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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一口棺十页板,是死人命也是活人命[第1页]

作者:我是牛山云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大自然创造了一切,同时给予这一切以不同形式、形态而延续发展的生命。世界万物的生命都来之不易,然而,我们人类却以一种特殊的形式来说明生命的可贵……

    上古千年至今以来,人类对自己的死亡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定理”。虽人死不得复生,但可一律归天,如果以科学的客观说法来解释归天“定理”,它则是人们的一种心灵愿望。虽人死不复生,但他的精神形象,却永存在他人的心灵当中。

    人们为了将这种心灵感受以有形的对死者的怀念之情予以表达,就对死者的尸体进行安置,即安葬。人们为了让死者到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就为死者准备了华丽的棺材。

    棺材由木而生,木由地而长,由木藏人下葬,即入土为安。

    因此,这个世界便多了一门避而不谈却无法规避的职业,那就是修棺匠。

    正所谓有匠工必有技艺,有技艺必有气法,有气法则有运势,而棺匠们以棺而生,以棺而死,棺路茫茫,有天可测,有地可法,称之为棺命。
    我叫鬼七,神鬼之鬼,六七之七,鬼乃父姓,旧时人死后每隔七天一祭,共七次,称“做七”,为什么会如此诡异的称呼,一切,我们慢慢讲起。

    民间有一种诡异的传说,如果有谁被阴人盯上,只要将他藏入棺木中,连续睡上七七四十九个夜晚,身上会被阴气笼罩,阴人便认为此人已死,从而放他一命。

    我,在这棺木中,一住就是七年

    七年前,1990年初夏,高场村。

    寂静的夜晚没有一丝丝凉意,袁家老爷子大汗淋漓,在这不足三百米的路上不知道跌个几个跟头,这把老骨头差点摔的稀碎。

    老爷子一边跑一边提醒自己,“我还得再快点,再快点。”

    村里大名鼎鼎的修棺匠老爹,睡觉从来不关门,门板被吹的吧嗒吧嗒响,而屋子里面整整齐齐的停着各种规格样式的棺材,月关惨白的照在老爷子的脸上,终于到了。

    老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老爷子惨白的脸色趴在老爹的床头。

    见惯各种生死惨状的老爹早已经麻木,“袁老爷子,您这是?”
    老爷子指了指自己的家,便晕厥。

    老爹披上自己的白马褂,拎了件布衫,小跑到袁家。

    袁家门口三只恶鬼狠狠的瞪着里面,两只猎犬拼了命的向屋外吼叫,全村人一半以上都被惊醒。

    老爹冲进卧室,袁家儿媳快要生了,下午好好的,不知为什么,突然高烧不止,现在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乡卫生院的老王虽然是个男人,但主修妇科四十余载,如今已经快奔六甲的人,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状况。

    “三爷,您讲究。”老爹咽了口唾沫,用手轻轻的放在袁家儿媳肚子上面,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不好,这是犯了胎冲。”

    “啊,胎冲。”头一次听说这话的袁家大儿子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阴风阵阵,猎犬吼叫的声音逐渐降落,三只恶鬼马上要冲进来。老爹急了,“顾不了那么多了。”说着,抓起一把剪刀朝着大肚子划了下去,一阵鲜血直流,一只小手从腹中伸了出来。

    大儿子是个读书人,突如其来的一幕犹如棒槌在自己脑壳上死死砸下去,晕厥过去。
    老爹双手从腹中插进去,猛的向上一提,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就这样降临人世。

    六年后,马村,老爹家中。

    “七毛,起来上学了。”我的棺材盖猛然被拉开,晨曦的光穿透纱窗,迎面袭来,我两只手揉着酸涩的眼睛,“哎呀,老爹多睡会儿,再睡二分钟。”说着,准备拉起棺材盖。

    “球日的,你不上学了?”

    我刚把要拉起的棺盖推开,“说个锤子嘛,今儿星期日。”老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倒吸一口气,“嘶,今儿是星期日吗?”又反应过来,“球日的,你骂谁呢?”

    老爹这个人及其讲究,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烧一盆火,开始煎茶。

    等老爹洗漱完毕,一切收拾停当,这茶刚好熬到可以拔丝,然后一饮而尽,再点一只香烟,过足了瘾,这才吃饭,所以老爹的牙齿那是出奇的黑。

    茶刚喝完,来人了。
    “哈哈哈,三爷,您讲究?”来人是本村刘老八,见了老爹二话不说,嘻嘻哈哈,递给老爹一根大雪茄。

    老爹眯着眼笑了笑,“怎么,八娃子,你也来打棺材?”

    这话说的刘老八一阵苦涩,自己这才四十出头打什么棺啊。

    其实,老爹早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故意玩他。

    听说这些年老八在外头混的有钱了,真是裤裆里撒盐,闲的蛋疼,要给老先人修坟,说是当年把他爹葬的不体面,重新大办,顺便也是办场喜丧,毕竟后人不愧先人嘛。

    这话不错,这事也不错,但这人错了。
    这不知从哪找的风水先生,纯粹就是个二流子,这刘老八又没什么文化,这些年发家靠的就是仗义,职业是捣腾驴,这些被这二流子忽悠的一愣一愣。

    风水先生披袍带褂,拿着罗盘在坟头瞎转悠了半天,选了个吉祥日子,起棺重葬。

    刘老爷子三年前去世的,这棺也是老爹给修的,坟头一切都是老爹给布置的,这次回来你就算要重修坟,你也得找老爹帮忙,哪怕不找人家,你给人家打声招呼,总之把人情世故走到。

    不,打死都不找老爹,嫌弃人家老土,嫌弃人家长相不好,冲坟,说城里的风水先生洋气,体面。

    风水先生在城里给刘老爷子花了一万大洋,置办了一尊金碧辉煌,造型优美的棺,棺木材料采用上好红木,棺材周围被各种字画包裹的严严实实,还真有富贵人家的气质。
    刘老八大喜,这下可让老爹在地下体面了,这就选了他自己所谓吉祥日子,起坟,重新安葬。

    这风水先生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也是为了快点将报酬忽悠到手,愣是在傍晚棺木刚运回村里立刻开工。

    如今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已经挂起,俗话说的好,钱多人胆大,刘老八雇佣的几个青壮那可是每人一张大团结加一条香烟。

    没多大功夫,坟上的黄土逐渐减少,刘老八跪在地上,嘴里叫唤着,“爹啊,您老人家可别见怪,咱家那时候穷,没有给您整一口上好的棺木,就连您那丧事过的都不讲究,这次儿子出息了,全都给您补上。”

    “爹啊,您老人家千万别怪罪,就一会儿咱就把你重新安葬。”
    铁锹在这些经常下地的青壮来说,就像是一把扇子在手中舞蹈,飞速地运行,而坟堆上的黄土也随之一点点减少,知道快露棺的时候,忽然,一只白鸽飞了出来。

    一个青壮激动了,“刘老板,你爹飞出来了。”

    跪在地上的刘老八看到飞出的白鸽也的确惊出一身汗,眼见着这只白鸽飞上天空,消失在麦田中。

    以前老是听说谁家的坟头上长灵芝,这是吉祥预兆,这白鸽飞出来是不是吉兆刘老八也眼黑,风水先生见状赶紧解释,“刘老板,这可是大吉之兆啊,坟头飞白鸽,您刘老板今年可是要发大财啊。”

    刘老八被说的心里乐滋滋的,“哈哈哈,大吉之兆,好,你们几个,每人加二十。”

    90年代初啊,那时候一公务员一个才拿一百多块钱,这一下就挣了这么多,几个青壮虽满头大汗,还是停下手中的活,对着刘老八,“刘老板,多谢,您保准发大财。”

    坟,被起开了,三年了,刘老爷子早都化作一把骨头,那时候刘家穷,哪有钱置办好好棺木,都是一般的柳木,如今也烂成朽木。
    不过,这棺木烂的有些奇特,为什么这么说,棺木从中间烂开,也就是说从人的腰子中间断开,腰子以下已经烂的塌陷,但唯有腰子以上的木质虽然发黑,但却保持完整,脑袋那头的棺边上吊着五个铃铛。

    更奇特的是,这腰子以上的棺材,他的形状竟然像个米斗一样,这米斗里竟然还真有几粒小米。
    刘老八弱弱的问道,“师父,您看这,会不会有什么讲究啊。”

    先生支支吾吾一时也不会解释,竟然从牙缝蹦出几个字,“这这这,你,你,哪里请的先生给修的棺啊,这乱七八糟成什么样子,等会全部拆了,拿出去烧了。”

    “还有这五个铃铛,可能是老爷子在下面一个人孤单,闹几个铃铛给老爷子解闷。”

    嘿,这么恶心的说法刘老八还真信了,“那师父您看?”

    “行了,一切交给我处理吧。”风水师父装的极其深沉,一幅胸有成竹之相。

    随即,将新棺木抬上来,将刘老爷子的尸骨收敛放入新馆,就这样下葬了。而那老棺木以及边上挂着的五个铃铛被当做废柴烧掉。

    风水先生还自我吹嘘,“刘老板您看,这五个铃铛陪着老爷子多没意思,您看这棺木周围都是画的都是啥,仕女,侍卫,这唱歌的跳舞的,保镖啥没有,您老爷子肯定在下面笑的牙都掉啦,肯定保佑刘老板发大财。”

    刘老板爱听好话,拍手称赞,“哎呀,大师父果然是高人啊,您老人家费心了,快,收拾完咱们回家,家里好酒好肉您敞开吃。”
    风水师父装的人模狗样,“刘老板您破费了,我们修道之人还是少杀生为好。”

    刘老八点头哈腰,“您教训的是,我一定谨记,谨记啊,您抽烟,抽烟,别客气。”

    新棺下葬后,刘老板楞是扛了一麻袋的纸钱给老爷子烧掉,纸人能拉一车,刘老板跪在地上,又嚎叫起来。

    “爹啊,您老人家在的时候没享福,这下儿子一定让你好好的在下面过好日子。”

    “爹啊,这些钱您拿去别省着,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您要不够了,就给儿子托梦。”

    “爹啊,您这辈子没让人伺候过,这个女娃是给您揉脚的,这个女娃是给你打扫的,这两个女娃你自己吩咐,还有这些个别墅啥的,您老人家尽情享受。”

    “爹啊,快来取钱了,爹啊,快来领你的丫鬟吧。”

    几个青壮站在背后,包括这风水先生,笑的合不拢嘴。
    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新的事情又开始了。

    重新给刘老爷子换个棺,修了坟,坟头栽了两棵松柏,还在家里重新办了喜丧,村里人都夸这个刘老八人孝顺。

    请客那天,老爹也来了,毕竟刘老爷子的棺是自己给修的,包括那天坟头上的法事也是老爹一起料理的,至于这次回家修坟没叫老爹,老爹不会计较那些事情,这个人在人前很冷,那是及其冷,如果不了解老爹,就是到了三伏天,看到老爹都会后背发凉。

    “哎呦喂,三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您快里面坐。”刘老八这些年把阿谀奉承学的淋漓尽致,老爹向刘老八轻轻鞠了一躬,左手的核桃不停的转动着,两手空空也没拿什么东西,因为村里人都对出自老爹手里的东西有一种忌讳。

    老爹瞅了一旁的风水先生一眼,这怀才就像怀孕,能被人看出来,而像刘老八请的这样的二流子风水先生,纯属一个骗吃喝的主,老爹很快将目光落下来,而风水先生被老爹这凶神恶煞的眼神吓的情不自禁给后缩。
    “刘老板,一切都安置好了?”

    “三爷您关心,都安置好了,以后有什么事还得三爷帮忙。”老爹露出一个冷笑,去找个席位坐了下来。

    风水先生对老爹略有不满,在刘老八耳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挑唆,“刘老板,这人一看都不是什么善人,您怎么请他来?”

    刘老八一听这话立刻不悦,“收起你的话,三爷是你可以指点的?真是岂有此理。”风水先生一鼻子灰缩后面脸吊的跟个苍蝇似的。

    刘老八给乡亲们敬酒的时候,还特意给老爹介绍这位风水先生,老爹则理都没理。刘老八虽然心中略有不快,但在老爹跟前不敢说什么,三爷要不开心,你连年都过不了。

    老爹有口没口的问了句,“刘老板,刘老爷子棺上的五颗铃铛您怎么处置?”

    风水先生则一马当先,挤了出来,“三爷您好,您那五颗铃铛略有过时,已经将它丢弃,不过您别担心,我替刘老板换成大展宏图,刘老板今后肯定事业还会步步高升
    刘老八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两边他都不敢得罪,但听到对自己事业那是多多有助,咧开个嘴笑,“哈哈哈,先前还是多亏三爷您照顾,咱爷两喝一个。”

    老爹也没说什么,举起杯跟刘老八喝了一个,这风水先生终于出了风头,甩开膀子走开了。

    跟老爹坐在一桌的都是村里上了年龄的老人,他们都懂,老爹这人轻易不说话,那一旦说话,肯定有事,这回恐怕刘老八又犯了什么忌讳,有几个跟老爹关系还不错的老头想打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老爹低头不语,只是吃菜。

    既然三爷不想说,那你就别自讨没趣,罢了,人有钱了就让他折腾吧。

    果不其然,第三天刘老八回的城里,就在这天晚上,刘老八做了一个神奇的梦。梦里梦的什么呢?

    说家里多了几个老鼠洞,这些老鼠从洞里拖出来金币进贡给刘老八,哎呦,刘老八可高兴坏了,照单全收,只要刘老八收钱,那些老鼠都会站起来,说一句,老板发财。

    可就在收钱的时候,刘老爷子站在门口,微弱的力气喊着,“八娃子,别收,别收啊。”
    刘老八嘴里嘟囔着,“爸,你疯了吗,这么多钱都不要,傻啊,等我给您老人家买个别墅啊。”

    刘老爷子叹了一声气就离开。

    连着几天晚上,都是同样一个梦,可现实却是刘老八的驴圈里短短几天,瘟疫蔓延,已经死了十几头,那死的不是驴,是大团结(人民币)。

    刘老八短短一周,亏了整整十万,90年代的十万大洋啊,各位亲,你们仔细想想这是个天文数字啊。

    就这还没完,瘟疫蔓延这事终于压不住,引来了安检,工商,防疫等等几个部门上门,虽然都安然打发了,可是每次上门你不得给人家塞红包啊。

    十天时间,已经屠杀了三十头驴,每天消毒水就跟自来水一样给来拉,驴圈的卫生搞的比刘老八自己家还干净,一进驴圈你还以为进医院了,不是给驴打针,就是给驴打点滴。
    凡是商人,他都信邪,仔细一琢磨,把这梦给自己老婆一讲,哎呀,他老婆前两天在门口还真发现一个耗子洞。

    刘老八不敢轻举妄动,又请来了那个风水先生,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风水先生多少有点怂,不过首先先把自己的责任推脱,这刘老八出事跟这些老鼠有关,跟那天修坟的事情无关。

    刘老八已经火烧眉毛了,哪有心情听他讲这些,就问怎么办吧。

    一个字,杀,将老鼠消灭的干干净净,一切都是老鼠在搞鬼,让刘老八破财。

    刘老八瞬间怒火中烧,拿了根水管子,插在水龙头上,直接捅在老鼠洞,放了三个小时的水。

    又养了好多只猫,各种灭鼠的药,这么大的力度,估计连耗子精也不会来了。

    本以为明天会好点,没曾想,这事又更大了,这瘟疫就像追上刘老八一样,不仅仅是一个养殖点爆发,几个养殖点同时爆发。

    有的公司养殖点就在自己养殖点隔壁,偏偏自己就像捅了瘟神的屁股,其他人什么事都没。
    可这次怪了啊,这一户传一户,根本挡不住,天天都在死驴,天天都在烧钱,这不,工商,防疫,安检同时发来通知单,勒令关门整改,刘老八的驴一不准出户,就地掩埋,屠宰场关闭,不准再屠宰,一切等各部门验收合格再营业。

    刘老八急的呀,一夜之间头都白了,每天雇八台大车拉着兽医给各个养殖点跑,可是不管用,你前脚走,驴后脚就死。

    这么下去,刘老八非得成穷光蛋不可,现在别的不说,半个月时间,自己几十万捣腾没不说,还借了银行一百万,这弄不好,可会让自己一辈子翻不了身啊。

    刘老八跟老婆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这天晚上,刘老八又做梦了。

    老鼠们又给刘老八太金币,刘老八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要,可是老鼠们却发火了,站起来喊着,“老板破财,老板破财。”

    刘老八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准备脱下鞋去拍这些老鼠,令刘老八惊吓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收老鼠们的金币,金币已经淹没了刘老八的腰子,就在刘老八兴奋的数钱时,这些老鼠已经偷偷的藏在金币堆里吃刘老八的肉,如今,刘老八腰子以下已经被啃完了。

    刘老八刹那间带着满头大汗惊醒了,就当眼睛睁开时,一群耗子在刘老八的床上死死的盯着他,“老板破财,老板破财。”
    一看自己的老婆,对着自己笑嘻嘻,也露出一对老鼠牙,“老八破财,老八破财。”

    刘老八神经即将崩溃,大叫一声,坐起在床上,原来,这是一个梦中梦。

    老八的老婆也被老八惊醒了,给老八倒了杯水,老八浑身已经湿透,大口大口喘着气,老八媳妇照顾着老八,安慰着老八惊吓的心灵。

    老八平静的差不多,老婆这才仔仔细细的问了当初修坟的事。

    老八有福气,娶了个讲究的媳妇,要不是这媳妇在后面给老八安心,恐怕刘老八早都被别人算计。

    这一听刘老八叙述完之后,老八媳妇第一直觉觉得这里面有事,到底是啥事,必须得去一趟老家,找到老爹这个人,也只有他能解答问题。

    刘老八一听也随妻子一起去,两人给老爹备了点礼物,现在也管不管得上什么忌讳不忌讳,只要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家业,不让一家人流落街头就是老八最好的期盼。

    老八现在也在明白,那当初请的风水先生根本就是个骗子。
    老爹有个毛病,明明家里拉着电线,可就是不开,非要点个煤油灯,晃晃悠悠,再加上老爹的职业,更是蒙上一种恐惧。

    老爹有个特性,白天从来不工作,只有到了晚上,那刨子在木板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身影一前一后,在窗外看到里面,真有那种鬼推磨的意思。

    夫妻两到达村里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老八今天出事才去拜访老爹,似乎面子上有些难堪,是他当初没把老爹当回事,今日弄这事,唉...

    刘老八这些天熬的皮泡眼涨,精神不振,尤其是昨儿晚上的惊吓,今天整个人战战兢兢,路都走不稳,还是这媳妇通人情世故,就找到刘老八他姑父成国富,这刘老八姑父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这村里也大小也算个人物,带上他,总想着老爹还得卖个面子吧。

    求老爹帮忙,可不是你有钱能请的动,他要愿意帮你,可以分文不取,但要不想帮你,你说破大天,金山银山也没用。

    老八姑父瞅了刘老八一眼,“看把八娃子好好一个人弄成啥球样子,唉。”

    这一行人,拿着东西求到老爹门前。
    刘老八强打精神,都求上门来,还是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

    黑色的眼圈和煞白的面色出卖了他,这不知煎熬了多久,再要是迟一点,恐怕就走不到这了。

    成国富出面想打个圆场,多说两句好话,求老爹帮忙,老爹打断了成老爷子说话,凑近刘老八面前,搬开眼睛,摸摸额头,点了点头,“哼,还行,有救。”

    一听这话,刘老八扑腾跪下,“三爷,三爷,都是我不好,我自作孽啊。”腔音这么大,把我从棺材中吵醒。

    “谁啊,大清早吵吵把火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刘老八一家都被我这个毛头小孩惊住。

    “哎呀,七毛,你可吓死我了。”成国富一拍大腿,刘老八和老婆还是惊魂未定。

    我披着上衣大摇大摆从棺盖中翻出来,盯着刘老八转了一圈,“哎呦喂,我记得你那天给自己老爷子修坟不是春风得意嘛,怎么今儿眼圈发黑,面色惨白,我看你这是活该!”一声吼叫,让刘老八更加无地自容。

    老爹嘴角微微上扬,火盆里的火还没熄灭,又给里面加了两颗木炭,抓了一把茶叶扔进去,继续煎起了一杯茶。
    “老爹,您不是喝过了,还喝啊。”老爹微微抬头,示意刘老八的模样。

    “行了,八娃子,来把这个喝了。”老爹把给自己熬的茶端起来,吹了两口附在上面的烟灰。

    “嘿,熬的刚刚好。”

    刘老八有点发愣,姑父成国富急了,一把接住,“八娃子,怎么这么没眼力界,三爷给的你快喝喽。”

    刘老八看着这把茶叶熬的黑乎乎,粘稠的快要赶上沥青,不过自己都这样了,还讲究什么,开始舔了一口,苦的没吐出来。

    老爹指着老八,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狠狠的盯住,“喝喽。”

    刘老八闭着眼睛,跟喝毒药一样一饮而尽,苦着个脸,直咂舌头。

    老爹掏出自己的烟,给成国富散了一根,赶紧弯着腰子客气的接住,自己也随即点上,老成赶紧上前给老爹点上火。
    “八娃子,怎么样,感觉好多了吧。”老爹这话一说,刘老八的确赶紧心中那口闷气除的七七八八,整个人顿时也感觉轻松很多,这几天饭也没吃好,现在还有点饿。

    老爹坐在一口还没成型的棺材上,“八娃子,我在这等你几天了,还以为你们不准备来。”吸了一口烟,深深过了一次肺,吸进去的时候是青色的烟,而吐出来时只剩下白白的雾气。

    成国富一看赶紧借坡下驴,“三爷,您讲究,这事您盘着(知道)?”

    “瓜娃子自己请个冒木匠(骗子)当大师,破了自家祖坟,怪谁啊?”刘老八媳妇一听这话,赶紧接过来,“三爷,您大人大量不计较,我家老八他这几年赚点钱,自己掂不住自己信啥为老几,这事没请您三爷,才闯了祸。”

    老爹摆摆手,“行了,要不是当年破四旧,刘老爷子给过我一口饭,我懒得管你这事。”

    老爹是个怪人,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又板着脸,发起脾气。

    老成赶紧求道,“那三爷,您看这事怎么个坨子(情况)?”

    “怎么个坨子?我鬼三今儿给你们说道说道。”
    原来事情是这样,破四旧那会,老爹被饿了一周没吃饭,刘老爷子下地回来,路过猪圈,看到老爹实在可怜,心里不忍这人就这么饿死。

    那时候都穷,尤其是刘老爷子家八个儿子,那更是穷的叮当响,可就是这,刘老爷子硬是给老爹端了一碗玉米疙瘩。

    刘老爷子死后,老爹那是尽心尽力,给修了棺材,再修棺的时候为了报答刘老爷子之恩,做了手脚。

    就是这五个铃铛。这五个铃铛其实是五只老鼠。

    这五只老鼠是老爹一个人无聊,在家里自己养的,当五个老鼠死后,老爹烧成灰用符纸包裹,装进铃铛,并让老鼠陪着刘老爷子一起下葬。

    下葬前,老爹给五只老鼠说了,一定要齐心协力帮刘家运财,让刘家发财十年,可不能这么穷下去。因此,在棺材的上身,老爹精湛的工艺修成五鼠抬棺运财。

    这五颗铃铛挂在四周,棺材上身部修的跟个米斗似的,而五个老鼠的任务就是往米斗里送钱。
    而那天从坟堆里飞出去的白鸽,就是五个老鼠搬来的白米。

    这不老八刚修完坟,换了棺,跑了鸽子,烧了原先的棺材和铃铛,这五个老鼠就把状子告到老爹这来。

    老爹也不想拦着,五个老鼠就给刘老八上了眼药。

    老八一听老爹说完,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嚎叫起来,“我真的是,我都恶心自己啊。”

    老成问道,“三爷,您看这还能补救吗?”

    老爹又续上一支烟,“我能做的,就是让五个老鼠消气,至于五鼠抬棺运财,那是补救不了,也许这便是天意吧。”

    刘老八一听这话,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真是该啊。”

    这晚上,刘老八按照老爹的指示,给五个老鼠准备五碗倒头饭,吃的喝的供奉一大堆,农村耗子多,老爹在外头逮了几只,放在案板上,用筷子蘸上米酒在老鼠脑袋上咣那么一瞧,这老鼠就乖乖的在案板上哪都不走。

    老八跪在地上跪了一晚上,看着五只老鼠好吃好喝一番之后,再向人家求情。

    “五位鼠爷,我刘老八对不起你们啊,你们那么为我们刘家运财,我王八蛋不是人还烧你们,可是这不是成心的,我就想给我爹修个坟而已啊,没想到闹出这事,你们就饶了我吧,我给你们磕头了。”

    我骑在棺材板上拿了根锤子敲的咣咣直响,嘴里吆喝着,“刘老八怂喽,刘老八给老鼠下跪喽,刘老八怂喽。”
    刘老八煽情起来,眼泪哗哗的掉下,“小祖宗,咱能不这么玩吗?”

    五个老鼠围着案板转了三圈,跑掉了。

    刘老八第二天果然精神大好,整个人感觉身上蜕掉了千斤重的外衣,心情也随即好了起来。

    老成看着大侄子不管怎么,这算是消灾了,不断向老爹道谢,“三爷,您真的是,我无以为报。”刘老八和妻子深深鞠了一躬,说着拿了一万块钱,老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顺手收下。

    “好了,八娃子,回去以后好好干,虽然没了附加的运势,但只要你肯努力,走正道,运势还是会回来的。”

    老爹今天似乎也心情大好,多说了几句话。

    刘老八这次回去后与老婆齐心协力,一起共渡难关,这事还真怪,三天后疫病被控制,七天后恢复养殖,十五天后,恢复生产。
    @galouchen 2016-04-02 20:17:00
    开眼界了,精彩,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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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爷您讲究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个养殖点以前存在的弊病也被一扫而尽,正巧赶上市里来领导检查这些创业大户,刘老八一举被评为创业模范以至于被推荐到市里,又被评为创业之星,养殖模范点,除了政府的奖金外,还对刘老八的企业进行政策扶持,可谓因祸得福啊。

    刘老八经此一事,整个人彻底清洗了一遍,以前的浮夸风洗刷的差不多干净,生意也越做越大,竟然做出一个令所有人惊讶不已的大举动,为村里的小学进行全规模修缮,还增加了很多利民的设施,一下子人格魅力也是暴涨。

    历史如车轮般飞转,时间如流水般消逝,很快便进入深秋。

    秋日的天总是那么蓝,萧瑟的秋风吹走泛黄的树叶,我如往常一样下课回家,趴在棺材板上做起了功课。

    此刻老爹出门还没回来,饥肠辘辘的我在灶台上拿了几块冰馒头啃了起来。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这种脚步一般人是听不出来,老爹永远都跟鬼一样,也许是我跟老爹生活的时间长了,某种知觉上潜移默化的进化。
    老爹回来了,“七毛,饿了吧。你看这是啥?”

    “鸡蛋饼,鸡蛋饼。”我高兴的跳了起来。

    老爹狠下脸色,“先写完作业再吃。”

    秋日的天色比以前黑的快多了,为了吃鸡蛋饼,不得不强行逼迫自己写完功课。

    吃了这袋鸡蛋饼,老爹的晚饭已经做好。老爹讲究,他吃饭更讲究,因此我从来没有吃过一顿没色的饭。

    “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饭桌上,不由我又问别人起老生常谈的问题,“爹爹,为什么...?”话还没有说出口,打断猛人放下筷子,“七毛,到时间我自然会告诉你。”

    越是这样,我的好奇心就越大,心中不断胡思乱想。

    我到底是不是鬼三的儿子,为什么是他儿子却从来没听他提起过我有个娘,家里到现在一张照片都没,从我记事起,每逢我过生日,老爹都会把我藏在棺材里一天不许出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股秋风瞄准我们家袭来,门被吹得咣当一声,坐在饭桌上的我回头瞅了一眼,这股寒风不禁让我打了个寒颤。准备起身去把门关上,结果来生意了。
    “三爷,您讲究。”

    来的人是从西头二狗子他爷爷,今年刚破古稀,看着样头是来给自己物色安乐宫(棺材)。

    老爹放下碗筷,掏出怀中的手绢,在嘴巴上轻轻擦拭,迎面走了过去。“老蛋儿,您是来割材的(为自己打造棺材的意思)?”

    二狗子他爷爷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根卷烟来,递给老爹,老爹接过卷烟,一根火柴划破这幽暗的天色,青烟徐徐飘起。老爹递给二狗子他爷一个板凳,二狗子他爷随即坐了下来,将燃起的卷烟死死地揉灭在鞋帮子上。

    “三爷,您看我已过古稀,是得为自己提前考虑。”

    老爹弹了弹烟灰,“那行,您老想要什么木料的?”

    二狗子他爷也拿捏不准,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八百块钱,“三爷,您看这个价钱能做什么木料?”

    老爹拍了拍右手旁的棺材,掀开棺材盖,“您老看这个怎么样?正宗杉木。”

    人一到了年纪,对死亡没有恐惧,所以跟老爹谈自己棺材的事,就像跟自己买壶酒一样自然。
    就当老爹和二狗子他爷商量这口棺材时,隔壁村赵老汉儿子赵强正在本村河滩里淘沙,这晚上下了工路过老爹家门口,赵强以前就听说过老爹这个人神通广大,就抱着一颗年轻人的好奇心闯进老爹家门。

    赵强前脚刚跨进门槛时,房梁上的蜘蛛从自己织的网掉了下来,端端正正掉进棺材里。而此刻老爹和二狗子他爷也敲定了价钱。

    我此刻已经没心情吃饭,学校里同学们不知为什么都躲我躲的远远的,就连老师看见我都怕,别的孩子不交作业老师罚站,而我不交作业老师问都不问一声。

    怀着一肚子回肠荡气朝着老爹走了过来,二狗子他爷看见了我,摸了摸我的脑袋,“这娃长的真机灵。”

    老爹低头阴笑,拍了拍二狗子他爷的肩膀,“老蛋儿,看来你跟这口棺材无缘啊,我得重新帮你再打造一个,过段时间再来看。”

    老爹这么一说,二狗子他爷就急了,“你这说的什么锤子话,刚才刚敲定了价格,现在你却不卖给我?!”

    老爹递给二狗子他爷一根烟,外面的阴风吹的门不断扇动,发出咣当的声响,“老蛋你别上火,过两天过来我再跟你说。”

    此刻赵强的卷烟已经递了过来,“您就是三爷吧,听说您神通广大,今日得见的确有那么点意思。”
    二狗子他爷愤愤离开,嘴里喃喃骂道,“真是个怪人。”

    老爹接过赵强的卷烟,“您不是本村的吧。”

    赵强回话:“我是隔壁村赵老汉的儿子,我在本村淘沙,路过您这儿,就想进来看看您,提前打个招呼,我家老头子坨事还得您三爷照顾。”

    老爹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赵强看没什么事,自己又如此唐突,觉得自己立不住脚,再加上天黑之后,老爹从来不开灯的习惯,这满屋棺材,不由得让赵强瘆的慌。

    老爹发白的脸,身边一个眼睛里发射出一股灵气的孩童,让赵强的咽喉蠕动的速度不断加强。

    “三爷,那您在,我就先回去了。”

    老爹还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后来我好奇地问老爹,“老爹,你为什么不把棺材卖给二狗子他爷?”

    老爹摸了摸我的后脑,“七毛,记住,这就叫棺命。”

    我挠了挠头,“您说这棺命是啥?”
    老爹坐在棺材板上,“一切自有天注定,一口棺,十页板,这不仅是死人的命,也是活人的命。二狗子他爷和这棺材无缘,我就不能卖给他,如果卖给他就会祸及他的后人。”

    我更加好奇地追问,“那您说这不是二狗子他爷的棺,那这是谁的棺啊?”

    老爹直接告诉我,就是刚才进门人的棺。

    那个叫赵强今年最多二十八岁,正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你要说这口棺是他的,怎么可能!

    我也学老爹骑在棺材板上,“爹爹,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这口棺怎么可能是赵强的。”

    老爹回答道:“三天之后答案自会揭晓。天也不早啦,你收拾收拾床铺,该睡觉了。”

    说是床铺,其实是棺铺。
    日子平平凡凡的过着,而老爹口中的那三天后自有揭晓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徘徊,我一直在等三天之后会发生什么。

    三天之后下午,我放学回家,果不其然,赵家的人过来拉棺材,而死者正是赵强。

    今天上午赵强照例出工在河里淘沙,拉沙的拖拉机就停在河滩上头的一个坡上,后轮支了一块砖头,防止拖拉机滑下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块砖头不见了,赵强工作一会感觉自己有些口渴,靠着大树喝了口水,结果拖拉机倒了下来,撞到赵强之后,拦腰压了过去,目击者说,赵强似乎被什么东西绑在树上,死活挣脱不开,赵强就这样枉死。

    当我回家看到这幕时,心中不免如火药爆炸,怎么这人说死就死。

    这口棺被赵家的人拉出之后,胸中的问好能淹没整个胸腔,“爹爹,你凭什么说他三日之后会没?”

    老爹又是一阵阴笑,漏出了他那黑如炭火般的牙齿,“你还记不记得那天赵强进门发生了什么事?”

    我挠挠头,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天不就是一个蜘蛛掉下来掉进棺材里,难道跟这有关?”

    老爹拍拍我的脑袋瓜子说道,“一切自有天命,而在这棺材之中的就叫做棺命。那蜘蛛在自己织的网上呆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偏不倚不端不正正好掉在棺材里?”

    我继续听老爹诠释。

    “我们说蜘蛛就会想到网,我们说棺材就会想到死,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是什么?”

    “网(枉)死。”我惊呼。
    屋里传出的一阵阴笑让我释然,“万物皆有灵气,千万不要认为人类能掌握一切,小小的蜘蛛就能知晓它的生死。因此,这就是他的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谓的奇只是建立在一种不易被发现的联系上,而棺命恰恰就是这一种联系的一个小分支、

    第二天是周日,按照学校的惯例,周日是不来上课的,因此我能在棺材里好好地睡一觉。我都还没起呢,二狗子他爷来了,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老爹无上的膜拜,“三爷,您讲究,还真让您说对了,这棺不是我的。那这事到底是怎么个讲究(情况)?”

    老爹将自己熬好的茶分给二狗子他爷一半,两人靠着门槛圪蹴下来,将这事的原委讲给二狗子他爷,并说:“您老不急着打棺材,前晚那个人多送了你十年寿命,好好拿去享用吧,也许这是他们赵家欠你的。”

    人只要上了年龄,藏不住话,二狗子他爷把他们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全部都抖了出来,原来李家和赵家还真有那么些瓜葛。

    文革的时候,李家是地主,赵家是贫农,当年的赵老汉那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领着一帮红卫兵,端着一架机关枪,每人扛着一把老七九,愣是把李家的老祖宗也就是二狗子他爷的他爷从炕上给揪了下来。

    那时李家的老祖宗已年过八十,被这帮兔崽子逼着去挑粪,结果李家老祖宗跌倒在粪池里呛死,这都是赵强他老爸做的事。

    如此说来,这也算是因果轮回。
    乌云布满了天空,房梁上的燕窝已没有了夏日的热闹,他们都搬去了温暖的南方。细雨蒙蒙飘落,老爹不由得紧了紧自己肩头的衣裳,“哎呀老蛋儿,你说的对,世事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跟二狗子他爷扯了一中午的犊子,终于把他打发走了,二狗子爷听老爹说他多了十年的寿命,可把二狗子他爷乐坏了,扔下五百块钱就走,谁要还给他就跟谁急。

    老爹拿着钱嘴角微微上扬,一阵莫名其妙的苦笑。

    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一九九六年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而一九九七年不仅是老爹心里的疙瘩,也是家里爷爷和父亲的疙瘩。

    老爹进门敲了敲我的棺材盖,“兔崽子,起来吃饭了,你还真能睡。”

    我一把掀开棺材盖,坐了起来,一般在电影里看到这种场景,不是被吓了半死,最起码也夹不住尿,而我和老爹之间这样的场景就是我们的生活。

    我伸了一个懒腰,揉着睡眼,穿上衣裳,准备前去洗漱。一阵清脆的电话声响起,村里到目前为止也就村长家和我家有电话吧,没一会儿从老爹的卧室里传来一阵喊叫。

    “兔崽子快来收拾,今来活了。”

    从五岁开始,只要有空,老爹出去接活,都会带上我,而今天又是一个可以出门见世面的好机会。我从翁缸里舀了一瓢凉水,简单的洗了洗,饭也没顾得上吃,就跟老爹一块儿出门。老爹也背上他的家伙事儿。

    今天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地,就是隔壁村的赵强家。
    老爹接到隔壁村委会打来的电话,说赵强家出了什么邪乎的事,让老爹前去瞧瞧。

    “兔崽子,饿不饿。”老爹用着他那双死人眼盯着我。

    “不饿。”

    “兔崽子可真能抗。”又随即小声说道,“还真他妈天生修棺的命。”

    “爹爹你说什么?”

    老爹瞅着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通往隔壁村的路是泥泞的,中午还是细雨蒙蒙,现在已经是秋雨瑟瑟,老爹和我没有打伞的习惯,披着一身呢子,这可比现代雨衣强多少倍,既保暖,又防水,质量又特别好。走在荆棘的草路间,还能遮挡狼牙扎破皮肤。

    如果你在雨天走累了,只要温度允许,即使在地上睡一觉也没事,因为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人能像这呢子大衣一样,无论粘上多少晦气,能够被一次冲洗干净,那该是多么美妙。

    雨越下越大,我与老爹的脚步越来越快,刚爬上一道梁子,我似乎听见了婴儿的啼哭。

    “爹爹,你有听到什么吗?”

    老爹此刻的脸色也变得异常沉重,回头甩给我一句话,“不要说话,继续走。”
    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下午一点多一点,在农村有个忌讳,那便是午饭之后不要走山路,更不要单独走。

    从山间散发出的雾气使我们的眼前一片朦胧,不时秋风扫动着落叶,发出唰唰的声响,雨水冲刷着土地发散出泥土的香味,不禁深吸两口。

    这道梁子的小路间只有我和老爹两人,我们村和隔壁村以前是一个大队,而两村之间的划分界限就是这道梁子。

    婴儿的啼哭声由弱变强,其间还夹杂着一个妇女嘤嘤的抽泣,很明显,这给我的第一反应是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而传来声音的地方便是这道梁顶的核桃树背后。

    我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好奇,抬头看了看老爹的脸,他没有任何反应,我还是忍不住问,“爹爹,你听这是一个女人和孩子的声音。”

    老爹给我的只是一张不悦的脸。

    当我们经过这道梁子的核桃树时,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在树下有一个女人穿着破烂,抱着一个襁褓,而襁褓里的婴儿不断发出哭叫。

    那个女人似乎知道我在看她,抬头瞅我一眼,一张极度扭曲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脸色惨白,空洞的双眼流出白色的液体,前额裂开一道口子,头发如火燎了一般黏在头皮上,怀中的襁褓更是像被火烧焦了一般,我看到了襁褓里的那张脸,是一张烧焦的婴儿脸。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能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这种本能越来越强,看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也许是我在棺材里住的太久,阴气极聚,开了阴眼。

    老爹还是没回头,只是拉着我向前走去,下了这道梁子便是隔壁的田家庄。

    虽然那时我只有六岁,但我知道我看到的,一定不是人,此时对我而言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更多的是好奇,好奇她为什么在那儿。

    很多人不相信我会无动于衷,觉得看到如此画面还能又这样冷静的心态,大人都无法坚持,更何况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而我要告诉有这种想法的人,有种现实叫做形势比人强,环境影响人。

    老爹除了修棺之外,还有一个兼职叫做挑灯,这个挑灯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把棺材抬回家之后帮死者穿寿衣,挑灯引路入棺。(前面挑着一个用猪油点的灯笼,然后将死者抬入棺材,让死者心安,以方便入土。)

    如果客人有这个要求,老爹会多收一笔钱帮他搞定,如果没有这个要求,便罢了。

    这些年老爹帮客人挑灯这活也不算是经常干,但每每三桩生意总会有一桩是帮人挑灯,但凡遇见这种事的都是死者死的太惨,亲人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便请老爹帮忙,有的更是刚死不久直接抬到家里来,而我也是沾了老爹的光,生死早已见惯,六岁的人仿佛干练老成的样子。

    至于在这道梁子见到的诡异事件早已经麻木,没有任何恐惧而言。

    当我与老爹下了这道梁子,他这才对我说起刚才这件事的缘故,原来在早几年田家庄发生了一件冤案,什么冤案呢?

    听人说是丈夫发现妻子跟村里的另一个男人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心情极度郁闷,这便喝了点酒,趁母子俩睡着时,一把大火把母子烧死在家,而那被烧死的孩子仅仅只有三个月。

    杀人者纵完火之后便逃得无影无踪,是村民们把母子俩的尸体埋在这梁子上,正是这核桃树的边上。

    也许是母子俩阴魂不散这才让我看到当初的景象。
    我问老爹杀人犯难道没有被抓住吗?

    老爹轻轻叹了口气,反问我:“七毛,那你说这世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老爹呵呵一笑,“七毛,那我问你,杀一人是贼,杀十人是匪,杀百人是强盗,杀千人是军阀,杀万人则是皇帝,那你说,谁对谁错。”

    老爹的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有办法回答,他又继续说道,“社会的秩序不仅仅是靠善人来维持,有时候恶人的作用可能比善人更加重要。”那时候的我虽然不懂老爹的话,但听着又是那么的在道理。

    眼看就到了赵强家,赵强他父亲赵老汉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大老远的就听见吹鼓手在拼命的用唢呐演绎出悲伤的序曲,哭的声音最大的那一位一定是赵强的母亲。

    赵老汉浑身被雨水打湿,可丧子悲痛的他全然没有感觉,一副男人的沧桑和坚强的性格压住内心的悲伤使得赵老汉这个庄稼汉憔悴了许多,看见老爹来了,赶紧冲了上去握住手,“三爷,您可来了,这,这屋里可出大事了!”

    老爹没说话,径直向赵强家里走去。
    刚进院门就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生又跳又唱,破口大骂二狗子他爷:“李红年你个球日的东西,你想灭我赵家的门,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赵强母亲又见自己的小女儿犯了病,回头一看老爹已经到来,噗通一下跪在老爹面前,“三爷,快救救我女儿啊!从早上到现在她已经犯了四次病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我怕……”

    赵强母亲没有说下去,哭的歇斯底里,赵强父亲赵老汉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女儿从早上到现在犯了这么多次病,吓得家里前来帮忙的人都走掉,大家都议论这事是赵强冤魂附体,不得已才把老爹叫来。

    赵强的父母跪在地上向自己的小女儿扣头,“儿啊,你死了,可别折腾自己的妹妹啊,她还小经不起折腾,你要折腾就折腾我们两个老不死吧。”

    赵强妹妹每次犯病不超过二分钟,犯病总是骂我们村西头二狗子他爷李红年,也不知道这李红年到底与赵强有什么瓜葛,让赵强死都惦记着他。

    看来这事还得老爹出面。
    赵强的妹妹骂完之后,嘴角一阵抽搐,涎水从嘴角流淌下来,弄湿了衣襟,昏死过去。家里几个胆大的上了年纪的亲戚,掐人中的掐人中,喊话的喊话,在赵强灵堂前苦苦说着求情的话。

    老爹扭过脑袋,“七毛,看到什么没?”

    我摇摇头,老爹让我集中精力仔细看看。

    我闭起眼睛,缓缓神,眼睛猛然睁开,赵强就坐在自己的棺材板上,恶狠狠的双眼盯着这里的所有人,但他的手脚被上了枷锁,他用力的想把这枷锁砸断,可是于事无补,他越是用力,这枷锁的扣子就扣得越紧。

    我顺着在常人看来什么都没有的灵堂看去,而赵强也发现了我能看见他。

    老爹摸了摸我的脑袋,“七毛,看见什么了?”

    “爹爹,我,我好像看见赵强了。”

    “那你试试能不能与他说话?”我小声的回答,“我,我没试过我不知道。”

    “那你过去试试看。”此刻,老爹已经让赵老汉把院子里人清理干净,一个都不许留下来。
    这时再说心中没有恐惧,那肯定是吹牛逼,因为这不再单纯的看见什么那么简单,而是这其中有着不为人知的暗示,但是老爹在这,让我的后背更加坚实。

    我缓缓的朝着灵堂走了过去。“喂,孩子别过去!”喊我的是赵强的母亲。

    老爹摆摆手,“没事,让他去。”老爹的发话让赵强的母亲纵使不知道老爹的用意但还是不敢反驳,三爷要是不高兴,那可是头等大事。

    当我走到灵堂时,那口崭新的杉木棺材就停在我的眼前,光滑的漆面被雨水打湿,顺着边缘流淌下来,棺木两边的花纹耀眼夺目,这是老爹的鬼斧神工雕刻出的仙宫图,而棺材头的右角却出现一道裂缝。

    这条缝隙虽然不大,但却看的明白,因为红漆并没有将这条裂缝掩盖。

    我抬起头,赵强正是在用枷锁不断地敲击这块棺角。我不知他到底是想把棺木砸坏,还是想砸掉手上的枷锁。

    不过,事实证明,这是被赵强给砸的。
    我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正要问话,赵强不知道怎么回事,双手在空中不断乱划,枷锁胡乱的摇摆,似乎在赵强背后有个人要把他拖走,而我却看不见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

    面对此情景,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旁边的老爹似乎发现我的异常,赵强没留下任何痕迹,化作一缕烟消散殆尽。

    就在赵强消散不久,赵强的妹妹也恢复正常,赵家人看见活人没事已经是皆大欢喜,人群纷纷进来向老爹表示敬意,赵家人只是出去避讳了连一根烟的时间没到,就已经被解决了,可见老爹的神通广大。

    可老爹心里明白,这里面肯定有事。

    赵老汉为老爹准备一份红包,当然也有我一个小红包,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干。

    我正要把疑问讲出来,老爹的眼色让我知道这不能讲,拿了红包迅速离开赵家。

    赵家苦苦请求老爹留下吃饭,只要是老爹决定的事,说什么也没用,拎着我的小手,此刻雨水已经消停的差不多,回家去了。

    我的小红包里,装着二十块钱,这也算是我的第一笔酬劳。
    走在路上,我将事情的所有经过告诉老爹,而他似乎也能看见似的,并没有对我产生好奇,不过我对老爹的好奇越来越强。

    “爹爹,难道你也能看见?”

    老爹哼了一声,“该让你知道,你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别问。”莫名其妙的甩了我一脸。

    上到梁子时,又经过那核桃树,这次老爹并没有视而不见,而是从怀中掏出两根香火,点燃之后插在那里。

    整整一天,回家时天已经快黑,我是一口饭都没吃,早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我们父子两随便搞了点东西将就填饱肚子,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

    夜幕降临的很快,不过我却没有感叹日子的流逝而对人的摧残,毕竟我还小,倒是老爹,抬头仰望星空,一脸的惆怅,手中的文玩核桃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核桃摩擦出急促的声音,我能体会到老爹内心的不安。

    躺在棺材里,合上棺材盖,眼睛在这漆黑的空间里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一股木料的清香让我的神智更加清醒,脑海里回忆着白天一幕幕发生的事情。

    老爹一把拉开我的棺盖,“七毛,是不是睡不着?”

    我一脸惊讶。“爹爹你怎么知道?”

    “行了,快穿上衣服与出去一趟。”虽然我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但只要是老爹的事,就都负有强烈的神秘感。

    山村的夜晚是宁静的,除了几只狗吠为山村蒙上一种不祥的预感。秋日的天很高,晚上的繁星也更加明亮,尤其是今夜,硕大的月亮犹如银盘一样挂在天空,白天没有干的雨水在月儿的照耀下,闪起一阵亮光。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走夜路。
    老爹的眼睛在夜晚异常明亮,他并没有带手电筒,我们又通往田家庄的路上。

    我和老爹依然裹着呢子,不是防水,而是防山间的寒气。

    “爹爹,我们去哪?”白天泥泞的路不好走,到了晚上就更加不好走,没走多久我已经摔了几次跤。

    老爹告诉我,他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想试验我,在棺材里住了六年,身上的阴气是否能骗过牛鬼蛇神,这也是为了一年后为我换命做准备。要知道,像我这种钉魂命,是牛鬼蛇神最喜欢吞噬的材料。而这第二,是想去看看赵家的祖坟,白天的事没那么简单。

    “我们去赵强家的祖坟。”说完后,老爹特意叮嘱,“如果遇到有人跟你打招呼,切记不要看他的眼睛,你只需要点头就是。”

    这话说的我不明不白,不过看老爹的脸色,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们村与隔壁村隔得这道梁子,名叫金秋坪,风水先生曾经看过,说着是埋人的宝地,因此两个村的死人都会安葬在这里,赵家祖坟也不例外。

    路在慢慢走,眼睛也在慢慢亮,我忽然发现夜晚不再是我想象的夜晚,因为我觉得眼睛似乎都比白天好使。

    老爹看到我的改变,满意的点点头。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有说有笑,有唱有跳,一个中年女人朝我走来,我的心跳逐渐加速。

    “记住我说的话。”老爹在我的耳边轻轻提醒一遍。

    我咽了口唾沫,瞬间那女人已经到了我眼前,“小鬼,新来的啊?”我按照老爹的要求点了点头。

    女人披头散发,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身后一声呵斥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老爹神情也瞬间进入紧张,左手轻轻的放在腰间。

    那女人回过头,走到我跟前,弯下腰子,蹲在我眼前,原来,她在帮我系鞋带。

    “小鬼,黄泉路上携带系好,千万别绊倒了。”说完起身摸摸我的脑袋,向前走去。

    我提起的心终于放下,长长出了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爹拍了拍我的脖子,“七毛,没事,过去了。”

    这一路上,向我打招呼的人比比皆是,不对,他们都不是人。

    从小,都是老爹怎么说我怎么做,每当我问道为什么,都会被老爹回驳,我渴望事情的真相,而老爹总说快了快了。

    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零零散散只剩下几个走道慢的老头,忽然,一阵飓风刮过,这股风来的突然,来的迅猛,来的也怪异,感觉自己马上要被吹倒。
    老爹放松的表情又提起,而且比刚才更加难看,更加恐怖,“不好,阴司府来人了。”

    一个老头没站稳,被飓风刮倒,就倒在我的面前,按照人性道德的本能,便上前扶起了他,就在此刻,我们两个眼神死死的碰撞在一起。

    老爹心里明白,我身上的阴气能够骗得了鬼魂,但肯定骗不了鬼差,好不容易在棺材里躲了六年,如果今日被鬼差发现,那肯定功亏一篑。

    而怎么办呢?除了与鬼差斗,老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钉魂命这种命格,即使是贿赂鬼差,那也是白费力气。

    如果非要到那个时候,那只能是天意。

    三个小矮人出现在小路上,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个个长的尖嘴猴腮,胸脯前写着一个白色的大字,‘阴’。

    路上的鬼魂很自觉的站在路的两旁,低着头等待鬼差的巡视。

    三个小矮人离我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三个仔仔细细看着身边每一个鬼魂,而我扶起来的老头死死的盯着我看,半张腐烂的脸上露出恐怖的神色。

    我死死的低着头,不敢注视这里任何东西。

    老头突然大吼一声,“小兔崽子,你毛都没全就敢冒领我的钱。”老爹明白老头的意思,在我屁股踢了一脚,这一脚的意思就是赶紧跑。

    老头在后头大骂,“你个驴日的小东西,做鬼都他娘的不安分。”后头的行人不禁轰然一笑。
    像这种冒领阴人钱的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三个鬼差也咧开了嘴,露出锋利的獠牙。

    “行了,老方头,你再熬一熬就能转世,别跟个孩子计较。”鬼差喝住了要追我的老头,原来,这个老头姓方。

    随后鬼差大声喊话,“今天是十月一,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放你们几天假,回来领领家里人烧的纸钱,记住,千万不要惹是生非,不然阴司府的大刑毫不留情,行了,我们来值班巡视,你们记得按时回来,你们不比那些冤魂野鬼,都登记在册,要是敢玩什么幺蛾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其实做鬼跟做人一样,谁不想有个名分,像那些冤魂野鬼都是由于各种原因无法登记的黑户,他们飘落在人间,没有任何保障,自己的亲人烧给他们的东西,他们拿不到不一样,如果遇到什么事魂飞魄散,阴司府也不会搭理。

    只管撒楞子跑,并不知道跑向哪里,直到跑不动,摊在地上。

    迷迷糊糊的睡着,听见老爹在呼喊的声音,一阵暖意从心中爆发,冲击着我的心脏,“爹爹,我在这,我在这。”

    当老爹来时,一把将我揽入怀中,“过去就好,过去就好。”我的眼泪湿润了老爹的胸怀,压抑在胸前的悲痛终于爆发出来。
    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当眼睛睁开的那一刻,眼角的泪水还在往下滑落,幸好,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神奇的梦。

    掀开棺材盖,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在黑暗中待久的我,不由得用手挡了挡阳光,不知从哪天开始,我似乎逐渐开始讨厌这种强烈的阳光,而对于那种阴潮的阴雨天却极为感兴趣。

    家里依旧火盆里的炭火烧的很旺,茶水被熬的像翻滚的沥青。

    老爹总是将自己收拾的像个城里人,脑袋上不能有一片头皮屑,不能有一根碎头发,胡子每天要修理的干干净净,基本两周就要修剪一次头发。

    “七毛,醒了?”老爹站在镜框前整理自己的领子。

    “爹爹,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哦,什么梦,哎呦,怎么还哭上了。”在学校即使被几个调皮的孩子揍一顿都不会哭鼻子,此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虽然那时候年纪小,说不出那种微妙变化的感觉,但人总归是人,吃五谷,拉五色,感情永远是我们的基础。
    忽然,脑袋嗡的一声,“啊,爹爹,完了完了,迟到了迟到了,今天周一要上课。”这一觉醒来,老爹都起床了,你们可要知道,老爹在太阳没有完全普照大地之前要没什么重大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起床的。

    老爹似乎很淡定,“行了,七毛,你们老师给我说了,今天有事不用来上课,你在家好好休息,等会还有事呢。”

    “啊?真的假的,老师说了?”

    “你不信啊,你不信明天去了可以问啊。”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老爹提前打好招呼的,老师并没有亲自来说,而我也一直在怀疑那个梦,到底是不是梦?

    但老爹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既然他想如此隐瞒,就没打算告诉我。

    老爹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又好像是掩盖什么,“七毛,你想不想知道赵强家是怎么回事?”

    我的好奇心又被勾起,“啊,爹爹,难道你知道了?”

    那天赵强在家里上演的一场鬼砸棺,老爹看的明明白白。

    鬼砸棺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人祸害了祖坟,后人死后不能入祖,从而无法去阴司府登记,进而重新转世,这种愤怒可比枉死还痛恨。
    枉死是天意,而这种确是人为。

    老爹已经验明真身,赵强家的祖坟被人动过手脚。

    目前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李红年动的手脚,因为这样的手脚,一般人动不了。

    在赵家祖坟旁,老爹发现了两口杉木棺。

    在棺命的字典里,的确有两棺抬轿,三(杉)棺逼坟这一说。

    根据赵家的情况来看,两棺抬轿那是不可能,为什么这么说?

    所谓两棺抬轿,就是将后人按照前后的位置埋在祖坟旁边,呈一高一低,小辈靠山,老辈望水,小辈前棺长,老辈后棺短,中间是祖宗,正所为抬着祖宗走,万事平天齐,只要风水不破,那后人定是飞黄腾达,这历史上早已经是有见证的。

    宋太祖赵匡胤赵家,正是这种两棺抬轿的格局,当然,命里有些事是人为发现而修改,这叫地齐,而有些事则是天意构造而成,这叫天齐,至于赵家是天意还是人为,我们也无从考证。

    不过你听听这个故事,就知道这两棺抬轿得有多威风。

    话说宋太祖早年,游历各国,过的那叫穷酸聊到,就这还有赌博的嗜好,说是有一天,他跑到了襄阳,手指又痒痒,把为数不多的钱拿去赌,结果输的干干净净。
    从赌场出来,赵匡胤一肚子回肠荡气,憋不出来半个屁,心中恨的牙直痒痒,漫无目的的走着,到了一间寺庙门前,突然尿意来临,这寺庙门前正好有一个石狮子,赵匡胤想都没想,解开裤带瞄准石狮就尿去。

    这被尿浇过的石狮子大怒,忽然张口说话,“小子,你用尿浇我,破我神威,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说完,石狮子化身便去咬他,这时,庙里的和尚也出来了,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抬着一尊金色的轿子出现在赵匡胤面前,这轿子似乎用金子打造,光芒四射,照的赵匡胤与老和尚眼睛都快睁不开。

    轿子刚停,赵匡胤想都没想直接蹿上轿子,石狮子无论怎么咬,也无可奈何这尊轿子,不得不恢复原形。

    赵匡胤没走多久,发现轿子没了,哪里有什么轿子,明明自己坐在一盘碾子上。

    老和尚恍然醒悟,这人将来肯定前途无量,就将赵匡胤追了回来,留在寺庙。

    当赵匡胤再次来到寺庙,那石狮子乖乖的站在原位,没有半点闹腾。

    这和尚略懂相术,便为赵匡胤看了一相,此人面相具有宏图伟略,面阔腮圆,但就是相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和尚随即将自己的所有资产送给赵匡胤,让他往北去,定能功成名就。
    赵匡胤往北去以后,于乾祐元年(948年),投后汉枢密使郭威帐下征讨李守贞,屡立战功。广顺元年(951年),郭威称帝,建立后周,赵匡胤补东西班行首,拜滑州副指挥使,柴荣为开封府尹时,转开封府马直军使。

    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戎马生涯,的确展开了自己的宏图伟略。

    当然,这只是一个富有色彩的传说,但毋庸置疑的是,前来救命的轿子,便是赵家祖坟上的两棺抬轿。

    从另一个角度也印证了棺命的确不只是死人的命。有后人去考究,果不其然,赵家的祖坟两棺抬轿的格局。

    而这事要说发生到眼前的赵家身上那肯定不可能,不然,赵强也不会枉死,剩下的就只有三棺逼坟。

    有句修棺匠业内流传的一句话,叫做三(杉)棺逼坟,断子绝孙。

    在赵家祖坟的西北,西南均发现杉木棺,在西南的棺木中放入半只碗筷,碗中再放入半只铜钱,这寓意一贫如洗。

    西南的棺木中,放入鸡和狗的泥塑像,寓意鸡犬不宁。

    而在东北处,却是一片福地,而这里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按照三(杉)棺逼坟的构造,东北也一定要有口棺,而且这口棺比什么都讲究,棺里种着一棵松柏,松柏上涂抹上香料,将老鼠放进去。老鼠会因为香料的影响不断的啃食松树,松树很快就会被啃断。

    棺木的里面放一碗醋,老鼠实在饥渴难耐会忍者去喝,结果就是老鼠的牙齿因为醋的酸性腐蚀而断掉,这一切都预示着断子(鼠)绝孙(松)。
    至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爹也不清楚,他必须得去搞清楚。

    中午的太阳真的很大,我看见这强烈的阳关浑身痒痒,似乎这阳光像一把刀似得的在我眼前晃,那种恐惧让你极度难受。

    眼角的眼泪唰唰的给下流,浑身上下乏力没有一点力道,感觉快要瘫了一样,实在忍不住,关掉了门和窗。

    “爹爹,阳光照的我难受,咱们下午太阳落山再去。”我擦拭着被太阳折磨出的泪水,老爹将茶罐里的茶喝掉一半,留了一半。

    算喝茶瞟了我一眼,咋了咋口中的茶叶,“臭小子,还真他娘的成阴人了,看来今天得开始给你灌点引子喽。”

    “来,臭小子,把这个喝了。”在让我喝茶的时候,老爹的香烟已经点燃了。

    “啊,喝这个,我可不喝,那么粘稠,我怕黏牙。”老爹逗乐了,“球日的,还由得了你。”说着一把将我摁过来,端起茶罐从我口腔倒下去,黑色而又粘稠的汁液从我嗓子下去,如同将香烟的烟丝干吃掉,一股恶心反胃立马上来。

    嘴角流淌这两股黑汁,同时也染黑了我的衣领。

    快忍不住呕吐时,老爹脸色一沉,大叫一声,“给我憋回去。”强忍着反胃压了下去。

    不过,再次当老爹将门窗打开时,我感觉刚才的那些不适一扫而过,又感觉喜欢上这种阳光普照大地,秋风吹过脸庞的感觉。
    “臭小子,感觉怎么样了。”老爹翘着嘴角问我,“咦,爹爹,我现在觉得舒服多了。”

    “还有问题吗?”

    我低着头回答,“没了。”

    “里屋有给你买的点心,你带上路上吃。”就这样,又跟着老爹出门了。

    这次,我们直接去二狗子他爷李红年家。

    二狗子跟我是同学,李家的小孙子,小时候调皮,拿着镰刀去割麦子,结果跌倒以后将脸磕在镰刀刃子上,现在留下了一道疤痕。

    正是这道疤痕,再加上这小子是个十足的刺儿头,小小年纪拉帮结派,今儿打这个明儿揍那个。

    要不是碍着老爹这个人鬼敬畏的人物,我早被他揍的不敢上学了。
    路村西头,要经过一户袁姓人家,袁家大儿子听说以前死了老婆,前几年才重新娶了一个,为老袁家续上烟火。

    我和老爹的脚步越来越像,走路的轻巧发出的声音常人难已听见,当路过老袁家时,一个老头正在陪着自己两个孙子玩耍,即使孙子无论怎么闹腾,老头脸上的笑容仍然灿烂不减。

    孩子们玩累了,老头靠着自家的碾子桩坐了下来,而两个孙子依偎在老头的怀中,老头给他们讲着各种有趣的故事。

    我不懂什么是爷孙之乐,更没想过有什么爷孙之乐。

    跟随老爹面无表情的走在路间,石碾子上的老头余光瞅见了我们两,两双塌陷的双眸,脸上的褶子犹如黄河水泛起的波纹,严肃的表情夹着眼角酸楚的泪水一路看着我们从他家门口走过。

    老头的目光很快让我感觉到,我正准备回头瞅一眼,老爹呵斥住了我。“好好走路,看什么看。”

    那时的我不知到底为什么,老爹总是有意无意的让我远离这户人家。
    路过袁家不久,会经过一个水塔,这是供全村人吃水用的水塔,调皮的孩子们总是在里面玩一些见不得人的游戏。

    二狗子领着一帮小屁孩,从自己爷爷那里偷的老旱烟,躲在水塔抽起来。

    两个孩子大概是被抽晕了,从水塔的铁门爬出来,吐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爹骂了一句,“球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二狗子也爬出来了。

    老爹不仅大人见了怕,就连这小孩见了大多都撒腿就跑,要不就藏在大人背后,胆小的直接哇哇大哭起来,二狗子这兔崽子这么戾气,见了老爹也哆哆嗦嗦。

    “二狗子,老蛋在家没?”二狗子知道自己爷爷的外号叫老蛋,结结巴巴的说,“在,在家呢。”

    老爹瞪了二狗子一眼,示意下次别他妈的学不正经,自己不正经还教其他孩子不正经,才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从那水塔的铁门还爬出几个小姑娘。

    朝水塔走下去,是村里人的打麦场,打麦场的盖棱下面就是二狗子家。

    二狗子他爹带着大儿子去乡里赶集去,家里就剩二狗子他爷李红年跟儿媳妇彩凤。
    “老蛋在家吗?”老爹在门口喊了一声。

    彩凤把刷锅水端出来唰的一声朝老爹脚面倒过来,老爹与我本能性的后退,彩凤嘴里喃喃骂道,“真晦气。”

    老蛋缓缓走出门,“哎呦,三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转头向儿媳看去,“那个,彩凤,去倒水泡茶,去给这娃把我给二狗子买的饼干拿点来。”说话间指了指我。

    彩凤翻了一眼,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农村能媳妇的特色。

    老蛋也无奈,自己的儿媳妇也不好说,这两头都不能得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三爷,您屋里坐。”

    正要进门时,彩凤指着自家的猫骂起来,“抓老鼠就抓老鼠,还带家里来,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说着,脱下绣花鞋瞄准卧在扫把前的猫狠狠的打将过去,猫被打的瞄了一声,飞速的爬上窗台,转了转眼珠子,表示安全,又卧在晒在窗台上的布鞋上。

    老爹摇摇手,“不用了,就在院里说。”

    我给自己和老爹端了一把小板凳,老蛋抽了一只鞋,坐在自家的房沿台。
    彩凤进门了,啪的一声关起了房门,捎带骂了一句,“呸,丧门星。”

    在学校,同学们都骂我是丧门星,我还小,不知道丧门星是什么意思,当问到老爹时,老爹只是嘿嘿一笑,“瓜娃子,他骂什么你就什么啊。”

    渐渐长大了,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丧门星,可是由于我与老爹相依为命,那些死人就是我们活命的前提,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似乎没什么不妥。

    “三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爹开门见山,也没多说废话,“老蛋,你老实说,赵家祖坟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我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两位。

    老蛋一听这话,明显略显激动,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汗星,这可是深秋的季节,老头子没火气,要是内心没有什么波动,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老蛋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烟枪,烟雾已经将烟枪熏染成黑墨色,烟叶袋与烟枪用根绳子系在一起,慢慢吞吞的将烟锅伸进眼袋挖了一烟锅的烟丝,掏出火柴,划出一道火星,火星随即渐渐扩大,燃烧了木棍,老蛋口中吧唧吧唧几次,旱烟终于发挥出他的功效。

    老爹并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老蛋完成了这些工序。

    几口烟雾吞吐之后,老蛋的神情也逐渐平和,就连我这个小孩也都知道,老蛋要说话了。
    “三爷,您是哪一年来村里的?”

    老爹并没有回避什么,如实回答。“1956年。”

    老蛋继续慢慢吞吞说道,“还记得三爷您16岁就已经出道,成为名副其实的修棺匠,路过咱村,因推测生死而被村长马上风款待,后得知你家道中散,村长便帮你安了户口,你从此成为咱们村的修棺匠,对吧。”

    老爹点点头。

    老蛋吸着旱烟,旧事重提。

    1956年,按老爹的说法他那时因家道崩裂,16岁路经本村,无依无靠,一清二白。

    由于没有地方可以去,便在山上废弃的土窑将就一晚,正好赶上村上马长风为自己父亲割了寿材,带人拉着车往回赶。

    这个拉棺老祖宗可留下讲究,现在的人忘得差不多了,而那时候的人还是及其注重。

    马和驴这两种畜生拉棺只能葬女性,表现的是一生默默操持,无怨无悔。

    而男性则得用犄角长的大尖牛(骟过的公牛),虽然都是默默操持,但是牛这个东西责任特别大,在古代它能代表一家人的死活。
    就说唐朝吧,杀牛比杀人还可怕,直接死罪。马驴却没有这样的说法。

    每当经过一个梁子过条河,就得用锉子将牛角磨点粉末撒在河里或者梁子间,意思则是牛拉的是空棺,各位河神山神切莫查岗查哨,造成活人禁忌。

    路经土窑时,拉棺的人便想歇歇,剩下这点路一鼓作气刚好拉回家。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夜幕正在悄悄降临,走了一天的老爹躺在土窑的草垛里安顿下自己,十六岁的小伙子一天尽是喝了点水,哪里吃过一口饭。

    哪个土财主说的肚子饿了可以用山里的野果子充饥,告诉你,要是没吃饭,干吃这个野果子,越拉越虚,不死人那就是轻的。

    马长风将牛拉进土窑,拴在窑前的支撑木上,陪同的几个人互相发着香烟,准备歇脚,老爹一下从草垛里蹿出来,再加上老爹天生白癜风,面相丑陋恐怖,差点将这些人吓的半死。

    众人本来拉着棺心里就有点毛,加上这么一闹,胸前的火苗嗖的燃起,冲上去要揍老爹。这谁家的野孩子傍晚出来吓人。

    马长风这个人当村长的主要特性是人好,要是其他人,也会上去揍,不过,他不仅没有生气,而是拉住这几个人。

    边拉边骂道,“这谁家的野孩子傍晚出来吓人,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不过马长风并未这么想,在他眼里,遇见就是缘分。
    眼看几个人气消的差不多,转过头来问,“小伙子,抽不抽烟?”

    老爹早已经是个老烟枪,不过比起烟瘾,还是肚子更难受。

    老爹点了点头,马长风便给老爹递了只烟。

    其他人虽然七嘴八舌,但却没有真正的动手。

    老爹一看就不是本村人,就当马长风准备盘问时,一个半大老头扛着扁担,拿着绳子木板锄头撬杠也进来了。

    “马六,你这是干嘛去了?”人群有人问。

    不错,这是本村的马六。他给老丈人家干活去,老丈人家要盖新房,那时候人哪里有钱去盖砖瓦房,都是土坯房。

    他去帮老丈人挖土,准备倒模子(就是将湿土夯实,成为正方体,然后晒干,就成为盖房用的土坯,90后基本都知道。)

    锄头是挖土用的,扁担是担土用的,木板是为了将土夯实在扁担里能多担点,而这撬杠和绳子是老丈人送给马六的。

    看见前面土窑拴着牛,马六就想去搭个顺风车,让他们帮忙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这一路上走的马六也是叫爷爷叫奶奶的。

    马长风和马六是本家,按班辈讲,马长风要把马六叫大伯。

    这也就顺手的事,顺道帮马六带回去吧。

    马六并未等着与长风他们一起走,而是先回去,说老婆这两天得了风湿病,要回去给煎药。按说这马六在家就是个甩手掌柜,也没这么疼老婆,今儿这是怎么了,马长风还在议论这事。

    马六前脚到家,后脚从乡里来了个卖药酒的,这药酒无论是自己喝,还是擦拭,养生健体,还能治风湿。

    马六老婆都说少买一点,马六不行,非说人家这东西没自己酿的好,天快黑了,卖药酒的还要赶夜路回乡里,就想把剩下这点哪怕少挣点钱卖了也行。
    马六不行,死活不要,就是免费送他都不要,气的卖药酒的又担着罐子回去。

    而土窑这头,马六把东西放下没停,人直接走掉,老爹吸了两口烟,走到马长风面前,低声问道,“您这棺看来自己用不着了?”

    这话一说,马长风也吓了一大跳,“你这球小子,小小年纪胡说什么。”不过长风心里也咯噔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马长风好奇心促使又多问一句,“那你说这是谁的?”

    “刚才出去那人的。”

    长风不高兴了,“一派胡言,那我大伯虽然辈分比我大,但年纪跟我一样,你这意思我也活不长喽。”

    老爹不服气的瞪大眼睛看着长风,“你爱信不信。”说完,老爹转头又找自己的草垛。

    就这样,长风将老爹领回家,虽然饭不好,但还能凑合个半饱吧。长风没问为什么,按照他的意思,这小子也就想混口饭,就当自己积阴德。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村里炸翻了天,马六死了,一觉不醒,安稳归天。

    马长风再也不能用平常眼睛看这个半大小伙子。得到老爹的回答则是两个字,棺命。

    马六端不端,正不正将一套下葬的工具带过来。

    撬杠撬棺材的,绳子捆棺材的,扁担抬棺材的,锄头刨土的,而木板就是棺板,老丈人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撬杠和绳子,你啥时候送不好偏偏这个时候送,你回家遇到什么不好,偏偏又遇到一口空棺材,这不是给自己留着的,还能是给谁留着的。

    再加上,自己早一会儿,或者玩一会儿回家,哪怕是在这土窑吸根烟,回去也不会遇到那个卖药酒的。

    药酒是什么?是粮食,粮食又是什么,是命。

    你要买了,还能给自己买条命,竟然还红口白牙张大嘴,就是不要钱也不买,那不是白白送命嘛。

    当马长风听了老爹的解释后,不得不对老爹刮目相看,长风盛情款待,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个人才留在本村。

    后来一打听,老爹世代是修棺匠,一直传到老爹这代,不知出了什么事,老爹闭口不言,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老爹暂时也无路可去,加上长风这人的确够仁义,那时候村里安插个户口太过容易,你只要去给队长打声招呼就可以,更何况这是村长。

    将那天老爹住过的土窑划给他,随便给添置了几件生活用品,和了泥巴加上几块石头便搭建了锅台,砍了几棵大树,锯成木板,披上一层泥巴,暂时能够遮风挡雨。

    村长从到处好坏就那样,搞了一些口粮送给老爹,就这样,老爹在村里安顿下来。

    老爹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重新做起了修棺匠,打那时起,老爹就在十里八村是个名人。

    这一晃都四十年过去了,今日老蛋旧事重提,老爹不知道老蛋到底是何意思?

    不过,我算是了解了老爹从来没有告诉给我的历史。

    老爹点了点头,示意老蛋说的没错。

    我在旁边坐着冷板凳。老蛋家里的猫似乎很喜爱我,朝着我死盯着看,后来悄悄的跑过来卧在我脚边。

    我顺手将猫抱起来放在怀中,抚摸着猫那滑顺的皮毛,仔细听着老蛋和老爹精彩的对话。

    老蛋将烟锅在鞋帮弹了弹,倒出烟灰,“三爷,我比你大一甲子,我称呼您一声三爷,我想您应该知道李老抬吧。”
    李老抬,本命李中台,因为抬遍了十里八村的棺材,是个名副其实的抬棺匠,人送外号李老抬。

    而李老抬抬的最后一口棺,就是从老爹这里抬走的。

    老爹记得很清楚,那是1960年7月,天空下着蒙蒙雨丝,老爹修完了棺,等待人来取,结果来的是一个带着斗篷的老汉。

    老汉自报名号,自己叫李中台,人送外号李老抬,为死人抬了一辈子棺,这次是来抬最后一次棺。

    此时的老爹刚来本村四年,四年里,除了自己的家,也是自己工作的地方,就是乡里去买点东西,从来没有串门溜圈的习惯,这老汉自己固然也不认识。

    老汉跟老爹聊了一会,老爹记忆很深刻,这老汉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

    不错,李中台就是李红年的祖上,李红年的爷爷,而他抬的最后一口棺就是抬给自己的。

    没隔几年,一股政治浪潮如海浪般席卷,文化大革命拔地而起。

    本村和隔壁田家庄合并成一个生产大队,农业学大寨一股旋风蹿上顶,破四旧,挖牛蛇,为了响应政治号召,生产大队成立革委会。

    纷纷之间,老财主,大烟鬼,投机倒把,牛鬼蛇神,总之跟政治不沾边统统打倒。第一个批的就是老爹,他不仅是个外村来的,而且干的死人活,赚的死人钱,这根本就是破坏社会主义生产秩序,直接关进猪圈。

    田家庄村赵强老爸赵云,因为皮肤黝黑,个头矮小,真像个黑猴子,人送外号赵猴。
    也不知是谁告的秘,赵猴正愁没理由收拾,一下撞上枪口。

    带上人马,拿着枪械,冲进李家,以破坏社会主义生产秩序,传播四旧思想的名义将李老抬逮捕,李红年都给跪下来,赵猴还是不依不饶。

    老先生拄着拐杖走路都颤颤巍巍,这要批捕了,肯定没活路。

    李老抬还是没有幸免于难,被拉了出来,压去大队劳改,给大队的苹果园挑粪,下午就一头扎进粪坑呛死。

    老蛋说的鼻涕眼泪直流,浑身打起摆子,嘴里骂道,“这仇我死了也得报。”

    老爹拉着个脸,一句话都没说,我被老蛋也微微打动,本来那赵猴还给了我二十块钱红包,可是现在对这人的好感消失全无,更多的却是憎恨。

    老蛋又燃起一根烟,老爹自己也点上。

    “这些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也是为难你了。”老爹对李家的遭遇表示同情,又继续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我虽然分工不同,但都是替死人做事,你我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一天自由天道主持,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老爹说这话,我好像越来越有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老蛋忽然吹胡子瞪眼,几十岁的人竟然像个小伙子一样嗖的立起来,“你在我面前只是个小娃娃,劝你还是不要管这事,否则...”老蛋邪恶的眼神渐渐转向我,“不要以为这个娃娃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你,鬼三。”鬼三两个字语气故意拉长,有一种操控天下的感觉。

    老爹低着头,大口大口吸着烟,烟雾将老爹的脑袋全部包裹住,那烟雾在空中飘旋着,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

    我瞪大眼睛,吃惊的望着他们,“老爹,你们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老爹雷霆大怒,“住嘴,大人讲话,一个娃娃家插什么嘴。”

    老爹坐了好一大会儿都没起身,老蛋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老爹,似乎只要有一点不和他意,就要吃了我父子。

    “好吧,我不再插手这件事,只要孩子这事不再提说。”老蛋哈哈大笑,过来扶起老爹,“三爷果然是个爽快人,好,我不会言而无信,恕不远送。”老蛋回屋了。

    走在路上,我还想再问,可是又被骂了回来。

    在民间,凡是超过耄耋之年死亡的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年纪已超耄耋之年,但却身体硬朗,虽平时有点磕磕碰碰,吃点小米小药,这都是人之常情,所以民间将这种人恭称为‘福寿。’

    因为大家一致认为,这样的人都是今世阴德广积,前世乐善好施,这是上天给予的奖励,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这种人死后,抬棺轻巧,少冲多福,不用去雇人,人们都会抢着抬棺,沾沾福气,这下葬的路上一路风顺,不会有什么磕磕碰碰,阴阳怪气,因此,民间将这种丧事叫做喜丧。

    喜丧大请宾客,不发哭腔,而且在下葬之前会将死者放在棺材中供人瞻仰,这也是体现出一个家族的家门家风。

    第二种则不同,虽然年岁已过耄耋,但却是以药续命,生不如死,度日如年,这就是典型的活受罪,这种人此生无德无功,欠下阴债,前世多造罪孽,是上天惩罚他活受罪,这种人称之为‘残令’。

    凡是残令者归天,棺木湿重,抬棺吃力,一路怪事频繁,有的抬棺人事后还会沾染疾病,所以必须得花重金去雇佣抬棺者。

    虽同为耄耋之年,但这却要称之为门丧。凡是办门丧,儿女必须发腔送别,求阴司路上好走。同时,死者在棺材里停棺时,必须脸上盖上黄纸,因为在世饱受病魔摧残,痛苦不堪,模样极度扭曲,不得不如此。

    老蛋为什么会旧事重提,我那会儿一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而老爹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李老抬自己为自己往家抬了一口棺,那是因为李老抬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光明正大,加上自己本来就是个抬棺匠,为自己抬最后一口棺,图的就是善始善终。
    按照正常的生活轨迹,李老抬这是典型的福寿,死后必发喜丧,阴人会抬轿接送,以示此人功德无量,进阴司府,过阎罗殿,不用经过三审五查,便可投胎。

    可是,事情由于赵猴的出现,改变了整个计划。

    按照阴阳命理来讲,粪,阴晦暗污腐败之物,只因植物吸收天地日月精华,需要腐败之物活血化瘀(松土),进而根部宽松,方能更好吸收。

    而耄耋又称冒跌,意思是已经冒出跌拌的地步,称为老神仙,全倚仗脑壳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从而承载身体,不信你可以去调查,凡是年龄越大,他吃的再多,排便的次数依旧很少。

    这脑壳就像一颗发光的灯泡,什么时候不亮了,什么时候阴人就来抬轿接人,这是上天赐给他用来享清福的。

    这还没到时间,李老抬跌倒粪坑里呛死,脑袋被粪池淹没,这些阴晦暗污腐败之物吞没了这颗灯泡,而李老抬也因此将身上这么多年的功德经全部被粪池带走,阴人便不会记得有李老抬这个人。

    凡是身上积满阴晦暗污之气的死人,阴人一律不受理,为什么?只有作恶多端,亏欠阴德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暗污之气。
    本来是一场喜丧的李老抬,因此变成门丧不说,就连投胎做人的机会也丧失,不仅如此,自己一辈子辛辛苦苦积来的阴德被打掉,还把自己划入那些三教九流人群之中,这种冤屈,那真的是什么时候不平反,什么时候不安宁。

    回去的路上我与老爹是沉默的,路过几户人家,犬吠的声音才打破我们父子之间这种压抑感。突然,一户人家的烟囱燃起了烟,牛羊的铃铛也随后响的桄榔桄榔,乡村人热闹起来。

    出去放牛放羊的大人小孩都回村了,家里的妇女在为他们烧一锅热水,煮一锅好烫。

    老汉们回来的布袋里都会为自家的孙子装满满一袋野果,手里拿着扬鞭,骂着那些不听话的牛羊。

    强壮的汉子则是为家里背一捆柴火,调皮的孩子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戴着用树枝编成的帽子,削一根直溜溜的棍子扮演孙悟空。

    每天也就这个时间是村里最为热闹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各家各户的牛羊进了圈,村里又恢复了安静。

    此刻的我已经与老爹回到家。老爹饭也没做,让我去村里的货站去买点干吃面垫吧垫吧,一向奉吃为经典的老爹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今天异常的表情让我摸不着头脑,这老蛋也没说啥啊,不就是比老爹大几岁吗?咦,不对!

    忽然想到这里,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还记得老蛋的原话是怎么说,哦,是这样说的,“我比你大一个甲子,我让仍然叫你一声三爷。”

    什么?一个甲子?一个甲子是多少?四十不惑,五十安知天命,六十花甲,我数着指头一个个给过背。

    甲子,那岂不是六十年?你要知道老蛋去年才办了69岁冲岁寿。最多比老爹大个十来岁,这什么来路,能大一甲子。

    老爹靠着被子没一会儿眯瞪着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累,就跟我走了几步路而已,我一个娃娃都没累,他一个大人怎么累了。

    很快,赵强头七已过,家里给箍的坟墓添置妥当,就该下葬埋人,赵猴亲自来请老爹去帮他们现场指导,来的时候带了一罐茶叶,一条香烟。

    老爹这次却没有答应,回绝了谢礼,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最近就不帮人忙了。
    赵猴见老爹这副模样,也就没再敢强求,他知道老爹的脾气。

    我那时年岁小,正所谓童言无忌,一句多余的话,差点让我......

    我冲出来,站在棺材顶上,左手插在腰间,指着赵猴就是一顿骂,以前我指责别人不对,老爹总是笑而不语,给我惯出了这个毛病。

    “赵猴子,你真是连猴子都不如,李家祖宗可让你祸害惨了,我看你儿子这是因果报应。”话刚出,赵猴抬起头,一双能够杀死我的眼神直勾勾瞅着我。

    与此同时,老爹暴怒,转身拎起一个板凳向我砸来,直接砸到我的脸上,将我从棺材上砸下来,这一顿打,是我这辈子挨的最狠的一顿打。

    我从棺材顶翻下去,老爹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看着赵猴。

    赵猴放下烟和茶叶,冷冷的说道,“三爷,没必要跟孩子发这么大火。”说完,满脸横肉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猜了我家门槛一脚,背着手离开。

    老爹硬是没搭理我,自己回到卧室。
    被砸晕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知觉,从冰冷的地上微微爬起,肿胀的脑壳,还冒着金星,感觉脸蛋传来一阵针刺的疼,用手轻轻一摸,不由得疼的我倒吸凉气。

    摸着棺材板站起来,拉开棺盖,躺了下去。

    我从棺材板上翻下去,脸磕在刨子的刃片上,割了一刀,从那以后,跟二狗子一个德行,脸上留下一道威武的疤。

    赵强顺利下葬,原以为这就结束了,其实,这才刚刚开始。

    老爹的推测没错,这就是三(杉)棺逼坟,只不过东北角留出来的最后一口棺材,是留给赵强的。

    看来,赵家即将遭受灭顶之灾,而老爹此回却要当一次旁观者。

    刚刚步入十一月,今年的天寒的很快,第一场大雪便席卷了整个乡村,老爹给家里安上了炮弹火炉。

    由于外面的棺木遇热会变形,火炉只能安在里面的卧室,但是我的小房间仍然没有变。

    打上次跟老蛋见过面后,老爹就再也没接过活计,就连来的棺木生意,老爹也是以身体抱恙而推辞,但他却每天晚上加班加点打造新馆。

    每口新馆打造完毕,他都会自己在里面睡一晚,直到第五口全部打造完毕。
    令我费解的是,这些棺每天晚上老爹都会给里面放一口倒头饭,插上两只香火,等香火燃尽,再盖上棺材。

    我问过老爹,他从来都是闭口不言。

    直到十二月刚过,这天晚上,夜黑风高,凌冽的寒风刮着外面牛吼喇叭,朦胧中我微微听见一行人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门吱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叫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似乎听见老爹的声音,“哥几个,都来了啊?”

    “三爷,看您说的,您这是看得起咱,娃儿睡了?”一人问道。

    好奇心再也让我无法入眠,我悄悄的掀开棺盖,露出一点点缝隙,将自动铅笔伸了出去,因为这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自动铅笔,尾巴上有一个小镜子。

    其中一个人的面貌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不就是我那晚上梦见跌倒在我面前,我搀扶起的那个老头吗?

    一连串疑问出现,那到底是不是梦?老头到底是不是人?

    我看着五个人跟老爹攀谈一会儿,掀开我身边的五个棺盖,躺了下去。

    我一夜未眠,天还没亮,鸡刚刚打鸣,猛然掀开棺材,从里面跳了出来,掀开我左手边的棺材盖。

    惊呆了!!!
    棺材哪里有人,只是一个纸娃娃,掀开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都是一样,我昨晚明明看见睡进去的是人,突然间就变成纸娃娃。

    想起那熟悉的老头画面,在梦中,对,就在梦中,在梦中他就不是人,昨晚上来的都应该不是人!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情。

    “七毛。”老爹突然在我背后叫了一声,被吓了一个激灵。

    我转过脑袋,“你球日的,谁让你把这几口棺盖掀开的,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老爹语气掺杂着愤怒。

    “过来。”我乖乖的走过去,“给我跪下,给他们说对不起,下次还这么顽皮,我不收拾你才怪。”我是怕老爹的,不是恐惧,问是尊敬的怕,从小到大从他手里见过的事情数不胜数,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教过我。

    我记得有次问他,他只是说没有到时候,什么都没到时候。
    我按老爹的指示跪下,叩了三个响头后,棺盖好像自己上了发条。

    哗啦,砰!

    棺材合起。

    老爹镇定自若的说道,“记住,下次千万别揭棺盖,否则我饶不了你,回去睡吧。”一想到周围五口棺材里面住着五个不知什么样的人陪着我,心中不免有些胆怯,毕竟看见只是看见,要是让他陪着你,那就不一样了。

    老爹看着我扭扭捏捏,“兔崽子,怎么还不去睡?”

    “老爹,我,我.....”我了半天哇的一声哭起来。

    无奈之下,老爹过来把我抱入怀中,“都是老爹不好,我娃不伤心,我娃不伤心。”种种语气中那种无奈的情感,让我体会出老爹的有苦难言。

    哄了半天,我终于肯去睡。

    那天晚上之后,我更加爱上了这五具新修的棺材,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用,但是在梦里却多了五个陪我玩的人。长这么大,还没有一次能像这样有人完全把我当个正常人一起玩耍。
    一觉醒来,天崩地裂。

    出事了!

    赵家小女儿死了,淹死了。

    村里的池塘刚刚结冰,赵家小女儿放学回家,跟二狗子比胆,结果走到池塘中间,掉下去。

    当消息传回家里,赵猴跟疯了似的,可是湖面结了冰,又加上这是北方,村里哪有几个会水的,就算会水捞尸难度也非常大,加上这么冷的天,谁愿意下水捞人。

    刚走儿子,又走了女儿,赵猴老婆直接背过气,拉去乡卫生院。

    池塘不大,以前这池塘还供人畜吃水,自从县里给村上修了水塔,这池塘就闲置,算不上有多深,顶多一米五六的样子。

    赵猴一气之下,把全村能用的水泵都找过来,整整抽了一下午,池塘被抽干。

    村里的人能来的都来了,村委会拉来的当年生产队用过的夜战大照灯,沉睡多年,又发挥了他的作用。

    冬天天黑的很早,下午六点多天色已经暗淡,七点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密密麻麻的人群将池塘团团围了起来。

    终于,赵家小女儿的尸体找到了,整个人泡的泛白,脸肿的像个大馒头,眼球都凸出,肚子撑的鼓鼓的。

    很快,人们发现,小女儿腿上有一道抓痕,似乎是谁一把从池塘拽了下去。

    人群中,有一披着棕色呢子的人,脸上一阵阴笑,便离开了人群。

    赵猴红着双眼,跟一头饿狼似的,抚摸着女儿湿漉漉的头发。

    我准备也去看热闹,可是被老爹死死的扣在家中,要敢出门就打断腿。

    赵猴什么也没说,抱着自己的女儿,缓缓走入家中。
    令人意外的是,赵猴并没有来我们家门上买棺材,虽然按照宗庙规定,凡是家族女性未成年,一律不得埋入祖坟,立碑修志,则是修一个木匣子,将人和衣服装进去,由亲戚埋入深山老林,不让其父母知道。

    赵家如今成为全村瞩目的人,很多老人都说,赵家这是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有的知道赵家底细的人说,这是李老抬回来了。

    1996年元旦,学校并没有放假,而是照常上课,我们那会,没有元旦假之说。

    放学后,二狗子领着一大堆小兄弟在前头打闹着,几个软弱的小女生被二狗子欺负的哭鼻子。还有几个想跟二狗子一起玩小男孩在旁用期待的眼神看着。

    他们宁可被二狗子揍,也不会选择跟我玩,因为这是家长的命令。

    我背着书包,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步子给家走着,走到村里那棵歪脖子树下面,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

    那时候农村没有现在的全天制上课,而是每天早上6点半上课,下午两点就放学,因为毕竟是农村,孩子们回来还得帮着家长们干点活。

    此刻已经是黄昏,今天天色并不是很好,就中午出了一会儿太阳,现在眼前天就要黑了。
    老爹在家里焦急的等待着,“球日的,哪去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等会回来不好好收拾他,我看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老爹虽然嘴里这么谩骂,但心里还是焦急怕我出什么事。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

    老爹,等不住了。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去。”老爹跑遍了整个村,问了所有村里在一起上学的伙伴,包括二狗子,回答都是不知道。

    老爹急了,他活了一辈子,还没有像今天这么急过,可是谁能帮忙呢?对,村长,村委会有大喇叭。
    现任村长陶孝文可跟当年的马长风不一样,你看起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人是个知识青年,一股子书生气,虽然平日里喜欢瞎白话,但此人心细如发,做事谨慎,像老爹这种人,虽然表面尊敬,但还是不与来往。

    当老爹求到人家门上时,陶村长不慌不急的又是给老爹沏茶,又是给老爹发烟,一点都不着急。

    今天是元旦,老爹早上特意去了一趟乡里赶集,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结果做了一桌子菜,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村长家也是如此,做了一桌子好饭,开了一瓶好酒,团团圆圆吃个饭,嘴里支支吾吾说着,不急,不急,娃儿那是贪玩,等会就回来了,拉着老爹的胳膊让坐下吃饭。

    老婆看见老爹急的满头大汗,自己家相公喝的七歪八扭,示意儿子把父亲拉在一边,从他身上卸下村委会大门上的钥匙,“三爷,您拿着钥匙自己去广播吧,我家老陶你看这样子,他,让他睡吧。”

    老爹点了点头,“多谢。”拿着钥匙就狂奔。

    傍晚八点半,村委会的喇叭响起了,全村人都听到老爹的声音。

    “七毛,七毛,我是你爹,你在哪呢,快回家吃饭。”照着这话念了三遍,老爹便回家去等。
    老爹靠着门槛,手里的卷烟一根接着一根,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前两天刚下了场雪还没消融,被这月色笼罩,发出青光,照的这个夜晚如此明亮。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老爹扔掉烟头,起身翘望,“七毛,是不是你回来了?”

    没一会儿,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来了。

    来人正是村里袁家袁老爷子,“袁老爷子,您怎么来了?”老爹悄悄的问道。

    袁老爷子喘着粗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鬼三,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孩子放学后就没回家来。”

    袁老爷子抹了一把鼻涕,“那你说,娃儿能去哪?”老爹沉重的脸色,“您先回吧,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袁老爷子叹了一声气,“这娃命苦啊。”便又不舍的缓缓离开。

    老爹不得不想想其他办法,这是头一次,老爹关起了自家的大门。

    “兄弟姐妹,都出来吧。”外面惨白的月色,屋内幽幽的灯光,五口棺材盖直接飞起来直溜溜的站在脚地,立的也是直溜溜的。

    从棺材里起身走出来五个人,四男一女。
    “三爷,出什么事了?七毛呢?”最先开口的是那个老头,老头换了一身新衣裳,结果大家都换了新衣裳。

    老爹巡视一周,“哦,今天不是过节嘛?下面也讲究,我们也就顺其自然。”

    老头嘻嘻哈哈,不过老爹的脸色仍然沉重,“三爷,到底什么事,我们的命是您救的,有什么事您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七毛丢了。”这四个字犹如四座磐石一样,狠狠的砸给这五个人。

    “丢了?你说什么,丢了?天哪,可千万不能出事啊,这要出事了,我们也就全完蛋了。”其中一个中年人说道。

    女人年龄最小,“三爷,七毛丢了,你没去找吗?”

    老爹阴沉着脸,“找过了,了无音讯,我估计应该不是贪玩,而是有人预谋。”老爹话刚说完,这五个人嗖的一下,如一阵风溜走。

    我脑壳渐渐清醒,被捆的像个大粽子,在这种极度黑暗中,我的全身一阵阵冒着凉气,头皮发麻,仿佛前后左右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极度寒冷,虽然穿着老棉袄和一双老爹专门从城里托人给我定制的牛皮暖鞋,可是,我的腿已经僵硬,脚趾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

    抬头看了一眼,便又昏睡过去。
    朦胧中听到嘎吱一声,头顶射进来一道惨白的光线,这光线毋庸置疑是月儿洒下来的眼泪,一个黑影出现在我眼前。

    “鬼七。”是黑影在叫我的名字。

    我用力抬起头,“嗯。”

    黑影见我还活着,扭头走掉。

    从我待的结构上来看,再加上这么冷,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个地窖。

    心中猛然咯噔一下,地窖?

    如果在地窖,那就说明我肯定在村里!

    村里!

    这方圆几十里就两个村,一个是我们高场村,另外一个就是隔壁的田家庄,这两个村相互来往,共用一所学校,吃的是一个水塔抽的水,走的是同一条去乡里的路。

    那刚才这个人我肯定认识!
    会是谁呢?

    脑海里把高场村和田家庄的人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老爹坐在自家的棺材板上,一阵阴风吹过来,门被冲来,那老头先回来了。

    “三哥,村里明面上能找的都找了,没找到七毛啊。”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进来,一无所获。

    “三哥,怎么办呢?不行我多叫点兄弟们帮忙吧。”老头焦急的样子一点都不亚于老爹。

    老爹摇了摇手,喉咙蠕动,“行了,你们都累了,这事不用你们多管了,都歇着吧。”

    女人不乐意了,“三哥,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七毛的事难道不是我们事?”

    老爹看着这个女人,“小倩,这事你们帮不上忙,我先出去了,切莫跟来。”

    说完话,老爹便出了门,朝着打麦场走去。
    此刻已经是午夜十一点,整个乡村静的可怕,老爹一人走在小道上,步伐轻盈但却急速。

    刚到打麦场,就听见有人在远处喊,“三爷,您这么晚了飞鹤传书,找我何事?”原来老爹出门之前,将柜子上用木头做给我当玩具的飞鹤从窗户外扔了出去。

    老爹拱手行礼,随即脸色不好的说道,“李先生,我家七毛是不是你掳走的?”

    老蛋哼了一声,“鬼三,你是没睡醒吧,三更半夜在我这找你儿子,你觉得我要你儿子有用吗?”

    “李老抬,我知道你修行百年,但我鬼三也不是好欺负的,不是你,还有谁。”老爹语气很重很重,显然是发了怒。

    老蛋也发出恶狠狠的声音,很快变脸,“鬼三,我李老抬只跟赵家有仇,与你鬼三素无瓜葛,你找错人了。”

    老蛋死不承认,老爹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见到老爹如此模样,老蛋随即补充道,“见你对我这事上也算帮了忙,罢了,我李老抬不欠你这个人情,我帮你查查看。”

    冰冷的风狠狠的拍打在两人的脸庞,老爹皱着脸,迎接这刺骨的寒风,而老蛋已经七十多岁的人,却穿的很单薄,站在寒风中,一个哆嗦都不打,很明显不是常人。

    话毙,老蛋抓起一把打麦场上的麦草,编织了一个草喜鹊,用嘴一吹,这喜鹊扑扑楞楞的飞走。
    老蛋在后面喊了一声,“找不到鬼三家的儿子,你别回来。”

    老爹盯着这喜鹊向西南方向飞去。

    “多谢李先生。”

    老蛋不由得多说几句,“你我同为匠人,想你修棺匠还比我们抬棺匠技高一筹,在某些程度上,还得看着你们的脸色吃饭,难道你们祖上没传给你’匠共’(凡是世代继承的传承匠人,祖上都会流传一些手艺之外的道术,俗称匠共)。”

    老爹没回答。

    老蛋苦笑一声,“你看你看,我都一百多岁的人了,今天怎么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因为每个职业的匠人他们的‘匠共’都不同,这属于行内机密,不可言传。)

    两人席地而坐,等待着喜鹊回来报信。

    天已经亮了,而地窖里还是黑的一丝光线都没有,我饥渴难耐,嘴唇上的皮已经结痂,难道,我真的要......

    对我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可是我想起我死后老爹那张脸,我,我莫名的难过。

    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鬼七,鬼七,鬼七。”外面似乎有一只鸟叫我的名字,昏睡中的我被这模模糊糊的叫声唤起了精神。

    这心里还纳闷,以为自己是做梦。冷静下来一想,这一定是老爹找我来了。
    我想发声说话,可是喉咙里如同撒了一把辣椒,发不出声音。

    “鬼七,鬼七,鬼七。”

    全身已经麻木,麻木的双腿没有一丝丝知觉,用尽全身力气想抬脚,并没有成功。

    现在,能够动的只有脑壳。

    拼劲全力,用脑壳在地窖潮湿的墙壁上狠狠撞了一下,这一撞,自己又把自己撞晕。

    冬日早晨的寒气特别大,朦胧的大雾笼罩着整个山村,一般这个时间除了那些没有瞌睡的老头起床之外,村里的年轻人都还在呼呼大睡。

    深冬,是一年最农闲的时间,打麦场上两个上年龄的老人还在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老爹头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冰霜,老蛋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鼻子全是冰块。

    草喜鹊回来了。

    老爹和老蛋同时站起,喜鹊喊道,“赵家,赵家,赵家。”说完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青烟,地上多了一摊灰烬。

    老爹一路狂奔田家庄。
    时隔多年,从村里一些砍柴的人嘴里说,就在那天,老爹被四个带着斗笠的男人架在脖子上,一个红衣女人跟在后面,从山间丛林中一路狂奔。

    赵家自从死了儿子和女儿之后,老太太便神志不清,赵猴也很少出门,不知道他在家里做什么。

    老爹踏进赵家的院子时,一股腐败的味道扑面而来,而夹杂在腐败的气味里却更多散发出的是诡异。

    为什么这么说?

    大门上的锁子断掉,锁子上锈迹斑斑,一只狼猫蹲在灶房门前,嘴里叼了一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肠子,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前来的陌生人。

    三间屋子门都半掩着,风一吹,挂在门上的门栓摇摇晃晃,此刻雾气还没有全部散去,阴沉沉的天似乎就是为了这家人所专属设计。

    老爹一脚踹开赵猴居住的房屋。

    眼前的一幕让已经见惯生死惨状的老爹也不忍一阵反胃。七只猫正在炕上啃着赵家老婆的尸体。

    当老爹进门的那刻,这七只猫一同转过脑袋,用凶恶的眼神盯着看。见老爹并没有什么动静,继续啃起了尸体。

    赵家老婆的胸膛被扯开一个大口子,门口那只猫口中叼着的肠子,应该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接着踹开第二间房门,七个只有皮箱大小的檀木棺材按照套路摆放在地面上。

    什么套路?

    七星列位!
    “鬼三,你,终于来了。”老爹的身后多了一只黑影,不错,这就是赵猴。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领袖别着一只黄色的花,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菊花。

    老爹张口就问,“赵猴,我家七毛呢?”

    赵猴一挥手,七只猫立刻从自己老婆的尸体上下来,围在身边。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鬼七,真没想到,鬼七还真的与普通人不一样。”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这个干庄稼的人口里说出来,很难接受。

    老爹没有啰嗦,直接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赵猴嘿嘿一笑,“鬼三,你明知我赵家有难,却置之不理,现在我儿女双亡,你高兴了?”

    老爹原本对此事有愧于赵家,自己不知还好,可是自己明明知道,却袖手旁观,没有出手相救,一时语塞,停顿下来。

    一阵阴风吹来,天空上多了一团黑云,气氛又陷入紧张。

    “鬼三,如果你肯给我这七只猫当饲料,我不介意放鬼七一命。”此刻的赵猴在某种程度已经变异了,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人,学了什么东西,眼前这七只猫,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七口小檀木棺材,像是已经布置好阴谋,就差你往里面钻。

    黑檀,柿属植物,俗称风车木,木材光泽明亮,心材漆黑,百毒不侵,万古不朽,又能避邪,故又称圣檀。

    所有修棺匠都知道,这种木材加工为棺材,只有两种用途,一是葬富贵之人,二是养凶猛之魅。

    在眼前这个场合,谁要说是葬富贵之人,自己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七只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七双眼睛犹如七只剪刀瞄准老爹,老爹耳边传来一阵声音,“三哥,七毛找到了,在后院地窖里。”这是那五个看不见的人其中之一说的话。

    “你们先去救人,我倒要看看他要干什么。”

    “三哥,你小心,我们先去了。”

    一粒雪花落在老爹的鼻子上,下雪了。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地面,气温急剧下降,前两天化的雪水又结冰,雪花落在上面,让这大地增添了一份光滑。

    人的喘息和猫的喘息看的明明白白。

    “喵。”一只猫飞速的朝老爹扑过来,老爹一个不小心,猫爪在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雪花越来越大,鹅毛般的大学落在赵猴头上,形成一板泡沫。

    “鬼三,你不是修棺匠吗?十里八乡都称呼你一声三爷,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一挥手,七只猫同时跳跃。

    此刻的老爹再也不能任其放肆,从脖子上解下吊坠。

    这颗吊坠老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这是一尊玉石打造的棺材,只有拇指般大小,而玉石的颜色却黑的像块石头。
    就在七只猫扑上来刹那,玉棺材出现了。猫如同撞上钢板,落了下来,逃窜到赵猴背后去。

    一滴红色的液体从玉棺材滴了下来,轻轻的打在地上刚落下的雪花,如同一滴墨汁滴进了水杯,迅速蔓延开。

    一时间,白色的雪花如同手掌一样张开,七只猫看见这不知名的红色向自己扩散而来,躁动不安,纷纷躲避。

    老爹的脸像白纸一样面无血色,七只猫被逼到那七口棺材中去,不管赵猴无论如何抖动领口的菊花,这七只猫的恐惧仍未有半点消减。

    老爹向前走去,并没有理会赵猴的神情,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赵猴看着自己的双手逐渐发黑,整个身体开始颤抖。

    当赵家小女儿淹死在池塘后,赵猴找过阴阳先生,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来给赵猴家看事的人是乡里观音庙的神角(女性的阴阳先生农村称之为神角,而男性就称之为阴阳先生。),观音庙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庙,而这神角是观音庙的主持,这些年在外头给人看邪病颇有名气。

    神角来给赵猴卜了一卦,说赵家被阴人算计,自己道行不够,只能到这,卷起东西也没收钱回家了。

    想起那天我一通乱说话被老爹砸翻倒地,紧接着老爹不愿意理会赵家的事情,赵猴起了疑心。前不久赵猴从外省请了人回来,从那人手里学会了一套养鬼的方法,花重金打造了七口黑檀棺木,摆成七星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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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6 17:10:55  更:2021-07-16 17: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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