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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十四年猎诡人》,(一个巫家弟子回忆录) 【已出版】[第1页]

作者:李诣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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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带路】

    我今年31岁,17岁入行,成为猎鬼师,迄今已经干了14年。2002年我离开恩师,独立开始在行当里混迹,得到不少,也失去不少。绝不能说“不幸”,只因为我在2011年,选择了金盆洗手,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首先,你得相信我们这个职业的确存在,你之所以闻所未闻,只是我们低调罢了。如果你有心在所在的城市细细打听,一定会找到我的同行。

    在不破坏行规的前提下,我写下此文。一方面是希望对自己过往的经历做一次梳理回顾,另一方面是让大家对“灵异”事件有个更清晰的认识,以免各位遇到类似情况后,吓到自己,或者用一些错误的方法伤害到自己。

    进入猎鬼师这行,完全是个偶然。

    17岁以前,我和很多人一样,活得像个懵懂的孩子。升入高中后,因为厌倦平淡的生活,我开始和一群社会上的混混一起厮混,学坏、辍学,然后开始在街上游荡、赌博、玩游戏机、抽烟喝酒、打架。因为我变化太大,加上我总是调皮闯祸,迷信的家里人认为我是被什么小鬼上了身,请了道士来做法跳大神,见不管事后,又找和尚来念经替我消灾解业。

    这一切让我无法忍受,叛逆的我选择离家出走,从重庆跑去昆明。在去昆明的火车上,我遇到一个瞎子,这个瞎子成了我进入这行的关键人物。在还不知道他是瞎子的情况下,我跟他随行的同伴下了盘象棋。却因为他对同伴的一番指点,使得我大败下阵,本来我想要稍微酸他几句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却在看到他的双眼时才发现,他是一个瞎子。瞎子是我的缘分,也是我的贵人,因为两人谈话投机,他把我介绍给了昆明当地一个很有名的天师,这个天师,后来成了我的师父。

    那一年我17岁,我的命运因为莫名的一次偶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电视剧里那些神神道道的拜师礼不同,现实生活中的拜师过程简直不值一提。拜师后,我师父只是教我一个道理:正道人心,去恶行善。

    而事实上在那个时候的我,是一点都不信这些的,甚至以为师父是个骗财的大神棍,我则是个小神棍。漂泊在外,我需要钱,考虑到天下任何活不是免费干的,而师傅这行,收费还挺贵,我就勉强留下了,来日方长,前路迷茫,也当是在混口饭吃。

    我师父花了好长时间扭转我不信鬼的心态。办事时,师父随身带的东西就几样,一副骰子,一个罗盘,十来根红绳,还有本皱巴巴的书,还有样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东西,那就是坟头的土。这些东西从不离身。

    在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些东西之前,我一直跟着师父学一些经文口诀之类的,我从没相信过这个世界真的有鬼。见到这些东西后,我莫名有点相信起来。我无数次问师父,那些东西到底有还是没有。我师父告诉我说,有,但是并不多。

    我始终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直到1998年,我跟师父去贵州,接到当地一个土大款的委托。我的整个世界观,因为这个委托彻底改变了。从那个时候起,我渐渐开始用一种另类的眼光来观察我生活了17年的这个世界。

    我开始相信师父的那句话:

    你凭什么确定,你一生所见到的,全都是人?

    师父跟那个委托我们办事的土大款要价6万6千块,土大款很豪气,爽快答应。6万6,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再添点,估计都够资格给郭美美老师当个干爹了。土大款说他50岁了,贵州凯里人,至于他怎么发家的,我没兴趣知道,但是,在他发家致富的过程中,肯定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导致他需要找我们消灾。

    他找我们的时候说自己很倒霉,他老家的房子出了点事情。
    现在的土大款挣了钱,一般都喜欢会在老家盖个拉风的房子,好在村子里炫耀自己有多了不起,他那房子当初请了个大师来批过,我们行话叫“问路”,那大师说他的房子得面水靠山,风水才好。

    那个大师又告诉他,他那房子背后的那座山,很像是皇帝的龙椅,房子坐落在那里,面前有水,背后有山,他住在里面,好像一个皇帝在龙椅上,望着江山。

    那土大款大概也是一没脑子的主,他为了让那山看上起像个椅子,硬是找人铲了个山坳出来做他的“靠椅”。殊不知等房子都建好了,当地有村民找他,说他把自己祖坟给铲了。

    土大款想,这也没多大点事,赔钱吧,他有的是钱。于是他赔钱给那村民,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可不知道钱是赔给活人的,死人却还没打点好。从他搬进新居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他请的一个40多岁的做饭大婶,说晚上睡觉老是做噩梦,一开始大家都还以为她是“择床”,以为她习惯了就好了。可没多久这大婶就疯了,整天念叨的就一句“不打……不打……”。

    这么一来,村子里的传言就出来了,说什么土大款挖山挖到土地公了,又说什么挖断老树根了。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年轻男村民,因为好奇,就主动去他们家巡夜。过了没多久,这男的虽然没疯,可是也开始有些恍惚,说话不清不楚起来。土大款才意识到事情不大对了,就遣散了家里的工人,将房子锁上,他也一直没敢再住。

    在请我们去前一个月,他回村子里去找那个吓得有点恍惚的男人。他见那男人多少也恢复了不少,他扔出一沓钱,叫他给说说到底发生了啥事。那男的犹豫很久,才说他头几晚睡觉还没觉得什么,但是后来就看到了怪事。他睡的床一侧靠墙,另一侧对着门,他老是面朝门睡。起初的夜晚很安静,顶多听见几声猫叫。但有一天,他面朝墙睡了,晚上迷迷糊糊转了个身,见有个穿长衫的、瘦巴巴的老人蹲在他的床前,斜着脑袋,伸长脖子,俩眼瞪大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编筐子的竹条,一边抽他,一边阴阳怪气地说“这是我的床...”

    那男的说倒也不觉得痛,但是绝对够吓人,但是睡醒了以后就忘了。这样反复折腾了一段时间,他就开始精神恍惚了。直到现在,他才想起当时夜里看到的东西。

    土大款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我们,我真当是在听神话故事。师父却很淡定,简单交代土大款说:“你把你房子面前那池塘水放干,撒下稻、黍、稷、麦、菽,晚上我跟我徒弟就住进去。”看样子,这对师傅来说,就是一碟小菜。

    不过说实话,第一次接触这些的我还是有点被吓到。吓到并不是相信了这个东西的存在,而是本身对这个事情有点抗拒。当晚进屋前,师父给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要怕,我教给你的口诀你没事就在心里念就是了,壮胆。

    师父说这话之前,我都一直以为那些口诀是驱鬼的,谁知道竟然是壮胆用的。我们进了那个大院,大院看上去很正常,根本不像鬼片里那么阴森森的。我们在院里停留了一阵,师父在院子里拿罗盘比划,东南西北都走遍了,然后他指着一个地方跟我说:“在这方位挖个坑。”我按他意思挖了。师父取出一根红绳子,放进坑里,又倒了点坟头扫下来的土,将红绳埋起来。师父告诉我说,刚刚挖坑是在打招呼,他说他也不知道到底管用不,反正他的师父也是这么教他的,这是规矩,例行公事。
    完了师傅就带着我进了那屋子,我很紧张,四下一打量,那床打扫得很干净,却干净得让人挺不舒服的。感觉睡在上面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师父说,你睡床,我睡地下。于是师父在离床大约两米的地方打地铺。他嘱咐我说,别真的睡着了,还要干活呢。于是我面朝墙壁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小时候的事,一会儿念口诀,一会又想点别的,一会又念口诀。

    大约夜里两点的样子,我感到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不是鬼片里演的发冷,是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渗到肩膀里的冷沁,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但是我确定这个感觉是告诉我那东西来了。这时候师父说,你转身过来,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你会用余光看到那个东西,别正眼看它。
    我很怕,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按师父说的转身,看着自己的脚,屋子里黑归黑,但是还能见到床边站着一个穿长衫的。那穿长衫的开始晃动手,一开始我还没想到是拿竹条抽我呢,他反复地念着“这是我的床”。

    我一边害怕,一边想师父要怎么收拾他。结果那个过程快得离谱,因为一直在用余光瞟那个东西,我压根没看见师父怎么动手,眼前忽然爆开了一阵灰尘,就是那种有人在你眼前拍了下黑板擦,有灰尘扑过来的感觉。

    然后师父说:“好了,没事了,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我问师父:“这就完了?”

    师父说:“当然完了,怎么,你还没玩够?”

    我说:“怎么这么容易,怎么做的?”

    本人之前看了无数鬼片,里面捉鬼都要做法、贴符、念咒什么的折腾半天,怎么师父这么简单就收拾好了?师父告诉我说,电视上演的那些神通广大才真是骗人的,虽然很多行家都要贴符念咒,但是没电视上演的那么具有观赏性。而我们这派,更多在于手法的实用,没那么多讲究。鬼这种东西,是人往生后的一种形态,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鬼,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专门跟它们打交道的人。所以很多时候,想碰碰不到,碰到了就是硬货。

    师父说,那个穿长衫的老人就是祖坟里埋的那个,师父进院子的时候挖坑埋线,说是在给他指路。师父还说,鬼是存在的,只是相对于人很少,每天都有很多人死,要是个个都成鬼,那不很可怕吗?我们遇到的鬼,都是走失了方向的,他们大多是无害的,它们只是一种未消亡的能量,它们没有思维,也没有感情,它们像录像带里一个卡带的片段,只会不停重复着一种它们自己觉得正常的状态,甚至很多鬼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问师父,电影里那些受了冤屈,回来复仇的厉鬼是真的存在吗?师父说:“电影里的那些太夸张了,都是骗观众的。当然,那些复仇鬼也有,以后看你有没有可能遇到。”
    多年以后,我果真遇到了那种鬼,但这也是后话了。

    我发了一会儿呆,又问师父是怎么收拾那鬼的。师父说,在它抽我的时候,他往它头顶撒了坟土,然后用绳子绕了它的脖子,他就去了,佛家讲的超度,我们叫带路。这事没啥复杂的,就这么简单。但是要克服心理上的恐惧,还是挺难的。
    师傅说得轻描淡写,大概是因为经历了太多,见惯了生死。对于我来说,却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接受。
    1998年,当时手机还不怎么普及,出了院子,师父叫我跑到路上去叫那大款。他不敢跟着我们进屋,远远躲在路上自己的车里。我叫了那大款,他开始还是不敢进院子,师父说你进来,接下来你得帮我。然后师父在刚刚挖坑那里,把土收起来,在地上铺匀,然后把坑里的红线拿出来,拴在大款的左手五根手指上。接着,师父叫他在铺匀的土跟前跪着。最后,师父开始叽里咕噜地念咒文。完事后,师父让土大款把拴了红线的手在那土上按个手印。手印按下去后,师父把红线取下来烧了,然后让大款自己把那些土吹散。
    一切办妥,师父就告诉他,完事了。
    土大款挺不放心地问:“真完了吗?”
    师父说,你要不信先付一半钱,没事了再给剩下的。

    师父不会怕那些赖账的,他有的是办法收拾这样的人。
    收了一半钱,告别土大款,师父就带着我走了。我们连夜下山到了凯里市,差不多天亮了。师父带我去喝酒洗澡,说是不让那东西跟着我们。我洗澡的时候问师父在院子里念的是什么。师父说,那是骗大款的,一阵瞎搞,什么用都没有,就是让他看着像这么回事。然后我问师父剩下的钱咋办。师父说,不怕,他一定会给的。

    这就是我第一次直面这些东西的经历。这次办的事儿,在我师父眼里,简直小儿科到了极点,但是,这事儿却彻底地颠覆了我的世界观。直到后来这些年,我遇到各种怪异的事情:点恶鬼,收小鬼,帮鬼了心愿,帮人把附身的鬼打出来,召笔仙,刨坟……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
    事后想想,我不能说我们的职业是在猎鬼,谈不上是“猎”,更多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帮助人。
    第二章 【婴灵】

    刚开始跟着师父跑业务的时候,我只能配合他玩点小单子,遇到大玩意,他基本不带我去。第二年的时候,师父才带我做了趟大单。
    四川和重庆之间有个地方叫荣昌,那件事就发生在那里。我们这次遇到的是一个小姑娘。电话那头,雇主说他家女儿好像被附身了。师父说得亲眼看了再说。谈好价格,我们就去了荣昌。到了雇主家里,看到小姑娘的时候,我按照师傅曾经教我的,先看她的手指。十指连心,若是心病,就该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找我们这样的人。小姑娘的指甲很长,估计有点时间没剪了,指甲很白,皮肤是正常的。
    小姑娘大约5岁,她傻坐着,不笑也不说话,眼神明显呆滞,完全没有她那个年龄的小孩该有的活泼。师父看完小女孩,就叫父母都出去,站在门外跟小女孩的父母说了一会话,接着他进门,关上门窗,开始用骰子问路,然后用罗盘在屋子里走圈。
    绕过我身边的时候,师父低声跟我说,这次这个,是婴灵。
    资历尚浅,没见过世面,光听名字我就吓着了,我知道,所谓婴灵,那是夭折的孩子的魂。
    师父以前告诉我说这种东西要送掉挺不容易,因为它几乎就是婴儿,什么也不懂。师父开门把这情况告诉了小姑娘的父母,那母亲一听就哭了,师傅看她哭了,就问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们的隐情。小姑娘的妈妈说,那被附身的小女孩是他们夫妻的头胎,但是在她之后,她们夫妻还有个孩子,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没保得住,就掉了。
    她一再强调,不是不想要,是没保住。
    师父问,那个孩子是几个月的时候没的,她说5个月。师父说,你们夫妻俩今晚用我给你们的红绳子,把小女孩两只脚的拇指并在一起拴起来,然后给她洗澡,换身素衣服,再把家里反光的东西都拿东西遮着,把相片什么的都收起来。最后,师父又吩咐他们去买只公鸡,几颗鸡蛋。叮嘱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开着窗户开着灯,不要让婴灵认为又过了一天。
    当天我们没有做事,而是去了五金市场。师父买了6颗很大的钉子,然后买了一瓶工业酒精。当晚他叮嘱我,第二天进去的时候,心里尽量要平静,不要有太大的思想波动。其他就没说了,基于我暂时还无法独当一面,我也确实不应该知道得太多,那一晚我们就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又去了那小姑娘家里,师父搬了一张椅子,有靠背的那种,请小姑娘的父母把小姑娘抱到椅子上。然后,师父让他俩在面对椅子两米远的地方并排跪下。一切就绪后,师父开始在房间的四个角钉钉子,把红线彼此连接,形成一个线圈,把所有人围在中间。然后,师父叮嘱那对夫妻跪着别动,他出去杀鸡,取鸡血。
    不一会儿,师父端着碗过来了。椅子上的小姑娘还是呆滞着,好像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但是面容非常憔悴。师父把嘴凑到小姑娘耳边,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用手指蘸了鸡血,分别在小女孩的手心、眉心、人中、脚心点了一点。然后让我站到小姑娘面前,用手按着她的肩膀。我照做了,师父取了一点土,放在小姑娘头顶命心的位置,然后滴鸡血,滴酒精。很快,鸡血混着酒精的液体就顺着小姑娘的额头流了下来。这时候,半蹲在小姑娘身后的师父,突然“哈”的大吼一声。小女孩显然被吓到了,开始哇哇大叫,并且挣扎起来,我双手按着她,她的力气比正常的小孩子大很多,几乎被她挣脱。接着小姑娘突然用双手掐住了我肋骨附近的皮肉,虽然不很痛,但是看着她她脸上的血迹,和狰狞的表情,非常吓人。
    就这么大喊大叫了两分钟,她才安静下来。又过了分把钟,小姑娘突然哭着喊爸爸妈妈了。师父对那对父母说,你们心里念叨,说,孩子好好去吧,诚恳一点。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又不哭了,好像回过神来,看我们这架势,有点被吓到。师父这才出了一口气,说好了,它已经去了。
    师父让女孩的父亲给他倒了杯水,他说一边喝水一边慢慢跟他们讲这中间的原委。
    师父说,他在房间的角落钉钉子、连红线是为了把这个魄关在中间,因为婴灵这玩意只会附在小孩子身上,而且婴灵会找跟它的“道”最接近的人。所谓道,其实就是气味、血脉,或者一些别的联系。师父说,婴灵不是恶意的,它是不甘心离开,或者留恋世界。这对夫妻之前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掉了,但它已经存在了,已经是生命了,它很留恋,很想留下来,所以附身在血脉相通的姐妹身上。她附身并非为了报复,而的非常单纯地想留下来。说到这里,那对夫妻都哭了,他们说自己很对不起第二个孩子,没保住。
    师父说,婴灵这东西不好驱散,因为它不能自己思考,只能靠着还没死去时候的本能。所以其他的方法都没有,只能来硬的。
    师父对夫妻坦言,跪着,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但是他觉得他们应该跟孩子道歉。那对父母哭得稀里哗啦,搞得我心里很难受,所以当我后来独自处理婴灵的时候,我都要告诉父母们,生命值得尊重,如果没打算生孩子,就自己做好措施,怀上了,千万别打掉。从人伦道德上来说,我没有什么立场教导他们,但是我们要尊重每一个存在过的生命,哪怕他再渺小。

    在回云南的火车上,师父跟我说,我们这行,不能儿戏,你多替一个人解决了问题,那就少一份被折磨的痛苦。见死不救,做不到,做不到。
    正是这个朴实却深刻的道理,让我在这行里坚持了下来。师傅说其实这些灵异东西并没有我们塑造的那样可怕,他们和我们人一样,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所谓给它们带路,其实就是找到造成它们留下的由来根本,了却他们的残念,然后让他们自己离去。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去伤害任何一个鬼魂,我们连鬼都不会去伤害,自然不会去伤害人。师父又嘱咐我,不管干什么,心里要有善意,并对它们怀有尊重。
    虽然我们干的事可能会被其他所谓的高端职业者们瞧不起,会被说成神棍、封建余孽,但请记住,我们是在让人或鬼都有个好的结局与归宿。
    第三章 【巫咒】
    回云南后,师父又带我做了两年的小单,然后,我开始跟着他做些比较大的事情。
    再后来,一些简单的业务我能单独拿下了,师父的业务跟我28开,我的业务跟师父55开,那些年,我常常给家里寄钱,我都说的是在昆明打工。
    我也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不想让我父母替自己操心。因为这个工作说出去太边缘化,而且据说这行的人会折寿。对此,我倒不了解,但是我这圈子里不少前辈,最后都活到了很大年纪,我师父带我的时候44岁,现在58了,退休6年,生活与常人无异。
    因为收入不错,而且相对自由,我慢慢开始把它当成了自己的职业。
    接下来我要说的这桩事情,是在我老家重庆发生的。
    我家乡重庆东边有个地方叫巫溪。
    巫溪民风强悍,当地不少老人现在还会很骄傲地提起,他们是巫王的后代。重庆的文化主要就是巴文化和巫文化,特别是一些稍微闭塞的地方,更加流传着些奇闻异术。
    这次这个单,发生在巫溪一个很小的古镇上,叫宁厂镇,这古镇几乎没有名气,镇上的最大的卖点,是一口千年不枯的天然龙头盐泉,制盐造纸是那里的传统项目。
    师父接到的委托电话是此地一家老人的亲戚打来的,那委托人说,这家只有两位老人,他们的孩子早早就夭折了,怪道的是,从他们孩子死后,他们家养什么死什么,鸡鸭猫狗猪牛一样都逃不出命来,甚至连地里的庄稼都不生。
    老人家越来越穷,他们快活不下去了,甚至都想到了自杀。
    师父听了,决定带我去看看,并且不收费。甚至连车马费,都是我们自己出。
    路上我问师父为什么不收费,师父反问我,换成你,要收吗?
    到了老人家门外,那光景看着让人心酸,老奶奶独自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抽烟,老爷爷在院坝的一侧剥玉米,除此之外,农村该有的狗叫鸭叫全都没有。
    一片冷清,一片枯寂。
    师父跟老奶奶说明来意,老奶奶说的话师父听不懂,让我帮着翻译。
    虽然都是重庆人,但是他们的口音很浓,听着也挺费劲。
    老奶奶是湖北那边嫁过来的,老爷爷是当年杀过土匪的好汉,
    我很难把这样不幸的遭遇跟这样两位老人联系在一起。
    老奶奶说,她和老爷爷一生生过6个孩子,全都没养大,都是很小就死了,最大的一个,也才13岁就去了。乡下人朴实,他们觉得那是命,命都这样了,就只能从命。
    可最后,老人养的任何牲畜都会莫名其妙的死掉,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反正就死了,老人自杀没自杀成。
    这些事情让一个城里亲戚知道了,那人多少对玄卦有点研究,才打电话告诉我们可能是让人下了咒。
    师父塞给老奶奶3000块钱,虽然3000并不是很多,但是在1999年的时候,还是能办不少事了。
    当天,师父一整个下午都带这我在附近转悠,查看有什么线索。
    到最后,师父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是有人下咒。
    当晚师父啥也没做,就跟两个老人聊。
    聊天的过程中,我们得知他家里曾经有过一段离奇的经历。
    老人家的祖坟,就在他们屋后,可是不知道从哪年开始,祖坟下的石头缝里冒出了泉水,老人想办法引流改道,又怕伤着祖坟,所以也就不了了之。再后来,因为没人当回事,他们就挖了个槽,把祖坟地里流出来的泉水接到家里来。
    说着说着,老人提到,他们大儿子去世前,曾经跟山里的孩子玩,把那个孩子弄河里了,结果害得那家的小孩死了。
    虽然我不知道最终这事是怎么解决的,但是我跟师父都觉得,如今的异样一定和这事一定有关联。
    第二天一早,师父跟两个老人说,我得把你家堂屋的门槛给拆了。
    两个老人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他们也知道我们全无恶意。
    于是我和师父又是锯又是撬地把门槛卸了下来。
    然后师父对我说:“挖!”
    我开始用凿子挖地。我挖了大约1寸,挖出个拳头那么大的红色油布包。
    师父拿着那个对老两口说,这是人家给你下的咒,我们不大懂川东的咒,但是里边肯定有很多诡秘的东西。
    我跟师父一起回到院里把那个油布包拆开,看到的那一刹那,我确实傻眼了。
    除了恶心,我很难想象这些东西所代表的那个咒,能有多恶毒。
    拆开布包,首先看到是一束用红绳捆着的头发,然后是一根细长的骨头,都发黑了。
    此外还有一缕布条,一根生锈的别针,还有个像是鳞片的东西。
    师父跟我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但是他能区分出那根骨头是猫骨头。
    推断那头发应该是死在河里那孩子的头发,鳞片样的东西应该是鱼或者蛇一类的鳞。
    根本不需要多懂,就能判断这必然是个毒咒。
    师父告诉两位老人,应该就是这玩意让这个家庭遭受厄运。
    我们处理这样的咒包通常是烧掉,师父和我就开始架势要烧,说起来很奇怪,这样的东西,应该挺好烧的,可是我们烧了很久却不化,骨头上还渗出水珠。
    最后全化成灰烬以后,师父把那些灰烬重新放回油布包里,就让老爷爷带路,去河边。
    到了河边,师父把布包交给老爷爷,让他拆开,把灰烬倒进河里。
    他说这叫从哪来回哪去。
    最后才把油布烧了。
    回到农家的时候,师父告诉两位老人这事情应该是结束了。
    其实他自己也没多大把握,我跟师父去屋后那个泉眼洗手,却发现,泉水断流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师父也不知道。
    临走前,师父留下了电话和地址。
    在老人的感谢声中,我们开始回巫溪县城去坐船,打算到重庆知会一下我们的委托人,就回云南。
    这件事过去一年以后,我们的委托人带着两位老人来到我们这里。刚见面,“扑通”一声,两位老人给我师父跪下,说感谢大师,师父连忙扶他们起来,知道那咒语是解开了。
    原本不收费,可他们临走的时候,那个委托人还是留下了佣金。
    这让我很感动,两位老人,千里迢迢来一次,竟然只是为了当面道谢。
    而那个雇主坚持留下钱,也算是对我们的肯定和认可。
    第四章 【招魂】
    我最后一次跟师父出单,是在2001年。
    我师父在多年前结识了一个藏族朋友,叫木多桑其,他往返在康巴地区,以贩卖唐卡和虫草维生。他不算老实,却是个非常虔诚的藏传佛教徒。
    他有一个汉人朋友,成都人,常年在色须开药店卖药。
    这个汉人老板便是这次的雇主。
    我跟师父是从西宁一路颠簸着过去的,那时候滇藏设了卡,路也不好走,花了不少时间。
    这一路上除了跟师父闲聊外,我第一次被如此雄壮的高原美景深深震撼。
    路上遇到的百姓也都非常热情和朴实,我们下车休息的时候,素不相识的人们会给你端来酥油茶,我们掏钱要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笑着摆手,虽然言语不通,但我想这份诚挚却十分打动人。
    那一路我丝毫不觉得压抑,反倒是有种暖意。
    到了药店,店老板一把握住我师父的手说,常听木多提起你,你们可算来了。
    随后老板跟我们讲了这次的事情。
    老板的表弟,跟他一起做药生意,前几年扎根在当地了,娶了个漂亮的藏族姑娘。
    结婚后,表弟媳妇的娘家出了怪事,她娘家大女儿的丈夫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于是村民们开始传言,有人说是让狼给吃了,有人说逃出国了,什么都传。
    大女儿久虑成疾,成天茶不思饭不想,自己折磨自己,说是菩萨在惩罚她。
    家里的孩子整天都哭,虫子、老鼠成灾。
    老板说,虽然我们看藏族朋友挺穷,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国家每年除了免费发放牛羔羊羔外,还让他们的孩子免费上学。此外还补助每家不少钱。他们那边土很薄,种不了太多东西,于是就圈山放牛,冬天去山里采松茸,夏天挖虫草,一年下来收入还是很可观的,只不过他们的钱全都捐出去修庙敬佛了,所以才感觉那么穷。这次人家带着修庙的钱来找到我,我就不得不请你们来帮忙了。
    师父听完后,把我拉到外面抽烟,师父跟我说,这次咱们遇到麻烦事了。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这次是要对付什么,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该我们管的事情。
    回到屋里,师父跟老板说,能不能带我跟我徒弟去一趟他表弟媳妇娘家。
    老板先是给他表弟打了电话,没过多久,他表弟就开着一台面包车过来了。
    一路上,表弟的老婆都在跟我们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表弟翻译差不多就是拜托了,感谢了的话。
    到了她娘家,房子还算气派,两层楼,家里有个很大的院子,窗户的轮廓是黑色的梯形,间隔些白色的格子状的东西。窗台上放着块碟子样的石头,密密麻麻刻了藏文。门头上挂着羊还是牛的头骨,地上全是核桃树枯萎的树叶。
    师父说大概这边民风就是这样吧,可我却觉得和我生活的环境相差太远。
    进屋后,表弟媳妇带着我们去看她姐,这个可怜的女人躺在一个小床上,说是床,又不太像,更像是一张加长版太师椅,上面也五颜六色的画满了佛教的画。
    女人看上去很虚弱,见我们到来,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表弟充当翻译,我们互相一问一答间,师父也渐渐明白了这次遇到的是什么事。
    随后我们出了屋子,师父让表弟告诉弟媳妇,找她姐夫这个事挺困难的。他让她们家先把家里大扫除一次,弄干净,然后让他们找件姐夫的衣服让我们带走。
    师父说,今天给不了大家什么答复,先散了吧。我们得准备点东西,明天再说。
    当天下午,我跟师父穿梭在色须县城各个商店,买东西。
    买了蜡,兽骨,香油,刀。
    随后我们找了家旅馆,入住后,师父关上门跟我说,找人是最麻烦的,而且还只能找出这人是否还活着,找不到具体的地方,最多问问死人找到点线索。
    我问师父,是要招么?
    师父先前遇到没头绪的事情,会画符请神,方法挺多种,跟请笔仙类似。
    师父说只要是死去的人,不管它信仰哪个民族,都能唤出来。
    具体怎么召唤,我不能说出来,但是完全有异于请笔仙这些事情,这里,我要奉劝各位不要轻易去尝试笔仙、碟仙一类的召唤术。真遇到必须请的时候,请寻找我的同行,不要因为好奇去做,因为后果很严重。
    师父问了请出来的鬼魂,让我们得到一个答案:
    姐夫已经不在了。
    可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我们就这么告诉表弟他们,肯定没人相信。
    所以师父告诉我,我们可能要在他们面前,当面再招一次,不过这次动静可能更大,得让他们相信。
    师父说这次他不知道能不能让亡灵出现实体,他说这个成功的几率其实不高,而且人家不见得想看这么恐怖的玩意。
    师父说他曾经跟着他的师父做过几次,招出来的实体都是他们死去时的样子。所以,难免不太容易让人接受。
    再说了,我们这次要召唤的是,姐夫本人。
    当晚我和师父在当地一家川菜馆吃了点东西,就回去休息。
    师父夜里出去了一趟,我睡迷糊了也没管他。
    第二天一早,我跟师父去了药店,把事情简单跟老板说了说。
    老板叫来表弟,表弟听说姐夫已经去世的消息后,明显怀疑。
    我们早知道会是这样,师父说,去你姐家吧,我们让你们自己当面说。到了姐姐家,姐姐还是憔悴在床,她听了表弟转述了我们的话,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他们最终同意我们在他们面前召唤。
    这里我想科普一下,召唤术是个挺危险的事情,将死人请出来之后,要么用正确的办法送走,要么就只能打散。请出来送不走,可就麻烦了。我师父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同民族信仰该怎么送走,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散。
    经过姐姐同意打散后,师父在地上画好我们所说的“敷”,就是地上的符号。师父继而取了杯子,倒了血以及香灰混合物进去。最后,师父用一张硬纸打湿盖上,然后把杯子倒挂在敷的正上方。
    一切就绪后,师父开始喊魂,很快,“姐夫”就被召唤了出来。
    姐姐一见到“姐夫”,顿时无法克制地大哭起来,却又害怕不敢上前。
    姐夫的样子看起来让人挺不舒服的,他身上衣服破烂不堪,染有血污,眼睛也大得有点吓人。
    师父跟表弟说,你让你姐好好说说吧,今后可就没办法说了。
    表弟显然也是悲伤加惊恐,我想在那一刻我们也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他向姐姐转述了师父的话以后,师父带着我和老板退出了屋外。
    在外面抽烟闲聊时,老板告诉我们,这家人其实一直不太顺,他们的老父亲老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就两个女儿,亲戚都隔得远。这家大女儿嫁人后,和姐夫很恩爱。姐夫是个很勤劳的人,虽然没有很大进项,但家庭收入也过得去,两夫妻过着虽不富裕但是很知足的生活。却活得很辛苦。等到这家的妹妹嫁给他表弟后,这个家庭才渐渐恢复了人气。谁料到,好日子刚在路上,居然就飞来这样的横祸。
    过了一会儿,表弟出来了,他说姐姐跟姐夫告别了,问师父现在该怎么做。
    师父带着我们进屋,请弟弟帮着安慰好姐姐,并告诉姐姐,接下来我们要让姐夫去了,他们今后再也见不到了。
    藏族人民相信轮回转世,师父也懂得挑些好听的话说,虽然我们这么多年还没真正接触过“转世”,我们也不能否其存在。
    尽管没经验,师父还是很诚挚地对姐姐说了这个善意的谎言。他安慰姐姐说,有缘会再见。师父走到姐夫身后,拿了个凳子,站在凳子上,收轻轻托着杯子上那张硬纸,让姐姐对那个杯子说再见。
    姐姐哭着说完再见后,师父抽开了那张纸,杯子里的水倾倒下来,姐夫也就从此烟消云散。
    我的师父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我看得出他很同情这家的姐姐,所以当表弟把佣金给我们的时候,师父只取了一半,剩下的,在告别前,留在了药店老板那儿。
    我们原路返回,路上师父没说什么话,一直若有所思。
    回去后,师父大病一场,事后师父笑着说这种事还是少碰为好,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可我知道,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师父还是会鼎力相助的。  
    从那以后,师父就有了退意,终于有天,他跟我说,今后你自己干吧。
    我是他最后一个徒弟,我走以后,师父没再收徒弟,因为那场大病,师父之后没做几年,就退休了。
    离开师父后,我有一段时间很迷茫,在想自己到底算什么?我们不是佛家不是道家,我们没有什么信仰。我们不会看卦,不会看相,更不可能来算命或是看风水。我到底该怎么继续以这个职业生存下去。
    好在这个迷茫阶段并不长,很快我就认识了一些同行。我和这些同行虽然做着同样的事情,但是彼此门派不同,做事的手法也不一样,比如,后来我遇到一个同行,他驱散婴灵的方式就是用打镲,目的是为了把魄从人体里吓出来,我师父用吼的,但说到底,都是殊途同归。
    随着工作经验增加,我对生命也有了自己的认识,我相信生命有三种状态,第一种状态是活着,死后了有两个状态,要么还在流连,要么就是彻底消亡。
    我们这些年遇到的鬼,其实可以看做还在流连的生命。他们虽然形态和性质是一样的,但是他们有不同的属性,因此可以被分成不同的门类。
    2001年下半年的时候,我开始独立工作。失去了师父的指导,其实我难免走了不少弯路。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敢接大单,也害怕给雇主承诺。毕竟经验欠缺,我就只能在初级的阶段混混。
    第五章 【盗路】
    2002年的时候,我拜别师父,回了重庆。
    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后,由于在这行已经待了这么几年,年轻一辈的同行们由于人数并不多,所以很多都相互认识,加上我师父算老前辈了,所以同行同辈的伙伴会常常与我联系,有时候也会相约一起分享业务。
    那年我一个同行打电话给我,说云阳有个单子。
    于是我去了趟云阳。  
    云阳在渝东地区,2002年的时候,重庆还没有直接到云阳的高速公路,我当时也还没买车,所以我提前两天从重庆朝天门坐车到了万州,再从万州转了车过去。
    云阳我是第一次去,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很有小城特有的风韵。
    我这个同行当时26岁,我21岁。
    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起,聊的话题自然就比跟我师父在一起要多。
    我不方便说他的名字,暂时就叫他胡哥吧。
    胡哥是湖南人,这次这个单子是他接的。
    他因为可能不怎么了解重庆这边的情况,所以一听说是重庆的,就立刻打给我了。
    我到云阳找酒店住下,然后就给胡哥打电话。
    胡哥到了我住的地方,给我大致讲了一下这次的事情:云阳当地政府在搞开发建设,在云阳云阳附近有个叫梅子坝的小地方修了条路,本来这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可是在开挖修路的过程中,难免会把一些人家的坟地给规划了进来,所以,施工队在修路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怪事。
    找到胡哥的委托人约莫是承包修这条路的公司的领导,该领导说当时路都修到快完工了,但是却发生了怪事,他队上的工人晚上走夜路时常常在几百米的距离内迷路。他们经常走着走着就走丢了,等第二天一早,迷路的人才回来,这些人回来后都说竟然不知道怎么就在坟地里睡了一晚。
    而且他们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说不知怎么就走迷路了,找路的过程中好像记忆中断,等到记忆恢复的时候,天都亮了,人也已经在坟地里了。
    这些诡异的时期在施工队越传越广,人人都害怕,甚至有人提出不修了。
    领导没办法,于是在半年内连续换了两批工人,奇怪的是每一批人,里面都有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领导毕竟是当官的,见过世面,渐渐地,他也开始觉得这事情是有点不大对头。
    他也许在自己的圈子里打听过,知道这可能是遇到邪乎东西了。他们搞工程的,多少会比较信这些东西。于是辗转找到我的同行胡哥,胡哥大概觉得一个人搞定这事情有点困难,这才脚上我。
    听完情况,我们知道他们遇到的这个东西,叫“盗路鬼”。
    事后我也调查过,渝东地区很多人都遇到过这个东西,而“盗路鬼”在当地农村也绝对是个响当当的名字。
    同时我跟胡哥都知道,盗路鬼其实并不是一种邪恶的东西,甚至说,它是好的、善良的。
    根据我们从老人的描述和师父的笔记上来看,这个东西是希望走夜路的人不被恶鬼缠住,才出于好意,把这些人带到它认为安全的地方。
    像我之前说的,大概只是出于这类鬼魂的本能。
    得知了这是盗路鬼所为,那么一个新的问题又出来了。既然它是在把人带离危险,那么必然就有危险的存在。既然有危险存在,那说明这附近必然有恶鬼。
    老实说,我跟胡哥分析到这里的时候,我们俩都挺兴奋的。
    容我嚣张一次,我当时真没害怕,真是兴奋。
    我们遇到的鬼绝大多数都是无害或者不会主动来害人的,所以这次能够遇到这么一个硬家伙,我跟胡哥倒是挺乐意送它上路的。
    当晚,胡哥给那个领导打了电话,说有同行一起来了,领导很高兴,赶到县城来,请我们吃饭。席间我跟胡哥把我们得到的结论告诉了领导,领导看上去倒也没有特别惊讶。想必他在打听过程中,早就猜到是这么一个事情了。大概是印证了我们不玩虚的,不是骗子,领导的款待非常盛情,后来他提出去夜总会玩。
    我们拒绝了,托口说晚上要念口诀,要画符。
    这些是我们的惯用伎俩,其实我们不会去画这些东西,倒是要准备些东西。比如最重要的红绳。
    当初出师前,师父告诉过我炼红绳的方法,这个方法很玄乎,但是必不可少。我们每次干活基本上红绳都能派上用场。
    走手艺这么些年,我的工具包里堆了很多东西:桃木剑、铃铛、八卦镜、狗血、兔毛……有些是装神弄鬼的,有些却是硬货。
    当晚胡哥跟我在外边买些工具和必需品,因为这次的目标其实不是盗路鬼,而是盗路鬼救人的缘由:那只恶鬼。
    所以这次准备的东西都有些生猛:
    香灰是必须准备的,但是云阳的庙晚上几乎是关门的,我们只能自己制作。
    除了香灰,还有糖果、鞭炮、塑料餐桌纸。
    对付恶东西,这几样东西必不可少。
    第二天一大早领导就来接我们去工地,路上遇到坟,我跟胡哥都分别扫了些尘土,还扯了些坟头的藤条。
    到了工地以后,领导带我们到了那个民工醒来的坟地,我们在那儿看了,只有条小路是通到村子里的,路的两边有些槐花树。工地却是在村子的另外一侧,偏离的距离比较远,难怪大家都不会把这个当成一个简单的迷路事件。
    我们熟悉完地形以后,就安心等晚上。到了夜里,领导刻意在没有说明的情况下,挑了一个民工到村子里去买酒买烟。
    刚开始那个民工害怕,不肯去。
    领导指着我和胡哥说,让这两个小兄弟陪你去。
    于是民工只能去了。
    一路上我们和民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当然他也跟我们提到他听到的传说。
    买了东西以后,我们开始往回走。
    走到村子和工地之间时,民工出了点异样,他一边很正常地说着话,一边却开始离开大路,朝山上走去。
    我跟胡哥明白,该来的来了。
    根据我和胡哥事先的约定,他开路,我断后。
    他见民工开始被盗路鬼带着走了,他立刻冲到民工的前面,把昨天买好的、今天已化成水的糖果,往民工走的那条路上的槐树上涂。
    因为看不到鬼在哪儿,所以我们只能用些别的办法来佐证它的位置。
    胡哥很快沿着路把民工和我甩在后面。走得稍微有点远的时候,他把路两边的槐树用红绳拴了起来,四棵槐树间,红绳连成了一个“冂”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他在那里等我们。
    民工走到红线的地方后,胡哥迅速把红线上抬,让民工穿过,然后放下红线。
    过了大约几秒钟,我们明显看见那根放下的红绳反常理地撑开了一下,我拿出买好的鞭炮,准备开整。
    就在红绳快要被撑开的时候,胡哥拿着一头的红线,把四棵树围了起来,将红绳从“冂”连接成了一个“口”形。
    这个时候,我跟胡哥用买好的鞭炮把四棵树围城了一个圈,然后点火。鞭炮炸完后,地下有一圈硫磺燃烧后的物质。这时候,我们知道,这个家伙被抓住了。  
    可是光抓住没用,我们看不见它,也就没法驱散。
    所以我们拿出先前准备的坟土、香灰混合物,我和胡哥一人站一边,开始往红线圈里撒混合的灰土。
    很快,一个沾满灰的东西出现了,形态不是固定的,这时候,我跟胡哥抓着塑料餐桌布,猛地朝那玩意罩过去,然后将它包了起来。
    为什么要用餐桌布呢,是因为塑料餐桌布里面的合成物里面有一部分是树脂构成的。树脂这玩意对它的伤害是很大的。
    糖水的用途是不让恶鬼离开我们指引它的路。
    那东西让我们抓住以后,我们用红绳把口子拴住,餐桌布鼓得像个挂着的气球。
    这时候我跟胡哥才走进线圈,点火烧。
    就像气球爆炸一样,“啪”的一声,它就烟消云散了,我们的工作也做完了。
    当下民工就醒了过来。
    恶鬼消失了,盗路鬼就没有继续迷惑民工的理由,民工也就醒了。
    回到工地以后,那个民工竟然不需要我们的嘱咐,主动添油加醋地跟领导说了情况,说的东西,甚至还有他在迷糊中看到的异象。
    我跟胡哥觉得很好笑。既然事情都完结了,我们也就不必再说什么。
    领导似乎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满意,在得到我们的承诺,确定恶鬼已经驱散了以后,他爽快地结了钱。
    最后,我跟胡哥回到云阳县城吃了顿饭,各自道别。
    第六章 【鬼娘】
    因为这行的收入不菲,2005年,我就买了车子、房子,于是我就萌生再干几年,赚够钱,就洗手不干的想法。
    2005年,我遇到了一个印象非常深刻的单子。
    雇主是个湖北汉口的一个年轻父亲,可能比我大不了几岁,
    被害的孩子不到两岁,孩子妈妈去世了,留下可怜的孩子和那个男人。
    找我们前,孩子莫名生病,全身发烫。雇主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医生只说是小儿发热,就按方子开药,可治了很多天都不见好转,却也没有恶化。
    男人的父母比较相信邪门的事情,就带着孩子到汉口一个叫古德寺的庙里消灾,庙里的一个大和尚恰好就是我的朋友,他忽悠了这家人一点钱以后,就把他们推荐给了我。
    我接下这个业务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小孩子是被过路小鬼给缠住了。
    再次科普一下,小鬼是现在市面上最多的鬼种,他们分了很多种:有些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养的,用来转运或者让人倒霉,还有些就像路上的流浪儿童,四处游荡。
    通常小鬼并不会主动去害人。
    它们靠吃香生活。
    也就是说,养小鬼的人,家里一定会供香烛。
    我之所以以为这个孩子是被过路的小鬼影响了,是因为小孩子的眼界通常比较低,能看到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而且体质不及成人,容易受负面影响。
    可到了他家后,我并没有发现这个小孩有被小鬼缠住的迹象,而且他发热也不是热得很吓人,神志还不糊涂。也就是说,这孩子还没被影响得很严重。
    由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影响了孩子,所以我决定先问路。
    师父教过我,问路用骰子和罗盘,这些年,这个手艺我还是学得很棒了。
    问路的结果是这个家庭刚刚死去的亲人——这个孩子的母亲。
    一般来说,母亲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的,哪怕她已经死了。
    死了的灵魂也是不该继续留在生前的环境的,可我能够猜测到,母亲的灵魂留下是为了能够继续爱她的孩子。
    可能由于分寸拿捏不对,她引起孩子反应出发热的迹象。
    我把我得知的情况告诉了这个年轻的爸爸,他很伤感,他说孩子的母亲生前重度忧郁,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全家想了无数的方法来挽救母亲,始终无果。
    男人非常自责,他认为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有很重的责任,他告诉我说,孩子的母亲在怀孕期间,全家人都对她嘘寒问暖,关怀无微不至,可是孩子出生以后,家里人或多或少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包括男人自己。这也许让母亲有了一种自己被冷落的感觉,认为自己不过就是生小孩的工具。
    久而久之,她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她开始觉得除了她以外,每个人都对她的孩子心怀不轨,她对孩子的呵护几乎到达了病态的程度。而且她还自己给自己精神催眠,导致重度抑郁。
    家里人看这样实在对大人小孩都没好处,就建议把母亲送到医院治疗。
    母亲和小孩分开了,因为医生说以母亲现在的精神状况,不适合让她跟小孩待在一起。
    医生对母亲治疗非常积极,家里人也不断在劝慰她。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固执,她心里面有了一个受迫害的妄想以后,就很容易钻牛角尖,而且越钻越深,越钻越窄,到了2005年,她的精神和身体终于承受不住,活生生把自己拖死了。
    说到这里,男人一脸的痛苦和无奈,我那时候虽然还没有结婚生子,但是我看着男人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心有不忍。
    我决定好好化解这件事,一是让雇主心里踏实,二是希望这家人能有个圆满的结局。于是我决定撒一个谎,让孩子的父亲相信我们把孩子的母亲送去了天堂。
    说来惭愧的是,我虽然可以违抗行规,不将这孩子的母亲彻底打散,可我又担心她继续存在对孩子有不好的影响。
    我当时很纠结,我既觉得孩子的母亲很可怜,又确实不忍心让她从此烟消云散。
    师父教导过我,不管面对的是什么,首先要怀有敬意,怀有善意,我有什么理由去灭了一个热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因为纠结,当天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对男人说,请你准备鸡毛掸子,一个空的烧制的土瓦坛子,还有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衣服和照片。
    当天下午,我没回酒店,直接去了古德寺,做剩下的事情。
    我把那个大和尚朋友约出来,我告诉他有三件事:
    一,你得把忽悠人家的那几千块钱还出来,屁那么点钱把你馋得像什么似的;
    二,明天你得跟着我去他们家,虽然我不懂佛,也不知道有没有效,但是我希望你能在我把鬼赶出来的时候,超度她;
    三,这次我的佣金,我分一半给你。
    和尚贪归贪,毕竟出家人还是慈悲为怀的。在听明我的来意后,和尚还是决定帮我,就当行善。
    我抓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但他超度亡灵只是态度和精神上的手段,虽然他告诉我说,超度后的亡灵会去往极乐世界,但那是一个比较虚无缥缈的地方,没有人证实过是否到底存在,但我不想否认它的存在,所以我让他帮我超度那个母亲,我是诚心希望她能去到一个更美丽的地方。
    第二天我跟和尚去了男人家,坦白说我当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我依旧在纠结。不知道我这次做的是恶是善。
    男人已经把我交代的东西准备好了,我在地上画好敷,把坛子放在敷上,坛子的盖子让我给取了,然后在坛口拴了一圈红绳。
    我把她的衣服折整齐,又把照片放在衣服上,在边上点上蜡烛。
    我不忍心把实体给喊出来,何必让这家人再伤心一次?何况还有个孩子。
    我让父亲面对坛子和蜡烛,抱着孩子。
    孩子虽然身体发热,但是还是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他应该不会感觉到,妈妈其实早就离开了。
    和尚跟我一人坐一边,我们连同坛子一字排开,我才把亡灵喊出来,亡灵没有实体。
    我撒土和香灰的时候能粘在它的身上,虽然看不到她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她已经暂时离开了小孩子。
    我走到男人跟前,用鸡毛掸子轻轻拍打孩子,直到把母亲所有能量从孩子身上拍出来,这时候孩子开始哭,我一阵心酸难受。
    因为我知道孩子为什么哭,就像是把孩子从他母亲的怀抱里夺走一般,我们是为了给他更多的爱,却忽略了他最需要的依然是母亲温暖的拥抱。
    我示意和尚可以开始念经超度了,他一边念,我一边开始驱散。或者说化解。
    化到最后的时候,我心里默默念了句,希望你去更好的地方。
    我倒是真希望她能够在天上护佑她的孩子。
    这时候,蜡烛熄了,我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我让孩子的爸爸亲手把衣服和相片放到坛子里烧了,这是为了让生者和死者建立某种联系,或者说是感应。年年清明的时候,我也希望她是真能找到回家的路,看看孩子,看看自己的爱人。
    孩子的父亲在烧衣服的时候,因为孩子一直哭着喊妈妈,这个男人、父亲强撑两天的心终于跨了,他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哭得很崩溃。
    结束了以后,我拿了根红绳,把之前师父送给我的一颗狗牙从我脖子上取下来,做了个项链,给孩子戴上。
    他的佣金是汇到银行卡上的,我兑现了我的承诺,把钱分了一半给大和尚。
    大和尚是第一次跟我这样合作,他也很是感慨。
    最终他没要这个钱,我们就把钱,连同和尚忽悠的几千块还给孩子的父亲了。
    和尚还跟那孩子的父亲说,他会给孩子祈一辈子福。
    当天我没有动身回重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在这个城市多待两天,好好沉淀一下。
    第七章 【手印】
    2007年,一个成都的同行找到我,说西昌出事了,让我一起过去一趟。
    我细问发生什么事了,同行老陈告诉我,那边有两个我们的同行中招了。
    我想一定是发生了非正常的情况,在我们这个行业里,如果道行不够高,千万不要干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情,否则很可能会鬼被缠住,虽然不怎么容易死人,但是下场挺也惨。所以老陈告诉我这次他除了我以外,还邀约了三个别的地方的同行。老陈问我能不能让我出马,请我师父一起去。
    所以我提前了几天动身,直接飞去了昆明见师父。
    出师之后,我每年都会回昆明见师父。也就这么几年时间,师父因为先前那一场大病,人显得虚弱了很多,我去之前给他打过电话,他其实是拒绝了,我原本打算去当面跟他说说,顺便也是看看师父,尽孝道。
    见到师父之后,我再次跟师父说明了来意,师父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辈年轻人现在基本上都独立在干活了,我们这些老师父早就该退在后面了。徒弟你要小心,这次这个我估计是个狠货,从中招那两人的情况看来,你们恐怕是还得多去点人。
    我从来没见过师父用这么凝重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意识到这次可能真的非常棘手,于是,在我动身从昆明去西昌之前,我又叫上了几个重庆的同行。
    一行人算上我,总共七个人,我从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干过。一路上,面对未知又必须直面的情况,我心情比较复杂。
    到西昌后,我们7人碰头,相互介绍了彼此,然后找了家餐馆吃饭,那一顿饭让我爱上了邛海边的辣子鲫鱼。当然,我们吃归吃,正事还是要办的。老陈跟我们讲了讲整件事情的经过:
    当初,西昌那两个中招的两个同行接到了一个自称是凉山大学学生的人的委托,委托人说,他们学校准备搞开发,征集了一片荒地,却还没来得及动工。有天,她和另外一个同学发现一个穿红色棉袄,花布棉裤的矮女人常常在荒地上盘腿坐着,头一仰一垂地重复动着。
    那两个西昌同行根据她的话分析了两种情况:
    一,这个女人不会是流浪的精神病人,如果是,那么他们就打电话通知收容所;
    二,如果真是鬼魂,出现在那个荒地上,恐怕也是个野鬼罢了。
    等那个委托人再打电话来说又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两个同行就马上去了现场。
    是的,那的确是个鬼魂,可那两个同行忽略了一个挺关键的事情:
    一般来说,鬼是不会轻易让人看见的,如果让人看见了,估计就是大家伙。他们显然低估了眼前这个被认为是“一般大”的家伙,他们用了无数方法,始终驱散不了,还引来了很多目击人。
    除此之外,他们还被那个鬼魂给缠住了,头痛背酸、咳血、喘不上气、噩梦连连。我们行话称这个叫“生鬼病”。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俩打电话给老陈求助,因为老陈和他们隔得不远,且老陈是个干这行老资历。老陈在成都、绵阳、峨眉一带,算得上本辈比较道高望重的人。
    老陈说,他的师父曾经告诉过他,如果一个鬼魂驱散不了反而缠人,这说明这个鬼魂生前一定有所冤屈,并且一定是现在发生了什么情况重演了它受冤时的情形,它才会出现,它出现时一定是愤怒的。
    我联想到他们对它的描述,心里有一丝寒意。因为据说它穿的是“棉袄棉裤”,估计是好多年前的东西了。
    我们大家商议了一个结果,因为各人的方式虽然大致是一样的,但是毕竟手法不同。最后我们决定要立一个大阵,大到可以覆盖整个荒地,所需要的东西也很多,当中还有些比较恶心的东西,在此按下不提,当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我们当中有了分歧。
    我们当中有人提出来必须要先看好日子和时辰,这个提议得到了一些附议,但我和老陈等几个人从来就没有这么办过,我们不看重时辰,觉得耗费时间,两派争了一阵,最终以我们妥协告终。
    日子选好,时辰看好。他们决定9月初9的夜里开始驱散。
    头一天我们各自分工,我们在那片荒地的几个方位挖好坑,埋下坟土和伏包,让整个荒地在方位上呈一个密封的状态,好让里面的东西出不来。这个大阵立了一晚上,由于是夏天,第二天我们去看的时候,地面上有好多蚯蚓。
    在等待夜晚的过程中,有几个同行从当地人口里打听了一点讯息,原来这里是一个小山包,被铲平了做凉山大学做新的校区。当我们问起以前这地方有没有什么人惨死过,却没人知道。
    因此直到当晚我们动手前,我们对这个鬼魂的来历还一无所知,但是我们知道它并不是善意的东西,因为它除了出来吓人,还害人。所以我们下的都是猛药,虽说是一起立了个阵,但是我们其实是各自为战。
    当晚,我们从不同的方位朝中心走,因为不知道它在哪个位子,就只能逐渐把圈子缩小,顺便看看谁比较倒霉,先遇到。
    没过多久,其中一人就开始大喊“在这里!快过来!”。
    作为一个专业驱鬼人,当时他的叫喊声显得有些过于畏惧了。我们听到叫喊声,也不由得感到一点恐惧,至少我是这样的。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落跑,一起向那个同伴跑去。
    我们当中有个同行师承道家,虽然电视里道家驱鬼往往是念咒画符,但这个哥们儿的方式显然很黄很暴力嘛,他先是用镜子照,然后撒硫磺或是别的粉末状的东西,最后直截了当地挥鞭子把那玩意给捆住了。后来这哥们儿告诉我,上过术的镜子能让反射的光烫伤鬼魂。
    那东西被捆住后就现形了。这个女鬼,外观上看去和委托人说的是差不多的,但是她的样子显得十分狰狞,眼窝也深陷下去,破旧的棉袄棉裤还是红色的,和她那长头发显得很不搭调。她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可怕的女人嘶吼声,怪异得很。
    那玩意看上去挺厉害的,那哥们儿一个人根本就拉不住,于是我们开始各尽其能,想办法要把它困在那个地方,我则伏在地上,冒着危险画敷。
    除了学道的那个哥们儿,我们几乎都带了红绳。可能你们会不相信,红绳哪有这么大的力量?我想说你们要是知道红绳炼制的过程,就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次都会带着它。
    七个人的力量还是颇有威力的,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那两个中招的同行会中招。这个鬼魂确实很给力,我们逮住它后,硬是用了最毒辣的一招——用钵罩头,用铁丝捆脚,才算彻底将她打散。这个过程累得我们七个气喘吁吁,道家那哥们儿更是死的心都快有了。
    将那厉鬼打散后,我们才发现每个人身上的不同地方都有个像是被抓过的紫红色的手印。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鬼,可以说,这是我出道这么多年最惊险的遭遇。至于她生前遭遇了什么,以致死后变成这么怨气冲天的厉鬼,我们已经无从考证了。是怎么成为这么强怨念的鬼魂我们已经无从考证。
    第八章 【小鬼】
    2009年,我接到重庆一个同行电话,说是某地下赌场有人养小鬼。
    和那个同行碰头后,我们来到位于重庆沙坪坝区的这个地下赌场,我和同行小邓各自买了筹码,装作赌客混了进去。
    小邓事先还在眼镜框上装了个闪存式的微型摄像机,我们在赌场待了大概1个小时,然后相继离开。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探明这个赌场是否真的有人养小鬼。正如有些电影表现的那样,大多数摄像器材能够捕捉到一部分灵体,有时候捕捉到人形,有时候则捕捉到不规则的一团。随着科技的越来越发达,摄影机,或者监控录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大提高了我们工作的效率。
    我们回去以后一遍遍仔细看录像,认真分辨每一个客人。终于在玩5张的桌前发现了异样。
    玩过牌的基本上都知道,5张也叫梭哈,紧张刺激,尤其是赌得较大时,一般是不准有人站在赌客身后的,害怕赌客会相互“递点子”。
    我们在录像上看到了状况,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人一直站在其中一个赌客背后,双手时不时地拍打着赌客的双肩,不仔细观察,还真是以为那个人是在拍赌客的肩膀替他打气呢!
    我记得以前在师父那里学到关于小鬼的东西,师父说小鬼的种类很多,有家养的,也有野生走散的。茅山术里说的小鬼,是众多小鬼里的一部分,茅山术炼出的小鬼比较毒辣,劲头也相对生猛,虽说有克制之道,不过我一般不会去主动招惹这类小鬼,因为我们无法判断眼前的这个小兵小将,背后是否站着一个高深莫测的高人,更加不知道他们的动机究竟是善是邪。
    撇开茅山术不谈,其余的小鬼门类就分得就比较杂了,赌场的这个,恐怕是有人专门家养的转运小鬼。
    至于这个小鬼为什么一直拍那个赌客的肩膀,这里还有缘故。据说开过天眼的人能够看到一些奇妙的现象,比如,在他们眼里,每个人的双肩上都有一团火,那团火代表着此人当下的运气。
    不同的文化里,都有类似的说法,例如西方宗教信徒,当他们感觉自己特别幸运时,他们总会说天使在我肩膀上。
    因此,我分析这次这个小鬼,想来是拍火的小鬼。
    就立场来看,它应该是赌场内部人自己养的。
    因为如果一个人火很旺,就会一直赢钱,这不是赌场乐意看到的,他们就要利用小鬼,把赌客的火拍小,同样的,假如赌场老板要讨好某个重要人物,哪怕他就是个倒霉蛋,他们也能让小鬼把他肩头的火苗扇旺起来。
    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想“十赌九输”这个词多少是跟这些是有所关联的。
    一般赶走小鬼的方式,就是踢翻供小鬼的香炉,可是这次,我们虽然大致能判断小鬼是赌场养的,却不能查出具体是什么人养的,可能是老板,也有可能是假扮成发牌员的高手。
    既然踢炉子行不通,我们就只能用另外的办法。
    其实对付这样的小鬼相对还是比较容易的,所有的小鬼都害怕几样东西,一是它死去的方式重现,这会把它吓得魂飞魄散;二就是桃木泡水后浸泡的米粒。
    既然我和小邓无法找到它的死因,就只好撒米了。
    我们准备再次混进赌场,肉眼甄别赌运比较倒霉的人,撒米。
    这个过程相对繁琐,我们得仔细在每一个人跟前判断,然后有选择性地撒米。
    忙了很久,我们才把米撒完。当我们再次回去看录像的时候,我们看见我们撒到一个小鬼后,它非常迅速地跑进了屏风后面的一扇门里面。通过之前的踩点调查,我们知道那里是个公用卫生间,格子多,地方大。
    看完录像后,我们就初步判断,小鬼的香炉藏在这个大卫生间里。  
    第三次进入赌场时,我们都勉强能算得上熟客了。
    我们在不大的赌场里转悠着,慢慢地,我摸到卫生间去了。
    卫生间没有监控摄像,我开始在每个格子间里查看。我很快发现卫生间的一格锁死了,我起了疑心,因为一般人不会试着打开一扇锁死的门,于是,我从相邻的那个格子间翻进去,然后开始仔细检查。终于,我在抽水马桶没水的水箱里发现有一个很小的木质香炉,插着三支已经烧尽的香。
    我重新回到大厅里,找到小邓,把我发现的情况告诉他。
    他问我是怎么办,我告诉他,这件事很容易,把炉子打翻就可以了。
    小邓说,要不来点更狠的,让这里乱一下,我们出去就报案。
    我一时没有说话,分析起这个小鬼的属性来。
    虽然炼小鬼的人不一定都懂茅山术,但是他们或多或少是懂些易经的,他们会根据不同的需求,用不同的方式炼制属性不同的小鬼。
    从香炉的质地来看,这个小鬼应该是木属性的,这类是比较低级的小鬼,也很容易打发。可是现在邓兄的意思是要让这个地方小倒霉一下,那就不能太简单打发了。
    最后,邓兄决定给这个小鬼“改改性”,他去了卫生间,在香灰里埋了张小镜子,然后续香。出来后,他说,咱们再看看,有动静就走了。
    这么做的道理很简单,大家都知道,镜子是我们最真实的表现,但是镜子里所呈现的所有东西,都是相反的。死去的亡魂,最害怕的就是看见自己的样子。而续香则表示它的主人在召唤,但是由于炉子的属性改变了,小鬼的做法也就相应的改变了。
    我们的肉眼虽然看不到它,但是我们知道他已经开始在让那些赌运不佳的人变得大赢四方。
    很快,赌场里那种赢钱后得意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是时候离开了,我和邓兄连筹码也没退,出门开车离去,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事后没几天,我们在报纸上看到“重庆沙坪坝天星桥发生斗殴”,我们推测,这次斗殴大概是赌客赢钱,但是赌场赔钱时与他们发生了争执。
    没多久以后,这家赌场就让警方查获了。
    大功告成后,我和邓兄把从炉子里抠出来的部分香灰扬了。
    因为不会有人再去上香,所以这个小鬼也就不会再作怪。
    警察查封那个地方的时候,应该也找到了那个香炉,至于警方是否有懂得玄术的人,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这件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
    第九章 【生日】
    2007年的时候,我偶然认识了一个中年人。他是我所见过最老实,也最有正义感的生意人。
    老实、正义感这些词和生意人通常联系并不大。所以这也注定了他不会赚多少钱。
    虽然如此,他却为他的太太、儿子,赚取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名声。
    但是2009年,这位好父亲却被查出身患癌症,肺癌加转移性肾上腺癌,不治之症。
    但是他硬拖着身体工作,希望给他老婆赚足养老的钱,甚至想给他的儿子挣上一套婚房,但是他无法实现他的愿望,带病的身体无法给他足够的精力。
    2009年年底,他住进了医院。
    我们大家通常一提到闹鬼,常常会提到的几个地方就是学校,厕所,医院。
    不过分地说,医院是鬼魂出没的高发地,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医院会感觉不自在,甚至感觉寒气逼人,有种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阴森感。
    所以当这个中年男人住进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将再也走不出来。
    知道这点后,我趁他还能走动的时候,去医院探望了他一次。我告诉他,出去走走吧,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他儿子很懂事,听话辞掉工作,带着他的父亲从重庆到西安,从西安到凤凰,从凤凰到丽江,从丽江到三亚玩了一圈,直到感觉父亲身体实在不行了,才把父亲带回来,送到重庆市中医院,进行保守治疗。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和他也算是忘年交,所以我常常去探望他。
    有一次,我推着他出来遛弯,他兴致勃勃跟我说起他年轻时的故事:
    他出生在50年代,当过民兵,上过山下过乡,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进厂车间工作,然后被提升为经理,副总,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却被小人陷害,蹲了70多天的监狱。出狱后,他一直在想办法为自己申诉,好不容易官司打赢了,但是他也不愿意回厂里上班,便下海做了生意。
    他虽然没有一夜暴富,但是在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中,他给自己赚了一套房子,也买了车,可惜刚学会开车没多久,车瘾还没过足的时候,却不幸得了这样的病。他很豁达,当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满是闪烁着过往那种快乐重现的光芒。

    也许人这一生,只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知哪些是最值得回忆、回味的东西吧。他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他说他希望我送他最后一程。
    他说,人这一生其实很简单,哪怕经过了无数的大起大落,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他絮絮地跟我抱怨,我们现在生活的条件太差,空气、环境、水源、食物甚至伴侣,没有哪样是可以放心的。他很后悔没有珍惜身体,但又想问,如今得了癌症,到底是他不珍惜身体,还是生活环境注定了他这样的遭遇?
    听他说让我送他一程,我知道他已经看透了。我告诉他,放心,我会让你走得好好的。
    那一天,是2010年8月13日。
    8月26日,是他的55岁生日。
    他儿子带着儿媳与全家老小,在医院替他的父亲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我在场看着,说替她们照相。
    他儿子28年来,第一次坐在父亲的脚前,细心地替父亲搓脚。
    尽管卧床多日,他的脚很脏。但是此刻,他的灵魂是最纯净的。
    儿子洗脚的时候,双唇一直颤抖着,想哭,又不愿让父亲看见。只能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搓着父亲脚底的死皮。
    生日蛋糕来了,他很配合地吹了蜡烛,切了第一刀,却虚弱得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颤巍巍地用拇指和食指拿起蛋糕上插的一片巧克力,慢慢向他太太的嘴边喂去。
    在场所有人都非常感动,很多人借打电话为由,跑到病房外面哭。
    由于他的癌症已经转移到肝脏和胆囊,使得他脸上、身上一片蜡黄,但是照片里的他,在我看来却是异常让人感动。
    我再一次对他承诺,我会让你走的很平静。
    8月30日,他开始陷入昏迷状态,
    8月31日,他咽了气。
    我按照跟他的约定,在病房外的走道的尽头放上火盆,请他的儿子烧了些纸钱。我捡了钱纸灰,放在他寿衣的钱袋里。
    我告诉他的儿子,这是给你父亲的买路钱,用来打发路上的小鬼的。
    我知道,从他咽气的那个时候开始,他仅仅只剩49天合理存在在这个世上。
    他儿子和几个后辈抬他的遗体时,他儿子说感觉特别重,四个人抬还很费劲。
    我告诉他儿子,这是他舍不得他们,不愿离开,灵魂却已经回不去,于是他想压在他的遗体上,想回去。
    我告诉他这些,只是为了让慈祥的父亲和孩子能有最后一点交集。
    因为头七天,就像老人说的,他会回魂。不过这7天他只能够跟着看着,看着自己的遗体,看着家人因自己的离去而悲伤。熬过这7天,他会进入一个混沌的状态,这个时期,他会清晰地看着自己的家人渐渐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这个时间为期49天。
    49天后,如果他仍然不愿离去,又没有我这样的人特意来送,他就成了孤魂野鬼,而这类鬼,不作恶也就算了,作恶的,就会被我们打散。
    到了安乐堂,我在厅后偷偷点了支通魂香,简短地跟朋友的亡魂说,放心去吧,有我呢,别跟着家里人游荡了,去你怀念的地方走走吧。
    办完丧事后,我在他的家里,把墙上统统用鸡毛弹子打了一次,让他不要有所眷恋,早早去该去的地方。
    49天很快过去,我让他儿子烧好给父亲的伏包,让他们父子能在梦中相见。在伏包的作用下,他托梦给了儿子,做了最后的道别,随后,他就安然上了路,自己超生去了。
    我至今仍然和他家来往频繁,除了敬重逝去的故人,也因为深深被这个家庭的亲情所感动。
    第十节 【老狗】

    2006年的时候,在我父母家附近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记忆犹新。
    我父母家住在重庆五里店附近的一个老社区,这里以前是一个挺大的机械类工厂,工厂的职工宿舍后来渐渐被规划进了社区里。
    社区里有个老人,他年轻时为祖国奋斗过,后来在工厂一干就是40多年,枕边无偶,膝下无子。
    他性格怪诞孤僻,不爱跟人说话,大家都不太喜欢他,觉得这个人性格冷冰冰的,还有些刻薄,似乎对大家有敌意。
    我父亲在我回重庆后,得知了我的职业,我经常拿师父“与人为善”“爱人如己”的理念劝导父亲,让他多关心身边的人。
    父亲虽然不喜欢我的职业,但是觉得师父教我的这份善良很可贵,所以,在2004年到2006年期间,父亲主动接近那个孤独的老人。
    两人一来二去有了交情,我也因此对老人家的情况有了点了解。
    老人衣食无忧,但因多年和人不亲善,身边几乎没有朋友,倒是他身边那条养了13年的大狼狗一直陪着他。
    2006年的夏天,老人才第一次邀请我们全家去他家吃饭做客。
    这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天在他家里,我无意察觉到他家那条13岁的老狗在离饭桌远远的地方侧卧着,显得很没精神,但是耳朵一直竖着,眼睛也一直望着我们。
    我挺害怕这个老人和这只狗,但是我还是尝试着问他狗怎么了,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老人才跟我说,狗儿病了好多天,快死了。
    他说完沉默了一阵,眼里满是哀伤。
    我猜想老人虽然没什么朋友,甚至可谓树敌很多,但是老人始终像对待自己孩子似的喂养这只狗,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和朋友,只有那只狗。
    我明白他的哀伤,他深知狗儿很快就会离开他而去,却没法挽留。
    我是个对狗心存敬畏的人,在少年时跟着师父的时候,看过师父取狗血、狗牙,但师父往往会等狗死去才这样做,师父告诉我,狗的生命道跟我们人的生命道很接近,有时候它们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人,跟我们人类是天生的主仆关系。
    师父说,畜生不会说谎,不会骗人,可我们人会,畜生不会装病,不会玩花样,可我们人会,慈乌有反哺之恩,羔羊有跪乳之义,可我们人在关键的时候,也许会因为自私而出卖至亲。
    生命不分贵贱,所以,对生命,一定要心存爱惜,心存敬畏,特别是对狗,因为狗即便死去,却在生前给人们留下了快乐的回忆。
    所以那天当我看到老人那条正在死亡边缘的狗儿,我就想替它做点什么。
    虽然我懂得通灵的办法,但是我不懂狗儿的语言。
    更难的是,即便我有办法用我们的语言告诉老人狗儿想说什么,老人也未必肯信。
    于是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回父母家吃晚饭,饭后,都会去老人家坐坐,
    我告诉老人,我很喜欢他家的狗,再慢慢聊些别的。老人对我的职业也有了一定了解,对我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后来加上我父亲跟老人说我真的可以办到后,老人才相信我。
    狗儿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但是就是没死。
    生命都是这样,当生命被疾病缠绕,病入膏肓之际,饱受折磨地活着成了一种折磨,死却成了一种解脱。
    我很不明白,狗儿既然都这样了怎么还在硬撑,我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很多人都说,狗儿在老死前会一直盯着主人看,想再陪伴主人,在咽气的最后一刻,它们会流泪,用眼泪来表达对主人养育的答谢。
    我才明白,原来狗儿硬撑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是挣扎着想多陪着主人。尽管我一直知道狗是四足动物里最重情重义,最感情丰富的,但我却没想到,原来不管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人或坏人,只要给过它一口吃的,摸过它的头顶,它就会用一生来报答。
    当我再去老人家里的时候,我把这些告诉了老人,老人长久以来冷冰冰的表情终于软化,失声哭了出来,他呢喃着,说这狗儿陪伴了他这么长时间,没过好日子,不该投胎到他家之类的。
    看老人哭得这么伤心,我决定要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来慰藉老人。
    我告诉老人,狗儿临去的时候,一定打电话给我,我会过来。没过几天,老人就打电话给我,说狗儿已经开始抽搐,估计是不行了。
    于是我立即去了他家。看到狗儿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我让老人在沙发上坐下,我把狗狗横着抱到老人的大腿上。
    狗狗的眼神实在让人受不了,它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连我都能看出它眼里全是不舍与牵挂。
    老人反复呢喃着“幺儿狗儿”,狗狗开始在喉咙里呻吟着,发出那种悠长的,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抚摸着狗儿的头顶,我告诉老人,它在跟你说话呢,老人问我它说什么,老人显然已经相信我能代替狗狗与他沟通。
    我说,它在说,我就要走了,可是我还想保护你,想陪伴你。
    虽然这些是我编的,但是我宁愿相信狗儿当时是真的在这么说。
    我接着说,它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好,要记得按时吃药(他家的柜子上有很多药瓶于是我这么推测),谢谢你养育了我这么多年。
    说来奇怪,狗儿这个时候竟然真的流下了眼泪,然后眼睛眨巴眨巴的,渐渐就停止了呼吸。
    老人已经泣不成声,哭了好久以后,他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说,我试试召唤它的灵吧。
    我从来没有召唤过动物灵,也不知道能不能召唤到。
    我让老人找来狗窝里那根没啃完的骨头,我又扫了好些狗毛,画好敷,开始召唤。
    据我的推测,狗是六道里的生命,所以用六道召唤的办法是应该能够召唤出来的,果然,狗狗的尸体开始“哇哇”地叫了几声,很像是幼犬的声音,我想它大概是回到身体,用最初还是小狗时候的状态,再次答谢主人的恩情吧。
    老人又抚摸着狗狗的身体良久,我觉得是时候送狗狗上路了,我告诉老人,你既然把它当自己的孩子,那就在心里诚恳地默念:孩子好好去吧。
    老人答应后,我开始围红线圈,然后把线延长到门外,给狗狗带路,让它去该去的地方。
    待狗狗的灵魂去了以后,我跟老人一起,在社区的黄桷树下,把狗儿埋了。
    那位老人,在2007年年底时也过世了。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它一方面实践证明了动物灵也是能够召唤的,另一方面让我对目前街上市场打狗的现象深恶痛绝。
    若非要以善为本,我真想给那些打狗的人下点咒。
    哪只狗在路上咬了别人,我们就会说它是疯狗,于是开始追打,不打死不罢休,但是追根溯源,怪就怪那些不好好照顾自己宠物或者遗弃宠物的主人。大街上那些狗狗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它以为是自己走丢了,原本就很慌张,人们又来追打伤害,人都会被逼疯,更何况是狗?
    这么多年我始终不养宠物,是因为我受不了他们离开时的眼神。
    我希望人们能够善待生命,尊重生命,不仅是对动物,对身边的人也应当多一分友善,而非麻木。
    第十一节:水鬼
    2007年的时候,我遇到了一次水鬼。
    我们民间有关水鬼的传说很多,有的说是它被淹死的小孩,因为水是至阴的,孩子的魂魄容易被水压住,得不到超生,继而化为水鬼。还有人说,水鬼是龙王来抓人。
    水鬼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黑色的灵,和别的灵不同,它几乎完全没有意识,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水鬼的下场通常无非两种,一是直接打散,一种是被好心的猎人以耗费功力为代价,送走。
    2007年,我跟当时还是我女友的老婆去南川金佛山西坡一个叫“碧潭幽谷”的地方玩,这是个新兴的景区,山清水秀,风景确实很美。
    晚上我们留宿在附近的农家乐,吃晚饭的时候,我们跟农家乐老板聊天,得知附近有一个被人为抽干的小水库,那水库被抽干以后,在水底发现一个孩子的尸骨,奇怪的是,那个水库已经淹死过好几个人,成年人和小孩都有,却只找到这么一具尸骨。
    我听后立刻觉得不太对,我断定那里有水鬼作怪。
    水鬼会时不时拉人下水,然后借拉下水的人的身体,如此反复置换。
    更可怕的是,水鬼是绝对没有善恶之分的,它们一定会害人。
    在此之前我从没遇到过水鬼,于是职业病发作,一定要抓住它。
    当我告诉我女朋友后,我女朋友非常支持我。她知道我的职业,但是我从来不让她参与进来。因为我怕有些狰狞的东西吓着她。
    可是她对我的职业很陌生,也很好奇,为了满足她,这次我带她一起。
    水鬼算是一种很特殊的灵。很多人听过,却很少有人看到过。它的外形似人,尤其像是六七八岁的小孩子。它们通体黑色,非常廋,而且它不是一种能量,而是有实体的,换句话说,肉眼能够直接看到。
    所以很多人在湖心划船,看到水下有黑东西,往往以为是石头、大鱼,或者水草,其实那很可能就是一团藏着水鬼的水草。这就是为什么有些淹死的人被打捞起来,身上或多或少有水草,导致人们以为淹死的人死于水草缠身。
    在此我要提醒大家,如果看到水呈深绿色,且有黑色类似水草的东西隐约在水下,千万别下水,尽量别靠近,若不是有足够多水性好的人在身旁,一定小心,因为水鬼发威,凶多吉少。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女朋友找到了先前那个水库,那个水库已经干了,尸骨也早就清理走了,我顺着地势找到下游,截流处有另外一个小湖,于是我们下到湖边,继续找线索。终于,我发现它的爪印。
    我告诉我女朋友,就是这里了,你当心点。
    我把随身携带的红绳的一头拴着树干,绳子中间放在爪印上,用石头压住,然后放长线,在另一头拴上石头,在离石头大约两米,再打结拴上木块。从左到右依次是石头、木块、爪印加石头、树干。
    然后我在爪印周围画敷,但是留了缺口。我要等它进来了,再把缺口补上。
    一切准备完成,还差点木材,因为水鬼非常怕火,必须烧死这只从上边水库下来的恶灵,否则它一定会再害人。
    我们花了些时间找来柴火,然后我要开始抓了,由于是白天,为免被人发现,所以手脚得快。因为第一次抓水鬼,我很兴奋,我拿起绳子,把石头扔进湖心。然后,看着木头浮漂,手捉住线,以一种钓鱼的姿态坐等它被红绳束缚。
    过了大约有10分钟,浮漂动了,我开始拉线。女朋友想来帮我拉,我没让,我一个人就可以,水鬼只有躯壳,并不重,被绳束缚后,它也没有蛮力挣扎。
    很快,我就将它拉了上来,看第一眼的时候,我女朋友还说是条大娃娃鱼,因为它通体黑色。
    它被我拖上岸以后,我把它关在敷里,就点火烧。
    很快它就成了灰。这是直接让魂魄散去,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比让它继续待在水里好多了。
    说到这里再提醒大家,有水蛇出没的水池不要让自家孩子靠近。
    水蛇和水鬼至阴,孩子即使看了也不好。
    第十二节:鸡脚
    具体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接到一个委托电话。
    在重庆东边有个卫星城叫涪陵,白鹤梁、榨菜举世闻名。在涪陵和重庆之间,有个叫石沱的小镇,靠着长江,也是一派山清水秀。
    这次的雇主是石沱一家做丧葬一条龙服务的公司。他们说,给客人办丧事,连续好几次都遇到鸡脚神了。
    鸡脚神我是听过,却从来没遇到过,在一些村镇或偏远的山区,经常有鸡脚神的传说,传说当人去世三天后,停放棺材的屋子里会出现动物脚印,多是鸡脚印,这个脚印是阴间勾魂使留下的,它们来勾亡灵去阎王那里报道。
    因此,农村人称的“鸡脚神”,实际上也可以和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划等号。
    我们这行,没人见过无常鬼,也就更不必说牛头马面、刀山油锅这些了。传说始终是传说,关于阴间的说法是生者对死后世界的一种猜想,还真没有证据说明有阴间这个世界存在,然而鬼魂等非人的能量,却是和我们并行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师父年轻时,曾经有过遭遇鸡脚神的经历,从他对鸡脚神的描述来看,跟民间传说相差很远,民间很多人对鸡脚神的认识都是错误的,这玩意不是索魂的无常鬼,而是个靠吸收灵魂强大自己的恶鬼!
    师父说,鸡脚神抓起来虽然不难,但是过程繁琐。于是,我在从重庆赶过去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大部分东西。剩下的,就得就地取材了。
    我到了石沱以后,见到我的委托人,他是个祖辈三代都从事丧葬行业的30出头的男人,他说,他干这行这么多年,见过回魂的,见过讨饭鬼,甚至还见过些连我都还没听说过的玩意,鸡脚神倒是第一次。
    他说他们这行很忌讳这东西,因为他们是相信鬼怪的,如果他们接的丧事业务不能好好送走死者,甚至还让死者的魂让无常带走,那么后人祭拜,就无法收到。这样他们会倒霉的。
    显然,他并不知道鸡脚神并非无常鬼。
    我让老板仔细给我形容下遇到的情况,老板说,他们那里的风俗是头三天把棺材停在堂屋里,第三天晚上要把堂屋的门窗全部关好,也不让人进出。但是,第四天推开门,准备抬棺材下葬的时候,它们发现供果供饭旁的香灰上有鸡爪印!而且这种情况,连续出现了好几次。他察觉不对,于是就向些懂行的老前辈请教,才知道是鸡脚神。
    现在正在办的丧事已经是第二天了,害怕第三天又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听后,对老板说,你带我到办丧事那家去,让我扮做工作人员,我来看看能不能替你挡住。
    当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了,不过我并不担心,如果这次真是鸡脚神作怪,至少它不会在开着门的情况下进入停放棺材的房间。
    所以如果要想在后一天夜里让它不能得逞,今晚就必须开始准备。
    老板开车带着我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停车后还步行了接近半个小时。
    所以当我赶到的时候,差不多是夜里十点半的样子,时辰已经是亥时的末端了。
    也就是说,我剩下还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要把前期的准备工作在亥时做好。还好我从重庆动身之前已经做了些准备,这给我降低了不少难度,争取到一些时间。
    去世的老人姓秦,在他们乡下,亲人去世披麻戴孝的传统依旧保持着,不同的是,他们也开始像90年代的城里人一样,把整个葬礼搞得乱哄哄的,这些人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唱歌唱戏,跳来跳去,吵死个人。
    也许正是因为大家在玩闹,我才有机会和足够的时间在棺材底下放我包好的伏包,伏包里边除了必不可少的红绳外,还有核桃、艾草以及刻上亡人名字的檀木牌。
    接着,我偷偷在停放棺材的房间的四角放了四个我特制的铁材料的小乌龟,这些小乌龟每一个大概有拇指指甲这么大,这些小乌龟可以让鸡脚神在进屋后就再也出不去。
    因为乌龟和鳖另外有个名字叫王八和团鱼,而很多地方甚至直接用王八二字概括了。
    我来说说为什么要用到王八吧。
    王八虽然行动缓慢,但是坚硬的壳会抵挡攻击,而且它们一旦咬住什么东西,死也不会放。
    水为阴,地为阳,王八阴阳通吃,所以中国历来也拿它做镇宅兽,如今,我们还能在老建筑的房檐翘角上,找到王八的雕花。而很多老宅院、寺庙里,更是可见驮着碑的王八,我就曾在贵阳的弘福寺里见过一个驮碑的石雕王八。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鬼片或者现实中,葬礼上写悼文的任或者咨客,都会带着一只王八的缘故。
    如果只是要吓走鸡脚神,直接放一只小乌龟在灵堂里就可,当然,我可不是要吓它,我得抓住它。
    所以除了放下四个铁乌龟以外,我还搭着凳子,爬到屋子中央的那个白炽灯那里,用笔在灯泡上画了个很小的敷。
    忙完以后,还有几分钟就是子时,之所以要在亥时完成,因为是子时的时候,鸡脚神会在屋外来先看看,大概类似我们说的“探路”,所以我不能让它发现。
    第二天,我去了石沱附近一个叫“酒井”的小乡场,买了点雄黄粉,还有一瓶黄酒和一包烟。
    烟留给自己抽,雄黄和黄酒用来抓鸡脚神。
    夜里亥时,我以一条龙工作人员的身份,开始清场。
    我将前三天留在地上的香灰扫到一起,然后混入雄黄粉,分散着撒在房间的各个地方,因为鸡脚神这样的鬼怪,是踩着香灰进屋,这也是为什么香灰上会有鸡爪印。
    我取出三支香,祭拜逝者,告诉他打扰了。随后我把这三支香的香灰包起来,倒进黄酒瓶,再把混合后的黄酒淋在窗户檐,每个窗户都淋。整间灵房只有棺材我丝毫未动。
    然后我开灯,点上长明蜡烛,退出灵房,关上门,静静等待。
    出门的时候,我在门上拴了一个风铃。
    夜里子时的时候,风铃有些微摇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虽不排除是风吹的可能性,但是我更愿意相信那是鸡脚神弄出的动静。
    子时一过,我去跟秦姓老人的儿子说,明天要下葬,你今晚再进去上一炷香。
    借这个机会,我们开门进去了。我陪着老人的儿子,听着他在和父亲阴阳相隔时才能掏心置腹说出的心里话。
    最后,我跟老人的儿子说,你出去吧,我把这里打扫后,就封门。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了地上想会上那歪七竖八,凌乱的鸡爪印。
    老人的儿子出门后,我关上房门,开始干正事。
    灯泡上面画的敷随着灯光出来,已经覆盖了整个房间,
    我知道,此刻那个偷亡魂的鸡脚神,绝对被关在我唯一没有做手脚的棺材里。
    时间有限,我也不方便在灵堂里待很久,接下来我做的,或许对逝者有些许不敬,可是没办法,谁叫鸡脚神盯上了他的亡魂呢?
    我拿出匕首,在棺材盖侧面的四个拐角的地方,分别刻下了四个咒。
    写完所有故事后,我会把红绳的炼制方法和这个咒图画出来,驱恶镇邪。
    最后,我用红绳把棺材盖的缝隙封了起来。我才收起铁王八,将鸡爪印消去,然后出屋。
    第二天,下葬的时候,我一直跟着。
    我得看着棺材入土才行。直到最后封上墓,确认鸡脚神将永无天日后,我才放心离开。
    丧葬一条龙的老板支付了我一半的酬金,我答应他,如果下一场丧事没出现鸡爪印,再收另外一半钱。
    在老板连连感谢声中,我离开了当地,返回重庆。
    路上我给师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也抓了个鸡脚神。
    师父却在这时候打电话告诉我,要我立刻去昆明一趟。
    我察觉师父语气不对,于是到了重庆,立刻带好东西飞去了昆明。
    第十三节:苗童
    到昆明以后,我没先去酒店,就直接去了师父家。
    我看师父显得有点憔悴,估计这次的事情让他也有点头疼吧。
    师父一见我到了,连水也没叫我喝,就直接把我拉进他平常写书法的小屋里,关上门,让我放下包,才跟我说起这次的情况。
    昆明到昭通的火车半年前撞死了一个横穿铁路的11岁农村小孩,本来铁路管理处认为自己已经安抚好小孩家属,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在那条铁路上半年连续发生了四起怪诞的事情。
    这件事听起来很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当时撞死小孩的火车司机已经暂时停工了,想来他也需要时间自己平静一下。
    但是没过多久,顶班的司机在夜里开车时先是听到“咚”的一声,然后就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孩从车头挡风玻璃的顶部边缘慢慢倒着伸出头来,倒着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驾驶室里的人,那个司机说当时真是吓惨了,因为那孩子是慢慢倒挂下来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人毛骨悚然,此后这个司机辞职了。
    接下来又连续三次有其他司机看到同样的情况,最多的一次同时有四个人目击。都是在这条铁路线上,都是在夜里。但是出现的节点是随机的。
    毫无疑问,那一定是不肯散去的冤魂,没准还是报仇来了。
    师父讲完,我还真是害怕了。
    因为他在讲的时候,我就在脑子里想象那样的画面,当他说孩子是倒挂着出现在玻璃的顶端的时候,我当真激起一身冷汗。
    师父说,后来这事在他们那条线上一度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于是人人都不想分到夜班开。
    领导们在这个工作岗位上这么久,也遇到过偶尔撞死人的事情,可是没有一个有这么怪异和吓人,所以他们找到我师父,希望替他们挡劫化解。
    我师父当时已经不怎么接业务了,只是还没宣布退休,所以他拜托了另一个我们这行的人,替他做这个事情,由于师父知道我没有化解过这么重怨念的玩意,想让我借机学习学习,才打电话让我来昆明,跟李师傅和他徒弟一起去化解。
    随后师父给了我李师傅的联系方式,让我第二天就去找他。
    当晚我给李师傅打了电话,他说他正等着我呢,我说要不我现在就去找你?
    他说明天再来,来的时候记得先去我师父家借一下师父的琉璃蟾蜍。
    在酒店胡乱睡了一晚,我一大早给师父打了电话,去他家借了蟾蜍,师父还给了我6枚铜钱。
    师父说,你看着就好,别逞强,别做任何超过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仿佛是听到师父在关上门后叹息了一声,如果是错觉倒也罢了,如果是师父真的在叹息,到底是在为什么呢?
    我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不会问我师父,他也不可能说。
    师父对我来说,除了授业立本之外,更多的时候是个深邃的长辈,总能够用一些简单的话语让我懂得很多做人的道理。
    如果不是遇到师父,我现在可能依然在重庆街头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或者情况好一点,顶多也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机械的工作,过着下班就想回家,回家就想睡觉,睡醒了又饥渴地期待着周末,周末遇到加班犹如晴天霹雳的日子。
    我感激师父带我成长的那些年,尽管我们从事着相对比较阴暗的职业。
    我跟着李师傅和他的徒弟一起去了铁路管理部,我们的委托人神神秘秘地把我们迎进屋,锁上门,才开始跟我们说起情况。
    闹鬼的情况我们是清楚了,不过委托人却跟我们说了下他们安抚家属时,无意间得知的一些情况。
    小男孩家里是苗族人,幼年时父亲去世,母亲发疯,他是跟着祖母生活的。他祖母是个非常地道的苗人,汉语懂得不多。这个孩子从小就特别懂事,周围的邻居提起他也都是夸奖。
    他祖母岁数已经很大了,孩子常常帮着他的叔父分担些家里的负担,出事的那天,他抄近路想去对面的乡镇上背点煤炭回家,谁知飞来横祸,他年幼的生命就此终结。
    听着委托人口述的这些,我对这个孩子有了同情心。但是这仍然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成为冤魂,而且还以那么可怖的样子出来吓人。
    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所以我们当下决定,再去一次小孩的家里,看看是不是能够多打听到点情况。
    委托人也觉得我们去的话,或许这个事情能够圆满解决。
    于是我们动身去了小孩家里。
    小孩家住在昭通附近一个叫“念湖”的地方,据说每年有不少黑颈鹤在那里过冬。
    名字听起来,很是诗情画意。除了好听,也有些许哀伤。
    小男孩的家就在湖边不远的地方,由于他死于非命,所以虽然过了半年但他家里人仍然非常悲痛。
    这个家庭因为一次次悲剧,仅留下孩子的叔父一家,以及年迈的祖母,叔父是个老实耿直的苗家汉子,在带给他们部分慰问的钱以后,他们渐渐才彼此卸下防备。
    在和叔父夫妻聊天的时候,一个令我们意想不到的线索浮现了。
    叔母说,他们当地的风俗,没满14岁孩子死了都叫做夭折。他家小孩是死于非命,最终尸体都只找到上半身,下半身早就成了泥。下葬的时候,叔母在小孩的嘴唇间,插了一小根稻草。
    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中国地广人多,各地风俗都有差异,有些风俗是守着一些老规矩一代一代往下传,有的风俗却以讹传讹渐渐偏离正统,我虽然不清楚叔母往孩子嘴里含稻草是出于何故,但是我们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事情的关键。
    李师傅提议去村子里跟别的老人打听下。
    于是我们辞别孩子的家人,继续在村子里边走边问,几个小时下来,我们得到了这样一个信息:
    在死人嘴里含稻草,是源自一个当地很老的传说,传说如果有人痛惜死于横祸的人,内心希望他起死回生,就在死人嘴里插根稻草,寓意死人到了地下还能呼吸到上边的阳气,因此活转过来。
    听完,我们觉得,肯定是这个习俗导致了后面闹鬼的发生。
    李师傅说,这次的事情麻烦了,咱们可能要偷偷在坟边挖洞了。当下我吃了一惊,我虽然见过不少离奇的事情,还真是从来没干过刨坟这么阴损的招数。
    李师傅解释说,不是刨坟,而是在旁边挖个洞,好让化解的东西能够进到坟里去。
    于是我们开始分散收集那些必需品,这次动用的东西中,还有好几样是我见都没见过的。
    例如我师父那尊琉璃蟾蜍和铜钱,以及李师傅那个好像法海手里拿着的铜钵,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
    当晚凌晨,我们按着叔母说的地方,找到了孩子的墓。
    他们家虽然家里穷,家人还是把墓弄得颇有气派。我和李师傅的徒弟在墓碑斜45度处挖了一个手腕大小的孔,挖出来的土,李师傅装了满满一钵。
    李师傅把钵放在洞口约半米的地方,然后让我把我师父的蟾蜍拿出来。
    我拿了出来,还把那6个铜钱,
    李师傅看到铜钱,愣了一下。然后对我说,你师父当真大善,这6个铜钱是用来超度那只鬼的。
    我才算明白,师父是为了让这个可怜的孩子灵魂安息。
    我不懂琉璃蟾蜍该怎么使用,所以我只能看着李师傅做。
    李师傅取出红绳,他的绳子比我的还要细,让他的徒弟将其中一头拴在自己的中指上,中间拴住蟾蜍的两只后腿,把蟾蜍嘴朝着我们挖的小洞。他取另一段红绳,拴住蟾蜍的前腿,然后穿过6粒铜钱,围成一圈,均匀地分散在洞的四周。
    李师傅开始喊魂了。他向来知道,这样的魂喊出了未必是好事,但是不喊就一定要出坏事。
    我在一旁自己看着李师傅做法,我出师以后,难得再跟前辈学到新东西。
    李师傅的徒弟,则拿着一根刚扯下来的核桃树树枝。
    李师傅开始一边念咒,一边把6个铜钱依次放进洞里,他的方法和我师父不大一样,但是他们本宗是同宗。
    直到6个铜钱都放进去以后,李师傅的徒弟开始触电般的颤抖。
    李师傅这时候迅速扯出洞里的6个铜钱,连着绳子把徒弟捆了一圈,然后大声对我说,快用核桃枝抽他的腰!
    我马上抢过徒弟手里的核桃枝,向他腰间打起来,李师傅喊道:“重重打!打轻了出不来的!”
    于是我恨着心使劲抽,就这么抽了大约有两分钟,徒弟开始很清醒地喊了一声痛,李师傅才叫我住手。我很担心他是不是被我抽伤了,就撩起他的衣服点着打火机看,除了最后一下让喊痛的那根红印外,再也没有其他伤痕。
    我感到很神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驱鬼的。
    我战战兢兢地问李师傅是不是驱走了。
    李师傅告诉我,核桃树在冬季的时候,会枯萎得连一片叶子也不留下,但是它却是活着的,所以冬天的核桃枝对这种复仇的冤魂是很有用的。
    至于蟾蜍,是因为李师傅一早知道孩子是苗人,苗人敬他们的五神——蟾蜈蛇蝎蛛,用蟾蜍是为了镇住它们,让它们产生畏惧。用力拍打使得孩子的魂离开了徒弟的身体,但是它并没用消散。说罢这些,李师傅又开始念咒,他们驱邪的方法和我们不同,但是后来他也曾告诉我那不叫咒,而是念口诀。
    超度亡灵后,我们封上了挖出的小洞。
    李师傅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大汗淋漓,不过好在是替委托人了却了一件麻烦事。
    姑且不去讨论孩子死得冤不冤,也不去计较它是否有理由回来吓人。
    问题的关键在于,死了的人就不该再留在这里影响别人,它们应该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而这个孩子的故事,让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常常反思,到底是什么带走了孩子的生命,是火车?是他自己横穿铁路?还是我们对安全原本就不够重视的恶习?
    自从我的孩子出生后,我很经常生出感慨,我常常看着他的脸,想象着这是一个多么纯洁的生命。
    而我们最初也都是这样,可为什么到现在我们不是了呢?
    我想我能为孩子做些什么,那就是善待自己,让孩子的童年幸福,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
    第十四节:梦魇
    很多人都经历过鬼压床。虽然细节上可能会不完全相同,但是大致上都是下面的情况:
    晚上睡觉,然后猛地醒了,醒了以后发现自己动不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绑住了,眼睛想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有部分人眼睛能睁开,还能看见些奇怪的东西。
    好久之后终于能够动弹了,却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没错吧?
    鬼压床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医学上解释是由睡眠质量不高或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的,人家也没说谎。鬼压床有两种最常见的情况,一是家里有亲人过世,二是遇到路过的糊涂鬼。
    而这两种情况以后者居多,糊涂鬼魂也不会害人,只是行为怪异,多少吓到人而已,你们有谁听过鬼压床把人压死过的吗?
    2010年的夏天我有个朋友的孩子就遇到了鬼压床,那个孩子已经16岁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头一晚睡觉到半夜,想起身上厕所,但是眼睛怎么都睁不开,手脚也动不了,喊又喊不出来,整个人就像是瘫痪了似的,这还不算最糟的,最糟的是她感觉有东西在她身上轻轻按来按去,摸来摸去。她这才吓坏了,第二天就告诉了她爸爸。
    发生这个事后,她爸爸打电话给我,要我帮忙,还说女儿睡觉遇到色鬼了。
    我告诉她父亲,这情况很普遍,就是我们常说的“鬼压床”,让他不要担心,让女儿下次睡前喝个牛奶听听音乐什么的,放松就好了。
    她父亲显然不信,一定要我去他家一趟。我拗不过他,只好去了。
    到他家后,我把小女孩叫到跟前,翻开她的下眼皮看了看,有点黄,还有些血丝,典型是遇到过路鬼。
    为了让他们父女安心,我取了点我每天都会收集的露水,蘸了些涂在小姑娘的两个下眼睑上,然后教了她一句口诀,告诉她要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在心里重复念这句口诀,然后用舌尖抵自己的上颚,就会没事了。
    有类似经历的朋友可以试试,包管用。口诀很简单,如果是你是佛教徒就念阿弥陀佛,道家就念急急如律令,藏传佛教徒就念六字诀。
    父女俩知道我是靠这个手艺吃饭的,加上关系不错,所以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当晚小女孩又被压,她按我教她的法子做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发生过这类事情。
    刚处理完小女孩的事情,我又遇到了一件蹊跷事。
    我偶然我听一个在南坪开茶楼的朋友说起,他听到一个茶客的聊天内容,觉得这事儿该我管,就打了电话给我。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茶客的老婆晚上带着孩子搭轻轨回家,孩子还很小才几岁。他们搭的是末班车,快到站的时候妈妈看见有人在打扫车厢,她也没觉得奇怪,只是在扫地大婶经过的时候,她替孩子捂住了鼻子,不让他吸入灰尘。
    这时候孩子的一句话让妈妈吓得不轻,孩子说,妈妈,车上这么多人怎么都不捂鼻子啊?
    他妈妈自己本身比较信这些东西,吓得赶紧下车带着孩子就开跑。
    我听了之后,觉得是不是孩子眼界很低,看到车上有搭便车的鬼了?
    谁知道后来我一打听,才大吃一惊。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我当下请我朋友帮我联系下这个茶客,他也爽快地答应了。很快我就接到了这个茶客的电话,电话里他多少还是有些怀疑我,我再三跟他保证不收他的钱,他才答应带这老婆出来跟我见一面。
    我看见他老婆的时候愣住了,因为这么些年来,惹上鬼的人我见了不少,他们大多愁眉苦脸,一脸带衰,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显然带着恐惧,她恐惧的大概不只是孩子见到了那么多她见不到的“人”,而是因为她见不到,才感到特别恐惧。
    我安慰他们夫妻俩,说我就是干这个的,这次咱们也算有缘,所以免费帮忙。
    两夫妻好不容易才对我卸下防备,开始跟我详谈,他们说的和我朋友告诉我的几乎一样,所以我还是决定,晚上坐一次末班轻轨,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遗憾的是,我连续两个晚上都毫无收获,于是我打算上网查查看,如果那个茶客的老婆遇到了,想必也有其他人遇到。也许会有人在网上把这个事情当作诡异的事情讲出来。
    查了很久,总算查到几个情况大概一致的,他们从自家老人嘴里得知,很多公交车或者地铁轻轨都会在收班车里安排一个扫地工,其目的也不是真的是要打扫卫生,而是用扫帚扫走在车上的鬼魂们。
    因此他们在扫地的时候常常会呢喃“下车啦,下车啦”一类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孩子看到了也不算奇怪,
    原本我打算回头替夫妻俩化个水当做消灾,这件事也就算结束了。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想要拜访一下这条轨道上的收班车清洁工。
    我问了不少清洁工,他们都说从来都不会收班的时候打扫,都是早晨和车辆对接的时候才上车打扫,而且一次上好几个清洁工,根本没人熬到那么晚上车打扫。
    我顿时头皮一麻,开始仔细回想我在轻轨上当探子的那两个晚上,我没曾感觉到车上有搭车的鬼魂,而且我也没有看到扫地的清洁工!
    基本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个女人看到的清洁工,也是鬼。
    晚上我带上摄影机,决定再去坐一次收班车。
    我还是坐的那个女人坐的车厢,连位置都相同,
    不同的是,我这次全程开着摄影机,一边摄,一边看。
    车上没几个人,看报纸的,玩手机的,打瞌睡的,也没人注意我,
    到了最后几站的时候,车厢门里走过来一个穿着橘黄色衣服,带闪光片的女清洁工。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坐过轻轨的朋友都知道,去年轻轨站的清洁工制服是绿色的,穿这种橘黄色带闪光片制服的,是大马路上常常被人辱骂,被车撞,被误解,却常常会好心给我们指路的最普通的清洁工人。
    我放回放在身上准备抓她的工具,安静地看着她从我身边走过,我根本就懒得去看车上其他那些搭顺风车的鬼魂,
    车一到站,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后,我猜测它的身世,这是我未经证实,胡乱猜测的,她大概每天下班回家都是坐这班轻轨吧,但是某次她在还没上轻轨前发生了车祸,还没来得及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这样死去。
    于是她的亡魂天天在这个时间就出现在轻轨上,拿着扫帚,机械单一地重复扫着。
    我原本可以度了她,可我这次真不想这么做。
    别问我为什么,我想大家都是明白人。
    所以在那以后,很多道内的朋友问我,我要怎么来区分它们的善恶?
    我想说的是,善是相对于恶而存在的,善者自不必说,当我们说到恶人或者恶鬼的时候,我们大多数人往往会说,它如何如何坏事做尽,如何如何害人,如何如何可恶。
    但是我们却忽略了造成它们“恶”的根源。
    是什么导致了它们的恶?世风日下的今天,我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什么,我只知道,当我在童年时,无论我多么调皮捣蛋,但我会因为扶了老奶奶过马路而快乐一整天,有时候那些老人会给我糖,我则会很弱地敬个队礼告诉他我叫红领巾。
    长大以后,师父教我敬畏万物,心中存善,在这个过程中我因为自己的提升发现了我们社会的一些不足:
    有些名校的老师师无师德,上课教一半,想学另一半就交钱去老师家补习,还不如大山里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甚至薪水才几百块的山村老师。
    有些医生医无医德,生病住院的病人是他们的唐僧肉,明明治不好还偏偏给你点一点虚无的希望,等到你钱榨干了,肉也榨干了,他们就不管你了,看看乡下的土郎中吧,医术虽不算高超,条件也简陋,但是好歹人家还有个悬壶济世的心。
    念及此,我决定在此公布红绳的炼制方法,便于各位驱邪避凶。
    红绳有两种,一种是用来辟邪,一种用来缚灵。
    这里只说第一种,第二种恕不传授。
    红线必须是棉质的,越粗越好,以丈为单位(3.33米)可拼接,可于香火旺的庙里诚心求得佛珠、佛牌,或道观之灵符锦囊,再将其与红线相缠。取泥土烧制的土碗一只,备用。
    选晒干后的桃木或者桃枝放入碗中,放入水,再放入用红线缠好的法器,撒盐、撒香灰,再取银筷子一副,平置于碗口。
    一日后倒掉水,任其自然风干。
    此方法有简便做法,可直接连同佛珠泡水自然风干,不过力量不及桃木水加盐加香灰强。
    佛家性质温和,以慈悲匿恶为本,道家重养心,上善若水,天下无为。所求法器有灵性,化水后无孔不入,香灰为焚,性属火,烧制碗,性属土,桃木化水,水与木,银筷子属金(可用其他金属筷子代替),盐表众生百味,性属人。
    此法是“授神鬼以食”,以敬饭的姿态来获取庇护。这类红线用于保家镇宅,也可以做项链手环,小鬼不侵然大鬼不避。
    第十五节:乞丐
    在重庆观音桥某个数码城门口,有一座年代相对比较久远的人行天桥,因为一个人的缘故,我每次路过都会在心里替他默念祈祷。
    哪怕我知道他早已听不到。
    09年重庆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那个冬天,我一个在观音桥附近卖茶具的朋友打电话跟我说,他早上到店里开门的时候,发现地下通道里有个乞丐,已经死了。
    他害怕晦气,所以叫我赶紧过去看看。
    按理说,我是不相信晦气这个说法的,人们口中常常说这什么晦气,那什么倒霉,其实绝大多数是自己心里在作怪,人总有钻牛角尖的习惯,当他们遇到一件快乐的事情,他们只会高兴一会儿,转头就忘记,但是当他们遇到不想遇到的坏事事,却久久无法忘怀,让这种不好的感觉始终萦绕自己。
    我这个卖茶具的朋友就是这样。
    我离他不远,于是很快就过去了。
    到他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报案,110还没来。倒是附近有很多晨练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乞丐围了起来。我把我朋友叫到一边,我问他都报案了还叫我来做什么,他说一会人拉走了以后要我替他去去晦气。
    无语无奈后的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我知道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一个茫然失措的亡魂在游荡,它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我能肯定的是,它必然很慌乱。
    我挤进人群里,想看看乞丐的模样。这时,闹哄哄的人群里突然有个人说了句话,说话的是个40岁左右的女人,她说她认识这个乞丐。
    于是很多人安静下来,听她说。
    这个女人也是这个地下通道的一个卖服装的老板。
    前几天晚上,大家都还想乘着人流量大多做点生意,不料突然停电了,大家除了骂电力部门外,纷纷点上了蜡烛或者停电宝一类的照明器具,但是这个女人没有点,她没说原因,或许是店里没有准备这类东西,也或许是别家的光可以照亮她。
    就这个时候,乞丐走到了她的店门口。
    女老板大概是有点嫌他脏,远远开始就嗤之以鼻。
    乞丐笑嘻嘻地对女老板说:“老板,能不能把不用的废报纸给我,晚上我搭起睡觉。”
    由于是冬天,而这个冬天又出奇的冷,女老板一边想快点打发这个乞丐走,一边想自己留着报纸也没什么用,就把垫着桌子吃饭的报纸都给了乞丐,然后挥手让他快点离开。
    走了没几步,乞丐却又到了回来,他依然笑嘻嘻地用方言对女老板说:“老板,你勒点(这里)有没得蜡烛?”
    女老板一听就不高兴了,好像觉得这个乞丐是缠上自己了,已经给过他报纸了还得寸进尺想要蜡烛,还别说自己没有,就算有也不给。
    女老板开始大声且不耐烦地说:“没有没有,你快点走嘛,不要在这里站着!”
    乞丐没有离开,而是从破包包里面拿出半截蜡烛,还是笑嘻嘻地说:“这个你就拿去用吧。”
    说完,他才转身离开。
    女老板说到这里,大概真的心有感触,她竟然有些哽咽。
    这时候,110的人来了,确认乞丐是冻死了之后,他们就把他装进尸袋带走。
    地上还仅仅留下几张报纸,也许就是这个女老板给他的报纸。
    我挪到报纸边上,捡起一张,乘人不注意,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回到我朋友的门面里,问他认识这个乞丐不,他说这个乞丐白天长期在观音桥的天桥上行乞,晚上就到这个地下通道睡觉。他见倒是见到过他几次,但是不认识。
    我朋友还给我指了下那个乞丐睡的垃圾桶旁边的地方,我将女老板说的话转述给我朋友,他听完后,有些沉默,他也告诉我,自己不该这样,当遇到一个生命正在失去的时候,他虽然报警了,却缺乏同情心,反倒以为大清早遇见死人是件晦气事。
    他说,我知道你就是送人的,希望你能送他一程,我也会常常为他烧香祈福的。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那天我告辞了我朋友,打从心底有点瞧不上我朋友这样的人。
    很多乞丐都是患有神经疾病的人,游手好闲能沦落到乞讨街头的,毕竟是少数,这当中还诸如求5元坐车回家或给孩子买饼一类的低级骗术。
    多年来,我看到乞丐的时候,多少给几块钱,尤其是那种身有残疾,或者失明后在路边拉二胡的乞讨者。
    对于那些有手有脚的人,我向来是头也不回地走掉,假如这个乞丐还活着,或许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也不会掏钱换取他的一声感谢,而当他死去,我却愿意不收分文带他上路。
    这个想法,从听完那个女老板的口述后,便已经决定了。
    我回到租住的办公室,关上门,从包里取出乞丐盖过的报纸,没有任何人见证的情况下,将他的亡魂喊出来。
    令我吃惊的是,通常喊出来的亡魂往往是因留恋人间而充满伤感的,好一点的会显得黯然神伤,差一点的会号啕大哭,接受不了事实的那些还会崩溃,会发狂,这很危险,结果自然也就不会很好。
    意外的是,当乞丐的魂被喊出来的时候,我非但没有在它脸上看到不舍和留恋,反觉他满脸满足与幸福。
    我问它,它说它叫张成平,贵州人,1966年出生,曾经是工人,后来得了精神病,神志恍惚,从家里跑出来后就一直流落街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已经在重庆流浪了三年了。
    我知道一个人生前无论多癫狂,死后的记忆却是清楚的,那或者已经不该叫做记忆,只能算是留存在脑子里唯一还属于人世的东西。
    我问它,是否还有尚未了却的心愿。
    他说没有了。
    再问它害不害怕去亡灵该去的世界。
    他说,他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可惜神智不做主,死又死不了,活也活得一塌糊涂,糊涂的时候就不说了,清醒的时候却被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心理支配着,只盼活着一天能做一天好人就是。
    听完他的话,我很讶异,不仅仅因为他能够如此淡定地死去。
    看他没有了遗憾,我知道也是时候送他上路了。
    送走他以后,我回到朋友开店的那个地下通道,将那张报纸烧掉。
    从那以后,每次我经过观音桥的那座天桥,都会情不自禁在心理默默祈福,希望那个沦落世间却内心豁达的乞丐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
    9月14日重庆签售会,欢迎大家光临
    第十六节:盲鬼
    2007年,一个委托人急冲冲找到我。
    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他扑通跪在了我的面前,一直反复念着,求我一定救他老婆。
    我从不受人这样的大礼,扶起他以后,才听他慢慢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他说他老婆中邪了。
    中邪在我看来有很多种可能,于是我让他把他老婆的情况描述仔细些。
    他说,自己是做销售的,要在外出差,所以挺担心自己老婆在家孤单寂寞,在外面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在晚上打电话回家和老婆说话。可是有一天,他老婆在电话那头突然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口音和语速都不一样,非常奇怪,且与他问非所答。
    这个男人赶紧叫自己丈母娘到家里把他老婆照顾着,自己就立刻订了最早的机票回到重庆。
    他回家刚推开门,就被自己老婆给吓到了,她神情憔悴,双眼无神,头发却梳得又顺又直。
    他丈母娘哭着说自己女儿被人换了魂,有个其他女人的鬼魂占据着她女儿的身体,要男人赶紧找人来驱邪,男人八方打听,这才找到了我。
    我听完以后很纳闷,我之前也遇到过一些中邪的事情,中邪的原因多少也有迹可循,所以我问那个男人一些问题,希望他能给我说得详细一点。
    我问了他老婆变化之前的那几次打电话,到底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
    男人先是说他不大记得了,就是闲聊,然后突然若有所思地说:“有件事情,也许有点奇怪。”
    他老婆中邪前几天晚上,两口子电话里闲聊的时候,他老婆给他说了这么一个情况。
    有天中午饭后,他老婆在家看电视,然后听见一阵敲门声。
    他老婆问:“谁呀?”
    没人回答。
    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又再次响起,他老婆又问:“谁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我。”
    老婆由于没分清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就起身去猫眼看,发现还是没人。
    她就没当回事,回屋了。
    听他说了这些后,我暗暗吸了口凉气。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我猜测这家的女人估计是遇到了那个东西——盲鬼。
    盲鬼是种很奇怪的亡魂,通常没有任何目的性,所挑选的人家也都是随机的。
    他们喜欢敲人房门,当主人问是谁的时候,就回答一声“我”。
    这情况我想很多人都遇到过,不过大多数的时候盲鬼是不进屋的,或者说它仅仅是爱恶作剧。
    像这个男人遇到的进屋的盲鬼,我毕生只遇到过3次,前两次还是跟师父学艺的时候遇到的,
    如果盲鬼和户主有了一问一答,就好像彼此建立了一种联系,它便能够趁机进入屋里,傻一点的转悠一会儿也就自己走了,聪明的或是想再度成人的,会附体在主人身上,不论男女。
    按师父的笔记上说,盲鬼是种往生途中莫名走失的魂魄,也就是说它原本是被指引着去该去的地方,却不知为何迷失方向,越陷越深,有些迷乱一会儿又会找到路,有些就流落世间,祸害他人。
    我对男人说让他带我去他家看看他老婆。
    男人答应后,我就带上各工具准备上路,这时男人突然问我,你不用换道袍什么的吗?
    我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我说我不是道家,也不是佛家,在农村我们是跳大神的,在城里尊敬我们的人称我们为师傅,不尊敬我们的人叫我们做神棍,再说我们平时穿着打扮和大家无异。
    这个男人家住在重庆大渡口,我在江北,相对算远。
    他开车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拜托我一定要救他老婆。
    我在没看到真实情况前我是不会给人任何承诺的,因为这个世界未知的东西很多,我不是神,我只能靠着自己学到的一点玄门之术来替人消灾挡难,那些把我们当神的人,只不过是没有掌握我们这门手艺罢了。
    就好像我不懂修车,当我车坏了,修车工就是我的神,4S店就是我的庙一样。
    到他家后,只见他的丈母娘坐在沙发上,眼神焦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男人的老婆也坐在沙发上,望着并没有打开的电视机,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自言自语。
    男人很是焦急,我把男人拉到一边,叫他尝试着跟他老婆说话。
    男人蹲在他老婆边上,说了好久,他老婆才说了句完全前不搭村后不搭店的话:“去吧,给我也来两斤!”
    这是云南人,我一听就知道,口音听上去必然是大理那边的。
    我再把男人叫到身边,跟他说了我的判断。
    男人很是焦急,问我怎么办,我让他别着急,当下先得把这个大理女人的魂从他老婆身体里弄出去,完了我再告诉他们今后怎么办。
    我打开他家的房门,在门口放了个水杯,水杯里靠了3支香。
    我将门虚掩,用红绳将门包绕了一圈,又把门的把手缠上打结,然后我打电话给我师父,向他请教了一句大理当地吓唬小孩的本地话发音。
    然后,我把这句话教给了这个男人。
    我叮嘱他,一会能闻到香的味道的时候,就在女人的后脑勺那里大声喊出这句话。
    我一直站在门口,手拉着门。
    过了一会儿,男人对我示意他闻到香味了,我对他点头示意可以喊了。
    看得出他鼓足了好大的勇气,大声喊了出来,那女人先是一惊,然后立马晕倒在沙发上。我感觉有个快速移动的东西带着风扫到我,我低头看水杯里的香时,烟雾的方向说明那个大理女人的魂已经出了房门,我便踢倒水杯,赶紧关门。
    也许是错觉,关门后,我似乎听到一声冷笑般的“哼”。
    魂是被赶出来了,女人还没醒,我让男人掐她的人中,好一会儿女人才醒过来。
    好在她并不记得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附身之前。
    男人告诉她,她中邪了,就是因为那天那次奇怪的敲门事件。
    我告诉他们一家人,今后进门的玄关处不要供神,财神、灶神、关公都移下位置,离远点让,让神像面对着玄关,否则过路鬼也许会来偷香吃。
    并且今后再遇到有人敲门,问他是谁,他回答“我”的时候,如果没分辨清楚声音,就多问一句“你是谁”,有些知难而退的就会从此不做声了。
    总之,万事小心就好。
    虽然盲鬼不会伤害人命,但毕竟也是影响了人家生活。
    借此,我想说,虽然我念书不多,不甚精通科学,但我也有一些关于科学和迷信的看法。我认为科学论者和神学论者在看问题上不应该两极分化,而是应该辩证地看问题,学会求同存异。比如说,我现在的桌上的茶杯是圆柱状的,谁又知道我眼中的圆柱状和你们眼中的圆柱状是否一致?
    人可以坚信自己所了解的,却不能诋毁、否决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就像我没见过轮回,我也就不提轮回,但我不会去诋毁和否认。正如同你没见过鬼魂一样,也不应当完全否决它的存在。
    第十七节:力量
    2009年,一个朋友打来电话,说他妹妹不对劲,像是被什么给吓着了,让我替他去看看。
    由于这哥们儿常常替我在广东捎东西,基于这层关系,我就去了。
    他妹妹是个大学生,在南平八公里一所大学念书,已经念大四了,品学兼优,是个乖孩子。
    最近他家老父亲病重,在巴南区七院住着,说是已经昏迷很多天了,但是体征平稳,兄妹俩天天都去医院看老父亲。他们的母亲去世多年了,大哥大嫂除了要照顾老人,还要赚钱负责妹妹的学费。考虑到他们的家境,我每次托他带东西的时候,总是会多给那么些钱。
    见到我朋友的时候,他显得非常焦急,说他妹妹不知道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魂不守舍的,问什么也不回答,不吃饭不喝水,就那么傻坐着,今天也没去念书。
    我问他你妹妹现在在哪儿,他说他老婆带她去医院陪老头子呢。
    于是我又跟他去了医院。
    推开医院的病房门,一种压抑感袭来,我很讨厌那种压迫感,白墙蓝地狭小的房间,任何一个动作都能激起一阵消毒水的气味,令人窒息难受。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妹妹,她个子小小的,戴个黑框眼镜,留了一头刘胡兰似的发型。
    她一直看着病床上昏迷的父亲,眼神呆滞无神。
    经验判断,这孩子没被怪东西上身,还真是吓着了。
    有种奇怪的病症,在经历了某些突然出现的不可思议的刺激之后发生,有些人也许会拍拍胸口安慰自己说吓死我了,有些人则会开始发愣出神,还有些甚至发疯发狂,有点类似于我们常常提到的“失心疯”,属于精神上的问题。
    看他妹妹这样子,他也是一脸焦急,他的脸仿佛是在跟我说,我老父亲都这样了,妹妹也这样了,这该怎么办好。
    不用他说我也会帮他的。
    我坐在小姑娘身边,凑进她的耳朵念了些安魂镇定的口诀,她也总算渐渐回过神。
    沉默一阵以后,她的脸上开始出现害怕的神色。
    我跟她哥说,让我和小姑娘单独聊聊。
    于是我带她到外边走廊,问了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她从学校出门后,坐公交车到李家沱下车,下车后准备走小路上坡到医院去,山坡上突然冲下来一辆三轮摩托车,她眼看就要躲闪不及了,不料自己竟奇迹般的闪开了。
    摩托车司机见没发生什么事,也就自己走了。
    她说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开始很恍惚。她告诉我,当时闪开的时候,她好像不是自己躲开的,而是像有人把她推或者拉开的。她说她很害怕,不是在怕遇到鬼救命,而是害怕这个救她的力量是自己昏迷的父亲。
    她说,父亲好的时候是个老实的农村人,他们家几代都住在李家沱群乐村那一带,那附近后来开发了,占地圈地,还建房。没了土地,他父亲等于就没了工作,于是他就买了摩托车天天在那一带拉客。因为母亲去世得早,大哥又结婚了,所以是父亲全力在抚养自她,天下父母心,哪怕自己过得苦,也要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和别的孩子一样。
    好在她算是个知足的孩子,也能明白父亲的辛苦,所以念书还算用功。为了能照顾照顾家里,替父亲分担点家务,她特意考了离家比较近的这个大学,谁知道2009年年初的时候,父亲因为肝癌,失去了赚钱的能力,并因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
    父亲不让她去借钱,他们就只好有一天没一天地拖着。直到近期父亲还出现大脑昏迷,人大部分时间处于休克状态。
    她说完很惊慌,问我是不是父亲已经死了,是不是父亲的鬼魂救了她。
    说真的我真觉得是。
    但我没法这么回答她。
    心率器还在跳,说明父亲的生命还在,可是也有那种身体还活着,魂魄却已经离开的现象。
    身体死亡,也无非就是时间的问题。
    由于不敢确定,所以也没法回答她。
    我决定先试探一下。
    我承诺她,会给她一个答案。
    回到病房后,我悄悄取出罗盘。
    罗盘针的动静告诉我,这个病房里,真的有灵魂。
    那就只能是她父亲了,因为再也没其他人。
    尽管心里感到一些遗憾,可生死有命,我不是医生,所以无法挽救一个垂死的人。
    华佗治人,孙文治国,我却只能当个灵魂的带路人。
    我把大哥叫出病房,问他父亲最牵挂的是什么。
    大哥说,就是他和小妹。
    我说我没法救你父亲,但是为了让他能走得安心,让你妹妹不会绝望后作什么傻事,也许你要陪我冒一个险。
    庆幸的是,他答应了。
    大哥问小妹拿了家里的钥匙,带着我去了小妹和父亲住的房子。
    我和她大哥走到楼下的时候,由于那一片还在建房,楼下坐着的都是些彼此认识,却都因为没了耕地而无所事事闲聊的街坊。
    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连我都能感受到背后那种直视的目光,那目光好像是在说,看啊,他家老头子估计块死了,可怜啊,好人没好命。这是他儿子吗?生了病才回来。
    被人背后审视的感觉怪渗人的。人言可畏,人心也如此。
    到他家里后,我拿出他父亲的一些物件,开始召唤笔仙。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笔仙碟仙一类的东西是比较危险的吧?请神容易送神难,笔仙碟仙的现身是要消耗它的阴寿的,遇到善良的倒也罢了,遇上不好的,一定会从你身上讨点什么。你向它借了东西,别想不还。
    在我接触到的一些请仙的人里,有些人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送走,才厄运连连,甚至搭上生命。
    我不会说怎么送神的,因为我不知道请的是什么神。
    只能劝诫他人不要尝试,如果真的遇到麻烦,除了你自己,谁也化不了。
    佛家会念经超度,道家会喊咒送神,前提是你还活着。
    别试图用这一类的方式来改变命运,命运自来就是这样,你只能从命。
    我和大哥在召唤笔仙之前,是有指定的召唤的,连喊法都是有讲究的,我们召的就是他父亲的亡魂。
    有些过程太过诡秘,小说里不便多说,请到父亲的亡魂后,他借我和大哥交叉相握的笔给小妹写了封信。
    回到医院前,我不忍心再进去看父亲和小妹,就告辞了,离开前,我告诉大哥他父亲没几天了,有需要随时叫我。并告诉他,信先别给小妹看,免得她接受不了。
    几天后,大哥打来电话说父亲走了,他咽气的时候流下一行泪。
    我直接赶到四公里的江南殡仪馆,老人的冰棺前,冷清地跪着三个孩子。街坊们也陆续来过,大多留下奠礼后坐坐就走了,个别兴致好的搓上几圈麻将。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热血,跟着跪在他们身边。
    虽然我一辈子没跟这个老人说过一句话。这一跪,只因他借我手写下的信。
    按重庆的风俗,守灵时间需要跨两个晚上。
    第二个晚上之后的早晨是聚集亲友,做告别仪式,然后火化。
    告别仪式上需要长子讲一段话,我一生因公因私参加过无数葬礼。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讲的都是一些父亲多么伟大,如何教我做人,怎样伴我成长一类的话。
    可是当大哥发言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父亲写给小妹的信。纸上满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痕迹,想必大哥不知道看着这封信流过多少次泪水。
    内容被大哥修改过,只是为了不让妹妹听出是父亲的亡魂写的:

    妹儿,我让你哥哥现在才把这封信拿出来。
    你大哥辛苦,以后能帮大哥多少就帮多少,23年来你一直是我的小家伙,爸爸很快乐。
    好好读书,好好做人,注意身体,今后过马路要小心。”

    虽然这封信我早已看过,可此刻的我刻意回避了小妹的眼神。
    非亲非故的我,依然被这份父爱感动。
    就这么短短的 ,朴实平淡,数十个字,却有千言万语。
    我虽避开了,却也听到小妹那种形容不出来的哭声。
    我很幸运,我的家人至今安好。
    人一辈子,却总难逃过这一幕。
    而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父母健在时,多陪他们说话,带他们散步,甚至多陪老爸下两盘棋,他便觉得足够了。
    我一直送到火化间,亲自在老人的胸膛上,放下那封信。
    那是一封我写给这个父亲的信,内容我谁也没说。
    一切结束以后,我留下我的奠礼。
    认了小妹做干妹妹,告诉她今后还有一个哥呢,别了兄妹俩,然后离去。
    第十八节:麻猫
    2008年的夏天,借由一个委托的机会,我生平第一次到了中国最南端的城市,三亚。
    2008年我们经历了太多,除了奥运会,还有蜀地天殇。
    我记得先前在网上看过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在德国的慕尼黑,这个艺术家用九千个彩色书包组成一组巨大的字:
    她在这个世界上快乐地生活了七年
    这个艺术的名称叫“非常抱歉”,这是地震后一个母亲找到自己孩子尸体时说的第一句话。
    总之2008年是我的一个结,这个结又是由无数个小结交错组合而成,而我至今无法梳理清楚。
    当天下午7点从重庆起飞,到了三亚已经是夜里接近11点了。
    我在胜利路找了家客栈住下,稍作休整。
    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委托人,委托人是三亚一个叫西岛渔村里的岛民,以种植香蕉为生的蕉农。
    他不差钱,也没有跟我含糊佣金问题。
    虽然海南和两广地区都有很多厉害的同行,我最初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我。
    见到他后,他就不断在跟我说自家有人遇上山鬼了。
    我有些无措,山鬼我是听过的,却从来没有抓过。
    在海南本地传说里,如果有人在山上死于非命,不管是被野兽咬死,或者是掉进山崖,通常情况下,他们认为这样的灵魂是没有办法往生的,只能终日游荡在山林里,成为恶鬼。
    我不是个念书用功的人,这些东西都是多年来借阅师父和老前辈的手札才得知。
    我队这个有印象有概念,却毫无实战经验。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就跟蕉农唯唯诺诺,尽量别把自己逼上死路。
    山鬼的传说各地都有,山鬼这个名称在两广福建和海南比较常用,我们内陆尤其是西南西北地区,更习惯把这种东西叫做山魈。
    山魈自古就出现在各大古籍中,据说它们相貌狰狞,叫声尖锐,张牙舞爪,喜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咬住人脖子,直到人死后饮血食肉。
    可是后来不知道哪个“专家”提出,民间所谓的山魈,其实是一种类似狒狒的灵长目动物。
    专家的名头加上科学的佐证,一传十十传百,由一个点向一个面几何状放大,于是便成了真理,传说却成了谎言。
    蕉农说他的弟弟前阵子上山去了,好几天都没回来,家里人着急了,于是组织了一些人上山找寻,找回来的却是一具僵硬的尸体,怪的是,尸体的脖子后面有一个乌青的手印。
    我听到这里感到很奇怪,莫非不是山鬼?
    怎么和传说里的不一样?
    我决定到他家里去,再向别的人问问情况。
    蕉农家如今除了他和他老婆、三个孩子外,还有一个快70岁的母亲。
    他母亲听说抓鬼的人来了,激动地一把抓住我的手,开始哭喊,含糊不清,大致是要我抓住恶鬼替她儿子报仇之类的。
    报仇不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也不会随便抓鬼的,更不用说我有没有抓到的本事了。
    我请老母亲再跟我说了一次情况,和委托人大致上说的差不多,可我注意到一个比较奇怪的情况,当老人在跟我说的时候,她身边坐着的那只麻猫(土猫),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这让我想到一句话,一句四川重庆比较流传的话:
    猪来穷狗来富,麻儿(猫)来了戴孝布。
    这句话的意思是麻猫是一种比较不祥的动物,并非猫有问题,而是猫的“道”有问题。
    难道说这只猫是传递死亡信息的使者?
    我试探着问了问老人,我说她家的猫很漂亮,养了几年了?
    老人说,这不是她家的猫,前几天刚到家里来。
    说到此处,她说,就是孩子失踪的前一天。
    于是我基本确定了一个情况,这只猫必然是邪物。
    猫本身是种属性比较阴的动物,我们说到猫的时候,常常都用黏人,可爱来形容,可是要知道,虽然猫是非常棒的宠物,但同时它和猫头鹰、黄鼠狼等一样,是最接近鬼道的动物。
    有些家养的宠物名猫渐渐失去了一些本性,变得非常亲近人,这类猫是幸福笨蛋型,没了通灵的能力。
    而在山里和农村,猫狗都很多,这家的跑到别家去,别家的又跑到这家来,欢天喜地,其乐融融,原本就不是什么怪事。
    不过这只猫的出现显得那么恰逢其会,所以才不自然。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只猫还没走,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人要死?
    老母亲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咳嗽。
    我也不方便多问。
    我告诉蕉农一家,我得回市区一趟,准备点东西,第二天一早再来。
    我坐船回到市区以后,我赶紧打了电话给师父。
    师父说,这个业务是委托人找到他以后,他推荐给我的。
    我才明白我怎么会接到海南的单子,我大部分业务都在西南。
    我告诉了师父我了解到的情况,想让他给我分析分析。
    师父说,他已经退休,不该再插手了。
    想问他多一点,他却怎么都不肯说。
    无奈之下,我只好向当地的同行求助。
    毕竟踩到人家的地头上了,没打招呼也就算了,再截了人家的胡就不好了,好在这同行哥们儿还是很地道,他告诉我,那家的弟弟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再是山鬼了,而真是亡魂了。

    山鬼杀死第一个人以后,这个人会变成恶鬼,恶鬼在山里游荡,直到找到下一个死者才会消散。而被残害的人继而残害另外的人,周而复始这样循环着。
    真正被山鬼害死的人是找不到的,因为都被吃掉了,从这个层面上讲山鬼更像是野兽。
    而随后被恶鬼害死的人肉体还在,只是身上会多出一些类似抓痕的阴爪印。
    这样被害死的亡魂必须在49天内被引上正路,否则的话,就只有打散它,或者等他再害一人后自行消散。
    当我再问他这样的亡魂应当怎么才能引路的时候,他告诉我,要“结树阵、惨叫、缚灵”。
    我才明白了,意思是要在树桩间用红绳结阵,在地上画好敷,然后自己站在阵里边惨叫引来鬼魂,然后封阵带路。
    方法不算很难,我想我应该可以的。
    第二天我如约到了蕉农家里,告诉他让他带我到发现弟弟尸体的地方去,他带我到了那地方后,我发现地上还有些脚印,我仔细看了看脚印,也问了下蕉农弟弟的死亡时的姿势,我发觉地上那几个脚印虽然杂乱,却是和尸体相反的。
    同行告诉我,这是被山鬼杀死的恶灵作怪的证据。既然对门对路了,我也就按照他教我的方法,开始拉线画敷。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才发现要是我自己当诱饵的话,没人帮我封阵了,所以虽然很危险,但是我还是想请蕉农帮我一个忙。我让他手拉着红绳的尾端,告诉他,一会儿我大叫的时候,他要立刻把红绳牵到第一棵树的地方拴住。
    他很害怕,可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想他做的。
    我从包里拿了几付铃铛,拴在已经拉好的红线上。
    我吸一口气,开始撕心裂肺的大喊,喊到几乎快缺氧。
    这种亡魂不召唤是看不见的,所以当铃铛开始响起的时候,我大叫着让蕉农把线封好,当他拴好线的那一刻,我迅速钻出了线圈。
    红线内一阵混乱,铃铛大响。
    因为地上画了敷,他是出不来的。
    之前跟村民们确认过,自从蕉农弟弟出事以后再没有人失踪,所以根据同行教给我的逻辑可以推断,眼前被困在红线和敷里的那个亡魂,就是蕉农的弟弟。
    我这才把实情告诉了蕉农,在经过他的同意以后,我开始念口诀给亡魂带路。
    当我念了没几句的时候,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画好敷的地上,突然密密麻麻钻出了很多蚂蚁。
    我给不少亡灵带过路,这样的情况还从来没见到过,正在我手足无措间,蕉农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号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让我挺惊讶的,我停下念口诀,扶起他,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知道为什么地上这么多蚂蚁了。
    他们黎族人,原本就很相信玄术一说,他告诉我,那天他弟弟上山是为了采薄荷叶、抓黑蚂蚁,他们的老母亲患有肺病,这才一直咳嗽,曾好几次都咳出了血。他们当地有个土方,用黑蚂蚁加上穿山甲的壳加上薄荷叶,能够治肺病。海南山林众多,穿山甲是容易买得到的,但是新鲜的薄荷叶只能自己采,而且黑蚂蚁也得自己捉。
    说到这里,我才算明白了,老二是上山给母亲采药,这才遇到那个恶鬼,丢了性命。
    但是,即使他自己已经没有了人的形态,变成了恶鬼,他潜意识里还是牵挂着自己身患重疾的母亲。
    这样一想,地上的蚂蚁就很好解释了。
    有时候灵魂会影响周边的东西,例如植物和昆虫,这就是为什么办丧事的时候,如果飞来飞蛾,老人一定会叫你别打的原因。因为他们相信,这是逝去的亲人回来看你了。
    听蕉农说完这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虽然百善孝为先,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时期,不过能够在死去以后还能在自己矛盾的灵魂里继续坚持,真的很不容易。
    我告诉蕉农,我会把老二带到属于他的地方去,一旦他走了,今后除非再遇上山鬼害人,否则便不会再有人遭遇不幸了。我请他记得回去告诉他母亲,她有两个好儿子,一个在身边,一个在天上。
    随后,我念完了口诀,送走了老二。
    跟着蕉农回到村子,我告诉老母亲,我已经替她儿子报仇了。
    蕉农说没错,他亲眼看见了。
    老母亲又是对着我一阵感谢,我告诉她,有病别拖着,土方虽然有些神奇的功效,但是还是该去医院看看。
    收取完佣金后,在他们再三感谢下,我离开了那个渔村,坐船回到了市区。
    继续在三亚待了几天后,我告别这个美丽的城市,回到我自己的生活里。
    第十九节:红蜡

    2009年,我接到一个美术培训机构老板的委托,委托人说他的合伙人被鬼缠住了。被鬼缠的那位连续1个月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我应邀去了重庆黄角坪一所艺术类院校附近,我在大小林立的各种艺术培训机构中,找到了这家美术机构。
    我的委托人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大背头,发梢还向外微翘。在不交代职业背景的情况下看到他,我会觉得他不是个生活麻辣烫的演员,就一定是个美术工作者。
    我对美术的理解非常有限,我从小画个太阳都能画得像是长了毛的鸡蛋。
    看到中年人一副“我是艺术家与雇主”的姿态,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排斥,论泼墨画画,我是门外汉,说到鬼神之事,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中年人虽说对我的职业带着怀疑,也有着一股我付钱你办事的感觉,可言谈还是客气的。
    他带我上楼,途中经过几间画室,一些青涩的大学生正在对着石膏画画,他们目光专注,像十年前的年少青春时的我。
    中年人带我进了他的办公室后,他整个人投身进一张巨大的老板椅里,可能最近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他往椅子上一坐下,就好像不想再动的样子,我不禁想,这大概就是十年后,我的模样。
    点上一根烟以后,他才将这次委托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的合伙人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俩是附近的这所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他姓邓,被鬼缠住的那位姓陈。
    姓陈这位已经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小孩,也许是玩艺术的人大多天性浪漫不羁,所以,婚后的他做了些出格的事,屡次出轨后,还搭上了自己培训班的一个年轻学生。
    他的太太忍无可忍,和他在家里打了一架,陈先生摔门走了,再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太太已经躺在浴缸里割腕自杀了。
    他赶紧报警,同时也给邓先生打了电话,邓先生离得近,比110更快到了他家。
    邓先生说,若陈太太是一般的自杀,他们也不会找我来消灾。他说,他当时赶到陈家,看到陈太太尸体后,觉得非常诡异,陈太太穿着花布睡衣,脚上穿着一双红色布鞋。
    110到现场后,搬运尸体的过程中,陈太太的鞋子掉了一只下来,他还看到陈太太的脚趾甲上,涂了一层红色的东西。
    最初他以为是指甲油,可到后来从陈先生口中得知验尸报告的结果,那不是指甲油,是红蜡烛烧化后的蜡。
    他们俩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太在意。
    法医判定陈太太为自杀后,陈先生伤痛了很久,末了,他们两人就开始张罗着给陈太太操办丧事。
    但是等尸体火化后,怪事开始发生了。
    邓先生说,自陈太太去世后,陈先生非常后悔吵架当天赌气摔门而出,陈太太死后,他晚上常常在家里看着太太的照片难过,也许是思念使然,他开始出现一些“幻觉”。
    这幻觉很可怕,他晚上睡觉时常常迷迷糊糊地看到陈太太站在床边摇头晃脑得跳舞,他起来后以为是梦也没在意。渐渐的,他食欲也开始下降,到后来看到吃的就想只能喝粥喝水。
    邓先生本来以为只是他的思念加愧疚导致的可后来陈先生的情况越来越糟,甚至开始一个人说胡话,神志也开始有点恍恍惚惚的,有时候还会在半夜打电话给邓先生,说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只手在摸他的脖子,这才把邓先生吓到了,他察觉到可能已经不只是相思病了,可能真是让鬼缠住了。
    于是他就赶紧收起了陈先生家里所有刀具和尖锐的东西,收缴了他的钥匙,请了个护理工,24小时看着他。
    听他讲完,我想我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说,自杀的人亡魂是无法超度的,因为这叫死于非命。
    非命的意思就是本来不该做你却做了,所以你将受到惩罚,不管你是人还是鬼。
    事实上在我学到的东西里,自杀的人并非不能超度,只是因为他们带着怨气、悲愤、绝望等负面情绪死去后,他们通常不愿意主动离去,而是想要留在人间报仇。
    要给这种鬼魂带路相对比较麻烦,除了要让造成它自杀的“因”成为“果”之外,还得它自己原谅别人,让它自己愿意离开才行。
    否则的话,我这类人就只能粗暴地让它消散了。
    同时,我又对她自杀前在脚趾甲上涂红蜡的怪异行径有了疑惑,出门后,我打电话问了问本地的前辈,才知道红蜡涂指甲后再穿红布鞋,是一种有很强怨念的咒。前辈告诉我,布鞋大多是黑色的,而黑色是死色,就是说死人穿黑色是正道,如果穿红色的布鞋,是死人防止自己死后低头看自己时被“迷眼”,以便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报仇。
    此外,蜡是一种很中性的物质,遇火能融化却不消失,遇水又不会打湿更不会渗水,涂在脚趾甲上,是因为灵魂离地升天是从脚开始,蜡能起到很好的包裹作用,所以此意当是用来困住离地的魂魄,再加上红蜡,被包裹的灵魂怨念就更强。
    前辈告诉我,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别单独搞,否则搭上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听完后我心情很沉重,我难以理解一个人的怨恨会有如此之重。
    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打算叫上一个同行。
    我回到楼上告诉邓先生,等晚上我的同行到了,你最好带我们到陈先生家里去一趟。
    晚饭邓先生带我吃了黄角坪有名的大排档,价廉物美,味道还很棒。
    当我同行赶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晚上8点多了。
    我这位同行,他12岁甘肃从师,18岁自立门户,期间曾离开本行做生意,赔钱后重操旧业,现年35岁,对付自杀的冤魂颇有经验。
    去陈先生家的路上,我又把我所了解到的情况重复了一次告诉我的同行,他说,到了地方后,看了再说,要是太难搞,可能还要叫人来。
    到了陈先生家里以后,邓先生让护理工先出去,然后带我们进了陈先生的卧房。
    眼前的这个男人非常憔悴,黑眼圈很重,在屋里的吸顶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森,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我的同行开始跟我在房间的各个角撒米粒,此举是敬神拜鬼,然后用罗盘问路,结果是就在这间屋里,自杀的冤魂一直都在,它并不是在某一处站着,而是弥漫在整个房间,到处都是。
    难怪为什么陈先生会憔悴到这个地步。
    同行一直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搞。我们也不能用摄影机看冤魂在哪里,这类是看不到的。
    按照经验,我们不能直接惊动冤魂,得等着她开始影响人的时候,对其进行劝诫,如果无效,就该打魂了。
    我们让邓先生回家去,我们留下就行,可他不放心,就在客厅坐着等我们。
    他等着我们,我们也在卧室里等着冤魂。
    到了夜里快12点,陈先生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双眼望着床边,出神、傻笑,随后又睡下,自言自语,时而用手像女人的姿势那样抚摸自己的脖子。
    这时候,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我的同行抓起一把石灰撒了过去,我则冲到床边,用红绳缠住陈先生的脖子,开始使劲摇晃他。
    石灰飞扬中,我们能根据石灰粉末的动向判断冤魂的位置,而石灰本身对人对鬼都是有伤害性的,所以我们一直都眯着眼。
    同行很快把冤魂逼到了房间的角落里,然后在地上撒了一把坟土,把红线圈成圈朝角落一扔,悬浮的红线圈明显表示了这个冤魂被套住了。
    同行一边念口诀安抚冤魂,一边跟我使眼色,叫我快点摇醒陈先生。
    可他怎么都摇不醒,无奈下,我打了他几耳光,这才醒过来。
    乘着他还清醒, 我把情况告诉了陈先生,他虽然时常犯迷糊,但是对自己出轨导致老婆自杀的事情还是相当自责的,他听完我说的话,看到墙角悬在半空的红绳,他明白老婆是不肯原谅他,来折磨他了。他一个40多的男人,竟然哭了起来。
    邓先生听见他的哭声,闯进门来,眼前的一幕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这时候陈先生踉跄下床,“扑通”一声面朝墙角跪下了,开始说一些后悔的话,想念老婆的话,求老婆原谅,他说,你跟我的时候才20岁,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你把你一个女人最宝贵的青春都交出来陪在我身边,我却背叛了你这么多次。
    虽然我对他的行径非常不齿,但是我深知再天大的理由,鬼都不该害人。
    女人的绝望产生的恶果比男人的恶更可怕,我在想,为什么很多男人都会这样,如果单单是为了寻找刺激,恐怕说不过去!我虽然从小叛逆,但家庭教育始终是正统的,一个女人把自己最珍贵的20多岁奉献出来,这已经是最大的信任和爱了,一个男人背叛这份信任已经不是原则的问题,是人品的问题。
    感情和身体的背叛终究会导致一个原本可以和睦的家庭支离破碎,甚至家破人亡,更不要说和自己的学生乱搞了!我开始有点后悔接了这么个人渣单子。
    不过我鄙夷归鄙夷,同行停止口诀,说这个冤魂安静下来了。
    我猜测毕竟女人的心更软弱,到了这种关头,再大的怨恨,她依旧选择了原谅和宽恕。
    同行待陈先生说完,让我开始念口诀带路,我尝试着带,我感觉她已经没有了恶意,而是在安静地等着我带她离开。
    当红绳掉下来,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陈先生还是哭个不停,我把他拉起来,坐在床上。
    我告诉他,玩弄什么都不要玩弄感情,人活一世,到最后唯一的那点念想,也就是感情了。
    劝慰的话虽然这么说,我对他确是很不屑的。
    在我看来,感情就该是一对一的关系,谁都要经历诱惑,但是能否抵挡住诱惑,就是一个人基本道德观的问题了。
    自结婚以来,我对感情的认识比之前深刻了很多,有时候我忘记带伞,淋雨走很久才到家,老婆会递来干净毛巾和一碗热汤,有人擦干水喝完汤后就算了,我去喜欢品味这碗汤的滋味,想想这背后的情意。
    那些背叛感情的人,你们是否想过:当你夜晚贪凉,身边替你盖上被子的是谁?当你感冒咳嗽,伸手总能找到准备好的药片和温水时,你应该感念的是谁?
    我不能去强求人人的感情观都该这样,但是我认为人应该对真挚的感情多一些尊重。
    送走陈太太七天后,邓先生打来电话,说陈先生情况好转很多,要邓先生代替他谢谢我们。
    收到酬金后,我将其中一半给了那位同行。
    第二十节 牛灵
    2003年年底,应一位德高望重的人邀约,我再次去了重庆下游的涪陵。
    这位前辈是高人,年岁和我师父差不多,本宗是道家,他洗手后留须盘发做了道士。前年我还听说他已经修习得道。
    他老人家本是邀我到涪陵同先前的弟子们互相认识一下,他的弟子数量虽不多,但分散在全国各地,好不容易有机会聚齐,他希望我们能认识下,彼此有个照应。
    我在重庆,离得比较近,接到邀请后,当天就赶到了涪陵。
    那时候重庆到涪陵还没通火车,我也没买车,去涪陵只有两种方式,要么在菜园坝坐长途汽车,要么去朝天门码头坐轮船,前者票价50块,两个小时内到,后者票价12块,但得熬上一夜。
    我没有等船赏江的雅兴,也就给高速公路做了一番贡献。
    到涪陵后,我拜访老前辈,聊了很多,聊着聊着,他突然好像考我一样,给我出了道题。
    他说前几天有熟人打电话给他,说涪陵一个叫杀牛巷的地方夜里偶尔会听见牛叫声,但是热闹的城市中在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出现牛叫的。
    由于这条巷子在很早以前是一个杀牛的屠宰场,所以前辈的熟人就觉得可能有牛的动物灵。
    前辈说,如果你能帮我办好这件事,那就非常谢谢了。
    我理解他的苦衷,他金盆洗手后,只想过普通修道人的生活,但是熟人找到帮忙,他又不好拒绝,所以乘着我来了,就借机让我帮忙。
    他找我做,也是因为机缘,若不是我早一天到达,这件事也轮不到我操心。
    动物灵我是一直都知道的,万物皆有灵,只是牛这种动物,还真是从来没有接触过。
    小时候我只认为牛是王二小专用的,长大后吃牛肉干也只认老四川牌的,我还从没遇到拿牛当案子做的时候。
    不过既然老前辈都说了,我怎么也得从命吧。
    休息一晚以后,我按照前辈说的地方,在涪陵第二门诊的对面,打听到了这个叫“杀牛巷”的地方。
    此巷从上到下由比较狭窄的梯坎构成,最多能容两三人并行,道路的两边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牛皮癣广告和办证的手机号码,两边的建筑几乎是以前那种带堡坎的老建筑。
    我走到巷子一半的位置,看见一处相对比较新的单元楼。按照老前辈描述的来看,那个他的熟人应该就在附近住。
    我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个铁栅栏门,门内左手边是一栋两个入口的单元楼,单元楼右侧则是一堵围墙,墙上被颜色不一的砖封了起来,我猜想那墙上以前是有门的。
    我问了问路过的人,得知这里就是以前的屠宰场。
    看天色还早,我便沿着这条小巷走到尽头,不禁心生感慨,如今的重庆声称自己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这类老式风格的城区最终都会因过于老旧被划入拆迁范围的。
    老东西越来越少,新房子越来越多,丢失的,恐怕还有重庆自己最珍贵的本土文化。
    我眼看时间还早,我重新回到巷口,买了包烟,一罐啤酒,一本杂志,蹲在铁门处,打发时间。
    也许我蹲的姿势有些不雅,痞性十足,打发时间的过程中,好几只不怀好意的狗儿也从身边经过,对着我东闻闻西闻闻,一副鄙视的样子。
    直到天黑了下来,我才站起来,在那里竖着耳朵来回走动。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黑得更快,在黑暗里继续守候了几个小时,眼看着烟都快抽完,终于让我听见了“哞”的一声。
    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环境里还是显得和这周边的建筑格格不入。
    接下来,几乎每30秒左右,这个牛叫声就会出现。
    听到后面,我总感觉这个牛叫还是阴阳怪气的,至于哪里怪,我还真有些说不上来。
    证实了情况以后,剩下的就是解决问题了,这样怪异的叫声出现在这个地方必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也许真如前辈所说,有个动物灵在徘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又去了那个地方,遇上几个称“到喻家坝打太极”的老人家,我向他们打听了一下当地以前的情况。幸运的是,这些都是老街坊,对当年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他们说,90年代早期,这里原本是一个专门宰杀牛的屠宰场。因为牛头没人要,他们当时常常都看到砍下来的牛脑袋堆在路边,一个个又很大,怪渗人的。
    后来这个屠宰场因故搬迁了,政府在原来的地址上,建立起了一座收容所。
    收容所,在当时那个年代主要用于接收流浪儿童,精神病人和无籍人员。
    再后来,附近一所小学开始扩建,就再次把收容所撤了,改成了学校的篮球场。
    按道理说,经过这几次的拆建,这里应当不会留下什么当时的老物件,若是动物灵的话,是不是有被遗漏收走的牛头,还遗失在附近?
    地面上是肯定不会有了,毕竟改建这么多次了,那么也许埋在地下?这我可没办法,总不能把地给人家撬开吧?
    思索良久苦无对策,我还是决定碰碰运气,两日的查看让我注意到在地面有个下水道井盖,我决定下去看看,要是再找不到门路,我就只能灰溜溜回去跟前辈说惭愧惭愧了。
    乘着没人,我撬开了井盖,敞了敞气以后,我开始顺着铁踏板往下走,下水道不算深,大约就3米多,然后是一个转角。
    我的印象里下水道充斥着老鼠,粪水,蟑螂等脏东西,但是这个通道里没有水,垃圾、老鼠倒是不少,我继续往前走,越走就越看不到光,我摸出打火机,继续走了几米,看到通道地上有把锈迹斑斑的刀,不远处还有个牛头的白骨。
    惊吓之余,我对在这里侥幸发现的线索庆幸,看来是当时有人砍牛头时连头带刀都掉进了下水道,就一直没去捡起来。
    这种情况下,只需要用红线将动物灵牵引到见光的地方就可以了。可当我用罗盘看动物灵的位置,并打算带着它走的时候,我明显察觉到它有种抗拒和不情愿。
    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无法带离它。就在我一筹莫展不知所措时,罗盘的指针开始动起来,这个动静是在告诉我,不远处有一个正在移动的亡灵。
    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都下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继续摸索着向前走。
    我无法看到以及确定这两个灵是否都是动物灵,第一个灵不愿意跟我走的原因也许就是不肯丢下后面这个。
    等到这两个灵凑到一起时,先前那个灵便步那么抗拒了。
    很快,我就把它们一起带了出来。
    回到前辈家,我跟他说起此事,他这才告诉我其中的缘由,他虽然不能处理这个案子,但是之前亲自调查过,知道那附近有两只牛灵,但是牛天性倔强,寻常人拉它不动,但是一旦遇到自己的主人,不用绳子,它也会跟着主人走。
    前辈说完这点,问我知道为什么他要求道吗?
    他说每个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这个道与生俱来,却各自不一,除了要悟,更要求,人类成为世界第一生命,原本已是得道,但这是大道,若要细求每个生命的道,才是真正得道。
    常言道,牛鬼蛇神,牛鬼尚属首位,经历了这件事后,虽然事情本身的意义不大,且过程平凡,但让我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每年的12月吃素,借以告慰那些因我或不因我而流逝的生命。
    第二十一节:琴房
    重庆沙坪坝还没建大学城时,曾是重庆的文化中心,有很多高中和大学都分布在这个区域内。
    但凡有学校的地方,或多或少就会出现一些鬼怪的传说,虽然很多传说都是假的,但其中却有一些是真的。
    几年前的时候,一所学校的德育处处长联系上我,说他们学校目前正被一个可怕的“传说”所笼罩,该传说带来了很多负面的影响,尽管校方和老师多次出面辟谣,但这个传说还是在师生中流传甚广。
    这个传说是这样的:
    这所学校因改建教学楼,将以前的学生活动室、舞蹈教室、钢琴教室统统都封闭了,某一天夜里,一些学生回宿舍的时候路过钢琴室,听见从琴房里传来一阵钢琴的声音,但是钢琴室的门上却是打了封条的,众所周知的是,因为要拆迁,琴房里的钢琴也早就搬走了。
    有好事的学生爬上门顶的小窗想看个究竟,他们发现在房间的角落里隐约有一个背对着门的长发女生在弹钢琴,学生们吓得赶紧往回跑,随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同学。
    中国有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对于大部分处于成长期的学生们来讲,这个世界除了科学知识外有太多东西是他们不明白,他们对这些不明的东西都好奇得不得了,于是这个传言越传越大,越传越神,后来学生们甚至给那个传说中的长发女生假设了一个身份,说她曾经是个爱弹钢琴的女学生,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上吊自杀,于是冤魂不散,每隔7年就会重新出现在校园一次。
    传说的版本很多,结果是学生们自己被自己编的故事吓得半死。
    这些学生花了钱进学校学知识学做人,不好好上学,却整天装神弄鬼,这让我这种高中念到一半就辍学的人情何以堪?
    德育处处长说,他也是听人介绍才找的我,虽说在学校是学科学的,但是由于长期缺乏信仰,人人的内心都有那么一块空地,想填进点什么。之所以找我来,是因为当传言出现后,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居然也和学生一样怕了起来,停课在家休息。
    学校一方面开始进行辟谣工作,一方面又没有人有胆量来证实事情的真伪,于是他们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才找上了我。
    我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其实也是将信将疑的,因为几乎每所学校都有一个灵异传闻,这些传闻大多是学生们以讹传讹,凭空想象出来的。
    但是你又不能说完全不信,万一这事情是真的,哪怕那只鬼并不会害人,但也只怕会吓到年轻的学子们,再三思考下,我还是决定亲自去查看查看。
    德育处处长乘着上午第一节课,教室外没人的时候带我从老树林那边绕道进了那栋废弃的教学楼。
    教学楼通道两侧的窗户是南北朝向的,光线不算好,但勉强看得清里面的东西,正是因为这样的光线效果,才让这栋楼在安静的状态下显得有些阴森可怕。再加上那个传说一渲染,连我都觉得很不舒服。
    走到钢琴教室门口,我感到德育处处长虽然嘴巴上不信,但还是很害怕的,我让他打开教室门,跟着我一块进去,他明显有点畏缩。
    教室只有一个门可供出入,靠楼外侧有两扇开合窗,整个教室空荡荡的,连窗帘都拆去了,
    只留下天花板上的几个吊灯以及地板上钢琴脚久压的痕迹。
    我取出罗盘,掏出红线准备问路,还没架势的时候,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我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感觉有些不妙,于是赶忙让处长先出门去。
    处长显然是被我的举动给吓到了,又是怀疑状况,又是担心年轻的我在忽悠他,故意吓他。
    可我真没时间来跟他解释这么多,这里的这只灵很厉害,我还没问路,它就主动让我察觉到它的存在,并且向我发出类似“离开这里,别管闲事”的警告。
    14年来,我只遇到过三次这种状况,而这就是第三次。
    退出教室后,我才稍微能够冷静一点,我已经相当确信这次是闹鬼,而不是学生在乱传。
    我凭借着经验整理了一下思路,依旧判断不出这个鬼魂到底是善是恶,于是我对处长说,要他告诉我有关这个钢琴教室发生的一切。
    回到他办公室以后,他又打电话叫来了几个老教师,加上我总共5人,关上门开始找寻这个钢琴教室的故事。
    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几个人把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出来,从他们的谈话里我得知了两个重要的线索:
    一,这个学校曾有一个专门教钢琴的赵老师,此人后来辞职,目前在北碚一所学校教书,他离职的时候差不多40岁,现在已经接近退休的年龄了。
    二,是这个学校曾经有一个女学生,钢琴弹得不算好,却很好学,但是之后因为生病而辍学,音讯不明。
    巧合的是,这个离职的赵老师恰好就是这个女学生的指导老师。
    几位老教师离开办公室以后,我告诉处长,明天让他陪着我一起去找这两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了学校就开始配合处长查阅10多年前的学生入学资料,最终找到了这个女生当时登记的家庭地址信息。
    从入学相片上看,这就是个长相清秀的普通女生。
    看完资料,我和处长开始动身去找那个当时的女学生,也许是这些年搬家之类的变故,我们已经找不到资料上的地址了,,无奈之下我甚至动用了在户籍办的朋友,但是结果查询此人居然因死亡注销了户口。
    处长觉得这个线索就此断了,而我却觉得这才恰恰是真正有说服力的线索,总算有一个合理的情况,让整个事件与亡魂有了关联。
    这条路走不通后,就必须尝试着联系那位当时离职的老师了。
    他倒算是容易打听,我们赶到北碚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接近晚上了。我们看了老师的排课表,直接在一间钢琴教室里看到了他。
    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教师,瘦瘦高高的,戴眼镜,留着小胡子,除了那一头白了一半的头发,精神面貌还挺年轻。
    由于他正在给学生上钢琴课,我们也就没有好意思打搅他。
    等到差不多8点半下课后,我们才走到他跟前去。
    处长表明身份后,赵老师对以前的同事还是很友善的。
    他听完我们的叙述,我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是知道我们来找他是因为那个女学生。
    我们交代了事情的严重性后,赵老师总算是放下了心防,将我们带到了校园里一棵黄桷树下,把这个事情完整地告诉了我们。
    他说那个女孩在学钢琴上很有天分,学校也非常重视对她的培养,可她基本功比起其他学生相对比较弱。
    因为她常常弹错键,有时候会引来一些冷嘲热讽,对此,她选择了默默承受,她大概是觉得自己既然比别人底子差,那么就一定要多多勤加练习才是,所以她也比其他学生更加刻苦。当时的赵老师,也就30多岁,未婚,这个岁数,又弹得一手好琴的钢琴老师,想必很受女学生的追捧和欢迎。
    赵老师总是在想办法安慰和鼓励这个低调刻苦又有些自卑的女学生,然而久而久之,俩人就产生了一些超越师生情谊的感情。
    在那个年代,这种观念必然就成了大逆不道,咱们中国人的道德观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生之间出现感情,一定会遭受唾骂和鄙视的,可是他们俩最终没在感情的冲动下,确立了恋爱关系。
    在我们身边总有这么一种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他俩最终被其他人匿名举报。学校得知此事后,甚至说赵老师是败类,衣冠禽兽,女学生眼看着自己的爱人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主动提出了分手,分手后不久,便借病辍学。
    赵老师也因为受不了别人鄙夷的眼神,选择了离职。
    女学生常年在家郁郁寡欢,想念赵老师又无法相见,相见也无非是继续折磨自己,于是她常常惩罚折磨自己。坏情绪像是一只追着咬自己尾巴的狗,明明咬不到却偏偏不愿放弃,于是原地打转,越转越累,越转越烦,最终把自己拖垮。
    那个女生最终抑郁成疾,不满26岁就去世了。
    赵老师在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后,曾去吊唁,却被女学生的家人赶了出来,他们终生不肯原谅他。
    那以后,赵老师似乎开始感叹人生无常,他离开重庆,在许多城市住一段时间,又换一个城市,用他自己的方式消磨人生,感悟人生,直到前几年才回来,在大学里教书。
    听完赵老师的话,我心里有点乱。
    师生恋这种话题,向来都是一个另类,但是爱情是没有罪的,既然无罪,又为何要遭到如此大的压力和反对?
    与其说是女孩子自己逼死了自己,倒不如说是我们根深蒂固的道德观逼死了她。
    不管这样的道德观是千金不换还是廉价的,也不能成为夺走一条生命的理由。
    女学生的相思成疾,说明了她的情义,赵老师终身不娶,表明了他的愧疚。我敢说他至今也无法过自己这一关,因为哪怕他自己原谅了自己,女学生的家人还是会把这姓赵的和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我问赵老师,那个女生是不是常常穿白衣服,长直发,总是坐在角落的那架钢琴前弹琴?
    他说是的。
    他眼里有些悲伤,似乎是我又让他进入了一次记忆的漩涡里。
    我基本上确定了钢琴室里那个亡魂,就是这个死在人言和制度下的女学生。
    我告诉赵老师,解铃还需系铃人,希望你明天能够跟我去一趟那个学校,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这么多年了,我想你也希望她能够让灵魂和感情有个归宿。
    赵老师想来是害怕再面对自己的过去,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们。
    当天晚上,我们便把赵老师接到了沙坪坝,那天晚上吃宵夜的时候,他喝了很多酒,又是哭又是笑,也许他想借此好好释放,好好回味,好好说再见。
    第二天,我们去了钢琴室,送女孩走的过程很平静,最后赵老师隔空喊道:“好好去吧,我知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你要知道我多想用我的所有来换你回来,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后悔事,想到你直到今天还有这份心意,我觉得我们的爱情值得了!”
    他话音落后,那充满浓烈矛盾与爱意的亡灵就此离开了。
    我没有帮到忙,我只是让他们在十多年后有所交集,不幸的事情持续了这么久,也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我坚信女学生不是我送走的,而是赵老师那些藏在心里多年的话,抵消了这些年的爱恨情仇。
    送别赵老师以后,我和处长回到德育处。
    他比我想象中要平静,我没收一分钱,起身告辞离去。
    出门前不经意回头,看见门内有一个正在擦去泪痕的中年男人。
    第二十二节:掉魂
    生活中,我们经常会在被突然惊吓后,说上一句“魂都吓掉了”。
    很多人一生中都有过下面这样的经历:手上正做一件事情,做着做着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片空白,隔了好久才回神过来,一看时间过了蛮久,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期间做过什么。
    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掉魂”。
    绝大部分人掉了魂还能找回来,而且通常很快就找了回来,有很少数人,会从此迷失,再也走不回来。
    2005年的时候,我接到一个女人焦急的电话,她说她的儿子在跟别的小孩玩耍时,被人从背后大声吓了一下,然后他就突然倒地,目光无神,没有表情,怎么喊也喊不回神来。
    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诊断说是脑休克,大概意思也就是这孩子成为植物人了,建议他们把他接回家保守治疗。
    治疗孩子的期间,这位母亲曾拜托过无数中医,用过无数土方,依旧没有办法。
    最后,她在重庆白市驿问到一个专治疑难杂症的神汉,神汉说她儿子的灵魂已经进了阴曹地府,被牛头马面扣住了,要治好很不容易,劝父母放弃。
    父母当然不会放弃,几经周折打听到我,于是,小男孩的妈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我打了电话。
    掉魂这件事我听说过不少,真正懂行的人就会知道所谓掉魂,其实是肉体和灵魂出现了突兀的分离情况,人并没有死,只是控制肉体的灵魂游离在外,想回去却没有办法回去。即便找到方法回去后,也不会记得出体后发生的一切,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短暂失魂后,会出现记忆的断层。
    像小男孩这种长时间找不回来路的,就需要被我们带回来。
    当小孩的妈妈找到我时,我以为这个事情很简单就能够解决的,可当我着手开始办的时候,却遇到了很多曲折和状况。
    那天我应约去到小孩家里的时候,一进门就感到一种别样的压迫感,多年的职业习惯让我开始观察他家里的布置和摆设。
    做我们这行的,在刚学艺的时候,多少要学点风水学,所以,进门看风水也成了我们工作的内容之一。
    他家里进门处有一个装饰隔断,上面摆满了水晶装饰品,隔断后面是餐桌,有个鱼缸,鱼缸里有鱼,正对电视墙的那面墙壁上挂了两把檀木质地的罗刹斧头,两把斧头之间,却非常不协调地挂了一副书法,这倒也罢了,最蹊跷的是,此屋每个房间包括客厅的窗户上都挂了个贝壳做的风铃。
    窗上挂风铃,其实是种很危险的举动。虽然市面上的鬼魂并不多,它们没事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招惹人,但是风铃的声音或多或少会对他们产生一种吸引。
    假如被吸引的就是个过路的,那也没什么,它自己玩玩也就走了。
    若是遇到一些不太友好的鬼魂,那就真的麻烦了。
    所以,在我学艺以后,我每看到一个家里在窗户上挂了风铃,尤其是窗户当西晒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们,尽可能别这样做。
    我跟小男孩的妈妈进了孩子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小孩的床之外,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换洗的衣服、收音机、药碗、药罐等,原本狭小的房间杂乱无章,再看看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却毫无意识的孩子,就觉得他格外的可怜。
    由于事发已经有一个月了,也就是说如果孩子的魂还在,那么它合理存在的时间只剩下不到20天了,20天后它的意识将渐渐减弱,有可能什么都会忘记,或者迷失得更远,回到身体的可能性就真的很小了。
    我先是叫妈妈把所有的风铃都取下来,然后关上门窗,让小孩的房间处于一个封闭状态。
    我让她先在外面等着,我得先看看这孩子的魂到底在不在周围。
    经过问路后,我确信这孩子的魂就在周围,同时也察觉到,他很渴望回到身体里,他回不去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找不到方法,而且还因为这里有别的鬼魂阻挠着他。
    这样的情况太出乎意料,要让孩子尽快回到自己身体,除了给他指条路以外,还必须先把别的鬼魂给赶走。
    可是这另外的鬼魂是怎么出现的?难道是风铃引来的?
    我突然想到了师父以前说过的一段话,他说小孩子的魂魄是最好玩的,因为精力充沛,又天真烂漫,很多流连世间的鬼魂都喜欢和小孩的魂玩。它们并不是要霸占他,也没有什么害他的心,就是很纯粹地想要跟他玩罢了。
    尽管这些鬼魂本意不恶,但是,除了小男孩的魂,其他的我都得送走。
    当我开始做法的时候,却遇到了点棘手的事情,我想尽一切办法都没办法引其他鬼魂上路,更没办法让孩子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我磨叽了好几个小时,一筹莫展。
    门外,孩子的妈妈已经催促过很多次,我想她大概对我还是很怀疑,甚至怕我偷她家什么东西吧。
    这么多年来,这样的猜忌我早已习惯。
    无奈之下,我只好打电话问师父。
    师父只听我口述,还是没法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于是师父说,让我仔细再看看房间里,有没有挂遗像或是佛像,因为这一类的东西是能够把一些鬼魂给困住的,如果有,就先收起来。
    我开门给小孩妈妈说明了情况,并且在她的带领下又一次观察了整个房间,这一次,我虽然没有找到师父说的佛像,却对那对挂在墙上的斧头特别留意了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一个情况,这个斧头的样式,一头是平刃,一头是小卷尾,从外形上看,这不是一般的斧头,而是罗刹斧头。而在鬼神的世界里,罗刹恰恰是一切恶鬼的统称,难道这里有个恶鬼存在?
    我吓得背心一凉。好在经过查看,发现这个屋子里除了小孩和那另外几个小孩鬼魂外,已经没有别的魂存在了。
    如此说来,我就明白了,这把罗刹斧,正是把这个屋子里所有鬼魂被困住的真正原因。
    插个题外话,我奉劝一些喜欢在家里挂带有攻击性的宗教物件的人,请查清楚这个物件的来路和它本身具备的功用,千万别图霸气和好看,给自己引来一些莫名的烦恼。
    我在斧前拜过鬼神,并恭敬地将它请下来,用红布包好,放进不见光的地方。我再一次寻找孩子和那些鬼魂,却发觉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孩子的魂了,其他的已经自己离开了。
    我没有机会给他们带路,很是遗憾,也希望他们遇到更好的同行,带他们到真正的乐园。
    回到小孩的房间,我用某种途径告诉他,请他重叠着躺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请他母亲拿来针,在他两个大脚趾上各扎了个小针眼,取血涂抹在孩子的嘴唇上。
    没过多久,孩子就醒了过来,刚开始,他说话有点吃力,至于它掉魂期间的记忆,自然是中断了。
    但是他至少是回来了。
    脚是一切灵气的迂回点,当灵魂从头顶开始游走全身,会在脚的地方回头,如此循环,在拇指上扎上两个针眼,是在给灵魂“放气”,把血涂在嘴唇,是让肉体想起自己的味道。
    见孩子醒来,母亲含泪快要跪下了,她本来打算只打发几百块钱给我,硬是拿了几千块,我也没好意思全收,象征性拿了些,我也不差这些钱,还是要适当地懂得一个家庭的难处。
    这件事情让我想起2011年的动车事故,动车出事后,我一直在密切关注新闻动态,有位新闻播报员在播报动车事故进展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希望咱们中国人能停下自己的脚步,等等我们的灵魂。”
    这句话让我深有触动,是的,时代和科技的发展让我们的国家日益兴盛,但是我们一味地追求发展的速度,却忘记适时回头,找找被我们丢下的那些东西。
    一个人的掉魂真没什么,好歹还有我们这些略懂玄术的人能帮上一把,可要是一个民族的魂都掉了,那就真找不回来了。
    第二十三节:辘轳
    2006年,我抽空给自己来了次旅行,却在旅途途中,无意化解了一桩怨事。
    那一年,我开始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与其说是厌倦,倒不如说想逃避,我抽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游走在四川、甘肃、川西等地区,走走停停,感觉相当美好。
    最后,我在成都附近的一个叫做平乐的古镇逗留了几日,那里的安静有别于凤凰和丽江的喧嚣,我时常被纵横小巷里的川剧唱腔吸引。闲暇的时候,我便找个去处喝茶听评书,或是去某座寺庙附近,听和尚撞钟祈福。晴时在小河边晒太阳,雨时在客栈里欣赏水珠飞溅的痕迹,一住就是五天。
    最后一晚,我饭馆吃饭的时候,听到邻桌人说了一个鬼故事,我开始有些坐不住,思索再三,决定前去看看。
    平乐古镇在成都的西边,从平乐继续往西,会经过一个叫做邛崃的地方,这次听到的故事,就是发生在邛崃天台山。
    天台山是座道家名山,虽然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去过,但是也多少有所耳闻。由于此处得地势之益,冬暖夏凉,于是就被开发成了一个旅游景区。
    按理说景区这类人气旺,且在山上,很少出现闹鬼的情况,可是那邻桌客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颇有让人取信的地方。
    那人说,她的侄女和侄女婿在天台山开了个类似农家乐一样的小山庄,专门接待上山旅游住不到酒店的散客,生意还不错。由于下山路途比较远,买菜相对比较困难,所以很多农家乐老板都选择在后山的农家买菜,他们只要头天打个电话说要什么菜,第二天,农家就会把菜送过来。
    可是那天,她侄女两口子打电话订菜的时候,电话却不是平常送菜那个菜农接的。他们一打听,才知道送菜菜农忽然疯了,现在被家人关在家里。
    起初这两口子也没留心,但是,很快就有流言传开,说菜农发疯是因为见了鬼!
    原来,菜农所在的后山的镇上有一条青石板路,路尽头处有一株槐花树,树下有一口石井,早期不通自来水的时候,这口井就是大家取水的去处。虽然现在通了自来水,还是有不少人习惯来这口井打水喝。传言菜农发疯前,在这口井里打过水。
    有目击者称,那天早上,菜农据说他把水桶挂在井口的辘轳上,不料,刚打起水来,吓得桶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跑回家,没多久就疯了。
    因为不知道菜农为什么发疯,很多流言蜚语就出来了,有人说菜农井里打起来的水是血红色的,有人说是遇到“水灵”了。
    流言越传越凶,越传越离奇,人人都对这件事妄加猜测却没有一个正确解释,最后,当地人找来木板,盖住了井口。
    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水灵,水灵不是水鬼,它是融化在水里的一种灵,有水灵的水合起来有种臭鸡蛋味道,此水能影响人的大脑和心智,不慎喝到有水灵的水,轻者上吐下泻,重者发疯暴毙。
    不过水灵一般是出现在流水中,出现在井里倒是还从没听过。
    我当晚就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离开客栈,搭了到雅安的汽车,在邛崃下车后,再搭了面包车,上了天台山。
    剩下的路我是搭顺风车去的,到了出事的那个镇子,我找遍整个镇也只招到一家旅店,而且还是条件很简陋的那种。
    在这个也许只有几百人的小乡镇里,我的出现显得非常突兀与不和谐,我当晚草草吃了点豆花饭,就开始在街上转悠,试图看看哪里凑热闹的人多,想从这些人口里套点什么消息。
    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了这条青石板长街的尽头。
    尽头的风景和我曾在脑海中勾勒的景象差不多,但是,有两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见井口边上有一块刻有密密麻麻小字的石碑,石碑附近三十米处还有一个30多米的木质牌坊。
    天色有些晚了,我看不清石碑上的字。往回走的时候,我总算是看到几个抽着旱烟的老人聚在一起闲聊,于是我凑上前去,向老人询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
    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谈间,我很容易就把话题带到了那个发疯的菜农身上。
    听这里的老人说,那个菜农祖上是当地最大的一个家族,自家建有祠堂,以前还有一个大院子,现在看到的牌坊、石碑、井都是在他家祖上院子里的东西。
    后来经历了土地改革和土匪事件后,他们家家道中落,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也变得和普通老百姓一样了,落魄到后来,他们甚至推到了围墙,把院子里的单屋卖给了别人,自己家人则住在古井左侧的屋子里。好在他们屋后有农田,所以种菜之余,他也收点乡亲们的菜卖给农家乐,以此维持生计。
    老人们并没用跟我多说他发疯而引起的传说,也许见我是外乡人,不愿透露太多,我也就没用多问,打算先回旅馆,第二天直接找菜农家里的人打听打听。
    这一夜我反复思索着应该怎么问才能让菜农的家人放下防备,把实情告诉我。
    因为如果不知道具体的实情,就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样一来,我上山的意义就不大了。
    想来想去,我最终还是决定向他们说明身份。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街上一家饭馆吃了点“油醪糟荷包蛋”,小镇的食物吃的我满嘴留香。吃完后,我就直接去了昨晚菜农家。
    菜农家大门紧闭,门口有一个看上起80多的老太太坐在板凳上默默抽着旱烟。
    我猜想这老太太应该是菜农家里的人,否则不应该这么不识趣地坐在人家门口。
    我凑上前去,蹲下来,跟老奶奶打招呼,然后介绍自己,说想跟她打听点情况。
    说了很久,老奶奶始终冷漠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正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让老奶奶相信我接纳我,这时候一个提着菜篮子,看上去40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她很警觉地问我是谁,来干什么。我猜想她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菜农的老婆或者妹妹,于是我把我的来意如实告诉了她,想着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我对她承诺我不收什么钱,纯粹只想解决你们家的难题,职业习惯罢了。
    话说要真收钱,只怕这钱太烫手,我手会发抖的。
    苦口婆心劝说下,这个大姐大概也想到我确实也没什么好图的,这才让我进了屋。
    进去以后,她给我倒了杯水,我怀疑是不是不远那口井里打起来的。
    我提出想去看看菜农的情况,她拒绝了,说有什么就问她。
    从她口里我了解到,菜农算不上发疯,只是被什么东西吓得有点恍惚了。
    大姐告诉我说,那天她男人去井里打水,把水桶挂上辘轳,放下井里打水上来,一般他们打上来的水都有会有些杂质,他们都会用手指把漂浮在水面上的苔藓、浮萍弄出来,但是菜农在弄的时候,却发现水里有很大一堆杂乱的东西,他伸手进去抓起来一看,却是一大把头发!他很奇怪为什么井里会有头发,就伸头到井口去看,看到井底下有个穿白衣,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女人,正在井底抬头睁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一下菜农吓坏了,丢了桶就开始往家里跑,回到家开始胡言乱语地跟他老婆说这个事情,
    大姐说看他的样子真的是吓到了,而且她当时也没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等到晚上他稍微冷静了点以后,他才把事情交代了一下,但是此时的菜农,已经因为惊吓过度而精神恍惚了。
    大姐说到这里,让我联想到一部日本电影,讲的是一个女孩惨死,然后附身在录像带,看过这卷录像带的人都得死,里面最恐怖的镜头就是她先从井里爬起来,走到镜头前,然后从电视机里爬出来。
    尽管我联想到的是这部电影,但是事情还是必须按照实际发生的来判断。
    大姐接着说,当晚她发现自己男人开始神经兮兮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小镇街上大大小小的狗,那一晚突然齐聚他家门口,对着井口疯狂地叫,整整叫了一晚上。
    这怪异的现象引起了当地人的传言,菜农一家人也因此不再和人接触。
    这个大姐对自己男人突然被吓傻后说的话将信将疑,因为事后她也去井口看过,水清亮亮的,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即便是原本比较迷信鬼神的山里人,也觉得这样的事情突然出现还是太过荒唐。
    流言传开后,当地派出所也到街上辟谣,还有人找来木板遮住了井口,这件事也就成了个笑话。

    跟这个大姐聊完以后,我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井口旁边立碑,通常是给当初打井的人立的功德碑,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嘛。
    菜农说的话就精神状态来说,只能信一半,事发当晚的群狗狂叫,一定是有些其他原因。
    如果真的是闹鬼,狗叫就比较容易解释,因为鬼天生害怕狗,狗叫、狗牙、狗血、狗毛都能够震慑住鬼,中国有句俗话,叫做“狗眼看人低”,没有奚落狗的意思,而是说,狗是有灵气的动物,能够看到一些有别于人的东西。
    所以当有狗对着一个地方莫名其妙地乱叫,那就要稍微小心一点了,当然,这里说的乱叫,是凶狠的,又有点害怕的那种,养狗是保家的,防人防鬼,这也是为什么从古到今这么多人家里养狗。
    如果你家里养的狗莫名其妙对着门口凶狠又害怕地叫,你最好是在正对门的地方挂上一面镜子,再在门口从左到右撒上香灰,鬼自然会离去。
    所以,狗是宝物。
    大姐跟我说完这些以后,门口那个抽烟的老奶奶也进来了。
    她开口跟我说话,语气和她沧桑的外表显得很不搭配,给人感觉这是个睿智的老人。
    老人显然是先前在门口听到了我和大姐的谈话,她才走进来接着说。
    老人说她今年86岁了,在当地算是资格最老的人,她是菜农的外婆,也是当年那个显赫一时的家族的千金小姐。
    她说,60多年以前,她还是家里小姐的时候,家族一直保持着以往封建家庭的习俗,她爹娶了6个老婆,她是第二个老婆的女儿。
    父亲娶第6个老婆的时候已经60多岁了,六姨太却才20出头。
    六姨虽然得宠,却因为老爷的关系没办法生小孩,甚至女人的快乐都没有。
    在其他姨太太的排挤下,她和外面的一个痞子混上了,还有了孩子。
    事情被发现以后,按照家法是要活埋的,六姨先是被关黑屋,罚跪,挨鞭子抽。
    身体和精神的折磨导致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发现那个痞子早就拿了老爷的钱远走高飞了,万念俱灰下,她带着绝望和怨恨自己投了井。
    她的尸体很快被打捞起来,老爷好面子,对外谎称六姨太因为怀不上孩子,抑郁而终。
    还为此特别立了个牌坊,然后将六姨太厚葬。
    我打断老奶奶,问她那是多少年前的事,老奶奶算了算,告诉我,66年了。
    我又问她,六姨太当时死的时候多少岁,她说,22岁。
    算了算时间,我又大胆地问,其他姨太太的后人有没有人22年前和48年前死过。
    老太太说,48年前大姨太的儿子死了,22年前四姨太也在家暴毙了。
    听到这里,我确定了。
    这百分之百是闹鬼,而且还是索命鬼。
    索命鬼是少数以报仇为目的重现的鬼魂,它们怨念太重,除非它自己愿意离开,否则谁也带不走,甚至还会让猎鬼人有生命危险。
    这类鬼魂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每个阳寿年限,都会出来复仇,直到它认为没有仇人了为止。
    我跟大姐说,我来想办法,虽然不一定真能帮到你们,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出门以后,我想到市集上看看能不能买到些有用的东西,我刻意走到石碑跟前,看了看上边的字。
    这个石碑不是旧物件,是80年代为了标榜这口井是当地文物而立的碑,立碑的正是菜农家族的人。
    我意识到一个关键的东西,就是那个打水用的辘轳。
    从外表上看,辘轳的木头已经被磨得发亮,而且还发黑,能够判断,这个辘轳这么多年来,除了打水的绳子外,其他的都没换过,也就是说,井边的槐花树和井口的辘轳,就成了目睹六姨太投井自杀现存唯一的证人,前提是它们如果是人。
    我一边在市集上准备东西一边回想着那家老奶奶说的话。
    不禁开始觉得井底的那个女人其实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年纪轻轻却跟了个60多的老头,在那个母凭子贵的年代,这个女人却永远无法用正当的方法来生孩子,鬼混固然不对,哪怕是被迫无奈,但那个刚做不敢当的痞子,一句话不留下,就这么远走他乡,造成了六姨的悲剧。
    我固然不齿这个六姨的做法,但如果遇到这个男人,我想我的拳头也是不会微笑的。
    备齐所需东西,已经是下午,我重新来到菜农家里,打算等到晚上,试着把井底的那个女人引出来。
    天色黑起来以后,我以井为第一个点,按方位取了六个点,在地上打了钉子,在钉子头上面缠了一圈红绳,再用坟土把这六个点连接起来。
    这个阵困不住灵,但能防止牲畜昆虫靠近,如果夜深了一大群狗跑来叫,我可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末了,我取下井盖上的木板,在上面用朱砂画了敷。
    到了夜里四下安静了以后,我站在槐树旁,把木板移开一个小豁口,然后把拴了菜农鞋子的红绳缓缓放到井下,我告诉老人和大姐,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出声,如果害怕,就自己回屋去。
    当感觉到绳子已经入水了,我就开始安静等待。没过多久,我手里的绳子突然扯动了一下,像是钓鱼的时候被鱼咬住了浮漂。动静就那么几下,力气却不算大,然后又是一阵安静。
    我心脏一阵乱跳,这类鬼魂我应付过好几次,算是难度很高的,因为它们对付人的方式通常很野蛮,容易伤到人,而且它们满心都是怨念,极难带路。
    看到绳子这么久没有动静,我就打算把绳子拉上来看看,要是普通红绳没有用,就要用沾过我的血的绳子了。
    当我把红绳拉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菜农的鞋子里,放了一个用油布包好的东西。
    这是那只鬼放进鞋子的,按理说这样的灵魂怨气极重,即使因为井口有敷而没有暴躁伤人,也不会淡定到这种地步吧?
    我不是鬼,所以它们的心思我大多只能猜,于是我猜测这个女人可能还强守着做人时候残存的一点意识,想要把自己内心的话带出来。
    我将木板重新盖好,将红绳拴在槐花树的树干上,点亮打火机,仔细看那个油布包。油布包上面粘了些苔藓,有压痕,想来是她投井后还没死之前嵌进井壁的石头缝里的。
    我打开一看,那是个粉红色的绣花荷包,荷包里装着一张手帕,手帕的一角绣着一对鸳鸯,手帕上绣着字,由于是文言文的,我看得并不太懂,于是走到老奶奶身边,她是大小姐,想来是应该懂的。
    她看完后告诉我,这是她写给那个负心的痞子的诀别信,意思大概是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受尽凌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保得住,心里期盼着逃出来以后,至少还能让你带我远走高飞,可是你这个负心的人,没有留下一句话,就丢下我这个苦命的女人……
    听老奶奶用那苍老的声音讲出来,我心里怪不是个滋味的。
    老奶奶念完后,老泪纵横,她颤抖着声音说,真的是六姨吗?
    她作势要到井口去看,被我给阻拦了,我告诉老奶奶,现在这只鬼的怨念非常重,靠近会有危险。老奶奶说,她不怕,她一定要亲口跟六姨讲,因为六姨生前虽然受到种种排挤,但是对她还是很好的。
    我看老人固执,也就只能应了。
    我将红绳上的鞋子取下,缠住老人的手,另一头还是拴在槐树上。
    然后我手拿着木板的边缘,准备见势不对就立马扣下去。
    老人颤巍巍的走到井边,竟然扑通一下跪在井口,开始大哭,说话口齿不清,听上去就是说我们家有多对不起你一类的话,言语真切,老人夹杂着哭声的喊话在井壁里面回荡,声音听上去很像一个年轻女人在哭泣,非常诡异。
    我是一直严阵以待,有丝毫状况不对,只得立马暴力收魂。没办法,我总不能让死去60多年的人再害死一个八旬老人。
    老人说着很久,骤然间,那好像女人哭泣的回声停了,只留下老人的声音,老人也察觉到了,抬起头来告诉我,刚刚好像有个人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
    我知道,当一个索命鬼原谅一个人的时候,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莫非这就是它的方式?只是要让索命鬼原谅人,是件很难的事情。我真不敢相信,我什么都没做,她就离开了。
    放下木板,我另取一段红绳,试探之后,发现鬼魂真的黯然离去了。
    想来是老奶奶的一番话消解了她埋在心中66年的怨恨,我难以想象,无论是人是鬼,在66年里都以仇恨为存在的能量,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大多数人的一生只有一次66年,六姨太活了22年,却恨了66年,实在可怕。
    六姨太可怕吗?老爷可怕吗?姨太太们可怕吗?痞子可怕吗?
    是什么害死了六姨太?并不只是封建礼教,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倾轧,以及那赤裸裸的背叛与辜负。
    确认女鬼已经不在了以后,我把油布包和那张手帕交给了老奶奶和大姐,叮嘱他们三件事。
    一是拆掉井口的辘轳,破除这个66年的结;
    二是拆掉木质牌坊,那是对六姨太侮辱的标志;
    三是务必要找到那个痞子的后人,让他们替自己的祖宗到井前磕头请罪。
    大姐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她连连答应了我嘱咐的事。我请他好好调理菜农,希望他能快点恢复,我虽不收取他们家分文,但我还是恳求大姐能找辆车什么的,连夜送我下山。
    因为我这才发现,待在这个地方,我一点也不舒服。
    大姐答应了,请了个亲戚用三轮摩托车,连夜载我下了山。
    在邛崃市逗留一夜后,我又继续朝雅安、康定方向行走。
    第二十四节:童女
    2008年地震前,重庆大渡口区,有这么一个传闻广为流传。
    从巴国城到大渡口区府之间的路段,有一个500来米的隧道,2008年3月的时候,有几辆车经过这个隧道的时候,都遭遇了同样的怪事。
    每天晚上9点44分,当车驶入隧道口的时候,如果车上的后排座还有座位的话,后座上会突然出现一个穿红衣服,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小女孩会突然开始大哭,叫妈妈。
    遇到这种情况的司机,胆小的停车逃跑,胆子大的冲出了隧道的出口,小女孩从出了隧道的那个时候起,就消失不见了。
    没钱的司机也许吓得在家几天不敢出门,有钱点的司机就会找个人来替他化了这邪,这次的委托人,就是这么一个还算有钱的人。
    他透过一些关系打听到我,知道我是干这个的,就亲自上门,希望我能够替他做点什么。
    我当时算是个愤青,觉得这个社会的有钱人脚下一定踩着千万工薪族和农民工。我对他谈不上厌恶,也绝没什么好感。
    作为一个开门做生意的人,基本的礼数和职业修养我还是具备的,所以当这个委托人找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视同仁,先听听他对事情的描述。
    他说3月的那天晚上,自己在二郎附近招待客户,多少喝了点酒,不过丝毫没喝醉。
    吃完晚饭,他就开始开车往回走,在途经那个隧道的时候,他感觉车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透过反光镜一看,发现在驾驶座的后面,一个小女孩的脸出现在镜子里自己的脑袋后面。
    他当场吓得猛踩了一脚刹车,随后冷静地想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喝多了,企图再通过后视镜往后看的时候,那个小女孩依然在那里,不光坐着,还开始哇哇大哭,边哭边喊妈妈,声音非常大。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幻觉的时候,他下意识提高了速度,很快冲出隧道,一出隧道,哭声戛然而止,再回头看的时候,车上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但是又觉得这一切太过真实。也为了安全起见,他把车停在了附近的道路边,下车跑远,然后打车回家,直到第二天,他才叫公司的属下去把车给开回来。
    连续好几天,这件事在他心里始终消散不去,他时而怀疑自己,时而又觉得是幻觉,然后又开始怀疑是真的,如此反复纠结。
    这个委托人算是聪明人,他在事后多日无解后,还知道在社会上打听,最后打听到了在他之前也有司机遇到过这件事情,甚至在他之后的第三天又一个出租车司机,在同一个地点,以同一种方式,也遇到了。
    他这才确信自己撞了鬼。
    听他说完,我脑子里快速地描绘着这样一个事发当时的场面,我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冤魂,如委托人所说,这是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她或许还不怎么懂得死后该去往哪里,又或者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于是当某种诱因重现她死前的最后一个记忆的时候,她就重新出现了。
    好在这个冤魂没有害人,没有导致任何人死亡或受伤,从这个层面理解,如果要化解这个冤魂,应该不是困难的事。
    可仅仅听委托人的口述是不够的,还不足以作为判断的根据,于是我提出让他带我到事发地点去一次。
    上了他的车以后,我发现他在车内挂满了佛具,还贴了大大小小的符,莫非他还以为是僵尸上了车?
    我坐在副驾驶上,仔细观察了驾驶室后面的那个位置,除了那些符咒以外,发现后座椅子的靠头上,有一滩不大不小的水渍。
    我问委托人这个水印是一直都有吗?
    他说,没注意,可能是自家小孩调皮的时候弄上的。
    当下我也没有太在意,就没有再多问。
    到了那个隧道口的时候,我瞟了一眼委托人,他显然有些紧张害怕,我宽慰他,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无因便无果,极少有鬼魂莫名其妙的缠上不相干的人。别太担心。
    而我的言下之意,却是在提醒他自己想想,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没被人发现的事情。
    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保护得再好的秘密也总会有见天的一天。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只要自己是个行得正坐得正的人,有什么理由害怕脏东西缠身?

    这个隧道在我看来很普通,隧道顶上的山上,有座装饰塔,那里是座公园。
    我仔细问了委托人,小女孩是从什么地方起出现的,什么地方开始大哭的,什么地方又消失的,然后详细记下了这几个点。
    因为没有头绪,我提议让他晚上带着我在这个时间再走一趟。他犹豫很久才答应。
    晚餐我和他随便在外面吃了点,他显然是应酬的高手,即便和我只是一次性的合作关系,他也拿出了他交际之王的模样,我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在想晚上即将面对的事情。可以说,我队这件事情早有准备,却又毫无准备。
    到了晚上9点半,我们来到了距离隧道口500米左右的路边,打着双闪灯停着。
    虽然我口头上劝委托人别紧张,但是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对自己未知的东西总是带着恐惧,还没尝试着接纳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害怕,而害怕这种情绪本来就是可以叠加的,所以越想越怕。
    对于鬼,我没跟着师父之前也非常害怕,鬼神的说法对于我来说像是在我面前一扇黑漆漆的门,既想打开门看看门后面是什么,却又始终害怕扭动门锁,我还没见过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对它们塑造了一个可怕的形象,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相貌狰狞,青筋暴露。

    直到从事了这行,大大小小接触过很多的鬼魂,才渐渐从它们身上发现了,自己其实还是一无所知。
    天色已晚,隧道里的灯光是黄色的,除了红绿电子指示牌,还悬挂着一个限速60的牌子。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委托人,当时经过隧道的时候,速度是多少,他回答我,大概90吧。我说,一会儿就按着90的速度经过隧道。
    9点44分,当我们90的速度冲进洞口的时候,小女孩出现了。
    她出现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外,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
    我正打算要伸手去碰一下她的时候,小女孩开始用超出我预料的音量大哭起来。
    边哭边喊妈妈,我被她这突然来的一嗓子吓到了,伸到一半的手赶紧缩了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不到10秒,车开出了隧道,我眼睁睁看着它在我眼前虚化,消失。
    车停下来以后,委托人双手抓着方向盘发抖,看得出他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来向我展示这一切,我虽然惊讶,单好歹也是混了这么多年,隐约感觉到这件事发展的一个规律,所以我决定调查一番。
    我告诉我的委托人,这几天在家烧香拜佛,虔诚向善,因为我确实也比较担心小女孩的冤魂会跟着他回到家,再吓到别人,始终是不好的。
    基于之前的所见,车里出现的鬼影对佛具等物没有反应,因此我判断这个小女孩只是冤魂的残像。残像类似于她生前记忆很深刻的某个片段,这个残像在她死后无法消散,就在隧道内四处乱撞。
    我继而猜想,这个孩子多半是死于车祸,车祸的原因可能是司机酒驾或者超速。这段残像一旦遇到酒驾或者超速的车子,就会重新。
    第二天一大早,我透过一些朋友的渠道查到,2007年的3月,隧道口曾经发生过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大货车超速行驶,进隧道的时候撞到了一对正在过马路的母女俩,母亲受伤,女儿当场死亡。
    由于车速过快,小女孩在被撞后,飞出10米远,随后大货车侧翻。
    事后查明肇事司机属于酒后驾驶,从调出来的照片看,这个女孩就是昨晚车上的那个。
    所以我梳理了一下,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
    小女孩被突然飞驰而来的货车撞到后,当场死亡。但是由于她太稚嫩,她的灵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的灵魂看到妈妈倒地受伤,加上自己的害怕,于是开始大哭叫妈妈。
    再加上隧道本身是个特殊的环境,它只有两个出气口,其余地方是相对封闭的,所以汽车的尾气废气等都在隧道内充斥着,久久散不去,同理,小女孩的灵魂也很难从隧道里出去,所以一年来还待在原地重现死亡时候的残像。
    通过八方打听,我终于在当天下午联系上了这个小女孩的妈妈。我叫上委托人,约了小女孩的妈妈,说是有些关于她女儿的事情想要跟她了解一下。
    虽然也是再触及痛处,但是她妈妈还是答应和我们见面,我们约在大渡口一家咖啡连锁店。
    我是不喝咖啡的人,因为总是感觉咖啡里有股羊屎味。咖啡厅又没有酒,所以只能叫了杯柠檬水。
    失去女儿的打击必然对这个母亲很大。以我现在为人父的心境来回想她的痛苦,还是很感同身受的。
    她的女儿在惨死后依然在“迷路”,而且也早就过了49天的期限,如果不赶紧送走她的女儿,我真担心她永远这样游荡着。
    如果她老这样出来吓人,恐怕会引起高人关注,如果遇到喜欢用狠招的高人,就麻烦了。
    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把这件事的原委告诉她的母亲。
    母亲听后,捂着嘴开始哭。
    因为孩子的亡灵游荡的时间太久,我想用一般的方式给她带路只怕很困难,加上,我担心吓得她以后都不出现,以后永远游荡在隧道里。思来想去,我希望她能带我去孩子的墓前,让我给她们母女搭桥,让她告诉女儿是时候离开了。
    她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尽管失去了女儿,她还是觉得不应该影响到除了肇事司机外的人。
    所以她还是答应了我。
    我先送母亲回去拿了女儿生前的一件衣服,然后到了墓地。
    我用牛油灯和香给母女俩搭了桥,女儿的灵魂能听见妈妈说的话,妈妈却不能听到女儿的话。
    当妈妈说,要她好好离去,乖乖跟我走的时候,牛油灯熄灭了,我知道这表示她愿意跟我走了。
    带她离开以后,我和委托人把小女孩的母亲送回了家。
    在送我回江北的路上,委托人沉默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
    我知道,其实也不必说,这一切就像一部叫《蝴蝶效应》的电影一样,任何人一个不经意的搅动,也许都会给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家庭带来毁灭式的悲剧。。
    事后我得知,委托人在除了付给我佣金以外,还拿了些钱给了小女孩的母亲。
    不管过程怎样,也不管结局如何,当我们懂得从自己的故事里去学会点什么,也就够了。
    第二十五节:猫眼
    猫是一种很诡秘的动物,可爱黏人,又聪明乖巧,传说中,猫是九条命,猫眼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若非亲身经历,或许猫眼见鬼这个说法在我的脑海里永远都是一个传说。
    我是个很喜欢喝茶的人,这大概跟我家庭有关系,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爷爷和父亲都时刻茶杯不离身。
    爷爷早年去世以后,家里喝茶的人并未因此而减少,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也喝茶了。一壶铁观音,一份报纸或者一个电量充足的手机,我就能在茶馆耗上一个下午。
    而这次的故事,就是从茶馆开始的。
    那天我在磁器口的茶馆坐着,一边玩手机,一边听着川剧,偶尔还看看江景。
    原本打算就这么混一个下午,可我注意到茶馆有一个女孩子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我,在排除了她是被我的外表所吸引这个可能之后,我也开始时不时打量她。
    她看上去20出头,一副大学生模样,脸比较白,显得有些憔悴。
    当她发现我正在看她的时候,她却起身走到我的桌前坐下。
    后来我才知道,她名字里有个娟字,是个重庆医科大学的学生。
    作为一个接受科学教育的学生,理论上,她本不该相信“鬼神”之说的,但可笑的是,这个本该掉进科学大网里的女孩,居然有一个让她很痛苦的天赋。
    她说她是天生阴阳眼,看得见二道人鬼,我起先半信半疑,就问她阴阳眼归阴阳眼,你老盯着我看干吗?
    她说,刚刚你身边一直有些东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感觉它们很害怕你,都绕着你走。所以,我觉得你如果不是正气太旺,就是一定是道士。
    道士我不是,正气旺也未必,看来有文化还是不一样,总能分析得出一些头绪来。
    于是我见她多少和我的职业有交集,也就简单跟她说了说,我是属于这样一个行业的,却不想她突然显得很激动,还说一直在找我这样的人,希望我能听她把她的事情说完。
    川剧听不懂,手机也玩腻了,被这姑娘一打岔,我寻思听听她的故事也不错,且不论真假,总算能有点事情能把时间给打发了。
    她说她从小就是个自带阴阳眼的人,小时候不懂,也就不怎么觉得害怕,长大后,她告诉周围人她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别人却不相信她,她在朋友们的眼里就成了一个神经兮兮的人。而她也慢慢的习惯别人的不理睬。
    随着年龄增大,她越来越害怕看到这些的东西。
    考上大学后,她交了个男朋友,本来想借此机会过一下正常女孩子的生活,跟男朋友一起住。
    一天晚上,他男朋友怎么都睡不着,说感觉浑身不对劲,就叫醒她,让她去开开灯,说看看他的头顶是不是有飞蛾什么的在飞。
    她转过头来看着男朋友的时候,突然脸色大变,但很快克制下来,她开始一直安慰她男朋友,说没什么,你的错觉罢了,快睡吧。
    说完,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想睡又睡不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对她男朋友说,你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我不去开灯吗?因为你的头顶有一个长发女人的头飘在空中,盯着你呢!
    我打断她,只有头?她说是。我说头就这么悬浮着?她说是。
    这让我联想到2005年处理的一件事情,那只鬼和这姑娘讲的恰恰相反,它没有头,只有身体。经过那次的事情,我才对师父手札里写的“灵缺”有所印象。
    灵缺是鬼魂的一种,北方称之为“断鬼”,江浙福建一代称之为“残麻子”,数量极少,
    遇到这种鬼就跟买彩票中大奖一样,看缘分哪!
    不过这种鬼的来历和形成相对比较曲折和纠结,除了它们必然是冤死的以外,它们的死时的身体也必然是不完整的。他们死后的形象,就是身体和灵魂得不到统一完整的表现。
    由于这类鬼魂灵魂都不完整,所以它们算是鬼怪里面的“神经病”,它们一定是会害人的恶鬼,而且选择受害人的方式也无规律可言。
    如果这姑娘说的这个鬼真是灵缺的话,想必它死的时候,头是被砍断的。
    她说的这些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兴趣,害怕引起她的误会,我忍着没提要去她家里看看的要求。
    于是提议她先约上他男朋友,咱们一起吃个晚饭,晚上再去她家里瞧瞧。
    当晚,我们在磁器口吃了鸡杂,身为中国标本式的吃货,我忍不住流下了欣慰的口水。
    她家住在大坪石油路附近,晚饭后,我便开车载他们回家。
    这是一栋老式的住宅,没有电梯,楼道间是声控白炽灯,光线昏黄昏黄的。三楼的屋子里,他们俩租用了其中一间大约10平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台电脑,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了看她家里的摆设,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从罗盘的指针上看来,这个房间里确实有过灵魂的痕迹。
    我那时候并不确定那只鬼魂在不在房间里,由于无法判断准确,我告诉那姑娘,这几天睡觉就别关灯了,他男朋友显然也被她之前说的头顶有鬼的事情吓坏了,也一个劲说不关灯睡觉。然后我用红绳拴了铜钱,挂在他们床头和门上。
    这种方法叫做“铺财路”,换言之就是用钱财打发鬼魂,希望它能自行离去,不再作怪。

    因为灵缺随机性很强,虽然这个方法不一定有效,但多少能给这对小情侣一点安慰。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都很平安,女生也打电话给我过,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我以为就这么轻松解决了一件事,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谁知道又过了几天,女孩打电话来告诉我,说晚上突然看见那个灵缺又出现了,而且这次更可怕,直接反着面对面地贴近了看着她男朋友。
    她不敢做声,更不敢告诉她男朋友,只好给我打电话,再求我帮忙。
    我意识到铺财路没用以后,觉得只能用非常手段让它魂飞魄散了。
    再见这个女孩后,却在我们的交谈中得知一个事情。
    女孩的外公和外婆前几年相继去世了,父母都在其他城市做生意,前段时间,她做梦的时候梦见外婆,外婆说要她把床换个朝向,她起床后也没太当回事。
    当下我再一次赶去了她家里,她男朋友不在家,我检查了一下红绳和铜钱被消蚀的痕迹,我意识到,这件事我搞不定了。
    红绳和铜钱都是经过五行浸泡的,这么多年来,它们帮了不知道我多少忙,如今红绳发白,铜钱发绿,这表示这只鬼不但不买账,反而在向我挑衅。
    由于先前已经答应过这个女生,不管怎么我也必须要帮忙到底,既然自己搞不定,我就决定请个高人出马。为此,这姑娘得跟我去一趟万州。
    万州在重庆东面,毗邻长江边,有美丽的青龙大瀑布,是一座漂亮的小城。
    说服了姑娘以后,她给男朋友发了信息,等她男朋友回家候,我们便一起动身去了万州。
    我在万州有一位故人,是个60多岁的老婆婆。老婆婆姓吉,在当地民间是非常有名的神婆。
    吉老太很好认,左眼有异于常人,她的左眼,看上去像是一只猫眼。所以她常常戴着茶色玻璃的眼镜。她是古羌人的后代,家族世代为巫,手法方式独具一格,比方说,她引魂招鬼用蒲叶。
    早年我曾有数面之缘。她从不抓鬼,但是通灵,性格开朗,她不替人办事的时候,就跟普通老太太一般,打腰鼓,打麻将,跳坝坝舞。生活中积极阳光,生意上低调沉稳。
    我们中午从重庆开车出发,到万州时差不多已经是傍晚的。
    我给吉老太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来意,她让我第二天早上带那姑娘去她家。
    第二天我如约去了,开门的一瞬间,吉老太说,小娟,小刘,你们来了啊。
    这句话令那小两口非常惊讶,因为我从未告诉吉老太他们的称呼,但我知道这是她惯用的手法,先给你点惊讶,这样你才不会在后边疑神疑鬼。我们都是开门做生意,如果委托人不信任我们,合作起来就很困难。
    吉老太请我们进屋坐下,听小娟把事情重新完整地说了一次。
    听完,吉老太微微皱眉,因为我知道她的想法和我一样的,遇到这样的灵缺,的确是件麻烦事。
    吉老太思索良久,她最终决定请魂问道。她请魂的方式跟我完全不同,我是直接召唤,她则是邀其上身。
    吉老太把小娟带进卧室里,剩下的我们不同派的也就不便多看,所以我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大约1个小时以后,小娟才哭着从屋里走出来。
    小刘见她哭了,赶紧问怎么了,小娟这才把在屋里发生的一切转述给了我们。
    进屋后,吉老太让小娟写下自己的生辰,然后扯了小娟一根头发,自己合水喝下。
    几秒钟后,吉老太渐渐睁眼,开口说:“娟娟,你好吗?”
    小娟一听惊了,这个名字,除了她父母和外公,谁也不会这么喊,父母都还健在,那就是外公上了吉老太的身。
    外公生前非常疼她,当她发现吉老太除了声音之外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和自己外公非常相似的时候,出于想念,她就开始哭了起来。和外公聊了一会儿,吉老太又请出了她外婆,外婆喊她的方法和外公又不同,外婆喊她都喊“娟儿”。
    因此,小娟对吉老太深信不疑。
    但是她说她始终不明白,吉老太请出外公外婆是为了什么,
    若只是闲聊,根本就无法解决自己目前遇到的灵缺。
    这时候,吉老太突然说,你们家里面,还有一个人要跟你说话。
    一阵颤抖后,她语气又变了,说了几句以后,小娟认出这次上身的这个是她几年前因为吸毒暴死的表哥。
    但是同样也没能解决灵缺的问题。
    然后吉老太又说,其实在你们家里现在还有一个人,我不方便说她是谁,就看你要不要和它说说。小娟觉得前面三次都是自己家离世的亲人,所以没反对,还在想第四个人是谁的时候, 吉老太又一次上身了。
    然而这次这个,就是那个灵缺。
    这个灵缺死于1998年,被杀害,被分尸,冤魂久久不散,也就开始随机害人。小娟的外公、外婆、表哥,都是被她害死的。
    整个对话疯疯癫癫,她大概意思就是她自己仇恨很大,非要害死人解恨不可。除了外公外婆和表哥以外,她本来很多次想要弄死小娟的男朋友和小娟,但是由于小娟的父母在外面做生意,平时也积德行善,烧香拜佛,她才迟迟下不去手,它说这是她的父母救了她的命。
    然后小娟问她为什么要害死外公他们,它又是一阵胡言乱语,吉老太的能力很强,她不放灵缺走,灵缺是没办法离开的。
    当小娟说完以后,才告诉我吉老太要我进去。我进了屋,看到吉老太披头散发,样子和小娟先前给我说的那个女人头很像。
    我也不用多问,用红线缠颈,朱砂点头,鹅毛遮眼,再划破手指,将血涂在吉老太的人中,把吉老太身上的灵缺关在我做的阵里,然后念口诀,安生送了她上路。
    随后吉老太跟我一起出屋,同小娟他们坐下。吉老太说她被灵缺上身的时候,看了看她的过往,她虽然作恶,但生前也不是坏人,她生前只不过是个小职员,下夜班回家途中被人劫持,被人先侮辱后杀害分尸。
    飞来横祸,谁都会有怨念。
    好在那个案子很快告破,凶手也被绳之以法。凶手被判了死刑,却在临刑前几日自行撞墙死去。
    本以为这事情也该结束了,但是由于被分尸,她有一部分身体怎么都找不到,身体和灵魂都不完整,她只能在世间游荡,久而久之,人性丧失,沦为恶鬼。
    有句话说,生前何久睡,死后自长眠。如果一个人死了也无法安宁,就注定了这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辞别吉老太后,我们当天回了重庆。
    在路上我告诉小娟,天生阴阳眼并不是什么值得自卑的事情,那是上天给她的礼物,让她能够看清真实的世界,进而明白善恶因果。
    送小娟回家后,我和她男朋友合力把床换了个朝向。此后小娟也协助我办了不少难事,她渐渐觉得自己的阴阳眼是种能够帮助别人的天赋,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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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6:22:55  更:2021-07-12 21:0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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