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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古玩异闻录》传奇秘闻故事正在连载,有些事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第1页] |
作者:齐州三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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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不才,游戏笔墨之时写了一部还在更新的老年间古玩故事集《古玩笔记》,承蒙诸位爷台厚爱,鼎力支持捧场,已然付梓,看着书卷欣喜之余不由汗颜,欣喜的是还有那么多朋友们能喜欢老时年间那些传统文化和古玩趣味、市井风情人生百态。汗颜的是,总感觉故事集各方面有待于提高,那么多有待于发掘的古玩传奇故事,应该让它们重见天日,再次回到朋友们的眼中。这才对得起诸位朋友们的支持厚爱。 于是特做此长篇古玩悬疑惊悚系列谜案故事《乾坤袖》,以飨大家! 天有七政,星有四余,咱们老年间的故事也合着天地正道,因而故事里写了七件(套)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七宗恐怖诡异的离奇凶案,七个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谜团,及那些或庄或诙、或悲或喜、有始无终的解谜推理。历史与近代,传说与真相,无辜冤魂与可怖凶手,令人不寒而栗的重重罪恶与锲而不舍追踪侦破,尽在乱世风云波谲云诡中一幕幕上演…… 拙笔荒才,努力成文,您诸位看着好的,多捧个场,小子在此拜谢! |
楔子: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塚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一首杨老先生的残词说罢,咱们言归正传。 说起古玩行的故事,汗牛充栋浩如烟海,自打北宋末年成行立规,历经千年损益补充,行里的规矩、讲究透着神秘,甭说外人,一般刚进行的,连门儿都摸不着。这就是老话说的“隔行如何山”,三百六十行里,哪一行也有些秘不外传的规矩讲究,有些是师门的忌讳,有些个是“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规矩。 比如古玩行买卖交易最核心的一幕,便是议价,而古玩行的议价跟旁的行业不同,单有一番讲究,行里俗称:“袖里乾坤”! 这可不是“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那种说法,您说的那是老年间的酒行。 所谓“袖里乾坤”,就是古董行里交易的双方,不能明说价格,毕竟有些古董价比黄金,不是买萝卜白菜,也不知哪朝哪代兴起的规矩,买卖双方重要把手放在袖筒里,搓、捏、握、拿,讨价还价一言不发,全靠手指头“诉说”明细,玩的就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所以行话叫“袖里乾坤”。 而内行人了然的“袖里乾坤”作为古玩行的核心“议价、交流、识别身份”的规矩之一,当然平日就不足外人道也,也成了古玩行轻易的不传之秘,而它本身,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神秘莫测之中,也有了另外一番意思…… |
第一卷 死亡金像 一 乱世明古阁 一九三七年,鬼子就进了中原,先打开卢沟桥,后打开山海关,火车道就修到了济南。那年天时挺正,可一进七月,谁也没料到,《辛丑条约》以后一直驻扎在北平外30多年一向“相安无事”的日本军队,就对着宛平城开了炮! 老中国大难临头,北平城里一向安分守己、慢悠悠过着日子的老少爷们全傻了眼。那些有权有钱醉生梦死的老爷大人们一溜烟儿拉家带口纷纷南逃,溜之乎也。四九城里,往年正准备热热闹闹过中秋的老少爷们懵了,肉市、菜市、果子市都停了业,城外头的不敢进来,城里的老少爷们不敢出去。 烽火连天、枪炮轰鸣中,北平陷落。还有些经历过八国洋鬼子攻进北平烧杀抢掠的老人们先是惊惧,后来恢复如常,继而沾沾自喜地跟孙男弟女们说:“闹去吧!庚子年八国洋鬼子都不行,单一个日本小鬼儿能蹦跶几天?咱们北平城是天子帝都,风水宝地,多大的乱子也过不去仨月!”话是如此,可这都三四年了,东洋小鬼们,还荷枪实弹占着老北平呢。 现而今的北平城里,市面零落百业萧条,琉璃厂也不例外,老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么个年月,没钱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有钱的跑的跑躲的躲,谁还有那闲工夫玩古董? 街西头三间门脸儿的明古阁依然像往常一样,早早下板开了门,大伙计小伍短衣小帽,手里提溜着灰布掸子,把昨夜落满了灰土的檐柱、窗户、门面扫的干干净净,不大会儿就累的一脑袋热汗,看看老掌柜贵爷背着手缓缓走出来,他赶紧小跑过去,低头问安:“老掌柜的,您瞅,水坐上了,一会儿开了就沏茶。” 贵爷没言语,站在门口,一双昏花老眼眸子依旧明亮,从东头看到西头,足足仨来回,可街面上半个人影也没有。 轻轻叹口气,贵爷掏出块帕子揉揉眼开了口:“哎,小日本一来,咱们算是倒了霉。见天开门可就是不开张!小伍,”他回头看看敦厚老实的伙计,仿佛发问又似乎自言自语说:“买卖买卖,有买才有卖,这可好,开门不是为了卖东西,反而成了必得遵循的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甭说这个点儿,这一天天的,客人在哪儿呢?” 小伍不敢接话,只小心翼翼引导着贵爷往东间走,因为那里紫檀雕花的八仙桌上,摆着他无冬历夏爱喝的小叶茶。 |
这年,贵爷已然奔七十了,虽比行里梁老太公还差一辈,可头十几年早已退养在家,对家务和生意,他不再操心。每天不是在家养养花溜溜鸟,就是溜达到后门桥的茶馆,会会老朋友,再不然就是来铺子里转转,看看这座由他一手创办的明古阁。 他这辈子活得值,打小从玉田县背着个破被窝卷来京城闯荡,人机灵,也自立要强,一头扎进古玩行里足足快五十年。先在格古堂做了八年小伙计,跟着掌柜的学了看瓷器、古玉,后来求爷爷告奶奶,去扫云山房学了五年古籍书画鉴赏,青年时期,自己出来夹包袱跑街,吃尽苦处,积攒了眼力人脉阅历和无数人情世故,中年上咬咬牙,决定不领东,自己个儿掏出半辈子积蓄,开了这家明古阁,自己经营旱涝保收,着实震惊了行里。这份心气和能耐,满街桶子打听打听,在琉璃厂那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只是不知祖坟风水关碍还是贵爷命中后嗣不旺,先后娶了三房媳妇儿,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愁的贵爷把送子娘娘座前的跪垫都快磨破了,中药西药吃了无数,行里行外的人,逢灾遇难他都仗义相助扶危济困,还是不济事。后来,许是贵爷行善积德一片虔心感动上苍,老天爷不愿好人绝嗣,中年时,贵爷去山西淘货遇险,收了个健健康康的半大小子,又聪明又壮实,便把他带回家认做儿子,视如己出,取名董仪周,把全身本事倾囊传授,董仪周长大后贵爷又给他成了亲,正式把明古阁交给他经营。 董仪周做买卖比贵爷还成,明古阁经营的也挺红火,只是奇怪,后嗣也不旺,溜溜儿到了30来岁,才生了个大胖小子,官名董无忌。等有了大孙子,贵爷悬了很久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一向在贵爷面前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董仪周,也总算给了老父亲一个交代。 得了大孙子,贵爷高兴的无可无不可,全家皆大欢喜,他也终于能过上别家老太爷那种含饴弄孙的日子,对这块宝贝疙瘩,全家人视如掌上明珠,贵爷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切老北平爷爷待孙子那套:娇、宠、惯、养,贵爷更是有加无已。生生差点把个董无忌给养成个少爷羔子,幸而小董天资聪颖,本性仁厚善良,加上出身古玩世家,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学问”,来往的也是知书达理的居多,所以尽自他身上小毛病不少,可大处一点不差。 |
日本鬼子一来,全乱了套。贵爷怕出事,把家里女人全打发回了乡下生活,自己领着儿子董仪周、孙子董无忌在老北京过日子,几年以来,爷儿仨相依为命,日子还得过下去。 “无忌呢?”贵爷刚端起紫砂壶抿了一口,感受着嘴里的醇厚芬芳,突然想起这半天还没见着孙子。正收拾博古架的小伍赶紧回头答道:“掌柜的去串货场了,早晨听说少爷说,他要跟小赵和梦珊去中山公园。看时候也该回来了。” 贵爷闻言一怔,搁下小茶壶起来,念念叨叨:“这小子,说是看见给日本老师鞠躬就有气,学堂里教的那些,还不如我在家教的。不上学就不上学吧,怎么见天见的出去疯跑不着家?!外头又是日本人又是汉奸的,出了事儿还得了!我就怕他那个性子,早晚惹出祸来,你快去找找他。” “别找了,爸。大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儿?”一挑帘子,走进来个中年人,拿起布掸子抽打身上灰细布大褂,一张长方脸浓眉大眼挺精神,透着和气,陪笑说:“您以为他都多大了,还整天圈在家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啦,闷也闷坏了。正好前阵子梦珊他爸收了几张董文敏的扇面,正好叫无忌见了她问问成色。” 见儿子回来,贵爷又坐下了,拿起小茶壶抿了口嗔怪说:“他才多大?十七八了也是我孙子!我老了,还没得他的济呢。你总说他成日介不干正事,好好的孩子都叫你训成避猫鼠了,在家能不闷?” “是是是,全是我的错。爸。”董仪周哭笑不得赶紧给老爷子茶壶续水,他知道,但凡聊天说话,对儿子无忌有一星半点的埋怨,老爹跟护犊子的老虎一样,非得仗着老迈年高的架势把他的话全怼回来,别看他是执掌铺面的大掌柜,在家里地位,着实比不过儿子呢。 |
听着老爹喋喋不休说着车轱辘话,董仪周正襟危坐陪笑不语,他心里有数:这买卖看起来这些年没什么人,光出不进,仿佛有点坐吃山空的架势,可古玩行能跟卖萝卜白菜的菜市一样吗?哦,天天开张,天天卖货,那叫菜市!百业萧条,一条街、一座城、甚至整个华北、半个老中国都是如此,干着急也没用。平常日子口也有时候几个月不开张,可一开张,赚得够半年吃的呢。再说,您这儿天天开张,一条街上其他铺子一点生意没有,别人不瞅着眼红?在行里还能待下去么! 即便坐吃山空,光铺子里的货底子和秘藏在家里地窖的物件,也足够全家人吃个几十年,北平城六朝古都,数百年天子京城,谁家铺子还没点值钱的宝贝?外头瞧着素朴,靠着铺子里的流水进出账目生活,其实暗地里的财力都能跟银行、当铺差不多,这就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其实这些事儿贵爷也都有数,不过人一上了年纪嘴就有点碎,老北平的习俗,老爹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所以贵爷接长不短就来铺子里给董仪周“念念经”。 念叨了半天,又喝了几口茶,贵爷舒服多了,歪头问:“这外头有什么好呢?我的大孙子,怎么还不回来,可别出什么事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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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噩耗 “阿嚏!”董无忌被新端上桌的冰酪中丝丝甜凉之气熏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 喷嚏,“这是谁又念叨我呢。”他抽抽鼻子埋怨,望着眼前冷玉凝脂、晶莹翠润点缀着 松子仁、葡萄干的第三碗冰酪,尽管肚子实在吃不下了,可眼还没饱呢,引得嘴里正在 大嚼火腿什锦酥的赵大头乐不可支,转头问摇着泥金小扇咯咯直乐的柳梦珊:“小柳你 瞅瞅!你还当他是乱世才子呢,吃东西跟谁跟他抢似得!切!这来今雨轩做的冷饮越来 越回去啦,七七事变之前,哪有用黄葡萄干的?那都是白的,以为老子没见过吃过似 得!”。 柳梦珊眉毛一挑轻叹一声,白了赵大头一眼,拿起小勺从董无忌的冰酪里挖出一块,塞进嘴里慢慢品味着酸香甜润、入口即化的美妙感觉。她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哥俩见面就掐!一天不在一块瞎闹哄就想,现在这年头,有这个吃就不错啦。大头你小点声,没瞧见那边两只狗。”说着,给董无忌递过一块粉红手帕示意他擦嘴。 接过手帕抹了把嘴,他余光一瞥,果然见俩贼头贼脑的小子,挎着盒子炮,一身玄色短打扮,正东张西望往这边瞧呢。抬头望望,碧空如洗,比自家铺子里那块蓝宝石还鲜亮明翠,云卷云舒缓缓流动,四周静悄悄的,十几张桌子只有两三个长衫客端坐如仪,品尝着各色美味。 “哼,怕什么?!”董无忌无所谓冷笑一声说:“这帮狗腿子跟在小鬼子后头添屁股,早晚有一天得玩完!”挖了一大勺冰酪塞进嘴里,咀嚼鬼子肉一样狠狠咽了下去。 “玩完?那得几年?”大头撇嘴顶撞:“这都快他妈四年多啦,国军是越打越远,哎,老蒋把咱们扔在这儿自己颠了!我看呐,小鬼子得等我儿子娶了媳妇那会儿才能叫咱们赶出去呢!” |
民国来今雨轩 |
“屁话!你媳妇儿还在你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呢!”董无忌想骂,看看柳梦珊横眉立目的样儿改了主意,立马装出老气横秋晃着脑袋说:“小日本子多大地界?咱们老中国多大地方?不说别的,单说咱们老北平就是块风水宝地!就柳叔教我的堪舆所言:天下龙脉发于昆仑,其势为三,北龙最高,中龙悠长,南龙绵远,其位势自昆仑以下,于秦岭结穴而发轫成龙,咱们北平古称幽燕,西北承燕山余脉,西南续太行之宗,东临海而南接中原,山水相依,阴阳合抱,乃成天地灵宝之区。” “唐人说:燕山最高,象天市,盖北干之正结。其龙发昆仑之中脉,绵亘数千里,又结北龙之余脉,以地理之法论之,其龙势之长,垣局之美,干龙大尽,山水大会,阴阳汇聚,最合法度。古今建都之处,莫过于幽燕也!再者说,中华五百年必有王者之兴,小日本子算个屁!屁大点的地方,占了咱们老北平就以为咱们必得向他们俯首称臣?姥姥!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好的中华大地,这么大的国家,众志成城,能叫小日本子站住脚!”董无忌滔滔不绝说的热闹,连周围座上的几位食客也听住了。 “得、得、得!我的小爷!您快歇歇吧,说的我一脑袋糊涂糨子!”大头忍不住望着柳梦珊嗤笑:“小柳,你瞅瞅,这小爷家里本就是倒腾那些唐宋元明老古董的,装了一肚子古记,还架得住跟你爸成日介子曰诗云外带着什么算命风水的学?听他的口气,简直跟大学堂里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差不离,我说小爷,您呐干脆直接染白了头发跟那些老夫子们一块教书得了,可别在世路上说认识我,不介显得我大头交往的都是什么人呐!” 柳梦珊听着他们斗嘴,一面苦笑打量着远处的五色坛、红墙、黄瓦、金殿、铜鼎、汉白玉的梁柱和耸翠欲滴峥嵘茂盛的绿树、花圃,在青天红日之下显得格外沉寂与落魄,像是凝固时光中被封冻的标本。 |
冰酪,老北京盛夏消暑美食。 |
来今雨轩的填漆匾额落了灰,风光不再。倒回去四五年,这里还了得?无冬历夏来此雅集聚会的各界文人雅士、官僚学者熙熙攘攘,更增添了些许典雅从容的风度,燕大、清华、北大各色俊秀学生们也携手来此,享受点故都大气而淡然的文化气氛。 只是如今…… “你俩都住口,快吃,没瞧见有人瞅咱们?”柳梦珊皱了眉。 董无忌随手扔了勺子,瞅瞅柳梦珊和赵大头,拧着眉毛问:“咱还怕他们看?随便!原来说要走咱一起走,可你俩能走,我怎么走?我爷爷一辈子攒下一座明古阁,我爸又老实成那样。我是家里独苗,一走了之,让我爷我爸怎么活?梦珊为了这还跟我怄气,其实你爸现今不就混的还不错嘛。大头,你舍得这座北平城么?” “舍得舍不得的,到哪儿不是混呐!”赵大头羡慕董无忌手里那块手帕,眨眨眼用袖子抹抹嘴,掏出盒大双刀,叹口气:“俗话说盛世藏古董,乱世买黄金!你们古玩行都那样了,我姥爷那玉器行还不干啃窝头?这年月,想活得硬气、痛快,难!” |
“我爸?董无忌你说这话没良心!你俩以为我跟我爸没吵?”柳梦珊杏眼圆瞪撸撸袖子大声说:“打小鬼子一进来我就叫他随政府南迁,他呢,牛脾气书呆子味儿!成天说燕大里头图书啦、文献啦没人管不成,再者同事们都走了,校务谁操持?靠那几个美国人?哼,就上个月他那日本同学来我们家,死说活说的请他参加什么文化考察团,我爸愁了好几天,还不是跟着去了?你以为他想落个汉奸的骂名!” “呵呵,你急啥呀!”董无忌把手帕递回去无奈笑道:“咱们呐,凑合活着呗。反正学校我是不去了,见了日本教师得鞠躬,成天介听那些嘀哩咕噜的日本话,小爷烦!” “那你就这么漂着?你爷你爸俩老古板不得天天训你?还不如跟带上小柳跟我上保定呢,听人说,保定西边就有八路……” 仨人七嘴八舌一嚷嚷,果然引起了不远处俩汉奸的注意。俩人晃悠过来,正听见赵大头吐沫星子横飞,说“……啥考察团?我看小日本就没憋什么好屁!小柳,你可……” |
“嗐、嗐!说什么呢你!”为首的汉奸手摸着盒子枪瞪眼问。 “说什么?”赵大头轻蔑一笑,看看若无其事的董无忌,往椅子上一靠,笑道:“说什么你问的着么?属狗耳朵的!” “嗬!你小子敢跟爷摆谱?!知道咱们哥俩干什么的么?”后头的汉奸冲过来一瞪眼。 董无忌嘿然一笑,翘起了二郎腿,指着俩小子笑道:“你俩?小爷知道你俩干什么的,你俩知道小爷是干什么的?!”说罢从大头烟盒里抽出根烟,赵大头擦着火柴,俩人对火抽烟。 “嗯?”俩汉奸傻眼了。见过拿大的,没见过这么能拿大呢。后头的汉奸气得脑门出汗,瞧着几人有吃有喝本就窝着一肚子火,一摁枪袋扣就要拔枪,还是前头那个机灵,仔细打量面前仨人。 仨人都很年轻,正座上是个十七八岁的俊秀青年,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目光炯炯,透着精明,一笑脸上带着俩酒窝和隐隐坏坏的调皮气,显得玩世不恭又有点书卷味,穿一身干净挺括的黑呢子学生制服,皮鞋锃亮。 左面这位二十出头年纪,长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抹子眉大环眼,蒜头鼻子大嘴巴叼着烟卷,却是老北平阔少打扮:绛紫缎子裤褂,白绸中衣,腰里系着一条一巴掌宽的虎头镀金腰带,白袜布鞋,手里攥着俩青玉核桃,神情油滑精干,透着江湖气。 右边那位小姐婷婷袅袅一身青细布学生衫,下头黑裙子小皮鞋,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神情中满是坚毅正直,手执一把泥金小折扇,轻轻敲打手心,眼里满是不屑。 |
清末民初 青玉核桃 江湖人显摆身份爱玩的标配物件,价值在文玩核桃之上。 |
前头的汉奸心里嘀咕:瞅这仨人,穿着打扮可不像贫贱之人,莫不是华北政务委员会哪位大人的少爷小姐?虽说这城里城外是日本人的天下了,这群走狗汉奸们心里有数:日本人才有多少?人生地不熟懂个屁?占了那么大的华北,还不是依靠那些个早早投降归顺的大人老爷们干事? 甭说别人,就是在位的那几位大人,不是前清的遗老就是民国的军阀政要,一个个老迈年高,从清末到日本人来,多少次改朝换代,人家哪一次不是瞅准机会,摇身百变,今儿给这个站台唱红脸,明儿给那个拍马唱白脸,跟着上头转。转来转去,无论何时,那荣华富贵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那些老爷大人在日本人面前一团和气满面春风,可惹怒了他们,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为首的汉奸便尴尬笑了笑:“误会嘿嘿,误会!我们哥俩也是奉命办差,您三位可多担待!” “哥,你跟他们费什么话!”后头小汉奸不忿,指着董无忌叫道:“我看你就像危险分子!哥,咱把他们都抓回侦缉队,揍一顿,什么都招了!” “放你奶奶的罗圈屁!”董无忌一拍桌子站起来,吓得四周几位客人纷纷躲避,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蓝色的小皮证往桌上一扔,一挑眉说:“怎么?查危险分子查到小爷头上来啦?也不四两棉花访一访,小爷是谁!”。 |
一看到桌上的“派司”(民国时各种证件统称,由英文的passportphoto音译而来,),吓得俩汉奸登时大惊,赶紧作揖求饶,他们可听说了,凡是华北政府高级大人老爷,日本人都发了高级“派司”呢!哪里还敢拿侦缉队吓唬人?被董无忌这通臭骂,俩汉奸规规矩矩听了半晌,赵大头、柳梦珊强忍着乐,不发一言。末了董无忌一挥手,俩汉奸千恩万谢撒丫子跑了。 “哈哈哈……”望着俩汉奸背影,柳梦珊捂着肚子大笑不止,赵大头仰天大笑鼻子透亮摇晃手指头点点董无忌:“你小子太他妈坏了!刚才我还担心,叫他俩看出破绽,咱哥仨可崴泥啦。敢情这帮小汉奸都是兔子胆儿啊哈哈哈。”董无忌笑嘻嘻把派司收起来,笑道:“大头你学着点吧,现而今你那套江湖切口用处不大啦,嘿嘿,不偷着弄点这个,怎么吓唬他们这群王八蛋!” 来今雨轩老板哆哆嗦嗦往外偷瞧,仨人说笑了一阵,“号外!号外!”卖报的报童背着大布袋看到这边有人,小跑过来,喊了几嗓子:“号外!皇军在湖南大胜薛伯陵,转进……” “嗐!小孩,别瞎嚷嚷!有没皇军大败的报纸嘛。”赵大头一嗓子吼得卖报小孩一哆嗦,翻翻手里报纸,挠挠头苦笑道:“我这儿……咦?还真有!号外!”董无忌一笑问:“又是啥事?” “大日本文化考察团在热河围场附近……全部神秘失踪!” “啪!”柳梦珊闻言顿时如五雷轰顶,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她猛地起身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
董无忌早一把抓过几张报纸,展开铺到桌上,仨人六只眼仔细观瞧,只见《华北日报》通栏上有一条粗大的黑体字,好似墓碑上的铭刻:日本帝国文化考察团遇险!全部队员在热河围场神秘失踪! 下面小字:本报急讯,据可靠消息,大日本皇军华北派遣军文化委员会顾问、文化考察队队长、京都大学东亚文化系教授村上直人先生带领的日本文化精英团队,沿北平一路北上考察东亚文化,硕果累累,不意近日于热河围场某地全部神秘失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华北派遣军司令官阁下震怒,已发文关东军总部及热河当地军警立即严密搜寻救援云云…… 后面还有一长篇日本人雇佣的汉奸记者们的吹捧和祈祷考察团安全的马屁文,此刻报上的小字黑漆漆如墨染一般扭曲成怪异可怖的乱草字符,看得仨人头晕脑胀无瑕细思,柳梦珊心烦意乱泪水盈眶,一个撑不住扶着桌子摇摇欲坠,董无忌赶忙上前扶住,肃然说:“先别急!大头,赶紧去叫车,去燕大!” “先生,先生,您还没给钱呢?”小报童见仨人看了号外新闻勃然变色,吓得瑟瑟发抖,赵大头挠挠头烦躁抓出几张毛票扔给他。仨人急匆匆出了中山公园,坐上洋车绝尘而去。 |
三 燕大惊魂 (一) 失盗 空气干燥中透着灰尘是老北平的常态,路上车马一过,腾起一片灰蒙蒙脏土,董无忌挽着失魂落魄的柳梦珊有些发抖,赵大头嘬着牙花子在后头车上直抽闷烟,不时传来咳嗽声,好像显示他的胆量,然而,光天化日之下,仨人刚才在来今雨轩吃的冷饮全化成一身冷汗:因为柳梦珊相依为命的父亲、董无忌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燕大的柳玉庭教授,正是此次日本文化考察团的中文翻译和顾问! 全部失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三个词儿像是恶鬼的爪子狠狠抓住了柳梦珊的心,大庭广众之下一向坚强爽利的她不敢哭,心里滴血一样的疼!她猛然想起,前阵子那位父亲的老同学、同寝室友、华北派遣军文化委员会的高官村上异常斯文礼貌在她家跟父亲柳教授侃侃而谈时的风度,当时父亲是怎么说来着?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又疼又悔,当时顾着去打羽毛球,根本没来得及见村上。只是父亲后来常常长吁短叹…… 因为暑假,更因为鬼子的铁蹄,燕园里到处静悄悄的,还有些知了在这座犹如中国古典宫殿群的大学校园的树丛里不停鸣叫,黄瓦白石,流水潺潺,显得异常温馨安谧。柳梦珊对这种畸形安谧提心吊胆,往常最为熟悉的回家之路也陌生地令她不安。 拐了几个弯到了宿舍区,这里更是门可罗雀,大多数有名望爱国的教授老师都西迁重庆去了,剩下几位假期根本不住这儿,上了楼,柳梦珊急匆匆刚掏出钥匙要捅进锁孔,大头在后面一拍她,紧皱眉头做了个:“嘘!”,董无忌一惊,忙问:“怎么了?你小子一惊一……”,就见赵大头侧耳贴着木门仔细静听,一手做了个禁声动作,董无忌心知不好,赶忙把柳梦珊拉到身后。 大头眼珠儿转了几下,平日嬉皮笑脸惯了,谁也没见过他如此模样,董无忌忍不住要问,还没开口,赵大头侧身轻轻一推,“吱呀……”,看似锁闭严实的房门,毫无征兆的缓缓开了…… 屋里静悄悄的,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落满木格子地板,在书桌上凝成一片安谧的金黄,影影倬倬出现了一片接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大头一纵身进了屋,警觉地四处查看各个房间,提着气转了几圈才松口气轻声喊:“哎,你俩快进来,小柳,你瞧瞧家里少了什么没有?”柳梦珊推开一直张望的董无忌,气呼呼大步进来耍起了小姐脾气:“董无忌!你怕什么啊!真是个老鼠胆儿!大白天还能来偷儿?” 董无忌这才长出口气,迈步进屋有点尴尬做了个鬼脸:“我、我哪是怕啥!谁见过这小子一惊一乍的!”指了指还是一脸肃然的赵大头说:“都是你小子!闹什么幺蛾子。害的小爷差点以为进了贼!梦珊,你是不是忘锁门了?” |
“我闹得?”赵大头冷笑一声歪头示意柳梦珊,却见她一怔,从口袋摸出一把晶亮的黄铜钥匙,眨眨眼飞快跑进书房。董无忌常来常往惯了,推门就见柳教授喜欢的半瓶竹叶青、一套清仿汝窑杯搁在书桌上,古朴的文房四宝,连端砚的盖都没盖上,里面残存的墨早已酿成片片黑斑,散发着淡然的幽香,原先纤尘不染熠熠生辉的铜笔架也落了灰,显见很久没人擦拭了。 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带着豆汁焦圈和糖皮儿锅鼻,来拜访半师半友的柳教授,爷俩边吃边喝天南海北大聊一通儿,老头准得拉他下几盘围棋,教他些古籍上记载的书画古玩和堪舆地理知识,如今却是斯人远去,生死未卜,饶是董无忌平日玩笑调皮,机灵活泼,也感叹不止。 大头点了根烟,紧皱眉头注视着有些异样到处翻找东西的柳梦珊,董无忌撇嘴问:“你不是忘了锁门?”,却见柳梦珊在父亲的书架上找了一会儿,又打开一个个书桌抽屉,一面想一面翻,桌子上堆了一堆书、小玩意和小额钞票,不大会儿她出了一头热汗,回头瞪眼瞅瞅俩人,眼中满是愤怒:“忘啥?!进来贼啦!” 一听“贼”字,董无忌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扭头问:“大头!你小子没看错?”,大头慢悠悠走过来一拍他:“兄弟,哥们再混,也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我刚才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儿,你看,锁眼上明显是被铁丝儿捅开的,这儿,”大头一指书架下头:“就站着个人!往书架里踅摸东西。这个脚印很浅吧?横不是小柳他爸爸回来踩得?也不是咱仨踩得吧!” “啥?!刚才这儿有个人?!可这钱、古董咋没丢?”董无忌有点胆怯。柳梦珊目光幽幽急促说:“不是为了钱!大头说的对,确实进来人了。你们看,我爸在日本留学时的东西和照片丢了!” |
顺着柳梦珊的指点,董无忌和赵大头仔细瞅了瞅抽屉和书架上,果然,不细心的人根本瞧不出来,原先搁在里头柳教授的留学合影、得的奖状竟是不翼而飞,而其他值钱的小玉佩、善本古籍和钞票却赫然在目。 “这可怪了!”大头疑惑:“谁他娘的不开眼,专偷这些个?咱们京城下三门里可从来没听说有偷劳什子照片、论文的!你那屋呢?”,从里屋出来的柳梦珊更是气急败坏,咬着牙说:“我屋里啥也没丢,父亲卧室里放的相册也不见了。” 董无忌自个儿运气直头疼:刚传来柳教授在热河失踪的消息,怎么家里还被偷了?这未免太巧了吧?再者偷东西的放着古董钞票不拿,专拿人家的照片相册奖状!天下有这号笨贼么? “不对!”他眨眨眼忙问:“梦珊,这事儿透着玄!柳伯伯跟小日本去考察的事,还有谁知道?莫非是日本人?” “日本人要来,还用得着这么小偷小摸?”大头哼道:“你没见过那帮王八蛋抓人抄家?好嘛,几辆大卡车冲进来,荷枪实弹的小鬼子往里一冲,大人哭孩子叫,答应慢了一皮靴踹断你肋骨,最他妈不是东西!”,董无忌不理会大头叨叨,紧张看着强忍泪水的柳梦珊,半晌,柳梦珊一抬头:“日本人那边咱不知道,嗯……临走之前,我爸去跟留校的庄叔叔谈过话!庄叔叔是留守北平的副校长,俩人又是同窗,不过庄叔叔在日本念得是化学专业,我爸念得是东亚文化和历史。” “赶紧去找庄副校长。”董无忌使劲儿压抑心里的不安,他觉得要出事! |
注释:糖皮锅鼻儿,老北京风味小吃,油炸系列的,白糖加油和面,把油面擀成长方形,微晾,入匀火油锅炸,出锅沥油。 其形状晶莹半透明,油黄酥脆,因上面有油炸时鼓出来的小泡泡,像家常用锅上的小凸起,故名:糖皮锅鼻儿。老百姓们也称之为:薄(bao)脆。 单吃香甜酥脆,甜香满口。如果泡在豆浆(注意不是豆汁)或粳米粥里吃,甜润可口,温热暖胃,是当年老北京有名的小吃之一。 如今北京都叫薄脆,糖皮锅鼻儿的名称已经退出了时代。 下午辛苦工作的朋友们先垫补点儿呵呵,咱们晚上还有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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