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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坏女人》——悬疑推理、超现实。探寻昆华市多名红衣女性坠楼背后的真相

作者:余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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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天涯的读者朋友们好,从今天开始,我会在这里连载这本小说,全书11.5万字,共二十三章,每天预计更新两章,预计十天左右完结。
    我会把每一位读者当做自己的朋友,对于朋友们提出的任何批评、建议我都会虚心接受,望不吝赐教。新人创作不易,若觉得拙作还入得眼,劳烦帮我推荐推荐,小弟在此谢过了。
    希望我的小说能带给你一段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作者:余滔

    
    小说简介:昆华市惊现多起红衣女坠楼事件,神秘的刑侦专家余良受邀协助刑侦副队长苏长歌破案,随着侦查工作深入,线索却指向另一刑侦副队长孙鹏,一个本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女人也逐渐浮出水面……
    楔子
    1993年,昆华市。这里看起来像是女性的卧室,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被严严实实地捆绑在木床上,她的嘴被胶布紧紧粘住,原本大而明亮的眼睛写满了惊恐和无助。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摇啊摇,摇啊摇,外婆喂你酸枣糕。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摇啊摇,摇啊摇,外婆叫你乖宝宝……”
    一个身穿红色旗袍的漂亮女人吟唱着童谣走进房内,她的左手端着一盘血迹未干的医疗器械,右手轻轻抚着自己纤细的腰肢,表情似笑非笑,走到床前,把那盘手术器械放到了床头柜上,坐在女孩身边,就这样看着女孩,好像在端详一只被活绑的猫。
    “好暗啊。”女人起身拉开了窗帘,阳光倏然射入房间,刺得女孩睁不开眼,等到女孩的眼睛逐渐适应阳光的时候,她看到女人正用一根细长的针抵着自己的无名指尖。
    “嗯,就是这里!”女人一边笑,一边用力把针刺入女孩的指甲缝隙间,钻心的疼痛让女孩拼命挣扎起来,她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裙下流出,看到女孩徒劳挣扎,女人眼中笑意更盛,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女孩似乎想说些什么,无奈嘴巴被胶布封紧,话到嘴边只化作阵阵呜呜声。
    “你想求我放了你,对吗?我偏不呢。”女人转而用针去刺女孩的食指,神态越发癫狂“我要你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看到女孩眼中的恐惧和哀求之意逐渐变作怨恨,女人满足得呻吟了起来。
    半小时后,女人停止了对女孩的虐待,女孩的眼中已没有一点神采,只是直勾勾地看向女人,仿佛一条死掉的鱼。
    “这眼睛,真讨人厌。”女人说着,就从盘中取出针线,将女孩的上、下眼睑一一缝合。
    正文
    第一章
    2020年,1月20日,还有5天就是春节了,整座昆华市的大街小巷都开始散出年味。宝华街位于昆华闹市区,是昆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与其他繁华商业街比起来,宝华街很是古朴:石板路、木牌坊、纯木制商位、吆喝的商贩、各式传统特色小吃,让人仿佛回到了百年前的老昆华。
    在宝华街中段,六七个人聚在一起,仰着头手指高空,神态惊惶。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红色旗袍的女人正坐在高楼天台边缘,时而嚎哭、时而尖笑,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在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那女人摸向自己的眼睛,大叫一声,身体前倾,整个人掉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街道已被警方拉起了警戒线。
    “苏副,这个月已经是第三起了,你觉得这可能是自杀吗?”老警察张良生说。
    “根据目前拥有的证据,都是自杀。”
    “证据,呵,有这么巧么,”老警察说,“没有想到我和老段快退休了还赶上这么个案子。”
    苏长歌默不作声,心思却活络了起来。市局副局长兼刑侦队队长段明浩三个月后就将调往人大了,这队长的位置大概会在他和另一个副队长孙鹏之间产生,他资历不如孙鹏,现在的局面对自己不是很有利,但假如这案子真是个特大连环杀人案,而自己在侦破过程占首功,那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让苏长歌失望的是,组织上还是决定任命孙鹏负责该案件的侦查工作,侦查结果一如前面两起案件,现场找不到一点他杀证据,仿佛是鬼神在作案。

    1月21日,晚上九点十分,王霖辉与同事丁嘉强刚从一个小区调解完邻里矛盾出来,闻见门口烧鸡店传来的香味,王霖辉食欲大动,于是让丁嘉强先去开车,自己去买只烤鸡吃。 王霖辉今年25岁,长得不算英俊,但也清秀端正,在加入公安系统之前,王霖辉的内心是欣喜而忐忑的,幻想着自己未来必然会像电影里那样出生入死,与邪恶力量势不两立,然而他从警不久就发现,那些惊心动魄与自己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新政策的原因,他近日的工作重点放在了解决几个小区的不文明养狗上,尤其是一个叫做冬天谷的小区,该小区部分住户素质低,举报频繁,且屡教不改,让他着实恼火。
    “老板多给我点辣椒粉,我爱吃辣。”
    “要得要得,一看你就是很会吃的,我家这个烧鸡撕下来蘸点我们自制的辣椒粉是最香的,警察同志。”已经谢顶的胖老板人很热情。
    王霖辉准备再要几个卤鸡蛋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好,我马上过去。”接到指挥中心传讯,王霖辉心急火燎地提着还没打包完毕的烤鸡往停车处跑。
    “哪家老倌又吵架了?”正在开车的丁嘉强问道。
    “这次还真不是,东天谷那里有人报警,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但具体情况报警人没有说清楚,我们先过去看看。”
    “又是那个憨批小区,真他妈的烦人!”丁嘉强瞥见王霖辉手里的烤鸡,“你怎么能瞒着我偷偷吃东西?!”。
    丁嘉强身高一米九六,体重一百二十公斤,从小接受专业柔术和拳击训练,个人武力极其强悍,长得却肥头大耳,看起来有些憨。他若一心往格斗搏击方面走,多半能走出一条路来,可惜这人唯一的兴趣就是吃和睡,他家里生意做得挺大,有个十分有钱的老爹,老爹觉得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又看不得他天天闲着,就找了点关系给他安排了个辅警做。
    两人到达东天谷门口,才停好车就听见小区里传出阵阵惊呼,对视一眼都感觉事情非同一般,立马往报警点7栋1单元跑去。
    “是多少了?”丁嘉强边跑边问。
    “704。”
    此时704房内火势越来越大,浓烟透过窗户不断向外涌出。
    “这狗日的应该报火警嘛!”丁嘉强说。
    两人来到七栋楼下时,这里已汇集了不少围观群众,王霖辉眯眼望去,熊熊火光下,一个赤着精壮上身的英俊男子拦腰抱着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火焰把他们逼在窗边,看样子似乎是想往下跳。
    “朋友!朋友!千万不要冲动,救援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你们先用湿毛巾护好口鼻再坚持一下。”王霖辉对着楼上大喊。他觉得如果等待救援,两人有概率能活,但以楼层的高度,跳下来则是必死无疑。
    王霖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看见那男子听到自己的话后,似乎对着自己笑了笑,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抱着女人就跳了下来。
    “真几把勇!”丁嘉强已经下意识转过了头。
    但在众人预测中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男子仿佛没有重量,双足点地,将女人轻放在地上,围观群众还没缓过神来,他已经以一种人类不可能拥有的速度跑离了现场。
    王霖辉也是整个人失神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查探女人的情况。这女人看起来三十出头,身着红色旗袍,容貌姣好,身形修长,但一双眼睛被缝合了起来,旗袍下雪白的大腿血流不止。
    王霖辉心里着急,眼看这个失血速度,觉得女人去到医院之前恐怕就得嗝屁,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扶着女人,另一只手开始猛掏裤腰包。
    “你要干嘛?!”
    王霖辉从裤腰包里掏出一包辣椒面抹在了女人大腿伤口上,再撕下身上衣服为女人做了简单的包扎。
    二十分钟后,市局刑侦副队长孙鹏来到了现场。
    “孙队这边请,这是我们所里最早到达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两个小伙子。”海源派出所所长李东引领着孙鹏向王、丁两人走来。
    “好,你们两个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孙鹏说。
    两人汇报之后,孙鹏点了点头对王霖辉笑道:“辣椒面和系列止血手段采取得很好,刚来的医生和我说了,如果没有你做的那些事,她多半是救不了了。”
    “孙队你觉得这俩说得可信么?唉,这么多人居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所长忍不住插口道。
    “可能是存在的吧。”孙鹏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句。
    再做了几句简要的交代后,孙鹏离开了现场。坐在警车上的孙鹏却失去了刚才的云淡风轻,他眉头紧锁,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孙鹏走后不久,市局的另一个副队长苏长歌赶到了现场。
    “你们是说一个年轻男人抱着那个受伤的女人从七楼跳了下来,然后安然无恙的,什么都没留下,在你们眼皮底下溜了?你们在拍美国大片吗?”
    见领导神色不善,王霖辉不敢说话。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我记得清清楚楚!”丁嘉强抢着答道。
    “苏队,已经查过了,这个小区里的监控没有拍到那个男人的行踪。”有民警向苏长歌汇报。
    “好!好!好!”苏长歌内心恼怒,这可能是本省建国以来最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如今出现这样重大的线索却中断在眼前这两个酒囊饭袋的手里。
    丁嘉强听闻领导连声说好,以为办案成功,觉得自己转正有望,也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他妈的是不是一头猪?”苏长歌真的怒了。

    “他妈个头一来这个鸟小区就没有好事!”在离开现场的路上,丁嘉强向王霖辉抱怨道,“你说平时我哪有机会见到那么大的领导,以为可以好好表现一下的,结果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
    王霖辉心想以丁嘉强这个智商活到现在真的是不容易,嘴上却应付道:“嗯,你说得有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真他妈撞邪了,你说那男的不会是个妖怪吧?”
    王霖辉也想起了那个男人,明明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为何自己却感到这样的陌生又熟悉?
    “汪!汪!汪!”正当两人各怀心事时,一只未栓绳的狗对着两人狂吠了起来。丁嘉强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这几声狗叫算是彻底把他点燃了。
    “怎么?警察了不起?你敢打我的狗你试试!”一个声音尖细的卷发矮胖子跑过来护在了他的狗前。
    “你在小区遛狗不栓绳,根据养犬条例,我们现在要没收你的狗。”王霖辉说。
    “呵呵,养犬条例又不是法律,我为什么要遵守?”那矮胖子继续说,几个小区里一起遛狗的狗友见状也围上来附和了起来。
    “丁嘉强你不要冲动!”
    王霖辉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丁嘉强一脚将胖子整个人踹飞到了小区绿化带上,矮胖子的狗想扑咬丁嘉强,却连丁嘉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踢飞出去,只见那狗猛地抽搐了几下,死了。
    第二章
    昆华市第四医院,昨日冬天谷小区内的幸存者,于凌晨三点在有警察守护的医院坠楼,消息一经传出即引起轩然大波,由于现代通讯媒体的发达,这一系列案件在昆华市产生了极轰动的效应,一如那件猩红的旗袍笼罩在每一个市民的心头。
    凌晨四点,苏长歌站在病房中,一夜未睡的他双眼布满血丝。
    “守这里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还在受审,但他好像真是去上厕所了。”警察舒扬说。
    “废物!”
    “排查了现场,指纹与脚印太多太杂,还需进一步排查,电梯监控内所有进出人员也都经过了我们的排查,没有发现嫌疑人,”舒扬顿了顿,“不过孟老师说这死者是手臂先着地的。”
    “手臂先着地?有些不一样了。楼道呢?”
    “问了院方,楼道内的监控前天恰巧坏了,尚在维修中。”
    “恰巧坏了?整栋楼的都坏了?”
    “七楼以下的都坏了。”
    苏长歌重重叹了口气。做了多年刑警的他很清楚,由于种种原因,这世界上是存在无法侦破的案件的,可这个案子若是无法侦破,自己的政治前景估计得大受影响。
    “十五年前,当时我还在警校上学,学校请了一位年轻的刑侦专家来给我们做演讲,具体的内容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他当时说了一段话,他说这个世界上真正难以侦破的谋杀案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意外,没有丝毫特别之处,反而越是看似离奇的案子,漏洞会越多,也就越容易侦破。大家鼓起精神来,这个案子我们一定破得了。”苏长歌说。
    听到领导这样说,现场的工作人员也都振作了一些。

    “苏队,您刚才说的那位刑侦专家是谁?”正在开车的舒扬问。
    “很巧,是孙鹏。”
    “是孙队长?”
    “是啊,当时他三十出头,但连破了几个大案,一时间在公安系统内名声很响。”
    “还有个事,刚收到通知,厅里要您明早过去开个会。”

    苏长歌回到家时,已是凌晨六点,妻女都已睡着。他却睡意全无,这案子闹得这么大,估计待会儿厅里得给自己大棒加蜜糖了,当然估计是大棒居多。
    早上九点,苏长歌来到厅长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苏长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云岭省副省长兼公安厅长郭文康今年53岁,鬓角渐白,但面容看起来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你坐。”郭文康说。
    厅长的办公室布置简单,一桌两椅而已,来访者的座位头顶挂了一只钟,据说那只钟永远比燕京时间快十分钟。郭文康仍低头看文件,苏长歌也不敢说话,办公室里很安静,只听得见挂钟的嘀嗒声。
    “嘀嗒……嘀嗒……”
    苏长歌只感觉心里越来越乱,那钟表也似一口大刀,似乎随时会从头顶掉下来斩杀自己。
    “案子查得怎样了?”郭文康终于抬起了头。
    “没,还没有什么进展。”苏长歌已做好被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
    “嗯,我建议你们并案调查。”出乎苏长歌意料的是,郭文康并不生气。
    “已经打算做了。”
    “已经打算?要尽快!”郭文康皱了皱眉。
    “是!”
    “要破这个案子,我建议你去找个人。”郭文康说。
    坐在返回市局的警车上,苏长歌看着手里写着详尽地址的纸片怔怔出神。“余良,余良。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本省有这样一位刑侦专家?”苏长歌心想。

    中午一点,苏长歌和舒扬来到了昆华城郊的余良家。这地方本来很破旧,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古希腊风格疗养院,但不知是谁在门口栽种了一小片鸢尾花,让这个被遗弃的地方也焕发了些许生机。
    “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舒扬小声嘀咕。
    “把警服脱了。”
    经过那片鸢尾花地时,苏长歌忽然转过头去,看见一只大狗般大小的肥大怪猫尾随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这是头猞猁,不知有证没。”舒扬说。
    苏长歌默不作声,向余良所住的小木楼走去。
    “余老师在吗?”苏长歌轻轻扣了扣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过了一小会儿,苏长歌再次扣了扣了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舒扬心里生气,猛推了一把门,却把没有上锁的门给推开了。一个人从木床上翻了个身,缓缓爬起,这人胡子拉渣、头发乱得像个鸡窝,活像一个拾荒的流浪汉。
    “你就是余良老师?”苏长歌看着眼前这个面相不过二十出头的邋遢汉,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你们是公安局的吧?”
    “是的。”苏长歌说。
    “噢,具体的他已经和我说了,不好意思,昨晚睡得太晚。”
    “没事的,没事的,是我们叨扰余老师了。”苏长歌愈发恭敬了。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余良说。不知何时,那头猞猁摸进了房间,跳上了余良的床,余良轻轻抚摸着它的背,猞猁开心得发出了小马达般的呼噜声。
    “对了,我能看看你们的卷宗么?”
    “当然可以,不过卷宗都在局里,我们就是专程来接你去局里的。”苏长歌说。
    交代完毕后,苏长歌和舒扬两人先回到车上等余良洗漱。
    “苏队,我怎么感觉这个人不是太靠谱啊。”舒扬忍不住说。
    “这人不简单……”苏长歌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从后视镜中看到余良杵着一根黝黑、样式古怪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正朝车子走来,便住口不言。
    “还是个瘸子。”舒扬心想。
    洗漱后,刮去胡子的余良像是换了个人,他长得算是英俊,只是肤色苍白,且黑眼圈浓得可怕,看起来有些病态。看着后视镜里白得“耀眼”的余良,不知怎么的,苏长歌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半小时后,三人来到了昆华市公安局。因为这案子太过轰动,现在整个市局刑侦队的警力都优先为破该案服务,该案专案组也足足有四十六人,组里成员都听说郭厅长亲自指派了专家协助破案,但当见到这专家如此年轻时,大都不免感到诧异和怀疑。
    向众人简单交接了下一步工作后,苏长歌带着余良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把卷宗交给了余良。余良看了一小会儿卷宗后说:“大体情况我了解了,21号晚上第一时间赶到冬天谷案发地的那两个警察,你可以帮我请他们过来一趟吗,我有些问题要问他们。”
    第三章
    “阿辉,你说他们要让我们过去搞什么?”丁嘉强在电话中说。
    “这不是挺正常的么?”王霖辉现在只要听到丁嘉强的声音就很烦,这厮家里有钱,丢了工作不要紧,自己若因此丢了工作那可大大不妙。
    “你说会不会是要复我们的职了?”
    王霖辉本准备破口大骂,但转念一想,丁嘉强这厮家里有钱,难说他老爹使钱活动了关系也未必,于是改口道:“到局里你不要再胡乱说话了!”
    “知道知道,上次回家我爸也骂了我一顿。不过我早就觉得这个案子没有我……呃,没有我们是破不了的。”
    来到市局后,两人被直接带到了苏长歌的办公室。
    “你们对那天所见的神秘男子还有印象么?”余良说。
    “那天……”王霖辉本想说点免得承担任何后果的话。
    “记得记得,他化成灰我都记得!”丁嘉强却打断了他。
    余良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递到两人跟前:“看仔细了,是他吗?”
    王霖辉和丁嘉强同时摇起了头。苏长歌本打算探身过来观看,但头刚伸出去,余良已把照片收入怀中。
    “好,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离开办公室后,苏长歌说:“余老师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我听说之前三起案子都是孙鹏负责调查的?”
    “是的,但现在组织上对孙鹏的工作非常不满意,决定由我来负责侦查工作。”
    “根据法医的鉴定,最后一个被害者的死法与之前三人是不是有些不同?”
    “是的,最后那个女人多半是被人扔下楼去的,唉,是我们的疏忽。”
    “那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样重要的证人确实应该重点保护的,哪知道孙鹏只安排一个叫朱昊天的菜鸟警察去守她,那时夜已深了,这朱昊天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发现床上的人没了。”
    “被害者的家属呢?”
    “她老公四年前出车祸死了,父母也都不在昆华。”
    “朱昊天说的是实话么?”
    “应该是的,因为四院七楼以上的楼道监控是完好的,拍到了他三点过一分上八楼上厕所的画面,时间是吻合的。”
    “他怎么不在七楼上呢?”
    “唉,真的很巧,这医院七楼没有厕所。”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孙鹏可以为他作证。”
    “孙鹏又怎么会在那里?”
    “孙鹏那时在局里加班完,想去看看那个女人的恢复情况,在医院厕所里遇见了朱昊天。”
    “这个医院只有八楼有厕所么?”
    “除了七楼和一楼外都有。”
    “我想和那个叫朱昊天的警察谈谈。”
    十分钟后,朱昊天来到了苏长歌的办公室。
    “这位是余良老师。”苏长歌介绍道。
    朱昊天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动作看起来也有些僵硬,显然是因为工作失误的原因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关键是要大家齐心协力尽快破案。”苏长歌说。
    “知道了。”听到领导的话,朱昊天放松了些。
    “那天晚上你是几点去上的厕所?”
    “是半夜三点左右,余老师。”
    “你是去上大便还是小便。”
    “我是去上小便,想着会很快,那想到会这样。”
    “你几点回到的病房?”
    “应该是三点过十五左右。”
    “也就是说你离开了病房十五分钟左右。”
    “是的。”
    “这十五分钟,你除了去厕所小便再没有去别的地方,没做别的事情么?”
    “是啊,我就只是去八楼上了个卫生间。”
    “从七楼到八楼小便为什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本来是用不着那么久的……”朱昊天欲言又止。
    “没事,有什么话你都可以放心、大胆地说。”
    “可是孙队长忽然来了,训斥了我好半天,我从没见孙队长发那么大的火,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等我反应过来赶下去的时候,那女人已经没了。”
    “孙鹏训斥了你多久?”
    “这我也记不清楚,但最少有一半时间吧。”
    “你是说孙鹏至少骂了你七八分钟?”
    “是的。”
    朱昊天离开办公室后,余良说:“对这个案子,我已有一些初步的猜想,不过都需要去验证,苏队长你也很忙……”
    “没事,组里任何人需要配合,你都可以调动。”
    “也倒不用,我就想让那两个警察来协助我可以么?”
    苏长歌本有些犹豫,但想起眼前之人是郭厅长推荐的于是说:“没有问题。”
    “你把我的号码发给他们,让他们联系我。”
    “你说你已经有一些猜想,可以告诉我么?”
    “凶手不是一个人。”
    余良短短一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却是不小,但也像是什么都没说。在苏长歌短暂思量间,余良已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余良走后,苏长歌把丁嘉强和王霖辉喊道办公室谈话。
    “刚才跟你们谈话那位,是我们专案组请来的专家余良先生,你们两个要全力协助他破案,如果大家一起把案子破了,那么你们两个在冬天谷干的那些破事,也不是不能够商量的。”
    “我们也可以加入专案组吗?”王霖辉小声问道。
    “是的。”
    “阿辉老子早说了吧,这个案子没有我们是破不了的!”
    “你声音小点……”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苏长歌皱起了眉头,他搞不清楚余良要这两个饭桶有什么用,余良这人说话也似云遮雾绕,难道是在故弄玄虚?
    离开市局后,余良带着两人来到了一个咖啡厅。
    “我叫余良。”
    “余良老师,我们已经听苏队长介绍过您了。”王霖辉说。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余良顿了顿继续说:“这个案子的基本情况你们也许已经了解了一些。1月6日早上9点14分,第一个被害者李菲菲从盛唐城家中坠楼;1月13日中午1点47分,第二个被害者秦婉从安闲小区7栋801坠楼;1月17日,第三个被害者林子若从文华小区3栋904坠楼;1月21日的事情你们知道的。”
    “不是说她们是自杀的么?”丁嘉强说。
    “有三点也许你们不知道,这四个死者都有孩子,并且她们的孩子都在一个月之前失踪了;所有死者坠楼前一周也处于失踪状态;所有死者体内都验出了巨量的致幻类神经毒素,第四个在医院坠楼的死者体内少了一些。”
    “还有这事?”
    “你们现在可以想想看,四起案子有什么共同点,想到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四起案子的死者都是女性,四个死者死前都穿红旗袍,眼睛都被缝上了……”
    “不,眼睛也许是她们自己缝上的。”
    “这怎么可能呢?”
    “死人是不太可能说谎的。你接着说。”余良看了一眼王霖辉。
    “四个死者的孩子都失踪了,四人都是坠楼死的,四人都曾经失踪,四人体内都检出了神经毒素。”
    余良看丁嘉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你想说什么?”
    “四个女的都好看,身材都辣。”丁嘉强说。
    “你又胡说些什么!”王霖辉担心丁嘉强惹恼余良。
    “确实是丁嘉强说的情况,”余良说,“那你们有什么推测呢?”
    隔了好半天两人都不说话。
    “说啊。”
    “会不会是凶手绑架了她们的孩子要挟她们,她们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就被害了?”
    “我觉得是这个凶手被一个美貌大波红旗袍女虐待过,凶手对这件事一直无法释怀,就抓了小孩每天虐待他们,再抓住同样大波美貌的小孩妈妈来,让她们看她们的小孩被折磨,不断给她们洗脑,最后给她们吃点毒素,她们就彻底崩溃了,现在不是有个词叫PUA嘛,这凶手肯定是个PUA大师,就像尤里一样。”
    “尤里是谁?”
    “尤里是《红色警戒2》里的大BOSS,他善于对人进行精神控制。”丁嘉强说。
    “有点意思。”余良笑了笑,“我晚点再联系你们。”
    余良走后,两人对视了一眼。
    “阿辉,你说专家是不是生气了?”
    “我看不像,不过你少胡说八道点,我们是来配合余良老师的。”
    “我知道的,阿辉我有种感觉,不知道你有没有?”
    “那你倒是说啊。”
    “算了,不说了。”
    “神经病。”

    此时在五华市公安局内,舒扬走进苏长歌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
    “余良老师去哪里了?”
    “不知道,他带着那俩家伙东绕西绕的,把跟梢的同事甩了。”
    “我跟你说过这个人不简单,不用再安排人跟他了。”
    “我只是觉得这人一身邪气,神神道道的。”
    苏长歌没有接话,半晌后,他说:“孙鹏在做什么?”
    “孙队长也很关心这个案子,不过案子是您来负责……”
    “我也没想到上面会指定我全权负责这个案子,”苏长歌说,“余良老师对孙鹏有些怀疑,对了,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同事。
    “知道了,苏队。”
    “你和彭院长的女儿谈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舒扬有些腼腆。
    “那姑娘我见过两次,人挺不错的,好好珍惜。”苏长歌拍了拍舒扬的肩膀,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在城市的另一边,丁嘉强和王霖辉在咖啡店发了半天呆后,余良通知他们来到了一家位于宝善街的烧腊店。
    “昆华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以前居然不知道!”丁嘉强已在吃第三碗。
    “余老……我们不用去案发地看看吗?”
    “没什么可看的了,所有地方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这个案子怎么办呢,真的一点突破口都没有吗?”王霖辉心里很急,他和丁嘉强在冬天谷那茬子事在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案子办不好他饭碗多半得丢,办好了不仅饭碗能保,也许还能调到刑警队工作。
    “你们对市局刑侦队的孙鹏副队长有所了解么?”
    “知道知道,我们还见过,嘿嘿,别看这孙队长随时笑呵呵的,他那眉宇间煞气很重,一看就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
    “你还懂看面相?”余良笑了笑。
    王霖辉在桌底重重踩了一脚。
    “你们听说过他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听说孙鹏队长是家里独子,爹妈前几年好像也都死了,也没老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我听我老爹说这孙队长很不会做人,经常得罪同事和领导,要不以他的刑侦能力恐怕早当市局里的队长了,不过他对升官发财好像也没有兴趣。”
    “这样啊。”余良沉吟道。
    “你要说对孙鹏重要的人我倒是想起一个,我听我妈说过,孙鹏当年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女朋友,后来不知为什么没在一起。”丁嘉强嘴里还嚼着半截猪大肠。
    “你妈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我妈当年和孙队长是同学,”丁嘉强说,“嘿嘿,她一直暗恋孙队长,到现在都还很关心他的动向呢。”
    “我想和你妈了解了解这个事情。”
    “好啊余哥,不过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说我告诉你们她暗恋孙鹏啊,不然她又要骂我。”
    第四章
    当三人来到丁嘉强家的冷冻厂时,丁嘉强的母亲正在指挥工人干活。这女人个儿很高,大概有一米七五,耳垂大,长得很富态。
    “啊,孙鹏啊,我跟你们说,我们两个是大学同学,他还追过我呢……”丁母说。
    听着丁母的话,王霖辉有点想笑,因为他听丁嘉强说过,他老妈学生时代十分喜欢孙鹏,但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丁嘉强小时翻到过丁母记述这段心路历程的日记,看得哈哈大笑,被丁母发现吊起来暴打了一顿。
    “孙鹏这个人嘛,人也还是不错的,但是你们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大学毕业后,我们都到了昆华,这家伙一开始是在云大教书,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公安局,他一直想和我好,但是我不喜欢他嘛,大概时间久了他也看开了,就和他一个学生好上了,那个女学生嘛我见过,当然长得和我是不能比的,但也还算有几分姿色,不过人品嘛就很差。”
    “她叫什么名字?”余良问道。
    “你知道李红棉吗?”
    “听说过的。”
    “当年那个女生,是李红棉的亲姐姐,叫李红槿。她们这三母女倒是绝了,三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妈,你为什么乱骂人家呢?”丁嘉强在电视里见过李红棉,觉得她人靓、波大、谈吐高雅,对她很是垂涎。
    “哼,这些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本来我也不想提了,但既然和你们的案子有关,就告诉你们吧,”丁母喝了一口茶水,“八、九十年代那会儿,昆华有个著名的大老板叫郑德风,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毕竟你们那会儿还没出生,不过那老头当年是真有钱,他做稀土矿起家,最鼎盛的时候昆华好多地都是他家的,当时昆华人都叫他郑半城呢,当然也倒没有半个城市那么夸张,但确实是很有钱。”
    “妈,余老师问你李红槿的事情啊,你讲一个老头干什么?”丁嘉强插嘴道。
    “哎呀,你急什么!这个郑德风呢,是昆华郊县农村里出来的老彝族,进城闯荡前就结了婚,听说他那原配长得还俏得很,后来郑德风发财了嫌人家土,就把他农村里的媳妇给踹了,那小媳妇哪忍得了,亲戚好友约了几个就去郑德风家里闹,但他们哪闹得过郑德风嘛,三下两下就被收拾了,事后给了些钱,就把这事了了。所以说,男人啊只要一有钱就一定会变坏。”
    “妈,你老说这些老八卦搞什么。”
    “你再插嘴一次,老娘就一个字也不说了!”
    “阿姨没事的,您慢慢说就好,他不会再插嘴了。”王霖辉赶忙说道。
    “你看看人家小王多懂事。虽然呢,这郑德风把原配踹掉是迟早的事,不过当时直接的原因呢,是李红棉、李红槿这对骚狐狸的狐狸妈向郑德风逼婚了。这老狐狸精叫李昂,是昆华有名的交际花,专喜欢勾搭有妇之夫,老的少的,矮的胖的,有钱没钱的,只要是有老婆的男人她就要去招惹,坏得淌水,偏生呢有些贱男人就是喜欢她这样的骚浪贱。女人靠外貌只能吃青春饭,这人不会赚钱,只会花钱,从前还可以跟姘头要点,但那时这骚货名声太臭,再加可能也有点年老色衰卖不出去了,看着日子要过不下去了,这贱人想了个什么招,你们猜猜?这臭不要脸的贱人竟然要她女儿接她的班!在她的姘头里,郑德风是最有钱的嘛,所以她就把她女儿介绍给郑德风了,两个也就好上了,还怀了孩子。”
    “是李红槿,对吗?”
    “对,是李红槿,那会儿李红棉还小。这个李红槿怀孕后呢,李昂乐开了花,就带了人去逼婚,闹了好多次,这郑德风没法,再加上也确实迷恋年轻的李红槿,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这李红槿没和郑德风结婚,肚里孩子也没了。后来的事我不清楚,几年后李红槿读了大学,孙鹏是她的老师,她就是那阵跟孙鹏好上的。后来呢不知怎么搞的,李红棉这小骚狐狸又和郑德风搞上了,还结婚了,没两年郑德风就死了,资产全归了小骚狐狸。”
    “李红槿现在在做什么?”
    “死啦,我算算,死了快二十年啦。”
    “怎么会死了?”
    “得癌症死的,她妈也是得癌症死的,她俩前脚跟后脚的都没差几天,人家说这癌症是有遗传的,果然没错,我看这小骚狐狸以后也得得癌症。”
    “阿姨知道李红槿葬在什么地方吗?”
    “眠山公园,她死那时那片还能土葬。唉,这孙鹏对她也倒是用情很深了,这么多年还忘不掉她,每年都要到那里祭奠很多次。”
    “妈,你怎么会知道的?你不会又去跟踪孙队长了吧,哎呀,这可太不好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再说你管老娘的!”丁母给了丁嘉强一个暴栗。
    谈完了李红槿的事情后,丁母热情邀约三人留在厂里一起吃顿饭,余良以还要办案为由推辞了,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家咖啡店坐了下来。
    “余老……余良,你是在怀疑孙队长么?”
    “嗯?”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这么做,再笨的人也能猜到了。”
    丁嘉强听到两人对话,一口咖啡喷到了邻座小朋友身上。
    “哎呦对不起对不起。”丁嘉强手忙脚乱地给小朋友擦咖啡,但他五大三粗的,慌乱中反倒把小孩捏哭了。
    “没事,没事,阳阳不哭不哭,这叔叔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原谅他好不好?”正是彭雯母子。

    “唉,真是个好女人。”丁嘉强望着已离开咖啡店的彭雯背影发呆。
    “刚才说到哪里了?”余良问道。
    “我说,再笨的人也猜到了。”
    “嗯,不过没有证据。”
    咖啡店里很安静,唯一突兀的只有丁嘉强大力吸食咖啡的声音,王霖辉越听越烦躁,忍不住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坐着啊。”
    “我想确认一件事。”

    彭雯带两个孩子回到家时,发现舒扬已在家等着他们。
    “阳阳,琪琪,今天开不开心啊,有没有学到新知识?”舒扬说。
    两个小孩都没有说话。
    “怎么啦阳阳,眼睛怎么红红的?”舒扬说。
    “今天在咖啡店里,有个笨叔叔把咖啡泼吐到彭阳身上,还把彭阳捏哭了。”彭琪说。
    “什么?!”
    “哎呀,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个叔叔又不是故意的,还有琪琪怎么叫人家笨叔叔呢?”
    “略略略!”彭琪撅起了嘴。
    “有这样的事情要及时告诉我啊,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们的!”
    “知道啦,可人家真不是故意的嘛。”
    “是什么人啊?”舒扬问道。
    “一个壮叔叔,一个瘸腿叔叔,还有一个乖叔叔。”
    “不会这么巧吧?”舒扬自言自语道。
    吃完饭后,舒扬和彭雯来到了露台上。
    “你最近那么忙就不用特意来约我们吃饭了。”彭雯说。
    “我知道,现在没我什么事嘛,而且很近嘛,我马上就回去。”
    “那个案子有进展吗?”
    舒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说这个,来把眼睛闭上。”舒扬绕到彭雯身后遮住了她的眼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两个孩子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凌晨一点,余良三人出现在眠山公园内。
    “余哥,这可也太刺激了!早跟你混不比当那破烂辅警好玩多了?就是你不让我们打电筒,我什么也看不见啊。”扛着大铁锹的丁嘉强说。
    三人找到了李红槿的坟。
    “不要说话,有人过来了,躲起来。”余良小声说道
    五分钟后,果然有个人走到了李红槿墓前,看了片刻后,轻轻抚摸着李红槿的相片。
    “我不后悔,”那人顿了很久,才说道:“有时候我也会想,你真的还是你么?”说完这句话,那人就不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样,足足半个小时后,他离开了李红槿墓前。
    “良哥,你怎么知道有人来啊?你真是太神了。”丁嘉强说。
    “听到的,你们觉得刚才的人谁?”
    “是孙鹏,我记得他的声音。”王霖辉说。
    “诶,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孙鹏,这老哥真是个痴汉。”丁嘉强说。
    “不是好像,是一定,我记得他的声音。”王霖辉说。同时王霖辉心里犯起了嘀咕,云岭警校的听力记录现在还是他的,据当时测验的老师说,他的听力之好几乎可以算是人类的极限,但孙鹏来时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这余良是怎么听到的?

    三人忙活了一晚上,只小憩片刻便赶到昆华公安局附近的穿心塔楼汇合。
    “昨天墓中的尸骨不是李红槿的。”余良说。
    “我操,那是谁的?”
    “测试结果,那具尸骨死前年龄不会超过十岁,而李红槿死时应当二十岁左右了。如果她真的死了的话。”
    “难道凶手是李红槿?”
    “真是可疑,真是可疑,要不我们顺道把她妈的坟也刨了?”丁嘉强说。
    “你知道她妈的坟在哪?”王霖辉说。
    “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我一会儿联系你们。”余良说。

    与两人分别后,余良来到了昆华市公安局,看见苏长歌眼里满是血丝,估计他又是一宿未睡。
    “你看起来需要休息。”
    “嗯,等下打个盹。后天就过年了。”苏长歌没有说下去。
    “监控有进展吗?”
    “没有,我在想是不是停下这方面的工作了,已经消耗掉太多时间和人力了。”因为感冒苏长歌的鼻音很重。
    “可以扩大到小区每个入口的监控,我想也许会有发现的。”
    “你知道什么了吗?”
    “我要离开市区一到两天。”余良没有回答苏长歌的问题。
    “好吧。”苏长歌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现场勘察存在问题么?”
    “余老师觉得有问题么?”
    “我从没听说过存在没有任何罪证的现场。”
    “你想说什么?”苏长歌充血的眼睛忽然变得锐利。
    “没什么。”余良说。
    望着余良离开的背影,苏长歌忽然感到很疲惫。
    第五章
    中午,昆华城郊,余良三人往普宁方向开。
    “还是自由自在的好啊,当那稀烂辅警的时候,车也不敢开好的,所里那破烂桑塔纳哪能和我这个卡宴比,你说是吧阿辉。”丁嘉强开了他家的卡宴车出来。
    “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嘛!”王霖辉说。
    “唉,等我们把案子破了,我看还得回去,你们不知道啊,从我家老头子知道我被所里处分后,每天打三个电话来骂我啊,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说得好像一定能破案似得。”王霖辉说。
    “有余哥带着我们,怎么可能破不了,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我看说不准就年三十晚就破案!”丁嘉强说。
    “普宁这地方属于哪?”余良问道。
    “余哥不是就住在昆华吗,普宁也是昆华的四区八县之一啊。”丁嘉强说。
    “我刚来没多久。”
    “噢,那等案子破了得带你到处绕绕,了解了解我们昆华的风土人情。普宁这地方挺有特色的,我老爹常说在云岭,山川雄奇险恶少有超过普宁者,不过这里的人挺邪乎。”丁嘉强说。
    “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人挺邪乎?”王霖辉说。
    “本就是嘛,就我们去这黑水寨,他妈的就不知有多少人养鬼做蛊。”
    “那些东西也就是人传出来的,又没有人去验证过。”
    “嘿嘿,那又说说吃人那个事?”
    王霖辉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
    “什么吃人的事?”余良问道。
    “前几年普宁这边出了个食人魔,吃了几十人。”
    “就二十九人。”
    “我可不信……”
    两人插科打诨间,车行驶入普宁县内。进入普宁县后,原先软绵的群山果然变得雄伟了许多,半个多小时后,车入黑水乡,山势如丁嘉强父亲所言雄奇险恶,那满山高耸深绿的树木在彰显旺盛生命力的同时,也给人一份淡淡的压迫感。
    三人坐的卡宴在这小寨子里过于引人注目,路人纷纷行起注目礼,有些小孩为了多看几眼车甚至追着跑上一程。
    “看来这寨子很土啊。”丁嘉强说。
    没一会儿,车开进了村公所。
    “幸会幸会,三位警官好,我是黑水寨村支书郑德福,上面已经通知我了,我会全力配合各位警官的。”郑德福咧嘴一笑,一口牙已被烟熏得发黑。
    郑德福招呼三人来到自己办公室,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端上了茶水和一盘瓜子花生。
    “这是小楚。”郑德福说。
    “郑支书,寨子里是有个叫楚红的女人么?大概五十来岁吧。”王霖辉问道。
    小楚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呃,这个……”郑德福支支吾吾的。
    “是什么情况?”王霖辉说。
    “有的,有的,她有什么问题么?”郑德福说。
    “没什么,就问她一些问题。”
    “噢,那就好,那就好,楚红是小楚的妈妈。”
    楚红的家有些偏僻,尽是山村小道,众人只得徒步前往。路上,余良等人得知,原来郑德风当年与楚红离婚不久后,楚红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但她没有告知郑德风,独自生下了孩子,自行抚养长大。
    “你恨不恨你老爹?”丁嘉强说。
    “也谈不上恨吧,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也从没见过他,我八岁时候才听说我有过这么一个爹,那回是妈告诉我他死了,问我想不想去参加他葬礼,我不想去,妈还是带我去了,结果人家没给进门。”
    “那你妈肯定恨你老爹。”丁嘉强说。
    “你不要胡说八道。”王霖辉忍不住斥道。
    小楚却不以为意:“我妈说感情这东西是勉强不了的,各有各的缘法。”
    “你妈妈挺了不起的。”王霖辉说。
    “是啊,小楚的妈年轻时是我们寨子里最标致的姑娘了,人又好。”郑德福说。
    楚红家很偏僻,但余良一路都观察到很多车胎的痕迹。
    “这地方经常有人来吗?”
    “警官别看我们寨子又破又小,可是很出人才的,大型人才都出了两个,有车子来也不稀奇,郑德风没死那几年,每年过年都领个车队回来呢,除了大老板郑德风,还有一个大型人才你猜猜是谁?”郑德福说。
    “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吧。”余良说。
    “还有一个就是大医学家彭定康啦!不过他也很不回来了,我听人家说彭大专家近些年身体很不好,很少露面了。”
    “楚杰,你的鼻子整过么?”
    “警官眼光果然敏锐,为了好看是整过一下的。”楚杰有些尴尬。
    “小楚啊,这个就是你不对了,这父母给的原装的东西不好,你要去弄这些花里胡哨的……”郑德福碎碎念了起来。
    和多数农村妇女一样,楚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不过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还能隐约窥见她年轻时的美丽容貌,她的衣袍非常宽大,像是一件加大号的睡衣。
    楚红的叙述与丁母没有什么出入,在关于李红槿母女那部分甚至还没丁母了解得多,丁、王二人不免有些失望。
    “事也弄完了,三位警官就留在我们这里吃个饭吧,我们杀只土鸡,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但食品是绝对生态的。”郑德风说。
    余良没有拒绝。
    “那我们就回村公所咯?”
    “就在这里吃算了,腿有些乏了,阿姨方便接待么?”余良一边说一边用他那根样式古怪的黑拐杖敲了敲断腿。
    “方便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就是怕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怕你们吃不习惯。”楚红说着就要起身去做饭。
    “妈,你这久身体不好,你歇着罢。各位警官实在不好意思,我妈身体不好,只能我做了大家将就吃吃了。”楚杰说。
    “没事,我和你整,我还是会整几个菜的。”郑德福说。
    “客气了,本就是我们打扰你们,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也来帮你们打打下手。”王霖辉说。
    “各位警官不嫌弃就好,小杰去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炖吃,园子后面晒了些你舅送给的腊肉,拿了煎吃……”楚红吩咐小楚道。
    三人去忙后,余良问东问西和楚红拉起了家常,丁嘉强听得无聊,借口去帮忙做饭实则跑到菜园闲逛去了。
    “楚杰是哪年生人。”
    “小杰是98年的。”
    “他在哪里念的大学?”
    “小杰没有读过大学。”
    “这个东西要怎么弄呢?”余良用火剪摆弄半天却让火笼里升起了一阵黑烟。
    “我来吧,我来吧,你们城市人不会用这个的。”楚红站起身的瞬间,余良瞥见了她宽大衣袍下是一双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雪白而健美的大腿。
    吃完饭后,众人回到了村公所。
    “郑德风的母亲现在还活着么?”余良问。
    “活着的,老妈妈真的命苦啊。”
    “她现在在哪里。”
    “听说在省精神病院,你们要去问她话吗?唉,这老人恐怕再经不起刺激了。”
    “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她两个儿子的事情。”
    “她两个儿子怎么了?”
    “警官不知道郑德风的事么?郑德风当年是被他亲兄弟郑德勇杀的,郑德勇杀了他哥不久后也自杀了。这个事情后老妈妈就疯掉了。”
    “为什么要杀他哥?”丁嘉强问道。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郑德福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忸怩。
    “我出去一趟。”余良走出了村公所,绕到田埂里无人处拨通了苏长歌的电话。
    “余老师厉害啊,我正想找你呢,你说扩大搜索范围果然没错,有进展了,目前已经锁定了一个人,每次案发前都拍到她,是个幼儿园保洁员。”苏长歌很兴奋。
    “嗯,我想问你个事,郑德风那个案子你知道么,大体情况我需要了解一下。”
    “那你等会儿,那个案子不是我办的,我现在去找卷宗,十分钟后回复你。”
    电话挂断后,余良就静静站在田埂上,一阵风吹来,他闻到了泥土的味道,天上的云在流动,他看见远处的村舍间有炊烟袅袅升起。十分钟后,余良的电话响了起来。
    “余老师,这个案子大体是这样的,当年郑德风、郑德勇两兄弟因为公司股权分配问题产生矛盾,郑德勇酒后一怒之下就把他哥杀了,杀死他哥后,郑德勇也畏罪自杀了。”
    “这个案子是孙鹏办的么?”
    “是的,余老师是不是觉得孙鹏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呢?”
    “目前似乎没有证据指向这点。”
    “我还有事,挂了。”
    余良回到村公所,看到丁嘉强手里提着两只鸡。
    “你这是做什么?”余良说。
    “郑支书送我们两只土鸡吃。”丁嘉强眉开眼笑的。
    “这次劳烦两位了,我们差不多走了。”转身对郑德福和楚杰道谢。
    郑德福独自送一行上车,临上车前,余良忽然对郑德福说:“郑支书知道我们在查什么吗?”
    “不知道啊,我知道上面的规定,警官不用告诉我的。”
    “本月昆华市发生了四起连环杀人案,死了四个女人,还有几个小孩没找到,我今天来这里,与这个案子有关,案子不破,还会再死人,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如果想起了什么,请打给我。”
    第六章
    “停车!停车!”
    只见王霖辉一下车就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余良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两只鸡在车里拉屎了。
    “至于么你,不就是有点鸡屎味。”丁嘉强下车来拍着王霖辉后背。
    “你他妈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我们什么也没干,你要人家东西干什么?”
    “哎呀,吃饱了才有力气破案嘛。”
    “吃!吃!吃!有那么好吃?”
    “这个土鸡确实不一般,真的香啊!”

    快到市区时,余良让丁嘉强把车往省精神病院开。
    院长钱已亲自接待了余良等人。
    “郑德风的母亲什么时候被送进来的?”
    “已经十多年了。”
    “就是郑德风死那年吗?”
    “是的,这个病人我的印象很深,她闹得太厉害了,抗药性又强。”
    “她这些年好些没有。”
    “刚进来那半年情况很糟糕,持续用药与一些行为干预后,情况有所好转,这些年都还算稳定,不过从今年开始她的病情又恶化了,原则上她这个情况是无法配合各位警官的,不过苏队长也都和我说了,我们会尽力协助各位警官。”
    病房中,郑德风的母亲坐在床上,她的脸上皱纹深似刀刻,眼神空洞,皮肤枯槁,形同死人。
    “林阿姨,有人来看望你了。”钱已说。
    郑德风母亲置若罔闻。
    “林阿姨,你好,我们是警察,正在办案,有一些问题需要咨询你,请你如实回答。”王霖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
    郑德风母亲仍然没有反应。
    “郑德勇在向郑德风行凶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郑德风母亲嘿嘿干笑了两声,在场的人都不解她的意思。
    “林阿姨,您老还记得一些当年的事情吗?”钱已说。
    “他们都是大忙人,我们平时也没有多少联系,这些以前我已经和警察说过了。”郑德风母亲说。
    “当年那个案子发生后,警察询问过林阿姨好几次的。”钱已补充道。
    “也就是说,郑德勇杀害郑德风的原因,你并不知情?”
    “是的。”郑德风母亲说完就咳嗽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命途悲怆,满头白发的老妪,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怜悯她。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郑德风的妻子李红棉有什么看法?”
    只见郑德风母亲听到“李红棉”三字后,先是愣了愣,而后不断低念这个名字,突然拾起桌边的茶杯朝着余良砸去,余良避身闪开,茶杯正中他身后护士的额头,那护士被砸得跌坐到了地上,手捂着额头,鲜血从伤口中不断流出。
    “你们都是恶鬼!鬼!我和你们拼了!我和你们拼了!”已经被医护人员控制住的郑德风母亲挣扎着嘶吼道,她虽被控制住了,眼睛却依然直勾勾地瞪着余良。
    “给她打针!带小陈去检查、包扎。”钱已指挥道
    在被注射镇静类药物后,郑德风母亲又嚎啕大哭了起来,哭了没一会儿后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林老太平时也会闹腾,但从没伤过人。”钱已说。
    “没什么,这也不是你们的原因。”
    路上,丁嘉强说:“从这老太这里看来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了吧。”
    “按老太太这精神状态,就算问出什么线索也不是真的吧。”王霖辉说。
    “这人真敏感。”余良自语道。
    “余哥你刚才说什么?”王霖辉转过头来。
    余良不说话。
    “我们接下来去哪?”丁嘉强说。
    “回局里,有一个审讯得去参加。”

    市公安局内,审讯室外站了许多人。
    “你终于来了,我们开始吧,我亲自审她。”苏长歌招呼道。
    余良点了点头,三人站在大屏幕前戴上了耳机,屏幕里是一个相貌丑陋、身材极臃肿高大的驼背女人。苏长歌进入了审讯室,做了审讯前的例行交接后,苏长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哪年生的,做什么工作。”
    “沙昂,昆华人,1984年生,红棉幼儿园护工。”
    “我干,她这跟个什么科学怪人似的,还不把小孩都吓尿了!”站在审讯监控室内的丁嘉强吐槽道。
    王霖辉瞪了丁嘉强一眼。
    “1月6号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说详细点。”
    “1月6号我轮休,在家一直没有出门。”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长歌取出了监控截图。
    “是我吗,我不太记得了,这是哪里?”
    “你真的没有印象?”
    “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在盛唐城。”
    “噢,我想起了,1月5中午12点左右,我到盛唐城的美嘉宠物店取了我的猫。”
    苏长歌沉默了片刻,这确实是1月5日的监控。“你1月5日什么时候离开的盛唐城?”
    “很快吧,取完猫我就走了。”
    “1月13号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1月13号我轮休,一整天都在家没有出门。”
    “你去安闲小区做什么了?”
    “噢,那应该是12号吧,安闲小区里有一家非常好吃的私厨,我去那里吃饭了。”
    “餐厅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烙印。”
    “你什么时候进去吃饭?什么时候离开安闲小区?”
    “下午六七点吧,那天下班后就去吃了,吃完就走了,可能吃了半小时吧。”
    “1月17号呢?”
    “17号我轮休,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你怎么整天都轮休?”
    “我们幼儿园福利待遇挺好,每个护工都是这样的。”
    “好吧,近期你什么时候去过文华小区、冬天谷小区和昆华医院?”
    “医院我没有去过,其他两个地方最近我都去过,但具体哪天去的,我一时记不得了。”
    “你再想想。”
    “应该是14号还是15号,晚上9点左右,我去文华小区的爱宠宠物店给我的猫买益生菌了。”
    “现在宠物诊所那么多,你买益生菌何必跑那么远?”
    “我的猫肠胃不好,需要吃特殊的益生菌,那种益生菌只有他家有。”
    “什么牌子的。”
    “是它家自制的,据说是秘方。”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买完我就走了,可能十分钟吧。”
    “你又是什么时候去的冬天谷小区?”
    “应该是大前天。”
    “那是哪一天?”
    “应该是十九号”
    “你去那里干什么。”
    “那里有家炒菜馆特别好吃,我去吃饭了,应该是九点左右,我吃完应该是九点半左右。”
    “餐厅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什么东川兄弟农家菜。”

    沙昂接受审讯时,目击者索证在同时进行。
    沙昂所居住的美丽世界小区,监控室。
    “调取5号,6号,12号,13号,16号,17号,19号,20号,21号的7栋1313号走廊的监控。”民警说。
    盛唐城美嘉宠物店。
    民警:“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板盯着照片认真看了后说:“有的有的,这个人经常来我们宠物店的,她养了好多猫,经常来我们这里看猫。”
    “她最近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昨天才来过,她那猫被热水烫伤了,现在还躺在咱的ICU呢。”
    “1月5号她来过没有。”
    “这个我有点记不得了。”
    “调你们店里5号的监控出来。”

    安闲小区“烙印”私房菜。
    “见过这个人么?”民警。
    “见过的见过的,她这个生法比较怪,我印象很深,她13号中午来吃过饭,当时我看球赛,利物浦输球了,我印象很深。”老板说。

    文华小区 爱宠宠物店
    “见过这个人么?”民警说。
    “没什么印象了啊。”老板说。
    “调你们14、15、16号晚上8点到10点的监控出来。”
    “就是这个人。”民警指着16号晚9点监控中的沙昂说。
    “噢,想起来了,她来买益生菌的。”
    “她是第一次来?”
    “我家这个祖传益生菌太有名了,每天打听着来的人太多了,外省的都有,她来过几次我也记不得了。”
    冬天谷小区,江川兄弟农家菜。
    “苏队长,是叫江川兄弟农家菜,19日情况与嫌疑人口述一致。”

    五华公安局,审讯室外。
    “这个情况,难道真的是巧合?”苏长歌说,“你看,在案发的时间,沙昂所住的美丽世界小区7栋1313房外的监控都拍到了她回家的画面,有不在场的证据。”
    “我想再看一下沙昂离开的监控,每个地方的都要。”余良说。
    余良手指监控录像说:“正脸都不太清晰,每个地方都是背影,还有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个人是个顺拐。”
    “这些我们都注意到了,刚沙昂来的时候,我观察过她走路,她确实是顺拐。”苏长歌说。
    “我想进去问她几个问题。”余良说。

    审讯室内。
    “你站起来。”。
    沙昂站了起来。
    “走几步。”
    沙昂同手同脚地走了起来。
    “放松点,再放松点,不要紧张。”
    沙昂照余良所说去做,突然余良举起手中拐杖,作势朝沙昂刺去,沙昂急速后退。
    “你干什么!来人!来人!我要举报你们暴力执法。”沙昂大叫道。
    “抱歉,手刚抽筋了。”

    离开审讯室后,苏长歌对余良说:“你刚才干什么?她如果出去闹,对我们影响很不好的!”
    “刚手抽筋了,没事,她不会出去闹的。”。
    “现在看来,她是没有问题的,要不把她放了算了。”。
    “不是可以扣她二十四小时的吗?”。
    “唉,她在红棉幼儿园当护工嘛,他们那个幼儿园老板是个大老板,涉足产业非常多,人脉很广,应该是她使了关系,领导让我没证据就快点把人放了。”苏长歌说。
    “李红棉?”
    “是啊,她现在是我们省最有钱的女企业家,厉害得很了。”
    “有意思,那你就放人嘛。”
    “可是我觉得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我感觉一切都太巧了。总的来说算是办案多年形成的一种直觉吧。”
    “既然压力大就放她吧。”
    “好吧,我有点想不通了,这个李红棉为一个护工至于么?”
    “也许她们是亲人呢?”
    苏长歌脑海中浮现两人的样貌,又见余良一板正经的面孔,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原来余老师也会开玩笑。”
    “你忙着吧,我出去一趟。”

    离开市局后,余良带两人赶往省残联。
    “余哥,我们去残联搞什么,你要去领什么福利吗?”丁嘉强说。
    王霖辉忍着笑假装没听见,转头看向了窗外。
    坐在后排的余良怔住了片刻,才说:“没有,我从没领过什么福利,是去找个人。”
    “你怀疑监控里的沙昂并不是沙昂吗?”王霖辉说。
    “嗯。”
    “余哥你可真是不得了,心细如发啊。话说这个沙昂长得真是丑啊,这么牛高马大的,比我还大,这谁看得出她是个女人?我觉得她肯定有问题。”
    “为什么?因为她长得丑?”王霖辉说。
    “她没事装顺拐干什么?”
    “你怎么说她是装的?”
    “好配合另一个和她外形相似的大驼子演出不在场证明嘛。”
    二十分钟后,三人来到了云岭省残联。
    “想找一个驼背,只有背影照,驼到这种程度,还是个顺拐,年纪不知,性别不知。”余良说。
    “这有点不好找啊,我只能尽力试试看,不过他这身形挺大的,个儿站直了应该在两米以上吧,我检索了看看,如果找不到那就没法了。”
    五分钟后。
    “昆华市内没有这么一号人啊。”
    “能够扩大检索范围么?”
    “可以的,不过我们的系统挺老了,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大概要多久。”
    “三个小时左右吧。”
    “好,劳烦你有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离开残联后,余良三人来到了沙昂居住的美丽世界小区,他们才走出电梯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骚臭味。
    “她邻居脾气真好!”丁嘉强捂着鼻子说,“是我的话可能忍不了。”
    沙昂家中全是猫,应该是几天没人收拾,两个巨大猫砂盆中的屎尿都漫了出来,王霖辉再也忍不住,冲到卫生间剧烈呕吐了起来。
    “检查下这些猫的身体。”余良说。
    “这些猫多多少少都有些伤啊,而且看着是人为造成的。”丁嘉强抓起一只暹罗猫来检查着,那猫龇牙咧嘴地不断向他哈气。
    “走吧,我们去问问他邻居。”
    “阿辉,就你这,怎么做得刑警啊,听说腐烂的死人尸体更臭百倍呢。”丁嘉强说。
    王霖辉脸都涨红了,却无话可说。
    三人敲了敲沙昂邻居的门。
    “谁啊,你们是?”屋内传出男声。
    “警察办案。”
    里面没有声音了。
    “你再不来开门,我们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一个穿着英雄汗衫的大胖子开了门。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两年了,有什么事啊,我还在打排位呢。”
    “你对你的隔壁邻居有所了解吗?”
    “不知道啊,平时又不说话。”
    “她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异常?没有吧,噢对了,就是经常听到她的猫乱叫。”
    “猫叫?”
    “是啊,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胖子砰一声关上了门。
    “我操,住在这里的都是神人啊,死胖子那头发估计三个月没洗了吧,他妈的都可以用来炒菜了,这死胖子和我上次在冬天谷打那胖子还有点像。”
    “你不也是个胖子么?”王霖辉说。
    “不一样的,他们是虚胖,我是强壮!”丁嘉强秀了秀他巨大的肱二头肌。
    “走吧,我们去盛唐城美嘉宠物店。”余良说。

    盛唐城 美嘉宠物店。
    “警察同志啊,我知道的我刚才都已经说了啊。”宠物店老板揉着惺忪的睡眼。
    “还有一点问题没有了解清楚。你说那个客人经常过来给猫看病,看的都是些什么病?”
    “呃,这个说也有点奇怪,一般客人都是看些猫瘟之类的传染病,她看的尽是外伤,很多看起来像是人为的。”
    “就是她自己弄的吧。”丁嘉强说。
    “不会吧,什么人会自己把宠物弄伤又开钱来我们宠物医院救治啊,钱多得烧吗?那些虐猫的虐完就不管了,不会这样的。”
    离开美嘉宠物店,三人朝小区停车场走去。
    “我不想坐你的车了,一会要去哪里我自己打个车吧。”
    “不就是点鸡屎味嘛,咱们干刑侦的,各种臭味都是家常便饭。”
    “也倒是啊,但你干过什么刑侦?丁大辅警?”王霖辉揶揄道。
    “哈哈,不是正在干嘛!余哥,这个沙昂果然是个变态,应该继续审问她。”
    “十分钟前她已经被放了。”余良说。
    “这怎么能放呢,听说很多变态杀人狂都有虐杀动物的习惯。”
    “那个老板不是说她不是吗?难说她是救治流浪猫。”
    “她那些猫都是名贵的猫,不像是路上捡来救治的。”
    “那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一个变态杀人狂哪还需要为什么。”
    “你们听说过一种叫代理性佯病症的病吗?”
    丁嘉强摇了摇头。
    “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王霖辉皱起了眉头。
    “代理性佯病症患者通常为母亲,受害对象一般是子女,患病的母亲会声称孩子有病甚至故意弄病他们,然后带着他们到处求医,博取别人的注意和同情,获得内心的满足感。”
    “余哥你是说这个沙昂有这种羊病?”丁嘉强说。
    “也许吧。”
    “但不是要对子女吗?”
    “也可以把动物想象成自己的子女吧。”
    “这可真他妈的变态!”
    “可这些东西也无法定她的罪啊。”
    此时,余良的手机响了起来。
    “警官你好,还真有这么个人,是个男的,叫黄大仙,46岁,没工作,昭市人。”残联工作人员说。
    “请你把他的个人信息发给我。”
    收到黄大仙的个人信息后,余良马上拨通了苏长歌的电话。
    “余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查这个叫黄大仙的人,身份证号我发给你了,尽快找到他,案发当天不在场的那个‘李昂’应该就是他扮演的。”
    苏长歌这才醒悟他们之前可能上了当,如果有两个“沙昂”,那么真正的沙昂完全可以在案发前几天就带着受害者潜入案发地,再由另一个假沙昂在案发之日伪造不在场证据。
    “好,我马上安排!”
    “孙鹏还在局里吗?”
    “不在了。”
    “尽快找那个人,先定位孙鹏,给我他的具体位置。”

    丁嘉强开着车飞速行驶在城中。
    “快点,再开快点!”余良说。
    丁嘉强再用力踩了一脚油门,车以160km的时速往海埂大坝开。海埂大坝是昆华有名的旅游景点,每年都有成群的海鸥从遥远的西贝利亚飞来这里过冬。
    “技术部门的同事说目标停止移动了。”王霖辉说。
    “停在了哪里?”
    “离我们很近了。”
    三人停下车往海埂大坝走去。今晚大坝上的风很大,在定位点,孙鹏倚靠着栏杆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三人。
    “你们来做什么?”
    “孙副队长大半夜跑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工作压力太大了,来这里吹吹风,清醒清醒。”
    “那就不打扰孙副队长了。”
    “请便。”孙鹏转过身继续看云海。

    回到车上后,余良的手机提示苏长歌来电。
    “那个黄大仙找到了。”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苏长歌说,“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死亡现场的位置给我,我们现在过去。”
    余良三人到达现场后,看见黄大仙的尸体横陈在高架桥下的绿化带上。
    “是什么情况?”
    “我们定位到这个人的手机时,显示的位置是世纪酒店,当时黄大仙也确实在酒店内,大概半个小时前,黄大仙接到了一个电话,之后他就移动到了这里,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苏长歌看起来有些沮丧。
    “他是怎么死的?”
    “枪杀。”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法医初步判断大概就在半小时前。”
    “是谁发现了他的尸体?”
    “是舒扬二十分钟前发现的。”
    “舒扬怎么会在这里?”
    “我让他俩跟着孙鹏,结果跟丢了,对孙鹏来说,甩掉他们和玩弄手机定位都是很小儿科的操作。”
    “你也怀疑他了啊?”
    苏长歌叹了口气。
    “前面几家商铺离这里不远,按理说就算凶手装了消音器也该听得到枪声。”
    “已经问过附近的人了,没有听到枪声的。”
    “你忙着吧。”
    “你又要走了?”
    “我留在这里没有用。”
    余良没有离开现场太远,而是带着王霖辉和丁嘉强在案发地附近转悠,走到一家面馆门口时余良停了下来,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些红色碎屑闻了闻,然后走进面馆。
    “哈哈,吃饭了吗?我肚子早就饿了,老板炸酱面加三个荷包蛋!”丁嘉强吆喝道。
    “老板你们家新开业的吗?”余良说。
    “没有啊,我们家开了好几年了。”面馆老板说。
    “你店门口这些炮仗不是你们放的?”
    “噢,不是的,是隔壁网吧的小崽子放的。”
    “你认识放炮仗那个人吗?”
    “认得啊,那个小狗日和我一个村的,整天游手好闲的,今天跟有病似的来我店门口放了几千响的炮仗,说要帮我庆祝庆祝,他现在多半还在那个网吧里的。”
    “带我去找他。”
    “啊?为什么?你谁啊?”
    “警察办案。”王霖辉出示了整件。
    走进帝豪网吧,余良三人在面馆老板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伙身后,小伙正骂骂咧咧地打着电脑游戏。
    “拷住他。”余良说。
    丁嘉强迅速控制住了小伙。
    “干嘛啊你们!干嘛啊你们!”小伙大喊道。
    “你在旁边的面馆放炮仗做什么?”
    “放个炮仗违法了?你们有毛病吧?臭傻逼!”
    “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丁嘉强把小伙的脑袋摁到了电脑桌上,小伙一吃痛立马闭上嘴不敢再骂骂咧咧。
    “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在面馆门口放炮仗?”
    “有个人给了我2000块钱让我去放,可是现在大过年的我放个炮仗也不违法吧。”
    “把他带走。”
    余良拨通了苏长歌的电话。
    “舒扬现在在你身边么?不要回答在或不在,在说老杨,不在说老吴。”
    “老杨。”
    “他手里应该有枪,想办法把他控制住。”
    抓捕开始后,出人意料的是,舒扬没有做任何反抗。

    昆华市公安局审讯室内,舒扬脸色很差,但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平静,似乎不是一个正被审讯的杀人犯,更像是个刚从红尘苦海中获得大解脱的僧侣。
    苏长歌看着舒扬,眼神复杂。
    “你为什么要杀黄大仙?”
    “黄大仙欠我三十万赌债不还,我约他出来讨债,发生口角,我一怒之下开枪射杀了他。”
    “恐怕不是一怒之下,我看你是蓄意谋杀吧,”苏长歌说,“在你家里搜出了这些录像带,录像带里的内容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了吧?”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啊,不错,我之前杀人被黄大仙无意撞到,他讹了我一笔钱后还想再讹,所以我杀了他。”
    “说你杀害黄大仙的经过。”
    据舒扬所说,这几日他因为黄大仙的要挟总是心神不宁,觉得如此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决意杀黄大仙灭口。早在之前转账时他就在黄大仙的手机上做了手脚,跟丢孙鹏时习惯性查看了黄大仙的定位,发现这人正在自己附近,舒扬觉得这是天赐的良机,于是仔细查探了附近地形,找到监控盲区,但想着在市区开枪杀人难免被人听到,正在冥思苦想之际他见到了正想去网吧上网的黄毛,黄毛之前因为打架斗殴被抓过,当时抓他的警察正是舒扬,舒扬知道这黄毛是个游手好闲,为了钱什么都肯干的人,就给了黄毛两千块钱,让他在面馆门口放炮仗,而此时临近过年,放炮仗也不会让人起疑。拟定计划后,舒扬收买了黄毛,并打了个电话给黄大仙,黄大仙听说有钱,果然连酒店拖鞋都没换就赶了过来,舒扬假意与他聊天,等黄毛那边炮仗一响,舒扬马上连开三枪将黄大仙击杀。
    “我觉得没有人会怀疑到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舒扬沉默不语。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苏长歌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舒扬低下了头,却还是不说话。
    “那说说这些录像带。”
    “我在一个月之前陆续绑架了这些孩子,把他们关起来虐待他们,拍成录像。之后我分别找到他们的母亲,威胁她们如果报警我就杀人,她们不敢报警,我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我把她们分别拘禁了起来,给她们看她们的孩子被我折磨的录像,每天都给她们吃一些毒菌子。”
    “是什么菌?”
    “满天星。”
    “继续说。”
    “我每天折磨他们的孩子,也折磨她们,我享受这一过程。有一天,我再拿录像给其中一个女人看,她一直哭,说她不看了,说什么都不看了,我说你不想看很简单,把眼睛缝上不就可以了,于是我丢给她针线,想不到她真的把自己的眼睛缝上了。折磨她们的时间久了,我逐渐没了兴趣,想来点更刺激的,就诱导她们跳了楼。”舒扬很平静,像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那些孩子呢?”
    “我……他们在那个……我记不得了。”舒扬忽然慌乱了起来。
    “你再想想他们在哪里?”
    舒扬又低下了头,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半晌,当他重新抬起了头时,又恢复了平静:“我杀了他们的母亲后,觉得留着他们也没什么意思,就都给杀了。”
    “他们的尸体你藏在了哪里?”
    “我把他们肢解后装在袋子里投盘龙江了。”
    “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苏长歌再也没有忍住,冲到舒扬面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苏队长冷静,冷静!”审讯室外的警察见状立马冲进来拉住了苏长歌。
    舒扬低着头,吐了口混杂着鲜血的口水,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七章
    昆华市公安局外汇聚了全国各地赶来的记者,他们都想要在第一时间报道这则已经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的最新进展,人群摩肩接踵,场面有些混乱。
    “这位是我们市局刑侦队副队长苏长歌同志,他会解答各位的疑问。”门外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见苏长歌出来,赶忙说道。
    “苏队长,听说连环杀人案的真凶落网了是吗?”
    “苏队长,凶手为什么要采取如此诡异的手段杀人?”
    “苏队长,听说凶手是一名警察是吗?”
    ……
    “目前审讯工作正在进行中,其他暂不方便透露,请各位媒体朋友都散了,不要妨碍我们正常工作。”苏长歌面无表情。
    记者闻言嘘声一片,但也逐渐散开了。
    虽然舒扬已逐一认罪,但苏长歌心中没有半点破案的喜悦。从证据链来看,要结案此时也是可以的,结案了大家都能安心过个好年,可苏长歌下不了这个决定,他拨通了余良的电话。
    “余老师,舒扬认罪了。”
    “你觉得舒扬这个人怎么样,你曾经认识的舒扬。”
    苏长歌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说:“舒扬啊,从我个人的感情来看,舒扬是个乖巧懂事的下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那几个小孩的下落问出来了吗?”
    “一开始舒扬说不知道,后来他又改口了,说已经被他杀了,但不像四个大人,物证什么的都对得上,问他小孩死了后尸骨怎么处理的,他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说扔进了盘龙江,现在我们正派人在打捞。”
    “孙鹏在干什么?”
    “孙鹏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难以理解。”余良忽然说。
    “余老师你说什么?”
    “没什么。”
    挂断电话后,苏长歌来到了审讯室,舒扬的父亲舒天德坐在他的对面。苏长歌不久前还见过舒天德一面,这一次再见只觉得舒天德苍好像老了十岁。
    “苏队长啊,我能见见我儿子吗?他一定是被冤枉的,他常和我们说您是个好领导,请您帮帮我们啊,如果他有什么事情,我们这个家也就彻底完了,我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啊,请您帮帮我。”舒天德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现在请你先平复下心情,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苏长歌说,“你和舒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们没有住在一起,平时他工作也忙,可能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一次,上次见面是元旦的时候了,那天我们一家人到野鸭湖去玩了。”
    “一月6号,你在做什么。”
    “我记不得了,应该是跟人爬长虫山去了。”
    “1月6号,舒扬在做什么?”
    “这我真的不知道,他工作很忙,我们也怕他烦,平时一个星期才会打一次电话给他。”
    “1月13号,舒扬在做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啊,这样我怎么会想得起来呢?苏队长,可以把我的手机给我,让我看看通话记录吗?”
    “可以。”
    舒天德翻看通话记录说道:“我这个月和舒扬打了三个电话,是1月1号那天,他来接我们去野鸭湖玩;1月18号那天,我打给他电话,他说正在工作,很快就挂断了;1月23号那天,他说他在陪他那个女朋友,我就把电话挂了。”
    “你好像不喜欢他的女朋友。”
    “唉,本来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也不应该干预,只是那个女孩风评不好啊,我们见过那女孩两次,他妈和我说了感觉那个女的并不怎么爱舒扬,但我们家舒扬却非常爱她,对她言听计从的,我们怕舒扬吃亏啊。”
    “你们怎么知道那个女的不爱舒扬呢?”
    “是他妈跟我说的,你也知道,女人的心都比较细,女人看女人往往也能看到很多男人看不到的东西。”
    在与舒扬父亲了解情况后,苏长歌把舒扬的女朋友彭雯也叫到了市局配合调查。
    彭雯梨花带雨的坐在苏长歌对面,嘴里一直念着:“不能有事啊,不能有事啊。”这让苏长歌感到舒天德夫妻的看法也不尽其实,这个彭雯明明很关心舒扬的嘛。
    “好了,调整下你的情绪。1月6号你在什么地方?”
    “我不记得了,苏队长,但我的生活都是围着我的两个孩子转,那天也没有例外的。”
    “好吧。最近你和舒扬见得多吗?”
    “最近他工作很忙,我们见得不多。”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1月23号,那天是我的生日,他特意请了假来陪我。”
    “之后你就再没见过他?”
    “是的。”
    “你们每天都联系吗?”
    “也不是每天都联系,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现在也还是恋爱关系。”
    “哦,1月6号那天你知道舒扬在哪里吗?”
    “这个我也记不得了,得看看手机,看还能不能想起来。”
    “1月6号那天,我们没有联系过。”彭雯看了手机后说道。
    “1月13号那天,舒扬在哪里?”
    “1月13号那天我们也没有联系过。”
    “1月17号呢?”
    “没有联系过。”
    “1月21号呢?”
    “没有联系过。”
    “那看来你们联系得确实不频繁啊。”。
    “是的,而且最近我总有一两天会彻底联系不上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从去年十二月初开始吧。”
    “你觉得舒扬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就是感觉他很多时候脾气比以前暴躁了些,有时候看起来又闷闷不乐的。”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他有事吗,他到底怎么了?”
    “舒扬涉嫌一桩凶杀案。”
    “那是他做的吗?他招供了吗?”
    “目前案件还在侦破中,具体的不方便告诉你。”
    彭雯脸上现出了失望的神色。
    与此同时,余良走进了舒扬所在的审讯室。
    “我不是来审讯你的。”
    舒扬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轻蔑。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舒扬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你的女朋友叫彭雯,是著名的医学专家彭定康的女儿,你很爱她对吗?”
    舒扬愣了愣,低下了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因为她才做这些事情的吧?我不知道让你做这些事情的人答应了你什么,但我可以肯定那都是假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可能并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难道你知道?少自以为是了!”
    “你也发现了一些东西是吗?”
    舒扬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余良不说话,只是看着舒扬,舒扬丝毫不让的与他对视。
    “彭雯的两个孩子就读的幼儿园是李红棉旗下的产业,很巧的是那个叫沙昂的女人正是这个幼儿园的护工。”
    舒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孙鹏父母已死了多年,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更没有什么特殊的宗教信仰,对钱,对升职也似乎都没有兴趣,你说这样一个人,是需要怎样的内心驱动力,才能够让他舍弃一切呢?”
    舒扬摇了摇头。
    “你应该是可以理解这样的感情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据说孙鹏深爱着一个叫做李红槿的女人,这个李红槿是李红棉的亲姐姐,但很多年前得癌症死掉了,你知道这些事情么。”
    “我不知道。”
    “但我想告诉你,李红槿根本没有死。”
    舒扬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滴落,他耸起肩开始做放松训练,五分钟后,他说:“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我根本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议论,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幸运,随着相处的深入,我越来越爱她,我爱她胜过我自己,你们也许不会懂得这种感情,我爱她,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余良站起身来,离开了审讯室。
    一个小时后,正在接受审讯的舒扬从椅子上摔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脖颈与面部血管凸显,双眼变得血红。
    十分钟后,舒扬死在了在赴医院抢救的路上。

    听闻舒扬出事后,余良来到了苏长歌的办公室。
    “舒扬的体内存有一种奇特的神经毒素,这种毒素可以在人体内存在七十二小时,在这段时间内,如果中毒者有剧烈的情绪波动,这种毒素就会与肾上腺素结合产生致命的化学反应,据说这种毒素去年发现在西伯利亚,所以被称为西伯利亚红。”苏长歌说。
    “这种毒药在市面上应该很难购买吧。”
    “在国内根本就买不到,在俄罗斯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

    离开市局后,余良和丁嘉强回到了家,丁嘉强打开电脑玩起了一款叫《魔兽争霸3》的即时战略游戏,余良坐在他的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一小时后,王霖辉到了丁家。
    “我到那个李红棉开得那个金盏花幼儿园打听了,彭雯那两个孩子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去上学了,他们老师说是彭雯给他们请了病假。还有那个叫沙昂的已经不在金盏花幼儿园上班了,美丽世界的房也退了,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知道了。”余良说完就转过头继续看丁嘉强打游戏。
    十分钟后,王霖辉实在忍不住问道:“不会再死人了吗?就算不会再死人了,还有几个孩子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看他玩游戏吗?”
    “嗯,抱歉,这东西真有趣。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这个时候,城市另一边的孙鹏已在李红槿的墓前来回走了十分钟,似乎是在思考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有松鼠经过。
    第八章
    今天是年三十,昆华市城区车辆比平日少了许多,鞭炮声从早上开始就不停歇,每一串鞭炮炸响之后,都有无数红色的碎屑散落在地面,或者随风飘散在空中。即使现在大多数城市人住的都是单元房,家家户户依旧在门前贴上了红色的对联,看起来喜气洋洋的。人是善忘的动物,不过还是会有那么一些人,觉得眼前的红色红得可怖。
    云海是全国有名的高原湖泊,位于昆华市南部,面积330平方公里,云海周边因为环境优美而且地基较软,建造了不少别墅,这一片也逐渐成为了昆华市的富人区。李红棉的豪宅就坐落于云海之畔,占地10亩,在市区有财力拿下这么大面积的地建造私宅的也只有她这样的大企业家了。李红棉家里有一个面积500多平方米的人工湖,湖内有个人造岛,岛中近期新建了一座巨大的塑像,这雕塑通体漆黑,九头九尾,似鸡非鸡,似鸟非鸟。这雕塑因为奇特的外形,近来还上了微博里的昆华市热搜。
    李红棉家里热闹非凡,来送节的人从两天前就没有停过,保姆们忙得恨不得再生出双腿双手来,每个见到那座雕像的人都有些惊讶,暗里想到这东西真丑,但都很快就醒转过来,夸赞李红棉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李红棉也不谦虚,直言自己当然是与众不同的,她一直很享受别人对自己的恭维奉承。
    与此同时,余良三人乘坐的飞机刚抵达腾市。
    “余哥,我们大过年的跑来这里搞什么,这里是你老家?”丁嘉强说。
    “不是。”
    “余老……余哥昨天不是说了吗,这里是李昂母女的老家,我们来走访走访她们当年的故人,说不定会有些收获。”王霖辉说。
    “是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当时你他妈在玩你的臭游戏!”
    机场距县城挺近,二十分钟后,三人来到了他们下榻的酒店,丁嘉强提议要先吃饭。这是个五星级酒店,平时都提供种类丰富的自助餐,只是今天过年,酒店员工休假了不少,客人也极少,所以只简单放了些菜品。“你们的主厨是不是回家过年去了?”丁嘉强见菜品少,且做工粗糙,大摇其头,但还是拿了足够五六人吃的东西堆放到自己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穿着土气,留着三七分头的邋遢中年男人撞到了王霖辉身上,把手里的饵丝汤水泼了王霖辉一裤子。
    “你他妈眼睛生了干嘛的?”丁嘉强放下嘴里的卤鸡腿起身上前。
    三七分男人好像受到了惊吓,赶忙低着头道歉,手忙脚乱地为王霖辉擦拭被破脏的衣裤。
    “算了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也别擦了,你这真是越擦越脏。。”王霖辉示意丁嘉强坐下。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三七分男人重新抬了点面包往余良三人远处坐了下来。
    余良没有吃饭,只是点了杯咖啡,静静地喝着。
    “余哥,我看你随时吃饭都只意思意思,你这身体顶不住的吧,虽然破案也要紧,身体更要紧嘛。”丁嘉强说。
    “没事,我不怎么会饿。”
    丁嘉强见余良精神似乎也挺好的,便不再多言,一手拿着手机翻看,一手将包子送入嘴中。在以一己之力把堆放在身前的食物消灭掉三分之二后,丁嘉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你们没看到昆华市的热搜吧,笑死了,那个李红棉在家雕了只丑到爆炸的大怪鸡。这个人有钱是有钱,看来也是土暴发户的品味啊。”
    王霖辉看了眼丁嘉强口中的暴发户怪鸡,瞥见丁嘉强腰间有着巨大LOGO的爱马仕腰带,想到这厮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你让我看看。”
    王霖辉有些奇怪,余良居然也会对这种八卦绯闻感兴趣。
    余良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是吧,余哥,这也太丑了。”

    三人吃完东西后找到了一个叫孙家然的老人。孙家然今年六十四岁,是个钟表匠,原本一直住在棚户区,前几年棚户区改造,政府分了房,现在独自住在城郊的单元房里。
    “你们说老熊家媳妇啊。唉,都那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姑娘人长得很漂亮,跟个女明星似的,只要一出家门,院子里的男人哪个眼睛不是看直了。嘿嘿,我当然也是。除了这点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家在院子里没住多长,住了大概半年就搬到老熊他们银行的职工宿舍去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们家那小孩不懂礼貌,从来不和我们打招呼,我们叫她,她也不理。其他我确实记不得了,各位同志要留下来吃顿饭不?”孙家然说。

    三人离开孙家后,王霖辉打开地图搜索一个叫滨江古镇的小区,要去找一个叫谢阳的女人。
    谢阳今年刚退休,儿子在外地工作,她与丈夫贷了些款,买下了临滨江的独栋小别墅,这是两口子搬来新家过的第一个年。
    “老张,去把三牲搬出来,”谢阳说,“你看看你点的这个香,像根烧火棍一样!”
    “哎呀,儿子今年不在家,这么多活我一个人干,哪能样样干好啊,”老张正在剥蒜,“门铃响了你去开下,怕是老杨家送鱼来了。”
    “今年那么早就来啊。”谢阳打开大门,却发现门外站了三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你们是?”
    “你就是谢阳女士吧?我是警察,因为工作需要,想问你些事情。”王霖辉说。
    谢阳闻言把三人领到了客厅,客厅里有一截很大的红豆杉根雕。
    “警官,我们没问题吧?”老张倒来了茶水。
    “没事,就是打听点消息,你们不用紧张,谢女士你应该还记得一个叫李昂的女人吧。”王霖辉说。
    老张端茶水的手颤了颤。
    “你说她啊,我记得的的,听说她已经死掉很多年了。”
    “说说你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
    “好吧,唉,一晃眼都三十多年了。”谢阳感叹道。

    1987年,谢阳刚刚毕业,被分配到老家腾市建设银行工作,住进了腾市建设银行的职工宿舍,她的领居正是李昂一家人。李昂当时的老公叫陈熊,在谢阳的印象中,那是个相貌英俊、沉默寡言的男人,不喝酒也不抽烟,唯一的爱好是画画,画得也还挺不错。与陈熊相比,李昂就活泼开朗得多,谢阳一直难以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李昂的情景。
    那是一个夏夜,谢阳那天加班到晚上,下班后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天上雷声隆隆而鸣,谢阳知道这是即将下雨的讯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腾市的雨来得又快又急,谢阳还没走几步豆大的雨点已从天而降。等谢阳跑到宿舍屋檐下时,身子已淋湿了大半,在家门口,她见到了一身红色旗袍的李昂,在此之前谢阳从未见过如此娇媚动人的女人,那女人五官精致如画,旗袍被淋湿了大半,紧贴身体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丰腴的大腿在暖黄色的路灯下白得耀眼,谢阳一个女人看着她竟也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你就是小谢吧?”那女人开口说话了,与她惹火的身段不同,女人的态度虽然热情,但声音清冷,仿佛冬日山涧中的清泉。
    “是的,请问你是?”
    “我叫李昂,我听我们家老陈说过你,说你是个乖巧能干的小妹妹,我早就想拜访你了,不过你工作挺忙,平时也遇不到。”
    “李姐太客气了,应该是我来拜访李姐你们,李姐也是刚下班吗?”
    “没有啊,我送我家小孩去上自习了,回来给她煲点汤,待会还得去接她呢。”
    谢阳知道陈熊和李昂有个女儿,叫李红槿,今年七八岁的样子。谢阳见过那孩子两次,小孩生得很漂亮,但大概是遗传了陈熊孤僻的性格,看人的眼神满是敌意与戒备,也从不与人打招呼,职工宿舍里的邻居大都不喜欢她。
    谢阳回到家后洗了个热水澡,刚换好衣服,李昂就敲开了门,给她递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淋了雨要去去寒。”
    “真是谢谢李姐了!”
    “没事的,慢点喝,小谢,你的眼睛真好看。”
    那一瞬间,谢阳心里很暖和,喝着热乎乎的姜汤,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大美人,谢阳忽然觉得陈熊并配不上这女人,不过这个想法也是一闪而逝,谢阳还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生出了几分自责。
    之后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唯一让谢阳感到奇怪的是,她偶尔在半夜睡得朦朦胧胧时听到李昂家里传来凄厉的猫叫,但等她起身出门想听个仔细的时候,那声音又戛然而止了。
    半年后,谢阳在同事的饭局上认识了老张,老张与她见面旋即展开追求,没隔多久,从未谈过恋爱的谢阳便坠入了爱河。
    建行职工宿舍对面有一片松树林,因为人少,谢阳和老张经常到这里谈情说爱,某个周末两人又手拉手逛进了松树林,与往常一样,没进松树林多久老张的手就不安分了起来,谢阳也就做着些象征性的抵抗,正当老张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两人听到了一阵小孩的啜泣声,这让他们顿时没了欲念,整理好衣服,往哭声的方向走去,想看看是什么情况。走近了些,谢阳看见是陈熊和李昂的女儿李红槿在哭,这孩子平时像个幽灵似的不讨人喜,但看她哭得这样伤心,谢阳还是有些心疼。
    “小红槿,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没事的,你告诉姐姐。”谢阳边走边说。
    李红槿本茫然不知身后有人,闻声被吓了一跳,肩头耸动了几下后,也不说话,只是站起身独自跑出了松树林,留下一头雾水的两人。
    谢阳不知道,李红槿在这里埋了一具猫尸。
    回到家后,出于对李红槿的关心,晚上遇到李昂时谢阳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小孩子不懂事,有时候很淘,我们也会说她两句,这小孩自尊心又特别强,让你见笑了。”李昂笑着说。
    见李昂这么说,谢阳也就没当回事。之后的日子与往常一样平平淡淡,有老张的陪伴谢阳也倒不觉得乏味。
    半年后某天夜里,谢阳正睡得熟时,被一阵砸门声吵醒,初时她以为是有人在敲砸自己的门,仔细一听才发现人家砸的是陈熊家的门,一边砸一边还伴随很多难听的咒骂,那声音谢阳听了几句,认出来是楼下的同事黄先平。谢阳本想出去看看,但听那阵仗太吓人,只得缩在被窝里给老张打电话,老张已经睡死过去,电话也没人接,所幸黄先平吵闹了一阵便下楼去了。
    第二天在单位里,谢阳遇到了陈熊,询问昨夜发生的事情,陈熊气得脸色发青,却一句话也不说,谢阳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便自己走开了。
    那天快回到职工宿舍时,老张给谢阳打了个电话,让她去松树林看看“老地方”有什么。老张时不时都会弄些他自认为的惊喜给谢阳,谢阳有时虽然觉得很无聊,但又想着那也是老张的一片心意,所以大都会配合他。谢阳还没走到老地方却看见了李红槿,小姑娘蹲在一棵松树下,背对着她,似乎在埋什么东西。
    “小红槿,你在做什么?”谢阳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
    不料李红槿才听到她的声音跳起来就往松林外跑。谢阳被这孩子弄得莫名其妙的,走过去看到松树下是只半截身子已被埋入土中的猫尸,谢阳认出这是只流浪的野猫,她经常看见李红槿去喂这只猫吃的,这猫胆子很小,谢阳有几次想喂它点吃的,它却从不肯靠近,即使谢阳走后也不会过来吃放在地上的食物。
    “阳妹,阳妹你在哪儿?”谢阳听到了老张的呼喊。
    “我在这里,你快过来。”
    “这怎么有只死猫,”做法医的老张出于职业习惯,撇断一根树枝扒弄起了猫尸,“你见过这只猫吗?是谁家的啊?”
    “是只流浪猫。”
    “真可怜,这小猫是被人虐待死的,你看这一片,明显是被开水烫伤的,你再看它的指甲,全都被生生拔掉了,还有这眼睛,”老张戴起手套蹲下身来翻看猫的眼睛,“眼皮不知是被怎么弄了,应该是被针刺过多次,很奇怪,好像在缝合伤口,只是这手法太不专业了,唉,眼珠也被剜了出来,还有你看它的腿……”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见到谢阳生气,老张慌得手足无措。
    “对不起,你说得我害怕。”
    “没事没事,都是我不好,职业病犯了,也没考虑到你肯定不会喜欢听这个。”老张搓着手。
    “你说这只猫是被人虐杀的吗?”
    “百分之两百是这样。”
    “这只猫经常出现在我们院子里,它可警惕了,要抓到它可不容易的。”
    “噢,不过以人类的心计,如果想抓只猫,动点心思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比如设计个机关陷阱之类的,再说任何城市里的流浪猫离开人也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也许就是经常喂食它的人心情不好把它杀了。”
    “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我学医时选修过一门叫变态心理学的课程,里面记载了很多比这更让我们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呢。”
    谢阳打了个寒颤,没有再继续说话,她在想究竟是什么人虐杀了这些猫。
    “不是刚才那个小姑娘。”老张仿佛看穿了谢阳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
    “唉,算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之前来找你见到过这小姑娘几次,这小孩性格过于内向了些,不善于与人交流,人却不坏,我有时看见她在喂流浪猫,笑得可开心了,看得出来她是很喜欢那些小动物的,”老张点燃了一支烟,“倒是她妈不正常,有次我亲眼见到这小姑娘在喂猫,她妈从她背后一脚踹飞了一只猫。”
    “真的假的?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谢阳马上联想到了那些午夜梦醒听到猫叫的时刻。
    “让你搬来和我住你又死活不乐意,跟你说这些除了白白让你增加些心理负担外也没什么用啊。”
    谢阳觉得此时就与老张同居在一起还不合适,倒是自己恐怕需要换个地方住了。
    回到宿舍后,谢阳一直担惊受怕的,就让老张留下来陪她住。第二天,因为昨夜与老张缠绵过晚,谢阳睡过了头,来到单位时,她见到同事都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事情。
    “你们在说什么啊?”谢阳说。
    “你还认不得啊?黄先平昨天跟人家打架被砍成重伤,现在躺在医院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单位里的热心大姐王姐说。
    “天啊,怎么这样啊!”
    谢阳了解到,昨夜黄先平与他当体育老师的老乡带了几个女孩去吃饭。他们吃完饭路过十三街时,几个开店的地痞对着女孩们吹了吹口哨,体育老师怒火中烧,对着地痞们骂了起来,那些地痞横行惯了的,哪里受得这种气,几个人从卷帘门内提了砍刀就出来砍杀体育老师,谁知体育老师跑得非常快,地痞追他不上,女人他们也不砍,就把气都撒到了黄先平上。谢阳与同事去看望黄先平时,听医生说黄先平全身中了四十六刀,右手腕齐腕而断,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
    谢阳回到职工宿舍时遇到了李昂。
    “听说你们单位里那个黄先平被人砍了?”李昂说。
    “是啊,单位里没让去,但我和几个姐姐还是去看了看他,刚刚才从医院里回来呢。”谢阳说。
    “他怎么样了?”
    谢阳把自己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李昂。李昂不停追问,似乎担心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尤其在听到黄先平躺在病床上的惨象时,谢阳注意到李昂眼中笑意甚浓。这让谢阳心中有些不喜,但又想着黄先平曾欺辱李昂家,也就没说什么,只暗暗决定今后要对这女人敬而远之。
    “老熊和红槿都不在,我自己也无聊,来家里陪我坐坐嘛。”
    谢阳想去李昂家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她虐猫的痕迹,就答应了下来。走进李昂家,谢阳见到客厅里有个画架,画架上有一副尚未完工的画。谢阳有些好奇就走近过去看,这一看顿时让她头晕目眩:画中一男一女全身赤裸,男人将女人压在身下,女人身上的每一滴汗水都很清晰,画中那女人正是自己,画里的她双手揪着床头,双腿紧紧缠住男子的腰,嘴微微张开,媚眼如丝,神情十分享受。谢阳还怕自己认错了人,再认真去看,只见画中她乳头的颜色,胸前的胎记都画得与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甚至每一根阴毛的形状都那么活灵活现,如果没有亲眼见过自己赤身裸体的样子,怎么可能逼真到这样的程度。想到这些,谢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那天老张赶来了,了解情况后,老张向谢阳求了婚,谢阳一直哭,哭到半夜答应了老张。当晚他们就搬出了职工宿舍,到老张那儿正式同居在了一起。因为县城里大家思想都比较保守,考虑到这个事情对谢阳影响不好,他们也没有报警,陈熊后来还是被建行开除了,同样是因为画的事情,不过那副画的主人公却是黄先平的老婆。
    “后来没多久陈熊和李昂就离婚了,李昂带着女儿去了省城,陈熊留在腾市,我们也再没有过联系。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谢阳说。
    “你与陈熊坐邻居的时候,李红槿是不是经常生病?”余良说。
    “没有啊,小姑娘身体很好的。”
    “非常感谢,那我们就告辞了。”
    谢阳和老张把三人送到门口时,谢阳问道:“还是想多嘴一句,你们问我这些东西,是不是和昆华那案子有关系?”
    王霖辉本想说不便透露,余良已说道:“是的。”
    此时艳阳高照,但过往的一幕幕闪过谢阳心头,让她感到一阵恶寒:“希望各位警官能早日破案,你们请放心,我们不会对其他人透露的。”
    “对了,陈熊当时绘画的风格是什么样的?”
    “像照片一样写实,不,比照片还要写实,但又比照片要灵动。当时我是非常生气的,想杀陈熊的心都有了,但这么多年也过去了,我也老了,也不计较这些东西了。平心而论我觉得陈熊在这方面是有天赋,可惜了那幅画,我应该跟他要来的。”老张说。
    “当着警官同志的面,你不要放草气。”
    “有什么的嘛,那个是艺术品嘛,你看那个外国电影,就是一艘船什么号我记不得了,那个男主也给女主画了素描嘛,又没人觉得庸俗,何况他画的比陈熊差太多了。”老张说。
    “行了行了你闭嘴吧,各位见笑了。”谢阳说。
    “没事的没事的,这个老画家这么厉害,我也想然他给我画一幅的,就怕他觉得我丑,不给我画。”丁嘉强哈哈笑道。
    “唉,我想他是画不了了。”
    “为什么呢?”丁嘉强说。
    “陈熊和李昂离婚后就开始吸毒了,十多年前被抓去戒断了,出来后又开始吸,那时我见过他一面,已经连个人样都没有了么。”老张感慨道。
    。
    。
    。
    第十章
    陈熊这次被收监在云岭省第六戒毒所,这个戒毒所离腾市有一百多公里,因为今天高速发生了重大车祸,余良和王霖辉只得从小路走。刚下了一场雨,林间小路变得泥泞不堪,两人开了足足三个小时才到达戒毒所。
    陈熊今年64岁,但面容看起来至少比实际年龄大10岁,他本身个儿很高,骨架大,却因为长期吸毒非常削瘦,让人担心一阵风吹来就会把他吹走。天气很热,但陈熊还是系着个白色的大围巾,围巾上绣着几朵淡紫色的花。
    在审讯室送他来的狱警走后,陈熊看起来放松了不少,一直用他浑浊的老眼盯着余良,他的左眼因为吸毒瞎了,满是眼白看起来十分瘆人。余良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陈熊,隔了一小会儿,陈熊畏畏缩缩地移开了目光。
    “叫什么名字?”
    “陈庆生。”
    “来这里多久了?”
    “三年多了,警官。”
    “家里干什么的?怎么要吸毒呢?”
    “家里在滇滩开个水电站,唉出去玩的时候被人在烟里塞了麻古。”
    “家里有小孩不?”
    “有个儿子,在北京上大学。”
    “你的嘴里怎么半句真话都没有呢!”余良忽然拍案而起。
    陈熊吓得跌坐在了地上,门外的狱警赶紧进来说希望余良柔和一点,这个病人身体非常差,要是这样死在了戒毒所会很麻烦,余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出去。
    “你坐起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说谎,你骗不了我的。”
    陈熊战战兢兢地坐了起来,兀自喘个不停。
    “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庆生。”
    “还不说实话?”
    “警官我真的叫陈庆生,这种东西一查就有,又骗不了你们警察的啊。”
    “那陈熊是谁?”
    “那是我的曾用名。”
    “来这里多久了?”
    “一年多吧,唉具体我也记不得了。”
    “家里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吸毒?”
    “我没有家,也没有工作,为什么要吸毒?我记不得我为什么要吸毒了。”
    “家里有孩子吗?”
    “有过的。”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了,如果在的话应该也当妈了吧。”
    “你再想想你为什么要吸毒。”
    “警官,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了。”
    “在你二三十岁的时候,有段时间你的心情很低落,或者已经不能用低落来形容了,那一段时间活着的每一秒钟对你都是一种煎熬,但你又不想死,你觉得还有事情没做完,所以你想再坚持下去,也希望能够不那么痛苦地活着,不知你通过什么途径买到了毒品,这一口下去你就没有了回头的路,是这样吗?”
    余良的语速很慢,在余良说话的过程中,陈熊死死攒着拳头,额头上青筋一根根翻起,没一会眼眶渐渐红了,抱头嚎啕大哭起来。
    陈熊哭了一会后说道:“警官,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知道这些事情,我肯定你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我有很多遗憾,这些年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偶尔头脑清醒的时候,我会感到奇怪,奇怪我怎么还活着,这真是太奇怪了。”
    “没事的,你可以慢慢说。”
    “说也奇怪,平时我头总是懵的,说话说了上句想不起下句来,虽然也没什么人愿意听我说话。现在怎么怪清醒的,我想告诉你些事情,可能我说不清楚,那也没有关系我早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天,我早就把东西……”陈熊的眼睛忽然因为充血变得通红。
    “快去找个医生过来!”王霖辉跑出审讯室大叫道。
    “没有关系,我早就把东西……早就……”
    “你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哪里?!”
    陈熊倒地抽搐了起来,戒毒所所长沈均闻讯赶到。
    “这是怎么回事?!”沈均说。
    “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回事。”
    “我会如实报上去的,他是死在了你们问询过程中!”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西伯利亚红的神经毒素?”余良一直盯着沈均的眼睛。
    “没……从没听说过。”沈均避开了余良的目光。
    医生赶到的时候,陈熊已经死了。
    高速还没疏通,余良和王霖辉也只得从小路回腾市,车开出四五十公里后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这地方属于亚热带,道路周边植物繁茂,路上几乎没有车辆来往。
    “原来这案子比我想象得要复杂。”王霖辉忽然打破了一路的沉默。
    “嗯?”
    “我原以为我们只要抓到某个底层的变态烂蛆就可以了,你来之后带我们把线索引向了孙鹏,现在看来他也不是那个真正凶手,对吗?”
    “可以这样说吧。”
    “那凶手究竟是谁呢?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余良不说话了。
    “其实你肯定早就知道谁是凶手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吐露呢?这样下去还会再死多少人呢?我知道办案要讲证据,但我真不想看见再死人了,你告诉我凶手是谁,我去用我的一命换他(她)一命可以吗?!”
    “现代司法不是讲究程序正义吗?你这样的莽夫想法恐怕不适合穿这身警服。”
    “我……”王霖辉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冲动才说那样的话,我只是很生气啊,感觉好像被玩弄了。”
    “其实我们已经在逐渐靠近真相了。”
    “你说陈熊临死前说的是疯话还是认真的?我觉得他手里好像掌握了什么证据。”
    “是啊,也许就是指向那个凶手的证据。”
    “你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我很想知道你的假设。”
    “什么假设?”
    “关于这个案子的假设啊,你从一开始就锁定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吧?”
    “我没有什么假设。”
    “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只是在很久以前见过那个凶手。”
    “什么?!”王霖辉正准备追问,却发现前面的道路上停了一辆车。王霖辉猛按了几声喇叭,前车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王霖辉解下安全带准备下车询问对方。
    “快踩油门!”余良突然对着王霖辉叫道,这电光火石间王霖辉已来不及反应,路边窜出一辆越野车猛撞上余良两人的小轿车,把轿车撞得飞进了路边的小河里。王霖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嘴里一股子血味让他醒转了过来,他的右眼难以睁开,也分不清楚是受了伤还是被血迷住了。只是从后视镜中,他看见一个男人手提长刀正向他们走来,那刀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你那边的车门没有烂,开了车门赶紧跑,不用管我。”余良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霖辉转头看见余良那边的车门已经变了形,想着他本身就是个瘸子,现在是再没可能跑得掉了。“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王霖辉说完提起警棍下了车,只下车这一动作已让他感觉很吃力。
    “不知死活的东西。”那人嗤笑道。
    王霖辉定睛看去,发现这人有些眼熟,结合这声音略一回想,想起眼前这人正是白天在酒店里泼了自己一身的邋遢三七分头。“原来是你!”他冲上去与三七分头缠斗起来,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不消片刻,身上已不知被划伤了多少刀。
    “你倒是个不怕死的。”三七分头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在他看来这人本身有伤再加上完全不懂械斗,只是仗着这舍身忘死的劲头才让他迟迟不得手,他砍中了这人六七刀,自己不过嘴上被蹭到一下。
    王霖辉还想再打,只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了,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你只是个配菜,老子先去把那个主菜料理了再来弄死你。”三七分头从王霖辉身上跨过时,不知王霖辉哪来的力气,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踝。“放开老子!”三七分头对着王霖辉的头一脚接一脚的踹。王霖辉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眼睛也基本看不见了,只是余光瞥见一大朵礼花的倒影绽放在浅浅的水面中,他这才想起今天是年夜。
    “狗杂种,既然你想先死,老子就成全你!”三七分头双手握刀,一刀朝向王霖辉脖颈劈去。
    最后,王霖辉在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叹息,这叹息声是这样悠长,仿佛从时间的另一头传来。
    第十一章
    客厅里放了一个一米见方的鱼缸,孙鹏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鱼缸内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游动,墙上的挂钟响了,与此同时楼外鞭炮声也响了起来,午夜12点了,农历的新年开始了。“按进度,那天终于要来了,希望一切正常。”孙鹏在心里想着。他转头看向窗外,在一瞬间那些绚烂的烟火也燃起了他心里的希望。又过了一会儿,他期待的手机铃声却没有响起,屋外鞭炮还在响,烟火还在绽放,但此时的烟火炮竹只加剧了他内心的烦躁。他开始绕着鱼缸踱步,试着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孙鹏每隔五分钟打一次那个号码,每次听到的都是相同的提示音,他低着头不断揪扯自己的头发,透过玻璃茶几的倒影,他发现自己的白头发又多了很多。
    来电铃声终于响起,这个点打电话给自己的一定是他没错了,孙鹏欣喜若狂。
    “孙队,你还没睡啊,告诉你个好消息!”
    听到来电者说话,孙鹏失望极了,那是老警察张良生的声音。
    “喂,孙队,喂,孙队,你听得到么?”电话那头的张良生说。
    孙鹏挂断了电话,颓然坐到沙发上。
    “刚刚信号不好,是有什么事情吗?”孙鹏还是回了电话。
    “好消息啊,你还记得那个金山吗?那个职业杀手。”
    “怎么了?”孙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打开了免提。
    “这个狗东西,全国通缉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他藏哪里去了,不过现在好了,这狗贼不知被谁弄死在了德宏州那边。”
    “那……那真是太好了。”孙鹏说。
    “唉,当年那次抓捕,如果不是你,我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了,我到现在还是一到雨季就咳得停不下来。”
    “是啊,当时很险,你是怎么这么快知道这个事情的?”
    “你还记得杨文成的吧?他现在是盈江公安的老大,我俩老同学了,他知道我这个事情,所以第一时间通知了我。”
    “哦,真是太好了。”
    “孙队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张良生感觉孙鹏兴致不高。
    “呃,是啊,我有点感冒了。”
    “噢,这几天确实又是一波流感,那你早点休息。”
    “好。”孙鹏挂断了电话。
    孙鹏轻轻扣了扣卧室的门说:“我可以进来吗?”
    没人回话,但门虚掩着,孙鹏走了进去,房间里一片漆黑。
    “我刚才和张良生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金山失手了,人死了,”孙鹏说,“那两人都没有配枪这我是清楚的,金山的能力我也是清楚的,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问题应该出在那个余良身上。”
    “本来之前一直都很顺利,自从半路杀出这个余良后,我感觉事事开始不顺。你知道吗?在我四十五岁之前,我是不信命的,我不相信有任何困难能够压倒我,现在我有些动摇了,我感觉很累,我开始怀疑自己。”孙鹏继续自顾自说道。
    “你这废物东西。”女人的声音沙哑难听。
    孙鹏也不恼怒,继续说道:“还记得第一次给你们上课,班里五六十个学生,最亮眼的就是你,你很美,很害羞。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想保护你。”
    “你是觉得我现在很丑吗?”女人冲着孙鹏甩过来一个烟灰缸,孙鹏也不躲避,烟灰缸重重砸在他的额头上,鲜血汨汨而下。
    “可我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第十二章
    今天是大年初一,腾市人都有举家出游的习惯,而大多数人出行的第一选择往往是一些建有古老庙宇的灵山,想为未来的一年祈下美好的祝愿,对于腾市人来说,没有比云峰山更理想的祈福灵山了。今天云峰山上人很多,让本不宽阔的山道拥堵了起来。陈灵娟也是登山长队里的一员,她与儿子儿媳一同上山祈愿。
    陈灵娟从海关退休好几年了,身体一直很健康,老公有钱又顾家,儿子也有出息,是个出色的外交官,这样的人生不可谓不美满了。这么多年来,陈灵娟对自己的生活基本也还是满意的,唯独有一个遗憾,想忘却忘不掉,只能深藏在心里。
    陈玲娟年老体衰,爬这一截陡峭的山脉对她是个不小的考验,几乎每爬出两三百米她就要停下来休息一阵。
    “太累了,太累了,你两个先去吧不用等我了,我要去那个亭子里歇口气。”
    “没事的妈,我们等你好了。”陈灵娟的儿媳说。
    “不用不用,今天人多得很,你们两个先去观里排队领香,我坐一会儿歇口气。”
    儿子儿媳走后,陈灵娟独自走到凉亭里坐下,可能是急于上山领香,除她以外并没有人到这里歇息。此处已接近顶峰,视野极开阔,群山春意尽收眼底,让陈灵娟的心情也舒畅不少。
    陈灵娟正坐着看风景,转过头瞥见一个面容冷峻的瘸子和一个极其肥壮的男人正向凉亭走来。
    “看样子,应该错不了,总算找到了。”陈灵娟听到那肥壮男人说道。
    “请问你是陈灵娟女士吗?”走近凉亭后,余良说。
    “陈大姐啊,你怎么手机也不带,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呃,我手机放在车上了,你们是?”
    余良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哎呦,你们走得可太快了,小丁也就算了,余老师你这个体力也是不得了!”
    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走进凉亭:“我……我是云峰乡派出所所长吴达华,这位是省里鼎鼎大名的刑侦专家余良老师,这是他的助手小丁同志,陈灵娟女士你不要紧张,我们来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好的,不知是什么事情?”
    “你应该认识一个叫陈熊的人吧?”
    “认……认识啊,他怎么了吗?”陈灵娟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死了。”
    余良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听完余良的叙述后,陈灵娟脸色发白,看着地砖怔怔出神。余良也不催促,就坐着等她回过神来。
    隔了一会儿, 陈灵娟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忽然想起了好多事情,各位警官是想问我关于陈熊的事情吗?”
    “是的,请你告诉我们,关于陈熊,你所知道的一切。”

    那是1980年的夏天,刚刚毕业的陈灵娟被分配到腾市建行工作,与比他早一年毕业的陈熊分到了同一间办公室。见到陈熊的第一眼,陈灵娟就被他的外貌吸引了——在云岭少有陈熊这样高大、白皙又英俊的男生。面对微笑着走过来和自己打招呼的陈熊,陈灵娟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小鹿乱撞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陈熊这个人话很少,陈灵娟那时还是小姑娘,脸皮薄,也不知应该怎样与他搭话。陈熊的办公桌靠窗,窗台上总是摆着一盆从未开过花,陈灵娟问过陈熊那是什么花,陈熊告诉她那是虞美人。在办公室里,陈熊有时会对着那盆花发呆,一发呆就是好一会儿,每当陈熊发呆的时候陈灵娟总会静静地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睛好深,可是眼神好忧郁。来到腾市一段时间后,陈灵娟发现这边的男人大都抽烟而且特别爱喝酒,他的那些男同事们下班后没事就聚在一起划拳喝酒,但陈熊与他们不同,陈熊烟酒不沾,身上总是有股好闻的味道。
    有天,陈灵娟鼓起勇气给陈熊带了早餐,来到办公室时陈熊还没到,平时就比较爱开玩笑的王姐打趣道:“小妞长大了,小妞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有喜欢的人了……”陈灵娟羞得满脸通红,原来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早就被人看出来了。陈熊来到办公室后,陈灵娟却不好意思送上早点了,王姐实在看不下去,拾起那笼包子递给陈熊,告诉他这是陈灵娟给他带的,陈熊连忙道谢,把袋子摊开想与两人分吃,王姐笑道:“小妞,我可以吃一个吗?”陈灵娟脸红扑扑,说怎么不可以。陈熊吃了一个包子后连说好香,问陈灵娟是在哪里买的,陈灵娟回说是她自己做的,陈熊连说厉害,王姐故意盯着陈灵娟凹凸有致的身材扫了一遍,笑道:“以后谁娶了陈小妞可真是有福了!”陈灵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这当着自己喜欢的男人的面,不由羞得耳朵都红了,但看着陈熊大快朵颐的样子,她又感到一阵甜蜜。
    “你喜欢吃的话,我每天都给你带。”陈灵娟话才出口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也太不矜持了。
    “啊,那真是麻烦你了!”
    “这样多好,小陈你这么瘦,就是要多吃壮点以后才有力气耕耘呢!”
    陈灵娟听出了王姐说的是荤话,脸又烫了起来,她平时是很讨厌别人和自己说黄段子的,但今天听起来却觉得怪甜的,反观陈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顾吃个不停,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包的包子太好吃了,太谢谢你了,下午我请你吃饭!”陈熊说道。

    下班后陈熊请陈灵娟到建行附近的一家回族饭馆吃饭,陈灵娟提议想喝酒,陈熊本不喜欢喝酒,但又不想扫她的兴,就让店家打了半斤白酒陪她喝了起来,几杯酒下肚,两人的话头都打开了些。
    “陈哥是云岭人吗?你好白啊。”
    “是的,可能因为太阳晒得少吧,你不也挺白的吗?”
    “我没有你白的,而且我是化了妆的,你不会不知道女孩子都会化妆的吧?”
    “没有怎么注意这个问题。”
    “陈哥你晚上回家一般都做些什么呀?”
    “画画。”陈灵娟看到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陈熊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厉害啊!”
    “没有啦,这本来就是我的专业,我大学学的是这个。”
    “学的美术?陈哥去哪里学的啊?”
    “是的,在西川美院。”
    “哇,你真的好厉害啊,我也喜欢画画,从小就开始学,读高中时候超想考美院,但他们录的人太少,要求太严苛了,我爸爸去了解了说我肯定考不上的,我才报了财经大学。”
    “我就是自己胡乱画画,还是当时班主任看到了我的画,说借几张去用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给他在西川美院的同学寄了过去,然后我就稀里糊涂的被录取了。”
    “那之前你完全是自学的吗?”
    “算是吧,就是初中同学有本外国画书,我会跟着上面画画。”
    “你可真是个天才!”
    陈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喝了一口酒想掩饰自己的窘迫,没想到喝得太猛,被呛得咳嗽了起来,陈灵娟越看越觉得他好可爱。
    “你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你的画吗?”陈灵娟话出口又有些后悔,再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可……可以啊。”陈熊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陈灵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饭后,陈熊带着陈灵娟来到了建行的职工宿舍,没想到上楼时又遇到了王姐,王姐看着两人嘿嘿一笑说道:“进度真快!”陈灵娟气得想去打她,肥胖的王姐却像泥鳅似的溜走了,陈熊这次倒是听懂了王姐的话,有些尴尬地说:“要不我明天把画拿去单位上给你看?”
    “为什么?”陈灵娟有些不开心。
    “感觉对你影响不太好。”
    “没事的陈哥,我们走!”不知为什么,陈灵娟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
    陈熊的家除了有一张床外,完全像个画室。看到陈熊的画后,陈灵娟受到了震撼,就像读中学时候父亲带自己到卢浮宫参观那样,这倒不是说陈熊画得比大师们传世的作品要好,只是对于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的伟大,陈灵娟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对于陈熊,她并没有。
    “没有了,都给你看完了。”
    “你真的很厉害,真的很厉害!能给我倒杯水吗?”陈灵娟感觉口有些干。
    “哎呦,我都给忘了,你等我烧水。”
    “陈哥我自己也学过美术,虽然画得一般,但我自认为我对美术还是有些鉴赏能力的,我觉得你应该继续往美术上发展,不然真是浪费了你的天赋。”
    正在倒水的陈熊欲言又止,脸色变得有些黯淡,陈灵娟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冒犯到了他,忙给他道歉,陈熊解释了一番,陈灵娟才知道陈熊从小在农村长大,还是农村罕见的独子,他的父亲在他半岁多点的时候就死了,是由母亲一人拉扯大的,他大三下学期的时候母亲查出了淋巴癌,但不想影响他的学业一直瞒着他,直到他放假回家无意中翻出了母亲的病历报告。一年时间母亲的癌症扩散得很快,所以陈熊决定放弃前往国外深造的机会,一毕业就回家乡找到工作陪在母亲身边。
    “真是对不起,那你母亲现在好些了吗?”
    “不太好,最近我都在医院守夜。”
    “没事的,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
    “对了你刚才说本有机会到国外深造,是去哪个地方啊?”
    “是在苏联,叫列宾美院,而且我去了那跟在西川美院一样能包画包吃住,听我老师的说法那里好像挺不错的,比我们西川美院强。不过我们学校对我也挺好的,我知道学美术挺贵的,我们家里没有钱,自费是学不了的。唉,反正我觉得我挺对不起我老师的,虽然他不明说,但是我看得出他挺失望。”
    “那岂止是挺不错的?!”陈灵娟咋舌道。
    后来每天晚上陈灵娟都会到医院陪陈熊守上一段夜。一个多月后,有天晚上陈灵娟煲好鸡汤带到病房里,却没有看到陈熊的身影,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见人来。
    “我看他下楼去了。”值班护士告诉陈灵娟。
    陈灵娟下楼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花台后面看见了人,陈熊正呆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之前明明是很讨厌烟味的。陈灵娟走过去见到陈熊的眼睛是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你怎么了?”陈灵娟问道。
    陈熊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到是陈灵娟,鼻子抽动了两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彭主任刚刚和我说了,我妈最多还有两三个月可活!”
    陈灵娟第一次陪同陈熊来医院,陈母已经没有多少意识了,看着躺在病床上有时疼得生不如死的陈熊母亲,陈灵娟偶尔会想到死亡对她或许才是一种解脱,但此刻听说她真的就要死了,又看见陈熊伤心欲绝的样子,陈灵娟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陈灵娟脸上眼泪不断滚落,但担心会让陈熊更难过,忍住不哭出声,只是抱着陈熊,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陈熊哭了一会儿后说道:“他们应该要送我妈回病房了,我们回去吧。”
    “你刚刚说的彭主任是不是叫彭定康?”
    “是的啊,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我听我爸说过他,听说他年纪虽然很轻,但在医学上有着很高的造诣呢,你看他这样二十出头就当科室主任在整个云岭怕都算罕见了。不过……”陈灵娟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熊心事重重的,根本没听清陈灵娟说了什么,也没有追问下去。陈灵娟想说的是,不过她爸说这个人野心太大,而且做事不择手段。陈灵娟当时问她爸为什么这样说。陈爸告诉她,彭定康本科在燕京医科大学就读,大二时候已经发了很多篇优秀的医学论文,可以算是燕京医学院有史以来天赋最高的学生了,校方都希望他留校深造,当然他多半会到国外去深造,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彭定康不止没法继续深造,差点连本科毕业证都没有拿到。陈灵娟好奇追问是什么事情。陈爸告诉她彭定康拿活人做医疗实验。这让陈灵娟感到不寒而栗。陈爸叮嘱陈灵娟这个事情不要拿出去乱说。陈灵娟问为什么。陈爸却没有解释原因。
    两人回到病房时,陈母已沉沉睡去,护士说已经给她用了大剂量的镇痛药。“这些药物真是神奇啊,真的可以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吗?”陈熊听医生说过,她母亲用的药叫吗啡。
    “以后还是不要抽烟了吧,对你身体不好的。”
    “不抽了,抽了几根现在头都是晕的。”
    “嗯。”
    “你知道花溪村吗?”陈熊忽然说。
    “知道的啊,听说那里花和河流都很多,是个很美的地方。”
    “我们老家就在那里,我从小在那里长大。”
    陈灵娟只知道陈熊不是城里人,那时代有些城市人会对自己来自农村心存芥蒂,陈灵娟担心陈熊也会介意这点,就没问过他具体是哪里人。
    “离我家门口不远有一颗玉兰树,从我记事起它就长那里了,那棵树好高好高,可能有二十米吧,每年大概二月开花,它开的时候满树都是漂亮的白色花朵,很美很美,玉兰花的那种白很特别,有点像牛奶的颜色。到了夏天呢,我经常和伙伴们到那棵树下乘凉,我们每个人出了些竹条、木料,还在那里搭建了个基地,我是偷了家里的篱笆,被我妈知道了拿着扫帚追了我半天。”
    “你小时候还是挺调皮的嘛。”陈灵娟笑着说。
    “我们那边到夏天会很热很热,随时都是三十多度,但我最喜欢夏天,我喜欢夏天的颜色。”
    “你觉得夏天是什么颜色的?”
    “是热烈的颜色。”陈熊顿了顿,“我记得我们村口有条大黄狗,我后来才知道那狗叫金毛巡回犬,我们农村都是土狗嘛,很少见到体型那么大的狗,我小时候很怕它,见到它就绕着走,直到有一个夏天,我看到它躺在玉兰树下乘凉,舌头伸得好长,那天天气真的很热,从我那里看过去,大黄狗是模糊的,好像快被热化了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不怕它了,还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它还把头搭在了我手上,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有次我偷了家里的油渣去喂它,被我妈发现把我的屁股打得肿了好几天。”
    “哈哈哈,阿姨打得好。”
    “养金毛这户人家是我们村子里最有钱的,他家有一片橘子林,我们那儿的橘子很奇怪,总是5月底成熟,所以当橘子的绿意褪去,我们就知道夏天来了。”
    “我记得有一年,我们村里来了一个女知青,她毕竟是城里人,长得很白净,我们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就经常约着去看她,她看我们都是小屁孩,也不恼怒,有时还会和我们开开玩笑,我记得夏天的时候,她最喜欢到玉兰树下看书,我就搬条板凳和大金毛一起看她,她一走我就会带着大黄跑到树下她坐过的位置,那里好香,那种香味真独特,不同于玉兰花的香味,我觉得那就是夏天的味道……”
    那天,平时总是沉默寡言的陈熊谈兴很高,和陈灵娟说了好多话。
    后来陈母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半个月后就去世了。陈熊请了三天丧假料理母亲的后事,按当地的习俗一般是要请客的,但陈母生前不喜欢热闹,临死前还交代过陈熊,她死后不用大办丧事,一切从简就好。陈熊遵从了母亲的意见,就村里一些邻居出席了陈母的葬礼。
    三天后,陈灵娟见到了陈熊。可能是由于休息不够的原因,陈熊的脸色不好,眼睛却亮了许多。
    “你好些了吧?”
    “好多了。下午一起吃个饭吧。”陈熊说道。
    下班后两人来到了单位附近的回族餐馆。
    “送给你的东西。”陈熊拿出了一束桔梗,和一副画。
    “真漂亮!”陈灵娟很开心,打开画,发现那是一张自己的肖像,背景是大片的桔梗,自己站在桔梗中笑得甜美。陈灵娟感到羞涩又甜蜜:“怎么忽然想到送我东西呢?”
    “认识这么久了,也一直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我也买不起什么好的东西,只好自己画了副画,就着回家摘了些桔梗给你。”
    “怎么会呢,我很开心,对我来说这是最珍贵的礼物。”陈灵娟含情脉脉地看着陈熊。
    陈熊却似乎没有意会陈灵娟的目光,只是跟着憨笑了两声。
    “呆子。”陈灵娟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
    “还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原本打算出国留学嘛,昨天老师告诉我,苏联那边和我们学校之前就协商好了,会为我在三年内保留这个名额,只是晓得我回家的原因,觉得那样的说法好像是咒我母亲活不过三年,不太合适,所以没有告诉我,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月我就会到苏联去。”
    “真……真好,真是恭喜你了。”陈灵娟只觉得脑袋瞬间变得空空的。这一顿饭陈灵娟没有吃下一口,因为不想让陈熊看见,她抬碗装作在吃饭,眼泪却大颗大颗滚落进碗里。吃到一半的时候,陈灵娟借故上卫生间,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具体什么时候走呢?”回来的时候,陈灵娟眼睛还是红的,脸上却已经挂上了笑容。
    “应该是下月中旬。”
    “嗯嗯,知道了。”

    回家后,陈灵娟让母亲教她织围巾。听闻此言,陈母感到惊讶,因为陈灵娟此前从来都对针线活没有什么兴趣,问陈灵娟为什么,陈灵娟顾左右而言他。陈母毕竟是过来人,笑呵呵地说:“我懂了,我懂了,闺女长大了,哪天带回家来让我们看看呀。”陈母的话才出口,陈灵娟的眼睛就红了,心里感到无限的酸楚。
    自那以后,陈灵娟没日没夜地织围巾,五天后一条白色的,绣着几朵桔梗花的围巾织好了,陈母夸赞她这手艺好像有几年功力的老织女了。因为近期陈熊已经很不来单位上,陈灵娟只好到陈熊家里找他。
    “听说苏联那边冷得很,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你戴上应该会挺暖和的,”陈灵娟为陈熊披上了围巾,“真好看!”
    送完围巾后,因为害怕自己随时可能哭出来,陈灵娟借故离开了。回家的路上她一边跑一边哭,引得路人诧异莫名。之后几天,陈灵娟一想起陈熊就哭,她努力不去想陈熊的事情,可是越控制自己不想,对陈熊的思念就变得越发炽烈,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要流干了。
    一周后,本听说已经在办离职手续的陈熊又出现在了办公室。
    “有什么东西没拿完吗?”
    “不是的,我不去苏联了。”
    “为……为什么?”陈灵娟的声音有些颤抖。
    “说来话长,待会一起吃饭,我慢慢和你说。”陈熊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看见那盆摆在窗台上的花还是生机勃勃的,他想到应该是陈灵娟每天都给它浇水了,不由朝陈灵娟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那边的陈灵娟却还沉浸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中回不过神来。“他那么喜欢画画,那么好的机会,他明明要走的,为什么不走了?难道是因为……因为他也喜欢我吗?”想到这些陈灵娟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哎呦,傻笑什么哦?傻大姐。”王姐揶揄道。

    下班后,两人朝饭馆走去,一路上陈灵娟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陈熊傻笑,把陈熊搞得莫名其妙的。
    “为什么不去苏联了?那么好的机会啊。”到饭馆后,陈灵娟说道。
    “因为有一个人要来找我,她是我大学学妹,叫李昂,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她吧?她真的很特别,具体是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原来以为离开大学了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想不到她要来腾市找我,来这里生活。”陈灵娟从未见过陈熊如此热切期待的模样。
    “是这样的啊,”陈灵娟心情一下又到了谷底,还觉得自己十分可笑,“那你一定很喜欢她,对吗?”
    陈熊没有说话,陈灵娟却头次看到他脸红的样子,“他脸红起来真可爱啊。”陈灵娟在心里想到。
    “她什么时候会来找你呢?”
    “明天就到了。”陈熊说。

    第二天早上,陈灵娟第一个到了办公室,她看见陈熊摆在窗台上那盆花终于开了,那色彩艳丽得妖异,走近仔细看,发现那花明明是罂粟。因为怕陈熊因此惹上麻烦,陈灵娟悄悄把花搬走了。
    那天下班后,陈灵娟偷偷跟着陈熊来到了车站,见到了那个一袭红衣的女人,“她真的好美啊!”偌大的车站好像因为她的出现变得热烈了起来。她是那样美,美到就算陈灵娟一个女人看了都觉得心动。她看见那个女人主动抱着陈熊,不知道为什么,陈熊身形明明比那个女人大,但陈灵娟却觉得陈熊整个人好像都被她吞没了。
    回家的路上,陈灵娟想了很多东西,晚上与父亲聊了很久,提出想换个城市工作。陈灵娟的父亲是位退休高官,本望女成凤,不希望女儿把大好青春浪费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当初听到陈灵娟要回腾市工作,他是反对的,只是终究拗不过宝贝女儿,现在听到女儿的话,觉得女儿终于长大了,对女儿的想法当然是极力支持。第二天陈灵娟就到单位办了离职手续,不久后调到了燕京工作,很多年都没有再回腾市。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已经四十年了,”陈灵娟感慨道,“有些话终究还是来不及告诉他。”
    “我见到陈熊最后一面的时候,他系着一条绣着淡紫色花朵的白色围巾,看起来挺旧了,他身上别的衣服都有些邋遢,唯独那条围巾很干净。”余良说。
    听完余良的话,陈灵娟转过了头,好像在看那边的山。
    有人看吗?
    第十三章
    陈灵娟走后,余良三人留在了凉亭中。
    “吴所长这个山上有没有卖吃的地方?我看你们肚子都饿了,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丁嘉强明明是自己饿了。
    “我不饿。”吴达华背对着丁嘉强。
    丁嘉强往侧前方迈一步,吴达华急忙一个转身又背对着他。
    “吴所长你是不是哭了?”丁嘉强说。
    “我没有!”吴达华一开口眼泪就流到了嘴里。
    “山顶有个游客休息中心,那里肯定有,你去买吧。”
    “余哥,你怎么知道?”
    “山脚的地图上写着的。”余良的话还没说完,丁嘉强已冲出亭外十多米了。
    “吴所长,这边是不是还住着个叫陈玉华的人?”
    “余老师也知道陈院长?他家是云峰乡的,就在这山脚下了。他退休两年了,平时多半都在乡里,养了几窝蜜蜂,开心得很呐。”
    “你是第一次听说陈熊这个人吧?”
    “是啊,感觉他是个人才,可惜、可惜。”吴达华叹了一口气。
    自称去为两人买吃的丁嘉强回来时,手里只剩下被他吃得只剩半截的玉米棒子了,不过两人肚子也不饿,等丁嘉强吃完玉米棒子后,三人顺着山道下山,去往住在山脚的陈玉华家。下山后,他们沿一条狭窄的村道走了十来分钟,转出一个大弯后视野陡然开阔,隔着老远就望见这里有一大片桃花林,林中蜜蜂嗡嗡叫个不停,有个老人穿着防护服穿梭在蜂箱中,忙得不亦乐乎。
    “小吴啊,最近工作很忙吗?你都好久没来了,这两位是?噢,好的好的,快请坐,尝尝最新鲜的蜂蜜,市场上是买不到的。我去叫老头子。”陈玉华的妻子很热情。
    吴达华把蜂巢撇下一块直接放入嘴中嚼了起来,余良学着他的样子尝了一点,感觉确实比成品蜜蜂要香甜得多。
    “啊!”
    两人还在回味口中蜂蜜的甘甜时,听到一声惊呼。
    “警官一次少吃一些,就不会被还藏在蜂巢里的蜜蜂叮到了。”陈玉华来了。
    吴达华看到原本还有几大块的蜂蜜果然被丁嘉强一口气吃得所剩无几。陈玉华让妻子取来了医疗包,为丁嘉强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
    “谢谢你啊,老医生!”丁嘉强大着舌头说。
    “陈院长,我们这次过来打扰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还记得一个叫做李昂的女人吗?”余良说。
    “李昂,李昂,这个名字怎么会那么熟呢?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你的老相好吗?”陈玉华的妻子说。
    “什么老相好?你不要胡说八道!”
    “找你看个病整天露这里露那里的,不是我盯得紧,你们早搞上了吧!”陈玉华的妻子说。
    “你说些什么啊?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再说她是彭……咳咳,算了各位警官在这里,不和你瞎扯了。”
    “抱歉啊各位警察同志,耽误你们工作了,我需要回避一下吗?”陈玉华的妻子说。
    “没事,不用回避,陈院长,李昂在86至88年间频繁带她的女儿找你看病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有……有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没有,就是正常的看病,她那女儿身体不太好。”
    “听说彭定康是你的老师?”
    “是的。”
    余良继续问了陈玉华几个问题,得到的都是些应付式的回复,他看出陈玉华可能出于某些顾虑,并不愿吐露实情,只得离开了陈家。离开陈家了一公里左右,丁嘉强大着舌头说:“吴所长,开回去一下,我嘴太痛了,回去再要点药。”
    “这里不好调头啊。”
    “没事我跑回去。”
    丁嘉强下车后,吴达华点燃了一支烟说道:“余老师,陈院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感觉他有所隐瞒。”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你问他那几个问题的时候,他的神态、语气都不对劲。”
    “也许吧。”
    吴达华还想再问,却听见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一辆越野车以极高的时速朝己车驶来,且丝毫没有减速避让的意思,吴达华忙打方向、急踩油门避开了那张车。“你他妈的赶着去投胎?小狗日的!”吴达华头伸出玻璃窗外大声骂道。后车才经过,余良忙打开车门,一瘸一拐朝陈玉华家走去。“余老师,你干嘛去啊?”吴达华也跟着下了车。
    两人才走出十来米,就见丁嘉强抱着浑身是血的陈玉华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原本想回去拿药的丁嘉强走到离陈玉华家十来米的地方忽然听到了陈玉华的惨叫,他连忙冲将进去,一进门就见到一个一米八上下,头戴黑色头套,身材魁梧的男人拿着匕首在攻击陈玉华,丁嘉强赶忙操起门口的锄头奔过去与那人搏斗,丁嘉强天生力气极大,锄头又比匕首攻击距离长得多,没斗多久,那人左手被锄头重重锄到,吃痛扔下匕首夺门而逃,丁嘉强本想追他,但看见躺在地下的陈玉华还是决定先救人。
    “你……你回去告诉他们,李昂当年找我看病有问题,她女儿十次有九次是被她弄伤的,她就是个变态,她和彭定康这个狗杂种有……有……彭……”说到这里,陈玉华再没有了说话的气力,嘴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陈玉华和他的妻子已经断了气。
    “这些狗杂种太猖狂了!太猖狂了!”吴达华气得脸色铁青。
    “这些?”
    “这明显是有组织的犯罪啊!”
    “没有证据。”
    吴达华重重叹了口气说:“刚才那张车非常可疑,余老师你有注意车牌号吗?”
    “没挂牌。”
    等待丁嘉强录完口供后,吴达华送两人来到腾市机场。
    余良站在候机厅门口,看着来往的人,等待为他查资料的人。
    “余老师,你要我找的那个陈熊所有的行程都在这个文件袋里了,那个凶手的话,只要他还在中国境内,就一定能查到,”下车后一路小跑过来的腾市警察宋小风喘着气说,“说来这事还多亏了丁警官啊。”
    “唉,亏我什么东西?人又没救活。”丁嘉强颓然道。
    “那凶手头套是头套,手套是手套,连鞋底都做过特殊处理,如果不是丁警官那一锄头锄破了他的手,留下了DNA,我们找到他的可能性又要降低很多了,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我们这边边境线太长,怕他跑到境外去了。”
    “好的,多谢了,对那个凶手的抓捕就劳烦你们多费心了,我们该回去了。”余良说。
    “好,那咱们有缘再会……”吴达华说。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唉,我曾经患上过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各种方法用遍了都没用,是陈院长把我治好的,这几年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吃酒,还是有些感情的,我希望能找出这个案子真正的凶手!”
    “我知道了。”余良点了点头。
    腾市飞往昆华的飞机上,丁嘉强说:“余哥,你说我们这一次是不是有点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怎么呢?”
    “重要的证人都死了,阿辉还受了伤。”
    “这一趟我们也掌握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并不是白费的功夫。”
    “有吗?唉,我怎么不知道。”
    “还记得沙昂宿舍里的猫吗?”
    “记得啊,都是些伤猫病猫,当时不是还去个宠物医院问了,说那些猫看起来都是人为弄伤的。你还和我们说了个叫什么羊病的怪病。”
    “代理性佯病症。”
    “对对对,就是这个。”
    “陈医生最后告诉你,李红槿都是被李昂弄伤再带去医院医治的,你发现什么了吗?”
    “你是说,那些猫和李红槿是一回事?”
    “不错,你知道红棉集团旗下什么做得最大吗?”
    “挖矿吗?”
    “教育产业。”
    14章
    余良下飞机后直接来到了市公安局。
    “余老师,你总算回来了。”苏长歌看上去很是疲惫。
    “嗯。”
    “你不知道,各界的压力都太大了,再不结案我恐怕顶不住了。”
    “陈熊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苏长歌递给了余良一份资料说道:“这个陈熊不是中毒死的,他这个身体状况怎么能活到现在的?也是神了,你看看他这些病,随便一个都能让人活不下去。”
    “你知道陈玉华也死了吗?”
    “刚刚知道了。”苏长歌说。
    “王霖辉受伤的事情呢?”
    “我昨天才去看的他,医生说他运气很好,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只是失血比较多,”苏长歌顿了顿:“余老师,我有个困惑想请你解答。”
    “你说。”
    “一个体能平平的警察,怎么能在只有一根警棍的情况下搏杀凶名赫赫的持刀职业杀手?要知道那家伙做杀手前是越南特种部队的精锐,后来因违反军纪被开除的,很多年前我们对他展开过一次抓捕,3名警察受了重伤,结果还是让他跑了。”
    “可能杀手老了,”余良说,“你先不要结案吧,这个案子快要结束了。”
    “这话怎么说呢?”
    余良不说话。
    “你为什么一直在调查死人呢?你到底知道什么?能告诉我吗?你让我顶着压力不结案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余良还是不说话。
    苏长歌恼怒至极,却拿余良没有办法,只得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坐下。
    “你认识李红棉么?”
    “认得啊,怎么了?”苏长歌有气无力地说。
    “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除了奶子大,其他方面都平庸无奇的女人。”
    “平庸的女人怎么能做那么大的生意呢?”
    “唉,这个东西该怎么说呢?在我们国家,尤其过去那几十年,个人拥有的财富与个人的能力有时不成正相关的,再说这个李红棉吧,唉还是不说了,这些说出来不好听。”
    “你说。”
    苏长歌看余良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只好继续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前云岭有个大老板叫郑德风你听说过吗?”
    余良点了点头。
    “我的父亲原来和这个郑德风私交不错,所以我认得一些他们的事情。郑德风这个人比较好色,一开始和李昂有过一腿,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和李昂的大女儿勾搭上了,听说那女人还怀孕了当时一度要结婚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没有结。”
    “你说的是李红槿?”
    “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她和孙鹏曾是恋人对吗?”
    “是啊,”苏长歌说,“孙鹏这个人呢,人长得也帅,又有这么一份体面的工作,按理呢是不难找对象的,听同事说他一直不婚也是因为这个心结打不开吧。”
    “好吧,李红棉这个人你熟么?”
    “认识,但不能算熟吧,近几年见得少了,前段时间见过她一次,真的是越整越丑了。”
    “越整越丑?”
    “唉,那种脸,你见过就知道了,”苏长歌继续说,“李昂她们家族多半是有遗传病史,李昂和李红槿都死于癌症,且是同一年死的,这两人死后,那个郑德风老头又和李红棉搞上了。”
    余良点了点头。
    “那时人人都以为他和李红棉结婚了,实际李红棉还没到法定婚龄,郑德风这个老头爱她爱得发狂,把自己全部资产赠予她了,你说这和李红棉的能力能有多大关系呢?”
    “能带我见见李红棉么?最好是今天。”
    “这和案子有关吗?”
    “有。”
    “好,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我这就去申请搜查令。”
    “不,我们以朋友的名义拜访她就可以了。”

    云海位于昆华市西,是全国有名的高原湖泊,余良等人乘坐的警车正往坐落于云海畔的李红棉府邸开。
    “苏队长好,各位警官好。”一个貌似四十出头的女性领着四人进了李家。李红棉的别墅占地十亩,从大门到客厅都有段不小的距离,众人顺着暗红色雨花石铺成的小路一直往前走,此时天色已暗,沿路不时遇到几盏照明的红色灯笼,沿路的布景令人感到压抑。
    “我日,那是个什么鬼东西噢!”丁嘉强忽然惊呼。
    众人循着丁嘉强目光望去,只见一座高达六七米的巨大雕像耸立在湖心池的人工岛中,人工岛四周挂了不少红色灯笼,借着灯笼的光,可以看见那雕像九尾九头,似鸡非鸡,凶戾异常。
    “那是过年前新建的,听李总说这个东西叫做九凤,是一种神话传说中的异兽,可以辟邪,好多客人白天来都会被它吓到的。”保姆张阿姨解释道。
    “我日,辟邪?这个叫以毒攻毒吧!”丁嘉强说,“比照片还丑!”
    对丁嘉强的话,保姆张阿姨是深表赞同的,只是碍于身份,她不好得说什么。苏长歌也被丁嘉强逗笑了,之前略微压抑的气氛随之冲淡了不少。
    “真的太糟糕了……”丁嘉强还在兀自说个不停。
    苏长歌重重咳嗽了一声,丁嘉强才停止了自己的碎碎念。
    远处阁楼中,一个一袭红装的美丽女人凝望着他们。
    15章
    果然如同苏长歌所说,眼前的女人相貌实在谈不上好看,只有丁嘉强盯着她胸前挺立的双峰眼都不眨一下。
    “好久不见了啊,苏队长,这两位是?”李红棉说。
    “李总,这位是省里的刑侦专家叫余良,他是海源派出所的辅警丁嘉强。”苏长歌说。
    “哦。”李红棉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了下来。
    之后保姆端上了茶水,苏长歌和李红棉说着些客套话,场面略显尴尬。
    “外面的雕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的?”余良说。
    “你在和我说话?”
    余良静静看着她。
    李红棉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说道:“大概是一个月前。”
    “是1月6号对吧?”
    “是的。”李红棉有些诧异这瘸子怎会知道雕塑的施工日期。
    “那雕像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九凤,是一种神鸟,《山海经》里就有记述呢。”
    之后余良没有再说话,苏长歌接着与李红棉说了些客套话便带人离开了。

    返程的车上。
    “你怀疑李红棉他们是一个崇拜九凤的恐怖组织?”
    “没有,你不用猜了,”余良说,“我的行踪你们都是可以查看的吧?”
    “呃,是可以看的。”苏长歌有些尴尬。
    “好吧。”
    “呃,这个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只是一般没事我们不能滥用职权,滥用会被处分甚至是更严重的惩罚。”
    “你认识彭定康吗?”
    “我不认识,但我常听我父亲说起这个人,他应该算他们那代人里最杰出的一个了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天才啊,天才的性格可能多少都是有些古怪的吧,彭定康在他做学术势头正是上升的年龄忽然变得很奇怪。”
    “什么意思?”
    “听我父亲说这个人之前只是比较桀骜,比较富有表现欲,但二十多年前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有什么事情都让他的助手传达,谁都不见。”
    “他是从哪一年开始这样的。”
    “这个我记不得了,我想想啊,”苏长歌说,“我想起了,我父亲和我说这个事情那年我正在念高中,那年我16岁,是2000年。”
    “是这样的啊,”余良说,“能安排我和彭定康见一面不?”
    “也是以朋友拜访的形式?”
    “是的。”
    “这个我真没法,这人天王老子都不见。”

    在昆华市的另一边,孙鹏刚回到家,他轻轻敲开了主卧的门,门里漆黑一片:“你想吃点什么?我做给你吃。”
    那人不答话。
    孙鹏轻轻关上门,默默来到厨房,忙碌了半个小时,一锅排骨山药汤、腌菜炒肉和小炒芦笋出炉了。他盛好饭菜送到了卧室里,自己又回餐桌坐下,也不吃饭,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隔了半个小时,孙鹏走进卧室,发现菜已凉了,拿到厨房热了热又送进卧室。
    “你还是没有胃口吗?多多少少吃一点吧?”
    没人回话。孙鹏撤走了饭菜,把碗洗好来到卧室门口说:“我有点事情出去办一下,如果有什么事情,你马上打电话给我。”

    半个小时前把苏长歌送到市局后,余良说要去见个人,让丁嘉强自己先回家,丁嘉强回到家叫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打开电脑,准备玩几局游戏。现在网络游戏种类繁多,大量用户已经从电脑转战手机,丁嘉强却还始终玩着些十多二十年前的老游戏,诸如暴雪公司产的星际争霸系列和魔兽系列,丁嘉强的游戏水平很高,在魔兽争霸网络自由对战中很少遇到对手,直到一年多前遇到了一个id名为唐老鸭之王的人。这位玩家的水平还要略高于丁嘉强一些,一开始丁嘉强总是输多赢少,最近几个月来两人逐渐杀得难分高下。丁嘉强打开游戏好友列表,看见老唐在线上。
    “好久不见了老唐,上号!”
    “今天不来了吧,我状态不好。”老唐说完这句话就下线了。

    与此同时,坐在出租车上的孙鹏让司机把目的地由眠山公墓改为了海埂公园,二十分钟后,他来到了海埂。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虽然夜已深,大坝上零零星星还有些游人,其中多半是年轻情侣。孙鹏倚靠着护栏抽起了烟,他站的位置没有路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孙鹏喜欢隐匿在黑暗中的感觉,望着远处湖面起伏着银色的月光,他忽然想化作一尾鱼,就那样无忧无虑地游动在云海中。在弹烟灰的瞬间,他瞥见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他本能地握住了腰间的枪支,看清来人后又松开。
    “新年快乐。”余良说。
    “你来做什么?”
    “来吹风。”
    “呵呵,好兴致。”
    “今晚怎么不去眠山公墓了?”
    “苏长歌帮你查了我的个人信息么?等着我明天就去举报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吧。”余良自顾自说道。
    孙鹏闻言双目杀机涌现。
    余良也不管他,把目光投向了月光下的云海。“扑通”一声应该是有尾大鱼跃出了水面。“在我的家乡有一座岛,岛上有一种叫裳蚜的虫子,这种虫子灰扑扑的,长得很丑,但只要吸食到当地的瘴气就能披上绚烂的外衣,代价是几十秒后就会死去,没有吸食瘴气的裳蚜却能活很久,你觉得哪一种活法更有意义?”
    “我从没听说这种虫子,也不知道哪样的活法更有意义。”
    “很久以前,有个水性很好的渔夫,他有个温柔善良的妻子,两人过得很幸福,有一天,渔夫的妻子病倒了,人家告诉他,只有把海上那艘大船凿沉,将船上的人献祭给海神他妻子的病才能好起来,渔夫听后立马去凿沉了那条船,你觉得渔夫做得对么?”
    “我不知道渔夫做得对不对,但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凿沉那艘船。”
    “你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么?”
    “我不想知道。”
    余良走后,孙鹏继续倚靠着护栏抽烟。
    “喂,你在哪里,你就听我的安排就行,我知道你的处境很艰难,你再忍一阵,我知道,我都知道,这样吧,我明天就安排帮你出境。”孙鹏和人打完了电话就拔出手机里的SIM卡扔进了云海中。“事到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孙鹏想道,“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还没能等到你回来。”
    16章
    方晴今年39岁,在云岭大学艺术学院任教,从读书时就是系里有名的大美人,她对自己的身材、容貌也是颇为满意的,这辈子在现实生活中她也只见过一个女人在这两方面都完胜自己,那就是她的大学舍友李红槿。
    今天方晴下课有些晚,回到市区的时候天已黑了,想起正在上初中的孩子还没吃晚饭,她一下地铁就急匆匆往家赶,走到半路电话响了起来,说是警察找她有事,正在她家等她。来到楼下时看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和一个瘸子站在单元门口。
    “请让让,请让让。”
    “你就是方晴吧,我是警察,工作需要,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你怎么不穿警服呢?”
    方晴看过苏长歌的证件后把两人带回了家,她的儿子正听着音乐做作业,方晴给儿子点了份外卖后回到客厅陪两人坐下。
    “你家小孩挺乖啊。”苏长歌说。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让人省心,成绩也一直都不错,自己考进的云大附中,现在的孩子真是苦啊,不像我们以前那时候。”方晴说起儿子脸上满是自豪。。
    “厉害的,厉害的。”
    听到苏长歌夸奖自己的儿子,方晴笑得很开心,人也放松了不少。
    “我们这次过来打扰你呢,主要是想问你些关于你的大学舍友,李红槿的事情。”
    “啊?她已经去世了好多年了啊。”
    “随便聊聊,关于她的一切你都可以跟我们聊聊。”
    “李红槿当时是大家公认的校花,她真的很美,身材也是一流的,当时我记得她学的是汉语言专业,有许多男生喜欢她,但大多数都是在心里默默喜欢,敢于追求她的人很少,因为她总是很冷淡,尤其对男性。”。
    “对男性尤其冷淡?”
    “是啊,不过也看人吧,遇到喜欢的男生肯定又不一样的。”
    “那时李红槿有喜欢的人么?”
    “就是孙鹏啊,说起来你们应该是一个单位的吧?苏队。”
    “呃,是的,孙鹏当时是在你们学校教书?”
    “是的,孙老师教的是一门叫犯罪心理学的选修课,但他人长得帅,又讲得幽默风趣,他的课可受欢迎了,每个学期都得抢呢,那时有很多女生暗恋他。”
    “孙鹏和李红槿发展成情侣了么?”
    “成了呀,不过当时他们很隐秘,因为那时大家觉得师生恋是有悖伦理的嘛,也是因为我是红槿的舍友所以才看出来的,你们不知道女人在这方面是很敏感的,那时我经常看见红槿一个人傻笑,人也比平常开朗了许多,我就知道她肯定是谈恋爱了,但我问过她几次她都不承认,后来还是有次晚课结束后我偷偷跟着红槿才看到她和孙老师幽会,我还躲着看了半天呢。孙老师这人也是神通广大,当时我看他全身心都放在红槿身上,哪知道他早就发现我了,后来他找过我,希望我能为他们保守秘密,孙老师这人真的挺温柔的。”
    “知道这事情的人多吗?”
    “应该不多的,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其他两个舍友至今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段呢。”
    “他们后来为什么分开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方晴犹豫了一会儿,“但也许和一些传闻有关。”
    “什么传闻?”
    “这个……这个我有些说不出口。”
    “方女士,我们不是闲着无聊来跟你聊陈年八卦,这与我们的工作有关,希望你如实奉告。”
    “可是……可是……我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李红槿有一个老乡叫做董宗益,他比我们矮一级,当时是在我们学校旁边的一个专科学校读书,关于李红槿的传闻几乎都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我听说他也在昆明的,你们可以去问他。”

    离开方晴家后,两人走到小区门口等待丁嘉强。
    “你要不就回去睡觉吧。”
    “我还行,我要参与的,”苏长歌看起来已经非常疲惫,“这个丁嘉强怎么还不来啊,嘿嘿,这个案子倒是让我体验到那种无间道的感觉了。”
    “舒扬跟你多久了?”
    “三年了吧。不想提这个人的。”
    两人各怀心情,没有再说话。

    十分钟后,丁嘉强赶到了。
    “哎呦,搞得不好意思了,刚刚送了我爹一趟,让你们久等了,”丁嘉强听到下一站目的地后说道,“他妈的,又要去那个鸟小区啊!”
    “丁嘉强,作为人民警察队伍的一员,你说话不要那么村野!”
    “是,是,我会注意的苏队。”
    “你爸是不是丁三苔?”
    “是啊,你认识我爹吗?苏队。”
    “见过丁总几次,你不开这车来,我还不知道你是他儿子。”
    “怕你们等不及,送完他顺带开来了。”
    “这次就算了,这款劳斯莱斯云岭好像就这一张吧,这车太招摇了,以后不要开来了。”
    “知道了,苏队。”
    “你怎么不和你老爸做生意呢?”
    “我爹说我这么憨的人不适合做生意。”
    苏长歌心中暗赞丁三苔不愧是大老板,果然有些眼光。“你父亲最近在忙什么?”
    “我刚听他和他的秘书说是要开展什么医疗产业啊,和辉影公司还有俄罗斯那边一个什么企业合作弄的,我也不清楚,他从不和我说这些。”
    “辉影公司?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苏长歌说,“我想起来了,这公司是彭定康的!”
    “原来是这样啊。”余良忽然自语道。
    “你说什么?余老师。”
    “没有什么。”
    路不远,车没一会就儿到了冬天谷小区。三人在保安的带领下往董宗益家走去,才一出电梯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动物屎尿味。
    “这就是董宗益家了。”保安指着“恶臭之源”说。
    “什么鸟人啊?!”丁嘉强一手捏着鼻子一手重重地敲打董宗益家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我让人查下他电话?”
    “不用了,这个点养狗的人多半是遛狗去了,我们等一下吧。”
    “也好。”出了舒扬的事情后,苏长歌的疑心病变得很重,尤其在关于这案子的事情上,除了余良等寥寥数人外,他谁都不轻信。
    过了十分钟左右,电梯门开了,一个头发有些卷曲、戴着眼镜的邋遢矮胖子带着四五条没栓绳的狗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这个就是董宗益了。”保安对三人说。
    “他妈的,原来是你啊!”丁嘉强说。
    董宗益闻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认出了说话的人是那天殴打自己的丁嘉强,忙说道:“你……你还想怎么样?这可是法制社会!”
    “现在知道法制社会了?把你的狗拴起来!”
    董宗益见说话的人很有气势赶忙低下头带着狗往家里走。
    “把你的狗送回家,然后出来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
    董宗益一打开门,众人都皱着眉,屏住呼吸转过了头。“还好不用进去,要是阿辉在这里估计已经被熏昏迷了。”丁嘉强捏着鼻子说。
    冬天谷小区有一个狗友群,一群人一到傍晚就相约一起无绳遛狗,狗友群里的女人因为自己的不文明养狗行为与小区里的住户发生矛盾时,董宗益就是一员冲锋陷阵的“大将”,他对这点颇为自得,认为自己的做法极有男儿气色,一定可以借此得到异性狗友的垂青,那天当着那么多狗友的面被丁嘉强一脚踹飞,虽没受什么大伤,但董宗益的内心是极为愤恨的,他想过报复丁嘉强,但一打听才知道丁嘉强这人不仅个人武力强横,家里又非常有钱,万万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不过这不妨碍他在心中幻想如何凌虐丁嘉强,有时想着那些血腥的场面,董宗益会不分场合的嗤笑起来,结果刚面对丁嘉强这片刻,他的腿都吓软了。
    “嘿!你干什么啊?你快点出来嘛!”丁嘉强只想快点问完话,离开这个臭不可当的地方。
    董宗益此时正在卫生间里换裤子,原来他刚腿软的同时小便也失禁了,丁嘉强这一声暴喝把他吓得又尿了几滴。
    “不知几位警官有什么要问的?”董宗益穿着大短裤来到门外。
    “你记得李红槿么?”
    听到李红槿的名字,董宗益先是错愕,随即流露出怨毒的神情。“余哥我感觉这人的脑子不正常啊。”丁嘉强小声对余良说。
    “我在问你话!”苏长歌有些不耐烦了。
    “记得的,记得的。”。
    “说说她,你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都可以说。”
    “李红槿她妈是鸡婆,她爹是四号客,她也是个鸡婆!”董宗益说,“在腾市的时候我们做过几个月邻居,那时候这女人就不正经。后来她妈把她带来昆华了,不巧我也跟我爹来了昆华,刚好我们读的又是一个中学,所以我知道她的很多事情。”
    “什么是四号客?你都知道她的哪些事情?”
    “四号客是我家乡土话,就是吸毒的人,这个李红槿的事情啊,说出来吓你们一跳,你们不知道,她十多岁的时候就怀过孕,我听人说还生下来了,你们说她下不下贱?”。
    “具体是几岁,你还记得么?”
    “我和她是同年生的,她大我两个月,那时候我们读初一,是1993年。”
    “她当时怎么会怀孕了呢?”
    “谁知道,她们鸡婆整天接客,可能刚好哪个客人给得价格高,没有戴套。”董宗益说到没戴套时贪婪地舔舐了一下嘴唇。
    “你和她高中还是同学吗?”
    “不是了,高中的时候她妈或者她们共同的姘头使了钱让她读了师大附中。”
    “共同的姘头?”
    “是啊,难说她和她妈一起接客呢。”
    “大学呢?”
    “大学的时候她妈或者她们共同的姘头使了钱,让她读了云大。”
    “在她初高中生涯里她和人谈过恋爱吗?”
    “鸡婆还谈什么恋爱啊,给钱的男人都是她的宝贝。”
    “她大学谈过么?”
    “有过一个的,是他们的老师。当时我就告诉他们学校的人她当鸡婆还和嫖客生孩子的事情,希望他们能远离这种人渣,没想到臭猪头还是有囊鼻子喜欢,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你说谁?”
    “她那个男朋友啊,不识好歹的东西!”
    苏长歌和余良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想到孙鹏当年多半出手教训过他。
    “她怀孕这个事情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啊!那时候她肚子都大起来了,后来还请了几个月假呢,老师和同学都知道她生孩子去了。”
    “你们当时读的初中叫什么?”
    “叫高新中学。”
    “没有什么了。”余良对苏长歌说。
    “把你住的地方好好收拾一下,人住的地方整个这种样子!只是你邻居脾气好,不投诉你。”苏长歌说。
    “好的!好的!”董宗益点头哈腰的。
    余良等人走后,董宗益回到家,把自己的狗幻想做刚才几人一顿猛踢,嘴里尽是恶毒的脏话,打骂了一阵后他觉得累了,就瘫上那张满是猫毛、狗毛的沙发上,把正在沙发上睡觉的猫压得怪叫。
    李红槿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始终无法忘记初中时跟李红槿表白的场景。与其他女同学不同,李红槿身体发育得早,人长得又漂亮,董宗益从在腾市第一次见到她起就一直暗恋她。上初中后董宗益经常和男同学吹嘘自己睡过李红槿,还描述了许多细节,但没人相信他。那天他终于鼓足勇气向李红槿表白,李红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下了楼,这让他感到十分挫败,同学也因此把他当做饭后笑谈。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但还是让他难以释怀,每次回想起这些事情,董宗益的脸都会一阵红一阵白的。躺在沙发上的他浑身忽然一阵哆嗦,从裤袋里翻出一张初中的毕业照,对着照片中的李红槿开始手淫。

    离开董宗益家后,余良等人拜访了李红槿当年的班主任高丽。
    高丽从高新中学退休两年多了,她从毕业就被分配到高新中学,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在这漫长的教书生涯中,高丽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个负责任、有耐心的好老师,但也有那么一两件事情,让她想起来就感到很内疚。比如刚才苏长歌问她的,关于她曾经的学生李红槿的事情。
    那年是她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她是初302班的班主任,班里有个与众不同的女生叫李红槿,这女孩出落得很漂亮,而且发育得早,身材凹凸有致,12岁时看起来就像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一开始高丽对李红槿并没有什么大的看法,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太过内向了些。直到有天下晚自习后,高丽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态度亲昵地搂着李红槿,把她接上了车。这让高丽感到惊异莫名,因为看那男人轻浮的神态动作,明显不像是李红槿的父亲,他们两人这是要去哪里呢?高丽在心里做了不少联想。后来她也特意了解了李红槿的家庭背景,得知她的父母已经离异,现由母亲带着,听坊间传闻她母亲好像不是个正经人。那时高丽刚刚毕业,看问题比较简单,就觉得李红槿这个小姑娘太轻薄了些,虽然尽量克制,但对李红槿的态度还是变得生冷僵硬,后来看出李红槿已经怀孕,这更加剧了她对李红槿的厌恶之心。她看得出李红槿是个敏感的女孩,能够“读”懂自己对她的反感,那时高丽的内心很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不应该用言语刺伤李红槿,另一面又隐隐能从中获得些快感,好像心中某种隐秘的正义理念获得了胜利、得到了声张。多年以后,随着阅历的增长,高丽发现人看问题不应非黑即白,非黑即白的思维容易伤害别人,更容易让自己的内心不得安宁,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女孩阴郁的眼神下,也许隐藏着许多的无奈与伤痛,今天面对警察的询问让高丽更加确信自己的怀疑。自己着实不应该那样做啊!可惜时间无法倒流,可惜李红槿已经去世多年,否则真想当面向她道声抱歉。
    17章
    回到家后,丁嘉强点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坐到了电脑前。打开电脑看见老唐正在游戏中,丁嘉强高兴坏了,忙与老唐约战。老唐结束战斗后接受了丁嘉强的邀约,两人选择了随机种族,展开了暗夜精灵族与兽族之战。余良不知何时坐到了丁嘉强身后,看得津津有味。老唐选择了弓箭手和猎手为主的兵种,两人遭遇战时,丁嘉强的先知放个闪电链,牛头丢个冲击波,老唐就剩个光杆司令,这局没打太久老唐就认输了。
    “再来一局?”丁嘉强发送消息。
    “可以,今天打通宵都没有问题。”
    “这么牛逼的吗?最近不用去杀人吗?”老唐最早的id叫做杀手唐老鸭,丁嘉强经常拿这个笑他。
    “最近很闲,我明天要出国去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去哪里?”
    “缅甸。”
    两人又打了一局,这次丁嘉强随到不死族,老唐还是暗夜精灵,战斗也是很快就结束了。
    “你也太菜了!”丁嘉强发送消息嘲讽道。
    “我手有伤。”
    “怎么会受伤了?”
    “和一个愣货打架。”
    “勇老鸭!”
    “你问他伤的是哪只手?是被什么工具伤的?”一直静静坐在丁嘉强身后的余良忽然说道。
    “你伤的哪只手?被什么伤的?”
    “左手,被锄头锄到。”
    “好,不要问了,你继续约他打游戏。”余良说。
    “怎么了,余哥,”丁嘉强说,“不会那么巧吧?”
    余良拨通了苏长歌的电话说道:“快点安排一下对谋杀陈玉华的杀手的追捕……”
    半个小时候后,正在与丁嘉强联网对战的职业杀手唐振东在腾市后桥镇的一个出租屋内被缉拿归案。
    收到唐振东被抓的消息后,余良和丁嘉强来到了昆华市公安局。
    “丁嘉强你真是一员福将啊!”苏长歌喜上眉梢。
    丁嘉强咧着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丁嘉强觉得心里有股淡淡的失落,却无法言说。
    “他马上就被押送到昆华了,这次一定审个水落石出,不怪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给我现出原形!哼哼,孙鹏,好你个孙鹏。”
    此时有民警走过来说道:“呃,苏队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有话直说!都是自己人这么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那个孙,孙队长失踪了。”
    “什么?!”苏长歌愣了愣,“什么都还没审出来呢,他跑什么?什么他妈的孙队长!那是犯罪嫌疑人孙鹏!”
    苏长歌的声音很大,整个大办公室里的人都听见了,尤其那些孙鹏曾带过的警察,心里都是五味杂陈的。
    “你忙着,我们走了。”
    “好的,余老师,有什么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离开市局后,丁嘉强说:“余哥,我们去哪里啊?”
    “省一院。”
    “余哥,你说笑面虎会往哪里跑?”
    “我不知道。”余良说。
    “唉,我觉得笑面虎不会太容易被抓到,他这么个刑侦专家。”
    “可能吧。”
    “我们去医院干嘛?你身体不舒服吗?”
    “去找个人。”
    “找谁啊?”
    “叫张城兴。”
    “诶,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啊,”丁嘉强说,“我想起来了,他不是省一院的院长嘛,那种人物不是太好见啊,要不我让我爸问问看?或者挂个专家号嘛,现在看病也不一定要找院长嘛,很多普通医生水平也是很高的!”
    余良无话可说。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了云岭省第一人民医院,在专家栏的第一格,余良就看到了张城兴的名字和照片,他是国内鼎鼎有名的神经内科医生。
    “余老师你好,郭厅都和我交代了,我会尽力配合你们调查的。”张城兴说。
    “这次来打扰张院长是想问个事情,听说郑德风当年经常找你看病,不知他看的是什么病?”
    “唉,是这个事情啊。我和郑德风除了有医患关系外,本身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他当时找我看病,前期是严重的神经衰弱,后期是非常明显的强迫症。”
    “他怎么会得病呢?”
    “这些病的成因都比较复杂,有一定的遗传因素,他和他们家人都是那种神经质人格,然后我个人认为郑德风这个人对性有着古怪的看法。”
    “古怪的看法?”
    “一方面郑德风这个人性欲非常强烈,但在他的认知里性又是一种罪恶的东西,这种矛盾可能是他强烈精神冲突的源头。”
    “郑德风的病有些什么症状?”
    “他这个人的强迫性思维很重,不同时期以不同的面貌折磨着他,比如有一段时间,他总怀疑自己得了癌症,反复做检查仍难以消除他的疑心病,有一段时间他又总担心自己坐的飞机会失事,自此不敢再坐飞机。”
    “都是些常见的症状啊。”
    “他和一般的病人有些不一样,这事情让我印象很深,他有段时间睡眠非常不好,总在做一个奇怪的梦,他说他在那个梦里能感受到九盏灯笼压在他身上,我给他服用了大剂量的安眠药但还是难以缓解这个失眠和梦境异常的状况。”
    “后来这个情况有所改善么?”
    “据他所说是有的,原因却非常荒谬,”张城兴顿了顿,“他认为这个梦是为他的财富所累,于是就把大部分资产给了他当时的情人,这根本是一点关联性都没有的两件事情,而且就算要捐也应该捐给慈善机构啊。”
    “把财产分给李红棉后,他就不再做梦了么?”
    “据他所说是这样的。”
    “他的弟弟郑德勇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那弟弟我只见过一次,一个游手好闲、德行败坏的烂仔。”
    “他们的冲突你有所了解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一个疯子和一个瘾君子发生什么冲突我也不会意外。”
    “瘾君子?”
    “是啊,郑德勇一直吸毒的,郑德风后期可能都搞了点了。”
    “好的。还有一件事情要劳烦张院长帮忙,不过这个事情可能有些麻烦。1993年一个叫李红槿的少女曾在你们医院生产,我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当时的资料。”
    “哦,那时我都还年轻的啊,这个资料多半是没有保存了,我想想看,”张城兴略一沉吟,“我们医院妇产科从那时起工作到现在的人只有一个了,从她那里打听打听看吧。”
    十分钟后,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女医生走进了张城兴的办公室。
    “这是我们医院现在产科的主任毕琳医生,这位是刑侦专家余老师,这是他的助手小丁。”张城兴介绍道。
    “这么年轻呦,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呀。”
    “毕主任,请你来是想问你个事情。1993年,一个叫李红槿的少女曾在你们医院生产,这事情你是否有所听闻?”
    “1993年,27年前的事情了啊,我想想看。”
    “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郑德风。”
    “有过的,当时就是我给她接生的,唉,小姑娘过来的时候已经打不了了”毕琳说,“而且彭院长跑了很多趟跟我们千叮咛万嘱咐的。”
    “你是说彭定康对这个事情很上心吗?”
    “是的,当时彭院长刚调上来不久,是业务副院长。他对那个小姑娘生产的事情可上心了,比郑德风和那姑娘的妈妈还要上心。”
    “他很关心李红槿?”
    “也不是,当时给我的感觉是他很关心能不能顺利产下婴儿,但他并不关心那个小姑娘的死活,我印象这么深是因为他当时多次暗示过我们,如果遇到保大保小的情况,要把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幸好后来她们母女都平安。之前我是很崇拜彭院长的,他那么年轻学术水平就这么高,但自打这件事情后我对他,唉,算了不说了吧。”
    “是个女婴?名字叫什么?”
    “是个女孩,名字我忘记了,但我记得没跟郑德风姓。”
    “好的,谢谢两位了,两位忙着。”余良起身准备离开。
    “余警官,这些是不是和最近那个红衣案有关系?”毕琳说。
    “你怎么这样觉得?”
    “没事,没事,我只是好奇打听一下,我知道你们都是有相关规定的,是我多嘴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往那个案子联想。”
    “这个李红槿的妈妈我见过几次,确实是个大美女,身材又好,我一个女人看了都会心痒痒的,她特别爱穿红色,尤其那种红色旗袍,我这一生人再没见过比她穿旗袍更好看的女人了。”
    “你是凭这一点做了联想么?”
    “还有一个事情,李红槿住院的时候眼睛状况不是太好,有很重的炎症,还有她那个眼睑不知被谁缝合过,但那个手法一看就不是专业人士缝的,也许是我多想了些。”
    两人离开医院路过门口的快餐店时,丁嘉强说肚子饿要去吃饭。
    “你整天玩那个游戏叫什么?”
    “叫《魔兽争霸3》,怎么了,余哥你也觉得好玩吗?现在玩这个的人不多了。”丁嘉强嘴里塞满了饭菜。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我没有电脑。”
    “这还不简单,太简单了。”
    吃完饭后,两人来到了电脑店。
    “余哥我哥你说,打游戏得用台式的!笔记本不行的!”
    “可是这个好携带啊。”
    正当两人在为台式和笔记本究竟的时候,余良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好,哪位?”
    “余老师啊,我是郑德福啊,你还记得我不啊?”
    “记得啊,郑支书是想起一些事情了吗?”
    “你走之后啊,我反复想你临走前对我说的话,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现在有空吗?”
    “我们当面说吧,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来接你。”

    两人在西部客运站见到了手提两只鸡的郑德福。丁嘉强眉开眼笑地把鸡拎进了后备箱。“两位好啊,上次那位小王警官呢?”
    “他有点事情,”余良说,“你想起什么事情来了?”
    “上次你们来查案,我也不知道查得竟然是这么一个大案子,我这几天也看了一些这个案子的报道,真是太恶劣了,太恶劣了!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你们有没有帮助,但还是想说出来。”
    “没事,你说。”
    “大概二十年前,郑德风有次回村子上坟,他家那坟在山沟里,被杂草、杂树拦了路,就让我去帮他砍树。”
    “他为什么让你去帮他砍树?”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郑德风以往回来都是前呼后拥的一大帮子人,那次我却只见到他兄弟两个,那里的树太多了,他两个又是不干粗活的人,所以请上我去帮忙。”
    “你和郑德风有什么亲戚关系么?”
    “我们寨子小啊,仔细盘盘谁和谁都有些牵连,我的话算是他的表弟吧。”
    “你继续说。”
    “砍完树后我们去郑德风家喝酒,就是那时候见到了李红棉,那女人真是太好看了,我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就算在电视上也没有。可惜这李红棉好像怕见人似的,一直在楼上不下来,我是去撒尿的时候望到她站在窗台边,她真的太美了!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得很多,郑德风直接醉得不省人事,我和郑德勇一起把他拖去睡了,我们那种农村的小木房你可能不知道,郑德风又重,我们差点把楼梯都踩断了。我回家以后呢,唉……”
    “继续说。”
    “算了,都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我回家后满脑子都是李红棉的样子,我越想越难受,只觉得鸡巴那里有一团火在烧,就悄悄回去,想偷看李红棉,要是碰巧看到她脱光的样子,觉得就算马上去死也值得了。你们猜猜我回去后看到了什么?”
    “我猜不到。”
    “我来到小楼下就听到女人的呻吟声,悄悄潜到窗边竟看到郑德勇在干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躲在窗边看了一下,李红棉就骑上了郑德勇,天啊,她那对大奶子真的太好看了,她这么苗条的一个女人,竟会有那么大、那么挺的一对奶子,她骑在郑德勇身上,那对大奶子不断乱颤,脸上是很享受的表情,她小嘴里传出满足的呻吟,眼睛半闭着,但我总觉得她好像看见我了,所以故意骑上郑德勇让我看她的身子,那个场景我真的永生难忘,导致从那以后我对姿色平平的女人根本提不起兴趣来,不过我身边哪有那样标致的女人啊,所以我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李红棉么?”
    “确定啊,郑德风没说她名字只让我叫她嫂子,但我太喜欢她了,所以特意问了郑德勇她的名字。”
    “二十年前,李红棉应该还是个小女该。”
    “余老师你真会说笑,跟你这么坦白你还取笑我,那就是个熟得不能再熟的水蜜桃!我又不是变态,去偷看什么小女孩。”
    “郑支书,我觉得你挺变态的!”丁嘉强哈哈大笑道。
    郑德福尴尬的跟着干笑了两声。
    “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当年见到的李红棉。”
    “这人是谁啊?外星人吗?”
    “不是。”
    “她和李红棉完全没法比,好么。”
    “这是现在的李红棉。”
    郑德福闻言又仔细看了照片一阵说:“不对啊,看着一点也不像啊,李红棉的奶子也比她大,比她的挺,不过也不好说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以前挺也正常的。”
    “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没有了,说出来我感觉自在多了!这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唉,后来郑德风和郑德勇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觉得多半就因为这个事情了,也怪不得他们,那真是个,有个成语叫什么,颠东捣怪还是什么……”
    “颠倒众生!”丁嘉强想起了看网文时经常看到的成语。
    “对!对!对!那真的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美女啊!”
    “你只见过李红棉一次么?”
    “是啊,后来就再没见过了,我还算有眼福了,我们寨子恐怕只有我得见过那美人。”
    “你和楚红熟悉么?”
    “呃,余警官怎么忽然想起那老婆子了,熟也谈不上,楚红算我们村子里最好看的美人,但比起李红棉就差得太远了。”
    “楚红一直生活在你们村子吗?”
    “我记得她离开过村子几年,听说是到广东那边打工去了,后来回来了就一直在村子里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余良说。
    “很早了,二三十年前了,楚红这些年变化挺大的,”郑德福说,“这个女人命苦的,她在小杰前生过一个女孩,后来得病死了,又遇到郑德风这个负心汉。”
    “那女孩哪年生的?什么时候死的?”余良说。
    “我想想啊,应该是93或者94年这样,就是她和郑德风离婚那阵死的。”
    “你刚才说楚红这些年变化大是指什么?”
    “楚红年轻时候虽然也比不了李红棉,但还是好看的,现在那天你们也看到啦,她从前是个很开朗的人,这些年几乎又不和外界接触,变得很孤僻了。”
    “楚杰是哪年生的?”
    “这个我不知道,我跟你说楚红去广东打过几年工嘛,回来的时候带着楚杰一起来的,不过这个小杰变化太大了,和小时候一点也不像,诺你看看,他小时候我给他照过像的,可能是整容弄的,这个整容真是害人。”照片中的小男孩鼻子很高,确实和楚杰一点不像。
    “你说楚红去打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去了多久?”
    “就是和郑德风离完婚后啊,去了好几年的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大概93、94年去的?”
    “是的,大概就是这个时间。”
    “你见到李红棉那次她回来了么?”
    “没有回来。”
    “那也就是说她至少在你们村里消失了七八年。”
    “嗯,应该不止的。”
    “楚红有其他亲人么?”
    “没有啊,她爸妈死得早,唯一有个哥哥也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吸毒吸死了,苦命的女人啊。”
    听完郑德福的话,余良为表谢意说请他吃顿饭。
    “客气了,这番话说出来,我心里畅快了好多,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祝你们早日破案,我有个表弟在城里工作,约了我好几次了,我刚好去找他一趟。”
    余良让丁嘉强送郑德福去找老乡,自己来到了市局。
    “那根据现在掌握的信息,这个李红槿很可能并没有死,她当年有可能遭到了虐待,而且施虐者极有可能就是她的生母李昂,另外她很可能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与郑德风那老头发生了性关系,因此怀孕产下一女,在遭遇这些事情时李红槿不过十二三岁,这些因素加起来确实极有可能让她的心理变得不正常,做出一系列极端的犯罪行为,”苏长歌说,“所以舒扬很有可能是她和孙鹏一起选定的替罪羊,你说是这样吗?余老师。”
    “有可能。”
    “可是我不明白,孙鹏怎么会这样做呢?舒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们这家人似乎都有让男人神魂颠倒的能力。”
    “她们这家人?”
    “有没有点孙鹏的消息了?”余良岔开了话题。
    “没有啊,孙鹏这人还是很狡猾的,他让一个小混混带着他的电话卡跑到了版纳那边去,让我们扑了个大空子,我看他应该是在几年前就为这次出逃做足了准备,但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跑,他应该比谁都清楚,除非第一时间能出境,否则他是怎样都逃不脱的,他真的昏聩了。”
    “我觉得他很清醒。”
    “清醒?这个人浑身上下哪一点是清醒的?”
    “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为了他的目标不惜牺牲一切,他跑肯定是因为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情。那个沙昂也没有消息么?”
    “没有,人间蒸发了似的,你觉得沙昂是他们的共犯么?”
    “难说她就是李红槿啊。”
    “哈哈哈哈,余老师真会开玩笑,听说李红槿是个大美人,她那样子,人再变也不可能把骨架都变了吧。”
    “接下来我要去外省几天。”
    “你去吧,有什么及时联系我。”苏长歌已习惯了余良的神神秘秘。
    “我觉得你不妨从彭雯身上查查看,也许可以找到些新的线索。”
    十八章
    昆华市,花廊小区,这是一个位于云海畔的高级住宅区,彭雯家就住在这里。苏长歌和年轻的女警察徐颖正在彭雯家门口等待。
    “苏队,她的手机还是没人接听,因为她没有工作,动向也不好查,只是听这里物业的工作人员说这久都没见到她们母子。”徐颖说。
    “问问她孩子的幼儿园,她孩子去上学没有。”
    “苏队,我刚刚问了彭雯孩子的班主任,听说彭雯一个多星期前就给他们请了病假,到现在都没有去上学呢。”
    “你问一下具体的请假时间。”
    “是十三天前请的假。”徐颖说。
    “原来是这样的。”苏长歌自语道。
    苏长歌在下属面前从来不苟言笑,徐颖虽然很好奇他这个所谓的“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问他。
    彭雯家里布置简单,桌椅已落了一层灰,显然一段时间没有人使用过了。
    “彭雯还有别处房产么?”
    “她名下只有这一套,苏队。”
    “她最近的出行记录呢?”
    “也没有查到,苏队。”
    “你说这个彭雯没有收入,那她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她的卡上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十万元的汇款,打钱的人户名叫苏贤。”
    “苏贤?是彭定康的那个助手吗?”
    “等我核查一下,是的,是辉影公司的总经理苏贤先生。”


    下午三点十分,余良和丁嘉强正在昆华机场等待飞往燕京的航班。余良电话响起,来电人是苏长歌。
    “余老师,彭雯和她的两个孩子都失踪了。”
    “知道了。”
    “她会是下一个受害者么?”
    “是的。”
    “你早就知道舒扬的事情另有隐情了吧?”
    余良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顺着彭雯和她的孩子查查看吧。”
    “唉,如果早点知道她们失踪,查起来会容易一些的。”
    “找到她们并不容易,我觉得你可以了解了解彭雯这个人的经历。”
    “余老师,你到底知道什么,能痛快告诉我么?难道你连我也不信?”
    “这个案子像是一个拼图游戏,这些人的经历就是一块块拼图,最终的图景会随着图块的嵌落越来越清晰。”

    此时此刻,逃亡路上的孙鹏正抱着垃圾桶呕吐,他刚刚缝上了那对叫彭琪和彭阳的双胞胎的眼睛。他无比的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比这世上最丑陋的腐尸恶心百倍。为什么这样做呢?为了她的未来,他不后悔,也没有回头的路了,一切都由他来承担好了。他擦去了嘴角的呕吐物,朝那两个正在挣扎尖叫的小孩走去。
    “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彭雯被绑在一张木床上动弹不得。
    孙鹏一言不发。
    “为什么啊?我们哪里得罪了你?”
    孙鹏还是不说话。
    “你这个烂人!狗杂种!蛆都不如的东西!”彭雯大声辱骂孙鹏,想激怒他来伤害自己,孙鹏却充耳不闻。
    彭雯骂了一阵没劲了,听着自己孩子传来的哭喊,她的精神也已濒临崩溃:“求求你杀了我吧!”在彭雯看来,这个男人是个十足的变态,他劫持自己一不为色,二不为钱,似乎就只是为了当着自己的面折磨两个孩子,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却是比下油锅还要令人痛苦的煎熬,她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沙昂默默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心里忽然感到有些不忍,她为自己的情绪变化感到惊奇,长久以来她的心只能感受到无尽的怨恨和怒火,这个叫彭雯的女人为何总能牵动她不一样的情绪呢?她站起身来看见了镜中的自己,“这世间还有比自己更丑陋的女人么?”愤怒和怨恨再度掌控了她的心。
    晚上七点,余良和丁嘉强抵达了两千多公里外的燕京,他们此行是要拜访一位已经退休的医学教授。老教授住在融和小区,今年87岁,因为生活习惯较好的缘故,人看起来还很精神。余良与丁嘉强来访时,他正在看最新的英文医学期刊。
    “快请进,快请进,哎呦,你小子真壮实,上次见到你,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吴教授捏了一把丁嘉强粗壮的手臂,“我听说你们昆华市最近发生了一起大案子啊。”
    “您老都知道那个案子了啊?”丁嘉强说。
    “现在网络发达啊,老头我还不是坐在家里尽知天下事。”
    等吴教授和丁嘉良寒暄了一阵后,余良说:“吴教授,我们这次来是想问一些关于你曾经的学生彭定康的事情。”
    听到彭定康的名字,吴教授的眉头皱了一下,冷笑道:“是他啊,他是不得了的天才啊,我可不敢当他的老师。”
    “我听说他当年做过什么有违伦理的研究?”
    “唉,他这个人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年本科修了双学位,心理学和临床医学,成绩每次都是年级上的第一名,尤其临床医学,他那个成绩是前所未有的好,不过这个人心术不正,本科的时候我就应该看出来的。”
    “怎么没有听说他读过心理学。”
    “因为大二的时候他干了一件事情,差点就被开除了,是我们几个觉得他在医学上挺有天赋,动了惜才的念头,不过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这个宇宙是无穷无限的,人类是局限的,认识宇宙与造福人类比起来,造福人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果非要在学生的天赋和道德之间取舍,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取道德。”
    “他做了什么事情?”
    “那时候我们国家才刚在大学中开设心理学课程,彭定康是第一批学生,这个人钻研精神是有的,他读本科时就已经在研究一些国外到博士阶段才研究的课题,那是一个关于环境对人性善恶影响的研究,为了控制变量这个小贼真的在医院里找到了一对同卵双胞胎,准备把他们分别送给不同的人养大,然后跟踪记录这个过程,幸好被他的老师发现了,他这个性质非常恶劣,当时就应该立马开除的,后来考虑到他的天赋,所以只是取消了他的心理学学位。”
    “他继续学医后是不是还干了什么事情?”
    “疯子,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吴教授情绪变得很激动。
    “哎呦老爷子不要激动啊!”丁嘉强抢过去轻轻拍了拍吴教授的背。
    “那时候我是他的硕士研究生导师,我们主攻方向是恶性肿瘤的治疗,你们清楚恶性肿瘤吗?”
    “是癌症么?”
    “反正你们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可以理解成癌症。细胞是构成我们身体的基本单位,健康的细胞有很多种类,它们对于人体各有不一样的功能,是一种井然有序的东西,而癌细胞对于人体是无序的,它只是按照自身的程序不断增殖,对人体没有任何益处,最终还会侵占那些正常细胞的生存空间,让人死亡。一般的健康细胞分裂到一定时候就不再生长,也不再分裂,会慢慢死去,无法突破我们生物学上的这个海佛烈克极限,但癌细胞理论上却能够无限的增殖。”吴教授简要地讲了讲癌细胞和健康细胞的区别。
    “彭定康是不是对癌细胞的无限增殖这个特性很是着迷?”
    “你猜对了,这个疯子把癌细胞的特性和永生不死联系到了一起,但癌细胞是无序的东西,任其生长那终究是个大肉瘤,不是我们人这样的智慧生物,所以彭定康希望得到一种有序的癌细胞,以实现他的梦想,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是不是又用人做活体实验了?”
    “是啊,唉,所以说魔怔似的执念会夺走人类的理性和智慧,只能引人走向痴狂,他的那个所谓实验做得愚蠢透顶,简直像是愚夫愚妇酒醉后的狂想。”
    “他怎么做的实验?”
    “他就是简单的往他的实验对象体内植入癌细胞,你们说说蠢不蠢?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医学生会做出的事情。”
    “他当时搞了几起这种实验?”
    “就做了一起,做完就被我发现了,然后学校就把他开除了。”
    “他为什么会对永生如此痴迷呢?”
    “他和我聊过这个事情,”吴教授叹了口气,“他母亲老来也得了癌症,从患病到死亡的这个过程给他的精神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大概是从那时开始那些执念就开始在他心里形成了吧。”
    “他被开除后,你们还有过联系么?”
    “再没有过,要不是你们问起来,我都快记不得这个人了,他现在应该也是个老头了吧。”
    “吴教授,我们还想再了解下彭定康读书时候的事情,但不认识人,您能给引荐一下么?”
    “没问题啊,你们直接去燕大找徐大杰,这徐大杰也是我的学生,当年和彭定康是同学,等着,我发个微信告诉他一声。”

    半小时后,余良和丁嘉强找到了如今在燕大医学院任教的徐大杰。
    “彭定康啊,他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我到云岭还找他玩过两次,后来这人不知跑哪去了,我们同学没一个找得到他的,说起来我也二十年没联系过他了,他这个人呢,确实很聪明,这是无可否认的,不过搞学术研究啊,光聪明是远远不够的……”徐大杰是个健谈的人,两人进他办公室才坐下做了个自我介绍,他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徐院长当年读书时候和彭定康经常玩在一起么?”
    “那当然了啊,我两个是舍友啊,就睡上下铺的。”
    “彭定康对于永生的执念你有所了解么?”
    “唉,他这个人呢就是爱钻这些牛角尖,就这个问题我是劝过他一次的,不过我看他一脸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表情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永生,呵,谁不想永远活着呢?但那就是脱离实际的狂想罢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对永生心存执念的?”
    “我感觉他一直都有啊。”
    “何以见得呢?”
    “我们那时候的学生呢,哪个晓得护肤保养这些东西,女生都不知道,更别说我们这些糙汉子了,彭定康却是非常注意在方面的问题,而且他也不是爱美,他就是对衰老存在恐惧心理,这也算是一种表现形式吧,至于到执念的程度,那该是他母亲得癌症死后吧,从那之后他整个人就魔怔了,后来他被开除的事情呢,你们也都知道了。”
    此时,在昆华市公安局,苏长歌带了年轻警察陈克麟,准备去见个人。
    “苏队我们去哪里?”
    “去辉影公司找苏贤。”
    辉影公司的总部是整个昆华市最高的建筑,共七十四层,苏贤的办公室位于第七十三层。在这样的高度,苏贤俯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他们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在他看来,人生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个人拥有的权势和财富,除此之外都不值一提。苏贤家境一般,从读书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当人上人,这些年一路摸爬滚打终于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但他多数时候并不开心,他觉得彭定康就像那第七十四层楼一直压在他的头顶,时常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虽然苏贤不愿意承认,但他的晋升是带有运气成分的,二十年前,他忽然被提拔到今天的位置,那时很多人都感到惊讶,包括他自己也一样,对于职场发展规律而言,这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那时苏贤有过一阵志得意满,觉得世界就在自己脚下,但一段时间后,苏贤就发现这个事情不对劲,他名义上是公司的总经理,但是公司的大小事务基本都还是由彭定康来决定,他的权限职能最多也就是管管员工食堂之类的地方,这些年他也依靠员工食堂之类的场所赚了一些钱,但这些钱与他的雄心壮志,与辉影公司这巨大体量比起来却算得了什么呢?“彭定康啊、彭定康,你就是让我屎拉一半不畅快啊!”苏贤曾因为公司发展的问题与彭定康发生过争执,他永远无法忘记电话那头彭定康用阴沉低哑的声音说道:“苏贤,我把你捧上这个位置,是因为你这个人足够的愚蠢,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换了你。”那时苏贤感到巨大的屈辱,也曾短暂想过离开辉影公司另谋出路,但终究是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想起彭定康,苏贤感到很奇怪,自己是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应该有二十年了吧,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了?他真是每天躲在那栋别墅里么?真是太奇怪了,最奇怪的是,明明彭定康没在这里,苏贤却感觉彭定康一直注视着他,这种感觉常常令苏贤感到恐惧。
    “苏总,有人想见您。”秘书的电话打断了苏贤的沉思。
    “是哪个?”
    “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副队长苏长歌。”
    “快有请他上来。”
    刑侦队的副队长找自己做什么?苏贤一时也想不出原因。
    “家门啊,快请进来,快请进来,我早就想认识一下你了,只是一直忙着没有时间。”苏贤热情地握住了苏长歌的手。
    “你太客气了,苏总。”
    “不知道苏队长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啊?”
    “是这样的,彭雯你知道吧?”
    “彭雯?是彭总家的千金么?”
    “是的,她失踪了,但我们联系不上彭总,只得到这里来打扰打扰你了。”
    “失踪了?怎么会呢,彭雯说不准是到哪里散心去了吧,现在的年轻人嘛,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是很正常的。”苏贤在心中默默祈祷这该死的丫头千万不要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没有找到她的任何出行记录,并且她的孩子也失踪了。”
    “这个,这个,怎么办呢?你们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呀,要不我联系一下彭总?”
    “就是要劳烦你做这事情,另外,我们发现你每个月都会打十万块钱到彭雯户头上是怎么回事?”
    “呃,还不是彭总让我打的嘛,说是给女儿的生活费。”
    “他们父女关系不是不好么?”
    “这我也不清楚啊,毕竟血浓于水吧,而且每月十万块在彭总眼里根本就不是钱嘛。”
    “好吧,你能通知下彭总么?”
    “可以的,我一定会告诉他。”
    “现在不方便么?”
    “呃,这个,我没办法主动联系彭总啊,一般都是他联系我的。”苏贤小声说。
    “这是怎么回事?”
    苏贤有意结交苏长歌,因为他听说这苏长歌业务强并且有背景,是厅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以后估计会是个大官,再者他这些年早就觉得彭定康这人不对劲,联系今天苏长歌突然到访,他很希望能够借公安的手段挖出点彭定康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脑子里念头飞转,嘴上说道:“不瞒你说,我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彭总本人了,他确实很神秘的。”
    苏长歌却没有顺着话头继续问下去,转而说道:“苏总最近很忙吗?”
    “最近很忙,我们和俄罗斯的剑鱼集团合作在开展一个大项目,是做人体冷冻技术的,如果做成了那可不得了啊,所以最近我总是西伯利亚和昆华之间来回跑。”
    “西伯利亚?”
    “是啊,苏队长也去过那里吗?我们的实验室建在那,那个地方真是天寒地冻啊,还是我们昆华舒服,四季如春的。”
    “没有去过,只是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
    “我也看过这个作家的书,你看的是哪本?”苏贤明明没有看过,但为了熟络一些,跟着乱说一通。
    “我想起的是《死屋手记》。”
    “对、对、对,这个书写得非常好!”
    “苏总最近有和彭雯联系过么?”
    “没有呀,我和彭雯从来没有联系的,就是每个月把彭总交代的事情办了。”苏贤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我的秘书小林倒是不时和她有些联络,要不我叫她上来,你问问她看?”
    “哦,不用麻烦了,她应该在下层吧?我也准备走了,顺路去问她几句就可以了。”
    苏贤想起待会要开个会,就没有再留苏长歌。离开苏贤办公室后,苏长歌和陈克麟在六十七层见到了苏贤的秘书林媛媛。林媛媛今年27岁,是个细心又活泼开朗的姑娘。
    “你好,苏队长,我们苏总和我说了,您有什么都可以问我。”林媛媛一笑脸上就浮现了一对小酒窝。
    快乐真的有感染别人的力量,看着眼前乐观开朗的美女,苏长歌阴郁沉重的心情在一瞬间也如云开雨霁。“小林今年多大了?”
    “27,我和雯雯一年的。”
    “有没有谈恋爱了?”
    “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是啊,我想起一个人来,感觉你们挺合适的。”
    “只怕苏队长介绍的人太优秀,我配不上他啊。”
    “优秀是优秀的,但不会配不上的,因为你也足够优秀啊,等这久忙完了一定约你们一起吃个饭,”苏长歌顿了顿,“好了,聊正事吧,我听苏贤说你和彭雯关系挺不错的。”
    “雯雯这个人有些内向,也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又因为本身人特别优秀,所以很多人会觉得她有点冷,而我这个人话比较多,可能她觉得和我相处要轻松些吧,其实她人还是挺好的。”
    “你知道彭雯失踪了吗?”
    “现在知道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啊?”
    “该怎么和您说呢,可能是所谓的直觉吧,我一直很担心彭雯会出什么事情。照理来说,以她这样的家境和自身条件该是随时春风得意才对,可是与她相处总觉得她的每一个表情下面都藏着很深的心事,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反正她常常让我感到不安。”
    “你是说在她失踪之前,她的精神状态不好么?”
    “是的,雯雯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半年前了吧,当时她和我说她联系了上海的医生,想去咨询咨询。”
    “你觉得她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
    “这个我也说不准。”
    “就凭你的感觉来说。”
    “我感觉应该与她的感情生活有关吧。”
    “因为她的男朋友舒扬么?”
    “不是因为舒扬,我们女人的感觉是不好具体形容的,但我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爱舒扬,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舒扬倒是挺爱她的,也许是被这份爱感动了吧。”
    “好吧。”听着这番话,苏长歌心里有些不舒服。
    “苏队长,冒昧问一句,舒扬是出了什么事情?最近网上关于他的传闻很多。”
    “案件还在侦查阶段,这些我就不告诉你了。”
    在苏长歌和林媛媛谈话的时候,余良和丁嘉强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锦城市。
    “小余,小丁,飞机延误了么?”陈灵娟微笑着向两人招手。
    “是啊,陈姐,延误了半个多小时,让你久等了。”
    “没事的,我也才刚到。”
    三人在此相见是因为在腾市听闻陈熊的往事后,余良让吴达华调查了陈熊这些年的行踪,发现他被送进戒毒所前最后一次长途行程是到了他的母校西川美院,他与陈灵娟商量后觉得如果陈熊留有什么重要的物证,多半就在这里。
    锦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自古以来就是西南重镇,现如今也是西南片区最为发达的城市。坐上出租车后,陈灵娟没有再说话,她用心地观察着这座陈熊曾经生活过的城市,想象着他当年是怎样穿梭在这里的大街小巷“不过陈熊那么宅,多半也不会出来玩的。”想到这里陈灵娟笑了起来。
    四十多分钟后,三人来到了西川美院。他们询问了各门的保安,所有人都记不得有这么一个老头近期来过美院。
    “这可怎么搞呢?这么大一个美院,找一个几年前曾经来过的老头子的踪迹,真是大海捞针啊。”丁嘉强说。
    “没事,先四处逛逛看吧。”余良说。
    西川美院校内风景很不错,他们漫无目的地在西川美院内闲逛着,来到一片樱花林前,陈灵娟停了下来,这个季节樱花开得正盛,林间风景极美。
    “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么?”
    “我听他说过,他第一次见到李昂就在这片林中的一颗樱花树下,这里已经这么美了,那年一袭红衣坐在树下的美人该有多美啊。”
    西川美院的面积不小,但大半天时间也还是被三人差不多逛完了。
    “我想起一个事情。”来到西川美院西门附近的时候,丁嘉强忽然说道。
    “你说。”
    “我有一个表弟就在这里读书,我们可以找他啊,所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我们可以让他帮找。”
    “小丁,你这些词语用得真是乱七八糟的。”陈灵娟笑道。
    丁嘉强打了个电话给他表弟丁虎后,三人就在西门门口等待,过了十多分钟,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呼啸而至,车主人摇下车窗,是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
    “表哥!”小胖子叫道。
    “噢,丁虎你快的嘛!”
    “我先去停车,你们等等我。”
    丁虎停好车后,邀约三人来到学校旁的一个咖啡厅坐下休憩。
    “丁虎啊,这是我的大哥余良,他是云岭最牛逼的刑侦专家!这位是陈阿姨,”丁嘉强说,“你他妈读个书开那种车做什么?小日子过得舒服得很嘛!”
    “哪有表哥你过得好嘛,听舅妈说你现在是警察,可威风了。”
    “老子在一个派出所干辅警,威风你的脑壳!”
    “嘿嘿,都是为人民服务嘛!”丁虎从小就有些怕他这个表哥。
    “不和你废话了,这次我们来是有正经事的,你看这个人,”丁嘉强掏出了几张陈熊的照片,“这个人三年前来过你们学校,我们需要了解那次他来你们学校做了什么。”
    “我操,这人是吸毒的吧,这么个瘦法!”
    “你不要说废话!”
    “这有点难搞啊,真是大海捞针啊!”丁虎砸了咂嘴,“唉,我恐怕没有这本事,表哥你还是另请……”
    “你帮我做好这个事情,我回去会和你爸妈说你在这边非常刻苦上进,否则的话,哼哼!”
    “呃,这个事情虽然非常困难,但既然是表哥你的事情,那也就是我的事情,我一定尽力办好这个事!”
    丁虎打开了学校的贴吧和论坛,发了几篇帖子,贴出了陈熊的照片,说那是他患有老年痴呆症,走失的老舅,希望征集有关老舅的信息。帖子发出后,大多数都是插科打诨的回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表哥你们要在这边逗留多久啊?这种发帖找线索我估计短期是找不到的。”
    “这个说不准啊,你先找着看吧,”丁嘉强说,“噢对了,你知不知道锦城有什么好吃的火锅啊?”
    “当然知道啊,有一家生意好得很,平时都要排队的,不过我和那个老板很熟,我带你们去吃。”
    陈灵娟还想在西川美院继续逛逛,丁虎便只带着余良和丁嘉强去了。
    这家火锅店生意确实火爆,门口坐满等号的食客,丁虎拿出一张会员卡后,有服务员带着三人径直走入里面的包间,没一会儿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便被端了上来。
    “这要怎么吃。”余良说。
    “你没有吃过火锅?”丁嘉强和丁虎都很惊讶。
    “没有。”
    “菜还没有上齐,待会都放火锅里煮了吃,那个味道真的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啊!”
    “这个汤底太正宗了,这牛肉有劲道,好吃好吃!丁虎,看来你还是会吃的啊!”丁嘉强忽然觉得这个表弟是个有用的人。
    “那是,那是,吃喝玩乐的事情我最在行的嘛!”
    “余哥你觉得火锅好吃不?”
    “好吃。”
    “余哥、表哥吃完饭两位有什么安排呢?”
    “回帖现在有线索了吗?”余良说。
    丁虎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说:“还是没有靠谱的消息。”
    “你加点赏金试试看。”
    “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重勇之下必有莽夫!”丁嘉强说。
    “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表哥。”
    “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加一条,说只要提供可靠线索的就给五千块钱!”
    “加上了,”丁虎说,“那吃完我们去酒吧坐坐?”
    “好。”
    吃完饭后,丁虎开着车带着余良和丁嘉强来到了锦城消费较高的一家慢摇吧,进卡座没一会儿,几个穿着时尚靓丽的女孩就坐到了三人旁边,据丁虎说她们也都是学生。这些学生妹妹玩得比较开,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丁嘉强骨头都酥麻了,随着慢摇吧的喷雾特效如云雾般喷涌,丁嘉强只觉得就算是仙界也不过如此了!
    “余哥,跳舞去不?”
    “不去。”
    丁嘉强和丁虎都有些舞蹈底子,带着几个妹妹在舞池里旋转跳跃,很是灵活,惹得台上的DJ都为他们喝起彩来。
    余良拿着一瓶啤酒,小口喝着,他看见邻桌的中年男人似乎想搂上身旁女孩的腰肢,似乎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亦或是看见了女孩的白眼,又把手收了回来;前面一桌着装暴露的女孩看似矜持地拒绝了陌生男子碰杯的请求;一个男人坐在斜对面的卡座似乎想与其他女人搭讪;一个女孩一边笑吟吟地与女伴聊天,一边顾盼有没有人看向自己,好像寻找猎物的猎手……余良静静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
    丁嘉强和丁虎甩了一阵托马斯体力消耗有些大,没一会儿就从舞池上下来了。
    “你看看现在回帖有线索没有。”
    “还真有了!”
    二十分钟后,三人来到了西川美院女生宿舍楼下,一个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生朝向三人走来。“你就是霸天虎同学吗?”女生小声问道。
    “霸天虎,什么鸡毛名字,笑死我了。”丁嘉强哈哈大笑。
    “哎呦,同学,我叫丁虎,是大三的学生,那个id是小学时候注册的,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改。”
    “好的,丁虎同学,我叫沈仪,你发的那个帖子说给报酬是真的吗?”
    “当然了,只要你的消息靠谱。”
    “那行,那你让这两个哥哥帮忙做个证。”
    丁虎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个女生脑子真是简单啊。
    听到余良和丁嘉强的承诺后,沈仪带着三人来到了一片小湖边,这地方偏僻,余良他们白天并没有逛到过。
    “碧水寒潭?你们学校这是拍武侠小说呢?”
    “听以前的学长说这里背阴,湖水又冷又清,所以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那天晚上两点多,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你老舅。”
    “得了吧,晚上两点多,宿舍都回不去了,你要在外面也是在酒吧或者宾馆,你在这里干什么啊?你不是和我老舅偷情吧?”丁虎觉得这女生就是为了骗钱忽悠他们,这刚还在慢摇吧和漂亮妹妹们玩得不亦乐乎,现在却被骗来这个地方吹冷风,心里火气不是一般大。
    “不是,那晚上我失恋了,我就自己过来喝酒,喝着喝着时间就晚了。”
    “那你说说我老舅来这里干什么了?”
    丁嘉强听着丁虎一口一个老舅只觉得很好笑,因为丁虎真正的老舅正是他的老爹丁三苔。
    “你老舅怀里拿着一包东西,他来到那里后把东西绑在身上,跳进了湖里。”
    “你再胡说八道,我老舅那样一个病鬼大晚上跳进去,第二天就得漂起来了吧。”。
    “真的啊,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保安的,当时你老舅吓死我了,我连忙冲到北门的保安室,他们报了警,警察连夜过来搜救,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这地方又没有监控,大家都以为我是无聊报假警玩呢。”
    四人来到北门的保安室询证,却被告知当时的保安早换了两批,谁也不知道当晚的事情了,这让丁虎大为光火,正当他准备撵走这个他眼里的女骗子的时候,陈灵娟和一个手提大黑箱子的青年男人来到了北门。
    “这是我儿子王辉辉,他听了我当年的故事,想助我了了这桩心事,”陈灵娟说,“咱们先到湖边去吧,这个小姑娘说的应该是真的,你们既然答应了给她报酬就给她吧。”
    沈仪听到有人为她说话,眼眶一红,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
    “哎,哎,你不要哭啊,过来,过来,我跟你说,”丁虎拉着沈仪走到一边,“刚才是我错怪你了,我这就转钱给你,你是很缺这笔钱吗?”
    “我男朋友借了网贷还不上,那些放贷的每天打电话、发短信来威胁他,我想帮帮他。”沈仪收到钱后开心地跑回了宿舍。
    丁嘉强盯着王辉辉看了一阵后说:“兄弟,你认不认识王霖辉?”
    “王霖辉?不认识。”
    “噢,你们的名字有点像。”。
    “我们国家人口多啊,同名同姓的人都挺多呢。”王辉辉觉得这块汉子真是够憨的,居然问自己这么无聊的问题。
    几人闲话间来到碧水寒潭边,王辉辉打开了他的大黑箱子,里面是一副天文望远镜,他拉过丁嘉强帮他一起架拼。
    “陈熊的水性挺好,他们那个村子里河流特别多,他从小就经常游泳,大学还还拿过大学生运动会的奖呢,是第几名我倒是记不得了。”说起陈熊的事情,陈灵娟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没过多大一会儿,王辉辉架起了天文望远镜。他透过望远镜望向星空,发现今夜群星格外璀璨,是个观星的好天气。
    “是那样吗?”陈灵娟对王辉辉说。
    “和您的猜想是一致的,妈。”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次来是想找找陈熊留下的重要物证,那东西多半就在西川美院,来到西川美院之前我也很迷茫,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在哪里,”陈灵娟说,“但今天在这里逛着逛着,我好像和他产生了一种共鸣,当然,那可能纯粹就是我感情上的一种主观产物,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感觉到了一种很干净的、稚气未脱的爱。”
    “这和物证有什么关系啊?”丁嘉强说。
    “你不要急嘛,你们了解星座的说法吧?”
    “当然知道啊,记得比我的生肖还熟了,我是天秤座的,听说我们这个星座盛产好人。”
    “可是在我们那个年代,很少有人了解这个说法。陈熊和我说过几次,应该是李昂告诉他的,他觉得这个说法很浪漫,就好像渺小的我们与苍茫宇宙间,存在着一些神秘的联系。”
    “所以这个地方和李昂的星座存在某种关联吗?”
    “是啊,这个地方是整个锦城最好观测冥王星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能看到的天蝎座守护星在这片小天地最闪耀的视角。”
    昆华市公安局内,苏长歌与彭雯之前到上海看过的心理医生陆冰峰在开视频。
    “陆医生,打扰了,想必他们之前也和你说过了,我要问你一些关于你之前看过的病人彭雯的事。”
    “没问题的,苏警官,我一定知无不言。”
    “彭雯是什么时候找你做的心理咨询,一共做了几次?”
    “去年二月份的时候,一次,但足有两个钟头,所以我对这位病患的印象比较深刻。”
    “她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主要的问题是失眠和梦境异常。”
    “你对她制定了什么治疗方案?”
    “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治疗方案,她的问题并不严重,就是一个常见的神经衰弱症状,吃点药就会好的。”
    “那她找你的意义是什么,我的意思是她内心一定有所诉求,不然只是个简单的神经衰弱,跑那么远找你这样的名医做什么呢?”
    “苏警官过奖了,彭雯应该是被一个很大的问题困扰着,只是在那两个小时的交流中,她并没有直接说出口。”
    “什么意思呢?”
    “这只是我的推测,我认为彭雯对她的父亲怀有畸形的爱恋之情。”
    “你是说她和彭定康有不伦的关系?”
    “这个倒不是,我只是说她对她的父亲怀有强烈的性欲,不过她把这份性欲藏在潜意识中,慢慢成为了她所有内心冲突的根源。”
    “你这些推断的依据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只能简单地说一下,我借用的是精神分析学派的观点,对她的梦境做了一些分析。”
    陆冰峰用精神分析学派的理论详尽分析了彭雯的梦境,苏长歌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无从判断陆冰峰观点是否靠谱。
    “这是我的判断,但我还有点搞不明白的地方,”陆冰峰说,“据我所知彭雯出生的时候,彭院长应该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了,但彭雯爱恋的父亲却是个非常年轻的形象。”
    “有多年轻?”
    “最多二十出头的感觉。”
    “你觉得这个形象会不会纯粹是彭雯的臆想?”
    “也有一定可能。”
    “好的,陆医生,多谢你的配合。”
    “客气了,苏警官。”
    结束与陆冰峰的视屏对话后,苏长歌看了一眼表,现在是早上十点半,想着余良等人乘坐的航班应该已抵达昆华,苏长歌拨打了余良的号码。
    在昆华市的另一边,刚下飞机没几分钟的余良接到了电话。
    “余老师,你在哪里?”
    “在昆华机场。”
    “彭雯那边的线索有了一些,但对找到她并没有什么帮助。”
    “哦,你认识那种很有亲和力的女性吗?”
    “啊?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探查一个孤儿院,需要一个这样的角色。”
    挂断电话后,苏长歌思考了片刻,决定让女警徐颖协助余良。
    因为紧接着就要飞往腾市,余良和丁嘉强并没有返回市区,而是在机场吃了碗炒饭等待苏长歌安排的队友,中午一点,他们在机场等到了女警察徐颖,徐颖有一米七五,身形修长矫健,一头齐耳短发看起来很是清爽干练。
    “余老师,苏队都和我交代了,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你笑一个。”
    “啊?”
    “你笑一个我看看。”。
    徐颖内心有些反感,觉得这人怎么回事,脸上却还是挤出了个笑容。
    “自然一点,待会儿有用。”
    徐颖这才反应过来,余良应该不是因为无聊而调戏自己,放松心情后,想起家里那只肥肥的英国短毛猫,脸上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好的,等我们到了红棉福利院记得多笑笑。”
    正在几人准备过安检时,余良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好。”
    “你好啊,余警官,我是楚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你说。”
    “是这样的,你们上次来村里查我父亲的事情,其实我和我母亲还是有所隐瞒,后来我们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全都告诉你们,所以我特地来昆华一趟,不知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的。”
    “余警官是准备一个人过来么?”
    “是的。”
    “我们到西山公园聊聊好么,我在山脚等你。”
    “到双塔广场,西塔脚有一家咖啡店,你去那里等我吧。”
    “可是那个地方人多眼杂啊。”
    “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余良顿了顿,“还是,你见不得人?”
    “哈哈,怎么会呢,余警官你可真幽默,主要我对昆华不熟,我现在的位置离西山公园比较近,没事,我这就打张车过去。”
    挂断楚杰的电话后,余良决定去赴楚杰的约,丁嘉强和徐颖先去腾市。从见到两人起,徐颖就被丁嘉强色迷迷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瞪了他几眼,希望他收敛一点,但这人好像完全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依旧色色地看着她。登上飞机后,徐颖想起原本是余良的位置没人坐了,连忙赶过去把背上的双肩包摆在中间的座位,以便与丁嘉强隔开一些。
    “徐警官。”
    “干嘛?”
    “你是哪一年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告诉我嘛。”
    “96年的。”
    “你是小老鼠啊,我是95年的,我属猪。”
    “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
    “嘿嘿,我妈很怕老鼠的,她可当不了老鼠,说起我妈,她真的好凶啊,整天死猪、烂猪、臭猪的骂我。”
    “你妈妈看得挺准的。”
    “是吗?我也觉得。”丁嘉强咕噜咕噜吸下可乐,哈哈大笑起来。
    丁嘉强的笑声太有魔性,徐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这人可真是头猪啊,心眼倒好像不坏。”她想道。
    刚上传的是第十九章
    另一边,余良到达这家名为铁塔的咖啡店时,楚杰还没到,他点了一杯拿铁咖啡,从书柜里找了本宋词在角落里随意翻看。
    “余警官也喜欢诗词歌赋么?”十分钟后,楚杰走进了咖啡店。
    “随便看看。”
    “我喜欢姜夔,他是精致的结构大师。”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郑德风死前两三个月曾找我母亲说过一些话,因为那个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郑德风的精神不太正常,再加上他说的东西太过荒诞离奇,所以当时我母亲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直到得知他的死讯后我母亲才觉得郑德风当时所说也许并不完全是疯话。这么多年来,我母亲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包括我也是近来才得知的,是你们的探查激起了我母亲的回忆,我母亲和我商量,觉得不管这些话对你们的案件侦破有没有帮助,还是应当说出来。”
    “你说。”
    “不知余警官信不信鬼神之说。”
    “你信吗?”
    “我相信的,目前以人类的科学水平无法解释和探知的东西还有很多,那些未知领域不就是古人所谓的鬼神之说么?”
    对楚杰的话,余良不置可否。
    “事情要从一个叫做彭定康的人说起,”楚杰喝了口杯中的美式咖啡,“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这个人?”
    “听说过。”
    黑水寨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的东汉时期,寨子里人口主要以郑、楚两姓为主,彭姓这族人入驻黑水寨不过近百年的事情。彭氏族人很少,而且总是神神道道,信奉些巫术之类的东西,村里人大都不喜欢他们。彭定康的母亲就是村里最厉害的、人人惧怕的巫婆。
    她的名声是由这样一件事传响的。黑水寨盛产梅子,每到梅子成熟的季节,村民都会采摘梅子,有的拿去乡里的集市卖,有的酿酒,但最好的梅子村民们都会留着,蘸些盐巴辣子生吃,这样的吃法对梅子本身的品质要求很高。彭定康家门口的梅子长势是最好的,但却从没有人敢偷摘他家的果子吃,因为唯一的那个例外就因此而死。当时村里有个泼皮叫郑祖发,这人长得牛高马大,膂力过人,本身又是个无赖,所以村里人人都让他三分。有天这郑祖发路过彭定康家门口,见那梅树上,梅子颗颗大而饱满,忍不住摘下来吃,入口果然酸甜多汁。彭母看见了他,问道:“你为什么偷我家的梅子吃。”
    “老子吃你几个梅子怎么了?”郑祖发在村里横行惯了,哪里受得人家质问,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起来,还作势要打彭母。
    彭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郑祖发觉得彭母的笑容瘆人,又想起关于她的一些传闻,骂了几句就走了。那天夜里郑祖发浑身发热,第二天背上就开始发红,摸起来痒痒的,他以为是热发了疹子,就去找村里的医生拿了点药涂抹,全没当回事。第二天起来,他的背开始痛,一照镜子才发现背上长满了脓包,他赶忙到乡里找医生看,医生开了些药让他吃,但也没有什么作用。郑德祖的背一天比一天疼,隔了三两天他背上的脓包开始流出粘稠的黄色积液,人也痛得死去活来。郑德祖家人不忍看他受苦,只得背着他到彭家谢罪,彭母却闭门不见他们,那天下着大雨,郑祖发的父母在彭家门口跪着磕了几个钟头的头,村里的老支书也来协商,彭母还是不愿见他们,也不承认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联,他们只得把郑祖发抬回了家。回家后郑祖发的病不断恶化,无论用什么药,怎么治都没用,人一天比一天瘦,三个月后,原本体壮如牛的郑祖发已瘦得像具连着些皮子的骷髅,如此受了大半年生不如死的折磨后,终于是死了。从这件事以后,再没有人敢摘彭定康家的梅子吃,甚至路过他家门口说话都会小声些。
    因为彭母的恶名,村里人都不敢让自家孩子和彭定康玩,唯独有个例外就是郑德风。郑德风家与彭定康家住得很近,他父亲是个退役老兵,是个不信鬼神的主儿,脾气又有些倔强古怪,往往是大家往东,他就要往西,眼见村里人都不让自家小孩和彭定康玩,他偏就要郑德风专和彭定康玩。郑德风或许是遗传了些父亲的大胆,也从不在意那些恐怖传闻,与彭定康可以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玩伴。有次两人在玩泥巴的时候,郑德风问彭定康:“他们说你妈会做歹,你能不能让她表演给我看看啊。”
    彭定康回家告诉了母亲,彭母笑道:“这人以后可能是个人物,你可以多和他玩玩。”
    郑德风这人有些桀骜,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服彭定康,甚至有些怕他。随着两人年纪增长,所走的道路也渐渐不同,彭定康成绩出色,考试永远是第一名,十六岁时考到了腾市第一中学读高中,郑德风读书不行,初中读完便选择去打工。
    高考结束后,彭定康以云岭省状元的身份被燕京大学录取。这消息可让整个黑水寨沸腾了起来,所有人好像都忘记了彭母的“可怕”,争相到彭家道贺,村支书带着大家为彭定康办了盛大的庆功宴,就连县里的领导都赶来了几位。在宴席上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彭定康,郑德风下定决心不能再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过几天就到昆华去闯一闯。
    庆功宴结束后,酒醉的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家。
    “哥,我是真的佩服你!我听老支书他们说,你考的那个学校是我们国家最牛的学校!你是咱县里出的第一个状元!”
    “没什么的,正常发挥吧。”彭定康大着舌头说。
    “你要到那里去学什么?”
    “学医。”
    “那很好啊,以后可以救死扶伤。”
    彭定康闻言嗤笑了两声:“我从没和人讲过,我们这族人一直在找我们的神。”
    “啊?”
    “传说神出现时是一片遮天蔽日的红色,能给我们带来永无止歇的升华。”
    “你阿妈和你说的么?”
    “是,阿妈,阿妈。”彭定康听到母亲的名字,酒意似乎消退了一些,没有再继续关于所谓‘神’的话头。
    第二天郑德风问彭定康这事情,彭定康只是哈哈大笑,说酒醉的话怎么信得。郑德风却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多年以后,郑德风成了大家口中的郑总,彭定康也到了昆华工作。在一个彭定康组织的饭局上,郑德风遇到了李昂。好色如命的郑德风见到李昂的第一眼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她,他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女人。彭定康也有意撮合两人,不断在中间助攻。
    那晚李昂就和郑德风睡了,郑德风享受了有生以来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性爱。从那之后,他就再也离不开李昂,对李昂是有求必应。时间久了,郑德风却有些奇怪,按理说自己与李昂见面这样频繁,她年纪也不大,自己是不太可能发现她外表上的变化的,现实却是他发现李昂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衰老。
    三年后,郑德风对此时李昂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她的脸色变得蜡黄,脸上满是皱纹,身体开始发胖,一对本挺拔如峰的乳房下垂得厉害,屁股也变得松垮垮的,与三年前那个人间尤物已判若两人。有天,李昂约郑德风出去吃饭,郑德风本不想去,但李昂说她那边有个小美女,郑德风听见这话就像一头闻见荤腥的野猫。
    饭桌上,郑德风看得出李昂身边那女孩年纪不大,至多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却出落得像个丰腴少妇,这反差对他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诱惑,他不时把自己的筷子故意弄掉去看那女孩裙边的风情,每次都看得老二直挺挺的。
    “还没和你介绍,她是我女儿,叫李红槿,今年上初一。”
    听到这话,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将自己的浴火彻底熄灭,郑德风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和行为感到羞愧。吃完饭后,郑德风把两人送回了家,返程的路上,他极力想忘掉那个女孩,却越发地想她。郑德风的睡眠本也就不好,那晚躺在床上,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的模样,更是让他难以入眠,半夜里好不容易睡着了,竟梦到自己在与那女孩享受鱼水之欢。
    那段时间,郑德风每天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消瘦了好些。终于,备受煎熬的他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彭定康,向他倾诉自己满肚子的相思苦水。听完郑德风的话,彭定康说道:“德风,你若是真心喜欢那个女孩的话,就去追求她吧,没有关系的,你和李昂又不是夫妻,李昂也希望有个靠谱的男人能照顾她女儿。”
    “李昂跟你说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听得出来是这个意思。”
    郑德风闻言大喜。自那之后,他每天都准时去接李红槿下晚自习,对李红槿十分热情,李红槿对他却总是冷冰冰的,但或许是越得不到的越骚动,李红槿表现得愈是反感他,他对李红槿的欲望就愈是炽烈。
    有天晚上,郑德风接到了李昂的电话,说李红槿正在发烧,要他过去帮忙看看,郑德风听说这事立马开车赶了过去。
    “你来啦,先坐下,我给她换换衣服,要喝杯什么?”
    “凉开水好了。”郑德风说,“她怎么样了?需要去医院吗?”
    “烧得很高呢,恐怕是要去的,你等我一下。”
    李昂把那杯事先已放入烈性春药的水端给了郑德风,亲眼看着郑德风喝下了水后才走进卧室。郑德风喝了水却还是感觉很渴,起来找水发现水壶里空空如也,只得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待,他这才注意到电视里播放着大尺度的午夜节目。。
    “来帮我抱抱她,她太重了。”李昂打开房门说道。
    “怎么不开灯呢?”郑德风走进了卧室,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灯泡烧坏了,你等我去拿个手电筒,”李昂走出了卧室,“哎呦,风怎么把门吹上了,哎呀,打不开了,你们等等我啊,我去找钥匙。”
    屋子里很热,郑德风在黑暗中摸索着,不知绊倒什么东西跌了一跤,感觉自己压在一片温软之上,这时候床头的灯忽然开了,在暧昧的粉红色灯光照耀下,他看见李红槿一丝不挂地横陈在自己身下,她的脸红彤彤的,身上挂有许多细碎的汗珠,胸脯已经发育得有傲人的尺寸,一对小小的粉色蓓蕾傲然挺立着。
    “小红槿你怎么了?”
    似乎是听到了郑德风的声音,李红槿眉头微皱,略一翻身,手指恰好碰到了郑德风的下体,受这刺激,郑德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的阴茎立马像头见了红的公牛一样挺立起来,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道德伦理,解开衣裤,扒开李红槿的大腿,照着水草深处插入。一阵猛烈地顶撞后,郑德风发出满足的叹息,整个人瘫软在了李红槿的身上,这时门忽然打开了。
    “你在做什么?”李昂的声音传来。
    郑德风这才发现李红槿早已醒转了,他永远无法忘记她苍白的脸和那死人一样呆滞泛白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你报警抓我吧,我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有罪。”穿好衣服后,郑德风颓然坐下,整个人都好像要陷入那张沙发。
    “把你抓了又有什么用呢?我要你娶我女儿,一辈子照顾她。”
    于是郑德风和李昂达成了协议,答应只要李红槿到法定婚龄就娶她,还给了李昂一大笔钱。
    与李红槿发生性关系后,李昂告诉郑德风,李红槿现在不想见到他,让他给李红槿点时间消化这个事情。郑德风答应了,整整半年多没有再去找李红槿。这半年多郑德风的神经衰弱恶化得很严重,每晚噩梦不断,终日神思恍惚。
    当郑德风再次见到李红槿时,李红槿已经怀孕并且错过了打胎的时间,看着李昂那狡黠中带着揶揄的眼神,郑德风感到出离的愤怒,可愤怒归愤怒,事情终归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的,于是郑德风向在省一院当副院长的彭安康求救,彭安康先是叹息一声,然后说道:“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这该怎么做啊?这要传出去我不得身败名裂啊,但去那种小医院又怕不安全,反而惹出什么乱子来。”
    “我帮你安排吧。”
    在彭定康的运作下,他们偷偷摸摸替李红槿接了生,看着白白胖胖的女婴,郑德风心里好生欢喜,可惜没过多久他就从彭定康那里听到女婴死去的消息。李红槿出院后一直不肯见郑德风,郑德风也一直为这件事情自责,精神状态变得更差,只是人这东西很是古怪的,明明已经到了这般田地,郑德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纵情于酒色。
    那段时间郑德风总在做同一个怪梦,他每晚都梦见九个红彤彤的灯笼,那灯笼似乎就在他眼前,又好像离他很远,可是恍如实质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为此找过许多医生,甚至风水先生也看了不少,但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帮助。
    七八年时间眨眼而过,彭定康当到又辞去了省一院的院长,自己创办了辉影公司累积了巨额的财富,郑德风的事业却有所衰颓,并且这些年从不间断的噩梦让他的精神已经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那天是跨向千禧年的夜,郑德风在彭定康的别墅里喝得烂醉,被人送去了客房里。大半夜的,郑德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又因为饮酒过量,感到口渴难耐,只得爬起身找水喝。彭定康的别墅很大,那时大家都已睡下,无人为郑德风引路,他左绕又绕,水没找到却绕到了彭定康的实验室,实验室里倒是放有饮水机,郑德风喝了几大杯水,舒服得呼了口气。这些年来,郑德风的睡眠很差,而且一旦午夜醒来就再睡不着觉,想着回去躺着也是种折磨,就在这个充满金属质感的巨大实验室里随意逛了起来,试验台旁边的桌子上堆放着小山一般的实验笔记,那些笔记都是黑色封面,唯独其中一本包装为红色的最为醒目,封面上赫然写着“永生计划”几个大字。郑德风闲着无聊就打开那本《永生计划》随意翻看,不想却看见了令他怵目惊心的一页页内容。
    “彭定康从没有忘记过他母亲口中的神,极度渴望探索永生的奥秘。彭定康选择的突破口是人类的癌细胞,他渴望先制造一个全身器官都癌变的病人,但你也知道,癌细胞植入他人体内是不可能存活的,彭定康做过无数次实验,没有哪一次能够让异体移植的癌细胞成功生长。但他并不气馁,不断扩大样本数量,在他任腾市人民医院院长期间,每一个入院治疗的病人,都被他拿来当做过小白鼠,而在这些白鼠中,他非常惊讶地发现有一例患者体内可以容纳被植入的癌细胞自由生长,那个人就是李昂,彭定康欣喜若狂,他决心让李昂成为人类历史上首个实现全身癌病的患者。”
    “这是加速李昂衰老的原因么?”
    “是的。另外彭定康还发现了李红槿也具有和他母亲一样的体质,也是绝佳的实验样本,但彭定康的实验最后还是失败了,这母女两人并没有实现全身癌变,而是一个死于胃癌,一个死于淋巴癌,这件事让彭定康大受打击,自此性情大变,再不与外界往来。”
    第二十章
    丁嘉强和徐颖因为飞机延误,比原定时间迟了一个钟头才到达腾市。走出机场后,徐颖拿出手机地图研究了起来。
    “腾市有三个红棉福利院,我们为什么要去位置最远最偏僻的那个呢,那地方都快到缅甸了啊。”
    “余哥说了,就是在这些偏远的地方,才方便他们干龌龊的事情。”
    “余良老师看起来好年轻啊,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又好像年纪很大了。”
    “是吗?余哥的年纪恐怕还没我大啊。”
    “那你怎么叫他余哥呢?”
    “哈哈哈哈,能者为哥嘛!”
    后桥红棉福利院位于后桥镇,距离中缅交界仅仅3.4公里。因为余良说此次行程在掌握实质性的证据前最好先保密,所以丁嘉强和徐颖没有联系当地同事,而是到城里租了张车往红棉福利院开去。
    “你和余良老师认识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吧,我也记不得了。”
    “这么短啊,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好久了呢。”
    “没有啊,我们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认识的。”
    “那你知道些余良老师的事情吗?”
    “余良老师的事情?他的什么事情啊?”
    “他今年多大啊?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徐颖顿了顿,“有没有女朋友啊之类的。”
    “我不知道啊。”
    “那你又说你们每天都在一起!”
    “是啊,基本上每天都在一起的,余哥平时住在我家里。”
    “那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平时不说话的啊!”
    “是哦,那我下次问问他看啊。”
    下了二级路后,两人走了一段崎岖的山道才抵达了这个偏僻的地方,车到红棉福利院门口被门卫拦了下来,两人自称爱心人士想来看望留守儿童,却遭到了门卫的拒绝,徐颖据理力争门卫仍旧不允许他们进入。
    “我们先走吧。”
    “就这样走啦?”
    “先把车开走。”
    两人把车开离了门卫的视线后,徐颖说:“你联系吴所长吧,这里刚巧也是他们的辖区,这个地方一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一般福利院都是很欢迎外界爱心人士进入探望的,这里却怎么也不给进,这不合常理”徐颖手指远处正在巡视的保安,“还有你看看那些保安,他们一点也不像保安。”
    “不像保安吗?那像什么?”
    “你别说这样一个偏僻的福利院,就算是昆华市里那些优质中学门口的保安也大都是些老头,因为做这行收入不高,没有年轻人愿意做,但你看门口那些保安,不仅年轻,身形一看就是练过的,一个普通福利院怎么需要这些人来守卫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啊。”
    “还有一点,你有没有注意到这福利院周围的墙。”
    “这里的墙很高啊。”丁嘉强打量了一眼远处的围墙。
    “对,这里的墙建得太高了,而且墙顶还装了一层铁丝网,看那样子应该是通电的,一个普通福利院何须建造这种监狱式的高墙。”
    “好!我这就打电话给老吴。”
    “嗯,你告诉吴所长这边暂知有4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平均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很可能持有枪械。”
    另一边,保安室内刚才驱逐两人的疤脸男人正在通电话。
    “老板,刚才有两个自称爱心人士的人想进去看。是的,被我拦下了。我看着不像。好,我知道了。”
    疤脸青年挂断电话后说:“把枪藏起来,通知黄阿姨她们,把那几个受过伤的收好了,待会万一有警察过来搜查,不要紧张,我们配合他们搜就是,反正他们不可能搜得出什么东西来。”
    “老吴啊,情况是这样的……”
    听着丁嘉强说不清楚状况,徐颖夺过电话亲自和吴达华对接,交代完毕后,徐颖见丁嘉强一直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只好补充道:“丁嘉强说他还有事和你说。”
    “老吴,我肚子实在是太饿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带点吃的过来啊,什么都可以,如果有炸鸡就更好了。”
    “你去吃屎吧!”电话那头传来吴达华的咆哮。
    半小时后,吴达华带人来到红棉福利院。
    “我们收到举报,你们这里有人私藏枪支,我们现在依法对你们福利院进行搜查。”吴达华向疤脸等人出示了相应证件。
    “好的,你们搜吧。”
    福利院占地很大,建筑物却不算多,吴达华让疤脸和黄阿姨领路,逐间搜查,在搜到教室的时候,徐颖发现这里的小孩看起来都很怪异,没有一般正常孩子的活力,看人的眼神都是躲闪的,这让她心里很难过。搜了两间屋子后,丁嘉强借故说要去上厕所,实则偷偷溜去厨房找吃的。绕了一圈后,丁嘉强嗅到酥肉的味道,来到离厨房不远处,他见一个老大妈端着一大盆饭菜走了出来。丁嘉强见里面没人,只得自己走进厨房看有什么能吃的,却发现这里已连口冷饭都没有了。他赶忙跑出厨房,想追上那个大妈要口饭吃,大妈早已没了人影,但大妈盆装得太满,沿路掉了少许饭菜,丁嘉强细心地发现了这点,顺着地上的饭菜追了出去,见那大妈已经到了田径场的另一端,丁嘉强对着她大喊,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自顾自朝前走着,一直走进了田径场尽头的几棵松树后面。丁嘉强大急,飞跑着横跨田径场,穿过稀疏的小树林,看见那个大妈在一片枯黄的草坪上提起了个井盖式样的东西。那大妈这次倒是看见丁嘉强了,但丁嘉强在她眼中仿佛什么吃人的恶鬼,只见她慌慌张张地钻入地底。丁嘉强走到盖子的位置,发现这盖子表面覆了一层草皮,外形和周围的枯草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看见过它能打开,实在难以发现其中猫腻。丁嘉强蹲下身来锤了盖子几下,盖子连金属回声也没有发出,他觉得这地底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于是站起身来重重一脚往盖子踩去,试图以大力破之。丁嘉强自负力气很大,没想到这一脚上去盖子竟纹丝不动,还隐隐震得他脚疼,这让他有些火大,卵足了劲一脚接一脚往盖子踩去,连踩踏了十来脚后,盖子终于被丁嘉强踩烂了。他看见有阶梯通向地底,沿着阶梯走了几级,丁嘉强听到身后有阵脚步声传来,他忙侧身闪开,一根铁棍击中了他的肩膀,他反手抓住来人手臂,一把将那人甩得飞了出去,掏出手机打开电筒,看见被甩飞的人是那个鬼鬼祟祟的老妈子,此刻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丁嘉强过去问老妈子这是怎么回事,发现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而且很可能是个聋子,再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得不再管她,径直往前方走去,看到一道木门,一脚踢开,里面竟关押了十来个小孩子,这些小孩见丁嘉强进来,连忙拥作一团,好像一窝受惊的土拨鼠。
    “我的妈呦!”眼前这一幕着实吓了丁嘉强一跳,他拍摄视屏后备注“操场松林后地下室所见”发给了徐颖。看到丁嘉强发来的视频,徐颖也是吃惊不小,面上却不露痕迹,只是对吴达华轻声说道:“王局长发了些材料让您看看。”进而将手机递给了吴达华。
    逮捕进行得不算顺利,疤脸带头拒捕,这伙亡命之徒个个悍勇无比,但吴达华这方毕竟持械且有人数优势,斗了一会儿,疤脸等人逐渐落在下风,最终丁嘉强赶到一记勾拳击中疤脸下腹,让他瞬间丧失了战斗力,眼看带头大哥已被降服,小弟们也没了斗志,没几个回合便被戴上了手铐。
    如此铁证坐实了红棉集团涉嫌拘禁、虐待儿童。腾市的审讯结果传到后,苏长歌立马带人展开对李红棉的逮捕行动。
    此刻的李红棉却茫然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她与往常一样穿了紧身的衣裤,正坐在会议室内高谈阔论。这么多年来,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在那个人找到自己之前,她从未想过像她这样出身的人,这辈子也能拥有如此巨大的财富和名誉,成为人人敬仰的李总。她本名叫罗娟娟,是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对现在的她而言丢失财富和名誉还不是最要命的,她最怕的是丢失李红棉这一身份本身,她认为这是比死亡更可怖千百倍的事情。她不是低贱的保姆罗娟娟!她是高贵的大企业家李红棉!所以她决心用自己的一切来捍卫自己的身份,她认为她是唯一的、真正的李红棉。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早已厌倦了李红棉说这些大而无当的话,也厌倦了看她那对晃都不会晃的假奶,只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屏息凝神的样子,尤其经理宋兆枫,他恨极了眼前这个虚伪、傲慢而无知的女人。
    正在指点江山的李红棉感觉到腰间手机在震动,她瞥了一眼看见是保安队长打来的电话,这让她有些不满,因为她一直吩咐手下的人,有什么事情先联系自己的秘书。
    “什么事?”
    “李总,警察上来了。”
    “警察?警察上来做什么?”
    “说是……说是抓你的。”

    李红棉和红棉集团主要管理人员被带到了市公安局分别进行审讯。
    “看你履历,你入职红棉集团之前,也曾在德风矿业有限公司任总经理,你对郑德风和李红棉应该都很熟悉吧。”警察正在审讯总经理宋兆枫。
    “八十年代,我从云大毕业,到昆华公证处工作,因为工作上的往来我认识了郑总。郑总当时已经是不小的老板了,但对我们没什么架子,把我们当做小兄弟一样经常约我们喝酒、吃饭,带我们见些市面。我工作没多久我母亲病倒了,查出来是白血病,需要的治疗费用相当高昂,根本不是我那点工资能负担得起的,那段时间我把能开口借的钱都借了,可惜还是没能救活我母亲。我母亲死后,我非常绝望,一是因为母亲的离世,二是面对于我来说是天文数字的债务,那时我真的有一死了之的念头。有次郑总约我出去吃饭,他看我愁容满面,就问我是怎么了,我那时酒也喝得比较多,就把我的事情都和他说了,郑总听完笑了笑,说还以为是多大的事,说完就让他的秘书过来刷卡替我还钱。我非常过意不去,但那确实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我跟郑总说这钱就当是我借他的,我一定会还给他。郑总问我每月工资多少,我如实告诉了他,他问我以这个工资想还清他的钱要还到什么时候?我羞愧得说不出话来。郑总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干。从那以后我就跟在郑总身边,我们一起把公司做得越来越大,直到他遭了不幸,然后就有了现在的红棉集团。”
    “你怎么看待你的老板李红棉?”
    “哼,那就是个贱人,郑总算是个枭雄,这辈子干过最大的错事就是勾搭上这个女人。”
    “你对她似乎很有意见啊。”
    “她的发家史,各位警官想必都清楚得很,何必再来问我,”宋兆枫满脸不屑的神色,“她就是个爱慕虚荣的草包,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我们几个老东西念旧,凭她那种水平,公司早给她整没了吧。”
    “这些年来,你觉得李红棉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异常的地方?你这么说,我只觉得她这些年样子变得太多了,我第一次见李红棉是跟郑总去机场接她,那时只远远见了一眼,觉得人挺好看的,不像现在这种整容整得像个外星生物,我看见她就感到恶心。”
    “好吧,红棉福利院涉嫌虐待儿童的事情你是否知情?”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对这个真的一概不知,本来当年她提出做教育产业的时候我就是极力反对的,以我们公司当时的体量干房地产是最合适的,就算不干房地产干什么不行?非要去做什么鸟的教育产业,搞得公司效益一年不如一年。这些话积郁在我心里很多年了,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唉,我老了,本就打算今年退休,干了这些年,我也算报完郑总对我的恩情了吧。”
    与此同时,另一个审讯室内,张良生正在审讯李红棉。
    “我再说一遍,你们说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我的律师怎么还不来?”李红棉翘着二郎腿,斜眼看着正在进行审讯的老警察张良生。
    审讯监控室内,余良说:“那些孩子还是说不出话来吗?”
    “那些孩子受到的惊吓太大,有几个是敢说话了,只是说得语无伦次的,一时还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苏长歌说。
    “现在对红棉公司旗下的所有福利院都展开调查了吧?”
    “是啊,正加班加点地干着呢。”
    审讯室内,李红棉傲慢的态度惹得张良生很是生气,这脾气暴躁的老警察就要发作时,耳机里传来了余良的声音。
    “你真的是李红棉么?”张良生按照余良的吩咐说道。
    “你他妈的说什么废话!”李红棉的情绪忽然变得很激动。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旁的年轻警察训斥道。
    “罗娟娟,1983年生,云岭省昆华市陆良县罗家村人,初中学历,于2004年10月后行踪不明,生死不知。”张良生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红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想起什么了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究竟该叫你罗娟娟呢?还是李红棉呢?”
    “我是李红棉!我是李红棉!”李红棉猛地站起身来,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审讯监控室内,余良身边的警察脸上都露出了敬佩的神色,在案子刚开始的时候,这些警察看这所谓的专家年纪如此之轻,对他的业务能力是持怀疑态度的,但随着案子的进展,警察们大都服气了。
    “余老师,您是怎么知道这个人并不是李红棉的?”年轻警察陈克麟问道。
    “咳、咳,”丁嘉强清了清嗓子,代余良说道,“在走访的过程中呢,很多人都表示李红棉样貌变化太大,整容整得越来越丑,这很可疑,我们调查过李红棉并没有做过心理咨询的记录,那就先假定她并没有什么强迫症之类的心理疾病,那她这样高频率大幅度的整容,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一些事情,她要掩盖什么呢?这时候余哥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就是这个所谓的李红棉可能根本就不是李红棉。郑德风和李红棉的关系很奇怪,外界都说他们是夫妻,实际上他们并不存在婚姻关系,是在2004年的时候,郑德风把名下大部分资产都无条件赠予了李红棉,隔了没多久人就死了,郑德风死后,这个李红棉才开始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在此之前,这个李红棉完全像是一个迷,几乎都没有人见过她,寥寥几个见过这个李红棉的人也都对她的具体样貌没了印象,这真的不合常理啊,经过一番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个叫罗娟娟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个孤儿,当时在郑德风家里做保姆,恰好在2004年之后成为了失踪人口,这情况巧得让人不得不怀疑是罗娟娟扮演或者代替了李红棉,所以我们开始调查李红棉的整容经历,发现她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每整一次容都要换一个地方,这样的情况本来是很难再查出什么来了,但是嘛,嘿嘿……”丁嘉强卖了个关子。
    “你倒是说啊!”
    “这个嘛,呵呵,非常凑巧的是,我那天在家与余哥探讨案情的时候被我妈无意中听到,她和我们说,她十多年前去搞美容遇到过李红棉一次。我们忙问是什么情况,我妈告诉我们,那时补天阁是整个云岭省最好的美容医院,收费很高,都是些名媛贵妇才去得起的地方,她就是在补天阁遇到了李红棉,只不过当时李红棉正在做整容手术,所以没见到她本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们赶忙联系到了补天阁的老板龙建东医生,龙医生翻看了过去留存的资料,告诉我们李红棉那次做整容手术正是2004年。这就意味着那时的李红棉应该是接近她本来面目的李红棉。之后,我们联系到了当年收容罗娟娟长大的陆良福利院,找到了一张罗娟娟本人十八岁时的照片,我们发照片给龙医生看,龙医生说因为时间太久,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哎呀,你们也知道这些医生说话都严谨得很嘛,他说当年找他做手术的那个李红棉很像这个罗娟娟。不过余哥也说了,这些都是假设和推测,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只要这个罗娟娟不承认的话,我们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审讯结束后,苏长歌对余良说:“彭定康那边也该收网了。”
    “嗯。”
    苏长歌自听说辉影公司与俄罗斯的剑鱼公司有密切业务往来后,就联想到了国内根本买不到的违禁品西伯利亚红。在一番明察暗访后,终于了解到彭定康勾结了海关一官员,并授命辉影公司的副总经理李杰购置了西伯利亚红带回昆华,目前这两人正在接受调查。
    苏长歌拨通了苏贤的电话。
    “竟然有这种事情?唉,想不到啊,想不到,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误会吧?彭总这样英明的人居然也会犯这样的错误,”苏贤面上长吁短叹,内心实则狂喜难以止抑,因为他听得出这事情的严重性,“彭定康的住处我是知道的,我带你们去。唉,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效仿古人大义灭亲了!”
    苏长歌等人在苏贤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普宁县郊的点藏山,一栋别墅孤零零坐落在半山腰,根据苏贤的说法,这些年来彭定康就一直隐居在这个地方。苏长歌等人的车辆沿着环山公路行驶了十来公里,又顺着石阶走了二十分钟才到达彭定康家门口。
    “柳阿姨,你开门。”苏贤对着可视门铃说道。
    “彭总他从不见客的啊。”看到苏贤领着一大帮穿着制服的警察,柳阿姨的声音变得颤巍巍的。
    “你开门,这次情况不一样,由不得他想不想见!”
    众人在柳阿姨的带领下,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到了彭定康的住所。“彭总在里面。”柳阿姨说。
    “劳烦你去把他请出来。”苏长歌说。
    柳阿姨进入房内不久,一声尖叫从屋子中传来。苏长歌立马带着警察们冲进去,看见一个男人横躺在血泊中,苏贤在后些进来,才看到这幅场景,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过来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彭定康,”苏长歌转头看到苏贤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诶,你快过来啊!”
    “苏……苏队长,不是我不想过来,我的脚现在不听我使唤。”苏贤说话都有些哆嗦。
    两个民警只得过去把苏贤架了过来,苏贤只看了一眼彭定康的脸就立马转过了头,“是他!是他没错!”
    “你看仔细了,到底是不是!”
    “他就算化成鬼我也不可能认错他!”话一出口苏贤就非常后悔,“哎呦,呸!呸!呸!彭总,彭总,你老者就好好转世超生,我会请人为你好好做场法事的!”
    “苏队,在彭定康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段可疑的录音。”陈克麟对苏长歌说。
    “拿来我看。”苏长歌接过手机点开了录音按钮。
    “彭院长,那个事情不好搞啊。”
    “你知道有一种叫西伯利亚红的毒药么?”
    “没听说过。”
    “这种毒素能在人体内存在三天,这期间内那个人只要有剧烈的情绪起伏,这西伯利亚红就能与肾上腺素产生化学反应,成为剧毒无比的物质。”
    “恩?你能确保这所谓的剧毒能毒死一个成年男性么?”
    “我能确保。”
    “你有途径搞到这种毒药么?”
    “我们公司最近在俄罗斯有项目,我能搞到。”
    “帮我弄几克这种东西过来。”
    “好。”
    录音播放完毕后,在场除苏长歌外的警察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因为他们听得很清楚,那个要彭定康帮忙购置西伯利亚红的人正是他们曾经的上司孙鹏,那些跟了孙鹏一段时间的警察原本对孙鹏的事情还抱有些许希望,现在已随这录音的公布彻底破碎。
    在指挥现场侦查工作时苏长歌的电话响起,是银江县公安局长杨文成打来的。苏长歌心里有些奇怪,因为他和这人并没有多少交集。
    “喂,苏队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什么好消息啊,杨局长。”
    “你给的建议很有用,陈熊确实是被人用一种叫西伯利亚红的毒素谋杀的,是六所那个所长下的手,我们的法医验尸时在报告上做了手脚。这个事情说起来真是神了,你们的专家余良那次带着人来六所审过陈熊嘛,结果陈熊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他们当时可能和六所的所长闹得很不愉快,余良带去的人里是不是有位叫丁嘉强的?”
    “呃,是的,怎么了?”据苏长歌所知,余良审讯陈熊时,丁嘉强并不在场。
    “这个丁嘉强同志呢,离开六所后就和我们市里的纪委监委实名举报六所那个所长收受巨额贿赂,但我看他多半是猜的,因为也没什么线索,纪委的同志一查却真的查到六所这个所长近期收受了一笔来源不明的巨款,款项高达五千万。”
    “福将,真是福将!”苏长歌忍不住为丁嘉强这逆天的好运气感到惊叹,“那个法医呢?”
    “这个事情说出来就很荒唐搞笑,六所那个所长、法医还有所长的老婆三个本是同学。所长一进戒毒所往往十天半个月都出不去嘛,他那老婆长得又有点俏,他很不放心,就在家里偷偷装了摄像头,这一装没多久就拍下了他老婆和法医干那事的视屏,他也是隐忍,一直留着这视屏也不发作,我想他是一直在想如何利用这视屏狠狠敲诈法医一笔,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挂断电话后,苏长歌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队,看你笑得很开心啊,是终于有什么好消息了吗?”和苏长歌同龄的警察刘德旺问道。
    “一言难尽啊!真是一言难尽,”苏长歌感叹道,“我先通个电话。”
    苏长歌拨通了余良的电话。
    “余老师,陈熊也是中西伯利亚红死的。”
    “哦。”
    “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彭定康已经死了,经他多年的下属苏贤的初步辨认,死者应当就是彭定康本人。”
    “还是等尸检报告吧。”
    下午四点,彭定康的尸检报告出炉。
    “彭定康的右手腕曾齐腕断过,胸腹受过密集、严重的刀伤,和你的推测一模一样。”
    “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死掉的这个人叫黄先平。腾市马凉乡新街有个叫黄丽的寡妇,这个人没有明面上经济收入来源,却拥有不俗的经济实力,你们可以查查她的经济来源是不是和这个所谓的彭定康有关系,如果有的话,这个人多半就是黄先平了。”
    “但苏贤跟他很多年了啊,苏贤说这人就是彭定康。”
    “苏贤是哪年入职的辉影公司?”
    “2000年。”
    “他可能没有见过2000年之前的彭定康。”
    苏长歌沉思间,陈克麟赶到了他的办公室。
    “苏队,查了那个黄丽的经济来源,这个女人从2000年六月起每年都会收到一笔六十到两百万不等的汇款,汇款方是彭定康的辉影公司。”
    “所以这个黄先平那年并没有死,他知道自己被砍得太伤,已是个废人,根本无力再照顾他的妻儿,这么多年一直住在那栋山间别墅里扮演彭定康,条件是彭定康每年都要打钱给他的前妻,希望这笔钱能让他们母子过得好一些。”
    “唉,这个黄先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陈克麟感叹道。
    “人啊,都是复杂的。不过如果找不到彭定康本人的DNA用来比对,那我们也没法指认这人确实不是彭定康啊。你觉得真正的李红棉和彭定康究竟在哪里?”
    “这对这个案子没什么意义了。”
    苏长歌还想再问,余良已杵着他那根奇怪的黑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余良老师真是一位奇人啊!”陈克麟再次感叹道。
    “你发什么呆?去工作啊!”
    离开市局后,余良打车来到昆华医院看望受伤的孩子,那些被囚禁的儿童身上都带着伤,伤重的几个已被送到昆华救治,目前均已脱离生命危险,只是有两个伤非常重的孩童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落下了终身残疾。
    “小朋友,吃糖糖!”徐颖带来了许多这些孩子们从未见过的糖果,这些小孩刻意把头撇开不对着糖果,却都用余光一直盯着徐颖手里的糖,一个断了一只手的小孩忽然像野兽一样朝徐颖扑去,想夺过她手中的糖果篮,篮子飞上半空,糖果散得一地都是,几个小孩扑倒在地,包装都不拆就直接把糖塞进嘴里,状如野兽。
    余良和这些孩子的主治医生钱礼杰,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这一幕。
    “这些孩子身体上受到的创伤不久以后就会好起来,心里的伤却可能需要用一生来治愈。”
    “你们医院不是有心理医生么,让那些人来看看有用么?”
    “作用不会太大的,心理治疗我也懂得一点,比起一些器质性病变,心理治疗的诊断更难,耗费时间更长,有一些流派甚至需要长达数年的时间来治疗,这里面消耗的时间、精力还有金钱是海量的,就我们国家医疗资源这样紧缺的状况来说,大多数病人得到一段及格线以上的心理治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多数病人来医院就是和心理医生交流几分钟拿些药回去吃,吃完又回来交流几分钟,如此循环,这叫什么心理治疗啊!”
    “没别的办法了吗?”
    “在他们住院这段时间,我会酌情给他们做些心理治疗,至于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只能靠他们自己了,”钱礼群说,“那位女警官出来了,余先生我先去办公室了,你们忙。”
    “打扰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么?”余良对刚走出病房的徐颖说。
    “今天他们愿意和我说些话了,可能是吃了我的糖吧,”徐颖笑了笑,“他们说他们记不得被关在那里多久了,每天就是一个老妈妈送饭来给他们吃,送完就走了,和外界没有任何交流,那个地方也没有灯,人如果长期处在这样封闭、黑暗的坏境里,确实会对时间没有概念。”
    “知道了。”
    “余老师要去哪里,需要我开车送你么?”
    “送我到西枫花园吧。”

    去往西枫花园的路上,徐颖说:“余老师,你家在那里么?”
    “没有,那是丁嘉强的家。”
    “是哦,我想起来他和我说过你们住在一起的,”徐颖说,“他家应该是又脏又乱的那种吧?”
    “没有,丁嘉强的妈妈每天都请保洁阿姨来给他打扫一个小时。”
    “哈哈哈,这个家伙真是懒啊,余老师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最近发现打游戏挺有意思的,只是还没机会玩。”
    “是因为案子太忙了么?”
    “不是,因为我没有电脑。”
    “余老师今年多大啦?”
    “这连我也记不得了,”余良说,“你可以靠边停了,我从这道门进去快一些。”
    “余老师,如果我送你礼物,你会收下么?”余良下车时,徐颖说。
    “会的。”
    余良回到丁嘉强家时,丁嘉强正在打游戏。“余哥,你看桌子上有炸鸡和汉堡,你肚子饿的话先吃一点。”
    “好。”余良进屋冲了个澡。
    “这个案子现在就差孙鹏还没缉拿归案了,”丁嘉强嘴里嚼着炸鸡说,“我妈不知去哪打听到了他的事情,这个老混球,害得我妈又为他偷偷哭了几场。”
    “嗯。”
    “我妈说孙鹏这个人其实不坏的,他只是对很多事情都很执,他始终破不了他的执。”
    “哦。”
    “是吧,余哥,我妈这个人看人非常准的。”
    “哦。”
    “余哥,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阿辉?”
    “过几天吧。”。
    “那太好了,我看阿辉太惨了,他跟我说医院里的饭菜太难吃了,所以郑支书送我们的鸡我还留着呢,等去看他的时候再杀吃。”
    “你把那只鸡养在哪里了?”
    “养在我卧室里呢。”
    “怪不得你那么臭。”

    凌晨6点,余良接到了苏长歌的电话。
    “余老师,你让查的东西都查到了。”
    “你在哪里?”
    “我在局上。”
    “好的,我马上过来。”
    余良立即爬起来叫醒丁嘉强,两人随便洗了把脸就往市局赶去。来到市局后,苏长歌对他说:“我们调查了李红棉旗下的所有教育机构,发现他们从十六年前开展教育产业开始就有在暗中虐待孩童的行为,这些年几乎每一个月,靠近边境线的那些红棉福利院,都会送几个孩子到李红棉的指定的地方供其虐待取乐,罗娟娟对此也供认不讳,但她始终否认自己不是李红棉,我看她是宁愿被判刑坐牢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李红棉的身份。”
    “她既然要当李红棉,就叫她李红棉吧,反正不重要了,他们的虐待行动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我就想和你说这个事情,奇怪的点就是从大概两个月前,李红棉集团旗下的各福利院就不再像以往那样送孩子到指定的地方了。”
    “李红棉家里的雕像搜了吗?”
    “搜了,红衣坠楼案前失踪的四个孩子就在那个雕像里,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孩还活着,可惜他所受的伤势太重,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一个小时前死了。”
    “两个月前的话,那刚好是第一起红衣案死者失踪的时间。”
    “余老师想说什么?”
    “你应该早发现了吧。”余良看了苏长歌一眼。
    “是的,我怀疑他们在举行某种邪恶仪式,但具体是为什么,我还猜不透。”
    正当两人探讨案情的时候,陈克麟走进了苏长歌的办公室。
    “余老师,你让查的东西气象部门发来消息了,从今天中午一点开始,在落鹰雪山附近可以观测到日食。”
    第二十一章
    落鹰雪山位于云岭与青藏交界处,海拔 6443米,顶峰至今尚未被人类征服,原因众说纷纭,有的认为是该山气象条件过于复杂,也有一些带有神秘色彩的说法,总而言之,这是一座令当地人极其敬畏的神山。
    此刻,苏长歌和余良坐上了开往迪市的飞机,最终的目的地正是神秘的落鹰雪山。
    “余老师,我和迪市的同事联系了,他们正在全力排查落鹰雪山附近的宾馆近日有没有出现疑似孙鹏和那个叫沙昂的人,不过听说那边许多开民宿的都不办证的,对于这部分民宿的排查就很困难了,只有两个多小时了,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找到他们。”
    “缩小搜查范围吧,查落鹰山脚的就够了。”
    “为什么呢?”苏长歌一边问,一边马上安排新的搜查方案。
    “因为他们要在没有太阳的地方重生。”
    “你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陈熊告诉我的。”
    “余老师,你不想说就算了吧,你们对陈熊的那次审讯中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楚得很。”
    “我前几天到西川美院了一趟,在那里找到了一幅画和陈熊留下的笔记。”
    “什么?!你怎么现在才说呢?”
    “陈熊在日记里请求希望只有找到那本日记的人翻看它,阅后即焚,我在心里答应他了,看完就烧了。”
    “好吧,”苏长歌也不怀疑,他觉得余良是那种从不说谎的人,“那他的日记内容也是不能够透露的咯?”
    余良闭口不言。
    苏长歌见余良无意再说这件事,他最近人也着实疲惫得紧,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我希望再也不要办这样的案子了。”苏长歌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
    “这个案子和我办过的所有案子都不一样,直到现在我还是看不清它真正的样子。”苏长歌望向了窗外,从这个高度看去,地上的一切都很渺小。
    “哦。”
    “余老师,我坦白和你说了吧,从前的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这个案子让我的三观开始动摇,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
    “有一个人和我说过,许多超出现阶段人类科学认识的东西,都可以称为鬼神之说,鬼神之说不应带有贬义,这个词只是承认了人的局限罢了。”
    “你这么说,我感觉我整个人实在多了,没有那种飘飘忽忽的感觉了,”苏长歌说,“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一个老医生。”
    “苏队,我感觉你是最近压力太大没睡好,神经衰弱了。”坐在后排的陈克麟听到两人的对话后说道。
    “也可能是吧,案子完了我真的需要好好度个假了,到时候一起去玩啊,余老师。”
    “到时候再看。”
    “我听丁嘉强说昆华你都没……”
    “苏队,刚收到通知,银县那边的第六戒毒所出了问题,那个副所长收受孙鹏贿赂毒杀了陈熊。”陈克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我早知道了。”
    “才刚通知的啊,你怎么就知道了?”
    “银县公安局的杨文成局长告诉我的。”
    “嘿嘿,我实习的时候到过银县那边一段,大家都和我说那个杨局油得很呢。”
    “什么意思?”
    “就是会做人嘛,他看你这刑侦队长稳了,人又年轻,政治前途不可限量,赶紧先来示个好。”
    “你这家伙真是口无遮拦。”
    “嘿嘿,无所谓,我又不想升官。”
    “那我和段局说说,让你去基层再磨练几年怎么样,就你家附近那个六甲乡派出所好了。”
    “这样胡乱的议论别人确实是我不对,我会深刻反思自己的!”陈克麟立马改口道。
    苏长歌哑然失笑,想来这段时间自己确实没有想关于自己仕途的事情,这可真是奇怪,以前办案也不是没有像这次这样忙过,但无论如何忙,他都不会忘记升迁的事情,这可是他办案的最大动力啊。这一次竟直到刚才和陈克麟聊起来他才想起这刑侦队长十有八九会由他来当了。说实话,在这个月前,虽不愿承认,但他知道正常来看队长会由孙鹏担任,他明白自己赢过孙鹏的概率很小,此时小概率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却没有自己曾想象的那样开心。
    “所有人都是经验的囚徒。”苏长歌忽然想到了读书时看到过的一句话。
    “余老师,我还是想问你些事。”
    “你问。”
    “这个沙昂是什么人?”
    “李红槿。”
    “她二十年前不是就已经死了吗?”
    余良大略告诉了他李昂母女的特殊体质和彭定康所谓的永生计划,说:“二十年前这个所谓的永生计划出了问题,李红槿没有彻底死掉,一直处于一种古怪的状态。”
    “古怪的状态?”
    “我不知道当时的她具体是怎样的,不过她顺利从这种状态里醒了过来,变成了所谓的沙昂,这个沙昂的心理和身体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过程彻底颠覆了孙鹏的认知,也让他看到了无尽的希望,所以他在彭定康的协助下开始举行这种所谓的仪式,相信只要不断举行仪式,他挚爱的那个李红槿就会再回来。”
    “我猜得到他们干的应该是类似邪教仪式的东西,他们这个仪式具体是要干嘛?”
    “我们已经大概知道李红槿的过去,她本身就是一个极度敏感而内向的人,再加上李昂对她常年的非人虐待,让她对李昂恨之入骨,所以她把这样的恨代入到其他母亲身上,她应该是在搜集那些母亲的负面情绪,将之理解为对李昂的惩罚。”
    “搜集情绪?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所以这么多年来孙鹏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就帮着她干这些事?”
    “之前他们都只虐待福利院里的小孩,算是一种对李昂的模仿吧,对母亲的惩戒应该是从今年才开始的,可能他们发现搜集这样的情绪会让李红槿恢复得更快一些。”
    “荒谬绝伦!荒谬绝伦!孙鹏这个狗杂种还他妈当过大学老师?太荒唐了!太荒唐了!这是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
    “你知道人产生不同的情绪时,其实会在周围的空气里留下很多不同的物质吗?”
    “这个我没研究过。余老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余良扶了扶他的拐杖。
    “算了,没有什么的。”苏长歌本想问那天在冬天谷抱着被害者从七楼纵身跳下的男人是谁。
    在两人闲谈间,飞机降落在了迪市机场。
    此时,迪市警方正在对落鹰山脚的酒店、民宿进行排查,如苏长歌所预料的,许多没有登记的民宿并不在优先排查序列,比如这家名叫“黑日”的民宿。黑日民宿的主人格日勒是个摇滚乐手,做音乐赚了些钱后,因非常喜欢落鹰山的缘故,租下了这栋洋房做民宿用,他觉得这样既能自己住,又能赚些钱,不过惨淡的市场却让他赚钱的计划彻底泡了汤。两天前,一个中年男人短包下了他的民宿,豪爽地给出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拒绝的价格,那价格曾让他怀疑那中年男人的脑子是否不正常,略一思索后格日勒决定收下钱,“管他脑子正不正常,跟老子又没有关系”,格日勒认为自己这次是赚大发了。
    此刻他人在上海,正在琴行看一把他心仪已久的吉他,微信语音忽然响了起来,是迪市民宿联盟的群主马大姐。
    “小格,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我来外地了,用那张卡太费钱了,换了张临时卡用用,怎么了马姐,这几天性生活不和谐么?”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不和你瞎扯,刚刚警方发了通知,说是近期有个通缉犯可能住进了落鹰山脚那些民宿,虽然你也没有办证,但还是提醒你一下,免得惹上什么麻烦,通知我微信上发你了,你看一眼啊。”
    马大姐的话让格日勒心里打了一个愣登,“不会那么巧吧?”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格日勒还是打开手机翻看迪市警方的通知,通知说这嫌犯涉及一起重大连环杀人案,且还曾是警察,可能携带有枪支云云,在看到这个名叫孙鹏的嫌犯的照片后,格日勒的手机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孙鹏正在黑日民宿楼顶的天台望着远处高耸的落鹰雪山,他的身后是一具黑色的斩首架台。为完成最后的仪式,他用了两天时间,没日没夜地焊接了这座斩首台,悬挂在空中一米来长的锋利巨斧,是孙鹏花了大价钱请人用最好的合金打造的,利斧从那个高度坠落,即使是一辆汽车也怕能直接劈成两段。
    带着沙昂和彭雯母子三人这一路并不顺畅,但都被他凭借多年的刑侦经验一一化解了,不过孙鹏认为能来到这里最关键的原因还是自己走得果断,如果再往后一天,那可能神仙也没法离开昆华了。孙鹏这辈子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危险人物,不过他并不把那些悍不畏死的匪类放在心上,余良这个瘸子却让他感到危险,这种感觉难以言喻,是一种对危险事物的直觉,这种直觉曾多次帮助孙鹏化险为夷,他很信任自己的这种第六感。那天夜里余良在海埂大坝找到他,他曾对余良动了杀机,正是那时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那股寒意不经由身体,而是由心而生,恍惚间,孙鹏只觉得余良手里那根黑漆漆的拐杖都锋利得刺眼,这感觉令他感到巨大的威胁,所以他下定决心出逃。逃走会极大程度保障自己和沙昂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代价则是自己的生命,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只要她能回来,自己死又何妨?这样想着,孙鹏感觉不远处那座落鹰雪山白得好生壮烈,好似一大团燃烧着的雪。
    望了一会儿,孙鹏坐下来静静地抽着烟,抽的是他最喜欢的“大重九”香烟,这些年来因为与彭定康和李红棉的勾结,他从不缺钱花,但他再也找不回自己当年还是个穷小子时的快乐。
    等仪式结束,李红槿会回来,而他就该死去了,这一切的罪责也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若那天冬天谷的事没有出岔子,他和沙昂也不用到医院冒险行事,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一切了,那个神秘的男人究竟是谁?本来找好了替罪羊舒扬,结果又被半路杀出的余良搅黄了,想起余良,这人真是神秘,他通过各种渠道探查过余良的过往,却都一无所获,仿佛这是个忽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物。唉,这都是命吧,不知他们的调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反正无论他们调查到什么程度,从自己决定出逃的那一刻,他就下定必死的决心,人这种东西真是奇怪啊,过去的这些年,每一天他都那么累,很多时候好像在地狱里煎熬,但当彻底立下死志的时候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这过去的二十年,他从未像这几天这般轻松过,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想起他和李红槿的一点一滴。
    他和李红槿相识在云岭大学,那时他在云岭大学开了一门选修课,李红槿是他的学生,见到李红槿的第一眼他就被她的外貌深深吸引了——在云岭这个紫外线极强的高原地区真是难得见到那么白净可人的女孩啊。他并没有刻意追求李红槿,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谁也说不上来哪一刻算是开始。和李红槿在一起不久后,孙鹏听到了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那些淫秽下流的话让孙鹏怒不可遏,他用了些手段,找到了散播这些言论的男人——是个在云大旁边专科学校上学的猥琐矮胖子,看着他那副丑陋得令人生厌的嘴脸,孙鹏本已准备几个摆拳砸过去,没想到自己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把他吓得小便失禁,这让孙鹏连打他的心都没有了。在回学校的路上,那些关于李红槿的下流言论却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越控制自己不去想,脑子里却越是去想,甚至已脑补出了种种画面。这感觉让他很痛苦,他决定私下里去核实那些传闻,没想到那天晚上李红槿主动和他坦白了一切,那时孙鹏也还年轻,听着李红槿那些骇人的经历,他又惊又怒,最后抱着李红槿哭了起来。李红槿却表现得很淡然平静,好像已经习惯了那些痛苦,这让孙鹏的心更疼了。那晚他和李红槿第一次做爱,李红槿美好的肉体让他沉迷。但在与李红槿有了肉体关系后,他反而更容易想起李红槿的经历,虽然他明白那并不是李红槿的错,李红槿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李红槿曾经与个老男人发生性关系还曾产下一女的事实还是让他感到如鲠在喉。虽然极力控制,但有时还是不免流露出自己的情绪,李红槿又是个极为敏感的女孩,很多话不用自己明说她都能够懂。他知道他伤害了李红槿,他也很矛盾。很多年后,当孙鹏无意中接触到心理学时才明白,人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绪的,越刻意不去想就会越去想,人类的神经功能结构决定了这一现实,只是那时的他不懂得这些。在与李红槿的相处中,他能感受到李红槿炽热的内心,他知道李红槿有着无比丰沛的感情,她的内心绝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这么多年来她应该时常感到痛苦,她好像一座建立在火山上的葡萄庄园,平静外表下流淌着炽热的岩浆,但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孙鹏知道她虽已不与她那个叫李昂的母亲来往,但她对李昂还是恨不起来。有时孙鹏希望李红槿的心能够狠一点,那样的话她或许就能少些痛苦了,不过那样的李红槿还会是自己深爱的李红槿吗?
    在遇到李红槿之前,孙鹏是不相信爱情的,他认为人类所谓的爱情其实就是激素水平在作祟,随着时间的流逝,激素水平会下降,那个时候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爱情了,他之前的很多段感情也似乎都印证了这一点,但在遇到李红槿之后,他不得不承认爱是存在的。他与李红槿商量好了,等李红槿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结婚。那一段时光,是两人一生最幸福的回忆。时间转眼步入千禧年,从1999年底开始,李红槿身体经常不舒服,孙鹏还以为是学业压力太重导致的,还特意送了李红槿的班主任不少东西,为她请了很多假。可是李红槿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他便带着李红槿到昆华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结果却查出了癌症。一开始,孙鹏是抱有希望的,因为现在早期癌症能够控制下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他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无论如何治疗,李红槿的病还是在不断恶化。就是从那时开始,孙鹏的鬓角生出了许多白发,他至今也不愿细想那时内心所受的煎熬,因为一想起来,还是会很难受。李红槿的死讯传来得很突然,那天发生的一切孙鹏都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正在给学生上课,课上到一半医院打来电话,说李红槿刚刚去世了。手机掉在地上他都顾不得捡起,就直接往医院赶去。到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却告诉她李红槿的遗体已被她的家人领走。没过多久,孙鹏主动申请调到了市公安局,利用职务的便利,他查明李红槿的母亲已经死了,她的父亲一直在腾市也没有来认领过李红槿的遗体,经过进一步调查,他查出了问题出在彭定康的身上,他了解到彭定康大学起就是个不安定分子,如今这里面恐怕还有什么猫腻。那天晚上孙鹏持枪潜入彭定康位于城郊的新居,逼问出了一切。原来彭定康一直在做一个丧心病狂的实验,李昂和李红槿都是他的试验品,实验最后以失败告终。听完了彭定康的话,孙鹏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准备先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好好折磨他几天再弄死。彭定却也不反抗,说李红槿并没有死,只是她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孙鹏闻言将信将疑,于是彭定康把孙鹏带到了他的实验室,在那里,孙鹏看见了彭定康口中的“李红槿”——一个一尺见方的紫色肉球。彭定康告诉他,有种办法可以让李红槿再活过来,就是为她搜集儿童的恐惧情绪。孙鹏气极反笑,再一拳把彭定康打晕过去,他想起彭定康有个四五岁的儿子,应该也在这里,他把那孩子抓到彭定康面前百般折磨,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怒火,那男孩身体不好,孙鹏下手又重,没一会儿就把他弄死了。男孩死后,彭定康让他看那坨紫色肉球,孙鹏发现那肉球的左下角长出了一只人腿状的东西,整个的体积也比刚才大了不少。这让孙鹏内心狂喜不已,因为结合今晚发生的种种,他觉得彭定康没有必要欺骗自己。他问彭定康是不是只要不断搜集小孩的恐惧,李红槿就会活过来。彭定康说是这样的,实验失败的时候“李红槿”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小,是他在无意中发现孩子的恐惧可以催化“李红槿”的生长。接下来孙鹏感到头痛,自己去哪里搜集孩子的恐惧呢?这彭定康又没有几个孩子再让自己杀。彭定康却表示自己会配合孙鹏让“李红槿”重生。孙鹏问他为什么。彭定康告诉孙鹏是因为实验失败以后,自己的内心感到万般的愧疚,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赎罪。听完彭定康的话,孙鹏一大嘴巴子把他扇倒在地,说他刚才看着儿子死在眼前都无动于衷,自己从没见过比他更冷血的人了,还说什么愧疚不安的鬼话来骗人。彭定康改口说是因为自己想见证这个医学史上的奇迹。孙鹏这才相信了些。
    “只是这法子未免过于残暴。”
    “只要能让她回来,我可以去毁灭这个世界!”
    之后孙鹏在郊县绑架了个留守儿童,但在作案过程中差点就被抓到,他觉得这个法子过于危险,不是长久之计。正当他为“祭品”的事情发愁的时候,彭定康又找到了他,告诉他李红槿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李红棉,李红棉和郑德风有着的种种纠葛,希望合力铲除郑德风和郑德勇,让李红棉继承他的资产。孙鹏本就恨郑德风入骨,去杀他只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觉得就算李红棉得到他的资产又有什么用?彭定康说郑德风那么有钱,可以用他的钱做教育产业,这样“祭品”就取之不尽了。孙鹏闻言大为心动,但了解到郑德风和李红棉的情况,觉得就算杀了郑德风,李红棉也继承不了他的财产。彭定康说这事情交给他来办。于是孙鹏告诉他,只要他有法子让李红棉合法继承郑德康的巨额财产,他就杀这两兄弟。本来孙鹏对这事不抱多大希望,但没想到郑德风真的失心疯似的把名下绝大部分资产都无条件赠予了李红棉。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孙鹏便与彭定康合谋把郑德风两兄弟骗出来杀了,之后又伪造了郑德勇杀死郑德风后自杀的现场。最巧的是这案子发生后孙鹏被任命为了调查负责人,于是这起案子就这么以郑德勇冲动杀人后畏罪自杀结案了。之后红棉教育公司成立,十多年来,为孙鹏找来了大量无风险的祭品使用。经过足足十八年的培育,李红槿总算是活过来了。但孙鹏想不到那个活过来的李红槿却是个丑陋无比,几乎不成人形的怪物,若不是孙鹏用这怪物的DNA与李红槿的做过比对,他根本不相信这东西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李红槿。2019年末,彭定康告诉孙鹏,搜集情绪的思路是正确的,但他们之前把对象搞错了,应该要搜集母亲的情绪。孙鹏将信将疑,有天夜里孙鹏正在客厅里喝闷酒,苏醒后从未和他说过话的怪物李红槿忽然开口说话,告知他下一步应该怎样搜集情绪,计划得非常具体。孙鹏立马策划了第一起红衣缝眼案,在实施这案件的过程中,原本不成人形的“李红槿”渐渐变成了人,虽然性情大变,但能够与孙鹏沟通交流,并且还有部分过去的记忆,这让孙鹏狂喜不已,觉得胜利就在眼前。孙鹏之后再做了两起案,但李红槿却再没有分毫变化,还是那个背上长满巨大肿瘤的丑陋驼子。孙鹏问彭定康这是为什么,彭定康说这应该属于一种能量阈值,得另想办法。正当孙鹏一筹不展的时候,李红槿为他指明了路,她详尽描述了整个计划。孙鹏听后便开始思考该如何具体实施整个计划,得知最后的祭品彭雯是彭定康的女儿后,担心计划因此生变,他直接瞒住了彭定康,绑架了那两个孩子,以此要挟彭雯。
    绑架那两孩子后,孙鹏认为恐怕是看他吃了这么多苦,老天爷也过眼不去,决定帮他一把,这彭雯有个男朋友,正是自己刑侦队上的舒扬,舒扬这小伙爱这彭雯爱到愿意为她牺牲一切,本来这次案子做得太大、太轰动孙鹏正苦于难以收尾,这下刚好利用舒扬做只替罪羊。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中,可惜忽然杀出来个余良,把他的计划完全打乱。
    孙鹏叹了口气,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起身朝民宿二楼走去。
    黑日民宿二楼,牌匾上写有“神湖”二字的房间内,彭雯穿着一条内裤,露着大半边胸脯,批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她体内的镇静剂药效还没有过,整个人非常呆滞。李红槿拿着一套红色的旗袍向彭雯走来,从背后看去,李红槿巨大的身躯好像一座山,完全遮住了坐在地上的彭雯。李红槿拎小鸡似的把彭雯提起,解开她的内衣,一对硕大的乳房像白兔一样跳脱出来,看着眼前这具近乎完美的胴体,怨毒的情绪像烈火一样焚烧着李红槿的心,曾经的她也曾拥有这样美好的身体!李红槿像位细心的母亲替彭雯穿好红色的旗袍,等她体内的镇静剂药效一消失,就带她上斩首台结束她的生命,与之前的祭品不同,预知梦指示李红槿这次要让彭雯清醒着死去,就像在梦中发生过无数次的那个画面一样,每一次做完那个在日食之日斩首“母亲”的梦,李红槿都会获得难言的强烈快感,经过这么多年的探索,她懂得那感觉预示着什么,她期待自己的蜕变。
    “她的药效快退了。那两个孩子有点撑不住了,我要给他们打点肾上腺素。”。孙鹏站在门口说。
    “她好看吗?”李红槿正在为彭雯化上精致的妆容。
    “日食快开始了,我去看那两个孩子。”孙鹏没有回答李红槿的问题。
    李红槿继续为彭雯化妆,觉得女孩的眉眼和过去的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不过她也不太记得过去的自己是长什么样子了,那为何会觉得相似呢?说来也奇怪,她一直对彭雯怀有亲切感,若不是梦境的明确指引,她并不想把这女人作为最后的祭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彭雯的场景,那天彭雯到金盏花幼儿园接孩子,李红槿在教学楼的走廊窗口看见了她甜美的笑容,那是自李红槿苏醒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世上还存在美好的事物,可是当天晚上梦就做出了预示,对李昂的恨意很快压倒了这一点温柔的触动。过去就是因为自己的心太软了!回想过去种种,李红槿心里翻腾起无尽的怨恨,都怪过去的自己心太软,遭受那么多非人的待遇,竟从未想过反抗和报复。她记不清楚二十年前那天在医院里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彭定康把自己和李昂带到了他的实验室,将赤身裸体二人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一根根金属管子刺入身体,将自己与李昂连接在一起,那种剧痛至今回忆起来还是令她感到颤栗,一阵快要把她灵魂都撕裂的痛楚之后,她完全失去了意识。之后的感觉很奇怪,好像置身于一个纯黑色的梦境,怎样都没法清醒过来。后来这梦逐渐有了颜色,是她最讨厌的红色,那团艳红逐渐演化出了李昂的脸,梦里的李昂又在缝她的眼睑,在梦中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李昂的内心,体会到李昂在虐待孩童时得到的那种满足感后,她竟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而这个梦也不断重复着。懵懵懂懂不知过了多久,这梦境越来越真实,感受着李昂的满足,她逐渐生出愤怒,终于她控制着李昂的身体穿着她最讨厌的红色旗袍,缝上李昂的眼睑,从高空坠落,感受到李昂死亡的瞬间,一种强烈的快感冲击着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那感觉比性高潮要强烈百倍。这二十年来,她不断做梦,有时已难以分清梦与现实的界限,但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认为梦是她灵魂的灯塔,正是那些梦指引她一步步从那可怖的肉球走到今天。昨夜她又做了那个梦,在黑日的“照耀”下,她解开了悬挂利斧的绳索,那斧头像切豆腐一样切下了李昂的头颅,血液从李昂的脖颈喷涌到她身上——那腥甜的美味。随着李昂血液的干涸,她又变回了那个美丽的李红槿,梦是从来不会骗自己的,现实正一步步朝向那一幕靠近,用不了多久,她将重获新生。

    在孙鹏和李红槿准备把祭品送往天台的时候,苏长歌和余良等人正马不停蹄地往黑日民宿赶去。余良等人落地后就赶到了落鹰雪山附近,没过多久就收到迪市警方的通知,一个叫格日勒的民宿老板把自己的民宿租给了疑似孙鹏的男人。余良抬头往天空看去,一轮黑影已将太阳遮住了一半。
    “余老师,你说我们不会跑空了吧?”
    “不会。”
    “如果不能阻止这个仪式,会有什么后果?”
    余良不说话。
    与余良打了这久交道,苏长歌发现余良虽然从不说谎,但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事情,他就闭口不言,这也让人颇感无奈。
    余良等人赶到黑日民宿时,太阳被吞噬得只剩下约莫六分之一,借着微弱的残光,他们看到了身着红色旗袍的彭雯被捆绑固定在那个巨大的黑色斩首台上,头上三米左右的位置高悬着一把闪烁森然寒光的利斧。
    “特警支援还有多久能到?”
    “最快还要二十分钟。”迪市警察答道。
    “不是早让你们把人集中在落鹰雪山附近吗?唉,得先稳定住孙鹏的情绪,”苏长歌接过喇叭对着屋顶说道:“好久不见了,孙队长,我想和你谈谈。”
    “我不想听你说话,你们再靠近这里一步我马上射杀他们。”孙鹏说完就对着彭雯的儿子的脚掌开了一枪,那孩子痛得惨叫。被固定在站首台上的彭雯剧烈地挣扎起来,无奈被绑得太严实。
    “好、好、好,我们不过来。”苏长歌怕孙鹏真的把人质杀了。
    苏长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看这样子最多四五分钟太阳就没了,狙击手来不及在日食前赶过来了。”
    “给我喇叭。”余良说。
    “你可千万不要激怒他啊,我看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苏长歌忧心忡忡,虽知余良探案厉害,但毕竟不是专门应对眼下状况的谈判专家。
    “孙鹏,我想上来和你们谈谈。”
    “我不想和你们谈,从现在开始你们说一句话,我射他们一枪。”孙鹏说完又朝彭雯女儿的脚掌开了一枪。
    “别说话了!这个疯子现在什么都干得出来!”
    “李红槿,让我上来和你们谈谈吧,你不想知道你的梦究竟是什么东西么?”
    出乎苏长歌意料,孙鹏这次没有再开枪,而是说道:“可以,但只有你可以上来,而且你必须戴上手铐上来。”
    “好。”
    “余老师,不要冲动啊!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郭厅交代啊!”
    “没有别的办法了。”余良戴上了手铐,往黑日民宿走去。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在场的警察们都以注目礼向他表示最高的敬意。
    黑日民宿里没有开灯,余良又戴着手铐不便握拐杖,走得比平时要慢一些。等他走上天台的时候,一轮黑日已高悬天际,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余良的风衣猎猎作响,孙鹏的枪口正对着他,余良也不慌张,用手指遵循一种奇特的节奏轻轻弹着他那根古怪的拐杖,说也奇怪,听着这仿佛自远古传来的奇异韵律,李红槿感觉自己心中的暴戾之气消散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李红槿非常好奇,因为这是孙鹏都不知道的秘密。
    “从陈熊的日记里看到的。”
    “他说了什么?”。
    “你们这些人都会做那种奇异的梦,感受得到神秘的召唤。”
    “开始吧,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等狙击手赶过来,事情就麻烦了。”孙鹏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关于我的梦,你还知道什么?”李红槿示意孙鹏再等片刻。
    “不知道了。但你知道彭雯是你什么人吗?”
    “红槿不要再听他胡说八道了。”孙鹏感到很不安,这余良果然非同一般,他还从未见过苏醒后的李红槿对什么事物产生过兴趣,再拖延一会儿等狙击手赶过来可就糟糕透顶,这么多年的努力很可能全部付诸东流。
    “她是我什么人?”李红槿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她猜到那个答案了,不然自己怎会总是对她感到那样的亲近?只是以往每当她的思维靠向那个答案,那股难言的怨念就会瞬间出现吞噬她的整个心灵,而今天在余良弹出的奇特敲击声下,她的思维却很流畅,李红槿整个人颤抖了起来,原本充斥心灵的戾气在转瞬间化作复杂难明的感情。
    “她是你的女……”
    余良的话被枪声打断,孙鹏做出决断,一枪打断了悬挂利斧的绳索,但让他惊骇莫名的是,斧头并未如预期中那般斩断彭雯的头颅,而是被李红槿在电光火石间用她那如山般的身躯挡住了,携势坠落的利斧从李红槿的左肩直没入右腰,血液从伤口中不断涌出。
    “红槿!”孙鹏扔下枪跑过去抱住了李红槿,“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么多……那么多……”
    孙鹏再也说不下,抱着李红槿嚎啕大哭起来。还记得在彭定康的实验室里第一次看到肉球时的抵触和厌恶;还记得每一次忍受“怪物”不可理喻的坏脾气时内心的愤怒和无奈;还记得每一个失眠夜里心中的怀念和失落;曾经是那么想让那个过去的、真正的李红槿回来,但直到此刻孙鹏才发现,原来她爱的不仅是过去那个美丽、恬静的李红槿,也是眼前这个丑陋、暴躁的李红槿。
    李红槿把目光转向余良,想要听到那个答案。
    “我拿你们两人的DNA做过鉴定,当年你产下的那个女婴并没有死,彭雯就是你的女儿。”
    李红槿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把目光转向了孙鹏,她似乎想对孙鹏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化作带血的泡沫。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感受着怀中的李红槿一点点变冷,本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麻木不仁的孙鹏心如刀割。孙鹏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她凹凸不平的脸上,李红槿露出了自她醒来,孙鹏从未见过的笑颜,在那一瞬间,仿佛时空错位,二十年前的李红槿与此刻的李红槿重叠在了一起,那张笑脸是如此的温柔。

    看着被押上警车的孙鹏,苏长歌的心里没有半分喜悦。“这么说来,彭雯就是李红槿当年产下的女婴?”
    “嗯。”
    “那为什么他们当年要对外宣称这女孩已经死了呢?”
    “可能彭定康觉得李昂和李红槿都不好掌控,他需要一个听话的样本,而要很听话,只有自己从小养大的才行吧。”
    “但这彭雯并不像样本啊。”
    “可能他发现彭雯并没有做样本的资质吧。”
    “总算完了!”站在两人旁边的陈克麟感叹道。
    苏长歌这才意识到随着孙鹏的落网,这个案子算是结束了,想着日后的大好前程,心情也愉悦了起来:“下午我请大家吃饭!”
    22章
    黑水寨之所以得名黑水寨,是因有一条极清澈的河流贯穿整个村庄。河中黑色石头极多,人从岸上乍眼看去河水呈现淡黑色,所以得名黑水。这条黑水真正的发源地位于青藏高原,但很多村民却以为这黑水是从山腹中流出,所以把河水从山间流出的沟头当作起源。
    夜已深了,只要在晴天,黑水寨的星空从来都很明亮,然而今夜却有些黯淡。寨子的昼夜温差极大,加上缺少都市中那些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村民们都有早睡的习惯。此时已看不见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在黑水沟头,楚红家的灯还微微亮着,隐约听得见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在就某个问题争执,忽然,屋中的人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在月色下,余良杵着那根黑色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朝楚红家走去,轻轻推开那扇破旧木门,余良看见楚红和楚杰站在院心里看着自己。
    “晚上好。”
    “警官那么晚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啊?”
    “来杀你们。”
    “哈哈哈,看着你人挺严肃的,想不到是个精神病人,快点给我滚出去,否则我立刻报警。”
    “你对身体的掌控越来越熟练了,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只来得及让脸干瘪下去。”余良对楚红说。
    楚红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余良,那淫邪的笑容与她苍老的面容极不相称。
    “重新长大的过程好玩吗?彭定康医生。”
    “呵呵,你是怎么发现的?”事到如今,彭定康也不想再掩饰什么,这么多年他已藏得很累了,承认又如何?反正谁也定不了自己的罪。
    “第一次见到你们我就觉得不对劲,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怎么可能有一双少女般健美的腿?”余良说,“还有彭医生你,喜欢整容的年轻人都想变好看,哪有往丑的整的,听说过去的你高鼻深目,长得颇似外国人,所以你就刻意要去把鼻子弄平些?”
    “有趣,还有呢?”李昂的身体正不断变得年轻。
    “郑德风当年曾与一个叫李红棉的女人纠缠不清,外界都说那个女人是你的小女儿。二十年前郑德风带李红棉回过一趟黑水寨,那天他喝得烂醉,这个李红棉便和他的兄弟郑德勇发生了性关系,碰巧这一幕被现在的村支书郑德福看见了,郑德福对李红棉的肉体印象很深啊,断言那是成熟得不能再熟的女人的肉体。我查过这李红棉出生于1993年,当时她只有七岁,如何能长成那样令郑支书二十年来魂牵梦萦的身体呢?除非郑德福是个恋童癖,可他不是。当时那个骑在郑德勇身上的李红棉其实就是你吧?李昂。”
    “贱人!”彭定康不知在骂谁。
    “郑支书说二十来年前楚红曾外出打工,我却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她这一段经历的记录,她应该也是被你们杀的吧。”
    “本来这人并不在计划中,杀她只是个意外,后来我们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恰好扮做她和她的儿子。”
    “因为李红槿产下彭雯时,楚红也在医院产下了一个女婴,你恰巧要用那个女婴换彭雯,所以楚红不得不死。”
    “你知道得不少嘛。”
    “明面上这案子都为孙鹏和和李红槿所做,但从他们的角度考虑,我实在找不出杀陈玉华的理由,但陈玉华还是死了,我想这是你让孙鹏做的吧?”
    “是啊,陈玉华知道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你对人命看得也很轻啊。”
    “为了那种接近人类终极的奥秘,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彭定康说,“不过仅凭这些,只怕也不足以判断我们是谁吧?你是过来蒙对了?”
    “我找到了陈熊的日记,日记里写了关于你们口中‘神’的秘密。”
    听到“神”这个字眼,李昂和彭定康的脸色大变。
    陈熊的部分日记
    1978年 9月1日 晴天
    昨夜下铺鲁大帅鼾声如雷,让我一宿没睡好。今早天还未亮,我刚睡着没多久,鲁大帅又嚷着要去看新来的学妹,将我生生吵醒过来,真的想打死他!可惜我打不过他。
    上完课头晕得很,决定回宿舍睡觉去!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两点,精神大好!学校去年引进了樱花,好大一片栽种在女生宿舍二栋边,听同学说这两天花开了。背着画板来到樱花林,这种日本樱花确实好看。
    在林子里转着转着看见一个女生坐在树下,走近去看,发现这世上竟有比画还好看的女生,恍惚间看见她身后有九盏灯笼,揉了揉眼睛却又没有了。
    “你看得见我?”那姑娘对我说。
    我心里觉得这女生长得好看脑子却不甚灵光,我眼又没瞎当然看得见你啦。
    她对我笑了笑,告诉我她叫李昂。
    李昂、李昂,晚上做梦时梦到了李昂。

    1978年 10月1日 晴天
    放假了舍友们都到外面玩去了,我一个人在学校里画画。我不喜欢旅游,觉得在哪里都一样无聊,有时觉得活着真是无聊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感觉呢?应该是十三岁上中学以后吧。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一看到那些出去读中学的人我就很开心,会想象他们在外面多姿多彩的人生,我只是那样想着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像被缤纷的泡泡环绕,那时我常有这样飘飘然的感觉,随着年龄渐长,现实的引力好像越来越重,我似乎失去了腾空的能力。
    1978年 10月3日 阴
    今天出去写生遇到了李昂,她约我一起吃了午饭,她真的好美啊,而且身上带着一种难言的气质,我一时也想不出该怎样形容她身上的气质,我得好好想一想。

    1978年 12月26日 晴
    今天帮妈上山砍柴,路过老家,见到门前那棵白玉树,树已枯死了,心里有些难过。感觉妈妈最近身体不好,有些担心。

    1979年3月24日 雨
    今天李昂带我到学校北边的水潭旁边玩,她告诉我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冥王星,冥王星是她的守护星。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过我知道李昂身上那种难言的气质是什么了,是让人永不厌倦的新鲜。

    1979年5月6日 晴
    夏天来了,我真是太喜欢夏天了。

    1979年5月16日 阴
    惊闻妈妈得了癌症,原来她一直瞒着我。

    1979年5月21日 晴
    我还是决定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回腾市照顾妈妈,老师虽然嘴上没说,但我看得出他失望极了。

    1979年6月7日
    快离校了,再见了李昂,你那么美,一定会遇到新的旅人陪你奔跑。

    1979年 7月4日
    入职了腾市建设银行,同事们挺好的,就是工作很无聊。想李昂,每晚都会梦见她。

    1979年9月4日
    每晚都会梦见李昂,梦见她坐在樱花树下对我笑。

    1979年10月1日
    放假了,好想去找李昂啊,可是妈这里又走不开。有时希望母亲尽早从痛苦中解脱的念头会一闪而过,然后感到很自责,我怎么可以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呢?

    1979年12月24日
    连续那么几个月没有一晚不梦见李昂,我觉得这不正常,到医院看了病,医生说让我注意多休息些,他这不是和我说废话吗?感觉遇到了庸医。

    1980年 1月1日
    在病房里跨了年,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看着她在夜里疼得死去活来,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1980年 3月29日
    每晚梦见她,我是快疯了吧。

    1980年 5月9日
    单位里来了个叫陈灵娟的女孩,人挺可爱的,长得也漂亮。

    1980年 7月4日
    看得出陈灵娟有些喜欢我,她各方面都挺好的,不过我还是忘不了李昂,一颗心怎么能同时爱两个人呢?

    1980年 8月5日
    妈去世后我才知道,原来最深沉的痛苦不是歇斯底里似的,它只会在无数看似平静的表面时刻向你涌来。

    1980年 8月7日
    老师联系到我,说我愿意的话,还有机会出国学习,我的一颗心又滚烫了起来。

    1980年 8月9日
    很顺利,我决定到苏联去了。

    1980年 8月12日
    今天请陈灵娟吃饭时她哭了,我很难过,当时很想抱抱她,可是我知道这样只会让她更难过。

    1980年 8月14日
    最近没怎么梦到李昂了,睡眠好了许多。

    1980年 8月20日
    陈灵娟送了我一条很好看的围巾,她真好,除了我妈好像没人比她对我更好了。

    1980 年 8月21日
    今天收到了 ,我很奇怪有谁会写信给我,一看署名我的心瞬间砰砰跳了起来——是李昂写来的,读到信的内容更是让我好像漂上了云端,原来李昂也很想我,她说她也毕业了,准备到腾市来定居,下周就会过来。心情稍稍平复一些后,想起出国的事情,我该怎么办呢?真是头痛啊!

    1980年 8月23日
    我认真想了两天,决定等李昂来,我不出国了。

    1980年8月24日
    老师说让我永远不用和他联系了,唉,我真对不起他。

    1980年 8月25日
    告诉了陈灵娟我因李昂不出国的事情,看得出来她有些生气。

    1980年 8月27日
    最近又开始每晚都梦见李昂,明天就能看见她了,真是太好了!

    1980年 10月8日
    今天与李昂领证了,我一定努力让她一辈子都幸福。只是那个问题让我很不安,算了,哪天到医院体检一个看看吧。

    1980年 10月19日
    小地方人口舌多,特意跑到银县人民医院做了体检,医生说体检报告明天才能出,等待真是种煎熬。

    1980年 10月20日
    体检报告已被我撕了,我有死精症,医生说我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生育,我知道称职的医生都不会说绝对的话,其实医生口中的“很有可能”在现实里也就是绝对了吧,我不知该如何向李昂提这个话题。

    1980年 10月29日
    李昂告诉我她怀孕了,这消息真的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我感到非常痛苦。

    1981年 1月1日
    今天假装出去写生,实际刚出门就调头回来跟踪李昂,发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上了一个医生的车,那医生我没有看清,但看起来眼熟眼熟的。准备好了一口刀,准备晚上杀死她后自杀。
    1981年 1月2日
    昨晚一宿没睡,我好痛苦,但我下不了手,我是舍不得还是不敢呢?我不知道。

    1981年 1月3日
    这几日想了很多事情,我想过去的我恐怕过于为他人考虑了一些,我是不是应该活得自我一点呢?

    1981年 8月27日
    李昂的孩子出生了。她的恢复能力真是惊人,完全不像别的产妇那样虚弱无力,她问我孩子要叫什么名字,想起今天见到红槿花的画像,随口说道:“叫红槿吧。”
    “陈红槿,这名字不错呀。”她说。
    “我说,不、不、不,叫李红槿。”我说。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瞬间我有些害怕。

    1981年 8月28日
    今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九盏灯笼压着我,我想醒过来却一直醒不来,那压迫感真令人头痛。

    1981年 9月28日
    连续一个月都做同一个梦,我很痛苦。

    1981年 10月7日
    吃了医生的药物一段时间了,什么用都没有,我现在很害怕睡觉。

    1984年 7月24日
    我发现用吗啡后,晚上头不会那样剧痛了,吗啡真是一种恩赐。

    1987年 6月7日
    旁边搬来了个叫谢阳的妹妹,长得挺好看的。

    1987年 7月9日
    昨夜黄先平来闹了一晚上,真是屈辱!屈辱!屈辱!男人活到我这份上也真是没意思了。

    1987年7月10日
    今天黄先平的老婆一直挑逗我,我和她睡了。她和我睡觉完全是出于对黄先平的报复。

    1987年7月12日
    听说黄先平被人砍得很伤,多半是彭定康找人干的吧,毕竟他才是李昂真正的丈夫啊。
    1987年 7月16日
    晚上无意间看到谢阳和她男朋友在做爱,我看了好一会儿,谢阳的身体很漂亮。

    1987年 10月7日
    我发现李昂最近经常会把李红槿弄伤后又带去医院救治,我不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有时看小红槿也挺可怜的,转念又想到那又不是我女儿,关我什么事?我好像在一步步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我很矛盾,又没有去改变、去抗争的动力。

    1987年10月14日
    我画的那副谢阳做爱场景的画被发现了,这下人人都知道我是个畜生了,无所谓了,早就不觉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

    1987年11月13日
    我看清了梦里的东西,那是一头长得很恐怖的大鸟,灯笼是它的眼睛,我终于知道我第一次看到李昂时候看到了什么,是那鸟。翻阅了很多古籍,最接近那鸟形象的一种东西叫做鬼车,下午时候李昂和我说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个能看清她的男人,可惜我不能生育,也不能给她想要的。我很愤怒,问她想要什么,她笑呵呵地和我说她暂时也还弄不清楚。原来一切在她眼里只是件好笑的事情么?我失去了理智,扑上去想掐她的脖子,可她却像扇一只苍蝇似的一巴掌就把我扇到墙上。我的后背感到一阵剧痛,那根本不可能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所以她究竟是什么?我决心一探到底,无论付出多少!

    1987年12月23日
    我们搬家了。我发现李昂对每个已婚男人都有情还似无情的,她这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觉得不是为了性爱的欢愉,集邮似的心理也不像。

    1988年1月3日
    今天她在伤害小红槿时小红槿反抗了,怨毒地看着她,她却像性高潮一样满足的呻吟了起来。我好像明白了,她要的是一种情绪的反馈,勾结已婚男人也是一样的道理,那样可以勾起他们妻子的怨恨,但她们的怨恨对李昂似乎没有什么帮助。

    1988年1月4日
    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帮小红槿一把,她是无辜的。我报了警,可是没有人相信我,大家都觉得我是个疯子,李红槿也不站出来证明,反而李昂还告诉了警察我用吗啡的事情,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吸毒之后产生了幻觉。

    1988年2月1日
    我与李红槿离婚了,是她提出来的,她要到昆华市去了,我觉得这样也好吧,跟着彭定康肯定要比跟着我好啊。

    1990年7月26日
    去昆华了一趟,她现在与一个叫郑德风的大老板纠缠在一起。奇怪得很,才来到昆华第一夜我又开始做那个梦,九只眼里都有她的身影,她笑吟吟地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1990年7月30日
    回腾市后梦境淡了些,但还是很不舒服,我想观察几日看看。

    1990年8月5日
    我受不了了,梦境异常真的能够让人生不如死。

    1992年10月1日
    在国庆节这天离开戒毒所真是具有讽刺意义啊,像我这样的人真是祖国的负担啊,可惜我想死又不敢死。

    1993年4月5日
    有时候还是很想用吗啡,要忍住,我想重新开始。

    1993年5月6日
    到昆华市想看看她的近况,靠近昆华市时我在车上睡着了,又开始做那个噩梦,我发现只要接近她到一定的距离,她似乎就能通过梦境侵入我的意识,但这种侵入并不意味着她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与她保持婚姻关系时,我反复试验过这一点。

    1995年5月24日
    到昆华市,梦里那鸟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了,它真是大得遮天蔽日啊,我忽然觉得它并不是特意针对我,而可能是侵入了每一个与它产生神秘连接的人。

    2000年7月3日
    听说李昂和小红槿死了,我连夜赶往昆华。

    2000年7月5日
    我敢断定李昂没有死,反而壮大了不少,那只鸟的眼睛越来越灵动了,我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她不断做这些近乎疯狂的事情是一种血缘驱使的天性,她无需顾忌人类的道德伦理,因为她与我们本就不是一个物种,看样子她是在利用人类的怨恨作为养料补全自己,并且我发现不是任何人都能作为她的养料,需是特定的一些人,比如我这样的能够看见她的人,或者李红槿那样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这真是疯狂啊,如果我把这些话告诉别人,我包准他们会立即把我扭送精神病院。

    2003年12月23日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在昆华逗留了足足半年,我与帮郑德风看过病的医生了解到他也在做和我一样的怪梦。这梦最近又有些变化,那只鸟有时候会直接变为李昂的样子,我还能隐隐感受一些她的感受,那感觉很奇异。她果然是侵入了每一个与她连接的人,我们只不过是些肥料罢了。

    2015年 4月6日 晴
    这十年来,我走遍了这世上的很多国家。想起海明威的话:“这世界是美好的,值得你为之奋斗。”以前我认为这句话是错的,这个世上存在这么多丑陋和罪恶,怎么会是美好的呢?现在我觉得这世界是客观的实在,腐尸生出的蝇群在人类看来是恶心丑陋的,可它何尝不是人体最后的芬芳?所以我在这世上的各个角落仰望星空,常常感受到宇宙冷漠的温柔。

    2015年 7月3日
    今天游览了日本的地狱温泉,海地狱是一泓清澈宁静的浅蓝,血地狱是让我印象最深的,那红色的泉水仿佛从地狱中喷出的血,氤氲着鲜活的热气,我好像看见我们都沉沦在爱的地狱里。

    2015年 10月3日
    她的力量越来越大了,我能感受到我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心里的怨恨一天比一天重,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伟力。

    2015年10月20日
    我该何去何从呢?

    2015年11月18日
    我发现李昂的梦像一个巨大的副本,是可以一层层推进的,在这副本中每个人的进度都是不一样的,我可能算是目前进度最高的一个。我看见了日食,有人在日食的日子里砍掉了红衣女人的头,那之后“神”会彻底补完,它的本体是一只九头九尾、遮天蔽日的巨鸟,不知道彻底补完的它会具备怎样的威能。

    2016年5月23日
    回到了母校,一晃眼快40年过去了,看着走在校园里的年轻人,心里短暂地生出了些希望,无论如何我觉得人类是了不起的,永远祝福这些年轻人们,他们就像东升的旭日,我却已经没有那种重新开始的勇气了,我的能量在这些年的颠簸和悲欢中已经散尽。

    2016年5月24日
    这一次来母校,主要是为了把日记藏在一个我觉得挺有纪念价值的地方,如果某天有人能够看见这本日记,希望你不要把它公诸于众。在苍茫宇宙中,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但人又足够的辽阔。回想过去,是这些点滴汇成了我的生命,虽然有时也很难过,但总的来说,我不后悔。我不会写诗,但也学人家写了一首打油诗,就把这首打油诗作为我这本日记的结尾吧:
    我们总是渴望铭记
    像孩童刻下的杂乱涂鸦
    在纯净天穹的玉兰树下
    奔跑,闯入糖水中的气泡
    当最后一个挂在枝头的绿色橘子滚落在
    树下,有女孩若隐若现的香味
    当村头长黄色长毛的狗,吐着舌头
    诉说,模糊视线的温度
    那个夏天
    我以为桔梗会一直盛开

    如果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
    像是童年的秘密基地不仅会消失在
    那棵玉兰树下
    也会消逝在我们的脑海中
    如同习惯过去的每一年,每一天
    我会习惯的
    就像习惯曾经的每一个习惯

    如果爱是一颗流星
    裹挟我进入你的湖心
    一如我期待,在无人知晓的暮色中
    与你拥抱生命的热烈
    我看得懂你眼中的颜色
    你是一团燃烧着的欲望
    你让我终于知道了——
    二栋的樱花是普鲁士蓝的颜色
    村里的桔梗会一直盛开
    我不愿意在每一个夏天,等你来
    ——知道了,你是爱我的
    第二十三章
    “我这一生见过太多的人,陈熊虽和我有过婚姻,但我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他呢。”李昂哪能想到那个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废物陈熊竟勘破了她的秘密。
    “陈熊在日记里说了什么?”彭定康忍不住问道。
    “李红槿有着比你更为纯粹的鬼车血脉,对吗?”余良没有回答彭定康的问题。
    “怎么可能呢?我才是独一无二的!”李昂说,“呵呵,差点被你勾动情绪了呢,随你怎么说,反正她已经死了,她确实展现出了更出色的天赋,可那有什么用呢?懦弱的灵魂怎么配承载神的力量?”
    “那时你的身体并无法适应‘神’强大基因的改造,多个脏器都已经衰竭,你们两人合谋窃取了李红槿的血脉,作为代价,事成之后,你答应做出一定牺牲让彭定康也拥有‘神’的血脉,但他毕竟是个赝品,所以只是返老还童了,是这样吗?”
    “不错。”李昂看着彭定康哈哈笑道,“他毕竟是个赝品。”
    彭定康目中凶光乍现。
    “看来对你最有用的怨念是来自李红槿的怨念,如果李红槿真的杀掉彭雯,然后躲在附近的你再出现,并告诉她真相的话,她很可能陷入滔天的怨恨中,那样的话你很有可能补全自己,成为真正的‘神’。”
    “原来我当时就躲在附近的事情也被你发现了啊。”李昂呵呵笑道。
    “我查了你的出行记录。”
    “说了这么半天,你又是何方神圣?”彭定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我叫余良,余数的余,良质的良。”
    “你究竟要做什么?”
    “来杀你们。”
    “白痴!”彭定康骂道。
    彭定康此时完全摸不清余良的虚实,偷瞥了李昂一眼,见她还是笑吟吟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怎么说?”彭定康问李昂,他想与李昂联手先把这神秘的余良解决了。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彭定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犯了乱伦的罪。”
    “你放你妈的狗屁!你他妈才乱伦,老子乱的哪门子的门?我又不是你爹!”彭定康怒不可遏。
    “虽然你不是我爹,但你是李红槿的爹啊,”李昂笑得十分灿烂,“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陈熊是个无法生育的废物男人。”
    彭定康愣住了,想不到自己竟被摆了一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昂,那时她刚与那个建行小职工结婚不久,来医院做不孕检查,彭定康照例用她做实验,让自己惊喜万分的是这李昂竟是个合适的实验样本。于是他开始主动接近李昂,这李昂也是个小骚货,没花多大功夫便被他弄上了手,第一次与李昂做爱时她便告诉自己她已经怀了陈熊的孩子,听到这消息,彭定康立马把那话上的套拔丢了,见李昂没有拒绝的意思,彭定康心中大喜。李昂这人本是人间尤物,在床上又风骚无比,那时彭定康也正值壮年,与她做爱非常频繁,每一次都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看来正是那时让她怀的孕。怪不得她分娩的日子离她第一次告诉自己怀孕的日子差了那么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既然李红槿是自己的女儿,那自己与彭雯……
    彭定康的脸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的,忽然怒吼一声扑向李昂,将她扑到在地,使劲掐着她的脖子大声质问:“你说!你说!李红槿是你这个臭婊子和哪个腌臜男人生的?”
    “咳、咳,和你呀!”李昂脸都被掐红了却还在笑。
    彭定康只觉得两眼一抹黑,差点气晕过去,强烈的怨恨瞬间吞没了他的心。“老子杀了你!老子杀了你!”彭定康使出全力想要掐死李昂,掐了一阵却发现身下的李昂非但没有死,脸上还露出了那种她高潮时才会有的满足表情。
    几分钟后,李昂毫不费力地扳开了彭定康的手,彭定康大惊失色,想要逃跑却被她一把捏住脖子,提在半空中。彭定康心中惊骇万分,拥有‘神’血统的李昂膂力自然远胜常人,但自己也有‘神’的血脉,怎么此刻的她却展现出了碾压自己的绝对力量,“难道我真的是个赝品?”彭定康绝望地想道。
    “谢谢你啊,这么多年来帮了我那么多忙,直到最后我还要靠你来补全自己,李红槿那里虽然失败了,但用你的怨念也是可以的呀,你这个笨蛋,其实你们这族人一直流着‘神’的血,我只是替你激发了出来而已,还顺便从你的身体里汲取了不少好处呢,你却一直以为是自己占了大便宜。”李昂哈哈大笑了起来。
    彭定康这才醒悟,还未生下李红槿的时候,这女人已经计算到了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且都留了后手,一直以来他只把李昂当做自己的试验品和性玩具,想不到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
    “再见了,小康康。”李昂手指猛一发力,彭定康本能地挣扎起来,但不起丝毫左右,李昂的手指仍一寸寸把他推向死神,没一会儿只见他的头无力地垂下,人就这样死了。
    至此,虽然没有原定计划完美,但李昂勉强算是完成了血脉的补全。
    星空越发黯了,月亮变成了暗红色,黄绿相间的片状地震光像浓雾一样笼罩了整个沟头,黑水寨家家户户养的猪奋力地撞击猪圈,鸡和狗都不安得叫了起来,仿佛奏响末日的前奏。
    李昂身上的衣物随着急剧升高的体温都汽化了,不着寸缕的她以绝美的姿态挺立在月下。“我美么?”
    “美。”
    “你想和我做爱么?”
    余良不说话。
    李昂以为眼前这人像自己曾虏获的若干男人一样,已经意乱情迷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慢慢朝余良走去,举手投足间肆意展示着自己的身体,她喜欢看这些男人魂不附体的样子。在距余良两米左右,李昂一个眨眼的瞬间,一柄黑色的利刃向她刺来,她立即躲闪,只是利刃来势太快,还是划伤了她的右肩。李昂看见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拐杖,本来以李昂目前的身体机能,普通利刃对她造成的伤害不论如何严重都会在短时间内愈合,但被这黑色拐杖刺伤的位置竟完全没有愈合的趋势。
    “你找死!”李昂盛怒之下,对余良展开了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在打斗过程中,李昂的身体又被刺伤了许多口子,另一边的余良也不好过,李昂的拳脚又快又重,他握拐杖的手虎口已被震得裂开,眼见久攻余良却拿他不下,李昂闪身退开,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身体急速膨胀,转瞬之间变作了一头通体血红、高逾三米、九头九尾的怪鸟,那鸟斜乜着余良,忽然一条尾巴如闪电般抽打到余良身上,他虽以拐杖格挡开,仍被那无法以人力抵御的巨大力量击飞出去。
    九头鸟的身体还在不断变大,倏忽展翅腾空而起,身在半空中的九头鸟伸出一个头颅准备把余良生生吃掉。
    此时浑身是血的余良仰天倒在沟渠里,“我果然不善于打架。”他自语道。在九头鸟长达数米,利如刀锋的尖喙啄到他前,他周遭的空间忽然静止,然后像镜片一样碎裂,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从碎裂的镜面中站起身来,他用手握住了九头鸟的尖喙,随意一挥手就把鸟头甩回了空中,九头鸟大怒,九个头颅齐齐盯着男人。
    “小鸟,你还记得我么?”男人眼中露出怀恋,“谢谢你把我带入你的心域,否则我还真拿你没有办法呢。”
    “你是……好熟悉的气息……你是谁呢?”九头鸟的九个头颅同时开口,“你进来了又能怎样呢?你也知道这是我的心域!”
    “还记得这把刀么?”男人不再看向空中的怪鸟,捡起掉在水里的拐杖,轻柔地擦拭后,从拐杖中抽出了一柄通体漆黑,形似武士刀的长刀,那刀在男人手中黑得是那样的纯粹,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光。
    “这把能破碎一切虚妄的刀。”
    “惊梦!”九头鸟的九个头颅同时说道,声似惊雷炸响。
    男人手握被称为惊梦的黑刀,刀尖遥指九头鸟。在刀尖指向自己的瞬间,九头鸟的眼睛都刺痛了起来,不消片刻,血液顺着它的鸟眼流下,天空仿佛下起了红色的雨。
    九头鸟吃痛,九个头颅同时扬天长啸,转瞬变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鸟。男人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片没有边际的血红,忽然从原地消失,一条不知长多少万里的河流从远方奔涌而来,一轮红色的太阳自长河之上徐徐升起,又缓缓落下,仿佛只在瞬间,又仿佛已过了几万年,日落时分,只见九头鸟的九个巨大头颅被男人用手中的黑刀同时斩落。
    没有人看得清那一刀。

    庭院中,没有遮天蔽日的鸟,也没有手持黑刀的男人,好像刚刚那一切只是幻象。
    李昂直勾勾地盯着余良,想得到一个解释。
    “你不用看我了,我也不知道刚才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余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一天,为什么我会醒来。”
    “还是得谢谢李红槿,如果是她让你补完,就算是另一个‘我’恐怕也拿你没什么办法。”
    苍老的李昂睁大了眼睛,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倒在了彭定康的尸体旁。
    那一夜,以沟头为震中,黑水寨发生了罕见的7.5级大地震,当搜救队伍找到李昂和彭定康的时候,两人都已被乱石砸成了难以辨认的肉块。

    “黑水乡发生7.5级地震,搜救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
    听着电视里传来的播报,丁嘉强赶快打了个电话给郑德福,看看还能不能打通。
    “诶!郑支书,你还活着的啊。”
    “我来找你们后一直留在城里玩呢,后面问责起来我可完蛋了,我完蛋了倒是无所谓,可怜了我的父老乡亲们……”
    挂断电话后,丁嘉强煲好鸡汤,叫醒了还在睡觉的余良,邀约他一起去医院看望受伤住院的王霖辉。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了医院。
    “阿辉多吃点,这是郑支书给我们的土鸡,我一直留着等今天呢。”
    “味道还可以的,就是盐放咸了些。”
    “是吗,那时我忙着看场拳赛,可能是撒多了些。”
    “丁猪,帮我洗洗碗筷,这两天堆了好多在床底。”
    “嘿嘿,你是病人,老子先不跟你计较。”丁嘉强并不喜欢丁猪的绰号。
    “余哥,好久没见到你了,能陪我下楼散散步吗?”
    “好。”
    今天医院人不多,两人在院中闲逛了一会,王霖辉问了余良自己受伤后案情的发展过程。
    “余哥,1月21日那天,在第四起坠楼案发生的现场,那个神秘男人的事你还记得么?”
    “记得。”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后来的一切可能都会改写,但我们好像都把他给忘了。当时目睹那一幕的人不少,有些人试图用手机拍照录像,但他们所有人拍出来的照片都像一张曝光的胶片,”王霖辉说,“冬天谷三个门都装了摄像头,停车场出口也装了摄像头,所以只要从地面进出冬天谷就会被拍到,昨天苏队长告诉我,在调查录像的时候,发现东门的摄像头也出现了那种曝光的情况,时间非常短,只有零点一秒左右,以致于技术科的同事们都差点没有发现。那镜头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女人跳楼前后,苏队长说,那多半就是那个无法被影像设备捕捉的神秘男人进入和离开冬天谷导致的。”
    “苏长歌还有和你说别的么?”
    “我问他那个男人是谁,他说反正案子也破了,不用去管他了。”
    “哦。”
    “余哥,”王霖辉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其实那个男人也是你吧?”
    余良笑了笑,没有说话。
    全文完
    完本了。第一次写小说,各方面都非常稚嫩,在这里衷心感谢每一位阅读了在下拙作的读者,祝大家生活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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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6:22:55  更:2021-08-06 21: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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