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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怪文一束[第1页]

作者:3乐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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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从两个怪人说起 朋友,在我说这两个怪人之前先让我给您介绍一座山吧。这座山在我们祖国大地的某处,具体位置我想您可能不大在意,我就不多加说明了。这座山的山峰很高,当地人叫它云山。这座山另有个响亮的名字,并正式标注在国家印制的地图上,但当地人还是叫它云山。这样的称呼有来历,据说老时候山的峰顶树多云多,一年四季即使是最晴朗的日子山峰上的云也没散云过。这种说法似有些夸张,不过那是老时候的事,也许那时山顶上真是那样。现在山上可是连树带云都没有了,光秃秃的,净剩下些大大小小的石头。 我之所以给您介绍这座山是因为我要讲述的这两个怪人物就住在云山脚下一个小山村里,村子指山为名,叫云山庄。头一个怪人物姓怪,人称怪老四,您也许会惊讶,世上哪有姓怪的。真的,真是姓怪。不仅怪老四姓怪,云山庄里好些人都姓怪。我曾经怀疑我是不是听差了,或许他们姓乖,要不姓拐,听着也不像话。后来有热心的文化人去考证,才知道他们实际姓盖。不过你要是向云山庄人说他们应该姓盖而不是姓怪,他们就会非常严肃的纠正你说:“我们姓怪!怪,锅怪的怪,不是盖!”我看咱们还是尊重当地人的习惯,说他们姓怪,虽然叫着挺怪。 云山庄里姓怪的人多,占了住户半数以上。据说他们老怪家宋朝时就迁到这里,后来老子生儿子,儿子生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现如今在云山庄也攒就了这么一大帮怪人物。 老怪家族有族谱,怪家族的人辈数清楚,男人属于哪一辈在他们名字上都有标注。我向您介绍的头一个人物他的名字叫怪史干,他是村里怪家族中史字辈的。在他出生时他名字的前两个字已被确定,只有最后一个字是由他父亲随口诌出,算是他本人专有。怪史干兄弟七个,他居中,他有三个哥哥,三个弟弟。年轻时村里人不叫他大号,都喊他怪老四。在云山庄古风犹存,人们比照唐朝时人的礼节见面先问姓,答姓怪,再问第几,答第四,于是怪老四就这么叫出来了。怪老四的三个哥哥都死了,他在他家居大。他不仅在自己家居大,他那个史字辈在云山庄怪家族现有人中也是最高。云山庄有几位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按辈数排也该叫怪老四一声伯或一声叔。这些年随着怪老四渐渐变老,村里人开始叫他四爷。最初是指着孩子叫“孩子他四爷”,后来简化成“他四爷”,最后连他字都不用了,满村人都称呼他四爷了。咱们也入乡随俗,也叫他四爷吧,这当然是指着孩子叫的。
    村里人当面对他客气,叫声四爷,好些人背地里叫他屎棍子。这绰号不是随口赠与,是有科学依据:四爷叫史干,史,屎也,干,棍子也,合在一起史干自然就是屎棍子了。云山庄人不是喜欢拿别人名字歪解,全是由于四爷这个人太可恶。像四爷的两个弟弟那样老实本分人,虽然一个叫怪史缽,一个叫怪史瓮,村里没有一个人在背后叫他们屎盆子屎罐子。四爷个高,精瘦,有个很直的后脑壳,走路时腰板老挺得笔直,从背后看他那样子似乎老在表示他不服气谁是的。四爷老脸皮厚面部很难有什么细腻表情,尤其不善于笑,偶尔笑那么一两下子也被他那两只细眼化解成冷嘲。我还是不向您过细的描述四爷的相貌为好,我就不再说他那稀疏的黄胡子和那两疙瘩眉毛,不提这些也好,省得给您留下太多不良的印象。四爷的形象在云山庄某些人眼中非常丑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背后骂他屎棍子。四爷不单长相不佳,在道德品质上也欠缺太多,这当然是用云山庄某些人的标准衡量的结果。让我还是给您举个例子,让您给评判一下四爷的可气程度。在云山庄有些人,当然不是多数,他们认为人活在世上吃是最大的享受,这也是人之常情,在别的地方这样的人也有。遗憾的是云山庄地处山区,人们还不太富裕,不像城里有些人那样高兴了就去饭店吃上一顿,云山庄人平时日子过得清苦。那么这些馋嘴的人怎么办呢,吃肯定还要吃,问题是需要找个正当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大吃大喝时别人无法指责,自己也不感到愧疚。理由很好找,比如村里谁家娶媳妇,谁家老人去世了,于是众人,主要是男人齐去庆贺。您也许会问,死了人也要庆贺?在云山庄村民管埋死人叫白喜事,大家是去庆贺死者升天。庆贺不能光用嘴说,是要封礼金的,也就是得掏钱。去的人先交钱,钱交完在院里摆放好的方桌边坐下,静等着上菜上酒。酒菜上桌他们一个个努着力把交出去的钱再吃回来。云山庄人都是好人,风俗淳厚,都知晓人家办红白喜事正是用钱的当口,谁好意思去白吃白喝。这样自己掏了酒菜钱还叫个礼金又好看又好听。吃了,热闹了,又有了面子,真乃一举多得。美中不足的是云山庄太小,一年里也没几家结婚几家死人,于是那些好吃好热闹的人就变着法找理由。比如谁家添了个大胖小子,谁家翻盖了房子,谁家孩子考上了中学,谁家老太太七十大寿,这都必去庆贺。还有某人久病痊愈,某人看上了外村一个妞,某人做生意碰巧没赔钱,某人院墙倒了没人砸着,某人玩牌赢了钱,某人打赌没有输,这都能成为聚在一起吃喝一顿的借口。云山庄有几个人不仅在村里吃还到外村去凑热闹,路太远时还要坐段长途汽车。早些年生活水准低,礼金每人每次也就五元或十元。这些年宴席标准提高,礼金也跟着翻着跟头往上涨,现在去吃一次,五十元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云山庄人极好面子,去是一定要去,吃是一定要吃,哪怕借钱拉饥荒,东西吃到自己肚里,花点钱有什么值得心痛的。
    在云山庄只有四爷特殊,谁家办喜事都在一个村住他瞪着眼装不知道。等到主人家亲自登门请,他实在躲不过去这才去一趟,按照云山庄的规矩,四爷在庄里辈分最高,人家叫他一声爷或叔他就应该掏出个一百二百的。他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下张十元票子饭也不吃扭头就走,弄得主人家怪不好意思。满村的人没有一个不在他后面指指戳戳。心眼坏的人都盼着四爷家出点什么事,到时村里人都不去凑热闹,让四爷家冷冷清清那才有好看呢。那么四爷家能有什么事呢?说来惭愧,四爷爹妈早死,三个哥哥也都亡故,要是再办丧事兴许就是埋他自己了,所以四爷不为办丧事发愁。那么四爷不为儿子娶媳妇?说来凑巧,四爷家还是个绝户。下面我就给您说说四爷这个家。四爷的老伴比四爷大三岁,个矮,年岁大了学会养尊处优,这些年日子过得好,狠往肚子上屁股上积了些肥油。她越胖越显得矮,和四爷站在一起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像一根棍子加一个皮球。四爷的老伴叫美娘,但一点也不美,小眼龅牙,头发细软,这些年头发掉了不少脑瓜顶上愈发显得稀疏。美娘没给四爷生过一男半女。年轻时她肚子也大过几次,但孩子都没落下。那时四爷急得把怀孕的美娘当鱼缸一样捧着护着,又怕碎了又怕洒了。无奈美娘咳嗽一声就肚子痛,放个屁都能把孩子掉了。四爷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寻偏方抓中药,看风水拆厕所,闹腾了一通美娘的肚子干脆没动静了。为这事村里有几个坏小子躲在屋里乐,偷偷拍小巴掌,这可是老天有眼现世现报,可让人解了恨。四爷家有个丫头,今年都十八岁了。她是四爷弟弟怪老七“暂时”寄放在这里的。怪老七的老婆头胎给他生了个女儿,二胎又生了个女儿。怪老七怕超生罚钱,更主要的还是想生第三个,他认准第三个一定是儿子,于是把二丫头送到他四哥这儿来,送来时孩子还不满百天。四爷不愿意要,那时他对自己老婆肚子还存有希望。就是真到了非得收养个孩子的份上也不能收养弟弟的孩子。两家离得这么近,都在一条巷里,将来孩子养大了一抬腿还不自己就回去了。不是自己肚里出来的再养也不亲。况且老七送来的还是个丫头,立不起门户。将来再招个入门女婿,小两口都不亲,跟老人隔着条河是的,那还不就等着找气受。当初送孩子过来时四爷跟老七说好是寄养,只当是哥帮弟躲躲风头。后来老七有了第三个孩子,还是个丫头。老七发狠,不生儿子誓不罢休。瞧他那架势是打算这么一个一个生下去,何时把寄养的女儿接回去看来是遥遥无期了。孩子一天天长大,美娘爱得跟心肝是的,四爷也只好认了。四爷到底跟孩子不亲,孩子管美娘叫娘管他叫四爹。这么叫是四爷的要求,表示他并没收养这个孩子。真的,要收养也收养个小子,谁收养个丫头。美娘给孩子取名叫兰兰,四爷说叫红红。两人为孩子的“颜色”还争过,最后四爷由着老婆就叫孩子兰兰了。在云山庄给女孩子取名比较随便,没有什么讲究,随便找个字能呼来唤去就行。如四爷的老伴叫个美,实际美娘又矮又丑,还不是出门一个美进门一个美的叫着,生生把个美字都糟蹋了。
    在云山庄人眼里这位四爷最让大家看不懂的是他那么大岁数还赶时髦。改革开放后好些禁忌取消,人的腿脚也变得自由了,云山庄的年轻人学着样好些出了大山去城市,说是出去打工,里面多少都带着点探险的味道。年轻人出去应该,见见世面捎带再弄几个钱回来,也省得在家整日没事干出来进去游游荡荡闲得难受。不曾想四爷一个老头也跟着凑热闹背上行李卷和年轻人一块走了。四爷在云山庄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去打工呢?有人十分肯定的说是四爷和美娘打架,被美娘抓破老脸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有人反对这种猜测,说四爷走时他们在村口碰见,四爷脸上根本没有被抓过的印子。有人说四爷出走是因为他在云山庄丢人现眼,没脸见人。有人反驳,说自己在村里从小长大从来没见过四爷脸皮子红过。大家争来吵去,最后达成一致,认定四爷去山外是由于认得某某,去找某某,给某某办某某事去了。那么准确说四爷为什么离家去大城市打工,这原因还需要进一步考证,我们还是把这个课题留给云山庄那些好心人慢慢琢磨去吧。四爷在外头混了好几年,据他个人吹嘘他这几年走南闯北去了好些大地方。他在外头都干些什么呢?您问我,我也不太清楚。只见过他在某大城市过街天桥上摆个地摊给路人算卦,没等我过去向他打声招呼,他就被戴着袖章的什么管理人员撵得瞬间没了踪影。让他自己说,他只承认他曾拉辆车走街串巷收废品。这确有其事,四爷干这种活还真挣了钱。那几年逢年过节四爷喜气洋洋从山外归来,等屋里没有外人,他悄悄从怀里抽出一沓子百元大钞向美娘摆动炫耀。具体四爷带回多少钱无人知晓,不过村里人从美娘胖脸蛋子上的喜态估计应该不少。云山庄有人眼热,坚信四爷的钱不是好来的,有些人专等某一天,村里来几个公安把四爷带走。这事也难怪村里有人往歪处想,村里有的小伙子 和四爷一块出去打工,到年根还不是空手而归,怎么四爷在外头就能弄到那么多钱呢。他们认定四爷在外面胡来,而胡来者必栽跟头,等着瞧,好戏在后头呢。这话还真没让他们说后头,不久四爷还真栽了。事情起因还是由于四爷这个人特殊。四爷有个毛病就是从小爱看个书,这在云山庄可是河里少见天上没有。云山庄人都是小时候在学校里看正经书,出了学校门从不看那没用的闲书。早些年没钱买,地里活多也没那闲工夫看。所以没有那看书的习惯。可是四爷偏偏爱看个书,这真让云山庄好些人无法理解。
    云山庄有那么几个闲人,身子闲嘴闲脑子闲,爱坐在一起闲扯。说起四爷的怪癖,他们猜度缘故,谁也参不透。你说四爷爱看书是想当官,是想考学,是想发财,还是想跟谁打官司,要不就是想搞点什么阴谋,或者干脆是吃饱了撑的:反正猜不透。这么多人费了这么多脑子还是猜不出,真让人恼火。云山庄人历来关心别人胜于关心自己,他们为四爷着急,想把他拉回正常人之列。无奈四爷不是个孩子,不能吹胡子瞪眼去训斥,何况四爷在庄里辈数最高,没人有资格前去扇他两耳刮子。没有办法乡亲们只好使阴着:这位挖苦两句,那位来声冷笑;有人话里有话的劝,有人指桑骂槐的嘲;有人想到做美娘的工作,有人甚至打算骗兰兰把四爷的书偷来烧掉。您千万别认为云山庄这几个人无聊,人总不能吃饱了肚子就去睡觉。山里人见的世面小,要是在城里有的是歌星影星这星那星供人吹捧,云山庄什么星也有,只有这么一个四爷,这么一根屎棍子,充其量算半个屎星子罢了。
    云山庄人没事时也娱乐,最常见的娱乐方式就是打麻将耍小钱,要不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喝老酒。云山庄人都是爽快人,喝酒就要喝个痛快,要醉得回家时走在路上一溜跟头,到家时身上滚得跟老母猪是的。对这两种大众娱乐四爷都不参加,不是他这个人自负清高,是他在这方面天生弱质。打麻将别人牌都打出来,他还在手忙脚乱牌没码好,他这样的笨手没人要他,他也就识趣的不上牌桌现眼了。喝酒他也不行,人家喝酒又唱又吐是个大大的快活事,他只要喝过酒非头痛两天不可。他那个脑袋也不知怎么长的,天生对劣质酒过敏。他见酒就反感,还没喝先想起头痛。四爷在云山庄男人里是少有的不赌不酗酒的人,再加上他没事爱看个书,所以在云山庄不少眼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尊敬的朋友,请允许我在这里给您打个比喻,一个有点不太恰当的比喻:假如在您的牙缝中不小心塞进一点食物,即使是营养价值不错的肉丝,您也会感到不舒服,一定要想方设法用个什么东西把它剔除。您也知道,那点肉丝塞在您的牙缝中对您的健康也不会有太大的危害,您还是对它耿耿于怀,非剔除掉它不可。这也是口腔整洁的需要。如果您对我的比喻有所理解,那么您就会明白云山庄某些人对四爷的厌恶程度。云山庄这些人崇尚整洁,追求整齐划一的生活方式,虽说这种生活方式不值得褒扬,但力求步调一致的心理是应该赞许的。
    您看我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说说四爷怎么因为爱看个书栽了跟头。
    前文说到四爷在城里收废品,晚上完工他没可干的就在他那小出租屋里呆坐。睡觉嫌太早,又没什么地方去。看电视没有,这么说吧,他连收音机都坏了。找个人聊聊天吧,别瞧城里人多,找个说话的人不易,大家都忙,谁有闲空和他这个脏兮兮的老头说话呢。四爷独自坐着实在寂寞,时间长了就勾起他那陈年老病,他要看看书。在四爷收的废品中有旧报纸旧杂志,他把废品卖到废品收购站时有时留下几本杂志几份报纸,这样晚上看看解闷。除了收旧报纸旧杂志他碰巧也收几本旧书,书他不卖,都放在他那小房窗台上要不堆在床头。书多了居然也使他这间小破屋雅起来。四爷搜集书是一种癖好,他也不一定看,有些书凭他那点水平他也看不懂。但是,忽然有那么一个晚上,那晚上肯定月亮很圆而且没有风,四爷心情格外好,好到能够灵机一动,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在四爷收废品的那个城市不少人家有读过的书,过时的书,看着没意思的书,买了后悔的书,总之没多大用的书。这些书当废纸卖可惜,放在家里占地方,真是留着无用弃着可惜。四爷觉出这是个机会,他算计着,如果用比收废纸高一些的价格去收这些书准有人愿意卖,慢慢的积少成多找个顺路的车运回他那个云山庄,然后开个旧书铺,把书卖了,说不定能发一笔小财呢。
    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四爷不知怎么着了魔,真的收起书。不到半年他就收集了几千册,花了不少钱,把收废品挣的钱都搭进去了。在他居住的小出租屋里有好些死沉死沉的大纸箱,里面都塞满了书。
    碰巧,有个老乡到城里跑运输,被四爷抓住,把几大纸箱书装到车上。四爷不再收废品,坐上车喜气洋洋得胜还朝。
    四爷历尽千辛万苦把书弄回云山庄,到村口他猛然醒悟,那些向他点头打招呼的乡亲哪个像看书的人。到家后老婆子跟他吵,到外头干活不说拿钱回家,运回一大堆废物,穿不能穿吃不能吃顶多上厕所时撕两页擦屁股,还搬回那么多,够全村人上厕所用几年的。四爷不愿理老婆子,他懂老婆子是心痛钱,尤其他还催着老婆子拿出几百元支付运输费,老婆子更是气得不得了。运费要付,虽说是老乡,还是捎带,钱上是一分也不能马虎。
    四爷的旧书铺没开张就黄了,书更不用说卖。云山庄人没有看书的习惯,他们觉得看书费眼费神费脑子,如果为看书花钱就更不值,有那钱干点什么不好。说云山庄人什么书都不看也太绝对,他们有时也翻翻小报,期刊,或者是大本子的武侠小说。四爷拉回的书没一本中看,别说卖钱,在云山庄送都没人要。他搜集的书有什么政治、经济、军事、哲学,还有什么心理学、病理学、逻辑学、社会学、生物学、天文学、地理学、人类学,杂七杂八的学。也不知怎么世界上有这么多学问,都被四爷不分好歹一股脑收回来。
    四爷书卖不出去,放在家里占地方,看着堵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废纸卖掉,我想一般人都会这么做。四爷有点与众不同,不想认输,他说要当废纸卖在城里早就卖了,何必千里迢迢掏运费拉回来卖,这里废品站的老板又不是他二叔,让他卖起来亲热。那这么多书堆在家里不卖怎么办呢,四爷狠下心,没人看他看。他就是这么个人,花了这么多钱他也心痛,还咬着牙不承认买回来的是废物。从此后四爷天天在家看书,也不出门去闯荡江湖了。四爷成了云山庄的一景,谁不议论,一个人老了成了书呆子。
    四爷平时不出门,坐在他那堆书中看书,时间久了他还看出瘾。家里活地里活他不操心,美娘和兰兰都能干,家里承包田不多,他不上地也不会耽误农活。四爷,有福之人,看来晚年就要在书房里度过了。
    四爷每天也出来在村街上走走,常拉上谁在路边蹲着下两盘棋,这是他在云山庄唯一不怪的地方。没人爱跟他下棋,他棋艺高,别人跟他下棋老输。他的棋德又不太好,不许对方悔棋,下棋时还嘴不闲,连讽刺带挖苦,有时棋没下完他就和对方打起来。在云山庄四爷没几个朋友,去他家的人不是找美娘就是找兰兰,很少有人找他。
    我和您说着话时还真有人走进四爷家,点名要见四爷。这个人是谁,咱们过去瞧瞧。噢,原来是坏三,他就是我要给您介绍的第二个怪人了。
    坏三也姓怪,大名怪怀力,他是老怪家怀字辈的。怀字辈比史字辈晚两辈,按说坏三应该叫四爷一声爷。坏三岁数不小了,今年四十出头,他这么大岁数人在村里属于小辈总让他愤愤不平。大人们都叫他坏三,孩子们也这么叫。
    “我比你爹岁数还大,你叫我叔!”坏三对孩子们吼。
    孩子们被坏三的红脸吓着只好叫声怀叔,没等坏三答应,孩子们早跑出老远,几张小嘴同时喊:“坏三!坏三!”
    坏三在后头一通猛追。
    坏三有两个哥哥,大哥叫怀强,二哥叫怀勇,村里人称呼坏三的两个哥哥都叫名字,唯独把他叫成怀三,舌头稍微走点音就成了坏三。
    坏三确实坏,从小偷鸡摸狗不学好,大了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才到村外干坏事去了,云山庄才清静些,不再丢这丢那了。有时好几年见不到坏三,打听说是被公安抓起来;有时坏三忽然在街上走,和熟人笑着点头,那是刚刚被放出来。坏三就这么消失几年出现些日子,出现些日子再消失几年,慢慢的也混到四十多岁。他没成家,谁家闺女能嫁给他。他有个住处,在村头一个荒草乱生的大院子一角有两间黑屋子,屋子里黑得大白天进去不留神都能被地上的小板凳绊个跟头,这就是他的家。
    坏三在云山庄乡亲们中口碑不错,这固然是用云山庄人的道德标准衡量的结果。坏三为人爽快,讲义气,谁家有事他准去,出手大方,礼金从没低过别人的数;喝酒不醉,抽烟几盒,牌桌上从不耍赖,赢了钱准请客。尤其让乡亲们赞叹不已的是坏三还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不仅他,他们哥仨都是大孝子。他们的老爹老娘都健在,他们兄弟三个已经把埋二老的坟地看好,并提前建设:钢筋水泥大理石,坟墓建得那个气派,远近找不到第二处。这么说吧,连两通大石碑都刻好字,就差立在坟前了。光建豪华墓不算稀奇,他们还为两位老人准备了上好的棺木,那棺木用的是极品木料,板厚四寸还多,上雕花下宝座油漆得那个亮,天气好时能对着它梳头。他们还为两位老人准备了上等的寿衣,面料都是清专人进了几次县城在大商店买的,不是缎就是绸,二老这辈子别说穿,见都没见过,等死后终于允许享受享受。垫到棺材里的被褥也准备好,都是新里新面新棉花,那棉花又松又软,白得都像雪花糖是的。
    为了建坟墓买棺木兄弟三个花光了所有积蓄,老二还借了一屁股债。坏三别瞧没家没业,不知从外面哪里弄来的钱,在尽孝心上他一点不含糊。
    有好坟地就有好风水,老大老二坐在家里静等发财致富。坏三呢,他也不用担心在外面做活时左被逮进去右被关起来。
    坟建成,棺材做好,寿衣准备妥,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二老死了。
    可是这二老就是不死。两个老人都快七十好几什么病没有,每天能吃能喝还活得有滋有味着呢。不死,兄弟三个肯定养活。
    坏三兄弟三个早分了家,三个人说好轮流赡养父母,每月一家吃十天,公平合理谁都不能说什么。您要问了,这个月要是三十一天怎么办,那只好委屈二老饿一天了。不是做儿的心狠,怪都怪那印日历的,好好的整数偏饶个零头。饿一天也不要紧,年轻人还都讲究减肥呢。
    两位老人跟坏三一块住。坏三光棍一条,老人们住在他那里不用看儿媳妇的脸子。不足之处是坏三隔三差五就没影了,两位老人住在小黑屋里有个灾有个病咽了气都无人知晓。不过什么事都不会十全十美。
    坏三兄弟三个不仅为父母建坟墓,还年年为父母做寿。到时请来一大帮亲戚朋友,坏三招来不少狐朋狗友,众人推杯换盏大吃大喝,兄弟三个酒喝得脑袋像个红萝卜。两位老寿星也跟着沾点光,剩汤剩水的随便喝。
    坏三兄弟三个真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呀!
    坏三,就是这样一个人走进四爷家,他找四爷有什么事,咱们跟进去看看就明白了。
    第二章 盗墓探险
    在四爷旧书堆里有一本书专讲古钱币的收藏知识,村里人听说他有这本书,有几个人宝贝是的捧来几枚祖上传下来的铜钱,翻着书对照。今天坏三到四爷家来怀里就揣着一大把铜钱。
    四爷瞧不起坏三,别看他在村里没什么人缘,他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四爷冷着脸把坏三让进屋,从他那堆书里找出那本讲铜钱的大书。兰兰爱看个稀罕,跟进来,
    “坏三,铜钱还不少呢,哪来的?”兰兰笑问。
    “看你说的多难听,好像是我偷的。”坏三话里不高兴嘴巴却带着笑。
    “干嘛好像呀,”美娘也进屋来,接过话说,“总不会是你的,看你家那样,铁锅都没第二口,还能存有铜货。”
    “是我捡的!”坏三有点急了,“爱信不信,不信算了。”
    “在哪捡的,”兰兰当真起来,“叫我们也捡几个去。”
    “你信他的,”美娘笑嘻嘻说,“不定从哪摸来的。坏三,你就说实话,为几个铜钱还怕我们知道。”
    “就是我捡的!”坏三脸都气红了,声音大了不少,“在后山一个洞里,你们不信我带你们去瞧。我是没手电筒,洞里太黑我没往深处去,里面说不定还有东西。”
    “真是在山洞里捡的?”兰兰和她娘都正经起来,没了逗笑的意思。
    四爷开始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他把坏三拿来的铜钱逐一看过,没什么稀奇,钱上铸的字号不是康熙就是乾隆,他都懒得为坏三翻书。坏三说山洞有宝也引起他的注意。
    “山上哪个山洞,”他说,“我怎么没听说过山上还有山洞。”
    “这是我的发现,”坏三眨巴着小眼吹嘘,“什么也躲不过我的眼睛。你想,要是人人都知道那里有个山洞,那洞里的宝物还不早没了。我这也就是跟你们说,换了别人我才不告诉他。”
    “那你带我们去看看。”兰兰上了心。
    “行啊,”坏三眼角挤出点坏笑,“我对你还有什么保密。”
    坏三没媳妇,在村里他对女孩子,特别像兰兰这样模样好的女孩子总喜欢赶着献殷勤。
    “你可要说话算数!”兰兰指头一点差点碰到坏三的鼻子,“我叫上几个人,咱们吃完饭就去。”
    “叫那么多人干什么,叫那么多人干什么,你还怕人不知道!”坏三对兰兰嚷,他最担心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兰兰就那么一说,你还急了。”四爷拦住他们争吵,“去什么山洞,去什么山洞,你别听她的。”四爷把书合上,把铜钱推给坏三说:“没一个值钱,只能当废铜卖。”
    “当废铜就当废铜,多了也能卖几个钱。”坏三把铜钱揣回口袋走了。
    送走坏三,美娘还惦记着这件事。
    “说不定那山洞里真有宝。”她对老头子说。
    “坏三这小子,有宝物他早拿走了,还能给别人留下。”四爷根本不信有什么宝,连有没有那个洞他都怀疑。
    “咱们跟坏三去看看不就行了,坏三不是答应告诉咱们那洞在什么地方吗。”美娘这会被宝物迷住了心。
    “你叫兰兰跟坏三到岭上钻黑洞,亏你说的出。”四爷说。
    “叫兰兰去干什么,你不能跟坏三去,”美娘唠叨着,“整天钻在家里看书,就知道看书,什么也不管,什么心也不操。看书,看书,是谁能给你吃是谁能给你喝,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也不出去走走,老窝在屋里,时候长了都能坐残废了,遇上连阴天不怕发霉长毛。”
    女人都爱絮叨,男人就怕女人这一手,四爷也不例外。四爷答应老婆子吃完饭去找坏三,坏三要是同意领路明天早上一起上山去看看那个洞。四爷想,明天早晨上山全当是出门散心逛山景,有没有那个洞还两说,真有那个洞进去不进去还不一定,何苦这会惹老婆子唠叨没完。
    兰兰非要去,四爷答应带上她,这样两个人也有个照应。他们一老一小加一块就不用担心坏三使坏了。
    头天晚上跟坏三说好,来日天刚亮四爷就带着兰兰跟上坏三出发了。四爷带着手电筒,美娘还为他准备了布口袋,似乎去了就能装回好多东西是的。
    别瞧四爷年龄大,走上十里八里山路还不在乎。兰兰和坏三一路上说说笑笑,他们都是走惯山路的人。
    天刚亮时出门,太阳没升起多高他们就到了地方。在山坡上乱草遮蔽下确实有个山洞,离着近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也不知当初坏三是怎么找到的。山洞口有半人多高,弓着腰进去里面很大。四爷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他叫兰兰在洞口等他,他拿上手电筒和布口袋跟着坏三进了洞。山洞里漆黑潮湿,脚下时高时低,坏三拿着手电筒在前边探路,四爷跟在坏三身后弯弯曲曲没走多远就不想往里去了。他这么大年纪早没了猎奇探险的心情,他进洞看看回去能向老婆子交待就行了。这洞又黑又湿脚下不平,回头滑了跌了再崴了脚何苦呢。四爷刚要对坏三说回去,就听坏三一声惊呼弯腰拿手电在地上乱照。四爷也把手电光射向坏三脚下,光环里满地都是圆圆的铜钱,有几千枚,不,上万枚都有。哈哈,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两个人立刻蹲下,撑起口袋就收。坏三没想到今天能有这么大收获,早知如此他就一个人来了。
    坏三手里忙着捡铜钱嘴巴里没忘说:“出去平分,一人一半。今天是我领的路,要说我还应该多分一些,分你一半我就够亏了。兰兰连洞都没进,她不能算数。”
    “一半就一半,多了我还不要呢。”四爷讨厌坏三。
    口袋本来不大,很快装满,坏三立起身把上衣襟系到腰带里蹲下将铜钱一把一把往怀里放。四爷只是往衣袋里装了几把。
    “走吧,还揣什么,地上剩下的都归你。”四爷站起来不耐烦的说,“你再来一趟,慢慢捡。瞧你那德行,没见过钱是的。”
    “地上剩下的都归我,这可是你说的。”坏三站起来,他腰带以上衣服鼓起沉甸甸一个包。
    “给你,都归你!”四爷生气的说。他急着想出去,他总觉着这个山洞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周围的石壁仿佛在移动,在收缩,在变样,难道石壁会动!也可能是看走了眼,什么东西用手电光去照都有点古怪。
    坏三不想这就出去,他还要往里走,说不定里面还有更值钱的宝物。坏三跟别人合伙盗挖过古墓,有时挖出个瓦盆都卖不少钱。四爷拗不过坏三,他想自己出去,一个人又搬不动那装满铜钱的口袋。进去就进去,四爷走南闯北什么没经过,此这大得多的山洞他也进过 。有一年他在桂林,一时高兴跟在一群人后面进了个大山洞,进去就后悔。导游小姐东指指西指指,说洞里的石钟乳这个像白菜那个像萝卜,大家借着灯光匆匆看上一眼不住的点头。四爷没注意什么白菜萝卜,他心痛门票钱,门票不便宜,得收不少废品呢。
    四爷跟在坏三屁股后头往山洞深处去,没走出多远坏三突然停住,在手电光下他仔细观察洞壁。
    “砖,你看这里用砖砌着呢。”坏三激动的声音发抖。
    四爷也看出来了。
    “回去吧,砖头有什么好看的。”四爷说。他老觉得这阴森森的山洞在变,不像是错觉。
    坏三动手折那些砖,那些砖在坏三的手上如平摆浮搁,随抽随落。砖被坏三一块一块抛在一边,砖击在石上的声音大而怪,声音在洞内回响犹如无数粗汉在呵呵大笑。
    砖折完露出小小的洞口,用手电筒往里照里面似乎深不可测。坏三这时只有兴奋没有恐惧,这心情如同盗墓贼发现了墓道口。坏三大猫腰进了洞,四爷迟疑了一下也跟 进去。
    先走过一条长长的石道,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道两侧石壁上用血红的颜色画着一些奇特的符号。四爷心惊胆战的跟着惊喜异常的坏三,他们走过石道,前面是个石室,两条手电光同时照到迎面石台上的一具尸骨。
    “这是个女人,”坏三往那尸骨跟前走嘴里说,“你看这头发上插了不少首饰,口里肯定还有定魂珠。”
    四爷这时下决心非出去不可了,他不信神鬼但这事不能干。古往今来盗墓都是犯法,四爷不是什么规矩人,但犯法的事他不干,这是他做事的准则。盗墓和捡点铜钱卖是两码事。
    四爷不再和坏三费话,他转身快步朝外走。通过墓道来到墓道口,眼前的样子让他大惊失色。四爷清楚的记得他是弯腰走进墓道来的,而现在要想出去非全身趴下不可。他这时顾不上多想赶快趴下往外钻,他想自己先钻出去再回头喊坏三。四爷终究年龄大了胳膊腿都不好使唤,他费了好大劲刚把脑袋从墓道口钻出,猛听得墓室那头一声惨叫,那叫声他这辈子都没听到过,那么恐怖,都不像是人的声音。四爷的第一反应就是不顾一切从墓道口爬出。这时他听到有人向墓道口跑来,可能是坏三,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就在墓道那边,坏三似被扼住咽喉。四爷扭身就跑,磕磕绊绊一直跑出洞口。他气喘吁吁,外面阳光刺眼,他脸色刹白手直抖。
    “怎么了,四爹,出什么事了?”兰兰迎过来。
    四爷摆摆手,他找块石头坐下,点根烟,静静心。烟抽几口四爷心里明白过来:“我准是让坏三那小子骗了。什么鬼呀怪呀,肯定是坏三装出来,想喊两嗓子把我吓跑,洞里的宝物他好独吞。”四爷没打算和坏三分什么首饰定魂珠,让他生气的是自己居然被坏三这小子耍了,这也太丢脸面。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吃过这亏。
    “走,兰兰,跟我进洞去,咱们把那袋子铜钱抬出来,下山回家。”四爷扔掉烟头站起来。他本来不愿再进洞,又不想白来一趟,不想连那袋子铜钱都便宜了坏三。
    兰兰愿意进洞去看看,她坐在洞口等了好久,太阳直晒着,又没棵遮阳树,她又闷又热又心烦。
    山洞里很凉爽,就是越往里走越黑。四爷手上的电筒也快没电了,光圈由白变红。
    “口袋在什么地方,怎么还没到?”兰兰小心的跟在四爷身后。
    四爷也奇怪,洞里的样子全变了,他们往里走了好长一段路也没看到那只装满铜钱的口袋。
    “算了,不找了,不要了。”四爷那半明半暗的手电筒照着眼前模模糊糊,他不在洞里转了。他有点后悔,就不该又进洞里来。
    他们往回走,走了很长的路,反正比进来时走的路要多。洞越走越宽,洞顶高起来,从洞的深处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咱们肯定是走错了,”兰兰惊慌的说,“咱们进来时没到过这地方。”
    四爷也犯疑惑,这洞里又没岔路怎么会走错。可是明明站的这地方他们确实没来过,难道他们迷路了?
    想到迷路四爷后背一阵发凉。他到底经过的事多,心里嘱咐自己,这时不可着慌。为了稳定下情绪,也为了节省电,他关上手电筒。黑暗中他看到兰兰一双惊恐的眼睛,兰兰紧抓住他的衣襟不住的问:“怎么走哇,是不是走错啦,快点出去吧。”
    “别着急,让我想想。”四爷安慰兰兰。他闭上眼极力回忆着:会动的石壁,能够缩小的墓道口,坏三的惨叫,找不到的装铜钱的口袋,兰兰惊恐的眼睛……忽然一线希望在四爷脑海中闪过,他大睁开眼。既然能看到兰兰的眼睛就说明洞中有光,有光就有洞口。果然在这漆黑的洞中有个微微发白的角落。
    “走,咱们到那边看看。”四爷鼓起勇气,“兰兰,你抓紧我别撒手。”
    为了节省电,四爷手上的电筒一闪一闪的照着脚下。他们弯腰侧身躲着洞顶的大石头。周围慢慢变亮,不用手电筒已经能看清脚下路,前面就要到洞口,出了这该死的山洞别的事就好办了。
    他们终于来到洞口,这个洞口绝不是他们进来时的那个洞口,洞口外是个斜坡,坡上长满了长长的杂草。四爷和兰兰手脚并用抓住草往上爬,爬到一半时四爷的手电筒从手上脱落滚下去,四爷往回看,他愣住了,坡下根本不见洞口,那个他们出来时的洞口消失了,那洞口像是一张嘴,在吐出他们之后又合上了。他和兰兰宛若从地底下钻出来。兰兰已经爬到坡顶,四爷赶紧也爬上去。四爷累得喘粗气,他坐在坡上稍稍休息。他向四周看,周围都是大树,一棵连着一棵,树干都很粗,仰脸看不到树顶,看样子这些树的树龄都不小。这是云山么,在四爷印象中云山上几乎没有树,有的是遍山裸露的大石头。他们是不是钻山洞来到山后,山后怎么会有这么多大树,是不是这里是自然保护区?树下草半人高,极茂密,看不到路,可能从没人在这里走过。树上鸟特别多,叽叽喳喳叫得吵耳朵。林中好像还有野兽,许是鹿,没等人看清,一闪就没了影。四爷隐隐约约感到他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三章 四爷和老神仙下棋收益不菲

    四爷从洞里出来就急切的想找条路,找条下山的路,最好能见到公路,运气好拦住辆汽车给司机点钱就把他和兰兰拉回家去了。四爷今天让坏三那小子害苦了,他认倒霉,这会不想别的赶紧回家要紧。
    兰兰急着想见到个人,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如果离家不远走着就回家了。
    他们费了好大劲才走出树林,前面是很高的山坡,山坡上没有树,草很密,他们艰难的往坡上走,想到高处往四下里看看,也许能见到有人走过的小路。
    四爷岁数大了,在乱草中迈步,又是上坡,走得他气短腿软。兰兰跑得挺快,把四爷落在后头,真是年龄不饶人,四爷不服老不行。日头已经西沉,四爷从早上出来到现在还没吃饭,这会已是饥肠辘辘,四爷在心里狠着劲骂坏三。
    “四爹,你快看!”兰兰在前头喊,惊喜万分,“快看,坡上有人!”
    四爷抬头望去,在山坡上在远处确实有几个人,那几个人聚在一起一动不动,老老实实不知在干什么。
    兰兰见到有人可高兴,认为这下回家有了希望。兰兰没见过什么世面,从小在山村长大,见到人,尤其在这荒山野岭见到人顿觉亲热。四爷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到最多的就是人,各种各样的人,他早没了那见人就亲热的感觉。看到山上有人他首先在脑子里闪现出的是疑惑和警觉。“可别碰上歹徒,”他对自己说,“在这荒山野岭的被弄死都没人知道。”
    兰兰劲头十足往坡上跑,四爷努着力想追也追不上。离得近些四爷看清楚坡上那是四个老头,老头站的站坐的坐,有的弯腰有的背手,都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稀罕物。这时兰兰已经跑到他们身边,
    “大爷,这里去云山庄怎么走哇!”兰兰音很高,四爷还离着老远都能听到。
    四个老头吃了一惊,有的抬头有的转身,四爷这会看得更清楚了。四个老头干瘦,白胡子白头发白眉毛,那样子说九十岁都嫌小。他们的白头发向上梳,在头顶上绾个发髻,髻上横插根草棍子,他们身穿又脏又破的长衫,也有管那衣服叫大褂的。他们每人腰上系根草绳,那装扮比四爷在城里汽车站见过的乞丐还要惨。老头那穿戴打扮让四爷想起年前到云山庄来过的一个道士,也是这般模样。那个道士比老头干净整洁,也年轻,笑嘻嘻的挨家要钱,说是募集善款要在什么山建什么庙。
    兰兰和老头们一问一答说了几句,等四爷走到,从兰兰的脸上失望的神情看出兰兰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四爷这会只想歇歇脚,这一气,急爬坡直累得四爷心跳气短。兰兰也找块石头坐下,发愁的看着那连绵起伏的群山。
    在老头中间支起一块石板,上面摆着象棋子,原来这四个老头在这里下棋呢,怪不得四爷从远处看他们凑在一起低着头那么老实呢。
    见到棋盘棋子就勾起四爷的棋瘾,他刚歇过劲就挤过去看。他也不找路回家了,肚子这会也不饿了。看了一会他就插嘴支招,下棋老头棋艺不佳还不听他的指点,急得他连说带嚷直伸手。
    兰兰在一边看着着急,她可知道她四爹这个毛病,见到下棋的就走不动道,非停下来看,也不管有事没事。
    有一回她娘做饭炒菜没盐了,现买来不及,叫她四爹到邻居家借一勺,这位四爹拿上个小碗走了。她和娘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饭都吃完了这位借盐的还没回来。出门找,她四爹蹲在街边小碗扔在一边正和人下棋呢。
    四爷给下棋老头支招,下棋老头不胜其烦,急了,冲四爷胡子吹起老高说:“是我下棋还是你下棋,你管我走哪个子,输了我认!”
    “嘿,你这不是让人着急么!你起来,我下一盘让你瞧瞧。”说着四爷把下棋老头硬拉起来,他在棋盘边坐下,“重摆,重摆,叫你们开开眼,认识认识棋该怎么下。”四爷把棋子在棋盘上敲得乱响。
    这四个老头也是棋迷,要不能顶着山风在这荒山野岭上下棋。他们真跟四爷摆起阵来。
    “等等,”四爷在走棋之前先提条件,“咱们赌点什么。下一盘棋十元钱,输的给赢的十元钱,怎么样?”
    “十元钱?”四个老头张开缺牙的嘴没明白。
    “对,十元钱。”四爷在怀里摸出张票子。
    四个老头拿过去你看看我摸摸摇摇头。
    “看什么,这是真的,水印金线都有,不是假钱。”四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支烟。
    四个老头对那张十元票子不认可,对四爷手上的打火机倒很感兴趣:小小的东西银光闪闪,怎么咔吧一响就出来那么长一条火苗子。
    四爷见四个老头八只眼睛都瞧他手上打火机,他笑了,把打火机往前一伸说:“怎么样,要不赌这个打火机。这可不是普通的打火机,这是德国西门子生产进口的,一百多块钱一个,我买时打五折还掏了六十七块九。”
    四爷是哄四个老头,欺负老头不懂。实际上这个打火机是四爷在街边地摊上买的,人家要两元他只给了一块五。
    老头把打火机拿过去仔细看,你瞧瞧我摸摸不知怎么出火。一个老头在四爷的指点下按了一下,火苗子突起烫了老头鼻子。老头“噢”的一声扔了打火机伸手就摸胡子,好几根胡子都被烧卷了毛。
    兰兰早急了,这时她喊:“四爹,我肚子都饿了,咱们还回不回家了!”
    “就下这一盘,就下这一盘,赢了我马上走。”四爷笑着说。看来他很有把握准能赢。
    四个老头见打火机里出的是真火,决心跟四爷赌这盘棋。那么四个老头穷得腰上系着草绳子,他们拿什么赌呢。四爷扭脸看到件东西。
    在棋桌旁有个小石台,台上有只绿莹莹的玉盘,盘里放着一串葡萄样的水果,那水果颗颗金黄,看着可爱人了。
    “就赌这个。”四爷指那盘子。
    “不行,不行,”四个老头乱喊,“为是乾坤盘黄金果,是进献天母的供品。”
    “什么乾坤盘,你以为我是在旅游买记念品,听你们吹得天花乱坠就掏钱。”四爷去的地方多见识广不受那骗。
    四爷想把那盘果子赢过来让兰兰吃点,这样兰兰就不急着催他走了。四爷也知道自己用那一元五角买的打火机赢老头的玉盘也太亏四位老人家了,他想了个坏招。
    “要不这么办,你们四个人合伙跟我下棋,你们商量着走。有什么呀,看你们急的,就像你们准输是的。要是你们赢了,我这德国产的一百多元买的专烧鼻子的打火机不就白白归你们了。”
    四个老头心动了,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他们是四个,他们同意赌这一盘棋。四个老头真糊涂,三个臭皮匠凑一块只能更臭,哪来的诸葛亮。四爷明白这个理,下棋不是拉车,人多力量大,下棋哪有大家商量着下的。眼前这四个半吊子,加一块准是个臭棋篓子。
    果不其然,开局四个老头就争起来。你说应该先走当头炮,他说应该先跳马,这个说飞相稳当,那个说出兵最佳。四爷看他们笑,点上支烟抽两口,朝他们嚷:“快走,快走,还商量没完了,太阳都快下山了!”
    棋下了半盘四爷就看出四个老头对各种棋谱很熟,四爷人怪棋也怪,连连出怪招,把老头们摆的阵势全打乱了。四爷下棋嘴不闲着,对老头们还频频发起心理攻势:
    “还跳马,还来得及跳马,你要跳马我这车可下去了……唉,这就对了,老老实实把卒让我吃了不就行了……”
    本来四个老头四种战术,互相之间争得不亦乐乎,四爷再跟里搅和,很快这盘棋老头们就输了。
    四爷不客气,伸手就端那个盘子,四个老头不由得惊呼:“嗨!”
    “叫什么!”四爷瞪起眼珠子,“愿赌服输。”他把盘子递给兰兰对老头们说,“不服气再下一盘,你们赢了我连盘子带打火机都给你们。”
    四个老头立刻表示同意。那他们拿什么赌呢,总得有点东西。一个老头狠狠心从后腰上抽出把破蝇拂,蝇拂破得上面没剩下几根毛了。
    “这算什么东西,”四爷看不上,“生炉子当个引火柴都光冒烟不起火。”
    “这是阴阳拂,这是神拂,这是宝贝。”老头们七嘴八舌的夸赞。
    “好好,就是它,就是它。”四爷不打算赢什么东西,有把破蝇拂是点象征就行了。
    棋刚摆好,有个老头突然大叫:“她,她怎么给吃了!”
    所有人赶紧扭头,兰兰这时正一粒一粒吃那黄金果,她真是饿了。
    “怎么,那东西不能吃?”四爷问。
    “能吃……”老头们非常实诚。
    “能吃你们邪乎什么,下棋!”
    “那是黄金果,吃一粒可以起死回生,仙体再造。”老头们见这么好的东西让兰兰当水果吃了极为心痛。
    “起死回生?仙体再造?”四爷怪声怪调问,“还治不治老慢肝?是不是还有降压降脂降血糖的功效?是不是还治白癜风牛皮癣、阳痿早泄尿滴沥?”四爷为别人张贴过小广告,对这些词格外的熟悉。
    四个老头没法跟四爷讲理。
    兰兰不管他们说什么,黄金果很好吃,老头说能吃,她就一粒一粒往嘴里放。吃了几粒她就不饿了。
    兰兰每吃一粒黄金果,老头们就一哆嗦,跟揪他们心肝是的。这盘棋还怎么下,很快他们就把那破蝇拂输给了四爷。
    连输两盘棋老头们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们情绪焦躁,眉眼间带上怒气。四爷见多识广,他什么没见过,他该见好就收了。要是真打起来,别瞧对方是四个老头,八只拳头伸出来也够他抵挡一阵子。况且太阳已经西斜,这地方又不是家门口,天黑了站起来就能回家,他还得找回家的路呢。
    赢了就走,四爷有些说不出口,他和老头们商量:“还下不下,要不再下最后一盘?我还没吃饭,前边还有好几个人等我。我们进山采药,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们该找来了。”
    四爷故意虚张声势。
    “再下最后一盘棋,再下最后一盘棋。”那四个老头见四爷的意思要走连忙阻拦。
    “那好,就下最后一盘棋,输赢就这一局。”四爷又把身子坐好说,“你们说话算数,我最讨厌那种输了棋不让人走缠着耍赖的人。玩么,又不赢房子赢地,何苦为两盘棋伤了和气。”
    “就这一盘棋,最后一盘棋。”四个老头连连应承,倒像他们委屈了四爷自觉理亏是的。
    “是随便玩还是再赌点什么?”四爷斜着眼敲着棋子说。
    “再赌一次,”老头们挤出点笑,有点不好意思。
    可不是,他们要不是为了再赌一次,难道是为了在这大山中顶着寒风,四个人陪四爷玩吗。
    “行,我就是这把破蝇拂和那个盘子。我输了这两样还归你们。”四爷爽快的说,他不想要老头什么,下棋就是个娱乐。
    该老头们表态了,一个老头勇敢的解开腰间的草绳子脱下长衫。兰兰赶紧扭脸,还好,老头上身赤膊下身还穿条裤头。
    最后这盘棋老头们全力以赴,下决心要把他们的阴阳拂和乾坤盘赢回去。无奈四爷棋术高超,最后老头们还是输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四爷笑着把那长衫卷一卷连那把破蝇拂一块夹在腋下站起就走。兰兰跟在他身后。
    兰兰拿着那玉盘,玉盘里的黄金果被兰兰吃得只剩下几粒,兰兰把剩下的几粒黄金果放进衣兜。
    说也奇怪,这时在四爷和兰兰脚下出现了一条清晰的山路,山路蜿蜒曲折向山下伸去,似乎向他们指示着回家的方向。四爷和兰兰沿着山路快步走去,把老头们留在山梁上光着脊背在冷风中打哆嗦,互相埋怨,满心懊恼。
    “四爹,你要人家衣服干什么。”兰兰说。
    “这是我赢的,”四爷说,“再说了,走出这么远了,你叫我再给他们送回去。”
    四爷和兰兰停住脚步回头看,山梁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大概老头们都回家了。
    太阳早已不见,山风吹在身上越来越冷,周围的景色渐渐暗下来。这时连四爷都着了慌,还能今晚在山上过夜。山上树多草密,远处传来狼嚎,他们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穿过一片丛林,跨过一条溪流,兰兰忽然叫道:“四爹,那边有人家!”
    四爷眯着眼朝兰兰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才看到,在漫山葱绿中,远远的有一间小房子,他们赶紧向那个地方跑去。四爷这时也急于见到人,在这人烟稀少的大山中,四爷对陌生人的戒心似乎消失了,人变得可以亲近了。
    等到他们费了好大劲走到那小房子前,眼前的一切又让他们失望。这不是房子,是用树枝茅草搭建的一个棚子。最先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只狂吠的大狗。四爷拾起两块石头向狗打去,冲棚子喊:“有人没有!”
    这时从棚子里走出个人,这个人的样子着实把兰兰吓了一跳。此人光着腿光着脚腰上围着兽皮,他头发胡子都很长,大概从来到这个世上就从没剪过。那些头发胡子粘在一起向四面八方支棱着,猛一看跟个野人差不多。这人眼里透出憨厚,对四爷他们的到来十分惊喜,他的嘴巴在肮脏的胡须中自然而随和的弯曲,表示他在笑,这使他本来很凶的相貌不再令人恐惧,反而有点滑稽可笑。他的狗也不再那么凶,叫两声抬头看看主人的眼色。他伸长手臂拍拍狗头,喉咙里咕哝了一句什么,狗尖声叫着向主人讨好,满有戒心的看了四爷一眼,转到草棚后面卧着去了。
    四爷和兰兰被请进草棚,草棚低矮,人进去在里面站不直身子。草棚中间靠门口地上,三块石头圈着堆火,为烧过很久,石头间积攒了很厚的草木灰。四爷和兰兰在火堆边坐下,兰兰嫌地上脏,把四爷赢来的那件长衫铺在屁股下,看来今晚得在这儿坐一宿了。
    棚子的一角堆着不少霉得发黑的茅草,茅草上斜靠着很直的木棍很长的砍刀,还有一堆很粗的绳子。
    “你是干什么的?"四爷问那人。
    “猎户。嘿嘿,我是山下张大善人张老爷家的猎户。”此人说话随和对四爷他们有一种异样的亲热。大凡孤独生活过久的人都是这样。
    天黑下来,火堆越来越亮,棚子里连个灯都没有。猎户从腿边抽出几根柴放入火堆,冒了好长时间烟,棚子里更暗了。
    “你这里有吃的东西么?”四爷提出他当前最迫切的需求,“什么都行,我给你钱。”
    猎户不要钱。四爷得到一块肉,很大很沉,带着不小的一段腿骨。这块肉像是什么东西的半条腿,被火烤过又干又硬,上面有牙啃过的痕迹。四爷年轻时受过苦,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处境都经历过,人到饿时什么都得吃。他向猎户要了把刀子,从那条腿上小心削下点肉放到嘴里,嚼了半天嚼不烂,伸脖子强咽下去交给胃处理了。兰兰不吃那肉,她看猎户那样子心里就害怕,她哪敢吃他的东西。
    四爷吃了些肉,喝了些猎户瓦罐里的凉水,精神恢复了许多,他长嘘口气说:“一时半会死不了啦。”今天着实把他累得够呛。
    “你们这地方叫什么?”四爷问猎户。
    “官家管这山叫云山,我们都叫它仙山。”猎户神乎其神的说,“这山上有神仙,是四位老者,白胡子白眉毛白头发,据老人们说,他们都活了上千年。我们这儿的人都称呼他们‘仙山四皓’,我们只是听说谁也没见过他们。老一辈人说,一百年前有个打柴的人在山上碰到他们,四位老神仙在一起下棋,打柴人站在一边看,后来打柴人向他们求道,后来打柴人得道成仙飞升了。“
    ”你是说一百年前他们就在这山上下棋?“四爷十分惊讶,”怎么下了一百年棋还是臭棋篓子!“
    兰兰笑起来,猎户似懂非懂也跟着笑。
    天完全黑下来,兰兰困了,她模糊着眼看火堆看猎户,在昏暗中猎户毛绒绒的头像一团草放在肩头,在这团草中有两个硬壳虫在熠熠发光,那是猎户的眼睛,草深处还埋着张嘴,这张嘴一张一合正在和四爷说着话。
    “这里离公路远么?”四爷在打听。
    “公路?有,母鹿,鹿崽子都有。山上还有野猪,兔子……”
    兰兰困得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猎户从身边抽出几根树枝子伸到火堆里引燃,随着火苗摇动光线闪烁,兰兰忽然惊呼:“看呀,那是什么!”
    四爷朝兰兰指的地方睁大眼看,在猎户屁股后面探出只动物的头,鼻子尖尖不像是狗,伏在黑影里一动不动。
    “那是我白天打到的狐狸,”猎户笑着说,那声调可得意,“我在林子里下的套,套住了两只,一大一小。母狐狸死了,小狐狸受了伤。天晚了,狐狸皮没剥就放在这里。那小狐狸没用,太小,我提回来明天扔给狗。”
    兰兰又想睡觉了,她蜷着两腿双臂抱膝,把下巴放在膝头看脚前火堆发呆,这时要是有张床放平身子伸直腿那该多舒服。明天下山赶紧找到路,赶紧回家。今天真倒霉,都是坏三害的,到家后告诉娘,和娘一起去找他,和娘一起去骂他。
    兰兰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白胡子老头找到她家跟她要玉盘子,后来不知怎么又不要了,要盘子里的黄金果。兰兰跟白胡子老头说到集上买几串葡萄还给他。兰兰在集上走,集上有卖苹果的,有卖香蕉的,有卖梨的,就是没有卖葡萄的。兰兰找了又找,着急就醒了。
    火堆已经熄灭,石间白灰更多了。天已亮,棚子里四爷和猎户都不在。兰兰钻出棚子,四爷站在棚前不远处活动腰腿,这一夜,四爷坐着睡觉,屁股大腿麻木得都快失去知觉。猎户从林中走来红光满面,提着一罐水,他的狗跟在他的腿边。经过一夜,狗对两位来客友善许多,它甚至试探着对四爷摇了下尾巴。
    外面冷,兰兰又回到棚子里,她看到放在棚子角落那只死狐狸,好奇的弯腰看。在大狐狸旁边还真有只小狐狸,小狐狸一条后腿被什么东西夹折,血淋淋的弯着。小狐狸还活着,不知是痛还是害怕,小狐狸身子微微颤抖,它眼睛可怜的看着兰兰,紧紧靠着已经变冷的妈妈,似还在寻求妈妈的保护。兰兰想起昨晚猎户的话:太小,没用,明天扔给狗。
    四爷在外面叫兰兰,他要走。四爷谢绝了猎户的好意,不想喝那冰牙的山泉,更不想再吃那咬不烂塞牙的什么肉。
    兰兰跑出棚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猎户说:“大叔,你把那只小狐狸给我吧,行吗?”
    “行啊,”猎户很爽快的答应,又说,“太小,没用,只能喂狗。”
    “没关系,没关系。”兰兰乐得进棚极快抱出小狐狸,对四爷说,“快走吧,你刚才不是着急要走吗。”像是怕猎户反悔是的。
    四爷知些礼貌,虚情假意的朝猎户挥挥手说:“没事到云山庄玩,我们就住在村东头。”
    猎户学着样也挥挥手,要说两句没想好,他的狗替他叫了两声。
    第四章 四爷捡了两个野孩子

    太阳升起来,山里起了雾,迷茫一片看不清远方的景物。四爷和兰兰加快脚步往山下走,这条路是猎户指给他们的,说一直走就能走到一个很大的镇子。四爷急着见到人,只要到了镇上就能打听回家的路,镇上人多,还能都像那个猎户一问三不知。
    路不好走,不是常有人行走的道,小路沿山谷顺溪流时隐时现断断续续,可能是上山砍柴采药的人踏出来的路,要不就是野兽出没跑出来的,有些地方留有清晰的野兽爪印子。
    兰兰走在四爷前面,她用白胡子老头的长衫包住小狐狸抱在怀里。四爷看着说:“你要他的狐狸干什么,你想抱回去养,那么小怎么养得活。”
    “我不是抱回去养,我找个地方把它放了,它还活着,还能让那人喂狗。”
    “你放了它也活不成,腿都断了还活什么,还不等着饿死。”
    “那怎么办呢,”四爷的话提醒了兰兰,她发愁的看看小狐狸停下脚步对四爷说,“要不咱们把它带回家,把它伤治好了再放了它吧。”
    “你还不把它扔了,你没看它都快死了,”四爷生气的说,“到山下让人见了说是咱们在山上捉的,说咱们滥捕野生动物,罚咱们钱,成了人家牵驴咱们拔橛,有理说不出。”
    兰兰听四爷说,就把衣包打开,左右看看两边林子,把受了伤的小狐狸放在一棵大树后。她很想给小狐狸留下点吃的,可自己什么也没有,就把口袋里的黄金果拿出一粒给小狐狸。小狐狸闭着眼已经奄奄一息,兰兰把小狐狸嘴掰开把黄金果塞进小狐狸嘴里。远处四爷在喊她,她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小狐狸追四爷去了。
    四爷见兰兰还拿着老头长衫和那把破蝇拂忽然想到玉盘,就问:“那个玉盘呢,是不是落在猎户的棚子里?”
    “没有,在我衣兜里呢。”兰兰说完自己也有点奇怪,那么大盘子怎么会放进衣兜。她记起昨晚似睡非睡时,她迷迷糊糊把玉盘往衣兜放,放呀放,后来似乎放进去了,这是不是做梦呢?兰兰摸摸衣兜,玉盘真的在里面,她拿出来瞧瞧,玉盘绿莹莹的如同一面小镜子。
    四爷在前边走,认准盘子丢了,一定掉在棚子里便宜了那个猎户。他费了半天劲就赢了这么件还值点钱的东西,还叫兰兰弄丢了。这兰兰,那两件不值钱的长衫蝇拂倒死抱着不撒手。
    后面,不远处,有人边跑边喊,那声音像是个女孩。
    “姐姐,等等我!姐姐,等等我!”
    兰兰站住往回看。
    “你看什么,又不是叫你。”四爷嘴上这么说,他也站住回头。
    从他们来的路上跑来一个小丫头,女孩有七八岁,红袄绿裙,头上乌黑的头发分成两边,一边梳一个圆圆的发髻,额前是剪得齐齐的刘海。女孩子圆脸大眼好看极了,她跑到兰兰身边叫声姐姐,气喘吁吁,眼睛笑着,那神情就如见到了亲人可高兴。
    “你是谁呀?”兰兰很喜欢这个女孩。
    “我是小狐狸呀。”女孩说。
    “你真是小狐狸呀,你怎么变成女孩了?”兰兰十分惊讶。
    “我就是小狐狸呀,”女孩一点撒谎的意思都没有,“我吃了姐姐给的黄金果就变成女孩了。我就追姐姐,追了好远好远,我都怕追不上了。”说到这里女孩笑了。
    “你叫什么?”四爷问,他才不信什么狐狸变女孩。
    “我不知道,”女孩说,“我没名字呀。”
    “你是小狐狸,你就姓胡吧,”兰兰笑着说,“你叫我姐,我就叫你胡妹子吧。”
    “哈,这名字不错,”四爷笑着重复,“狐媚子。”
    女孩不知这名字的意思,还为有了名字而高兴呢。
    从此后大家都管她叫胡媚子。
    他们继续走路,女孩把兰兰手上的长衫蝇拂接过来说:“姐姐,我为你拿东西。”
    兰兰很喜欢这个女孩,在这人烟稀少的大山中走路有个女伴真好。
    路越走越宽,也不再那么高高低低,平坦了许多。回头望去,重重山岭,他们总算是从大山深处走出来。山脚下绿树环绕有几间小房子,那是真正的房子,不是猎户的草棚子,树叶间露出房脊灰瓦。有了人家就能打听路,就能晓得他们现在何处,怎么回家了。四爷还希望买点吃的,他肚子早饿了,要是有家小卖部就好了,买包饼干,要不买包方便面也行啊。
    房子建在路边,房前有棵大树,树上绑根竹竿,竿头挑片破布,破布随风摇摆,似在向他们亲热的招手。树下放张方桌,桌边摆两条长凳。房门大开,门边钉块刨光的木板,上用墨笔写了八个大字:仙山佳肴,猴头豆腐。房前屋内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四爷看这地方是卖饭的样子,笑了。他和兰兰她们先在树下桌边坐下歇歇脚,走了很远的山路他们早想找个树荫坐下休息片刻。
    等了会,见没人理,四爷对那房子喊:“有人吗,有人吗!”
    从房后走出来个女人,这女人的样子简直像个山妖。她深眼窝高颧骨,头发翠绿整齐的梳向脑后,在脑后绾成髻,上插一支黄澄澄的大金簪子。
    兰兰不安的看着这个女人,胡媚子更是吓得发抖,四爷去的地方多,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四爷还故意跟这位老板娘开句玩笑:
    “请问,您的头发怎么是绿色的?”
    “我用的是呱呱叫牌纯天然绿色洗发香波,去头屑效果好极了。”老板娘说完广告词突然眼珠一立,怪叫,“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是过路的,我们是过路的,”四爷连忙解释,“我们来吃饭,有什么吃的吗?”
    “没有,”老板娘语气冰冷,“这里只卖酒。”
    “你们光卖酒?”四爷不信,他指门边木牌,“那上面不是写着有什么佳肴。”
    “那个,”老板娘头也不回的说,“二十钱一个。”
    “什么好东西,不就是蘑菇豆腐,就要二十钱,”四爷嫌贵,“还有别的主食没有,有饼子来上几个。”
    “没有,”老板娘态度生硬。
    “好好,就来个猴头豆腐。”四爷只好退让,谁让只有一家铺子,他还偏巧饿了。
    “拿来,二十钱。”老板娘伸出一只手,那手上的长指甲锋利弯曲白瘆瘆的吓人。手干瘦,像枯树枝子,打个火能点着。
    四爷这时才注意到,老板娘说的是二十钱不是二十块钱。四爷脑子极快,他想到在山上下棋,那四位什么“皓”就不认他的钞票。四爷手指触到口袋里的铜钱,这是他和坏三在山洞拾铜钱时他往衣袋里抓了几把。他试着掏出一把铜钱数出二十枚放在桌上,老板娘伸手极快把钱搂走。四爷庆幸,亏了在山洞捡铜钱时贪心不足,往衣袋里塞了几把,要不这会连饭钱都没有。
    很快老板娘再次走来,她活似魔鬼,一只爪子里掐着一只小猴子,一只真正的活生生的小猴子。小猴子在她手里绝望的挣扎,两眼充满恐惧。老板娘另一只手托着个瓷盘,瓷盘里三只小碗,还有三把小勺。
    四爷他们看着,不明白老板娘要干什么。
    老板娘把碗勺放到他们面前,没等他们看清楚老板娘已经把那只小猴子卡入桌面上的一个圆孔中,桌面上只露出小猴子的头,老板娘手快的像变魔术。接下来惨不忍睹的一幕发生了,老板娘伸出爪子向小猴子的头抓去,她爪子上的长指甲全都刺入小猴子的头皮中,随着小猴子的一声惨叫,小猴子的头皮整个被老板娘撕掉露出头盖骨。老板娘用中指在小猴子的头盖骨上弹了一下,头盖骨应声而裂,老板娘用长指甲仔细将头盖骨碎片撬掉,露出里面的脑子。
    兰兰和胡媚子早吓得跑到路上去,四爷也被老板娘的举动吓得心惊肉跳。
    “你这是要干什么!”四爷嚷道。
    老板娘一指猴脑袋说:“猴头。”又指头中的脑子说:“豆腐。”再指四爷面前的碗勺说:“吃吧,大补的。”
    四爷哪还有心思吃,他看老板娘那双爪子心里发毛,这要是一爪子抓到自己头上,把头皮揭了,那就不是吃“猴头豆腐”,该品尝“老头豆腐”了。
    “不吃了,不吃了”四爷站起说,“把猴子给我打包带走。”
    老板娘不懂“打包”是何意,四爷自己把小猴子从桌上拆卸下来提着走了。
    路上,兰兰领着胡媚子跟在四爷身后,她见四爷手上拎个死猴子不撒手就说:“四爹,你要那个死猴子干什么,多恶心,还不扔了。”
    “我不要也不能给那妖婆子留下,”四爷愤愤的说,“我白花二十个大钱了,我找处没人的地方把猴子扔了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妖婆子。”
    “兰兰姐,你救救那只小猴子吧,”胡媚子拉着兰兰袖子说,“小猴子多可怜呀。”
    “我怎么救小猴子,”兰兰很奇怪,“你没看那猴子已经死了?”
    “兰兰姐,你不是有黄金果吗,你给小猴子吃一个,小猴子立刻就活了。”胡媚子很肯定的说。
    兰兰摸摸衣袋说:“黄金果还有几个,可小猴子死了怎么叫它吃呀?”
    “姐姐,你试试吗。”胡媚子求兰兰。
    “试什么,救猴子干什么。”四爷说,他看路边有不少大树,扬手把死猴子扔到树后。
    胡媚子看着树后叹口气,她很惋惜没救成小猴子。
    “要不就试试,”兰兰心软,她跟四爷商量,“试试看,说不定能救活。”
    “那你就试试吧。”四爷答应了,像是对两个调皮的丫头。再说那黄金果又不是什么稀奇物。
    兰兰和胡媚子来到大树后,小猴子躺在草丛里,满头血污两眼圆睁牙关紧咬那样子好怕人。
    “这,这怎么让他吃呀?”兰兰不敢伸手,她手指有点抖。她在小猴子身边蹲下鼓足勇气把黄金果往小猴子嘴里塞,塞了几次塞不进去,小猴子牙关紧咬连一点缝隙都没有。
    “算了,救不成了。”兰兰放弃了努力。她手中的黄金果脏了,上面沾上了小猴子头上的血污,她不要了,顺手把黄金果塞入小猴子脑壳上的窟窿里。
    胡媚子一直注视着姐姐的手,她为小猴子吃不成黄金果着急。兰兰揪片大树叶子擦手,刚要拉上胡媚子离开这里,胡媚子忽然叫道:“姐姐快看,小猴子动了,小猴子会动了。”
    兰兰连退两步低头瞧,小猴子真的伸腿晃头会动了。兰兰对四爷喊:“四爹,快来看,小猴子真的活了!”四爷站在路上抽烟,听了说:“活就活了吧,有什么看的,一只猴子,活了有什么用处。”这时小猴子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如同喝醉酒东倒西歪连滚带爬钻进小树丛后面去了。
    四爷他们又上路了,继续往前走,很希望能见到个人。走了这么久,也不知离猎户说的那个镇子还有多远。四爷这时又觉得饿了,早知这样他就接受猎户的好意,收下猎户的烤肉。这不停的走,一路上别说饭馆小卖部,连户人家都没有,四爷隐约感到有什么不对头,他和兰兰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胡媚子不断回头看,引得兰兰也往后瞧。后面是无数的大树,树后是高耸云天的山峰。
    “小猴子活了,会来追咱们吗?"胡媚子问兰兰。
    “它追咱们干什么,它会回到树林里,那里才是它的家。”兰兰说。
    “追来也不要它,”四爷说,“养着没一点用。早些年还让串街耍猴,现在不允许了。”
    路边站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男孩,他光着脚穿条破裤子,他的上衣又短又小,很像街上耍猴人给猴子穿的那种猴衫。
    “小猴子,他就是小猴子!”胡媚子笑着跑过去拉男孩的手,“你是小猴子吗?”
    男孩不说话,主动走来跟在兰兰身边。兰兰亲热的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家在哪儿,你妈妈呢?”男孩不说话。兰兰又问:“你真是那小猴子?”男孩抬头看看兰兰,点点头。
    胡媚子可高兴,对男孩说:“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就叫小猴子吧。这是四爷,这是兰兰姐,你就叫我胡姐姐吧。”
    “我才不叫你姐姐呢。”男孩终于说话了。
    “我比你大,我比你大,你就应该叫我姐姐!”胡媚子嚷,脸都涨红了。
    “那我也不叫你姐姐。”
    “早知你这样,我才不劝兰兰姐救你呢。”胡媚子都快气死了。
    “反正救了,反正救了。”
    “别吵架,”四爷把男孩拉到身边说,“你可真是个瘦猴,脏猴。你要跟着我们就不许吵架,你要不听话我就拧你耳朵。”
    四爷喜欢男孩子,在云山庄,街上碰到谁家抱着男孩子他就过去逗一逗,要是谁家抱着个丫头他连瞅都不瞅。今天他在这荒山里捡了个男孩,心里暗喜,管他是谁家的孩子,就当他是那猴变的。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孩子愿意跟着他走,他又没偷又没卖,自己回家养着,算不上拐骗人口。
    四爷他们又上了路,继续往前走,很希望能见到个人。走了这么久,也不知离猎户说的那个镇子还有多远。四爷这时又觉得饿了,早知这样他就接受猎户的好意,收下猎户给的烤肉。这不停的走,一路上别说饭馆小卖部,连户人家也没有,想找个人家喝口水都没有。
    胡媚子不断回头看,引得兰兰也往后瞧。后面是无数的大树,树后是高耸入云的大山。
    “小猴子活了,会来追咱们吗?”胡媚子问兰兰。
    “它追咱们干什么,它会回到树林里,那里才是它的家。”兰兰说。
    “追来也不要它,”四爷说,“养猫养狗没听说养猴的。”
    路边站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男孩,他光着脚穿条破裤子,他的上衣又短又小,很像是街上老时候耍猴的给猴子穿的猴衫。
    “小猴子,他就是小猴子!”胡媚子笑着跑过去拉男孩的手,“你是小猴子吗?”
    第五章 一块既没用又害人的大金块子,兰兰非要背上走

    四爷他们在山路上走了很久,越走越觉得不对头,一路上别说集镇,连个人家也没有。路越来越岐岖不平,不是往下山方向去,反而是往山上去了。
    “咱们别这么瞎走,”兰兰站住说,“要不咱们回去,找个人问问。”
    “回去?来时一路上就没见个人,这天快黑了,更见不到人了。”四爷说。
    “这周围有没有人家呀,别咱们光是低头走,有人家也走过了。”兰兰忧郁的看身边那些荒草巨树。这些巨大的树木把他们的视线完全遮住了。
    “就这一条路,又没有岔道,怎么能走过。”四爷抬头试着找那高高的树尖,心里念叨着:要是能够登高望个远就好了。他怀念起家乡的大山,山上的杂草都没一尺高,在山上永远迷不了路,站在山梁上能望出很远,哪里有树哪里就是村落,就有人居住。
    小猴子忽然爬上树,他不是看远处人家,他是看上了树间挂的果子。他自己吃还从树上扔下不少。胡媚子一边笑着尖叫着躲避树上投下的果子,一边把地上的果子拾起来拿给四爷和兰兰。四爷看那果子像梨又像苹果,果子尚未成熟,咬一口如同咬木头疙瘩。四爷着实饿了,管它什么木头疙瘩,他连着啃了好几个。兰兰也吃了一个,嫌不好吃,嚼着吐着。
    四爷仰脸朝树上喊:“小猴子,往远处看看,远处有没有人家!”
    “看不见,”小猴子在树上大声说,“我到高处看!”
    兰兰听了担心的对树上喊:“多危险,别爬太高,瞧不见就下来!”
    小猴子很快不见了,从树下看不到他攀爬到哪里去了。大家在树下抬头四处找寻,蓦地小猴子从另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
    “四爷,那边有房子,只看见一间房子。”小猴子眼睛亮亮的说。
    “有半间都行,”四爷舒口气,“至少今晚不用在山里冻一宿了。赶紧走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风越来越冷,路变得越来越难走,林子里更黑了,各种古怪的声音在林子深处随风穿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跑。
    终于他们磕磕绊绊绕出林子,在山梁下边见到小猴子说的那间房子。
    四爷仰脸朝树上喊:“小猴子,往远处看看,远处有没有人家!”
    “看不见,”小猴子在树上大声说,“我到高处看!”
    兰兰听了担心的对树上喊:“多危险,别爬太高,瞧不见就下来!”
    小猴子很快不见了,从树下看不到他攀爬到哪里去了。大家在树下抬头四处找寻,蓦地小猴子从另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
    “四爷,那边有房子,只看见一间房子。”小猴子眼睛亮亮的说。
    “有半间都行,”四爷舒口气,“至少今晚不用在山里冻一宿了。赶紧走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风越来越冷,路变得越来越难走,林子里更黑了,各种古怪的声音在林子深处随风穿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跑。
    终于他们磕磕绊绊绕出林子,在山梁下边见到小猴子说的那间房子。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子,有门没窗,以前好像还有个院子,现在荒草都长得一尺高,看来在这儿住的人走了很久了。四爷一路想着在这里能碰上个人,怎么跟人家说都想好了,现在看来不会有人在这里住了。
    小房里空空荡荡,除了尘土还是尘土,兰兰在墙边找了块平整点的地方展开那件长袍,她和胡媚子坐在上面。小猴子不怕土,他就是个土猴,他直接躺在地上。四爷在小猴子旁边盘腿而坐,他觉得平地而坐用这种姿势最好。
    “这房子怎么连门都没有哇?”兰兰说。女孩子胆都小,尤其到了夜里总怕有个什么东西进来。
    “可能人走时把门板拆走了。”四爷不埋怨什么,夜里能有这么个避风处他很知足。
    天完全黑了,房里更是漆黑一团,四爷看一眼那昏暗的门洞,跑了一天,这时坐下来他反倒不困了。兰兰和胡媚子在长衫上躺下,两人挤在一起,小猴子蜷曲在四爷身后,到底是孩子,有四爷在,他们很快都安心的睡熟了。
    四爷也有些迷糊,他闭上眼,睡不着养养神也好。院里有东西在滚动,可能是个石头蛋子被谁踢了一脚,四爷睁开眼,什么都没有。外面静极了,太静了,静得有些怕人。在这深山中,总该有点风吧。四爷这时才想起应该找根棍子,或者折根粗点的树枝子放在手边。他在四周地上摸了摸,想摸块砖头,要是有块砖头搁在手上也能壮壮胆。他腿边没有别的,只有那柄掉了毛的蝇拂,他就把蝇拂握在手中。
    起风了,像海涛般在山林间一波接着一波,小房门对着风口,大风不时卷着树叶滚进门来。听着呼呼的风声四爷精神反倒放松了,他眯起眼想起家,想到老婆子。两天了,他和兰兰音信全无,老婆子在家不定多着急呢。四爷又想到坏三,他有一种预感,坏三真的死了,要不也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假如坏三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他也不会过分震惊,坏三成了鬼了。
    外边有个东西在叫唤,听不出是鸟是兽,更像是有人在哭,要不是在唱,反正不是个调:难道坏三变成鬼真的追来了?四爷不信鬼神,这会他倒想看看鬼是什么样,据说鬼跟人差不多,也就比常人多只眼或少块鼻子。
    那东西的叫声慢慢靠近门,四爷在心里对自己说:“来了。”他紧握那把破蝇拂两眼死盯着门。
    那东西走进来,黑暗中四爷还能看出对方的样子。来者的形象让四爷大失所望,这叫什么鬼,除了孩子身大人头有些不配套其他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这东西不再叫,站在四爷面前突然惨然一笑。四爷顿觉后背发凉毛发直竖。情急之下四爷扬起蝇拂向那东西甩去,似在赶走一只讨厌的大苍蝇。倏地蝇拂中窜出一团火扑向那物,那东西恰如受到重击立刻四分五裂火星乱冒,四爷挥动蝇拂紧抽,火星熄灭地上留下一堆碎片,看来这东西是件瓷器成了精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连外面的风也小了许多,不知何时月亮露了脸,有一道白光从门洞伸进来。四爷犹如作了个梦,眼前地上那堆碎片又证明刚才确实发生了事情。四爷这时才注意到,孩子们睡得很香,谁都没醒。
    夜慢慢过去,院子里已经发白,四爷这一夜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会睁睁眼,一会做做梦,看天慢慢亮了,他估摸着不会再有什么东西闯进来,这才放下心来睡了会。
    孩子们的说话声把他吵醒,天大亮,孩子们在看地上那堆碎片,在碎片中有一块黄亮的长方形东西,像一块砖。
    “这是石头吧,”小猴子想搬,“好沉。”
    “上面还有字呢,”兰兰蹲下细瞧,“刻的是魔金二字。这是金子呢。”兰兰好兴奋。
    “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昨晚咱们来时还没有呢。”胡媚子瞧瞧房顶,“是不是半夜从上面掉下来打碎了,咱们怎么没听到声音。”
    四爷没心思看什么魔金,他步出房屋在院中活动腰腿。坐了一夜腿痛腰麻,屁股都快失去知觉。
    清晨的山风很冷,四爷打了个冷战,一夜满脑子的浑浑噩噩随之一扫而清。四爷张大嘴呼吸了几口潮润的空气,肺腹间漫过一股清爽的感觉。四爷又恢复了精力,他招呼孩子们该走了。
    那块魔金四爷嫌重不愿要,兰兰用那件长衫把魔金包好非要背上。小猴子和胡媚子也说拿着,那魔金方方的亮亮的很好玩,白天能当凳子坐屁股,晚上可以放在头下当枕头。兰兰是打算回到家把魔金拿到县城首饰店,让人家给自己打一付金耳环,一条金项链,再打一枚金戒指,这么大一块金子保险够,她见别人打制过。
    路很不好走,时断时有,树少了草还很密很高。小猴子在前头探路,有时独自跑出很远,然后又返回来报告大家说前边还是没有人家。四爷边走边挥蝇拂抽脚前的草,他怕草里有蛇。兰兰和胡媚子跟在四爷身后,胡媚子可快乐,她眼尖,一会指给兰兰看:“快瞧,那边山坡上有只小鹿。”一会指给兰兰看:“快瞧呀,那棵树后有只小野猪。”这山里小动物真多,各种鸟儿一群一群在林间飞在树上叫,就是不见人影。也许正是因为人迹罕见这大山才成了小动物的乐园。
    小猴子又匆匆返回,“前边,”他气喘吁吁的说,“前边坡下有个人死了。”
    “你怎么看出他死了,”四爷觉得丧气,好容易见到个人还不是个活的,“他什么样,脑袋没了还是肚子破了?”
    “那个人躺在草里不动,还有脑袋,肚子也没破。”小猴子说。
    “看四爷说得多怕人,”兰兰对小猴子说,“光是躺着不动怎么就是死了,兴许是睡着了。你没叫他一声?”
    “谁大白天跑到山里睡觉,”四爷说,“到前边看看就清楚了,在这胡猜什么。”
    他们追着小猴子来到那地方,这里一边是树林,一边是山坡。坡下就是有个人,看那样像是从坡上滚下去的。他们站在坡上往下看,兰兰和胡媚子还喊了几声,那个人没有一点反应,可能小猴子说的对,那人真的死了。四爷还是决定下坡去看看,孩子们都好奇,他们小心翼翼的跟在四爷身后。在距那个人不远处,四爷立住,这时都看清楚了。此人穿戴奇特,书生不像书生,武夫不像武夫,年龄有十七八岁那样,长得眉清目秀。他伸胳膊展腿仰面躺在草中,脸色煞白,身上有伤,伤还不轻,脸上腿上手上都有血。一把出了销的宝剑扔在不远处,剑上也染上血。此人还没断气,眼睛还能动。
    四爷警觉的往四周看,没发现有其他的人。有几处茅草被轧倒,这里肯定发生过打斗。四爷不想在这深山里招惹是非,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离开此处。兰兰不想走,眼前这个人伤得这么重,又这么年轻英俊,最容易勾起女孩子的同情心。胡媚子也说:“兰兰姐,咱们救救他。”
    “怎么救,”四爷很不高兴,“你看他那样,只要搬动马上就断气。他死了算谁的,到时说不清道不明。何况这深山,他死了说是咱们害的,到时连个旁证都没有。”
    兰兰也不知怎么救,总不能把他背上走吧。胡媚子说:“姐姐你救救他吧,你不是有黄金果,他吃了就好了。”
    “真的吗?”胡媚子的话提醒了兰兰,她摸摸衣兜还剩两粒黄金果,要不拿一粒试试。
    兰兰和胡媚子小心翼翼来到那人身边,兰兰轻柔的说:“你别怕,我给你一粒黄金果,你吃了就好了,可管用了。”
    那人两眼直直的看着兰兰,兰兰拿出一粒黄金果弯下身放到那人嘴里。胡媚子看着说:“你吃呀,你怎么不吃呀,挺好吃的。”
    四爷在远处叫她们:“走吧,走吧!贴那么近仔细看他干什么。”四爷和小猴子已经上了坡。
    兰兰只好拉上胡媚子走了。她们上了坡往坡下看看,那人还在坡下躺着一动不动。她们走几步回下头,后来她们走远了,看不见坡下那个人了,叹口气才不看了。
    第六章 四爷他们终于结识了几位不错的朋友

    时过中午,四爷他们来到了一座豪华的别墅,这别墅大极了,高高的大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乌古庄园。四爷他们推开沉重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位矮胖老头,老头秃头上稀稀落落没剩几根头发,面对来客,从他眼中从他的脸上冒出再和气不过的笑。老头穿件破破烂烂露着肉的长袍,红光满面,看得出他保养得很好。老头把四爷他们让进客厅,客厅里有张沉重的大号方桌和十把结结实实的高背椅子。这时又走进来一个人,青衫青裤,干瘦,瘦得就剩一张皮包着一把骨头。这个人两眼直着看人,脸型很凶又很傻,让人看不透,有点不像个正常的人。
    “二郎,”胖老头对瘦子说,“去请主人,说来了客,有好几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二郎默默的走了。胖老头请大家坐,他站在屋中央搓着两只手,笑眯眯看完这个看那个,看完那个看这个,只是看不够。
    主人来了,身后除了二郞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子。主人三十多岁的样,黑袍金带,灰白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褶,两颗鱼眼珠子瞪着四爷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恰似猛抬头见到一帮走错门的猪,一时拿不定主意是留下来养着还是立刻哄走。
    四爷早已从椅子上站起,脸上礼节性的挤出不少假笑,他在身上乱摸,摸出一只空烟盒赶紧扔掉。小猴子躲在他身后,充满敌意的看那主人。兰兰表情很自然,她在想四爷搭上话之后她该说两句什么。胡媚子立在兰兰身边,一个劲看主人身后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白得像粉团是的,她谁也不看,骄傲极了。
    四爷刚要自我介绍,主人一摆手,对胖老头说:“让他们住下,东边那几间房子。”说完转身要走。
    “唉,唉,我们还没吃饭呢。”四爷赶紧收起那些没用的假笑,说出他们现在最迫切的要求。
    主人脚步略停,对胖老头说:“老虎头,给他们煮粥。”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胖老头对主人的背影点头哈腰别提多听话了。
    四爷跟着胖老头来到东房,为了表示尊敬,四爷称呼胖老头虎爷,孩子们也都跟着这么叫。
    东房里有一个大土炕,上面铺张磨得发亮的席子。胡媚子和小猴子走了太多的路,走累了,爬上炕就往上面躺。虎爷去煮粥,兰兰坐在炕上对四爷说:“咱们在这里吃住,也没问要多少钱。”
    “要多少钱也得住下,走了两天才见到个人影,又没第二个地方,还挑什么。”四爷坐在炕边捶着腿,这两天把他累得够呛。
    “咱们有钱么?”兰兰问。
    “你不是背来块金子,怎么也够他们的。”
    虎爷煮好粥把四爷他们请到厨房,厨房砌的灶,灶上有口大铁锅,二郞烧火,锅盖上冒着香气吐着白雾。那香味钻到孩子们的鼻子里,搔着他们的肚皮,搔得咕咕叫。虎爷告诉四爷,他们每天只吃一顿饭,今天来了客,才多烧了回火。
    吃完饭,兰兰洗锅碗,孩子们在院里跑,四爷和虎爷坐在厨房柴垛上攀谈起来。虎爷说起发生在这座庄园里的事情。
    在很久以前,庄园里住着一位老巫婆,老巫婆很老了,老得连她自己都记不起有多大岁数了。后来有一天老巫婆感到身体不适,她掐指一算自己还有两年阳寿。老巫婆不愿因自己的离去就使她的巫术从此泯灭,她到民间掳了一个小男孩,她把小男孩关在庄园里逼迫孩子学巫术。两年后巫婆死了,化为一缕青烟飞升了。小男孩留在庄园中慢慢长大,他就是现在的庄园主。男孩成了巫师,方圆几十里的人们常常把他请去消灾解难。小男孩不想作巫师,可别的他又干不了。他想离开庄园,又没人家接纳他,他只能日复一日生活在这大庄园中。小男孩长大了,成了性情古怪的巫师,他很孤独,没人来陪伴他,可他内心中渴望亲情友情,他需要朋友。他与山上的动物为伴,他用巫术将一只虎一只狼一只小白兔变成了人,叫他们和自己住在一起。
    兰兰笑着叫起来:“虎爷,你是不是就是那只大老虎!”
    虎爷嘻开缺牙的大嘴哈哈笑着说:“是的,是的。”连连点头。虎爷说:“二郞是只大灰狼,巫师没把他变好,看着像个傻子。那只小白兔变得最妙,就是那个小姑娘,她叫白白,可爱干净了。”
    虎爷他们说话时小猴子在后院乱跑,他遇上了白白。白白挎个小篮子在摘树叶,她对胡跑的小猴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小猴子站在一边看白白,看了好久。
    “你老这样看女孩子,是不礼貌。”白白不愿意了。
    “我叫小猴子,你叫什么呀?你摘树叶干什么,咱们一起玩好不好?”小猴子态度很亲热。
    “谁和你一起玩,你太脏了。我要摘树叶子捣香茶,巫师给我一把玉杵,一个玉臼,我只要把干净的树叶放到玉臼中用玉杵捣一捣,树叶就会变成香茶,可香了,沏水喝能治好些病呢。”
    “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捣的,我闻闻是不是香极了。”小猴子说。
    “你叫我一声白姐姐,我就给你几片捣好的叶子。”白白说。
    “我为什么要叫你姐姐,你比我还小呢。你今年多大?”小猴子问。
    “不许问女孩子的岁数!”白白生气了。
    “好,我不问。”小猴子讨好说,“我帮你挎篮子。”
    “你别碰我,”白白往后躲,“你衣服上干嘛沾那么多土。你是个脏猴、土猴!”
    白白走了,小猴子想交个新朋友结果却落下个没趣。他低头看看身上的猴衫,确实太脏了,可是到什么地方去洗一洗呢。“
    太阳快落山时从庄园门口进来个人,四爷他们见了大吃一惊,来人正是他们路上遇到的那个快死的少年公子。少年公子手握宝剑站在那里,他衣服上血迹斑斑撕破了几条口子。他脸色很白但精神已经恢复,看着无大碍,又活过来。那黄金果真是神奇,硬是把他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巫师不愿留他这个满身杀气的人,兰兰过去笑着说:“他和我们是一起的,我们在路上走散了。”说着就把那公子拽进屋。
    虎爷又熬了一锅粥,他今天这是第三次熬粥了。虎爷偷着乐,他今天沾来客的光多喝了两次粥。
    公子向大家讲述了他的遭遇,他说他姓李,排行十五,是个书生。他出来游学,带把宝剑为了防身。前天他进山拜访一位高人,途中遭遇强人,要不是兰兰相救,他已经死在深山里。李公子对兰兰谢了又谢,兰兰羞羞答答的脸蛋红红的可好看了。
    四爷喝了两天粥决定当面和巫师说清住宿费的问题。他见了巫师客套了几句就转入正题。提起住宿费巫师张口就要每天十两银子。四爷脑袋顶上冒火:这也太黑了。睡的光板席,连被褥都没有,每天只喝一顿粥还不管够,连个水饱都达不到,就这还要一天十两银子,看住一年用得了十两银子么。巫师黑着脸说:不交银子也可以,只要每天听他讲一个时辰的课,白吃白住他一个钱也不收。四爷没听说过有这种条件,他答应了,他倒要看看这阴阳怪气的巫师能耍出什么花招。
    后来四爷从虎爷那里了解到,巫师厌恶巫术,巫师认为巫术不是正经学问,只是一些歪门邪道。巫师一心钻研的是阴阳五行学,也就是常说的玄学,并且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他要向人们宣讲他多年来研究的成果,可是因为他的巫师身份没人信他的。这使他苦恼,令他愤怒。他在这庄园里只能每日强拉上虎爷、二郞和白白,让他们听自己阐述那高深的理论。虎爷听他讲玄学就睡觉,二郞是个傻子,白白还小,他们听得懂什么,这多么可悲呀。他有时真想面对大树讲讲他的研究心得,他多么希望有真正的人听听他的那一套。他不止一次设想自己站在高高的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说,台下众人凝神静听,那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呀。如今他庄园里来了客,他可逮住机会要抓住这几个人,他要好好的痛快的对他们说一说自己的学说。他不是巫师,他是学者。巫术算什么,充其量只是一些小魔术,他钻研的是玄学,在他看来玄学是智慧的结晶,是智慧的总汇,是智慧的智慧。
    四爷他们来没几天就把庄园里的米缸吃得见了底。虎爷和二郎去买米,兰兰也跟了去,去时还带上小猴子。庄园大门外有条路,走七八里山路到个集镇,虎爷和二郎老到那里去买米,然后背回来。他们天亮走,天快黑时才回来,这一趟他们不仅背回米,兰兰还买的菜,买的盐,买的油,还买了一小块肉。兰兰惦记着李公子伤刚好,身子虚弱给补一补。虎爷今天真高兴,兰兰把四爷下棋从四皓那里赢来的长衫给了他,穿上长衫虎爷就不用破衣烂衫的露着肉了。买东西时兰兰很会讨价还价,虎爷有兰兰在也不用怕被人欺负了。四爷问兰兰买这么多东西哪来的钱,兰兰神秘的一笑说,是李公子给的。四爷眉毛挑起老高说:“他不是说遇上强盗?”兰兰得意的说:“他说他把强盗都打跑了。”
    四爷猜不透这位李公子是个什么人,猜不透就不猜了,四爷有自己的烦心事。
    最初兰兰急着找回家的路,因回不了家还掉过泪,这些日子兰兰好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天天快快乐乐和弟弟妹妹们说笑,再也不提回家的事了。四爷可是越来越想老婆子,他和兰兰出来这么多天,家里没有他们一点消息还不乱了套。村里人会认为他们莫名其妙失踪了,要不就是被人加害死在哪里了。四爷着急回去,那怎么能回去呢?四爷记起那个山洞,照理说他们打哪来的还从哪回去,他们应该沿着那个山洞原路返回就是了。可是四爷想起那个山洞就害怕:那个时时在变化山洞,那个差一点把他和兰兰永远禁锢在地下的山洞。那个山洞四爷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更何况当他和兰兰从洞中爬出来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清楚的记得那洞口在下面闭合消失了。四爷相信他们总会有办法回去,但用什么方法他说不准。他觉得巫师一定知道,巫师不是吹嘘他的哲理可以洞悉一切世界的奥秘,那他应当了解如何从一个世界转到另一个世界去。
    为了能回家,为了讨好巫师,四爷每天耐着性子听巫师讲课。四爷从小上学就不是个好学生,没想到老了又在这奇怪的庄园里被迫接受教育,他都烦死了。
    别人也都到巫师那里听课,真心实意用心听讲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位神秘的李公子。虎爷坐在四爷旁,巫师一开讲他就哈欠连天,眼皮沉得连根钢筋都挑不住。小猴子和胡媚子坐不住,他们听不了多一会就找个借口溜出去玩。兰兰每天都自觉的去听课,她听不懂巫师讲的东西,对那高深的东西她也没兴趣。她每回都坐在李公子身边,把耳朵交给巫师,眼睛却老是在李公子身上转。兰兰听不了多长时间课,她还要去作饭。自打兰兰到来,做饭的事就归她了。兰兰比虎爷会做饭,虎爷就会熬粥不会做别的。在兰兰的坚持下,巫师同意每天吃两顿饭。
    四爷终于找到机会,直截了当向巫师提出回家的问题,如果巫师说不出个办法,他再另想主意。巫师当然不能说他不清楚这个问题,他口惹悬河滔滔不绝,直到把死马说活,把明白人说迷糊。四爷不客气,冷着脸说:“你别净说那不着边的东西,你给个痛快话,到底有没有办法,要是没有办法我另请高人,谁离开你还不活了。”
    巫师跟四爷这样的人讲不成理,他许诺一年后为四爷配制一种神水,四爷喝了神水就飘飘悠悠回老家了。
    “半年行不行,”四爷跟巫师讨价还价,“我有急事,照顾照顾,打个五折。”
    巫师又硬又倔,四爷说了半天连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四爷心里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把钱拿来让你小子现在就给我配药。”
    四爷回来和兰兰要来魔金托虎爷给巫师送去,他坐在屋里静等好消息了。没过多久,虎爷捧着魔金回来,他告诉四爷,巫师不收。巫师还让虎爷转告四爷,这魔金有着可怕的魔力 ,人要是得到它,立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什么家破人亡,”四爷不信,“这魔金放在我们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见谁死谁亡。不愿要就说不愿要,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四爷,我们主人的话是真的,”虎爷十分恳切的说,“他的阴阳学说是歪路,他的巫术确是真传不是瞎说。他的巫术极灵验,屡试不爽。”
    “唉,虎爷,”四爷愁眉不展说,“管他是‘驴试不爽’还是‘马试不爽’,他非要我们在这里听他讲一年课,有这么不讲理的么。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小孩子,还得天天坐在那里听他胡说。"
    四爷虽说满腹牢骚也只好留下来,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四爷不是厌恶知识的人,他讨厌巫师讲课,是巫师为了让听者相信他的理论高深莫测,故意把很简单的东西讲得晦涩难懂。可偏偏巫师讲得再深奥,四爷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其他人没有四爷这种能力,他们越是听不明白,越对巫师更加尊重,更加佩服,甚至是崇拜。
    四爷憋了一肚子气,瞧准机会就给巫师捣乱。
    “请问,”四爷突然打断巫师的演说,“何为是,何为不是?是,区别于不是才是。是如果是,那么是就不能不是,是不能不是就无法验证是。是如果无法区别是,那它也就不是,既然它不是也就无法证明自己是,那么是还是不是?”
    巫师知道四爷提出的问题来自《庄子》一书,他惊异的看着眼前端坐的这个老头子,这位四爷很不简单。巫师对《庄子》中的这段论述至今没有弄懂,他又不能说不知道,只好玄之又玄的胡说一通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四爷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巫师后背悄悄的淌下冷汗。
    不久,四爷再次向巫师发难,他说:“做梦者不知自己在做梦,醒来后才知道自己在做梦,那么我们相对而坐是在梦中还是醒着?也许你认为是在梦中,我认为是醒着,那么我们请谁来给我们评判呢?如果请你的梦中人来评判,他一定说你对,怎么能叫他评判呢?如果请和我一样清醒的人来评判,他一定说我对,怎么能叫他评判呢?如果请一位既在你梦中又与我清醒而坐的人来评判,那他似睡似醒又怎么评判呢?也许我们都错了,我在梦中你醒着,也许我们都对了,你在梦中我醒着,可我们又怎么知道呢?”
    这道题可把巫师难住,巫师连着几天没讲课,躲在自己房里苦思冥想,最后真的分不清梦与醒,黑夜与白昼了。
    虎爷也想了很久,他实在想不出答案,就去问四爷。四爷说:“你是睡是醒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虎爷说:“要是有人说是梦,有人说是醒,那听谁的?”四爷眨眨眼,露出一丝坏笑说:“那谁厉害听谁的,谁给钱听谁的。”虎爷听后顿时觉得从五里雾中一个跟头跌回到人间来。
    说也怪,巫师讲课时只要四爷张口,虎爷立刻就来精神,他也不打哈欠了,眼也睁开了。虎爷最爱听四爷和巫师争辩。
    四爷不总是和巫师作对,巫师的有些看法四爷很赞同,比如说以下论题:
    “人长期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生病,泥鳅长年生活在烂泥中就没事情。人站在高树上会胆战心惊,猿猴生活在树上觉得很惬意。那么泥鳅、猿猴和人,谁的生活方式更合理呢?人吃熟食,鹿吃青草,蜈蚣吃虫子,猫头鹰吃老鼠,那么谁的食物是美味呢?公猴追求母猴,雄鹿追逐雌鹿,泥鳅和泥鳅交尾,虽然西施是个美女,鱼见了她也潜入水底,鸟见了她纷纷飞走,鹿见了她迅速跑开:人、鱼、鸟和兽,谁才更懂得美呢?”
    这个论题内涵很深,四爷听后不住的点头。
    四爷读过不少书,他不是个学者,有时听巫师讲,听的心烦,他故意和巫师胡搅。巫师说天为阳地为阴,四爷非说天地本为一体,犹如大萝卜,所谓阴阳不过是被人为的用刀切作两段罢了。
    “那阴阳中还有阴阳。”巫师说。
    “那是又切了一刀。”四爷说。
    “那大阴阳,小阴阳,阴阳套阴阳,阴阴阳阳,阳阳阴,阳阳阴阴,阴阴阳,作何解释?”巫师说。
    四爷应声答道:“那是把萝卜剁成馅,今天吃包子。”
    大家哄堂大笑。
    第七章 庄园中的快乐生活

    小猴子到底看到了白白的玉杵和玉臼,他答应让白白看兰兰姐的玉盘和黄金果。他们来到房中,房里只有胡媚子。小猴子从席子下把玉盘和黄金果拿出让白白看,胡媚子说:“兰兰姐说了,黄金果还有用呢,将来谁要是有难,拿来救人的。”小猴子说:“让白白看看,丢不了。我跟她说咱们是用黄金果救活的,她还不信呢。”
    此时正值清晨,房子门窗大开,院里树极多,鸟儿在树上喳喳乱叫,有的鸟飞上窗台,也不怕人,一直飞进屋。
    三个孩子说着黄金果的妙处,忽听鸟儿扇翅声,就回头看,放在玉盘中的黄金果没有了。胡媚子第一个大喊大叫起来:“黄金果叫麻雀叼走了!黄金果叫麻雀叼走了!”小猴子慌了,跳起就追。那鸟儿噙着黄金果飞上树,飞上房檐,向后院飞去。小猴子和胡媚子喊着叫着追去。
    兰兰听见孩子们乱喊跑了来。白白从屋里出来,红着脸,知道闯了祸。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黄金果让麻雀叼走了?”兰兰焦急的问。
    “我们看来的,不小心就没了。”白白说。
    小猴子和胡媚子垂头丧气从后院回来。
    “追上了吗?”兰兰问。
    “没有,黄金果让麻雀吃了。”小猴子说。
    “那麻雀呢?”兰兰问。
    “在这儿呢。”胡媚子从身后推出一个小丫头,眼睛大大的,两三岁模样,可爱极了。
    “哟,小麻雀变成了小丫头。”兰兰笑了。
    小丫头见大家都看她,不好意思起来,又躲到胡媚子身后,伸出小脑袋眨着大眼睛好奇的看大家。
    “来,叫姐姐抱抱。”兰兰笑着向小丫头拍拍手。小丫头奔她来。
    “你叫什么呀?”兰兰抱起小丫头问。
    “我不知道。”小丫头说。
    “就叫她小麻雀吧。”小猴子说。
    “多难听,女孩子哪有叫这名字的。”兰兰说。
    “那就叫她喳喳吧,”胡媚子说,“她就喜欢喳喳叫。”
    “回头让四爷给她起个好名字。”兰兰说。
    四爷听说这事,看了看喳喳,皱了皱眉头说:“又是个丫头,丫头起什么名字,随便叫个什么就行了。”
    从此大家就管小丫头叫喳喳了。
    兰兰把喳喳的头发往上梳,在头顶上扎了一个小辫子,说这叫朝天锥。胡媚子最喜欢这个小妹妹,喳喳老跟在胡媚子身后。
    喳喳刚来,还保留着小鸟的习性,早上,天刚亮喳喳就起来了,她在院里走着跳着唱起歌:
    清晨多么多么好,
    我们唱,喳喳,我们跳,喳喳,
    小露珠圆圆向我笑,
    喳喳喳喳,喳喳喳。
    虎爷走到院来,笑着问:“喳喳,是谁教你唱的?”
    “是我的小哥哥唱给我听的。”喳喳甜甜的笑。
    “你小哥哥呢?”虎爷问。
    “我小哥哥死了。”喳喳有点不好意思说。
    “是啊,”虎爷心里想,“一只小麻雀死了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喳喳唱着小哥哥留下的歌,依旧愉快的生活,喳喳多可爱呀。”
    四爷从房里走出,伸着懒腰,口中念道:“春眠不觉晓,院里喳喳叫。”
    四爷近来心情不错,不再那么急切的想办法回家了。四爷想开了,反正也出来这么多天,再多住些日子还不是一样。在这里也不错,这里的山那么高,树那么多,连鸟叫都那么好听。这里的空气洁净,仿佛用花草上的晨露洗过,呼吸这种清凉的空气,顿觉心肺中多年积攒下的污浊瞬间被荡涤一净,就像换了个人是的。
    让四爷静下心长住的另一个原因是庄园中有不少藏书,那些书堆放在一间大屋子里,四爷常到里面取出几本,或坐在房里读或沿着林间小路边走边看。有时四爷在山坡,背手拿本书仰看高树蓝天飞鸟,久久伫立。
    四爷和孩子们在一起时爱给孩子们讲书,孩子们爱听极了。孩子们说:“四爷讲的比巫师讲的好,巫师讲课人老想睡觉。”
    虎爷也来听四爷讲。虎爷认识字,他爱听四爷讲书不爱自己看书。在四爷他们来之前虎爷整日烦闷无聊,为解闷虎爷便用小石子打树叶,时间久了虎爷打树叶可准。孩子们围着虎爷让他表演,
    “你们说吧,打哪片叶子?”虎爷笑眯眯的说。
    “就打那片,就打那片!”孩子们的小手指着枝头一片已经发黄的叶子嚷。
    虎爷从怀中摸出一粒小石子,用右手中指弹出,枝头那片随风摇动的小树叶立刻被击落。孩子们欢呼着跑去把树叶拾起看,小树叶从叶柄处被齐齐打断。
    兰兰从山下集镇买回些布,说给孩子们做衣服。她给胡媚子做条红裙子,给喳喳做件小花袄,给小猴子做了件猴衫。兰兰主要是想给李公子做衣服,为的是表现她手巧。李公子也需要有身新衣服,这样也有个换洗。李公子不是山野之徒,他很爱整洁,对兰兰的关心他由衷的感谢。兰兰说给孩子们做衣服只是借口,你小猴子的猴衫就是用李公子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缝的。
    小猴子有了新衣服决定学着干净,他往水井边的一口破缸里倒了些水,脱了衣服站在里面洗澡。胡媚子领着喳喳从院中过,她对小猴子说:“不害臊,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洗澡不知羞。难看死了,喳喳,不许瞧!”
    喳喳眨眨大眼睛,她不明白胡姐姐为什么生气,猴哥哥洗掉身上的土明明好看了,为什么胡姐姐要说难看死了?
    小猴子站在水缸里对胡媚子嚷:“谁让你看了,谁稀罕你看,你不会捂着眼睛走。”
    白白从房里出来,看一眼在水缸里戏耍的小猴子,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说:“再洗也是个土猴,脏猴。”
    要说女孩子更容易在一起,白白却和胡媚子合不来。白白看不上胡媚子,胡媚子是只小狐狸,白白是只小白兔,胡媚子的好些作法让白白反感。胡媚子经常半夜跟二郞跑到庄园外树林中去抓野鼠,回来时胡媚子嘴角上脸蛋子上还留着血点子。白白别说见了,想起都觉得恶心。兰兰也说胡媚子:“一个女孩子,半夜跟个傻小子出去吃死耗子,吃一嘴血也不知擦擦,哪像个女孩子的样子。”
    胡媚子听兰兰姐说她,赶紧找个水盆照照自己脸,然后用手绢沾水使劲擦脸蛋嘴角。胡媚子心里有些委屈,明明是二郞哥哥帮她抓的活鼠,为什么说是死耗子,他们小狐狸不是饿极了才不吃腐肉呢。
    小猴子洗干净了,换上新猴衫,兰兰又为他剪了剪头发,这下漂亮多了。小猴子不脏了就能和白白一块玩了。白白偷偷从巫师卧室门后取来一串钥匙,领着小猴子来到庄园后边一个小院门前,白白开了门上的大锁,他们走进去,里面有座两层小楼。白白告诉小猴子,从前老巫婆活着时就住在这里。小猴子要白白把楼门打开进去看看,白白说:“有什么看的,好些好些年没人进去过了,里面有好些土,可脏了。”白白这么说,还是开了楼门。
    他们进去看,一楼正中有张大桌子,上面摆满瓶瓶罐罐,瓶子里装有各色好看的液体,瓶口塞着好大的塞子。地上放着几只大坛子,坛子上盖着很沉的盖子。
    “这都是干什么用的?”小猴子问。
    “我哪里知道哟,”白白小声说,“巫师说这是巫婆配魔水用的,我只听说从没见过。巫婆死后巫师很少到这里来。”
    他们上楼梯到二楼,二楼有张大床,床边也有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大书。小猴子走过去看那本大书,他翻开硬硬的书皮,扬起一些尘土。白白站在楼梯口,哪都不敢碰,生怕衣服上沾上土。她说小猴子:“那么多土,你又弄脏了。你要是还像以前那么脏,我不理你了。”
    “你看呀,这是本魔法书,不骗你,是真的。”小猴子翻着书页兴奋的说。小猴子脑袋里有黄金果,他可聪明了。这些日子他跟四爷学了不少字,都能勉强看书了。
    回复 008:
    存稿多,现只是冰山一角。
    但愿能上传完。
    小猴子记忆力极强,只看了一次魔法书就记下了好多有趣的咒语。小猴子回来和胡媚子说,和兰兰说,和虎爷说,还和四爷说。他说在庄园后面有一处长年锁着门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座两层高的小楼,那是死去的老巫婆住过的地方。在楼上有张大床,床边有张桌子,桌上有本大魔法书,书里写了好些好玩的咒语,这些咒语可神了:有念了能变大的,有念了能变小的,有能变树的,有能变草的,有变蛤蟆的,有变小鸟的……
    四爷不信,说那都是骗人。小猴子急得说:“怎么是骗人,我都试过可灵了。”
    “你试过,你变过什么?”四爷问。
    “我变过蛤蟆。”小猴子说。
    “猴子变蛤蟆?”四爷就是不信,“净是胡说八道。”
    “就是能变么,四爷你不信你念一遍咒语也会变的。”小猴子大声和四爷争辩。
    “好好,你说吧,怎么念。”四爷答应了试试。
    这会刚吃过饭,除了巫师和李公子不在,剩下的大伙聚在一起说笑,四爷心情不错,坐在椅子上与孩子们逗乐。
    小猴子极认真的说:“四爷,你就念339,369,3939339,然后说一声半——正,就变了。”
    四爷真的念起来:“339,369,3939339,半——正。”
    可不得了,随着正字出口,四爷脸色变了,从椅子上出溜到地上消失了,只留下一堆衣服。
    “四爷没了!四爷没了!”胡媚子先嚷起来。
    大家惊慌失措,兰兰提起四爷衣裤,从裤腿里蹦出一只又老又丑的癞蛤蟆。
    “这是四爷,”小猴子指着癞蛤蟆说,“我说能变吧,四爷不信,老巫婆的咒语可灵验了。”
    癞蛤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蹦到椅子下大叫:“呱呱,怎么变回来。呱呱,死猴子快说!"
    “就是呀,”兰兰也着急,“小猴子,快告诉四爷怎么变回来,你不是变过吗。”
    小猴子蹲下对椅子底下的癞蛤蟆说:“你就说都是骗人的就行了。”
    癞蛤蟆说:“呱呱,我知道是骗人的,呱呱,我怎么变回来!”
    小猴子急了,对着椅子下的癞蛤蟆大声命令:“说,都是骗人的,快说!”
    四爷明白了,说了声“都是骗人的”立刻在椅子下恢复了原形。四爷把椅子顶起老高,引起一片惊呼,女孩子们扭脸闭眼,原来四爷光着身子呢。四爷七手八脚穿好衣服,瞪着眼就要揍小猴子,小猴子吓得直往虎爷身后躲。兰兰笑着拦四爷,说:“你打小猴子干什么,还不是你自己要念那什么蛤蟆咒。”
    事后四爷想,如果去看看那本大魔法书,也许能找到回家的办法,这样就不用求那个巫师,用不着在这里死等,还要天天听巫师讲课。
    白白答应为四爷开门,这回她没进去,站在院外为四爷放哨。小猴子和四爷一起进去,四爷上了楼,小猴子对楼下那些瓶瓶罐罐产生了兴趣。他拔下一只绿瓶子的塞子闻了闻,一股辛辣的气味呛得他鼻涕眼泪一起流,他赶紧把瓶子塞上。有一只小瓶子,里面装着好看的玫瑰色液体,小猴子小心翼翼打开瓶塞闻闻,啊,好香呀,香得小猴子差点晕倒。小猴子又去看那些大坛子,他把坛子盖掀开道缝往里看,只看一眼马上吓得松了手,原来坛子里伏着一条好大好大的蟒蛇。小猴子去看那些小罐子,好些小罐子里面都是空的。有只罐里放只死蚂蚁,有只罐里放只死蜘蛛,有只罐里放了个圆圆的石头。小猴子把圆石头取出,圆石头光滑洁白,两边还有花纹,龙飞凤舞像是什么字。
    小猴子在楼下淘气,四爷在楼上翻书,这算什么书,倒像是巫婆写的害人心得。书中字都是老巫婆手写,涂涂抹抹,笔画歪扭,还有好些黑疙瘩。书年代久远,纸发黄变脆,页面上水渍污物,再加上虫蛀鼠咬,缺篇少页,又没索引又没目录,四爷眼都看花了也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小猴子说的咒语是有,清清楚楚,罗列了大半本子。什么跑肚拉稀咒,什么嘿喽带喘咒,什么屁滚尿流咒,什么抓耳挠腮咒,还有挤眉弄眼咒,晕头转向咒,香臭不分咒,连滚带爬咒,总之多了。四爷合上书说:“这个老巫婆,没事研究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四爷这趟算是白来了。
    小猴子跟四爷回来,他偷偷的把那个圆圆的花石头拿出来。那花石头很好玩,小猴子把花石头给喳喳当玩具。喳喳上衣正中有个口袋,那是兰兰给喳喳缝上装东西的。喳喳在口袋里装了好些没用的树叶子。喳喳可喜欢猴哥哥给的花石头,不要那些树叶子了。
    四爷他们已经来了很长时间,巫师为了维持大家的生活经常带上虎爷和二郞下山去给人家施法术。四爷没事和李公子说说话。最初四爷认为李公子是个练武功的,要不就是个侠客,他说路遇强盗,说不定他就是强盗。接触久了四爷改变了看法,李公子越看越像个书生,不像个武夫。练武功的人每天都要舞刀弄剑,李公子来到庄园就没有再拿过剑。李公子主动去听巫师讲课,他爱看书,天天坐在巫师的藏书室看得如痴如醉。四爷是读书不求甚解,看书是个乐,是个享受。李公子对书心怀敬意,越是看不懂越觉深奥越要看,李公子看书是个苦,他常常看得废寝忘食收益却不多。四爷和李公子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们交谈时客客气气,跟隔着堵墙是的。
    兰兰跟李公子好,四爷早看在眼里,四爷这么精明的人,他眼里可不揉沙子。四爷当然不赞成兰兰跟李公子好,这位李公子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何况又身处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兰兰怎么能在这里谈情说爱呢。四爷提醒过兰兰,警告过兰兰,但不管用。四爷了解女孩子们的心理,女孩子要是被帅哥迷住,家里人越反对她越爱得要死要活。这事要是老婆子在就好了,女儿的事都是当娘的操心,他一个老头子又不是亲的,这种事说深了不行说浅了不行。说起老婆子四爷又想家了。人真是越老越没出息,以前出去山南海北的跑,一半年不回家,也没这么想家想老婆子。这倒好,来到这么个地方连个电话都打不了,时间久了老婆子还以为他死在外头了。别看老婆子长得难看,老婆子要想改嫁也不是什么难事。也许有一天,等他千辛万苦回到家,敲敲门,看到从他房里走出个陌生老头,那时才有乐子瞧呢。
    第八章 冥府一游

    有人来给巫师带个信,说南方有个大阴阳家看过巫师所作的论著大为佩服,特聘请巫师去南方某书院为他的弟子讲学。巫师得到消息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他通过多年的努力终于盼来出头的日子。巫师收拾东西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动身,这时四爷找上门来。
    四爷来的时间不短了,耐着性子听了好几个月的课,他图什么,不就是等着巫师给他神水,他好与兰兰一起回家。现在巫师听说有人请他去讲学,拍屁股就想走,哪有那好事。四爷可不是好惹的,他在这里受了几个月的罪,憋了一肚子火,恨不能找个借口跟巫师大吵大闹一顿。这回巫师说走就要走,也不知何时回来,他可不能再等了。他要马上拿到神水,要不巫师就别想走。
    巫师见四爷走进门,不等四爷张口光看四爷的脸色他就知道来者不善。巫师对四爷笑笑,倒把四爷吓了一跳,四爷来了好几个月还没见过巫师笑时是什么样子。巫师真的脸上带了笑,谁让他理亏呢。
    巫师连夜去了老巫婆住过的那所小楼,在那些瓶瓶罐罐间忙了半宿,配出一小瓶神水。天亮后,他把神水交给四爷就独自上路了。庄园里所有的人都送到大门口,孩子们都哭了,连平时老是笑着的虎爷也落了泪。巫师原来说要带上二郞一块去,后来不知怎么决定谁都不带。小猴子私下里猜度,巫师一定是自己驾云去,他在那本大魔法书中看到有飞天术。
    巫师留下的神水装在一只小瓶中,神水蓝幽幽的,嗅着有一股神秘的清香。
    白白拿来两只小杯子放在桌上,四爷叫来兰兰,兰兰看到桌上的小杯子才醒悟,她和四爷该离开这里回家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兰兰哭了,她搂搂胡媚子,拉拉小猴子,使劲亲了亲喳喳,尤其是看着李公子时,好像有说不尽的话又无法张口。孩子们都哭了,连傻二郞都跟着嚎。兰兰把那只玉盘留给虎爷,她不好意思交给李公子。四爷把那把破蝇拂给了虎爷:留个纪念吧。李公子面带悲戚之色,紧紧捏了捏兰兰的手。
    “来吧,来吧。”四爷端起倒好神水的小杯子催促兰兰。看着兰兰和李公子难分难舍的样子,四爷暗中庆幸这一走便彻底断了这桩姻缘,这桩本不该发生的姻缘。四爷没掉泪,他就要回家了,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老婆子,他心里满是欢乐。
    四爷和兰兰在桌旁一边坐一个,同时郑重其事的喝下杯中的神水。神水甜丝丝的,他们想着一会就变成一股青烟,飘呀飘,飘回久别的云山庄。
    四爷觉得自己真的走在一条路上,回头看,兰兰就跟在他身后。
    “这是什么地方呀?”兰兰胆怯的问。
    四爷也感到不对头,天是灰的,路是灰的,周围的一切都蒙蒙胧胧,说白天不像白天,说夜晚不像夜晚,阴沉沉的仿佛天地间都裹着浓雾。四爷想找个人打听道,紧往前赶,终于看到前边有人影,走近了,人变得清楚,人不少,十来个,也在往前走,慢腾腾挪着步。四爷心里踏实一些,管他是什么人,先问问再说。
    等追上那些人,看清那些人的相貌,兰兰险些惊叫起来。这是什么人呀,缺胳膊少腿,没鼻子短嘴,被牛头马面两个鬼押着走。
    四爷也是一惊,接着猛然醒悟,对兰兰说:“别是咱们被巫师那小子鼓捣到阴曹地府来了。”
    事已至此,四爷也只好向牛头马面两个鬼打听路了,果不其然这条路就是通往阴曹地府。四爷和兰兰也只能跟着他们走了。四爷问牛头,他们押解的这些人出了什么事了,成了这样子。牛头说,这是打仗闹的。马面爱说话,边走边跟四爷发牢骚。马面说,他和牛头归属于阎王府战乱科,早些年人多是饿死病死,很少有被打死,他们的差使很清闲,这些年不知怎么人间打起来了,死于战乱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战乱科整日疲于奔命,累得晕头转向。他们的上司也不给他们增加编制,只允诺给他们战乱科多拨一些经费,说了也有一年多了,一分钱也没有见到。
    牛头问了四爷和兰兰的来历,说他们应归自杀科管。四爷极力辩解,说他们不是自杀,是被人骗了误入歧途,迷了路走到这里。牛头告诉四爷,前面不远就到了阴曹地府,四爷可以到阎王府户籍科查找,如果鬼名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就证明他们走错了路,还有阳寿,可以叫户籍科开出证明退回原籍。
    四爷也只好这么办了。四爷没有耐心与这些战乱遇难者一起慢慢走,他叫上兰兰一路小跑,似飞似飘,很快看到一座大城。城门大开,有不少死鬼被押解进城。四爷护着兰兰挤进城门,鬼不看他们,他们也不看鬼。
    进城就是一条大街,四爷见街两边墙上贴有小广告就过去看,上面写的多是耍鬼把戏和卖鬼药的。其中有张小广告引起四爷的注意,广告内容是招工,标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四爷眯起眼仔细看,上面开列的报酬还算丰厚。
    兰兰在四爷身后着急的说:“赶紧走吧,看什么招工广告,你还想在这里打工常住?”
    四爷说:“你没听刚才那个马面说,在这里办个事也不容易。咱们初来乍到又没个熟人,你以为咱们到了阎王府马上就开证明,开了证明马上就能遣返,哪有那好事。我估计一个月事情能办妥就算是快的。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在何处等,总不能晚上睡在大街上。我看小广告上那个鬼推磨就不错,包吃住,咱们去应聘,挣钱多少不说,先有个落脚地方。”
    兰兰明白四爷说得有理,可她还是心急火燎想快点离开这里,这是个什么地方,阴森恐怖,这哪是人呆的地方。
    兰兰跟着四爷向好几个鬼打听,才找到阎王府。他们站在远处看,阎王府门前立着几员执刀大鬼,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兰兰小声说:“咱们怎么过去呀,阎王爷会见咱们吗?”四爷鼻子里冷笑一声说:“见阎王爷,你想什么呢?阎王爷多大的神,能是让人随便见的。”四爷想想又说:“那个牛头不是说有个户籍科,咱们还是找人打听打听,找那个户籍科吧。”
    四爷领着兰兰顺街走,碰上个面善的鬼就上前问,有不理的,有瞎说的,有胡指的,有使鬼心眼骗人的。四爷和兰兰乱走了不少冤枉路也没打听出个结果。四爷对兰兰说:“你看怎么样,还急着想回去,光打听个路都这么难,办个事哪有容易的。”
    他们正无计可施,有个人从大宅子里出来,劈面撞见,四爷大喜过望,一把拽住高声嚷:“坏三!你小子什么时候到这里来了!”
    坏三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老乡,他乐得上前就拉兰兰手,兰兰没像以前那样骂他不要脸,反而对他格外亲热。
    “坏三,你什么时候到的这里,怎么来的?”四爷看坏三身子齐全不像出了什么事故就问。
    “我来半年多了。”坏三含含糊糊不愿细说。
    “噢,我想起来,你是在那山洞让女鬼掐死了。”四爷忆起坏三那一声惨叫,哈哈一笑说,“我还以为你叫那一嗓子是吓唬人,没想到你还真的被鬼掐死了。”
    兰兰听四爷说坏三已经是死鬼,吓得赶忙把手从坏三那干爪子中甩脱。
    “你们是怎么来的,也被鬼掐死了?”坏三笑嘻嘻的问。
    “要是被鬼掐死倒不冤了,我们是被骗来的。”四爷想到他们正急着找衙门的事就问:“你来了半年多,这里官府你有认识的人吗?”
    “怎么没有,这里的当官的我都熟。”坏三挺着胸脯子吹上牛,他还是原来那老样子。
    坏三说:“我是不愿在衙门里办事,迎来送往,我这个人随便惯了,我受不了那拘束。前二年阎王案前二师爷,死说活说硬拽我去给他帮忙,许下给我个判官名号,我嫌官不大事不少,我没接受。”
    “你不是才死半年吗,怎么前二年当判官?”兰兰不解的问。
    “你没听坏三说没干成吗。”四爷赶紧岔开话头,他问坏三,“我听说阎王府里有个户籍科,我们到那里说走错了路,开张证明就能返回阳间了。我们胡找了半天问了几个人也没找对地方,你知道户籍科在哪么,你跟户籍科的人熟么?”
    “太熟了,户籍科的科长是我大学时的老同学,我们老在一起喝酒,我敢当面骂他。”
    兰兰说:“你什么时候上过大学,我怎么没听说过?”
    四爷拦住说:“劳改时也上课,你没听说过不等于没有。”
    “嘿,你还不信,”坏三瞪着眼珠子,“前两天有个小鬼托我办事,我到户籍科,那 帮小科员扬着脑袋跟我摆官架子,气得我一通臭骂。后来还是科长出来亲自给我办的。科长跟我见面点头,拉上我就到他家喝酒,不过现在办什么事都得要钱,关系再好也没有瞪白眼求人的,这不用我说你心里比我清楚。”
    “那需要多少钱,你给个准数。”四爷心中暗喜,办什么事提到钱那就有门了。
    坏三语气特别真诚的说:“像你这种事,两个人一气办下来总得五万。其他还有些开支,我们是老乡,我就不向你张口了,不够我替你贴补点。”
    四爷也特别真诚的说:“别介,还能叫你花钱。不过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是穷鬼一个,别说五万,裤兜里连一大毛也没有。”
    坏三说:“那你给我打个欠条,等你回到阳间买些冥币如数给我烧来就行。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那可坑了我。”坏三对四爷有点不放心。
    四爷立刻极为严肃的承诺:“五万元,好说!我一分钱也不少你的,回去我就给你烧过来。我再给你到冥具店订做一座大纸楼,里面摆上全套豪华纸家具和最现代化的纸家电。我再给你每个房间塞个美女,我给你烧过来,叫你在这里天天有享不尽的福,鬼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四爷一席话说得坏三笑不拢嘴。
    在四爷催促下坏三领他们来到一处衙门口,这里的人还不少,门口几个小鬼吆三喝四骂着挤在外面等着进去的人。坏三叫四爷和兰兰在外头等他,他过去不知跟看门小鬼说了几句什么,小鬼放他进去了。
    等坏三走了兰兰才问四爷:“你答应给他五万元,咱们有那么多钱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四爷说,“你没见过咱们那里清明前集市上摆摊的卖冥币,那冥币一张就是一千元,我给他买上几沓子烧来,别说五万,十万都有了。”
    听四爷这么说,兰兰才放下心来。
    他们站在街边等,左等右等,好久不见坏三出来。
    “坏三怎么还不出来呀,”兰兰不安起来,“别是办不成吧?”
    “成不成也得等。”四爷也着急,他自我宽慰的说,“什么事能到了就办?起码不让你跑个十趟八趟。今天咱们多亏碰上坏三,认识地方有个熟人,要不就凭咱们俩,跑断腿烧香进供都找不到门。”
    坏三出来了,四爷和兰兰急切的迎上去,坏三晃着身子,迷糊着两眼,嘴里喷着酒气,他刚喝了不少酒。
    “为你们的事,那帮小子非拉上我叫我请客,不喝都不行,硬从我口袋里往外掏钱,好几百,都掏走了。”坏三指完四爷又指衙门口,声音老大。
    四爷笑着扶住站不稳的坏三,说:“不就几百吗,都算我的。”
    “证明开了吗?”兰兰急切的问。
    “我是干什么的,当然开了。”坏三从怀里拿出两张纸,一张交给四爷,一张交给兰兰,“没有我坏三办不成的事,那帮小子,不给我办,我当面骂他。”
    四爷看那张纸上写着:查四爷一口,系偷渡者,着托生办予以驱逐出境。底下盖有印:阎王府户籍科对外办事处。
    “这管用吗?”四爷抖着那张纸对坏三说,“干脆你好人做到底,你送我们一程算了。我们不知道托生办在哪儿,你跟我们去一趟,省得我们瞎找。”
    坏三答应了,他刚喝过酒心绪正佳,愿意陪老乡走一遭,何况还有兰兰。
    他们往前走,四爷问坏三:“我听说阴曹地府有刀山火海,是真的还是人们瞎编出来吓人的?”
    “当然是真的,没刀山火海算什么阴曹地府。”坏三摇头晃脑说。
    “你领我们去看一眼,”四爷说,“也算我们没白来一趟。”
    “看那干什么,”兰兰不想去,“快走吧,都什么时候了。”
    “咱们就去看一眼,”四爷对兰兰说,又问坏三,“远不远?”
    “远倒不远,顺路。”坏三用手一指,“前面拐个弯就到火海。”
    兰兰还是不想去,那火海一定很热。四爷非去看不可,似乎不去看一眼这趟阴间之行就太亏了。
    到了拐弯处,四爷拉着坏三走上去火海的路,兰兰不敢单独留下,也只好提心吊胆的跟着他们走。
    前面出现一座像体育馆是的高大建筑,坏三指着说:“那就是火海,可容纳上万死者同时烧。”
    从外面看,既看不到火焰也看不到烟雾,只是离着尚远已经听到从里面传出的阵阵怪叫。兰兰不愿往前去,她拉四爷的衣袖,四爷这时兴致正高,这一眼他是看定了。
    他们没有进去,站在高大建筑的落地窗边往里瞧,里面哪有火焰,在巨型建筑中间有个游泳池般的大池子,池里蓄的不是水,装了满满一池子耀眼的金币,很多人赤条条在金币上翻滚,那些怪叫正是他们发出。
    “这算什么火海。”四爷和兰兰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火海,”坏三说,“你以为火海就是火,火烧算什么,一股烟什么都没了。世上就是钱烧人最厉害了。”
    四爷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些人怪叫都是被钱烧的。”
    兰兰不看了,拽上四爷就走,他们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后面传来的怪叫。
    兰兰坚决不去看什么刀山,四爷也没了兴趣,看火海让四爷失望,谁没事看钱烧的。
    他们来到托生办,这是一座黑楼,上下黑窗都亮着鬼火。楼下有扇大门,半张着黑嘴,有不少人排着队往里走。坏三不送了,跟四爷他们告别,千叮咛万嘱咐叫四爷托生后马上给他烧过来五万元,还有那座纸楼。四爷拍着胸脯子跟坏三保证,然后和兰兰跟在别人身后往楼里走。把门的大鬼收去他们的证明,他们从大门缝挤进去,嗬,里面好大的场所。入口处迎面竖块大牌子,上写七个大字——零件发放处向左。四爷见进去的人都往左去,他和兰兰也去了那个什么发放处。拐个弯有一排房间,开着不少窗口,每个窗口上都钉着个大牌子,标明所发放之物。第一个窗口发放眼睛,第二个窗口发放鼻子,好些领了嘴的人挤在第二个窗口前傻站着。四爷上前打听,那些人说:“老是缺货,今天早上只来了一百个,一会就发完了,我们昨天就来了,好些人等不及就走了。”
    四爷和兰兰来到第三个窗口,这里没几个人,牌子上写着心肝肺。那几个人犹犹豫豫往窗口里瞧。四爷也凑过去往窗口里看,里面坐着个夜叉婆,正翘着腿织毛活。
    “还有没有货?”四爷试着问。
    “几个人?”夜叉婆问。
    “两个人。”四爷赶紧回答,很感激夜叉婆的服务态度。
    夜叉婆用钢叉从身边一个大水桶里挑起一付心肝肺,登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那肝肺上都生了蛆,心完全变黑了。
    “你这都臭了怎么还给人!”四爷明白了旁边那些人都不愿领的原因,“你有没有新鲜点的?”
    “都要新鲜的,臭的给谁!”夜叉婆瞪起眼,“要不要,就是这,臭的发放完才上新的。”
    “那我不领了!”四爷很恼火,这算什么服务态度。
    “你不领关我什么事,”夜叉婆冷冷的说,“等你托生个没心没肺的人时就后悔了。”说着她又把那付臭心肝放回大水桶。
    “我就是没心没肺,也强似弄套脏心烂肺在肚里挂着好得多!”四爷气愤的冲窗口里喊。
    兰兰赶紧把四爷拉走。
    四爷和兰兰离开零件领取处,往前走,上了几级台阶,过道边上一排玻璃柜台,柜台后站着几个妩媚的小妖,明亮的灯光下柜台里珠光宝气,柜前立着个大牌子,上写:豪华特价宝物专卖处。
    兰兰跑过去看,女孩子就爱看这个,没钱买看看也好。四爷也只好皱着眉头跟过去。
    在一个柜台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心,都是用宝石做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好看极了。这些宝石做的心,上面都刻着字:有智慧,有勇敢,有诚信,有宽容,其中有一颗又红又大的心,上刻一字:爱。兰兰让服务小妖拿给她看,她把爱心捧在手上喜欢得了不得。
    “这爱心多少钱?”兰兰试着问。
    “五万。”服务小妖说了个可怕的数字。
    “走吧,”四爷催兰兰,“又没钱胡看什么。”
    “没有现钱可以赎欠,”服务小妖态度和蔼的说,“等你们托生后把纸钱烧过来就行了。”
    “这行。”四爷想起那面额千元的冥币。
    “我们这里不收冥币,”服务小妖好像看出四爷的心思,解释说,“冥币在我们这里已经禁止使用,因为冥币面额太大找零困难,而且冥币太多阴曹地府都闹起了通货膨胀,所以冥币在我们这里不让用了。”
    “不让用冥币那用什么?”兰兰问。
    “纸钱呀,用白纸一个一个剪,剪够五万个烧来就行。”服务小妖说。
    “剪五万个纸钱,那得剪多久。”四爷嫌太多,“打个折,两万行不行?”
    “我们这里不打折。”服务小妖笑着说。
    “五万就五万,”兰兰捧着爱心不撒手,她对四爷说,“我叫上几个人帮我,用不了几天就剪出来了。”
    四爷也不好说什么了。
    兰兰在服务小妖的指点下写了个欠条:某县某乡某村盖兰兰欠阴曹地府托生办豪华珍宝专卖处爱心货款五万钱,限托生后一月内将钱烧到,逾期不还,后果自负。以下是年月日。
    服务小妖收起欠条笑着对四爷和兰兰说:“欢迎再来。”
    “不用客气,”四爷也笑着说,“但愿别来,什么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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