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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奠基》——陈景元生平[第1页]

作者:蓝渐层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1、
    大明朝,隆庆三年,陈景元刚刚年满十六岁,在私塾读书,每一日不学无术,惹是生非。
    私塾先生对他无可奈何,将陈景元的父亲,请到私塾三次,每一次,都是在说庙小容不下大菩萨的事情,请陈员外将他的儿子带走,另寻名师。
    每一次,陈员外好话说尽,从袖中摸出一些散碎银子,塞进先生的手中。
    先生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每一次都是抱怨一阵,最终选择原谅陈景元。
    这一日,陈景元早晨起来,姗姗来迟,推开门,大大咧咧地往里走。先生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在听学生背书,听见开门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瞧见陈景元,厌恶地摇了摇头,又把眼睛闭上了,听之任之。
    陈景元见先生今日没有出言训斥,更是嚣张,学着螃蟹走路,来到书屋的最后一排,角落里有一张刻满了各种乱七八糟图案的课桌,一把还剩下三条腿的破凳子。那便是先生专门为他安排的座位。
    陈景元在凳子上坐好,打开随身携带的书盒,从里面端出一叠馅饼,一叠小咸菜,从书厢之中,摸出一罐辣椒酱,倒在咸菜之中,最后,从书盒之中,竟然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坐在他一旁的同窗刘正桐,惊得瞪大了双眼,好半天,挑起了大拇指,压低声音说道:“元哥,小弟觉得,用不了三日,先生就会被你活活气死。”
    陈景元得意得挑了挑眉毛,没有吭声,拿起一张馅饼,咬了一口,肉三鲜馅的,香气四溢,嘴角沾满了油。他从书桌里面摸出一只勺子,在袖子上蹭了蹭,开始喝馄饨。一边喝,一边频频点头,嘴里称赞道:“这一家周记馄饨,味道还真是正宗。”
    “陈景元,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先生闻到饭香,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咆哮起来。
    “先生,先生,您老人家别生气,我马上就吃完了。”陈景元说着,一口吞下了一张馅饼,紧接着,又拿起了第二张……
    于是,陈景元被赶出了学堂,他端着盛馄饨的碗,蹲在房檐之下,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
    晌午时分,陈景元看见自己的父亲,又一次被先生请到了私塾,隔着窗子,他看到先生怒不可遏地咆哮,而自己的父亲,脸色平和,陪着笑脸,静静地听先生抱怨。
    之后,父亲双手抱拳,不住得给先生作揖,嘴里说着拜年的好话,恳求先生再原谅景元一次。
    陈景元趴在窗框之上,歪着脑袋,看两个成年人的过场表演。果然,最后,自己的父亲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先生的手中。
    先生不住地摇头,坚决不要。父亲执意要送,三个来回之后,先生终于勉为其难,收下了银子,脸色也缓和下来,说了几句客套话。
    陈景元知道,先生又一次原谅了自己。
    父亲与先生告辞,往屋外走,陈景元赶忙逃离窗口,跑到墙根去罚站,摆出一副受了委屈,且守规矩的模样。
    父亲走到他的面前,挥了挥手,嘴里说道:“跟我走吧,别站着了。”
    父子两个离开私塾,来到一条小河边,并肩坐在小河边,看着河面上的渡船,父亲开口问道:“你真的不喜欢读书吗?”
    陈景元怯怯地说道:“没有……孩儿喜欢读书。”
    父亲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三番五次地惹是生非呢?”
    “孩儿……”陈景元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孩儿只是不喜欢那个私塾先生而已。”
    父亲问道:“你为何不喜欢他?”
    陈景元挠挠后脑勺,开口说道:“孩儿觉得,那个先生有些道貌岸然。”
    父亲笑了,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呢?为父给你选得这个先生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儒,他带出的学生,有许多年纪轻轻地就考中了秀才,进士,十分地有名望。”
    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平日里,他看不同的学生,眼神是不一样的,他看富贵人家的孩子,眼神中多了几分巴结,他看清贫人家的孩子,眼神中多了几分轻视。”
    父亲“扑哧”一声笑了,开口说道:“元儿,你可知道,父亲为何每一日费尽心机地做生意,赚钱?”
    “为何?”陈景元问道。
    父亲说道:“就是为了让你出门在外,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高看一眼。”
    “父亲,我不想读书了。”陈景元说道。
    “那你想做什么?”父亲问道。
    “孩儿想跟着您学做生意。”陈景元说道。
    “等有一天,你跟着私塾先生,学不到新的东西之后,我就不让你读书了。”父亲说道。
    “这样啊。”陈景元手托着下巴,动起了歪脑筋。
    2、
    这一天夜里,陈景元待父母熟睡之后,偷偷地从屋中溜了出来,一路小跑,朝着私塾的方向奔去,到了地方,他贴着墙根,四下张望,周围静悄悄的,附近的人家早已闭户熄灯,进入了梦乡。
    陈景元蹲下身,解下背上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色的袍子,穿在身上,又拿出一个中元节庙会上买来的鬼怪面具,带在脸上,一纵身,跳进了私塾先生所住的院中。
    他蹑手蹑脚,潜行至先生睡觉的卧房窗前,向房中观望,里面黑漆漆的,一对中年男女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
    妇人说道:“当家的,白日里,你又跟那个陈景元生气了?我劝过你多少次,将他赶出学堂,一了百了,你就是不听,为何又一次留下了他?到头来,自讨苦吃。”
    私塾先生的声音传来:“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有些孩子,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人人都能参加科举,考状元,考翰林,那不现实。可是,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父母,我们才能衣食无忧。那个陈景元,他父亲是倒卖药材的大商人,家境殷实,人家只是将孩子送到书堂里,让我替他看孩子,不要出事情就好。陈员外从来就没指望他的儿子考取功名。大家心照不宣,都不说破。”
    妇人说道:“既然你看得明白,白日里他在学堂里喝馄饨,你还管什么。听之任之不就好了。”
    私塾先生说道:“妇人之见,他在课堂上为所欲为,我若是不管,别的孩子回到家中,告诉父母,人家的父母会如何看我,还能放心地将自家孩子交给我吗?”
    妇人附和道:“还是相公想得周全。”
    私塾先生冷笑一声,缓缓说道:“若是一个孩子,花着父母的钱,在私塾中读书,将来金榜题名,那他父母的钱,算是没有白花,向陈景元那样,花着父亲的钱,在私塾中混日子,对我又有什么损失呢?我只要保证一点,他不要扰乱别的孩子读书,就可以了,他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点了咱们家的房子,我去找他爹爹要钱,砸了咱家的家具,我去找他爹爹要钱,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留下他,只是为了赚他爹爹的钱,不教他一点真才实学。到头来,谁吃亏,谁占便宜,一目了然。”
    妇人称赞道:“还是相公高明。”
    私塾先生笑道:“你家相公如此地聪慧,你是不是要好好伺候一下?”
    妇人笑道:“今日要不要再来体验一下‘观音座莲’的快乐?”
    私塾先生急忙说道:“算了算了,那一日,你差一点将我的肚皮坐爆,你说说你,成亲十年,你从一个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变成了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悍妇,早知道你这个样子,我当初就托媒人找你妹妹提亲了,你自己瞧一瞧,都是一奶同胞,孩子的老姨为何到了徐年半老的年纪,还是风韵犹存。”
    妇人怒道:“你们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我替你生了几个孩子,我妹妹这些年,一个蛋都生不出来,我那个妹夫,早就动了讨小妾的心思。”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算了,算了,不说了。”私塾先生止住了话题。
    “那还要不要快活一下?”妇人不死心地问道。
    “快乐个屁,睡觉。”私塾先生翻了个身,将床塌压得吱吱直响。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细微响动。
    “相公,你听,什么声音?”女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恐。
    私塾先生听见这个声音,也做起身,点亮了床头的油灯,定睛观瞧,只见窗棂纸的外面,有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那张人脸伸出长长的舌头,在舔窗棂。
    “什么人在外面?”私塾先生颤抖着声音问道。
    窗外的陈景元不应声,继续用舌头舔着窗纸。
    屋中的两口子,举着油灯,相互搀扶着,相互壮着胆,走到了窗边,掀开了窗户,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出现在眼前,妇人翻个白眼,登时晕了过去。私塾先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登时尿了裤子。
    陈景元的心中有种莫名其名地快感,他想着开口再说两句,可是转念一想,万一被他认出了自己的声音,大事不妙,于是,见好就收,摇头晃脑地咆哮一阵,转身就走,来到墙根儿,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一翩腿,稳稳落在地上。一路飞奔,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脱掉了身上的黑袍子,卷了卷,塞进了随身的包袱之中。
    陈景元得意地自言自语道:“小爷明天晚上来一趟,后天晚上再来一趟,三天三趟,足已将你吓跑,还敢开私塾。嘿嘿,借你三个胆子。”说罢,转身往回走,途径一处小巷,忽然间听到一阵女人的哭泣之声。
    陈景元听闻,忍不住吓得一激灵,放慢脚步,向前观望。只见胡同里黑漆漆的,看不清状况,只是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好似在一户人家的大门楼底下,蹲着一个人影。
    陈景元愣了愣,犹豫再三,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一步一步向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走得近处,这才看清楚,那个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她背对着陈景元,蹲在大门楼下,双手捂着脸,正在“呜呜”的哭泣。
    “你怎么了?”陈景元立在她的身后,好奇地问道。
    少女听到了声音,松开双手,回头一看。
    “我的妈呀!”陈景元看到少女的脸,忍不住一声大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天爬不起了。
    3、
    “相公,你看到我的样子,为何吓成这样?”少女站起身,好奇地问道。
    陈景元坐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惊恐地望着少女的那张脸,披头散发,双眼鼓出眶外,鼻孔淌血,鲜红的舌头伸出唇外,活脱脱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你……姐姐……认错人了吧。”陈景元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会认错的。”少女用血红的长舌头舔了舔额头的刘海儿,笑吟吟地说道:“方才,我看到你用本来面目吓唬那对私塾里的夫妻,你就是我的相公,不会有错的。”
    陈景元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身上的包裹,从里面摸出那个鬼怪面具,不住地解释道:“姐姐,您瞧,这个只是一个面具而已,脸上的这张人皮,才是我的真实面目。”陈景元说着,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皮,都快哭出了声:“您瞧瞧,扯不下来吧。我是人,不是鬼,您真的认错了人……不不不,您真的认错了鬼……”
    “我不管,你就是我的相公。”少女露出一个诡异无比的笑容,一把搂住了陈景元的脸颊,鲜红的嘴唇贴了上来。
    “姐姐,克制,你一定要克制自己。”陈景元拼死挣扎,嘴里说道:“我两天没有刷牙了,口臭得很。”
    少女嘿嘿地笑道:“没事,我不在乎,我死了三年,从来没有刷过牙,漱过口,我不嫌弃你。”
    “天啊!”陈景元处在随时都要崩溃的边缘。
    终于,少女的嘴唇贴在了陈景元的嘴唇之上,一股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陈景元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觉一条凉飕飕,滑溜溜的舌头,伸进了自己的口中。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陈景元默默地坐在墙角下,衣衫不整,偷偷地抹着眼泪,少女坐在他的身旁,一脸的心满意足,又一次用鲜红的舌头舔了舔额头的刘海儿,得意地说道:“相公,你说,咱们两个算不算再续前缘?”
    “算你大爷。”陈景元气急败坏地说道:“谁认识你,谁是你的相公。谁又跟你再续前缘?”
    “相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少女听闻此言,登时把脸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当初,你我约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我海誓山盟,在阳间做不成百年夫妻,便去阴间做一对亡命鸳鸯。三年前,我按照约定,悬梁自尽,你呢?我在黄泉路上等了许久,到头来,没等到你的踪迹,你说,你是不是贪生怕死,最终违背了你我的誓言,没有选择跟我一起赴死?”
    “等一等,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认错了人……不对,你是不是认错了鬼?”陈景元没好气地说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瞧一瞧,谁是你的相公?”
    “我怎么会认错了呢?”少女自信满满地说道:“想当初,你我在晚间私会的时候,你都会偷偷地趴到我的闺房窗前,用舌头舔窗户上的宣纸,我家的窗棂纸,因为你,隔三差五就要更换一次,除了你,还会有谁,这般的有情趣?说实话,我看见你舔窗户,我就忍不住流口水。不行了,不行了,克制不住我自己了,兽性大发了……喵……喵……喵……”少女说着,一把搂过陈景元,又是一顿狂亲猛啃。
    陈景元双眼紧闭,双手将地上的泥土抓出了几道深深的痕迹,默默地承受着眼前的一切,待少女的情欲喧嚣得差不多了,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她,用袖子抹了抹满脸的口水,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支毛笔,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歪歪扭扭地用隶书写着几个大字“景元公人生感悟”。
    陈景元舔了舔毛笔头儿,在小册子上缓缓写到:深更半夜,绝不能装神弄鬼,吓唬私塾先生,否则,真的会遇到鬼。
    寻思了一阵,觉得语言太过累赘,于是抹掉刚刚写下的话,重新写下八个字——装神弄鬼,必遇真鬼。
    之后,在“鬼”字的后面重重的点了三个感叹号。
    “来来来,你随我到亮处说话。”陈景元收起文具,拽着少女的袖子,走到一处光亮的地方,借着头顶的月光,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仔细瞧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相公。”
    “相公,别开玩笑了,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怎么会认错你呢?”少女说着,用两个手指推了推自己突出眶外的两个眼球,当眼球回到眼眶原本的位置,她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陈景元,登时大吃一惊,惊呼道:“你是谁?”
    陈景元鼻子“哼”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了少女一个眼神,眼神中写满了“沙雕”二字。
    少女自言自语道:“刚才亲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家相公每一次亲我的时候,都会喊我小心肝,小宝贝,你都没有喊我。你这个臭流氓,竟然连我的便宜都敢沾,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要杀了你。”少女说罢,忽然间变出了一副狰狞的面孔,吐出一条三尺多长的血红色舌头,一下子缠住了陈景元的脖子。
    陈景元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涨,呼吸困难,命悬一线。
    4、
    女鬼吐着长舌,含含糊糊地呵斥道:“臭流氓,你敢沾我的便宜,你敢玷污我的名节。我杀了你。”
    陈景元不住地挣扎,手舞足蹈,表示有话要说。
    女鬼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就说吧。”
    “呜呜呜……”陈景元被勒住了脖子,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姑娘没工夫跟你闲扯。”女鬼不耐烦地说道。
    “呜呜……”陈景元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己的脖子。
    女鬼恍然大悟,收了长舌,将陈景元丢在地上。
    陈景元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住地咳嗽,缓了好一阵,这才开口说道:“我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何事?”女鬼问道。
    陈景元捋了捋头绪,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生前与你的相公约定,共同赴死,三年前,你信守了自己的诺言,是不是?”
    “是啊。”女鬼答道。
    “您还真是一个忠贞烈女,说到做到!”陈景元挑起了大拇指。
    “还用你说!”女鬼得意地挑了挑眉毛,问道:“你猜我是选择得哪种死法?给你三个选项,第一,服毒,第二,投河,第三,咬舌。”
    “……”陈景元无奈地答道:“这个问题,太难了。我答不出来。”
    “算了,不难为你了,直接告诉你答案。”女鬼说道:“我是服毒死的,一开始,我去跳河,碰巧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蹲在河边拉粑粑,太恶心了,我回到家,又咬舌头,太特么疼了,选来选去,我最后选择吃了砒霜,结果,肚子疼了好一阵,魂魄才离开皮囊,小鬼,我跟你讲,有一天,若是你想不开,千万不要吃砒霜,太痛苦了。”
    “……”陈景元一时无语,好半天,这才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上吊自尽的。”
    “胡说八道。”女鬼啐了一口,呵斥道:“上吊的人,死的时候,面目狰狞,屎尿长流,那个场面惨不忍睹,你瞧瞧我,虽然变成了鬼,但是容颜常驻,美艳不可方物。”
    “好吧。”陈景元小声地附和道。
    女鬼说道:“对了,小鬼,你方才说,有一事不明,向我请教,你到底要问什么?”
    “我想问的是。”陈景元说道:“你已经离世三年,却在阴间寻不到你的相公,难道说,你就没有动过去寻找他的念头吗?”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来寻找他的下落。”女鬼略带伤感地说道:“这三年我一直在阴司衙门的大牢之中服刑,前几日,才刚刚放出来,这不,一放出来,就急忙来到了阳间。”
    “在大牢之中服刑?”陈景元好奇地说道:“姐姐犯了什么罪,为何被判入狱?”
    女鬼脸色一沉,怒道:“小心年纪,废话真多。”
    吓得陈景元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
    女鬼继续说道:“我家相公的宅子四周钉满了桃木灵符,我没办法靠近。”
    陈景元听闻此言,忙不迭地说道:“姐姐,不如我们两个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女鬼问道。
    “你放我走,明日,我去你家相公的宅子,替你打听一下他的近况,如何?”陈景元问道。
    女鬼寻思了一阵,点点头,说道:“也好,你若是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我不但不杀你,我还要重重的赏你。”
    “你不杀我,我已经感恩戴德了,还要什么奖赏。”陈景元急忙摆手道。
    “如此说来,咱们两个,就一言为定。”女鬼说道。
    “一言为定。”陈景元一脸严肃地说道。说罢,拣起地上的包袱,背在身上,小心翼翼地绕过女鬼,撒腿就跑。
    “天黑路滑,你慢点跑,别摔着了。”女鬼立在原地,冲着陈景元的背影,不住地招手,大声叮嘱道。
    “摔不着,摔不着。多谢姐姐关心。”陈景元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真看不出来,这个小鬼还是个热心肠。”女鬼望着陈景元远去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回身,刚要离开,忽然间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大叫一声:“不好,被这个小子骗了,他都没有问我的名字,也没有问我相公的名字、住处,怎么会替我打探出相公的下落。你小子给我站住。”女鬼说罢,掀起了一阵黑色的旋风,奔着陈景元逃走的方向追去。
    5、
    陈景元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家的门前,不敢敲门,纵身一跃,翻过了墙头,跳入院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已,只觉已经涌到了嗓子眼,一张嘴,心脏就可以吐出来一般。
    缓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的扶着墙站起身,前胸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四肢无力,感觉胳膊、腿已经不再被自己控制一样。
    他一抬头,瞧见东南角墙根处的茅厕,登时尿意十足,向着茅厕方向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景元公,你可以的,夜半三更,路遇吊死鬼,竟然没有吓尿了裤子,还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你真行,你是好样的,我平生只佩服你这样的英雄好汉。”
    进了茅厕,陈景元解开腰带,脱了裤子,对着便池小解,刚刚尿到一半,只觉身后阴风一闪,一个熟悉的恶狠狠的声音说道:“小子,你敢耍我?我看你是真的活腻味了。”
    陈景元听到这个声音,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哆哆嗦嗦地转回身,跟他猜测得一点也没错,那个女鬼吐着长长的舌头,面目狰狞地立在他的身后。
    “我的妈呀!”陈景元一紧张,余下的半泡尿,一点都没糟践,全部尿到了女鬼的脸上。
    女鬼的头上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她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额头的刘海儿,一脸无奈地说道:“新鲜的童子尿,不错。”
    “姐姐,姐姐,我错了。”陈景元吓得手足无措,赶忙用袖子去给女鬼擦脸上的尿。
    女鬼一把拨开了他的手臂,恶狠狠地说道:“你如此地无礼,我该怎么惩罚你呢?挖心还是掏肝?”
    “不然的话。”陈景元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也往我的脸上尿一泡,咱俩不就扯平了吗!”
    “好主意——你给我躺地上,老实等着。”女鬼认可了陈景元的方案,低头这就开始脱裤子,腰带解到了一半,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怒道:“你小子又来耍我,想占老娘的便宜,没那么容易。”说罢,伸出双手,便要去挠陈景元的脸。
    “等一等,等一等,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陈景元一脸真诚地说道。
    女鬼没好气地问道:“有话要说,有屁快放。”
    陈景元这才开口说道:“方才害怕得要死,竟然忘了问,姐姐的尊姓大名,还有你那相公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这些重要的信息,你都没有告诉我,叫我如何去打探消息?”
    女鬼听陈景元这般说,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从一个恐怖、愤怒的女鬼,变成一个恐怖、平和的女鬼,她鼻子“哼”了一声,缓缓说道:“算你识相。”
    陈景元挺直腰板,拍着胸脯说道:“既然答应了姐姐,我一定把你想要弄清楚的事情,打探明白。”
    女鬼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我叫秦婉茹,就是这望舒县的人士,我那夫君,名叫田四正。”
    “田四正?”陈景元微微一愣,嘴里说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秦婉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开口说道:“当然熟悉了,望舒四少,你没听说过吗?”
    “想起来了。”陈景元恍然道:“望舒四少,周刘田曹,酒色财气,确实土豪。”
    “你说的没错,田四正便是我的相公,酒色财气之中,他占了一个‘财’字,家里相当的有钱。”秦婉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写满了得意,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应运而生。
    “原来如此。”陈景元也不敢多说,把头低了下来。
    “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明日一早,你就给我去田家打探我相公的消息,打探到了,我重重有赏,打探不到,哼哼……”秦婉茹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住处,你若是再敢对我偷奸耍滑,每天夜里,都别想安生的睡觉了。”
    “姐姐,我明白,姐姐,我清楚。”陈景元点头如鸡吃米一般。
    秦婉茹满意得点了点头,刮起一阵黑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景元愁眉不展,垂头丧气地从茅厕走出来,低着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上了床,蒙上被子,嘴里说道:“我该怎么办呢?真是愁死人,只怕今天晚上,我会失眠,后半夜都睡不着了。”一眨眼的工夫,鼾声如雷,睡得好似死狗一般。
    第二日清晨,陈景元被母亲喊了起来,头昏脑胀,黑眼圈好似熊猫一样,坐在饭桌前,无精打采。
    父亲望了他一眼,打趣道:“昨天做梦遇到鬼了吗?这般模样?”
    陈景元望了一眼爹爹,欲言又止,有苦难言。
    母亲催促他吃饭,嘴里说道:“元儿,快点吃饭,吃饱了饭,就去上学堂读书。”
    陈景元不敢多说,低头吃了几口饭,提出书盒,出了家门,奔着私塾的方向一步三摇地走去,眼见着看到了学堂的大门,却见自己的同窗刘正桐迎面走来,满脸笑容,好似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陈景元开口问道:“你怎么不去学堂?”
    刘正桐得意地说道:“我刚从学堂回来,先生病了,他说自己昨夜偶感风寒,需要卧床静养三日,让我们这些人,三天之后再来上学。”
    “原来如此。”陈景元心中跟明镜一般,知道先生为何要静养三日。
    辞别了刘正桐,陈景元在望舒县的县城闲逛,信步来到了城东一处气派的宅子门前。陈景元抬头一看,只见大门楼的牌匾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田宅。
    陈景元在田宅的门前晃了晃去,引起了守门家奴的注意,一位老者走到陈景元的面前,开口问道:“小孩,你在这里晃悠什么?”
    陈景元冲着老者深施一礼,开口问道:“请问老丈,田四正——田老爷可在府上,小的想要求见田老爷。”
    “小孩,你找我家老爷有何事情吗?”老者随口问道。
    “这个事情,说来十分的诡异。”陈景元吞吞吐吐地说道:“昨夜,小的遇到一个叫做秦婉茹的女人,受她之托,我来打听一下田老爷的近况。”
    “什么?”老者一听,登时变了脸色……
    6、
    陈景元察言观色,见老者脸色有变,忙追问道:“老伯,您认识这个秦婉茹吗?”
    “当然……当然认识了。”老者一脸的纠结,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您能不能替我通报一声,让你家老爷见我一面。那个秦婉茹说了,若是我不帮她把这件事办成,天天晚上去骚扰我,让我夜夜不得安生。”陈景元苦着脸说道。
    “好,你在此处等着我,我去替你通报。”老者匆匆忙忙地进了田宅,“咣当”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陈景元坐在门口的石阶之上,等了有一阵,身后的门开了,老者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两人来到陈景元的面前,老者对身边的中年人说道:“赵先生,就是这个小孩。”
    那个赵先生将陈景元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孩子,你从何人口中得知秦婉茹这个名字?你是她的什么人?”
    陈景元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冲着赵先生鞠了一个躬,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个秦婉茹,只是昨夜被她的鬼魂缠上了,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是这么一回事……”陈景元将昨夜遇到秦婉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赵先生手捻着胡须,察言观色,想判断出陈景元说得到底是真还是假,等他说完,又开口问道:“那个秦婉茹,长得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陈景元翻着白眼,一边回想,一边描述她的特征。
    赵先生听罢,与身边的老者对视一眼,老者冲他点了点头,赵先生对陈景元说道:“孩子,你随我来吧。”说着,带着他进了田宅。走过三道院子,来到后宅的书房之中,进了屋,陈景元抬头一看,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白面书生坐在太师椅上。
    赵先生对着白面书生施礼道:“老爷,人,我给您带来了。我问过这个孩子,如他的描述,昨天夜里,他应该是真的遇到了那个女人的鬼魂。”
    白面书生听闻此言,面色凝重,沉吟不语,他对陈景元微微一笑,说道:“孩子,你坐下吧。”
    陈景元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白面书生好一阵打量,略带讥讽地语气说道:“您就是田四正,田老爷?”
    “正是鄙人。”田四正十分客气地说道:“小兄弟,昨天夜里,你真的遇到了那个秦婉茹吗?”
    “是啊。”陈景元大大咧咧地说道:“就是她派我来,打探你的消息。”
    “她对你说了什么?”田四正问道。
    陈景元答道:“她说,三年前,与你约定,共同赴死,去阴间做一对亡命鸳鸯,后来,她服毒还是上吊,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她是自尽而亡了。你却没有如约赴死,害她在阴间苦等了三年,现在,她又重返阳间,想要找你讨个说法。”
    “她是这般对你说的吗?”田四正不动声色地问道:“她为何自己不来寻我,去找到不相干的你?”
    陈景元答道:“她本想找你,可是田宅的四周挂了许多的桃木符咒,她进不了,这才找上了我这个倒霉蛋,替罪羊。”
    田四正点点头,认可了陈景元的说法。
    陈景元此时说道:“田老爷,您能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今天夜里,那个秦婉茹还是要去家里寻我,您告诉我,为啥三年前,您答应了她一起去死,最后去爽约了呢?”
    “一派胡言。”立在一旁的赵先生忍不住怒道:“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只会血口喷人,玷污老爷的清白。”
    陈景元又跟了一句:“我就这么答复她?说她血口喷人?玷污田老爷清白?”
    田四正一声叹息,有些颓然地说道:“这件事,有我的过错,没想到过了三年,还是不得安宁。小兄弟,既然她找上了你,我就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你听听,你的心中也好有个评判。”
    “好啊,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陈景元翘起二郎腿,从腰间摸出一把葵花子,嗑着瓜子,饶有趣味地说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一边的赵先生嘲讽道:“看来秦婉茹那个小贱人找到你的头上是有原因的,小兄弟真是事不关己,啥热闹都敢瞧。”
    田四正冲身边的家奴使个眼色,家奴会意,给陈景元端来坚果、蜜饯之类。陈景元边吃果子,边听田老爷开口讲述。
    田四正缓缓说道:“那个秦婉茹本是我母亲身边的一个伺候丫鬟,人很机灵,手脚也麻利,很讨我母亲的喜欢。我母亲平生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给人说媒,她很喜欢这个秦婉茹,就想给她张罗一门亲事。
    这个说媒讲究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在我母亲的身边,还有一个很称她心思的仆人,叫做王六郎。这个王六郎是在我府上做花匠的,我母亲爱兰花,王六郎伺候兰花的手艺无人能及,我母亲见王六郎与秦婉茹的年纪相仿,家境相近,于是就想牵红线,促成这段姻缘,谁知道,到头来,惹出了一段祸事。”
    “什么祸事?”陈景元追问道。
    田四正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那个王六郎听闻这段姻缘,十分地满意,对我母亲感恩戴德,他的家境不好,若是没有我母亲的张罗,讨老婆是件很难的事情。可是,那个秦婉茹听了这段姻缘,不置可否,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即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我母亲上了岁数,头脑不似从前那样灵活,以为秦婉茹是信不过她老人家的眼光,毕竟是终身大事,不能因为自己是主,人家是仆,就仗势欺人,强迫人家答应这门亲事。于是乎,也没有难为秦婉茹,只是单独将王六郎唤到身前,嘱咐道:女孩子脸皮薄,这般终身大事,不可儿戏,你是个好人,但是,小姑娘涉世未深,不知你的好,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两个都在我家府上做事,日日都能见面,从今以后,你事事帮衬着她一些,天长日久,她自然认识了你的好。
    王六郎对我的母亲不住地道谢,也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从那以后,开启了一段长达三年的暖男之路。”

    7、
    “长达三年的暖男之路?”陈景元不再嗑瓜子,好奇地问道:“啥意思?”
    田四正继续说道:“小兄弟,你可知在这个世上,最舒坦的事情是什么?”
    “是什么?”陈景元问道。
    “有人觉得,吃饱了饭,躺在床上睡一觉最舒坦;有人觉得,累了一天,躺在浴缸里美美地泡个澡最舒坦;还有人觉得,一泡尿憋久了,尿出来之后最舒坦。总而言之,每个人认为的舒坦都不一样。”田四正说道:“可我觉得,在这个世上,人伺候人,最舒坦。”
    “您这么有钱,还喜欢伺候别人?挺有意思的。”陈景元笑嘻嘻地说道。
    “当然不是了。我说得是被人伺候最舒坦。”田四正白了陈景元一眼,继续说道:“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会受到来自父母的爱和呵护,没有父母的悉心照料,又有谁,能顺利地活到成年呢?儒家讲,父母离世之后,做子女的要在坟前守孝三年,为什么呢?那是为了报答在父母怀中度过的三年美好时光。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又有谁,会心甘情愿地伺候你呢?”
    陈景元笑道:“您的身边不是有许许多多的家奴仆人吗?”
    “这些人是为了从我这里赚工钱,我若是两个月不给他们发钱,你瞧瞧还会有几个人留在我的身边。”田四正说道。
    “田老爷,咱这里说那个王六郎和秦婉茹,您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什么?”陈景元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没有跑题。”田四正问道:“小兄弟,我来问你,若是你想娶一个心仪的女人为妻,但是你很穷,什么也买不起,你会怎么做?”
    “这样啊。”陈景元挠挠头,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那我只能拼命地对她好了,期盼着打动那个女人的心,让她对我中意。”
    “温柔是穷困男人的唯一法宝。”田四正说道:“王六郎为了博得秦婉茹的芳心,那是费劲了心机。在那漫长的三年时光里,我这个做主家的,看到了一个清贫男人为了娶妻成亲,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努力。王六郎给秦婉茹洗衣服,洗裤子,洗裹脚布,送点心,送兰花,送各式各样的好看的小石头,秦婉茹病了,王六郎守在床边三天三夜不合眼地照料,秦婉茹不高兴了,王六郎翻筋斗,扮猫狗的哄她开心。有时候,秦婉茹在我的母亲房子守夜,第二天一早,离开我母亲的屋门,王六郎一准守在门口,冬天里送棉衣,暖手炉,夏天里送驱蚊草,酸梅汤。有时候,我就在想,若不是王六郎上辈子欠这个秦婉茹的,就是下辈子秦婉茹要做牛做马才能偿还这份情意。人跟人,不应该是那个样子,千万不能欺负老实人的,欺负老实人会遭天谴的。”
    “田老爷所说的欺负老实人,难不成,三年之后,那个秦婉茹也没有嫁给王六郎?”陈景元问道。
    “是啊,若是最终他们结成夫妻,我还在这里发什么牢骚呢。”田四正双手一摊,缓缓地说道:“到后来,我才看明白,那个秦婉茹根本就不想嫁给王六郎。”
    “为什么?”陈景元问道:“是嫌弃他穷吗?”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田四正点点头,说道。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陈景元说道:“穷有穷的好处,能体贴人,知道心疼老婆,也是不错的,嫁给有钱人,未必会对她好。”
    “小兄弟看事情,十分地通透。”田四正称赞道。
    陈景元听闻此言,十分地得意,继续说道:“一家女,百家求,嫌弃王六郎穷,不愿意跟着他过穷日子,也是无可厚非,咱们这些做外人的,没必要对人家道德绑架,她不愿意嫁,跟人家说清楚就是了。”
    “气人就气人在这里。”田四正说道:“那个秦婉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嫁给王六郎,过苦日子。但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跟王六郎说明白过这件事情。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来自王六郎那里的伺候与奉献,毕竟,她那个出身的女人,身边有个无怨无悔,甘为人下的暖男,这是一件十分称心,且十分体面的事情,在我们田宅,下人们都说,秦婉茹是仆人中的主子,王六郎是仆人中的仆人。”
    “这个王六郎太可怜了。”陈景元感慨道:“为了讨个老婆,传宗接代,真是费尽了心机,吃尽了苦头。”
    田四正说道:“老话说得好,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寒不择衣,贫不择妻。穷人啊,要想讨个老婆,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
    “那么后来,王六郎讨到老婆了吗?”陈景元追问道。
    “讨到了。”田四正说道:“后来,我找到我的母亲,跟她老人家专门谈了这个事情,我跟母亲说,您瞧瞧您,好心办坏事,那个秦婉茹根本就不想嫁给王六郎,您老人家非要从中撮合,结果,三年,王六郎像个缺心眼的傻小子一样,被秦婉茹戏耍。您自己瞧了瞧,把这个事情尽快了结了吧。
    我母亲被我这么一说,当时就把秦婉茹唤到身前,逼问道:你今日给我一个痛快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王六郎?
    那个秦婉茹支支吾吾,到头来,也说出个所以然。
    我母亲看明白了秦婉茹的心思,很生气,当时就把她赶走了。又把王六郎和一个叫莲儿的婢女唤到近前。母亲问莲儿,你觉得王六郎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嫁给他做老婆,若是你愿意,我赏给你们五两银子,去城外盖三间房子,成家过日子,如何?
    莲儿听了我母亲的话,一脸为难地说道:奶奶,六郎哥确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谁嫁给他,一生不会受气,可是,宅子里的人都知道,六郎哥的心思在那个秦婉茹的身上,若是,六郎哥愿意娶我,我倒是没有意见。
    我母亲听了这句话,指着王六郎的鼻子说道:三年前,我办错了一件事,不该撮合你和那个小贱人,今日,我想弥补这个错误,今日,我就问你一句话,拿银子,娶莲儿,还是继续给秦婉茹那个小贱人做狗,你堂堂六尺男儿,给个痛快话吧。”
    “后来呢?”陈景元追问道。
    田四正说道:“后来,王六郎从我母亲的手中接过银子,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没过几日,他就跟莲儿成亲了。成亲之后,他们两口子回到我的府上,摆了一座酒席,宴请府上的丫鬟,老妈,车夫,厨子之流,小兄弟,你猜在酒席宴上,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田四正说道:“秦婉茹大闹酒席宴,掀了桌子,砸了碗筷,指着王六郎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是负心人,骂他辜负了自己。”
    “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日,我算开了眼。”陈景元不住地摇头,感慨道。
    田四正继续说道:“喜宴不欢而散,这件事情传到了我的耳中。我听了之后,动了肝火,我决定要对这个秦婉茹,进行一次惩戒。”
    “田老爷把她赶出田宅了?”陈景元问道。
    田四正摇摇头,说道:“比这个要严重一些。”
    陈景元又说:“您动用家法,打她了?”
    田四正又摇摇头,说道:“比这个,还要严重一些。”
    陈景元无奈地说道:“我猜不到了。”
    田四正说道:“我带着秦婉茹,出去玩了一天。”
    “什么?”陈景元愕然道:“这算什么惩戒?”
    田四正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让她坐在我的马车,去城里最大的戏园子,听了一场戏,又带着她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饭,最后,带着她去城中最大的绸缎庄,买了一匹绸缎,这一天下来,花了我二两银子。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陈景元说道:“她是脱了自己的裤子,还是脱了田老爷您的裤子?”
    田四正笑道:“她先脱了自己的裤子,然后又来脱我的裤子,可是,被我拒绝了。”
    陈景元挠挠头,不解地问道:“投怀送抱的好事,为什么要拒绝,再说,您也在她身上花了钱。”
    田四正微微一笑,说道:“我的身边又不缺女人。”
    陈景元感慨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饿汉子不知饱汉子虚。有钱人的世界,我是搞不懂啊。”
    田四正笑道:“小兄弟,你承受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智慧。”
    陈景元一脸困惑地说道:“田老爷,我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用花钱的方式,惩戒秦婉茹?”


    8、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田四正笑吟吟地说道:“有许多出身贫寒的小姑娘,从小到大,一直在做一个梦。”
    “什么梦?”陈景元问道。
    田四正说道:“她们幻想着有一天,一个出身豪门的富家公子来到她的面前,对她一见钟情,包容她的一切缺点,死心塌地地对她好,为了她甚至放弃自己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为了她甚至与家族中反对这门亲事的亲人反目成仇。这是小姑娘们心中最美的梦。”
    “做个有钱人真好。”陈景元感慨道:“每天闲暇的时候,可以坐下来,琢磨小姑娘的心思。”
    “不明白这些人心里想得是什么,我如何在她们的身上赚钱呢?”田四正不慌不忙地说道。
    “说得也是。”陈景元认可了田四正的话,接着问道:“田老爷,您说说看,想我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每天心里想得是什么呢?”
    田四正寻思了一阵,笑道:“十有八九是一夜暴富,妻妾成群。”
    陈景元挑起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田大老爷,这两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对了,田老爷,问您一个问题,假如,在你的面前,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徐娘半老,情史丰富,但是家资巨富。另外一个是十八岁的青春少女,情窦初开,清纯可爱,但是出身贫寒。若是你,该怎么选?”
    田四正笑道:“这个问题有意思,如何选择,要看我自身的条件如何,我若本来就是一个有钱人,一定是选择十八岁的少女喽!”
    “如果您是一个穷困潦倒,身无分文的人呢。”陈景元追问道:“您会选择那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吗?”
    “不会。”田四正摇摇头,说道。
    “真有志气,学生佩服。”陈景元挑起大拇指说道。
    田四正扮个鬼脸,笑吟吟说道:“四十岁的女人太年轻了,有没有上些岁数的,七老八十,瘫痪在床的那一种,最称我的心思。”
    “……”陈景元一时无语,好半天,搜肠刮肚,想出一句话,说道:“有钱人的想法,永远跟我们这些穷人格格不入。”
    “过奖了。”田四正不动声色地说道。
    “对了,田老爷,您后来是如何处置那个秦婉茹的?”陈景元问道。
    田四正说道:“我带她出去玩了一天,让她见识了世间的繁华一角,就让我母亲给了她一笔遣散费,将她赶出了田宅。”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啊……”田四正冷笑一声,说道:“后来听说,有媒婆去她家保媒说姻缘,说了五六家寻常百姓,都不称她的心思。媒婆便问她:小姑奶奶,你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秦婉茹说道:我要婆家在望舒县的繁华处置一处四合院,房契上写我的名字,我还要二十两银子的彩礼。我不要跟公婆住在一起,姑奶奶前十年光干伺候人的活了,不想嫁人后还要伺候老头子,老婆子。”
    陈景元听闻此言,愣了许久,开口说道:“若是她嫁给您,这些条件倒是可以满足。”
    田四正笑道:“可是,我才不要娶她。她自己也不想想,除了陪我睡觉,她还能做什么呢?话说回来,我要找人陪我睡觉,至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陈景元感慨道:“她用您当作择偶的标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田四正说道:“媒婆们听了她的要求,知难而退,从那以后,无人再登她家的门槛。直到半年之后,她才把自己嫁了出去。”
    “天啊,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陈景元惊叹道:“还真有男人瞎了眼睛,敢娶她过门啊!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
    田四正说道:“在赌局中给人家看场子的。”
    “很有钱吗?”陈景元问道。
    “家徒四壁,一名不文。”田四正说道。
    “这样的人,秦婉茹怎么会嫁?”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田四正说道:“若是一个人特别迷恋一个事情,不在这个事情上栽跟头,是不可能的。”
    陈景元问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把秦婉茹骗到手的呢?”
    田四正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茶碗,对他说道:“你看这个茶碗,不值几文钱,可是,我对你说,这是宋朝的官窑,我花五百两银子从京城的古玩店淘来的,你再将这个茶碗捧在手中,心中的感觉跟方才能一样吗?”
    “不一样了。”陈景元摇摇头说道:“现在,我的心里有两个想法,第一,千万别摔了,我赔不起,第二,趁您不注意,我要把它偷走,据为己有。”
    田四正说道:“那个男人对秦婉茹说,他是赌神,手段非常非常高明,一个晚上,就能赚几十两银子。秦婉茹开始时不信,可是,那个男人送给她许多的假首饰,假元宝。又借了很多的外债,给她买绸缎,买胭脂水粉。慢慢地,秦婉茹真的相信他是个有钱人。那个男人最后玩了一手绝活,让秦婉茹不得不嫁给他。”
    “他是怎么做的?”陈景元追问道。
    田四正说道:“他想办法,把秦婉茹的肚子搞大了。最终,不得不嫁给了他。方才你对我说,秦婉茹说有人半夜三更跑到她的窗前去舔窗棂纸,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是啊。”陈景元点点头,说道:“田老爷根本不会在她的身上用那么下作的手法。”
    田四正说道:“她与那个男人成亲之后,发现了真相,家里不但没有一文钱,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她便跟那个男人哭闹,开始时,那个男人还哄她几句,到后来,没了耐心,便对她拳打脚踢,有一次出手过重,她小产了。躺在土坑之上,越想越是憋屈,最后,一个想不开,服毒自尽了,临死之前,留下一句遗言。”
    “什么遗言?”陈景元问道。
    “她对隔壁的一个老妪说道:她与我田四正曾经海誓山盟,生前做不成恩爱夫妻,死后也要做一对亡命鸳鸯。”田四正一脸无奈地说道:“后来,那个老妪将这句话告诉她的丈夫,那个混混抬着秦婉茹的尸体,告到了衙门,说我诱骗良家妇女,最终,我赔了他十两银子,这才了事。”
    “这个秦婉茹,这辈子,也是够悲催的。”陈景元摇摇头说道。
    “悲催?悲催的事情还在后面。”田四正继续说道:“后来,那个男人赌输了一笔钱,无力偿还,就将秦婉茹的尸体卖给一户人家,做了阴亲。”
    9、
    “真狠啊!”陈景元感慨道:“世上竟有将自己老婆卖给别的男人做老婆的男人。”
    “这个世界污浊不堪。”田四正说道:“充满了铜臭的气味。”
    “田老爷,您知道买秦婉茹的是户什么样的人家吗?”陈景元又问。
    “不太清楚。”田四正摇了摇头,说道:“莫名其妙地吃了一场官司,我的心中,对这个秦婉茹没什么好印象。因此,也不关心她的结局,只听那一日,听我的母亲说了一嘴,城中有个屠夫,大儿子未婚夭折,这才买了她的尸体,与自己的儿子葬与一处。”
    “原来,昨夜秦婉茹跟我所说的一切,全都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陈景元自言自语道。
    “小兄弟,从今以后,若是那个秦婉茹再去骚扰你,你对她也不必客气,那等不知自爱的女人,尽情骂她就是了。”田四正说道。
    “说得轻巧。”陈景元嘟嘟囔囔地说道:“反正她进不了你的宅子,你想怎么说都行了。我的境遇却全然不同,昨天夜里,我一个人去茅厕,被她堵在了里面。你能想象出我的窘境吗?一个人,黑灯瞎火,去茅厕尿尿,遇见了女鬼,你有多害怕,你知道吗?”
    田四正一声长叹,满脸倦容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了,三年前,也是一天夜里,我一个人去茅厕,蹲在便池前,忽然从下面伸出一只枯如骸骨的女人手,嘴里说道:少爷,我给你送纸来了。你看我有多体贴,你就娶了我吧。”
    陈景元抬头望天,翻着白眼,脑中想象着田四正描绘得那个场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嘴里说道:“太可怕了。这个秦婉茹为啥总喜欢在黑夜的茅厕出没。”
    “我怎么会知道。”田四正心有余悸地说道:“从那以后,入夜之后,我再也不敢一个人去茅厕了。我花了好多钱,去城南的城隍庙求驱鬼灵符,我这座田宅,四面八方悬挂了无数的桃木符咒,你还别说,自从挂上了这些符咒,就再也没见过秦婉茹的鬼魂。”
    “这样啊,那我也去城隍庙求一道灵符,戴在身上。”陈景元说着,站起身,辞别了田四正,离开田宅。
    田四正派手下家奴将他送出门外,送了两包小点心,陈景元欣然收下。
    陈景元溜溜哒哒,来到了城南的城隍庙,上了一炷香,拜过了城隍爷,立在大殿之中,四处的寻觅。
    一个穿道袍的中年道人见此情形,走了过来,打辑首,施礼道:“无量天尊,这位小哥,来拜城隍爷,是不是有所求呢?”
    陈景元看到道人,如获至宝,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道人的袖子,急切地说道:“道爷,道爷,我想买灵符。”
    道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哥,我们这里不卖灵符。”
    “不会吧!”陈景元大失所望,嘴里说道:“难不成,那个田老爷骗我。他明明说是从城隍庙买的符咒。”说罢,转身要走。
    “小哥,别走啊。”道人一把抓住陈景元的手臂,嘴里说道:“城隍庙的灵符不是卖的。”
    “不是卖的?”陈景元止住脚步。
    “小哥第一次来城隍庙吧,我们这里的灵符不能说卖,要说‘请’字。”道人跟他耐心地解释。
    “原来如此。”陈景元恍然大悟:“方才是我说得不对,我要来请一道灵符。”
    “请问小哥,你请灵符,所谓何事?”道人问道。
    “驱鬼啊。”陈景元说出这三个字,只觉后脊梁“嗖嗖”地冒凉气。
    “小哥,请随我来。”道人带着陈景元来到偏殿,指着墙上各式各样的灵符说道:“小哥,请问你要什么材质的灵符?”
    陈景元望着墙上眼花缭乱的格式灵符,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道人一点也不着急,耐心地跟他解释道:“这里有黄纸材质的灵符,绸缎材质的灵符,黄铜材质的灵符,桃木材质的灵符,最高等级的灵符是黄金材质的,驱鬼的效果最好,不过缺点是很容易丢失,挂上没几天,就会被人偷走。”
    “桃木,我要请桃木材质的灵符。”陈景元大声说道。
    道人一听,从墙上取下一面桃木材质的符咒牌,交到陈景元的手中,嘴里说道:“这一面符咒的驱鬼效果十分的出众,小哥的选择是十分明智的。”
    “多谢道长。”陈景元接过符咒牌,鞠了一个躬,转身就走。
    “小哥哪里去?”道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哪里去,当然是回家喽,难道说,要留下来吃中午饭吗?”陈景元嘟嘟囔囔地说道。
    “拿来。”道人将手掌一摊,伸到陈景元的面前。
    “什么?”陈景元茫然问道。
    “小哥,难道说,你就这样白白地请走符咒牌吗?”道人沉着脸问道。
    “干什么?”陈景元问道。
    “请走这一面符咒牌,要给城隍庙,捐一两银子的香火钱。”道人见他什么都不懂,只好明言说道。
    “你们不是不卖符咒吗?”陈景元反问道。
    “天下可有免费的符咒吗?”道人有些生气了。
    陈景元眼珠转了两圈,将符咒牌往怀中一揣,梗着脖子说道:“我没有钱。”
    “没钱,你请什么符咒。”道人怒道:“把符咒还给我。”
    “骗子。”陈景元怒道,他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将符咒牌掏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一阵。
    “给我吧。”道人一把抢过了陈景元手中的符咒牌,重新挂回了原处。
    陈景元指着道人的鼻子破口大骂,被道人举着扫把,追打出了城隍庙。
    陈景元跑到没人处,向后张望,见道人没有追来,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块田四正送他的驴打滚。
    他将驴打滚举到眼前,定睛观瞧,上面清晰地印着桃木牌上画得弯弯曲曲的驱鬼灵符。
    陈景元从随身的书盒中取出纸笔,盘腿坐在地上,凭着记忆和驴打滚上的印记,在纸上画出了一道驱鬼灵符。
    “一块破木板,卖一两银子,怎么不去抢劫。”陈景元洋洋得意地说道:“小爷不会自己动手制作吗?”


    10、
    陈景元寻思着,去哪里找来桃木雕刻符咒牌呢?他一边信步向前,一边在脑中飞速地闪过这些年自己走过了地方,猛然间想起,出了望舒县城,往北走一里路左右,有一片百余株的桃树园子。每年夏天,园子里结满了又红又大的桃子。
    想到此处,陈景元眼前一亮,一路飞奔,直奔望舒县的城北奔去,来到那处桃园近前,定睛观瞧,只见方圆一里之内,错落有致地种着上百株桃树,四周围是低矮的篱笆墙,桃园的东北角有三间茅草屋,此时正是晌午时分,茅草屋的屋顶烟囱中冒出袅袅的炊烟,茅草屋的门口,趴着一条打瞌睡的大黄狗。
    陈景元寻思着折一段树枝就走,可是城隍庙中的桃木灵符足足有成人手掌心那么大,要想偷偷地,不经过主人的许可,就贸然进园子折一根粗枝,万一被主人家发现,放狗,打骂全凭人家的一念之间。为了一段桃木枝,实在是不值得的,思来想去,他走到茅草屋的近前,隔着篱笆门,高声喊道:“请问,屋中有人吗?”
    大黄狗早就听到了陈景元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立起身,对着他大声的狂吠。
    茅草屋的门开了,探出来一个少女的脑袋,十四五岁的年纪,头顶梳着双丸子,肤白如雪,眉目如画,瞧见陈景元,微微一笑,露出满嘴的白牙和一对小酒窝。
    “小哥,你找谁?”少女问道。
    “小姐姐,你好。”陈景元冲着少女深施一礼,开口说道:“我想来你家的桃园,买一段桃木枝。”
    “珑儿,外面是谁?”一个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少女也不回头,对着屋中喊道:“爹爹,门外有位小哥,想来咱家的桃园,买一段桃木枝。”
    屋中的男人说道:“桃木枝怎么卖?送他一段就是了。”
    “好的,爹爹。”少女答应一声,走出屋门,在大黄狗的头顶轻轻地敲了两下,说道:“包子,别叫了。”
    大黄狗听闻此言,登时闭了嘴。
    “你们家狗的名字叫包子?”陈景元笑着问道。
    “是的,它最喜欢吃肉包子,所以叫包子。”少女的声音清脆,好似银铃一般。
    她打开篱笆门,放陈景元进院,带着他绕到茅草屋的房后,那里有堆积如山的桃木枝。
    “你自己挑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少女十分大方地说道。
    “谢谢,谢谢。”陈景元不住地道谢。他左瞧瞧,右看看,面对这么一大堆的桃木枝,反倒不知道该挑哪一支了。思来想去,从怀中取出画着灵符的纸张,展开,比当桃木枝的大小。
    少女立在他的身后,见他摊开一张纸,一瞧纸上的符咒,少女的脸色登时一变。
    “小哥,你这个符咒的图案。从何处得来?”少女问道。
    “这个啊。”陈景元扬了扬手中的纸,随口说道:“我从城隍庙里偷着画来的。”
    “你画这个符咒,做什么?”少女又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陈景元一脸无奈地说道:“我这几日走背字,半夜遇到了鬼,我寻思着去城隍庙求个驱鬼符戴在身边,可是,去那里一打听,一个桃木符咒,要一两银子,我去哪里找这么多的钱,于是乎,趁城隍庙的牛鼻子老道不注意,我自己偷偷画了一个符咒,来您这里一块桃木,回家照葫芦画瓢,自己做一个符咒也就是了。”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这种办法,你都想得出来。”少女不冷不热地说道。
    “多谢夸奖。”陈景元低着头,继续寻找尺寸合适的桃木枝。
    “爹爹,您来一下。”少女对着屋中喊道。
    “什么事情?”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少女的面前,只见他身体强健,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络腮胡子,一身地粗布衣服。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
    少女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阵,中年男人听罢,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这位小哥,你来这里要桃木枝,是为了做驱鬼牌吗?”
    “是啊。”陈景元点点头。
    “为何不去城隍庙请符咒牌?”中年男人又问。
    “太贵了,一两银子一面,不如去抢劫。”陈景元说着,选中了一段桃木枝,捧在手里,反复地把玩,十分满意。
    “一两银子,的确是贵了一些,可是,贵自有贵的道理。”中年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景元听闻此言,觉得气氛不对,抬起头,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试探性问道:“大叔,您与城隍庙的抢钱道人莫不是相识?不然的话,怎会替他说话?”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岂止是相识,城隍庙中的桃木符咒,全部出自我之手。”
    “咦,你们看,那边有人进桃园偷桃子。”陈景元指着不远处的桃园说道。
    父女二人听闻此言,一起回头观瞧,可是,桃园里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偷桃之贼,中年男人心知上当,再回过头,只见陈景元将挑好的桃木枝往怀中一揣,一路小跑,纵身跃过篱笆墙,顺着官道向南跑去,速度比兔子还快,一时间尘土飞杨。
    陈景元听见父女二人在身后高声喊着什么,他也顾不得许多,嘴里说道:“陈景元啊陈景元,听说过啥叫自投罗网吗?听说过啥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吗?说得都是你。”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脚下加紧,眨眼之间跑回了望舒县城,穿大街,过小巷,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前,回过头,见没人追来,这才放心,拍打门环,母亲给他开了门,瞧见是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才回来,中午饭都没你的了。”
    陈景元随口编了一个瞎话,骗过了母亲,去厨房,寻了一碗米饭,囫囵吞下。之后,回到自己的屋中,将房门插好,自己在屋中捣鼓符咒,忙碌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真的被他作出一面桃木驱鬼牌。托在手中,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十分地满意,嘴里说道:“省下一两银子,买芝麻糖,不香吗?”
    转眼到了深夜亥时,陈景元怀中揣着桃木牌,一脸忐忑地去自家的茅厕,进了茅厕,上下左右,瞧了一圈,嘴里说道:“也不知道,那个秦婉茹今晚会不会来。”
    “怎么,才一日不见,你便想我了?”一个熟悉地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景元颤颤巍巍地转回身,不出他所料,长舌女鬼——秦婉茹,一脸冷笑地立在他的身后。
    陈景元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伸手入怀,摸出那一面桃木灵符,举到了秦婉茹的面前。
    秦婉茹定睛仔细一看,登时怒不可遏,一把夺过桃木牌,丢在地上,还踩了两脚,破口大骂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拿着一面破木牌,想吓唬谁?”
    11、
    “这个事情没有道理啊。”陈景元眉头紧锁,一脸困惑地说道:“为啥,你不怕这个桃木符咒牌呢?”
    “我为何要怕?”秦婉茹怒道。
    “这是田四正老爷送我的灵符,为何就不灵了呢?”陈景元故作镇静地说道。
    “什么,这是相公送你的。”秦婉茹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相公为何要送这个没用的东西给你呢。这个符咒的上面,一点法力也没有,明明就是假的。”
    “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陈景元弯腰从地上捡起桃木牌,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心想,自己白白地忙碌了一个下午,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真是气人。
    “我来问你,我昨天托付你的事情,你做了吗?”秦婉茹问道。
    “做了。”陈景元答道:“我见到了田四正老爷,他说了,你是个忠贞不渝的好女人,他说他尘缘未了,琐事缠身,因此,三年前的约定,他爽约了,这三年,他一直活在自责之中。”陈景元满嘴胡说八道,心中所想,就是将今夜的事情先应付过去,等到了明日,他再去田宅,想办法偷个真的桃木符咒回来。
    “相公,有你这句话,我死也值了。”秦婉茹听了陈景元的话,竟然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姐姐,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了,你能不能放过我,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茅厕里待一会儿?”陈景元哀求道。
    “好。”秦婉茹喜笑颜开,转身要走。陈景元长出了一口气。
    “不对。”秦婉茹又止住脚步,转回身来,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既然相公他承认亏欠了我,为何还要送驱鬼符咒给你。这个符咒若是真的话,我是不敢靠近你的。三尺之内,可以伤我魂魄的。”
    “这个……这个……”陈景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圆谎了。
    “你到底见没见到相公?”秦婉茹将陈景元逼到了茅厕一角。
    “当然见到了。”陈景元都快哭出来了。
    “他真的对我心存愧疚吗?”秦婉茹的脸快贴到了陈景元的鼻子。
    “他说你是个骗子,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相公。”陈景元把心一横,咬咬牙,说出了实话。
    “你说什么?”秦婉茹凶相毕露。
    陈景元指着她的鼻子,说道:“田老爷说了,自始至终都没看上你,他带你出去的那一日,只是为了惩戒你戏耍了王六郎三年。你爱慕虚荣,最终的结局只是就是咎由自取。”
    “我杀了你。”秦婉茹终于彻底地被陈景元激怒了,张开嘴,吐出血红的长舌,一下子缠住了陈景元的脖子。
    陈景元被长舌缠着,悬在空中,心头一凉,暗想道:“难不成今日会死在这个臭哄哄的茅厕之中,最可惜的就是,我长了这么大,还没拉过邻居小姐姐的手……”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茅厕的外面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爹爹,您瞧这个长舌鬼是不是悬赏令上的这个秦婉茹?”
    另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我瞧着,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陈景元听闻此言,用眼角的余光,向外面观瞧,只见白天里在桃园见到的那对父女,此时此刻正站在自家的院子当中。少女的手中举着一张悬赏的告示。
    男人的手中握着一把桃木长剑,对身边的女孩说道:“珑儿,捉到了这个女鬼,爹爹可以给你买一双新的绣花鞋了。”
    “多谢爹爹。”女孩收起告示,从随身的褡裢中,摸出一把桃木钉,散了一地,拦着了女鬼的去路。
    秦婉茹一瞧这个阵势,吓了一跳,一甩舌头,将陈景元丢在地上,一脸警觉地对眼前的父女说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微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不工,这是我的女儿,名叫徐珑,我们父女乃是望舒县阴司衙门的捕快,专门协助阴司捉拿流窜的人间的恶鬼。识相的,乖乖地随我们走,回阴司受审。”
    12、
    “呸!”秦婉茹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老娘奉公守法,你们凭什么抓我?”
    “珑儿,跟她说个明白,为何抓她!”徐不工对身边的徐珑说道。
    “遵命,爹爹。”徐珑答应一声,上前一步,双手叉腰,开口说道:“阴司衙门发了的公文,你犯了四条罪状,第一条,逃婚。”
    秦婉茹打断了徐珑的话,抱着肩膀怒道:“什么叫逃婚。那桩婚事又不是我自己的意愿。是王小义那个狗贼为了还赌债,将我阳间的尸体强行卖给了李屠户的早夭儿子。他若想嫁,自己为何不嫁,成日里在赌局里厮混,却接连输钱的人,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不如挖个坑,将自己活埋了算了,省的活在这个世上,丢人显眼。”
    “依你的意思,若是你的夫君王小义成日能够在赌场里赢钱,那才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徐不工问道。
    “一个男人,若是每一日在外面打拼,却赚不到钱,有什么资格娶妻成家?”秦婉茹抱着肩膀,翻着白眼说道。
    “原来,你不抵触赌局,这是抵触在赌局中输钱。”徐不工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徐珑说道:“女儿,公布她的第二条罪状。”
    “遵命,爹爹。”徐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秦婉茹,你听好了,第二条罪状,你到了阴间,再嫁他人,明明收了人家的聘礼,却中途反悔,拒绝去婆家履行做媳妇的义务,你要明白,阴间不同于阳间,这条罪状,在阳间只是道德问题,在阴间却是法律问题。毁约、失信乃是大罪。”
    秦婉茹一脸无辜地说道:“这个事情,怪我吗?明明是他们赵家的问题。我不愿意嫁给李屠户的死鬼儿子,接受过阎君大王的审判,就在阴司之中游荡,遇到了姓赵的那户鬼魂,我刚刚到他家的时候,那一家人穷困潦倒,衣不遮体。我瞧他家儿子可怜,三十好几岁了,还没个媳妇,发了善心,答应嫁给他。待到出嫁的前三日,他们家在阳间的坟地被官府征用,修官道,赔偿了五两银子。怎么说,我也是他们赵家的大恩人,若是我不答应出嫁,他们家的儿子,在阴间不是要做一辈子的光棍吗?因此,在从前聘礼的基础上,再跟他们家多要四两银子,这过分吗?我还给他们家留了一两银子呢。这是什么穷酸家庭,真是蛮不讲理,还有脸跑去阴司衙门告我的黑状,恬不知耻。”
    徐珑说道:“我看阴司衙门发来的公函,怎么说是人家阳间分了钱财,你就自己跑上门去要给赵家儿子做媳妇,已经谈好了聘礼,后来,你忽然间变卦,坐地起价,这才引起了赵家的不满,再者说了,人家卖祖坟得来了银子,你也好意思开口侵吞。”
    秦婉茹梗着脖子说道:“到头来,我不是信守了诺言,嫁入了赵家吗?”
    “那是赵家最终满足了你的要求,你才嫁的。”徐珑手举通缉令,继续说道:“第三条罪状,婚内通奸,与丈夫的表弟有染。”
    “这个事情,真的不怪我。”秦婉茹一脸真诚地说道:“是他的表弟先勾引得我,那一日,姓赵的他表弟第一次来我的家中做客,一眼就相中了我,他偷偷地对我说,他比他的表哥富裕得多,跟着他,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在人间匆匆走了一遭,没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做鬼之后,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这有错吗?”
    “姐姐,真没看出来。”陈景元从后面冒了出来,立在秦婉茹的身边,一脸崇拜地说道:“原来,做鬼也风流,说得就是您啊,你这才死了几年,就已经祸害了三个,厉害,厉害,失敬失敬。”
    “滚一边去。”秦婉茹扬手就打。陈景元低头闪过,几步奔到了徐不工的身边,躲在他的身后,寻求庇护。
    “就算是我的错,背叛了姓赵的,跟着他的表弟私奔了。可是后来,姓赵的报了官,阴司衙门的捕快将我捉了去,关了大牢,我在牢中度过了三年漫长的岁月。前些时,我已经刑满释放了,我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你们为何还有揪住我不放呢?”秦婉茹一脸懊恼地质问道。
    徐不工望了一眼女儿。徐珑会意,继续说道:“第四条罪状,弑夫。你从阴司衙门的大牢放出来之后,发现从前的赵家经过三年的发展,已经变成富甲一方的土财主,你心生不满,竟然趁着夜色,谋杀了亲夫。你可知罪吗?”
    秦婉茹怒道:“我已经为了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我出来之后,回去找他,想跟他破镜重圆,好好过日子,他竟然不同意,还写了一纸休书,将我扫地出门,天下竟有如此忘恩负义的男人,我一气之下,便在他的茶中下了毒,让他一命呜呼,然后,我也想明白了,我这辈子没有那嫁入豪门,做阔太太的名,因此,我在老赵家的房梁之上系了一个绳子,上吊自尽。一命换一命,我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我且问你,此时此刻,你又跑到人间来做什么?”徐不工怒道。
    “哎……”秦婉茹一声长叹,无比苍凉地说道:“我这一辈子,为人,为鬼,经历了无数的男人,有的对我恶语相加,有的对我薄情寡义,活到今日,我终于想明白了,只有阳间的田四正,对我是一片真心的,我对这个世界本无留恋,我只是想再见他最后一面而已。这个小小的心愿,你们都不能满足我吗?”
    “一派胡言。”徐不工怒道。
    13、
    秦婉茹恶狠狠地瞪着徐不工,怒不可遏地说道:“你敢吼我,你竟敢吼我?”
    徐不工微微一愣,两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哪有?”
    “你还敢说你没吼我?”秦婉茹指着徐不工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怎么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徐不工挠挠头,一脸茫然地说道。
    “爹爹,是不是女人跟男人成亲之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旁的徐珑心有余悸地问道:“从前,娘亲在世时,也是这般与你吵架。”
    “嘘,大敌当前,不要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徐不工止住了女儿的问话。
    徐珑忍不住又说:“阳间遍地秦婉茹,为啥成年女人都把钱财看得那么重呢?爹爹,你那么穷,为何当初娘亲会选择嫁给你呢?”
    “哎……”徐不工一声长叹,感慨地说道:“你的娘亲,并不把财富视为评价男人好坏的唯一标准。不然的话,爹爹只怕会打一辈子的光棍,更不要说后来还有了你。再者说来,钱财这个东西,十分地诡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琢磨不透,不过,爹爹对待金钱的态度一直很明了。”
    “是啊,一夜暴富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在您的身上。”徐珑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您从前很穷,现在很穷,将来也会很穷。一生穷困,稳如泰山。”
    “……”徐不工一时无语。
    院子如此的吵闹,陈景元父母的房中亮起了蜡烛,陈父披着外衣,举着蜡烛,打开了屋门,陈母紧随其后,也出了屋子。
    “元儿,到底发生了什么?”陈父问儿子道。
    “爹爹,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景元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陈父又指着立在茅厕门口的徐氏父女问道。
    徐氏父女没有说话,倒是那个秦婉茹,瞧见又有两个阳间的活人出现在面前,登时有种羊入狼群的压迫感,于是,身子一晃,掀起一阵黑风,逃离了茅厕,穿过院墙,直奔院外逃去。
    “想逃,没那么容易。”徐不工纵身一跃,翻过院墙,追了出去。徐珑紧随其后,也离开了陈家。
    陈景元立在原地,一阵纠结,瞧瞧门口的父母,又望了望自家的院墙,最终,好奇战胜了恐惧,纵身上墙,全然不顾父母在身后的呼喊和阻拦,追徐氏父女而去。
    秦婉茹驾着黑风,逃离了陈家,刚一出门,只觉一阵恶风扑面而来,只见一条身型健硕的大黄狗张着血盆大口,迎面扑了过来。
    秦婉茹吓了一跳,赶忙闪身躲过,她心中有些慌张,四处张望一下,寻找逃跑的路径,南北都是院墙,东边有狗儿拦路,只剩下西边可以走,于是掀起黑风,直奔西部逃去,走了没几步,一头扎进了一张细丝网中。那张细网的两头拴在道边的杨树干上,不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
    秦婉茹一阵挣扎,想要挣脱细网的束缚,可是,不挣扎还好,越挣扎,缠得越紧。急得她哇哇大叫起来。
    就在此时,徐氏父女带着大黄狗已经追到了进去。
    “包子,咬她。”徐珑挥挥手,吩咐道。
    大黄狗冲到秦婉茹的近前,不住的狂吠。张开嘴去咬她的小腿。
    秦婉茹被缠在网中,吐出鲜红的舌头,去缠大黄狗的脖子。大黄狗动作十分的敏捷,一仰头,躲过了秦婉茹的攻击,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她的舌头,秦婉茹疼得呜呜直叫,拼命地向后拽舌头,大黄狗死死咬住,就是不放,一狗一鬼开始比拼气力。
    徐珑不慌不忙地走到秦婉茹的近前,从随身的褡裢中摸出三张黄钱纸的灵符,分别在秦婉茹的舌头,脑门、前胸各贴了一张。贴灵符的地方开始“滋滋”的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恶臭。秦婉茹一脸痛苦地哀嚎着。
    徐不开见火候差不多了,从腰间解下一个磨得锃亮的小葫芦,打开葫芦盖子,走到秦婉茹的近前,口中念念有词。
    秦婉茹的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含含糊糊地喊道:“我不走,我要呆在人间,我要去找相公,我要当阔太太,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秦婉茹被一阵清风,吸进了小葫芦之中,徐不工盖好葫芦,用一张符咒封在葫芦口上。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徐不工对着葫芦说道:“让你陷入困境的,一定是在你心底认定的根深蒂固的道理。可是,这个道理,未必一定就是对的。”
    徐珑动手解下系在树上的细网,收拾好了,放进随身的褡裢之中,扭头对父亲说道:“爹爹,收工吧。”
    “好。”徐不工将葫芦挂在腰间,带着女儿和大黄狗匆匆离开。只留下陈景元一个人立在原地,愣愣地发呆。
    14、
    陈景元的父母追了出来,见自己的儿子毫发无伤,稍稍安心,拽着他往家中走,边走边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陈景元随口胡说,骗过了母亲,却被父亲听出了几处破绽。一再追问。陈景元无奈,只好将自己这两天的遭遇诉说一遍。
    父母听后,唏嘘不已。一套亲爹亲妈组合拳招呼在他的身上,打得景元公抱头鼠窜,连连求饶。
    第二日清晨开始,陈景元被父母锁在家中,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把个陈景元憋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不停地走来走去,趁着去茅厕的工夫,拿支毛笔将父亲悬在书房的一副十八罗汉图,里面的罗汉统统涂成了黑脸包公。将厨房中装盐的盒子里全部换成了碱面,于是乎,事情败露之后,又被父母堵在屋中,送上一套亲爹亲妈组合拳。
    三日之后,私塾的先生派了一名学童,到陈景元的家中,询问为何他没有上学的原因。
    母亲敷衍道:“我家景元这几日得了风寒,在家静养了两日,明天一早就去上学。”
    当天晚上,母亲与父亲商量了一阵,决定解除对他的禁闭,明天放他去私塾上学。
    陈景元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一跳三尺高,父亲举着鸡毛掸子,母亲手握鞋底子,好一顿武力恫吓,陈景元全当耳边风,一个劲地点头答应,嘴里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好烦啊。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第二天清晨,陈景元带着书盒,一蹦一跳地去了私塾,跟先生耍了几句贫嘴,在书堂之上,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成功地将先生惹得大发雷霆,指着他的鼻子说道:“给我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陈景元如获大赦,给先生鞠了一个躬,轻车熟路地走到房檐下去罚站。他双手背在身后,按在墙皮之上,抬头望天,看着天空中一只只的鸟儿飞过,飞过……
    他想起前几天夜里亲眼目睹地徐氏母女捉捕秦婉茹的过程,不禁有些神往,他侧着头,向屋中观望,只见先生低头读书,入了神,知道一时半会,他想不起自己。于是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私塾,跑到大街上,找了一家点心铺,从裤兜里摸出了二十文钱,买了一包点心,提在手中,一路狂奔,直奔城外的桃园跑去,到了地方,只见徐氏父女头戴草帽,身穿粗布的衣裤,正在桃园里干活。大黄狗包子摇着尾巴,在两个人的身边跳来跳去。
    “徐叔,您近日身体可好?”陈景元立在桃园的篱笆外,一脸献媚地喊道。
    徐不工听到声音,抬起头,瞧了陈景元两眼,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是你啊,有事吗?”
    徐珑瞧见陈景元,调侃道:“呦,这位不是桃木灵符篆刻大师吗?怎么着,又来我们桃园进料?随我来吧,上好的桃木枝,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陈景元的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小姐姐拿我取笑了,我可不敢再私自做桃木牌了,若不是你们父女两个神兵天降,那一日,我的小命只怕已经归西了。”
    “那你今日来,所谓何事?”徐珑问道。
    陈景元双手托着点心,毕恭毕敬地说道:“您二位那一日救了我的性命,做人应当懂得知恩图报,这不,我买了一份点心,来桃园瞧瞧我徐叔,我徐姐。礼物虽轻,却是我的一份心意,请二位一定,务必收下。”
    “珑儿,你跟这位小公子好好学学,听听人家多会说话。”徐不工对女儿说道。
    徐珑嘴巴一扁,不以为然地说道:“爹爹自己从前也说,油嘴滑舌的男人是靠不住的,上一次,他偷了咱一段桃木,这一次,瞧好了包子,别被他拐跑了就好。”
    大黄狗听见徐珑的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一脸戒备地望着陈景元,摆个凶相,露出锋利的牙齿。
    徐不工不理女儿的话,摘了头上的草帽,走到篱笆门的近前,打开,请陈景元进了屋子。
    徐珑端来一大碗凉白开,放在陈景元的面前,嘴里说道:“小公子,我家没有茶,只能请你喝白水了。”
    陈景元双手端起碗,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之后,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表情夸张地说道:“这个白开水,仔细品一品,真甜啊,一碗竟然没有喝够。”
    “没事,凉白开,管够。”徐珑笑吟吟的,又给他倒了一大碗。
    陈景元双手端起碗,又是一饮而尽,嘴里说道:“真好喝。”
    徐珑一脸的坏笑,又给他倒了一大碗。
    陈景元一脸的尴尬,端起碗,喝了一半,停下来,打了一个饱嗝,没控制好,白开水顺着嘴角流出了许多。
    “小公子,水量不行啊。”徐珑笑道:“这才喝了两碗,就喝吐了?”
    “水不醉人,人自醉。”陈景元讪笑道:“徐叔是世外高人,徐姐是人长得好看,手段还高明,能遇到,是我的福气,这不,一高兴,我就喝多了。”
    “哈哈……”徐珑被陈景元逗得哈哈大笑,嘴里说道:“看长相你比我要大,你怎么喊我姐姐呢?我属龙的。你属什么的?”
    “我属牛的。”陈景元如实相告。
    “明明是你比我大,我应该喊你哥哥。”徐珑笑道。
    “不不不。”陈景元一个劲地摆手,嘴里说道:“你辈份大,我属牛,属得是蜗牛,我比你小一轮,喊你一声姐姐,乃是我高攀了。”
    徐珑笑得前仰后合。
    “珑儿,不得无理,倒水便倒水,不可戏耍客人。”徐不工怒道。
    “遵命,爹爹。”徐珑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公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那一日,只是举手之劳,不值得您登门道谢,我这桃园也没有别的东西相赠,公子若是不嫌弃,一会儿摘个十斤二十斤的桃子,带回家去,也是我徐某人的一番心意。”徐不工十分客气地说道。
    陈景元站起身,双手抱拳,一躬到地,一脸虔诚地说道:“徐叔,晚辈今日到访,除了道谢之外,还有一件困扰我好几日的事情,想不明白,求徐叔给我解惑。”
    “什么事情不明白,公子直说便是。”徐不工十分爽快地说道。
    “为何一模一样的符咒,我做得桃木牌对付秦婉茹一点作用都没有呢?”陈景元一脸困扰地问道。
    “这个啊,道理其实十分的简单。”徐不工站起身进了里屋,拿出两面符咒牌,放在桌上,对陈景元说道:“公子请看,这两面符咒牌,有何不同?”
    “这个……”陈景元定睛观瞧,只见左边的桃木牌,颜色呈暗褐色,表面有一层厚厚的包浆,像是被某人佩戴在身上,足足几十年的光景。右边的桃木牌,颜色呈灰白色,看样子,好似今年新砍得桃木枝,经匠人之手,刚刚作出来的桃木牌。
    徐不工也不等陈景元回答,开口说道:“左边的这面桃木牌,乃是我祖父留下来的传家宝,三代人带在身上,足足把玩了近百年的时间,一般的妖魔鬼怪,看到这面桃木牌,望风而逃,为什么呢,因为这面桃木牌的里面,蕴藏着我祖父,我父亲,我三代人的法力。乃是地地道道的辟邪之物。你再看右边这面桃木牌,乃是我前几日刚刚做出来的,你在城隍庙见到的那个桃木牌,就是这种牌子,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力。城隍庙的道人用这种牌子唬人,我用这种牌子唬鬼。”
    “什么?”陈景元大失所望,嘴里说道:“说来说去,原来也是骗人的。”
    14、
    陈景元的父母追了出来,见自己的儿子毫发无伤,稍稍安心,拽着他往家中走,边走边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陈景元随口胡说,骗过了母亲,却被父亲听出了几处破绽。一再追问。陈景元无奈,只好将自己这两天的遭遇诉说一遍。
    父母听后,唏嘘不已。一套亲爹亲妈组合拳招呼在他的身上,打得景元公抱头鼠窜,连连求饶。
    第二日清晨开始,陈景元被父母锁在家中,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把个陈景元憋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不停地走来走去,趁着去茅厕的工夫,拿支毛笔将父亲悬在书房的一副十八罗汉图,里面的罗汉统统涂成了黑脸包公。将厨房中装盐的盒子里全部换成了碱面,于是乎,事情败露之后,又被父母堵在屋中,送上一套亲爹亲妈组合拳。
    三日之后,私塾的先生派了一名学童,到陈景元的家中,询问为何他没有上学的原因。
    母亲敷衍道:“我家景元这几日得了风寒,在家静养了两日,明天一早就去上学。”
    当天晚上,母亲与父亲商量了一阵,决定解除对他的禁闭,明天放他去私塾上学。
    陈景元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一跳三尺高,父亲举着鸡毛掸子,母亲手握鞋底子,好一顿武力恫吓,陈景元全当耳边风,一个劲地点头答应,嘴里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好烦啊。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第二天清晨,陈景元带着书盒,一蹦一跳地去了私塾,跟先生耍了几句贫嘴,在书堂之上,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成功地将先生惹得大发雷霆,指着他的鼻子说道:“给我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陈景元如获大赦,给先生鞠了一个躬,轻车熟路地走到房檐下去罚站。他双手背在身后,按在墙皮之上,抬头望天,看着天空中一只只的鸟儿飞过,飞过……
    他想起前几天夜里亲眼目睹地徐氏母女捉捕秦婉茹的过程,不禁有些神往,他侧着头,向屋中观望,只见先生低头读书,入了神,知道一时半会,他想不起自己。于是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私塾,跑到大街上,找了一家点心铺,从裤兜里摸出了二十文钱,买了一包点心,提在手中,一路狂奔,直奔城外的桃园跑去,到了地方,只见徐氏父女头戴草帽,身穿粗布的衣裤,正在桃园里干活。大黄狗包子摇着尾巴,在两个人的身边跳来跳去。
    “徐叔,您近日身体可好?”陈景元立在桃园的篱笆外,一脸献媚地喊道。
    徐不工听到声音,抬起头,瞧了陈景元两眼,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是你啊,有事吗?”
    徐珑瞧见陈景元,调侃道:“呦,这位不是桃木灵符篆刻大师吗?怎么着,又来我们桃园进料?随我来吧,上好的桃木枝,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陈景元的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小姐姐拿我取笑了,我可不敢再私自做桃木牌了,若不是你们父女两个神兵天降,那一日,我的小命只怕已经归西了。”
    “那你今日来,所谓何事?”徐珑问道。
    陈景元双手托着点心,毕恭毕敬地说道:“您二位那一日救了我的性命,做人应当懂得知恩图报,这不,我买了一份点心,来桃园瞧瞧我徐叔,我徐姐。礼物虽轻,却是我的一份心意,请二位一定,务必收下。”
    “珑儿,你跟这位小公子好好学学,听听人家多会说话。”徐不工对女儿说道。
    徐珑嘴巴一扁,不以为然地说道:“爹爹自己从前也说,油嘴滑舌的男人是靠不住的,上一次,他偷了咱一段桃木,这一次,瞧好了包子,别被他拐跑了就好。”
    大黄狗听见徐珑的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一脸戒备地望着陈景元,摆个凶相,露出锋利的牙齿。
    徐不工不理女儿的话,摘了头上的草帽,走到篱笆门的近前,打开,请陈景元进了屋子。
    徐珑端来一大碗凉白开,放在陈景元的面前,嘴里说道:“小公子,我家没有茶,只能请你喝白水了。”
    陈景元双手端起碗,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之后,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表情夸张地说道:“这个白开水,仔细品一品,真甜啊,一碗竟然没有喝够。”
    “没事,凉白开,管够。”徐珑笑吟吟的,又给他倒了一大碗。
    陈景元双手端起碗,又是一饮而尽,嘴里说道:“真好喝。”
    徐珑一脸的坏笑,又给他倒了一大碗。
    陈景元一脸的尴尬,端起碗,喝了一半,停下来,打了一个饱嗝,没控制好,白开水顺着嘴角流出了许多。
    “小公子,水量不行啊。”徐珑笑道:“这才喝了两碗,就喝吐了?”
    “水不醉人,人自醉。”陈景元讪笑道:“徐叔是世外高人,徐姐是人长得好看,手段还高明,能遇到,是我的福气,这不,一高兴,我就喝多了。”
    “哈哈……”徐珑被陈景元逗得哈哈大笑,嘴里说道:“看长相你比我要大,你怎么喊我姐姐呢?我属龙的。你属什么的?”
    “我属牛的。”陈景元如实相告。
    “明明是你比我大,我应该喊你哥哥。”徐珑笑道。
    “不不不。”陈景元一个劲地摆手,嘴里说道:“你辈份大,我属牛,属得是蜗牛,我比你小一轮,喊你一声姐姐,乃是我高攀了。”
    徐珑笑得前仰后合。
    “珑儿,不得无理,倒水便倒水,不可戏耍客人。”徐不工怒道。
    “遵命,爹爹。”徐珑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公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那一日,只是举手之劳,不值得您登门道谢,我这桃园也没有别的东西相赠,公子若是不嫌弃,一会儿摘个十斤二十斤的桃子,带回家去,也是我徐某人的一番心意。”徐不工十分客气地说道。
    陈景元站起身,双手抱拳,一躬到地,一脸虔诚地说道:“徐叔,晚辈今日到访,除了道谢之外,还有一件困扰我好几日的事情,想不明白,求徐叔给我解惑。”
    “什么事情不明白,公子直说便是。”徐不工十分爽快地说道。
    “为何一模一样的符咒,我做得桃木牌对付秦婉茹一点作用都没有呢?”陈景元一脸困扰地问道。
    “这个啊,道理其实十分的简单。”徐不工站起身进了里屋,拿出两面符咒牌,放在桌上,对陈景元说道:“公子请看,这两面符咒牌,有何不同?”
    “这个……”陈景元定睛观瞧,只见左边的桃木牌,颜色呈暗褐色,表面有一层厚厚的包浆,像是被某人佩戴在身上,足足几十年的光景。右边的桃木牌,颜色呈灰白色,看样子,好似今年新砍得桃木枝,经匠人之手,刚刚作出来的桃木牌。
    徐不工也不等陈景元回答,开口说道:“左边的这面桃木牌,乃是我祖父留下来的传家宝,三代人带在身上,足足把玩了近百年的时间,一般的妖魔鬼怪,看到这面桃木牌,望风而逃,为什么呢,因为这面桃木牌的里面,蕴藏着我祖父,我父亲,我三代人的法力。乃是地地道道的辟邪之物。你再看右边这面桃木牌,乃是我前几日刚刚做出来的,你在城隍庙见到的那个桃木牌,就是这种牌子,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力。城隍庙的道人用这种牌子唬人,我用这种牌子唬鬼。”
    “什么?”陈景元大失所望,嘴里说道:“说来说去,原来也是骗人的。”
    15、
    “这个说骗人也不是骗人。”徐不工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这些普通的符咒,还是有一些作用的。”
    “什么作用?”陈景元问道。
    徐不工从屋中的置物架上取下两枚铜钱,摆在桌上,开口说道:“小公子,你看这两枚铜钱,一枚是洪武通宝,另一枚是隆庆通宝。你可知道这两枚铜钱的差别?”
    “有什么差别?”陈景元大大咧咧地说道:“一枚是大明朝开国君主朱元璋时期铸造的铜钱,另一枚是当今皇上在位期间铸造的铜钱。拿着隆庆通宝去集市上,能买一个烧饼。拿着洪武通宝去集市上,什么也买不到。”
    “为何买不到?”徐不工反问道。
    “朱元璋都驾崩百余年的,他那个时候发行了铜钱,老百姓早就不使用了,拿到集市上,也花不出去了。”陈景元说道。
    “其实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徐不工说道:“这个铜钱本身不值钱,之所以能够作为货币在市面上流通,乃是老百姓信任铸造铜钱的那个人。太祖爷在位时,老百姓都用他下令铸造的铜钱,太祖爷驾崩之后,新皇帝继位,新的铜钱出现,老的铜钱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陈景元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说道:“啥意思,没听懂。”
    徐不工也不着急,继续说道:“再举一个例子,你去家门口附近的早点铺买包子馄饨,但是兜里没带钱,你跟老板说,回头让我爹爹跟你结账。这个时候,老板虽然没拿到你的钱,但是也会将早点赊给你。为什么呢。因为老板认识你,知道你爹爹有给你还账的实力。”
    陈景元惊得瞪大了双眼,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常干这个事情,刚开始的时候,老板只肯赊给我一个包子,到了后来,我能从那里赊三四屉包子,因为老板认识我爸爸,知道他不会赖账。”
    “…… ”徐不工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这个赊包子跟骗人的灵符又什么关系呢?”陈景元问道。
    “急死我了。我也说不明白了。”徐不工的额头冒出了汗,对身边的徐珑说道:“女儿,你给他讲吧。”
    “很简单的道理。”徐珑笑道:“早点摊的老板肯赊包子给你,是因为知道你不会赖账。城隍庙的道人卖符咒敢收一两银子,是因为,他知道,若是恶鬼、精灵若是看到我爹爹做的灵符,还不退避三舍的话,他们离倒霉的日子就不远了。那个灵符相当于我爹爹的战旗,鬼怪瞧见人家门上的灵符,就知道,这户人家受到徐不工的庇护,若是执意要闯进去,下一步,就会遭到徐氏父女的追杀和惩戒。你莫小瞧我的爹爹,虽然他又穷,又爱喝酒,不懂人情世故,脾气臭,没有女人愿意再嫁给他……”
    “珑儿……”徐不工沉着脸吼道。
    “但是……”徐珑吐了吐舌头,继续说道:“在望舒县的鬼怪界,我爹爹威名远播,一般的鬼怪见到我爹爹制作的符咒,都会选择退避三舍的。”
    徐不工满意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原来如此。”陈景元点点头,沉默了一阵,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是,我觉得,我动手制作的符咒和徐叔做的符咒一模一样,为何,秦婉茹一点都不害怕呢?”
    徐珑说道:“我爹爹从十岁起,开始跟着我爷爷学做桃木符咒,已经做了快三十年,其中的内涵和沉淀岂是一般人可以比拟,好比你煮一碗面条,酒楼大师傅也煮一碗面条,一般人端起碗,只要尝一口,就能分辨出哪一碗好吃,哪一碗难吃。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得也是。”陈景元这一次听明白了。
    眼见着到了晌午时分,陈景元起身告辞,徐不工好客的热情劲涌了上来,好比滔滔江水,连绵不断,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吩咐徐珑炒了四个小菜,留陈景元在家吃饭。
    “既然如此,后生恭敬不如从命了。”陈景元十分客气地说道。
    “女儿,你瞧,今日有客人登门,爹爹能不能……”徐不工一脸献媚地对徐珑说道。
    “你又想喝酒是不是?”徐珑将脸沉了下来。
    “女儿,当着小公子的面,你不能驳了爹爹吧。”徐不工的眼神中写满了期盼。
    “就喝二两啊。”徐珑退了一步。
    “放心,放心,绝不多喝。”徐不工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吃饭的时候,徐不工频频举杯,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陈公子,你随意,我干了。”一会儿的工夫,他的脸涨得通红,说话也不利索了。
    “陈公子,你别瞧我住在茅草屋中,我的家中也是藏着好东西的,你随我来。”徐不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拉着陈景元的手,进了西屋,这里是徐不工雕刻桃木符咒的地方,屋中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一把木椅,一张单人木床。墙上挂满了不同造型桃木符咒。
    陈景元看得眼花缭乱,嘴里说道:“若是一面桃木牌卖一两银子,徐叔的这间屋子里,只怕堆了几百两银子。”
    徐不工得意洋洋地说道:“小公子,你自己挑一面,带在身上,辟邪。都是我自己做的,不要钱,除了方才给你看得我祖父留下的那一面桃木符咒除外,其余的,只要你开口,尽管拿走就是。”
    “真的吗?”陈景元听闻此言,眼中放出了光芒。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徐不工拍着胸脯,大着舌头说道。
    “爹爹……”徐珑站在徐不工的身后,在他的腰间捅了一下。
    “你别管,让陈公子自己挑,公子,你别管我女儿,随便挑。”徐不工醉醺醺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陈景元迈步走到南墙根,一伸手,从墙上取下一面桃木镜,捧在手中把玩一阵,镜子造型古朴,雕工精致,深得景元公的喜爱,他举着桃木镜,对徐不工说道:“徐叔,我想要这一面桃木镜。行不行。”
    徐不工的脸登时就变了颜色,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呆呆地问道:“你怎么选中了这个?”
    16、
    陈景元察言观色,察觉到徐不工的异样,心知自己挑的这面镜子不同一般,眼珠转了两圈,开口说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就是觉得这面镜子,似曾相识。”
    “爹爹,这面镜子,不能给他。”徐珑面色凝重地说道。
    “小公子,你瞧瞧别的,这面镜子的做工只是一般……”徐不工一脸尴尬地说道。
    “嘿嘿……”陈景元干笑了两声,开口说道:“我就要这个!”
    “……”徐氏父女对视了一眼。
    “女儿,既然陈公子喜欢,就送给他吧。”徐不工挠着后脑勺说道:“爹爹说出去的话,还能咽回去吗?”
    “不让你喝酒,你非喝酒。”徐珑的嘴巴撅得老高,一脸怒容地说道:“一个月之内,别想再碰酒坛子。”
    “完了,代价太大了。”徐不工两手一摊,一脸沮丧地说道。
    “徐叔,难道说,这面镜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陈景元手里把玩着镜子,试探性问道。
    “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徐不工笑道:“人世间讲究一个缘分。人这辈子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事,都是命中注定的。既然陈公子一眼就相中了这面镜子,说明你与它有缘,拿去就好。”
    “多谢徐叔。”陈景元忙不迭将镜子揣入了怀中,生怕徐珑伸手抢了回去。
    徐珑气得一跺脚,嘴里说道:“拿了这面镜子,你自己可要保重,夜半三更,可千万别照镜子。”说罢,摔门而去。
    “徐叔,小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啊?”陈景元问道:“为啥不让半夜照镜子?莫不是这面镜子有什么古怪吗?”
    “没什么古怪。”徐不工笑道:“小姑娘就喜欢耍性子,公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喔……”陈景元将信将疑,想着将怀中的镜子掏出来,物归原主,可是,思来想去,心中的贪念到底占了上风,最终也没有拿出来。
    吃过午饭,陈景元起身告辞,慢悠悠地回了望舒县城,蹑足潜踪回了私塾,一进门,迎面正碰见先生。
    陈景元心头一紧,心说,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硬着头皮,陪个笑脸,嘴里说道:“先生好。”
    先生望了望他,一脸平和地说道:“呦,回来了,逃出去玩了半日,没出什么差错,挺好。”
    陈景元“嘿嘿”的直笑,没敢搭茬。
    先生奔着茅厕的方向走去,临进去之前,对陈景元说道:“回家给你爹爹带个话,快到日子,交下个月的学费了。若是还想在我这里读,记得带三百文钱。”
    “不是二百文吗?”陈景元问道:“怎么涨价了。”
    “这个月跟你置气六次,摔了四个茶碗,这个钱难道让我自己出吗?”先生怒道。
    “摔杯子既能听响,还能过瘾。”陈景元说道:“这个钱您自己不出,凭什么让我出?”
    “想来上学就交钱,不想交钱就滚蛋。”先生不想跟陈景元废话。
    “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陈景元讨价还价道:“下个月您也别涨月钱了,我从家给您带十个茶杯来。我再惹您生气,你要摔杯子,就摔我家的杯子。我家的杯子都是景德镇的官瓷,摔在地上声音清脆悦耳,包您满意,摔一个就上瘾,根本停不下来。”
    “你……”先生额头的青筋涨了起来,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刚要发作,一个没憋住,放了一串响屁,先生捂着肚子,破口大骂:“现在我没工夫收拾你,等我办完了正事,咱们没完。”说罢,一头钻进了茅厕,将裤腰带悬在了木门之上。
    陈景元识趣地站到墙根儿去罚站。先生从茅厕出来,也没有再理他,到了放学的时辰,陈景元拎着书盒,飞一般逃离了学堂,奔着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回到家,母亲一如既往地问道:“元儿,今日跟着先生学到了什么?”
    “啥也没学到。”陈景元随口说道。
    “元儿,你要争气。”母亲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陈景元不耐烦地说道。
    吃过晚饭,陈景元早早爬上了床,躺在被窝中,他手里捧着那面桃木镜,反复把玩,自言自语道:“这面镜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呢?”看了半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倦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将桃木镜随手放在枕边,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半夜三更,陈景元被枕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惊醒,一睁眼,瞧见一个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小男孩正在望着自己。
    “我的妈呀。”陈景元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燃起桌上的蜡烛,定睛观瞧,床上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有枕边的那一面镜子。
    陈景元走到床边,随手拿起那面镜子,瞧见镜中的自己头发散乱,一脸困意,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嘴里说道:“难怪徐珑嘱咐我晚上不能照镜子,白天小爷是何等的玉树临风,到了夜晚,镜子里的我,竟是如此的猥琐平庸,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乃是至理名言。”说话间,他刚要放下镜子,上床睡觉,忽然间发现,镜中的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长发、白衣的中年女人,那个女人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趴在自己的肩上,伸手抚摸镜中自己的脸颊。
    陈景元浑身的鸡皮疙瘩登时掉了一地,哆哆嗦嗦地回头观瞧,屋中除了自己,并无他人,他再回头,往镜中观瞧,发现镜中的女人,正在呆呆地望着自己,她伸出一只手,穿过了桃木镜,一把搭在陈景元的肩头之上,幽幽地说道:“你……给我进来吧。”说罢,一使劲,将陈景元拽进了镜中……
    17、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陈景元坐在地上,抬起头,一脸惊恐地望着那个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围着陈景元转了两圈,嘴里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出现在镜子的前面。徐不工何在?”
    “我……我……我……送给徐叔一包点心。徐叔留我在家里吃饭,他喝了一点酒,十分地开心,见我喜欢这面桃木镜,便送给了我。”陈景元结结巴巴地说道:“您又是哪一位?为何要把拽到镜子里?”
    “什么?”白衣女人的眉毛立了起来,嘴里说道:“徐不工那个小贼竟然将桃木镜送给了你?”
    “是啊!”陈景元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果然,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辈。”白衣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若是晚辈没有猜错的话。”陈景元挠了挠头,双眼放光地说道:“前辈莫不是传说中的镜仙?”
    “啥玩意?”白衣女人微微一愣。
    “前几日,我在学堂上读了一本小说,说得是一个小男孩,无意间捡到了一面镜子。“陈景元说道:”镜子里面住着一位镜子女仙,她能满足小男孩三个愿望。小男孩在镜子女仙的帮助下,学会了绝世武功,当上了武林盟主,最后还娶了镜子女仙做老婆,最后两个人隐居山林,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你过来。”白衣女人冲陈景元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啥事?”陈景元凑到白衣女人的面前。
    白衣女人扬手打了陈景元两个嘴巴,把个景元公打得原地转了三圈。
    “为何打我?”陈景元捂着脸颊,一脸无辜地问道。
    “为何打你,现在是三更半夜,你却在白日做梦。”白衣女人怒道:“最后还娶了镜子女仙做老婆,还隐居山林,还幸福美满?”
    “书中的确就是这样写的吗?我没有骗人。”陈景元一脸委屈地说道。
    “年纪轻轻不学好,放着孔孟圣贤书不读,偏偏读一些猥琐男人意淫出来的烂书。将来能有什么出息。”白衣女人怒道:“我且问你,你跟徐不工叫什么?”
    “我跟他叫徐叔啊。”陈景元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徐不工跟我叫什么吗?”白衣女人问道。
    “叫什么?”陈景元问道。
    “他见了我,也要叫我一声姨娘,你说说你,该跟我喊什么?”白衣女人抱着肩膀问道。
    “看着您长得挺年轻的,怎么就变成徐叔的姨娘了?”陈景元一脸的不信,嘴里说道:“莫不是在唬我吧。”
    “你算什么东西,姨奶奶哪有那么大的闲工夫跟你逗闷子。”白衣女人怒道:“你把徐不工那个小兔崽子给我喊来,我要问问他,他这是闹哪出?”
    “你真的是徐叔的姨娘?”陈景元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个徐不工是有权,还是有势?穷光蛋一个,不是真的,我为何要冒充他的姨娘?”白衣女人说道。
    “我不明白。”陈景元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您怎么住在桃木镜中?”
    “住在桃木镜中,又怎么了?”白衣女人说道:“我在人间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一时半会,还不能去阴曹地府报道,因此,失去皮囊的魂魄暂时住在桃木镜中,也是权宜之计。”
    陈景元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看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使命。”
    “为何这么说?”白衣女人问道。
    “若是你的身上肩负着特别重要的使命。”陈景元说道:“徐叔怎么会将桃木镜,轻易送给了我呢?”
    “这个……”白衣女人陷入了沉思,双手叉腰,目露凶光,望着眼前的陈景元,半晌,忽然间眼前一亮,躲着脚说道:“我明白徐不工这小子的用意了。”
    18、
    “什么……什么用意?”陈景元怯怯地问道。
    白衣女人不理他,开始伸手抚摸陈景元的脑门和后脑,之后,又捏他的四肢,肩膀和膝盖,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摸了一个遍。
    “姨奶奶,您是要把我做成糖醋排骨吗?”陈景元结结巴巴地问道。
    “别说话。”白衣女人一伸手,捏住了他的跨下,摸索了一阵。
    陈景元也不敢反抗,又一次小心翼翼地问道:“姨奶奶,您是要把我卖到青楼妓馆吗?”
    “想的美。”白衣女人啐了一口,嘴里骂道:“你们这些十多岁的小男孩,心中装得东西比茅厕还脏。”
    “我……我本来没想法,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有想法。”陈景元辩解道。
    “你转过身去,让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痔疮。”白衣女人伸手入怀,拽出来一块白手帕,顶在右手食指之上,冷冰冰地说道。
    “我的妈呀!”陈景元捂着屁股,转身就跑。却被白衣女人飞起一脚,揣倒在地,脚踩着他的后背,一把拽下了裤子,手指插了进去。
    陈景元趴在地上,脑袋向上,一下子扬起来五寸多高,嘴巴变成一个“O”形,喉咙里发出一声凄惨的狼叫声。
    “起来吧,没有痔疮,身体健康。”白衣女人丢了手帕,从腰间摸出一个酒葫芦,打开盖子,交替着,将一些烧酒浇在左右手上。
    陈景元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狼狈不堪地穿好了裤子,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偷偷地抹着眼泪。
    “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白衣女人踢了他一脚,一脸厌恶地骂道。
    陈景元抬起头,仰望她,开口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白衣女人高高在上,命令道。
    陈景元不敢得罪她,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白衣女人打了一个响指,黑暗之中,跑出来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一个搬来了桌椅,另一个手里捧着笔墨纸砚,高高举过头顶,单腿跪地,恭恭敬敬地说道:“奶奶,请……”
    白衣女人坐下,取过纸笔,趴在桌上,好一阵推演,又是丢铜板,又是掐手指,忙碌了好半天,终于,将笔一丢,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开心地说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小子,你知不知道,咱们两个的八字很和的。”
    “咋地,你是要娶我吗?”陈景元哭丧着脸,问道。
    “你过来。”白衣女人冲他招手。陈景元不敢违抗,乖乖地凑了过去。
    “我打你个胡言乱语。”白衣女人扬手给了陈景元一个嘴巴,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
    “你怎么又打我?”陈景元捂着脸问道。
    “你这个十多岁的小屁孩以后再跟我说话,一定要规规矩矩的,明白吗?论岁数,我可以当你的奶奶了。”
    “你不想娶我,说什么八字很和?”陈景元不服气地说道。
    “八字和,不一定是做夫妻。”白衣女人缓缓地说道:“也可以是做师徒。八字相克,做师徒结局是很惨的。”
    “啥,做师徒?”陈景元瞪大了双眼。
    白衣女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脸严肃地问道:“小子,我且问你,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拜你为师……”陈景元愕然道:“你能教我什么?”
    “捉鬼。”白衣女人正色说道。
    “你自己是鬼魂,你来教我如何捉鬼。”陈景元笑道:“你觉不觉得,这件事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
    “有什么可笑的地方?”白衣女人一本正经地说道:“阳间的许多恶人,也收徒弟,教人杀人的技巧。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土匪难道说生来就是恶人吗?总要有师父带,才会慢慢变坏。”
    “说的也是。”陈景元陷入了沉思。
    “你拜我为师,三年时间,我可以将一身的本事,都交给你。”白衣女人双眼放光地说道:“你学了我的本事,可是名利双收,远近闻名,我的门派,也可以借助你的双手,发扬光大。”
    “不学。”陈景元拒绝得直接了当。
    “为何?”白衣女人一脸错愕地问道。
    “第一,收徒弟还要被扒裤子,检查有没有痔疮,你的门派,有点不正经。”陈景元振振有词:“第二,你说跟着你学捉鬼,可以名利双收,远近闻名,我瞧徐不工,穷得只能住在茅草屋中,喝口烧酒,都要看女儿的脸色,那样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因此,你想收我做徒弟,这个事情,我不干。”
    白衣女人听罢,微微一笑,嘴里说道:“我来给你解释一下。我们从事的这个职业,并不是去到别人的家中,摆个香案,上两株香,贴两道符,舞两路剑,就可以完成任务的,有些棘手的鬼怪,并不是住在寻常地方,为了捉到它们,你要去深山、老林,山洞,悬崖之类的地方。身体素质不好,根本无法完成任务。我曾经有个同门师叔,本来挺有前途一个人,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他有一个令人发指的恶习。”
    “什么恶习?”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爱吃辣椒。”白衣女人说道。
    “这算什么恶习。”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个师叔后来得了严重的痔疮,走路都挺不直腰,更不要说长途奔袭,暗夜潜伏之类。他根本做不到,最后,去望舒县的城隍庙做了一份给人看相,批八字的闲差,这辈子就这么废了。”白衣女人痛心疾首地说道。
    “真是太可惜了。”陈景元假惺惺地说道。
    “第二个问题,徐不工穷困潦倒,跟他做的这个职业没有关系,那是他性格淡然的结果。”白衣女人说道:“比如这个世间的大夫,有的家资巨富,有的清贫困苦,这个跟医术有关系,跟医德也有关系,你只能说有的大夫很穷,但是,你不能说做大夫这个职业很穷。”
    “嗯……”陈景元托着下巴寻思一阵,缓缓地说道:“你说的话,倒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如此说来,你愿意拜我为师喽?”白衣女人笑吟吟说道。
    “不愿意。”陈景元拒绝得仍旧直截了当。
    “小兔崽子,我掐死你算了。”白衣女人暴怒,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掐住了陈景元的脖子。
    19、
    陈景元的额头青筋暴涨,脸颊涨得通红,咬着牙说道:“你若掐死了我,可再也找不到像我这般与你八字相合的人了。”
    白衣女人听这话的意思,好似有商量的余地,于是收敛了几分力气,仍旧掐着他的脖子,嘴里说道:“反正你也不愿拜我为师,留着你,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掐死算了。”
    陈景元感觉自己的脖子轻松了许多,不似方才那样窒息。于是说道:“姨奶奶,您的人生信条莫非是自己得不到的,直接毁掉?”
    白衣女人冷笑一声,略显得意地说道:“你算说对了。我掐死了你,尸体丢出镜子之外,将你的魂魄留下来,你说话这么贫,陪我聊天也是好的。”
    “这个事情吧……咱们凡事好商量。”陈景元说道。
    白衣女人松开了他的脖子,拍了拍手,重新做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嘴里说道:“说吧,怎么个商量法。”
    “其实吧,拜你为师,也不是不可以。”陈景元嘴里说道:“只是,如你方才所说,学法术要三年光景,我怎么呆得住,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在学堂中惹私塾先生生气,每一日,我爹爹看我的眼神,好似要杀了我一般。我在镜子里一呆就是三年,我爹爹一生气,半夜加个班,跟我娘亲再给我捣鼓出一个小弟弟来,我的家产,我的财富统统归了小弟弟,你说,我冤不冤?”
    白衣女人听闻此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嘴里说道:“谁跟你说,学法术要一直呆在镜子里?”
    “我家对面的当铺里,掌柜的收了许多的学徒,为期三年,掌柜的管吃管住,不给钱,当学徒的这三年,不许回家探望父母,逢年过节也不许回家。太惨了。”陈景元说着,不住地摇头叹息。
    白衣女人饶有兴趣地听陈景元把话说完,微微笑道:“你跟着我学法术的这三年,白天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每天的子时,跟着我学习一个时辰。”
    “真的假的?”陈景元说道:“每一日在学堂,我要跟着先生学三个时辰,跟着你,只学一个时辰就够了吗?”
    “一个时辰只是一个大概的时间,若是你天资好,半个时辰就能把功课做完,若是你天资差,也许忙碌一夜,也完不成任务!”白衣女人说道。
    “原来如此。”陈景元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嘴里说道:“像我这般天资出众的人,半个时辰都不需要,就能把任务完成。”
    “呵呵……”白衣女人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陈景元咂摸了一下滋味,觉得有些不对劲,挠挠后脑勺,开口说道:“怎么感觉,我上了贼船一样。”
    “哎……”白衣女人一声叹息,略显沧桑地说道:“造化弄人,想当初,江湖上多少能人志士跪在地上,求着我收他们为徒,想学我身上的法术,我都不拿正眼看他们一眼。没想到,今日遇到你这个黄毛小子,你却一点也不珍惜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陈景元说道:“想当初,我爹爹跟我说,我们私塾先生十几岁就中了秀才,他这一生中,培养了无数的秀才,进士,他的好多学生已经入朝为官,走上了仕途。爹爹让我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将来谋个前程。我跟着先生学了三个月,没看出来,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学问一般,文采一般,修养一般,见识也一般。”
    白衣女人问道:“你们学堂,算上你,一共有多少学生?”
    “一共十七个。”陈景元说道:“听说,过几日,还会来两个新学生,跟着先生学习。”
    “一个人教十九个人,怎么可能教真东西。”白衣女人说道:“小子,你记住我一句话,从古至今,只有父传子,母传子,才会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一个当师父的,不管他手下有多少徒弟,只有其中一个,才能得到真传,其他的都是陪衬。”
    “照你这么说,我从私塾先生那里,学不到真本事喽?”陈景元托着下巴,问道。
    “你自己仔细品一品,就是了。”白衣女人扬了扬眉毛,说道。
    “姨奶奶,你我素未谋面,今日初次见面,你不知我,我也不知你。你凭什么会教我真本事。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教我真本事?”陈景元直截了当地说道。
    “哎……”白衣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黯然,眼中含泪,说道:“若是我的昆儿还在的话,哪里用得着跟你白费口舌。算了,强捏的瓜儿不甜,你走吧,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听她这么一说,陈景元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昆儿,是你的儿子吗?”
    “你离我近一些。”白衣女人冲他招招手。
    “我才不过去呢,你又要扇我的耳光。”陈景元捂着自己的脸颊说道。
    “你算猜对了。”白衣女人见陈景元不上当,跳起来,一把抓过衣领,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说道:“记住了,姨奶奶一生未嫁,莫说儿子,就是夫君也没有一个。昆儿是我早年收的一个徒弟,十分称我的心思,我看谁不顺眼,一个眼神,他就替我出手了,怎会劳烦我自己动手。”
    “师父,师父,不要再打了,徒儿知错了。”陈景元跪地求饶道:“再打的话,会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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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6 17:10:55  更:2021-07-16 17: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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