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恐怖推理 -> 硬派刑侦悬疑《扫黑风云》——还原最真实的刑警破案 -> 正文阅读

[恐怖推理]硬派刑侦悬疑《扫黑风云》——还原最真实的刑警破案

作者:逃学威龙A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楔子

    深夜。
    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门口灯火通明,一车车拉着回填土的渣土车在工地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正准备进场。马路上有几个环卫工人打扮的人,一边用水管将车上掉落下来的泥土冲掉,一边将这些泥水往路两旁扫去。
    工地门口是两个打扮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在门口为这些拉土车发放票据。每进去一辆拉土车,司机就从这二人手里领取一张票,回头渣土车的老板再通过这些票统一跟土方承包人结算。
    这两个青年一个光着膀子,嘴里斜叼着一根烟,整个右臂纹了一条龙,龙首盘旋而上,直到脖子上方,龙的眼睛处没有纹色,看着颇为诡异。另一名青年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背心,脖子上挂了有小拇指粗细的一条大金链子,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跟纹龙的青年在互相开着玩笑。
    黑背心青年说:“龙哥,明早交了班,兄弟请你去洗个澡。”
    被称作“龙哥”的青年猛吸一口烟,然后把烟屁股吐在地上,紧跟着又吐出一口浓痰:“光洗澡?”说完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一脸淫亵地笑了起来。
    突然,龙哥的手机响了起来。黑背心一脸嬉笑:“呀,都快三点了还有人给你打电话,是不是你哪个马子半夜想你了?”龙哥一边骂骂咧咧:“操,大半夜的哪个神经病给爷打电话,”一边掏出电话,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连忙给黑背心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黑背心显然知道也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也立刻收起一脸嬉笑,把手里的香烟也扔到地上,用脚底狠狠碾灭。
    龙哥接通电话,语气立刻变得谄媚起来:“领导,有啥事?……今晚是我和二辉值班……晚上已经进了七十多车了……好,没问题,你把车号给我说一下……我立马安排。”
    等龙哥挂了电话,二辉问:“领导打电话有什么事?”
    “领导说有个朋友的大车想早点进来倒完,早点走。”
    二辉一脸不以为然:“嗨!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就这点事情还专门打个电话。”
    龙哥也一脸莫名其妙:“谁知道呢,我到后面去把那个车叫过来。”
    正说着话,排在车队尾端的一辆渣土车从车队里驶了出来,刺眼的车灯将二人的眼睛都晃得张不开,二辉的脸立马拉了下来:“这狗日的是不想拉了?我去把他撵走。”
    龙哥把二辉拉住,眯缝着眼看清了车顶的渣土车编号,连忙往那辆车那里走去,边走边指着排在第一辆的渣土车对二辉说:“领导说的就是那个车,你把这车挡一下,让他往后倒。”
    二辉立马挡在了正要开进工地大门的这辆渣土车,一边打着倒车的手势一边喊着让司机倒车。这辆车的司机不乐意了,排了好长时间队,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却还让自己倒车。要知道多等上一辆车,这时间又够自己再跑到别的工地拉外运土拉过来一趟了。自己的工资可是老板根据拉的趟数结算的,这少跑一趟就少挣八十块钱。
    司机虽然不乐意,但是也不敢跟二辉争吵,下了车,从怀里掏出半包芙蓉王抽出一根给二辉递上,请求二辉让自己先进去倒土。二辉没有接烟,一脸的不耐烦:“快点啊,少磨叽。”司机还正想多说些软话软磨硬泡,龙哥返回来了:“你还等啥呢?想倒了倒,不想倒了滚!”
    司机看见这位身上雕龙画凤的,一看就知道不好惹,二话没说收起烟,爬上驾驶室,就开始倒车。等到把进口让出来后,二辉往其他车前面一挡,龙哥开始指挥着另外那辆渣土车往工地里面开。
    等到这辆车往基坑里倒土的时候,龙哥斜了一眼看过去,突然在正往下倾泻的泥土中看到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揉了揉眼睛,不过黑皴皴的基坑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摇了摇头,只当自己眼花。
    渣土车很快倒完了,在门里面的洗车台上将车辆外部冲刷干净。冲洗的过程中,二辉上前去给司机递烟,司机笑了笑说不抽烟。
    冲刷完毕,司机给二人打了声招呼,一脚油门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看着对方消失的尾灯,龙哥一拍脑袋:“二辉,咱刚才忘了给他发票,这家伙也没跟咱们要。”
    “难怪发烟都不要,一看就是个生瓜蛋子,不抽烟能熬个球的夜,”二辉一脸幸灾乐祸,说着一挥手:“后面的车,进!”
    1
    周家驹后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这辈子办的最大的案子竟然只是跟一个村长较量。
    不过此时的周家驹还正在派出所的出警活动中乐此不疲,甚至有点乐不思蜀,不怎么想念刑警队的日子。
    周家驹是半年之前从刑警大队调到派出所的。之所以从刑警队调到派出所,自然是因为犯了错误。
    事情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十三年前周家驹他们分局辖区内单桥尾村旁的苗圃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尸体发现的时候已经高度腐烂,头部和双腿膝部以下的部分都已经缺失,右手小指及无名指的指骨也是缺失的。尸体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下身穿一条牛仔裤,裤腿被稍稍挽起。奇怪的是,短袖和牛仔裤上却没有多少血迹。
    经法医鉴定,颈部和膝部的骨头上有明显的砍切痕,很明显是被锐器砍下。而右手缺失的指骨,应该是抛尸以后被附近的流浪狗啃走的。一般这种案子只要确定了尸源,基本上离破案就不远了。可惜这十二年间一直都没有确定得了尸源,所以案子也就成了悬案。
    直到一年前有一对夫妇在西州省渭城市下面的一个派出所报称,其二女儿于十年前失踪,当地按失踪人口的家属例行采集信息,采集了他们的血样,在DNA数据库中比中了这个尸体的DNA,才确定了尸源。蹊跷的是,这对夫妇一口咬定,二女儿的是在十年前失踪的,这和发现尸体的日期中间相差了整整两年。
    十二年前的周家驹还在上高一,那时候整天就知道逃学去网吧,压根想不到几年后自己能成为警察,所以按道理这案子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他来接的。十二年前的案子的接案人是他的师父老詹,不过前一阵子老詹因为加班过度劳累,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抢救之后,现在说话还不清楚。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案子自然就落到了周家驹和同一中队的杨亦晨身上。
    周家驹从内勤手里把案卷领了出来,和杨亦晨研究了整整一天,也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毕竟这个案子属于刑警队为数不多的悬案,案件早都被其他人在专案会上研究了无数遍,工作也都做到了穷尽,若是有什么别的线索,肯定早都发现了。侦查卷里面无非就是发现尸体的老头和周围住户以及负责这一段道路的保洁员的走访笔录,技术卷宗里面除了现场的照片和尸检报告,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十二年前的现场早都在城改过程中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周家驹和杨亦晨到现场转了一圈之后无功而返,于是决定直接将死者父母约来,当面问清楚情况。毕竟他们的嫌疑也比较大,先不说在女儿的失踪上整整差了两年,光是这些年间没有报警,就让人十分生疑。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刑警的工作实际上是与“疑罪从无”的法律原则相抵触的,尤其是在类似于谋杀类的案件中,刑警都是有预设的嫌疑人选,再围绕嫌疑人搜集相关的证据,最后根据证据来排除或者确认作案人的身份。而在分尸或者碎尸案中,熟人是嫌疑最大的,即使是至亲也不能排除合理的怀疑。更何况像这种女儿失踪这么多年还不闻不问的,正常人都会怀疑。
    陪着这对夫妇来的是他们的大女儿,不过除了大女儿之外,倒是在这对夫妇脸上发现不了多少伤心的表情,也看不到多少紧张的情绪,估计也还不知道刑警队叫他们来意味着什么,反而怯怯的一直把事情说不清楚。俩人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农民,多少年都来不了西州市一次,估计在这里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更别提杀人肢解和抛尸了,所以周家驹和杨亦晨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对夫妇的作案嫌疑。
    倒是大女儿口舌便给,一看就知道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原来十二年前死者跟父母吵了架,一气之下从高中辍学,跑到省城西州市投奔已经在西州市打工的大姐。大姐看她也没有继续读书的心思,就在自己工作的美甲店里给妹妹也介绍了一份工作,时间不长,妹妹嫌不太自由,就自己在外面又找了一份在商场里卖衣服的工作。此前妹妹一直和姐姐在美甲店的员工宿舍里居住,换了工作后,妹妹自然不好再在宿舍里住,自己在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一个房子。
    杨亦晨问:“是不是单桥尾村?”
    “对对对,就是单桥尾村。”大女儿猛点头。
    周家驹和杨亦晨对看一眼,然后杨亦晨对这对夫妇说:“叔叔阿姨,请你们先到我们值班室坐一下,家驹,你给帮忙把水端过去。”
    等周家驹返回办公室,杨亦晨一脸严肃的开了口:“我们能把你们都叫过来,想必你也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还希望你不要太激动。”
    大女儿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紧跟着长出一口气:“你们说吧,我能接受。”
    “据我们的调查,你妹妹十二年前已经死了,应该是被人杀害的。”
    大女儿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两行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杨亦晨从背后的办公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了对方,周家驹在心里暗赞,难怪杨亦晨是分局适婚女青年的梦,就这份细心,自己八辈子都学不来。待对方情绪稍微平稳下来,杨亦晨说:“你看,要不你先把你父母送回去,你下午再过来。我建议这情况就先不要给你父母说了,老人年龄大了,受不了这刺激。”
    大女儿说:“没关系,我让他们先回去。请问你们洗手间在哪里,我先洗把脸。”
    杨亦晨正要说话,周家驹连忙插话说:“我们这层没有女厕所,等下,我找人带你去。”说完,周家驹打电话叫了一个值班的女辅警,将人带去女厕所,走之前周家驹还给女辅警悄悄叮嘱了两句。
    大女儿出门的工夫,周家驹说:“够体贴的哈,搞不好人就是她姐杀的。”
    “可能性不大,先不说她能不能分尸。她要抛尸的话,最起码也得从村子里走上一公里,才能走到这儿,你觉得这女的能有这体力?”
    “搞不好人家开车或者推个自行车拉过来的呢。”周家驹开始抬杠。
    “她姐当年就是个做美甲的,怎么可能有买车的经济条件。再一个,你都没仔细看现场照片,周边地上明显没有拖拽痕迹,所以肯定是有足够力量的人抱着或扛着放到那里的。你看卷宗的时候能不能用点心?”杨亦晨没好气地说。
    周家驹嘿嘿一笑:“不愧是公安大学的高材生,跟我这野路子就是不一样。你这分析真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跟杨老师您每天在一起,我都能感觉到自己有肉眼可见的进步。”
    “少扯淡!你看你这鬼的,还叫人把她跟着。什么这层没有女厕所,那么大的牌子你当人家看不见吗?”
    “万一真是她干的,跑了再抓不费劲么!何况这会儿咱自己跟着盯的话也太明显了,万一不是的话,这不是给人伤口上撒盐呢?跟你共事这么久,别的没学到多少,但是这方面我都快体贴的跟贾宝玉差不多了。”
    大女儿很快就回来了,进门后立刻发问:“警官,我听您刚才说我妹妹是十二年前被杀的对吗?但是我们十年前还有联系啊。”

    周家驹心说这才是我要问你的重点:“你们是通过什么联系的?”

    “QQ啊,我现在给你看,我妹还在我的QQ好友里。”大女儿掏出手机,打开了QQ,指给周杨二人看,灰暗的头像点进去以后,聊天界面一片空白。周杨二人把手机和网络都玩的精熟,自然明白十几年前的聊天记录不可能保存下来。

    大女儿继续讲述,自从妹妹搬出去后,很快就交了一个男朋友,并同居到了一起。男朋友姓宋,好像叫做宋航,据说是在某个五星级酒店的厨房帮厨,西州省本地口音,家在西州市周边某个县城。大女儿就见过宋航两次,一次是妹妹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在城中村的小饭馆里吃的饭,另一次是妹妹和宋航分手后,妹妹通过QQ通知她去出租屋搬走自己的东西。妹妹没有说为什么跟宋航分手,只是在QQ上告诉姐姐自己不想在本地呆了,要去广东那边闯一闯,如果没有闯出什么名堂的话,也没脸回家见父母了。

    周家驹不动声色地发问:“你妹妹走之前跟你见过面吗?”

    “没有,她就是在QQ上通知了我一声,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刚好那阵子我们俩也吵了架,所以她不接我电话我也觉得正常。”

    “你们为什么吵架?”

    “她嫌我把她交男朋友的事情告诉了我爸妈。”

    “你们之后还通过电话,或者用QQ视频过吗?”

    “没有,每次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最多用短信给我回几个字。视频也不接,她说她上网的地方都没有摄像头。”

    “你妹妹为什么跟宋航分手?”

    “我没问,那阵子她正嫌我把这事情告诉了爸妈,我再问她不是自讨没趣嘛。”

    “你去取你妹妹的东西的时候进你妹妹的房间了吗?”

    “没有,是宋航拿过来交给我的,我是在村口等着,就是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

    “你还能记清楚你妹妹当时租的房子的位置吗?”

    “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我也就去过几次。”

    “你们为什么隔这么久才报警?”

    “我妹妹刚走的前两年我们都能一直能联系上,后来联系不上了,我也只当她还小,想通了就自然会回来。这两年我爸妈身体不好,经常念叨我妹,所以我们才报警,主要是想通过你们把我妹找回来。”

    问到这里,周杨二人心里基本明白了。大女儿关于跟妹妹QQ聊天的事情没办法验证,虽然作案嫌疑一时半会不好排除,但是这个叫宋航的男子的嫌疑却直线上升,而且两人凭直觉,感觉很有可能就是宋航作的案。如果推断没有错的话,那两年期间,应该是宋航杀害了死者后,为了避免被死者家人发现,便一直使用死者的QQ和手机伪装成死者进行联系,所以自然不敢接听电话和视频聊天。

    棘手的是,目前除了“宋航”这个名字外,他们对这个人基本上一无所知,而且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正确。甚至也不排除这个宋航纯粹是大女儿编造出来的名字,压根没有这个人。

    “你现在见了宋航的照片还能认出来吗?”周家驹打算开始在户籍系统里开始检索。这可是个大工程,还不一定有效果,不过大女儿下面的话让他们精神一振。

    大女儿说:“应该能。不过我妹妹的QQ空间里有他们的合影,我曾经看到过,可是后来我们俩吵架后她就把我从她的QQ空间给屏蔽了,从那之后我就进不去了。”

    听到这里,周家驹忙拿起自己的手机,输入了死者的QQ号,在点击搜索的那一刻,他感觉身上一阵恶寒,仿佛手机里有人在看着自己。不过由于无法添加好友,他查看不了对方的空间。杨亦晨灵机一动,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自己的QQ空间,然后将网址的前缀改为死者的QQ号,这下顺利的进入了死者的QQ空间。

    周家驹一激动,忘了旁边还有大女儿在,连连称赞:“我上学的时候要有你这一手,校花的私密照早存了不少了。”

    杨亦晨瞪了周家驹一眼,他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笑了一下。

    死者QQ空间里确实有几张和同一男性的合照,大女儿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且十分肯定的指出合影的男性就是宋航。这下事情就简单了,将照片导入人像系统比对,不到十秒钟,宋航的身份信息就出来了:

    宋航,男,现年29岁,西州市钟县人,已婚,身份证号码……

    周家驹一边凑在杨亦晨的电脑前浏览者宋航的个人信息,一边感叹,前几年自己和杨亦晨同样是抓捕一名命案嫌疑人,虽然有了极为清晰的照片,却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嫌疑人的身份落地,没想到这短短几年时间,科技就发展到这种程度,点点鼠标就能确定嫌疑人身份,省得自己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摸排了,科学真发达,人类真伟大。

    抓捕宋航倒没费多大力气,当天晚上周家驹和三名同事到了宋航家,恰好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在楼下院子里玩,只有他一人在家。向宋航亮明身份后,他表现得极为配合,唯一的要求是待会儿下楼的时候不要惊动他的家人,不要吓到孩子。

    周家驹玩了个心眼,故意没有宣读传唤证,而是直接把传唤证递给宋航让他自己看。传唤证上的理由写的是“涉嫌强奸”,这是周家驹故意填错的罪名,为的就是看宋航的反应。周家驹特意留意宋航的表情,发现他呼吸停顿了一下,紧跟着如释重负,此外并没有表现出其他异常,接着老老实实地在下面签了名字摁了指印。周家驹心里透亮,宋航表现的这么淡定,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正常人谁看到这个罪名不当场炸了?不过他还想再试探一下,在临出门的时候,装着才想起来的样子,掏出手铐就要给宋航戴上,宋航老老实实地伸出双手,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周家驹笃定,就是这家伙没跑儿!
    抓捕回来后,大队长史强把他们几个人召在一起,简短开了一个会。史强给出的意见是审讯的时候先在外围兜圈子,从宋航嘴里一点点挖情况,暂时不要触及杀人这回事,因为毕竟也不能完全排除大女儿的作案嫌疑,然后根据宋航的表现再制定下一步的审讯计划。会议临结束的时候,史强不忘敲打一下周家驹:“案情重大,不要再搞你那花里胡哨的一套。严格执行审讯纪律,同步录音录像,别把你那些怪话又录进去。”接着又叮嘱杨亦晨:“今天你主审,家驹给你配合,记得把你搭档看住了。”

    史强知道周家驹鬼点子多,好几次比较难啃的嫌疑人都是靠周家驹的歪门邪道的想法给突破的。但是这厮怪话也多,该说不该说的经常往外说,好几次为了跟嫌疑人套近乎,都给自己编造一个无恶不作的黑警形象,编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以获取嫌疑人的信任。要不就是在嫌疑人提出用钱贿赂他的时候,狮子大开口,故意开一个嫌疑人出不起的价格。这些事情倒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好几次检察院在看完审讯视频后,都给分局转了一个移交函,要求查清周家驹是否存在违法违纪行为。虽然最后都查清了,但是搞得刑警队的班子很被动,每次都要带着周家驹去跟分局党委进行解释和汇报。这也在刑警队传成了段子,说是周家驹每次送走一个“敲头”的,都要跟着到督察队和监察科默哀几天。

    当然,周家驹不以为然,这年头又不许刑讯逼供,还有各种规定要求保障嫌疑人的权利,保证吃饱喝好,以及不许搞疲劳审讯,不许诱供等限制,再不许自己想些其他办法,难道要化身菩萨将对方感化吗?刑警队办的案子基本上都是送嫌疑人往生极乐的大要案,嫌疑人又不是傻子,能仅凭你几句话就把小命交代了?

    腹诽归腹诽,作为纪律部队的一员,上级既然下了命令,下级只有照章执行。况且主审是谁?是好的跟自己穿一条裤子的杨亦晨。

    杨亦晨跟周家驹是同年考公务员进入刑警队的,并且一进来就分到同一个中队,由同一个师父带着办案。不过两人性格却相差甚远,周家驹性子跳脱,是个坐不住的人,自称一天不说话就得抑郁;杨亦晨却稳重的多,话不多,但是一说话却往往一语中的,而且心思缜密,不像周家驹大大咧咧。用他们师父老詹的话说,如果这些年不是杨亦晨给周家驹拾遗补漏,周家驹屁股上的屎多的都能糊墙了。

    周家驹也认可师父对自己的评价,当然他对此有自己的解释,杨亦晨是考公务员第一名考进来的,自己是补录进来的,要不是前面有一个人体检没过,自己搞不好现在都成了被打击处理的对象,所以能没差距吗?人家老师都知道要多帮助学习差的,你这当师父的也不能搞歧视啊?老詹当时正在抽烟,随手就把手边的打火机砸了过去,周家驹嬉皮笑脸地接住,抽出一根烟叼上,用老詹的打火机点着,嘴里还不依不饶,说老詹是体罚学生,沾染了旧派师徒习气。

    老詹其实刚五十,这年龄放在其他政府部门,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是在公安局这种要靠身子骨扛的单位,这年龄就不够看了。长期的蹲守摸排和频繁的熬夜,以及极其不规律的生活作息,再加上几乎半白的头发,使得老詹那满布沧桑的脸庞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足足要老上十岁。别看周家驹经常嘴上对老詹口花花,显得不是那么尊重,但是老詹绝对是周家驹最敬佩的人之一。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周家驹也不觉得老詹有什么厉害之处,无非就是办的案子多,经验多一点。自己活到那岁数,搞不好更厉害。等到偶然间在分局荣誉室看到老詹那张胸前挂满勋章的照片,再从其他刑警队的老人处听说了老詹过往的生猛事迹,他再也不敢在工作上跟老詹炸刺。毕竟老詹办的那几个案子,周家驹最早还是在入警培训的时候听不同的老师从不同的角度当做经典案例给分析过。更何况老詹工作起来的拼命程度,让他们这些年轻人都自愧不如。举个例子的来说,老詹人送外号“一根火”,这是说老詹从每天早上到了办公室之后点起一根烟开始看卷宗,只要卷宗没看完,除了不停地换烟之外,这根火是绝对不会灭的。而老詹也正是在前一阵子熬夜加班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倒下的,当时幸亏周家驹和杨亦晨都在,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就这样,老詹目前说话还不是很利索。

    趁着杨亦晨给宋航采集DNA和指纹的空档,周家驹给老詹打了个电话,把案子的进展给老詹汇报一声,让老詹也高兴一下。结果电话半天没人接听,周家驹只好返回审讯室,看着杨亦晨审讯。

    审讯进展的不是很顺利,这也是他们心中早都预料到的。

    他们问了三个多小时,把宋航的气焰还没有打下去,说明这家伙心理素质极其过硬。这十几年间,宋航肯定早把这种情况预演了无数次,对他们的每个问题都对答如流,逻辑严丝合缝,找不出丝毫破绽。而且这家伙显然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解脱出来,对坐审讯椅都提出了抗议,说自己一个守法公民不该遭受到如此待遇。

    杨亦晨冷笑了一下:“给你戴手铐的时候也没见你抗议,这会儿倒抗议起来了?”

    宋航一脸无辜:“警官,我平常哪儿遇到过这种事啊,你们一帮人呼啦一下冲进来,我当时脑子都吓懵了,我还怕你们打我呢。”

    杨亦晨被气乐了:“那你说说,你看到传唤证的时候都不问你强奸了谁?”

    “警官,我能强奸谁啊,谁要说我强奸她让她出来指认我,只要她能指证,我就认。咱也别兜圈子了,虽然你们没有明说,但是绕来绕去尽问些关于刘慧的事情,所以肯定是跟她有关系,我又不傻,猜都能猜出来,肯定是她出什么事了。不过我先声明,我们俩十几年前就分手了。”

    周杨二人心中同时一凛,原想着通过签传唤证试探一下,没想到被对方反将一军。
    “谁问你现在了,我说的是去你家的时候!”

    “我都说了,那会儿我脑子都是懵的,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光知道你们让我在上面签字,我就赶紧签了,至于具体签的什么我都不知道。”

    “行。那你说说你跟刘慧是为什么分手的?”

    “刘慧嫌我挣不到钱,我们俩那阵子整天吵架,后来她好像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在东莞打工的男的,就说要去那边打工。我一看这情况也挽留不住,我们俩就分手了。”

    “你最后一次见刘慧是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反正是夏天。那天我送她去火车站,当时我们俩还在火车站旁边吃了顿肯德基,因为刘慧很喜欢吃肯德基。那天我说请她吃顿饭当做给她送行,刚好火车站旁边就有家肯德基,我们俩就在那里吃的饭,吃完后我送她进了站,从那以后我们俩就再没见过面。你们不是可以查购票记录吗,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周杨二人对宋航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这家伙显然提前做过功课,知道十几年前购买火车票还没有实行实名制,所以才敢这么大大方方的提出来这个要求。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这话却帮刘慧的姐姐洗去了嫌疑,不过也不排除刘慧进站后又出来的可能,还要进一步验证一下。

    “你们之后还联系过吗?”杨亦晨很随意地问道。

    “有啊,第二天她到了东莞,给我打电话报了平安。不过那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最多是在QQ上遇到了聊两句。后来我认识了我老婆,我们俩就没再联系过。”

    这下周家驹和杨亦晨可以确定,案子百分之百跟刘慧的姐姐无关了,十有八九就是宋航干的。有作案时间,有作案条件,还有作案动机,虽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无非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情。

    但是审讯到这一步,案子却实实在在地进入了僵局。时隔这么久,宋航和刘慧当时租住的房子也早都拆了,虽然那里极有可能是第一现场,但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周家驹现在也挠头,如果是现有的这些证据,48小时一到,立马就得放人,可是要把这人渣放回去,他可一点都不甘心。只恨自己没有《Lietome》里蒂姆罗斯的本事,要不然就凭对宋航的一些微表情和小动作分析,就能把宋航说到哑口无言。不过那也没用,中国又不是判例法国家,没有陪审团可以说服,法官又不听这些自由心证。想到这儿,周家驹突然灵机一动,给杨亦晨说自己要去上厕所。出了门就给杨亦晨发了条微信,让他一会儿配合自己行事。

    他先上楼去了技术中队,借了一个现场勘查用的手提箱,又找到管理员,把医务室的心电测试仪借了出来,当然,借测试仪的时候,给管理员说了不少好话并保证绝对不会损坏。然后又请值班的技术员闻博新给他用打印勘查照片的打印机打印了三张照片,回到办公室花了十来分钟把照片精心剪裁好,贴在手提箱上,又打印了几张小标签,贴在心电仪的接口上。

    刚准备自己提着贴有“测谎仪”三个字的手提箱准备下楼,周家驹突然觉得有点不妥,自己这模样会不会显得不太专业?想了想,他又返回技术中队,求闻博新帮忙冒充一下测谎专家。

    闻博新长得文质彬彬,说话慢条斯理,倒也符合人们印象中的技术人才形象。本来他正闲得无聊在办公室打游戏,三番两次的被周家驹打扰,正没好气。不过一听周家驹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活儿,立马来了兴趣。但是为了讹周家驹,他还是装出不情愿的样子,一边在周家驹的要求下戴上眼镜,套上白大褂,一边嘟嘟囔囔:“为了给你帮忙,我这把都没吃上鸡。”

    放在往常,周家驹早反嘲回去,说什么你这帕金森患者不落地成盒就不错了,还想吃鸡。今天有求于人,不敢造次,一脸谄媚地说:“闻警官,您要是不出场,咱这戏就没法演了。放眼刑警队,一堆大老粗,谁能像你这么具有高级知识分子的气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腹有诗书气自华!”

    闻博新以前跟周家驹斗嘴老处在下风,这次被这马屁拍的舒坦,顿时忘了讹饭的事:“去,给我在那边的柜子下面再拿双橡胶手套来。”

    进审讯室之前,周家驹给杨亦晨打了一个电话,让杨亦晨只听不要吱声。确定杨亦晨领悟了自己的意图,他才一脸兴冲冲地冲进审讯室,对杨亦晨说:“我刚才上厕所遇到郑大队了,他说省厅非常重视这个案子,专门请了一个测谎专家来给咱们帮忙,人马上就到。”这话其实是说给宋航听的,所以周家驹就没有做出避开他的样子。果然,听到这话以后,宋航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周家驹眼睛很毒,一下就捕捉出他神情中那一丝不自然。于是他笑嘻嘻地看着宋航,宋航第一次回避了他的眼神,并要求去趟厕所。

    听着厕所里面不时传来的宋航那便秘使劲的声音,站在周家驹故意压低了声音跟杨亦晨聊一些自己临时编的关于测谎专家智破大案的事迹。虽然西州市是省会,但是警力和资金都不充足,侦查手段相比起江浙沪和沿海城市自然也相对落后,全市公安系统竟然没有一台测谎仪,反倒是反贪局早早就把测谎仪应用在了侦查职务犯罪上。周家驹自然对测谎也了解的不多,在警校培训的时候,犯罪心理的老师专门在课上讲过一节关于测谎的情况,不过周家驹那时候在蒙头大睡,连老师讲没讲过都不知道。他对测谎有限的了解都是来自于电视剧。

    每当讲到关键时刻,周家驹就故意把声音压得更低,这时,宋航使劲的声音也就消失了,很明显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周家驹和杨亦晨心里了然,为了避免自己话多反而出了纰漏,两人谈了一会儿便闭口不言。
    “谁问你现在了,我说的是去你家的时候!”

    “我都说了,那会儿我脑子都是懵的,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光知道你们让我在上面签字,我就赶紧签了,至于具体签的什么我都不知道。”

    “行。那你说说你跟刘慧是为什么分手的?”

    “刘慧嫌我挣不到钱,我们俩那阵子整天吵架,后来她好像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在东莞打工的男的,就说要去那边打工。我一看这情况也挽留不住,我们俩就分手了。”

    “你最后一次见刘慧是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反正是夏天。那天我送她去火车站,当时我们俩还在火车站旁边吃了顿肯德基,因为刘慧很喜欢吃肯德基。那天我说请她吃顿饭当做给她送行,刚好火车站旁边就有家肯德基,我们俩就在那里吃的饭,吃完后我送她进了站,从那以后我们俩就再没见过面。你们不是可以查购票记录吗,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周杨二人对宋航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这家伙显然提前做过功课,知道十几年前购买火车票还没有实行实名制,所以才敢这么大大方方的提出来这个要求。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这话却帮刘慧的姐姐洗去了嫌疑,不过也不排除刘慧进站后又出来的可能,还要进一步验证一下。

    “你们之后还联系过吗?”杨亦晨很随意地问道。

    “有啊,第二天她到了东莞,给我打电话报了平安。不过那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最多是在QQ上遇到了聊两句。后来我认识了我老婆,我们俩就没再联系过。”

    这下周家驹和杨亦晨可以确定,案子百分之百跟刘慧的姐姐无关了,十有八九就是宋航干的。有作案时间,有作案条件,还有作案动机,虽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无非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情。

    但是审讯到这一步,案子却实实在在地进入了僵局。时隔这么久,宋航和刘慧当时租住的房子也早都拆了,虽然那里极有可能是第一现场,但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周家驹现在也挠头,如果是现有的这些证据,48小时一到,立马就得放人,可是要把这人渣放回去,他可一点都不甘心。只恨自己没有《Lietome》里蒂姆罗斯的本事,要不然就凭对宋航的一些微表情和小动作分析,就能把宋航说到哑口无言。不过那也没用,中国又不是判例法国家,没有陪审团可以说服,法官又不听这些自由心证。想到这儿,周家驹突然灵机一动,给杨亦晨说自己要去上厕所。出了门就给杨亦晨发了条微信,让他一会儿配合自己行事。

    他先上楼去了技术中队,借了一个现场勘查用的手提箱,又找到管理员,把医务室的心电测试仪借了出来,当然,借测试仪的时候,给管理员说了不少好话并保证绝对不会损坏。然后又请值班的技术员闻博新给他用打印勘查照片的打印机打印了三张照片,回到办公室花了十来分钟把照片精心剪裁好,贴在手提箱上,又打印了几张小标签,贴在心电仪的接口上。

    刚准备自己提着贴有“测谎仪”三个字的手提箱准备下楼,周家驹突然觉得有点不妥,自己这模样会不会显得不太专业?想了想,他又返回技术中队,求闻博新帮忙冒充一下测谎专家。

    闻博新长得文质彬彬,说话慢条斯理,倒也符合人们印象中的技术人才形象。本来他正闲得无聊在办公室打游戏,三番两次的被周家驹打扰,正没好气。不过一听周家驹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活儿,立马来了兴趣。但是为了讹周家驹,他还是装出不情愿的样子,一边在周家驹的要求下戴上眼镜,套上白大褂,一边嘟嘟囔囔:“为了给你帮忙,我这把都没吃上鸡。”

    放在往常,周家驹早反嘲回去,说什么你这帕金森患者不落地成盒就不错了,还想吃鸡。今天有求于人,不敢造次,一脸谄媚地说:“闻警官,您要是不出场,咱这戏就没法演了。放眼刑警队,一堆大老粗,谁能像你这么具有高级知识分子的气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腹有诗书气自华!”

    闻博新以前跟周家驹斗嘴老处在下风,这次被这马屁拍的舒坦,顿时忘了讹饭的事:“去,给我在那边的柜子下面再拿双橡胶手套来。”

    进审讯室之前,周家驹给杨亦晨打了一个电话,让杨亦晨只听不要吱声。确定杨亦晨领悟了自己的意图,他才一脸兴冲冲地冲进审讯室,对杨亦晨说:“我刚才上厕所遇到郑大队了,他说省厅非常重视这个案子,专门请了一个测谎专家来给咱们帮忙,人马上就到。”这话其实是说给宋航听的,所以周家驹就没有做出避开他的样子。果然,听到这话以后,宋航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周家驹眼睛很毒,一下就捕捉出他神情中那一丝不自然。于是他笑嘻嘻地看着宋航,宋航第一次回避了他的眼神,并要求去趟厕所。

    听着厕所里面不时传来的宋航那便秘使劲的声音,站在周家驹故意压低了声音跟杨亦晨聊一些自己临时编的关于测谎专家智破大案的事迹。虽然西州市是省会,但是警力和资金都不充足,侦查手段相比起江浙沪和沿海城市自然也相对落后,全市公安系统竟然没有一台测谎仪,反倒是反贪局早早就把测谎仪应用在了侦查职务犯罪上。周家驹自然对测谎也了解的不多,在警校培训的时候,犯罪心理的老师专门在课上讲过一节关于测谎的情况,不过周家驹那时候在蒙头大睡,连老师讲没讲过都不知道。他对测谎有限的了解都是来自于电视剧。

    每当讲到关键时刻,周家驹就故意把声音压得更低,这时,宋航使劲的声音也就消失了,很明显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周家驹和杨亦晨心里了然,为了避免自己话多反而出了纰漏,两人谈了一会儿便闭口不言。
    宋航出来的时候,神情明显不及刚才自然。这时候,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闻博新出场了。他提着手提箱,故意把贴有测谎仪三个字的一面朝外,进了审讯室后便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省厅闻博新。”介绍很简短,很符合高级知识分子的人设。

    周家驹忙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伸出双手握住闻博新的手:“闻老师您好,我在警校的时候还听过您的课。这是我们的被测人。”

    说完一指宋航:“你看,为了把事情查清,也为了能还你以清白,我们专门从省厅请来了著名的测谎专家。你既然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就给你做个测谎,只要你能通过测试,我向你保证,立马让你走。闻老师,您看这里环境合适的话,咱们就开始?”

    闻博新显然刚才还做了一点功课,说的头头是道:“嗯,把他手铐解开吧,让他喝点水,活动一下,就可以开始了。在开始之前,我想向你说明一下,测谎是利用人体皮肤表面的微电流等各项生命体征综合进行测试分析,所以不是说控制住心跳之类的就可以瞒过机器,这可是高精密的仪器,除了专业受过测试的特工,没有人能骗过测谎仪的。待会儿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就可以了,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你也可以保持沉默。”说着,他把手提箱打开,戴上外科用的橡胶手套,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往外掏。

    宋航再没有刚才的神色自若:“我不做,谁知道这对我身体有什么伤害。”

    “你放心,这就跟做心电图差不多,对你身体没有任何伤害。”闻博新解释。

    “那我也不做,我不相信这个。而且我这人容易紧张,万一测错了,那我岂不是冤枉了?”

    看着宋航的表现,周家驹和杨亦晨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人是他杀的,否则绝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反应。这是宋航被抓获后第一次表现出慌乱,说明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出现裂缝,这让他们很是振奋。

    可惜说了半天,宋航就咬定一点,死活都不做测试。这下弄得周家驹没辙了,只好暂时先把闻博新请走。闻博新因为没发挥到作用,走的时候还有点不情不愿。

    周家驹这会儿早把史强不让他主审的命令抛在脑后,又开始信口开河:“我当警察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不敢做测谎澄清自己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做贼心虚。杀人不过头点地,大家都是男人,你能不能敢作敢当?”

    宋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什么都没干过,你要有证据就拿出来,如果能证明是我干的,我立马就认。没有的话,你也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这话已经明显不如刚才有底气,杨亦晨打断了他:“宋航,你也许早都把这种情况演练了无数次,你的回答也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宋航下意识地问:“你说。”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回答不妥,立马闭上了嘴。

    杨亦晨对他这个反应报以微笑:“你从开始到现在,都没问过我们刘慧到底怎么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是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宋航没有说话,回以一声冷笑,以示不屑回答。周杨二人明白,这是心虚的体现,再加把劲,可能就突破了。

    也许宋航意识到了言多必失,所以对下来的问题都是一个回答:“要是有证据我就认,否则我还要回家抱娃呢。”

    杨亦晨又抓住了他话里的破绽:“你想要什么证据?”

    宋航言简意赅:“你随便。”

    就这样又折腾了半天,杨亦晨倒是还能沉住气,周家驹已经憋得好几次都想上去抽宋航。这时候,周家驹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是老詹回过来的电话,便给杨亦晨打了声招呼,就到审讯室外面接电话。

    老詹的口齿比前阵子要清楚了许多,周家驹把案件进展情况给老詹说了,然后向老詹请教,有什么好办法能拿下宋航。

    老詹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没有参与审讯,不了解具体情况,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方向,一般这种案件都是情杀。你一会儿去内勤那里调一下近些年来的碎尸案,再确认一下,我印象中的咱们刑警队办的碎尸案,除了这一起之外,其他都没有穿着衣服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宋航这个人不愿别人看见自己女人的裸体。而且这是尸块,他都不愿意让人看见,说明他的占有欲极强。你可以试着从这方面突破一下。”

    挂了电话,周家驹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怎么从这方面入手,不过老詹说的对,他只能给个方向,具体怎么审还得靠他们自己。

    周家驹正道想不通,歪点子又来了。他给宋航妻子打了个电话,通知了宋航被留置的事情。然后他又问清楚了宋航妻子的工作单位和上级直属领导的名字,又打开手机地图不知道查了些什么,记下几个名字后,他兴冲冲地返回审讯室,还没坐下就对宋航说:“宋航,跟你交个底,今天无论如何你是走不了了。咱们都明白,刘慧被你杀了,所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尸体我们也在苗圃里找到了,头都被你剁了,没错吧?你现在说与不说,结果都差不多,反正至少是个无期。你也别说我们没掌握什么证据,我们的证据都是在法庭上才出示的,我现在怎么能让你知道我掌握了什么?没错,我就是利用咱俩现在的信息不对称,到时候打你个措手不及。况且碎尸这么大的工作量,你就这么自信自己一点证据都没留下?我告诉你,现有的证据虽然不一定能把你判死刑,但无期是绰绰有余。”

    宋航的语气比刚才又虚弱了不少:“那既然你有证据,那赶紧把我判了吧。”
    “你先别着急嘛,时间还早,我也没到下班时间,你就陪我们聊聊呗。”看宋航不说话,周家驹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你知道接下来你面临着什么吗?首先,在你宣判之前,你肯定是见不到你老婆孩子了;其次,如果是死刑,那也就执行之前能让你和家人见个面,让你安心上路,就算是死缓或者无期,你下半辈子也就最多保证一个月见一次老婆孩子,还得是在监狱里。你觉得你老婆会等你一辈子吗?还有个消息我要告诉你,你知道刚才我接电话去干嘛了吗?是你老婆来我们单位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外套,没错吧?再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刚才看了你老婆的微信聊天记录,结果你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她跟一个男的打的火热。”

    周家驹低头看了眼刚才记下的名字,接着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嗯,张金贺,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你知道这个人不?呀,两个人聊天的露骨程度,我都不好意思给你说,本来想给你截图看看,后来想算了算了,你这头上的草原够绿的了,还能再让上面长韭菜吗?”

    周家驹这谎话编的有点缺德,杨亦晨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撇了撇嘴,不过效果却是很明显。宋航明显被这九假一真的谎话给刺激到了,腮帮子不停地鼓动,很明显是气的咬牙,这次态度明显软化下来,有点低声下气:“周警官,我想见下我老婆。”

    周家驹听见宋航只要求见老婆,丝毫不提孩子,便知道宋航打的什么算盘,一脸轻蔑地看着宋航说:“你觉得你有资格给我提条件吗?我先给你算算你的时间啊”,他掰着指头数着,“你这刑拘是肯定的了,这就是一个月,逮捕后两个月,起诉加退补两个月,这是最快的情况。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像你这种案子,判下来最快都得一年往上。至少这一年期间你想见你老婆孩子是见不到了。至于这一年你老婆跟张金贺之间还会发生什么事,那我就不知道了。”虽然周家驹嘴上说不知道,但是脸上却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如果说眼神能杀死人,周家驹已经被宋航千刀万剐了,不过周家驹全当没看见,依然满脸笑容地说:“我把聊天记录往上面翻了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老婆跟这个张金贺俩人经常在上班时候约着开房,一般都开在在你老婆单位对面那个什么酒店,等下我看看,我刚还专门记下来了,对,‘金豪商务酒店’。等会儿我给你查下开房记录,让你进去之前也别留什么念想。”“金豪商务酒店”这名字是周家驹刚才用手机地图搜索宋航妻子单位附近的酒店搜索到的,就在宋航妻子单位的正对面,宋航只要去过老婆的单位,肯定知道这家酒店。杨亦晨觉得自己如果是宋航的话,这会儿先不说其他,就冲周家驹这语气,都得先把他暴打一顿出气。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这现在是指望不上了,你老婆孩子总得有个靠吧?起码孩子以后饿不着,但是后爸嘛……”周家驹说到这里停下了,又是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宋航长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说:“周警官,杨警官,我求你们了,让我见见我老婆,我就问几句话,你们在旁边看着。哪怕让我跟我老婆打个电话也行,求你们了。”

    周家驹知道策略奏效,连忙趁热打铁:“刘慧被杀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求着你吧,你停手了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能下得去手?”听到这里,宋航的脸色一变。

    “退一步说,就算一时冲动失了手,但是你就能那么狠心,把人头都都砍下来?你哪怕刨个坑把人埋进去,都算有点人性。你就把人随便往地里一扔,你知道尸体被野狗啃成什么样了吗?”听到这里,宋航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杨亦晨觉得再让周家驹这么说下去,很有可能转不回来,连忙打配合:“宋航,我也知道你杀人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么说吧,普通人杀只鸡都不忍心下手,更何况是杀人呢。我想你能在分尸以后又给刘慧穿上衣服,说明你对刘慧还是有感情的。既然这样,做个男人,起码对得起刘慧的在天之灵。”

    周家驹也反应过来,不能把宋航逼的太狠:“刚才给你看的《犯罪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书》上也写着,你自己看最后一条,认罪认罚的话可以从轻处罚,你如实供述再给刘慧家人赔偿到位的话,肯定到不了死刑。只要你还活着,至少没人敢欺负你孩子吧?虽然你在牢里,但是有爸没爸对孩子的区别可大了。”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宋航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沉默了几秒,说:“能给我抽根烟吗?”

    周家驹知道事情成了,连忙掏出自己的烟过去给宋航点上。杨亦晨看了一眼宋航面前的一次性杯子,又出门接了一杯水给宋航放到面前。

    等宋航把烟抽完,用大拇指和食指把烟头捻灭,喝了口水说:“我有一个要求,让我见下我老婆,我单独给她交代几句话。见完之后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说。”

    周家驹反应极快:“你老婆都走了半天了,现在都快半夜12点了,你觉得我们这会儿再叫你老婆来合适吗?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还得负责任。你放心,今晚你好好配合做完笔录,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我让你跟你老婆见面,而且我们不打扰你们说话。”

    听周家驹这话说的入情入理,宋航也就不再就这个事情纠缠,很爽快的开了口:

    “我俩是在一次朋友聚会的时候认识的,认识了不久,我们俩就确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当时我还住在二环里面,但是因为她租的房子离她上班的地方比较近,所以我就退掉了我租的房子,搬到了她租的房子里。一开始,我们俩还特别好,每天上班的时候只要有空,都要互相发信息聊天。可是过了一阵子,她对我的信息就回复的越来越少,她告诉我因为老板有要求,上班时间不能玩手机,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有一天她换休在家里休息,我上班忘了带手机,怕她有事找我,就回去的早了一点。回家以后我无意间在房间内的垃圾篓内发现了一枚用过的避孕套,我当时很生气,就追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有隐瞒,告诉我在卖衣服的过程中结识了一名出手阔绰的男孩,男孩一直在追求她。那天下午男孩过来找她,他们俩就在房间里发生了关系,因为我回家的早,所以没来得及处理那枚用过的避孕套。我生气的要死,打了她一耳光,接着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让她告诉我那个男的是谁。她不但不说,还骂我没钱没本事,让我收拾我的东西滚蛋。我一听她要跟我分手,就开始求她,只要不跟我分手,我就不追究这件事。可是刘慧当时已经铁了心要和我分手,还说我要不用刀捅她就不是男人。我也生气,就用水果刀就往她的腹部轻轻刺了一下。这一下仅仅刺破了衣服,可是却激怒了刘慧,于是她开始扇我耳光。这下我彻底上头了,拿着水果刀就跟发疯了一样地在她的胸口刺了几下。然后我就看着刘慧捂着胸口慢慢地倒在床上,倒下前她还叫了我一声‘哥哥’。这是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她对我的称呼,听到这句话,我立刻清醒过来。当时她的眼神很可怜,就像一只小猫一样。我看着刘慧胸前不停涌出的鲜血,便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捂,可惜根本捂不住。鲜血很快就把床单和褥子给洇透了,我又抱出一床冬天的棉被垫在刘慧身下。棉被很快也被洇透,我又找出一床被子,还没等我再垫上,就发现她胸口的血流的缓了,我摇了摇她,可惜再也摇不醒她了。

    我把刘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却一点不害怕,真的一点都不害怕。我这会儿很后悔,我宁肯她醒过来跟别人走了,也不愿意她变成现在这样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天渐渐黑了,我就这样抱着刘慧坐着,这期间我想了很多事情,想我爸妈,想刘慧,也不知道乱七八糟想些什么,最后我觉得自己杀了人,反正也是一死,还不如陪着刘慧一起死。我把刘慧平放在床上,用被子给她盖好。我以前听人说可以吞金自杀,就找出以前刘慧过生日的时候我送她的一枚金戒指,可是连吞了几下都没吞下去。于是我换了身衣服,下楼买了一碗面,回到房间后,把戒指放在面里,这才把戒指吞了下去。然后我就和刘慧并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肚子里一阵剧痛,我才醒了过来。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除了肚子还有点阵痛之外,其他一切正常。经过这么一折腾,我突然不想死了。我想杀了那个男的,然后从云南那边偷渡去缅甸,我有个表哥在那边中国人开的赌场里打工,据说工资不低。我打开刘慧的手机,找到了她和那个男的发的短信,就又给那个男的发了一条信息,约他第二天上午再过来。那个男的有可能察觉了,再没有回信息。我在房子里等了三天,除了下楼吃饭,就一直躺在刘慧旁边。

    三天后,我发现刘慧的身体上开始有苍蝇来回绕,但是刘慧和我都比较爱干净,我们房间一般都没有苍蝇。我想了想,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是我又怕不等我走到边境就被发现了,所以我决定把尸体处理一下。我买了一个编织袋,想把她塞进去,然后拖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埋了。没想到尸体已经彻底僵硬了,怎么都塞不进去。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好用刀一点点地把她的两个小腿切下来。我一边切一边哭,每切一刀我的心就跟着抽一下,就像切在我身上一样。这几乎花了我半晚上时间,我起来休息的时候又看到床头垃圾篓里的避孕套,突然又恨上了她。我就把她的头又割了下来,这次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相反还有一种发泄了的快感。

    做完一切之后,我就把这些都装进编织袋,趁着晚上拉到了村子附近的一个苗圃边上。因为忘了拿工具,我就先用手在苗圃路边的护坡下面刨了了个坑,把头埋了进去。等到埋身子和腿的时候,我发现手刨的坑太浅,就往苗圃里面走了走,里面的土松一点,应该比较好挖。等我刚把身子和腿刚取出来准备埋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吓得都快瘫了。还好这人只是半夜喝醉了路过。不过经过经过这次惊吓,我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也没力气继续刨坑了。我看着她的身子,想着就这样放着吧,反正没有头别人也认不出来,等弄清楚是谁了我早都跑出去了。正准备走的时候,又看见她身子光秃秃的,我的眼泪就又下来了,虽然她对不起我,但是我也不能让别的男人再看到她的身子。于是我就又回家取了她一身衣服,给她的身子套上……

    做完这些,我用她的手机给她姐姐发了条信息,说她到广东打工去了。随后我收拾了一些东西就打算去缅甸,临走的时候我还想着以后有机会要找到那个男的,也就把她的手机带着,这一路上我还继续用她的手机跟其他人联系,以免在我出境前被人发现她失踪了,可是也好像没什么人关心她。我在云南边境呆了半个月,发现也没有任何人找我,我就又坐火车回到了西州。我悄悄地回到了那个房子,发现房子里还是我走的时候的模样,没有人进来过。我不放心,就用她的手机给她姐姐发信息说让来把她的东西都取走。她姐姐跟我联系后,过来取走了她的东西,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我就明白她姐姐没有起疑心。于是我把被子和床单都悄悄地烧了,又把房间仔细打扫了一下,还续交了一年房租。这期间我还一直用她的手机和别人联系,就是为了造成她还活着的假象,为了避免露馅,对别人打来的电话我一律不接。就这样过了两年,除了她姐姐偶尔发条信息之外几乎就没人跟她联系了。这时候我也认识了我老婆,为了避免被我老婆发现,我就把手机给扔了,因为我想,即使有人这会儿发现刘慧失踪了,也不会再牵扯到我的身上。那之后我确实还偶尔想起刘慧,但是我告诉自己发生的那一切都跟自己没关系。直到你们找上门来。周警官,能再给我支烟吗?”
    听到这里,周家驹和杨亦晨的心里都涌起了滔天巨浪,没想到案子背后还有这么惊心动魄的一个故事。周家驹抽出一根烟走过去,给宋航点着,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你说说你都把尸体哪些部位切下来了?都是从什么部位切的?”这个问题是有讲究的,因为他在之前的讯问中,只对宋航提到了刘慧头被割掉,并没有提起把腿割掉这个细节。宋航却把这个细节描述的很清楚,和现场的照片很吻合,这是只有嫌疑人知道的特殊情况,是证明他有罪的有力证据。虽然现场没有发现被砍掉的两条腿,不过从现场的情况看,应该也是被野狗叼走了。

    宋航长长地呼出一口烟:“头和腿,腿是从膝盖那个地方切掉的。”

    看着杨亦晨在笔录上敲下了宋航的回答,俩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宋航至少死缓是跑不掉了。

    宋航签完字,摁了指印,又提出了要单独见他的老婆。

    周家驹的笔录已经拿到手,刚才憋的一肚子气正好发泄出来:“见你老婆?好让你再把你老婆分尸?”

    宋航没想到周家驹翻脸翻得这么快,明显愣了一下:“周警官,你不能不讲信用。”

    周家驹一脸得意:“得啦!别以为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我要敢让你跟你老婆单独见面,估计你老婆活不过五分钟。跟你交个底,你老婆压根没来。我也没见过她,更别说看她手机了。我就给她打了个电话,把你被传唤的事情通知了她,问了下她的工作单位和直属领导的名字,第一个就叫张金贺,至于你老婆和张金贺之间的事情都是我编的。”

    宋航压根就不信:“不可能。你怎么知道她们公司对面那个酒店,还知道她穿什么衣服!”

    周家驹乐了:“我发现你这人是不是有青青草原成瘾症?都给你说了没有的事情,你还自己非要往里面钻。给你瞅瞅,手机地图里你老婆公司附近最明显的酒店就是‘金豪酒店’。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老婆穿红衣服。虽然你说别打扰你老婆孩子,但是从你家下楼的时候,你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边就一个穿红衣服的女的带了一个小孩,你家里电视机上还摆着全家福,我要不是瞎,还能认不出来。”

    宋航发现上当了,脸涨的通红,气越喘越粗,突然间,他把头往审讯椅的角上狠狠撞去,杨亦晨起身正要拦,周家驹挡住他说:“不用拦,让他撞,本来活着别人还有顾虑,撞死了别人正好睡他老婆打他孩子。”

    这话比什么都有效,宋航立马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周家驹,额头的鲜血顺着左眼滴下来,在他脸上拉出长长一条血痕,看着尤为可怖。

    周家驹和杨亦晨收拾好东西,看都不看宋航一眼,转身离开审讯室,背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嗥叫。

    案件后期进行的很顺利,虽然宋航第二天就翻供了,并告周家驹刑讯逼供,声称额头的伤就是被周家驹打的。由于有审讯室的录像在手,周家驹也不怕他说破天去,每次提审还要皮里阳秋调侃宋航几句,气的宋航睚眦欲裂。唯一遗憾的是,当年抛尸的地方已经起了好几座高层住宅,要找回人头就得把这几座楼推倒开挖,这压根就不可能办到。

    事情就坏在这个地方。几个月后,到了起诉阶段,西州市检察院竟然以证据不足的原因不予起诉。大队长史强带着周家驹和杨亦晨跟检察院、法院三家开了十几次会。负责这起案件的检察官刘子善声称,因为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为了保证嫌疑人的权益,所以法院不予起诉。最后一场会,刘子善还在大放厥词,认为是公安局侦查水平太低,导致这个结果。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按照现有的证据起诉,现在都是案件终身负责制,万一起诉错了,自己可承担不起这责任。周家驹见事情实在无法挽回,但是放了宋航他又实在不甘心。想着这几个月白忙活一场,尤其要让这家伙逍遥法外,他甚至都能料想到释放宋航时对方的一脸得意,这让他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而且他也确实对这些年检察院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就像他经常在嘴上宣称的那样:隔壁公司收拾自己人的时候,对证据的要求比当年严打还松;批捕起诉嫌疑人的时候,却恨不得犯罪现场架个摄像头拍下作案全过程才给定罪,真是典型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其实周家驹对刘子善的不满是积压已久的,并不仅仅因为宋航这一件事。由于刑警队办理的大都是大要案,这些可能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案件都是移送市检察院审查逮捕和起诉的,所以周家驹这些年来也没少跟刘子善打交道。

    刘子善在公安系统有个外号叫“市检托神”,这是因为西州市方言里把说情请托都叫“拉托”,而刘子善最热衷的就是利用自己检察官的身份找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各个单位的办案人员说情,由此可见刘子善的名声。一般情况下,他还是稍微有点操守的,自己经手的案子倒也不会乱来。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能到他手里的大都是些命案之类的严重刑事案件,可操作的空间不大。但是只要是别人请托拉关系找到他那里的案子,那就不好说了。

    由于市检察院的业务面对的是全市的各个分局,所以刘子善基本上在每个分局都能找到说得上话或者打交道比较频繁的领导或民警,加上检察院天然对公安机关的制衡,很多人都不愿意得罪刘子善。更重要的是检察官手里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比如一个逮捕或不逮捕在两可之间的嫌疑人,对于公安局这种办案单位来说,自然是逮捕为好,这意味着后期不会出现意外的情况,如果不逮捕的话,一旦嫌疑人弃保潜逃,光是重新抓捕就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所以为了保证嫌疑人能被顺利逮捕,办案人员一般都会和主办检察官搞好关系。

    何况我国本来就是人情社会,任何时候都避免不了有人说情清托,这倒也算不上什么,甚至市检也不只是刘子善一个人利用手中职权找各单位的办案人员请托办事。但是别人请托说情都有个限度,一般都是打架斗殴之类的小事,不成的话也不会让办案人员为难。刘子善却不一样,什么恶心的请托都接,连强奸猥亵之类的案件他都能腆着脸来为嫌疑人说情。为此,市检察院里好多人都对他不齿,认为他什么烂钱都拿。

    这还不算什么,可以认为他抹不过别人的情面。但是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一旦听出办案人员为难,或者有悖原则,便会很知情识趣地就此打住。刘子善却是步步紧逼,如果认为你不给他面子,一旦之后有案子交到他手里,他便会处处刁难,提出一些非常刁钻且毫无用处的证据,让办案人员补全。

    如果仅仅如此的话,刘子善在检察系统的名声还不至于臭大街。最让他声明狼藉的是在他在办理某烤肉店老板的涉黑案件中,通过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骚操作,让该老板得以轻判。因为该老板之所以能被抓起来,是因为醉酒后当众带人殴打执行公务的城管,甚至还叫嚣要把城管执法局给拆了,这行为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造成舆情发酵,网上民意汹汹,才得以将其绳之于法。当时市上还成立了专案组,调查出了该老板的一系列涉黑的犯罪行为,光是公布出来的罪行都让人义愤填膺,这案子就是在刘子善手中办理的。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刘子善认为其他犯罪都证据不足,仅仅以妨碍执行公务将其移送起诉,最后仅仅轻判一年了事。据该老板出来后宣称,为了打点关系,他老婆在外面花了一千万。这话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刘子善肯定是拿了好处。

    周家驹一改之前开会时的唯唯诺诺,对着刘子善开炮:“这么多人辛苦了这么久,光按照你提的那些没有名堂的补充侦查要求就补了三个月,你一句证据不足就要放人。你还有没有一点最起码的正义感?还有没有一点担当?你光知道保障嫌疑人的权利,那死者的权利谁来保证?”史强连忙训斥了两句,他才不情愿地住嘴。

    刘子善也不干了:“我还没追究你责任呢。除了第一份笔录,嫌疑人都声称是被你刑讯逼供了,而且说得很清楚,指名道姓说打他的就是你周家驹,嫌疑人也确实在你们审讯室受伤了,下一步还要追究你的责任。我建议渎职检查科介入,调查案件办理过程中的不当行为。”

    “第一次审讯录像就在卷宗里,从头到尾七个小时,我可以给你多刻几张你拿回家慢慢看。不过我发现刘检察官你这很带有倾向性啊,嫌疑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侦查员说的话你就一点都不相信……”说到这儿,周家驹故意不往下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杨亦晨一看这个笑容,就知道这家伙又冒坏水了。

    刘子善一脸轻蔑:“谁知道这录像有没有经过剪辑,况且你们抓捕回来的路上有录像吗?谁知道路上你们有没有打人!”

    这话听得史强都皱起了眉头,周家驹就等着对方上钩,顺势就往对方身上泼脏水:“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原来外面传的都是真的,说是宋航家里把你都打点好了,前后送了不少。还说什么你上个周末跟宋航的老婆一前一后进了酒店,宋航老婆在‘办事’的过程中给你拍了视频,然后用视频要挟你……难怪上周宋航老婆来我这儿领宋航手机的时候一脸自信的说宋航很快就出来了。”这话太诛心了,而且周家驹这家伙张口就来,编的有鼻子有眼的。顿时,法院的人望向刘子善的眼神都不对了。

    刘子善被这话气的快要吐血,虽然检察院的人都知道这话是假的,因为刘子善怕老婆在系统里是出了名的,下班晚回去半小时老婆都要打电话查岗。但是这种花边禁不住有心人传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用不了几天这话就能传到自己老婆耳朵里,到时候又要上单位来闹事。他大怒之下再也顾不得保持风度,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就往周家驹身上泼了过去:“你放屁!”

    周家驹就为了挑逗对方先动手,轻轻躲开,还不忘占领道德的制高点:“你竟然打我?”同时单手撑桌,一下跳到了对面,趁别人都没反应过来,一脚就踹在了刘子善肚子上,踹翻对方后还准备继续动手,结果被杨亦晨一把抱住。

    这下周家驹的祸闯大了,侦察机关在上一级的检察机关公然殴打检察官,这影响太恶劣了。主持会议的检察长当时就让人叫法警,准备把周家驹铐起来。周家驹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不过这会儿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把自己铐起来,否则以后没脸见人了。灵机一动,撂下话说,今天要是敢把他铐起来,他拼着这身警服不要了,都要把这案子的内幕曝光出来,他的会议记录本上记录着市检察院每个参会人员的信息,他要都给发到微博上去,供网友人肉搜索。

    周家驹的虚张声势顿时把市检察院的人镇住了,虽然检察程序不怕他曝光,但是这案子也确实经不住舆论的炒作,一旦炒起来还不定发酵成什么样子。史强趁机把周家驹大骂一顿,并让杨亦晨把周家驹押回车上去。

    史强之后再三去市检察院上门道歉,可是对方不见到周家驹亲自道歉不松口。周家驹哪儿能同意,但也不敢对史强直说,只能说怕自己见了刘子善的面又忍不住揍对方。史强也怕这家伙又闹出其他幺蛾子,只好作罢。最后事情由市检察院捅到了分局,由分局下令将周家驹停职七天,给予警告的行政处分,并调离原工作岗位。这样周家驹就从刑警队调到了派出所。
    2
    周家驹当警察纯粹是阴差阳错。

    因为老爹是军人出身,周家驹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却压根没有受到部队优良作风的熏染,从小就爱打架生事。部队大院里,这样的孩子也不少,尤其是男孩,几乎就是在跟同龄人的打架中和父母的捶打中长大的。不同的是,别的男孩一般都跟同龄人打架,但是周家驹却从小就喜欢跟比自己年龄大的男孩开战,这主要是受动画片《圣斗士星矢》的影响。周家驹的偶像是《圣斗士》里的“一辉”,深受一辉那句“比我弱的人不值得我出手”的影响,所以他也不认为打赢了比自己年纪小的小孩有什么光彩。若干年后,周家驹偶然在杨亦晨的朋友圈看到一句鲁迅的名言——“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便宣称自己是从小熟读鲁迅才树立的人生观。杨亦晨对此嗤之以鼻,都知道周家驹爱读武侠小说倒是真的,至于读鲁迅,他恐怕连初中课本里的闰土是谁都想不起来。

    可惜的是,周家驹与强者的战斗往往以落败告终。经常鼻青脸肿的回到家,被周父知道后,又是一顿胖揍。不过他毫不气馁,在家苦练几天“小宇宙”之后,便再度出征。周父发现这家伙实在好动,便送他去了少年体校学武术。这下周家驹是如鱼得水,练的身强体壮之后,把大院里曾经战胜过自己的黄金圣斗士揍了个遍。等到周父发现自己在周家驹的教育上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要让他转向文化课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已经好几个月都不去练武术了,而是拿着武术班的报名费,打着上武术课的幌子偷偷钻进了网吧。

    周父是作训部队出身,后来调到机关,因为不善钻营,在副团的位置上一直趴窝到转业,转业后分到一个清水衙门担任副处高配的科长。因此,周父总有一种壮志未酬的感觉,内心希望周家驹以后能子承父业,在部队混出个名堂来。而且这家伙学习上一直不上进,调皮捣蛋倒是比谁都会的多。为了避免他以后误入歧途,周父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擅作主张给周家驹报考了军校。用周父的话说,在部队锤炼几年,给周家驹培养一下组织纪律性,以后也不怕没工作。周家驹从小在部队耳濡目染,对纪律部队唯恐避之不及,于是用小刀将提前批的军校给刮掉,又用水浸了一遍,直到看不出刮痕,才交了上去。

    等到周父看到西州市某三本大学寄来了周家驹的录取通知书,才知道这家伙偷偷改了志愿。周父气的心脏病都快犯了,声称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周家驹掏学费。周家驹倒也光棍,找了一家酒吧“出酒”,准备自己挣学费。干了半个月后,周母心疼儿子跟周父大吵一架,周父也怕周家驹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再染上什么恶习,便就坡下驴把周家驹叫了回来,但嘴上仍不忘喊着“慈母多败儿”。

    大学四年,学习就不用提了,周家驹在网吧呆的时间比在教室都多。倒是后来交了一个爱学习的女朋友,由于陪女朋友在图书馆上自习的缘故,周家驹在旁边趴着睡觉之余,把图书馆里金古梁温黄的武侠小说翻了个遍,甚至最后连卧龙生、诸葛青云、萧逸之类的非主流都翻出来读了,但是他最爱的还是黄易的小说,因为黄大师从不吝啬情色描写的笔墨,比删减版的《金瓶梅》看起来还带劲。所以后来周家驹给人吹嘘自己大学四年没少读书,也还真不是完全在吹牛。

    临毕业的时候,找工作成了问题。周家驹倒是很能认清楚形势,按他的说法,找工作不是问题,问题是找个好工作。但北大毕业了都有卖肉的,自己一个三本毕业的凭什么要求好工作,实在不行去工地搬砖也行。据说现在工地上一个小工都150块钱一天,有手艺的技工更是两百块都不止,这已经超过西州市白领的平均工资了,干两年自己摸清楚门道,拉个劳务队出来,自己就能当包工头了。当然,这是最差的情况。周家驹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的梦想还是出入高档写字楼,身处众多女白领之中。可惜现实就是,眼看剩下最后几个月就毕业了,他还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周父一辈子为了自己的事情连礼都没有送过,用周母的话说,就是周父的腰太硬,弯不下来。周母在银行工作,做人八面玲珑,做事密不透风。奇怪的是,周家驹虽然鬼精鬼精的,但是这方面却没能随了母亲,也是个不爱看人脸色更不愿求人的性子。

    周父知道自己这样子在社会上吃不开,所以在周家驹工作后还常常教育他放灵活点,别学自己这迂腐气。后来周父在练书法的时候临到赵孟頫本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临至“性本所不堪,真不可强”一句,瞬间整个心灵穿越时空与嵇康心神交汇,感觉这句话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胸中块垒一浇而空,也不再对周家驹耳提面命。

    如今周父尚未达到嵇康的思想境界,还不得不为了周家驹四处求人。某天周家驹听到父亲低声下气的给人打电话,明显能听出求人时语气的生硬,挂了电话后还在周家驹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周家驹一阵心酸,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爸,您别忙活了。我打算考公务员。”

    周父早都建议周家驹考公务员,毕竟在他眼里,体制内才是正经的工作,体制外不分挣得多少都叫打工,像马云那样也就是个大点的个体户。周家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之前压根就不接招。这次如果不是看到一辈子腰杆挺直的父亲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弯腰,周家驹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提出考公务员。

    周父看完职位表,给周家驹的建议是考警察,这主要还是源于周父的制服情结。周家驹也认可,不过他的理由是警察招的最多。其他只招一两个人的岗位,自己除非重新投胎,否则除了性别符合报考条件之外,其他压根没戏。

    后来,周家驹回想起这个决定自己命运的重要时刻,总觉得造化弄人。他儿时的偶像是《圣斗士》里的一辉,等到青春期,受当时风靡的电影《古惑仔》的影响,梦想一度是成为一名古惑仔。当然在那个比较中二的年纪,不止他一个男孩这么想。

    可是别的男孩看完《古惑仔》之后,偶像都是帅破天际的陈浩南,周家驹却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要成为山鸡,理由是山鸡除了能打之外还比较有艳福,每一部都换一个女朋友,这一点让周家驹欣羡不已。说好听点这叫早熟,难听点就只能说他臭不要脸了。

    不到两天,看书看得头昏脑胀的周家驹就后悔了,自己实在不是考公务员的料。但是既然应承了父亲,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幸亏这时离考试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否则以周家驹的性子,肯定坚持不下来。

    就这样,以吊车尾的成绩进入面试的周家驹,最终因前面一名考生体检不合格,而被补录为一名人民警察,而当年的第一名,就是公安大学的校草杨亦晨。
    杨亦晨可是公安大学的传奇人物,先不说学习,单是那剑眉星目的长相就让学校里的一众师姐师妹眼睛放光。何况他不光有一副好皮囊,还是学霸一枚,现勘、侦查、讯问、射击、格斗无论哪一项都是名列前茅。毕业的时候杨亦晨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联考,因为某些原因,杨亦晨放弃了分配工作的资格,转而重新参加公务员考试,又以远超第二名的成绩顺利通过考试。那时候,面试被刷掉的周家驹正望着录取名单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

    不过在杨亦晨看来,周家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却是天生吃警察这碗饭的。他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侦查学的老师曾经对杨亦晨说过:警察这职业就是一道墙,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而警察的使命就是阻挡黑暗向光明的渗透。一名只知道秉公执法、黑白分明的警察可以是一名好警察,但绝对不会是一名优秀的警察。优秀的警察要懂得妥协,要懂得暂时的避让,要能在遇到挫折时,仍有百折不挠的信心,要能行走在灰暗地带,却心向光明。尤其作为一名刑警,因为是跟世界上最残忍奸诈的一群人打交道,更要能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头脑灵活,机变百出,遇到狡猾的嫌疑人,要比对方更狡猾。一名出色的刑警,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演员。而杨亦晨则为人稍嫌太正,很容易在工作中吃亏。不过杨亦晨对老师的说法倒是不以为然,这一行跟其他行业都不一样,在黑白相间的地带行走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跌入黑暗,他深信如果有一次妥协,那么底线就会不断被突破,直到完全被染黑。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样,以后在工作中会吃亏的。”

    如果以老师所说的这个标准衡量,杨亦晨倒觉得周家驹除了有时候粗心大意之外,其他方面都称得上是一名优秀的刑警。而且他觉得这家伙有一项更为难能的特质,就是脸皮厚。像对宋航那样出尔反尔的事情,他就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但是周家驹却做得天经地义,理直气壮。周家驹不知道杨亦晨对自己的评价,要不然肯定得在对方面前嘚瑟半年。

    周家驹没有杨亦晨那伸张正义的自觉和使命感,他当警察纯粹是为了找份工作。不过进来后,他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原因有三,一是不用死坐办公室,对他这种屁股下面长刺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福利;二是可以跟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打交道,用他的话说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三是因为警察这个职业看起来威风,这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他那从小受警匪片影响的虚荣心。

    周家驹到了派出所,才发现自己打开了新世界。对一般人来说,从专门的业务科队调到派出所,肯定不啻于发配。但在周家驹看来,派出所比刑警队有意思多了,刑警队接触的案子多单调,无非就是命案绑架之类的大要案。派出所就不一样了,接触的案子五花八门,打架斗殴,伤害盗窃,抢劫强奸,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案子。打交道的人物也三教九流,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调到所里这半年来,周家驹最爱干两件事,一件是调解打架纠纷,一件是便衣反扒。

    调解打架纠纷是派出所民警最头疼的案子,耗时耗力还不一定落好,有时候一个处理不好还容易给自己惹上麻烦。所以其他人往往都愿意直接按程序进行行政处罚,而不愿意费神去调解。打架纠纷的双方最难确定的是谁先挑起事端的问题,但是对周家驹完全不是问题。从刑警队办理命案开始,他锻炼出了强大的逻辑能力,往往能在打架的双方的叙述中捕捉到其中不合逻辑之处并指出,然后将对方驳斥的哑口无言,而周家驹的恶趣味之一就是看对方被自己戳破谎话之后的吃瘪模样。

    派出所的便衣反扒抓的是辖区内各种小蟊贼,比如偷手机的,偷包的,偷电动车的。刑警队的抓捕偏重于侦查和发现,比如一件命案,难的是锁定凶手,只要确定了凶手的身份,案件基本上就等于告破了;而派出所的抓捕偏重的是跟踪和隐蔽,在小蟊贼动手前不能被对方察觉。相比之下,后者更符合周家驹的口味。

    周家驹所在的风景区派出所辖区面积在分局内的各派出所内算不上大,却是西州市著名的景区,也是最繁华的商圈之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多蟊贼。前些年,这里每到人流量多的时候,也是小偷最活跃的时候,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发生二三十起街面盗窃。直到某天一名记者在这里被偷,回去后写了份内参,将这里的治安乱象捅给了高层,分局才调了史强来当所长,要求三个月内整治出成果。

    史强上任以后,先给曾经被处理过的惯犯每人都建立了一份档案,然后成立了专门的反扒队伍,要求每个队员都熟记这些惯犯的面孔,只要见到他们出现在辖区,哪怕是来逛的,也要拉回来留置够四十八小时才放人。这一招太狠了,不到两个月,除了个别的流窜犯,辖区内“溜地皮的”(尾随扒窃的人)几乎绝迹。最后反扒队员甚至还出辖区“抓绺”,只要在临近派出所辖区发现有作案的,也一律抓回来处理。搞得好多蟊贼见了风景区派出所的反扒队员第一反应是告饶:“哥,我离你们辖区还远!”史强也因为整治有力,两年后荣升刑警队大队长。

    周家驹仗着自己在刑警队抓捕经验丰厚,才来不久就要求跟着反扒,结果第一次出动就吃了瘪。

    反扒这一行首要条件是眼睛毒,要能在一堆人中分辨谁是小偷。还要能留意到对方的小动作,因为他们作案的时候一般都要用身体作掩护,不特别留意,压根瞧不出来。最后才能在对方得手后进行抓捕,所以抓捕反而是最次要的。周家驹第一次跟着反扒队在街上晃了一天,愣是自己没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倒是反扒队员给他指出来之后,让他跟上了一个。他对自己跟踪能力很有自信,想着对方无论如何不可能发现自己,只等对方出手。想不到对方早发现他这个生手,逗他玩似的吊着他硬生生把辖区步行“巡逻”了一遍,要不是其他反扒队员打电话,周家驹还傻不拉几的以为对方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下手。
    @贝雪 2021-06-18 12:57:20
    楼主辛苦,先MARK
    -----------------------------
    谢谢
    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周家驹反倒对反扒愈发感兴趣。凡是不值班的时候,都要跟着反扒队上街,时间久了,还真让他琢磨出来一点东西。小偷的眼神和正常人还真不一样,要说怎么不一样,周家驹总结不出来,只能说见的多了就养成了一种直觉。其次还要善于隐蔽,惯偷的警觉性比其他犯罪嫌疑人都要高得多,稍有不对立马抽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这方面周家驹倒是学的很快,据他自己吹嘘,是学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抓住了“体验派”的精髓,才养成了如今出神入化的演技。杨亦晨听得直翻白眼,这家伙不知道在哪儿听来了这几个名词就又忍不住卖弄,难得的是竟然没有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名字读错。

    唯一有一点让周家驹觉得不爽的是,在刑警队的时候,只要是传唤涉案人员,一听说刑警队的名头,基本上都乖乖地按着周家驹给出的时间点按时到刑警队报到。有些心里有鬼的家伙,不敢直接来,也要先托人给周家驹说说情再来,但是很少有敢说自己不来的。

    派出所就不一样了,有时候周家驹打电话传唤一些治安案件的嫌疑人,对方一听周家驹自报家门是派出所的,大多会嗤之以鼻,有些嚣张的甚至还会在电话里挑衅说“派出所咋啦?有本事来抓我啊。”对于这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周家驹一般都会满足对方,但是事后总会觉得有些受伤,觉得派出所的威慑力远不及刑警队。

    这天又轮到周家驹出警,他正在宿舍给几个辅警吹嘘自己在刑警队时候的光荣战绩,结果值班室电话通知“兰吧”有人手提包被盗。周家驹立马来了精神,叫上自己的辅警小马就往现场赶。

    “兰吧”是西州市有名的咖啡厅,因为开在风景区里面,又在商圈边上,寸土寸金,风景极佳,所以深受小资的追捧。周家驹还在半路上,所长的电话打了过来,问清楚是他出警后,叮嘱:“刚才严局长给我打电话了,被偷的是吴区长的女儿,你一会儿去了态度端正一点,工作都做到位,不管东西能不能找回来,最少让人感觉咱们重视。”

    到了“兰吧”,一个领班早都在门口等着,忙把他们俩领到一张桌子前,桌旁坐了两个姑娘,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露肩的小黑裙;另一个戴着一顶洋基队的棒球帽,一副大框平光眼镜挡住了半张脸,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过看到两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周家驹顿时感觉今天的警出的值了。

    没用几分钟,周家驹就把事情弄清楚了。丸子头的美女叫吴琢言,虽然没明说,但是周家驹听了这姓氏就知道这位肯定是区长家的大小姐。原来吴大小姐今天约闺蜜出来喝咖啡,包就随手放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俩人聊得忘我,包什么时候被人拿走了都不知道,现在值班经理还正在查看监控。说完情况,吴大小姐还补了一句:“你们这儿治安也太差了。”

    周家驹最见不得这种语气,你爸要这样说还差不多,你算个干嘛滴,于是他阴阳怪气回了一句:“明知道治安差,你吴大小姐还往这儿钻,这是微服私访呢?”他们所长要是听见周家驹这样说话,肯定得给他后脑勺来一下,你把老子的叮嘱都当耳旁风呢?

    吴琢言被这句话噎的不轻,正准备回呛,却被她的闺蜜拦住了。她的闺蜜看了周家驹一眼,眼神犀利地周家驹都有点招架不住,然后她淡淡地开了口:“这位警官,我们报警是让你来处理事情的,不是来抬杠的。你们对待纳税人就这态度吗?”

    周家驹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就是一副“衣食父母”的姿态,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纳的那点税还不够我出警的油钱呢。”

    眼看对方柳眉倒竖就要发作,他见好就收:“在这儿等着,我先去看监控,等会儿回来给你们做笔录。小马,先把被盗物品都登记一下。”说完起身往咖啡厅后面走去。

    值班经理还正满头大汗地查看大厅的监控,因为两个姑娘坐的位置是个监控死角,值班经理正在调了大厅的监控一个个看,周家驹直接让经理调出门口的监控,看了十来分钟,就发现一个男子空手进来,拎着包出门。他用手机拍下截图,拿出来给吴琢言辨认,吴琢言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的包。

    吴琢言发现周家驹进去不久就发现了小偷,一下燃起了希望,语气也客气了不少:“请问你们什么时候能抓住这个家伙,包里东西都无所谓,我主要想要找回我的手机,手机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这句话勾起了周家驹的恶趣味,心想该不会是裸照吧:“能不能抓住还不一定呢,这谁能保证,你先配合把笔录做完再说。”

    吴琢言觉得这家伙简直有意跟自己作对,跟她闺蜜要过手机又要给老爹打电话。周家驹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回去又要挨批:“得了,你爸给我们局长都打过电话了,能找我尽量找。”语气转折的这么生硬,周家驹都觉得自己有点奴颜屈膝。

    吴琢言听到原来老爹的招呼已经打到位了,哼了一声,把手机还给闺蜜,说:“谁不知道你们警察都跟自己片区的小偷有联系啊,只要你们想抓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还好吴大小姐知道这会儿有求于人,没有说出“警匪一家”的话来。

    周家驹一听这种话,驴脾气又上来了,把小马面前做了一半的笔录本啪的一声合上:“你要不愿意配合,就让你爸自己来破案。”

    说完,拉着小马就往外走。出门后,小马说:“哥,这不合适吧?”

    周家驹当然知道自己笔录都没做完有点说不过去,这要是被投诉了,铁铁的一个处分是跑不了,自己上一个处分还没到期呢。但是羞刀难入鞘,这会儿回去又拉不下这个脸,只好推了一把小马:“哥不好意思回去,你去把笔录做完,我在车上等你。”

    小马一脸不情愿,心说那你刚才抖那么大的威风图什么。
    周家驹在车上抽了两根烟,等到小马回来,两下把笔录翻完。他琢磨了一下,这个拎包贼一看就是生面孔,还真不好找,拖上两天的话,即使把人抓到了,手机也早被卖掉了。他打电话把情况给所长汇报了一下,所长让他把照片先发过去,他安排人先把嫌疑人身份比对出来。

    周家驹怕万一自己刚才的恶劣表现传回去又要挨批,不想这么早回去,便叫上小马和他去“西园”清查。

    “西园”是风景区里一处小树林,林子不大,里面修了长廊和长凳供人休息。每到晚上,这里就坐满了年轻情侣,大都是周边几个大学的大学生,搂搂抱抱忘我之际,经常被人从背后把旁边的包趁机偷走。每次轮到周家驹出警,晚上都要把这里清查一遍,以免自己刚爬上床就又被叫起来出警的情况出现。

    俩人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提醒了几对“啃”得比较投入的情侣。要不说周家驹这家伙蔫坏,为了给自己晚上省事,这会儿就要把人撵走,但是又不能太直接,只好一番“语重心长”的样子:“小伙子,你把人家姑娘约出来就要对人家的安全负责,这安全不光是人身安全,还包括财产安全。人家姑娘跟你约个会,一回头,得,包没了,你说人心里能高兴吗?姑娘,对这种只图一时之快却不考虑你安全的人,我觉得你还是要慎重。”这话说的情侣俩人心里都腻歪,也不好在这儿多待,拿起包就离开。周家驹见目的达到,又用警务通核查了几个独行的男子,其中有两个人没带身份证,不过核查完都没有什么可疑的,他都摆摆手放行了。

    刚转身走了两步,周家驹突然停下脚步,喊了句“我操”,拽着小马就往回跑。在园子外拦住一个刚才盘查过的男子,让对方重新报一下身份证号。该男子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嘴里虽然嘟嘟囔囔,还是报了出来。周家驹看了半天警务通上调出来的照片,然后举着照片似笑非笑地问道:“给你一次机会,这是你吗?”

    这人看着情况不对,下意识地脚步后撤,周家驹给小马使了个眼色,小马把后方也给封住。这人一看退路被堵,猛然往左边一闪身子,紧跟着就往右方跑。周家驹早防着这招,伸出腿轻轻一绊,这家伙就跌了个狗吃屎。小马上去一个折腕,就把这家伙疼的冷汗都下来了,嘴里大喊:“警察打人了!”小马手下使了使劲,这家伙反而叫的愈发大声。于是呼啦一下就围上来一大群人,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拍摄。

    周家驹乐了,还真是不怕死啊,于是也扯着嗓子喊:“都过来看啊,这家伙专偷财经大学女生宿舍的内衣,大家快来给他拍照曝光啊。”这人一听周家驹来了这么一招,忙把头埋下去。周家驹一边掰着对方的头一边说:“别害羞,来,抬起头接着喊,让大家看看我把你打成什么样了。各位,拍完了别忘了发微博和朋友圈啊。”听周家驹这么说,这人更加不敢抬头。

    周家驹给他扎上了背铐,把人押上警车,拽过这人随身的挎包就开始搜查。包里除了几百块钱也没什么可疑的东西,又在这家伙身上掏摸了一下,在裤兜里找出了一部关了机的苹果手机。周家驹开机以后询问这家伙开机密码,这人死活不说,他以为这手机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信息或照片,想着回去以后再说。正准备叫小马开车,这部手机进来一条信息:“请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其他东西我都不要,我还可以出钱把手机赎回来……”

    周家驹看着发信人的名字,问小马:“刚才跟吴大小姐在一起戴帽子的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

    小马翻了翻笔录本,说:“叫……杨晓亚。”

    周家驹顿时大喜,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找回了吴琢言的手机。周家驹问了吴琢言报失的电话号码,用自己手机拨了过去,果然手上的这部手机显示出自己的来电。周家驹乐呵呵的对这个人晃着自己的手机:“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他妈是我的电话号码。”

    回单位的路上,周家驹把手铐卡到最紧,搞得这家伙嗷嗷直叫唤,要不是鸣着警笛,车外的人肯定都能听到。没走多远,这家伙就承认这个手机是刚才在西园坐着的时候有个男的1000块钱卖给自己的,并且将那名男子的体貌特征简单描述了一下。周家驹看过嫌疑人的视频,也知道不是眼前这位偷的,听他的描述出入不大,手底下松了松问:“还有呢?”

    嫌疑人倒也光棍,一看这下是跑不了了,痛快地承认,刚才报出的身份证号也不是自己的,但是对自己的身份却讳莫如深,死活不交代。不过周家驹也不在意,回头人像比对一下就出来了,何苦这会儿在这儿劳神。

    小马好奇地问:“哥,你咋发现这家伙有问题的?我看跟身份证上的照片挺像啊。”

    周家驹本来正想卖弄一下,小马这句话刚好挠到了他的痒处,于是他得意洋洋地掰着这个人的脸说:“你看到这家伙右眼下面这颗痣和左边嘴角的这颗痣了没?身份证照片就没这两颗痣。你要说他以前身份证的照片有,现在没有,我还能理解,有可能是把痣挑了。现在无中生有长出来两颗痣,他又不是个女的,点两颗痣是图漂亮。他这是准备克谁呢?”

    看着小马和嫌疑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周家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此时的周家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正是抓回来的这个家伙才拉开了自己跟葛王村村长那场旷日持久的较量的序幕。

    回到单位,周家驹去给所长汇报。所长听了也蛮高兴,把周家驹狠狠的表扬了一番,接着当着周家驹的面就给局长汇报。汇报完后,所长叮嘱把周家驹把吴琢言叫来尽快发还手机。周家驹说还没估价,估价结束了再发还。所长说起码先把人叫来通知一声,也好让人家知道工作这么快就出了成效。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周家驹本来想让小马给吴琢言打电话,想了想,又决定这么扬眉吐气的机会得自己来。吴琢言因为手机被盗,所以留的联系方式是闺蜜杨晓亚的。杨晓亚和吴琢言还没分开,接到周家驹的电话,淡淡地表达了谢意。周家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姑娘不太好惹,也无意多说,讲了派出所的地址就挂了电话。

    睡觉前这会儿正是派出所晚上最热闹的时候,值班的人员一般都聚在值班室聊天,周家驹一边在值班室给大家吹嘘刚才自己如何是神眼如电智识歹徒,一边等待吴琢言她们的到来。
    吴琢言和梁晓亚是从小一个大院长大的闺蜜,前几天偶然得知梁晓亚跟男朋友分手了,今天约梁晓亚出来本是为了安慰对方,结果没想到自己包却被偷了,心情顿时恶劣到了极点,还得梁晓亚反过来安慰她。

    所以梁晓亚接到周家驹电话的时候,吴琢言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吴大小姐倒不差那一个手机,但是这年头手机几乎囊括了一个人工作生活的大部分社交,其损失远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梁晓亚和兴冲冲地吴琢言赶到了周家驹所说的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一个人给周家驹递过一沓钱,周家驹大大咧咧的收下,还把对方训斥了几句,隐约还能听到周家驹说什么要不是你主动过来,肯定要把你拘留了之类的话,中间还夹杂着几句脏话,对方点头哈腰地表示以后绝对不会了。这时周家驹才看到梁晓亚和吴琢言两个人,于是摆了摆手,这个男子方才点头哈腰的离开。梁晓亚看着这场景,心内越发鄙夷。她从小到大一路从重点学校考进重点大学,交往的圈子里的人都是些品学兼优,接人待物彬彬有礼的人物。哪像周家驹这样号称人民警察,却是一副言行鄙俗流里流气的模样。看眼前这情况,就是传说中的收黑钱。收黑钱还这么光明正大的,一点都不知道避着人,简直毫无羞耻之心。

    而且这家伙这么快找回手机,想必应该就是吴琢言说的那样,跟辖区的小偷有所勾结,要不然怎么能那么巧,吴琢言说只要找回手机就好,结果就只找回了手机。这也难怪梁晓亚这样想,网络上整天都是些关于警察的负面新闻,梁晓亚还觉得自己把周家驹想的好了。

    周家驹要知道梁晓亚这样想,肯定要叫起连天屈。收钱的事情上,周家驹的表现简直可以称作雷锋。

    早上周家驹和小马出了个警,是“东园”有人被狗咬伤。“东园”和“西园”相对,分处风景区东西两侧,中间隔着雁阁广场。不同的是,“东园”因为离商圈尚有一段距离,因此人流量远不及“西园”,主要是周边的居民在这里锻炼和遛狗。周家驹赶到后,发现是两名拾荒的老太太,身边放着两个装满饮料瓶的编织袋。一名年龄较大的坐在地上,腿部鲜血淋漓,一看就是被烈性犬咬伤的。没受伤的那个老太太说,她们俩人正在这里的垃圾桶捡瓶子,突然冲上来一只大型犬咬住受伤老太太的腿不放,直到狗主人过来,才把狗训斥开,狗主人看了看老太太的伤势,给老太太扔下50块钱就牵着狗跑了。周家驹看了看周边,发现最近的一个监控的摄像头又被城管遥控的转了方向,不由得暗骂了几声“操”。这里的监控受派出所和城管双重控制,本来是用来拍摄园里的主要小径和场地,有些城管却经常把摄像头调转方向偷看小树林里搂搂抱抱的男女,给好多案件的侦破造成了麻烦。为此派出所还和城管执法局闹了两次,可惜也没什么结果,对方依旧我行我素。

    周家驹一看这种情况,就告诉受伤的老太太,先送她去医院打狂犬疫苗,简单处理一下伤势。这老太太喏喏地说不出话来,倒是没受伤的老太太很直接,说俩人都没钱。周家驹实在没办法,周边围观的人又多,周家驹不好意思说我也没钱,只好硬着头皮说,走吧,我给你掏钱。这时受伤的老太太说了句,小伙子,算了,我不去医院了。周家驹看人家老太太都这么通情达理,更不好不管,只好说放心吧,这钱我先垫着,回头我让狗主人掏。

    说完这话,周家驹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有一个有一个保安在外围站着看热闹。周家驹让小马先把老人扶上警车,自己过去问保安知不知道是哪家的狗。面对周家驹的询问,保安是一问三不知,一口咬定说自己不认识。

    周家驹心里门清,知道保安是怕得罪人。这些保安整天在这里呆着,对每天都有谁在这里遛狗是一清二楚,但是他也不好强迫保安,不过内心里还是觉得保安不给自己面子。于是他把对方拉到一边,背过身子,掏出手机跟保安留了保安的电话,看着对方存下自己的名字,估摸着这一幕落到了周围人的眼里,才转过身晃了晃手机,又塞进口袋,然后对围观的群众说:“刚才有人拍到了狗主人的照片,我已经拿到了。但是我现在着急送人去医院,没工夫去找他。现在科技也发达,我回去一比对就知道他是谁了。大家谁认识他的也可以帮忙带个话,今天自己到派出所来处理事情,我还可以网开一面。但是如果不来,我明天保证去把他抓回来,还要让《都市快报》给他曝光。我把话撂在这儿了,他要是给我添麻烦,我让他更麻烦。”最后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很没水平,但是却极为管用。因为这最多也就是一起行政案件,对方想必也不会当回事。但周家驹将一个案件攀扯成私人恩怨,对方就要掂量掂量了。周家驹知道,能在这儿遛狗的无非就是周边几个小区的住户,而且互相之间肯定都认识。这话肯定会传到对方耳朵里,但是起不起作用他不敢确定。但是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出趟警还要自己再破财,哪怕传到对方耳朵里让他提心吊胆一下也好。当然要是对方真敢不来,等过两天自己闲下来,把周边的监控挨个看,非要把对方揪出来。上一个不给我们周警官面子的,这会儿还在看守所里唱《铁窗泪》呢。说完扔下一脸吃了苍蝇一样的保安,转身上了车。

    周家驹在医院将老太太安顿好,垫付了费用,拿着缴费单回了单位。果然到了晚上,就有朋友的电话打过来,找周家驹说情。还问老太太在哪个医院,狗主人要过去赔礼道歉,除了支付医药费外,还给老太太一定的赔偿,能不能就这样算了。周家驹也知道根据这情节,自己最多也就能对狗主人处以警告。但就这样放过对方,自己可咽不下这口气。折腾自己一趟不说,也太他妈没有道德了。能住在周边的都不是穷人,至于为了千八百块钱就跑了么,还特么扔下50块钱,这不是欺负可怜人呢。

    但朋友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周家驹添油加醋的把狗主人的恶劣行径说了一遍,还不忘挖苦一下对方交的什么档次的朋友,最后告诉朋友自己看在他的面子上只对狗主人处以警告就算了,但是如果狗主人不来,那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承诺。

    正在周家驹等着吴琢言他们的时候,狗主人灰溜溜地先来了。周家驹也没给对方好脸色,在办公室将对方痛骂了十几分钟,什么话难听拣什么说,围观的辅警比看包龙星痛骂李公公还过瘾,直到有人掏出手机想把这一精彩场面录下来,周家驹才把围观的人撵走。最后,周家驹掏出缴费单,让对方给自己报销了后,先去医院看老太太,第二天再来接受处罚。

    所以,梁晓亚和吴琢言看到周家驹收钱的场面,其实是周家驹收自己的钱。
    吴琢言见到手机后满心喜悦,输入密码解锁后,发现手机里的内容都在,早把下午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对周家驹的称呼也客气了几分:“警官,谢谢你。咱们现在抓紧把笔录做完了吧。”
    周家驹知道对方打的什么心思:“我先声明啊,手机现在你拿不走,过两天才能领走。”
    吴琢言把手机往怀里一捂:“为什么啊?我的手机我凭什么不能拿走。”
    “这个手机现在名义上是公安机关暂扣的赃物,还不属于你。等我们走完程序才能给你发还。”
    吴琢言有点不高兴了:“那我不报警了,这就不算赃物了,这样可以了吧。”
    周家驹又开始嘴欠了:“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要这么天真行不行?”
    一直旁观的梁晓亚忽然开口:“警官,我想请问下,手机你们是怎么找回来的?”
    如果这会儿小马在场,肯定会凑趣的把刚才周家驹智擒嫌疑人的过程吹得天花乱坠,然后周家驹在旁扮演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可惜刚刚小马出去给他们俩买夜宵还没回来,周家驹觉得这种事情靠自己来吹嘘有点掉价,只好故作神秘的笑了笑:“保密。”
    梁晓亚看了周家驹的笑容,更加坚信肯定是“警匪一家”,心想若非吴琢言的父亲打过招呼,恐怕今天这手机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那你们把偷东西的人抓到没有?”梁晓亚不动声色地问。
    “这不废话吗?人没抓到,这手机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你们怎么处理他?能判多久?”吴琢言问。
    “不知道。”周家驹有点不耐烦了:“我说,你能不能配合把笔录先做完?”
    看着周家驹这种表现,梁晓亚百分之百确信周家驹就是传说中的“黑警”,内心鄙夷至极,扯了扯吴琢言的衣服,示意她先配合。
    没过多久,周家驹就把笔录做完了,报案笔录在笔录软件里都有现成的模板,对周家驹来说更是熟练工种。但梁晓亚就不这样认为了,由于先入为主,她认为周家驹这完全是在敷衍,甚至有可能是想帮嫌疑人脱罪,于是忍不住质询:“你这也太快了吧!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敷衍我们?”
    周家驹一直对梁晓亚最初那犀利的一眼耿耿于怀,听到这儿就更不爱听了,周家驹无论在刑警队还是派出所都是以打字快著称,这得益于他大学时候跟姑娘聊QQ的积累。所以在周家驹看来,梁晓亚这么说,纯粹是质疑自己的办案能力。于是又把不住嘴了:“这也就是个盗窃案,我还要做的跟强奸案那么长吗?”
    梁晓亚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俏脸一红,紧跟着脸泛寒霜。吴琢言也反应过来:“你流氓,我要投诉你。”
    周家驹面容一整,指着自己胸前的执法记录仪和警号:“记住警号,欢迎投诉。我这儿可都录着呢,不知道你打算投诉我什么?我可告诉你,你刚才涉嫌辱骂正在执行公务的人民警察,违反了《人民警察法》第三十五条的规定,我可以治安拘留你。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们俩计较了。”这是周家驹出警时候常用来震慑违法嫌疑人的法言法语,他是倒背如流。
    梁晓亚从没遇到过如此惫懒的人物,气的拽着吴琢言转身就走。临出门前想起了什么,问道:“警官您贵姓?”
    “免贵姓周。你要送锦旗的话千万别写错啊。不用多写,五个字就行——警民一家亲!”

    俩人刚离开,小马就提着两份炒面走了进来:“哥,刚才我在门口停车的时候看见出去一辆smart,好像是下午出警那俩女的开着。”
    周家驹一边扒拉着炒面一边说:“我刚才把笔录做完了。赶紧吃,吃完咱俩去审人。”
    周家驹吃饭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吃完了。吃完后,他把腿搭在桌子上,点燃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小马问起刚才的情况,周家驹手舞足蹈地给小马学了一遍。小马嘴里塞着面,还不忘竖着拇指含糊不清地说:“哥,你牛!”
    小马对周家驹是真心服气。小马是个拆二代,家里不差钱。因为从小不爱学习,高中毕业后便被家里送去参军,复员回来后因为觉得当警察威风,所以一心想当警察,可惜文化水平不行,考了好几次警察都没考上,最后家里只好找了关系把他塞进派出所当辅警。不过小马家里光收房租都收不过来,也不指望靠他的工资过活,反而常常不停地补贴他。于是,小马成了派出所唯一一个开宝马X7上下班的人。
    小马之所以佩服周家驹,源于几个月前的一次跟周家驹出警的经历。
    那天也是轮到周家驹出警,辖区有单位报警称有人开车把地下车库的门堵了。周家驹和小马到现场以后,发现是四个男的用两辆车把小区的地下车库出口给堵住,车库里面堵了好多车出不来,起因是他们跟小区开发商有债务纠纷。
    周家驹上前交涉了半天,要求对方先把车挪开,对方压根就不接周家驹的茬,反而把车窗都摇了起来,还把车载音响开的震天。周边围观的群众很多,这近乎挑衅的行为让周家驹觉得很没面子。而且前车里的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周家驹直觉认为这几个王八蛋肯定没放什么好屁。
    以前小马跟别的民警出警,遇到这种对方人数较多的情况,都要先跟所里汇报呼叫支援。所以小马便问周家驹要不要再叫几个人来,周家驹一摆手:“不用,今天非要让这几个王八蛋认识一下什么叫人民民主专政。”
    于是,小马便看到了至今仍让他叹为观止的操作。
    周家驹摘下车载喊话器,试了试声音,然后开始喊话:“小区开发商欠了你们的钱,你们可以找开发商去要。你们堵门的行为,这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却去侵害他人利益和公共利益。我想问你们一下,被堵在里面的群众欠你们钱吗?万一里面有人因急病现在需要去医院,却因为被你们堵着耽误了救治怎么办?这会儿要出门的,谁不是因为有事?我告诉你们,你们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涉嫌寻衅滋事,我限你们两分钟之内把车挪走,否则我将对你们采取强制措施。”不得不说周家驹很鸡贼,这话看似说给对方听,实际上是给围观群众听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掏出喊话器。
    不过周家驹这发动群众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两句话就把围观人群的情绪煽动起来。尤其被堵在里面的车主里有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了周家驹撑腰,这会儿也强硬了起来,跟着叫嚣。
    周家驹转身对围观群众说:“两分钟后,如果对方还不挪走,请各位帮个忙,不用大家动手,帮我把后面那辆车的车门堵住,别让车里的人下车就行,我先收拾前面这辆车里的人。”
    围观的人一听都来了劲,纷纷响应,还有人跃跃欲试地问需要不需要帮忙收拾对方。看着周家驹开始掐表,车里的人明显有些慌张。眼看还不到两分钟,周边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经按捺不住。上前就把后车的几个车门给顶住了。周家驹一看别人已经提前发动,也无意再等,叮嘱小马用执法记录仪录好,同时悄悄从单警装备带中掏出催泪喷射器塞进裤兜,然后上前朝副驾驶敲了敲车窗,笑吟吟地示意自己有话说。对方毫无防备的摇下车窗,周家驹从裤兜里掏出催泪喷射器,对着车内就猛喷一气。车内顿时一阵惨嚎,只见三个人连滚带爬的钻出车子,坐在地上一边拼命地搓脸一边狂嚎。紧跟着周家驹又甩开甩棍,跨到后车旁边,拉开帮忙顶着驾驶室车门的小伙子,司机正在里面拼命推门,结果被周家驹拉开车门这一下给晃了一下,跌了出来。周家驹上去就准备给对方上手铐,没想到对方拼命挣扎,差点把压在身上的周家驹给掀翻。气的周家驹用甩棍劈头盖脸的就抡了上去,直到对方求饶,周家驹才捡起手铐铐上,又返回来收拾前车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人因为坐在后排,受催泪喷射器影响较小,看周家驹走过来了,从旁边的花坛里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砖块就向周家驹扔来,还好这家伙因为边揉眼边扔,失了准头,砖块擦着周家驹的耳朵就飞了过去。周家驹大怒,对站在对方身后的小马吼了一句:“别拍了,弄他!”小马最是热衷于这种场面,如果不是周家驹让他录像取证,他早都忍不住下场了。听到周家驹这句话顿时如聆仙音,一个飞踹就将对方踹倒在地,周家驹也顾不上周围的群众都在用手机拍摄,上前骑在对方身上就开始左右开弓抽对方耳光,只打的自己双手生疼才起身。站起来后还不忘撇清:“大家看见了啊,这家伙袭警。”周围群众纷纷回应:“放心吧警官,我们都看着呢,打得好。”听了这话,周家驹深为群众们朴素的正义感而感动。
    后面两个人就简单了,两个刚才帮忙顶车门的小伙子上来帮忙,将对方的皮带抽下来捆住了双手。眼看把人都控制住,周家驹还不忘继续拉拢人心:“谢谢大家啊。都说中国人胆小怕事,但是我看,这纯粹是胡说,中国人是最有正义感的。今天要是没有你们帮忙,肯定还收拾不了这几个王八蛋。我向你们致敬。”这话说完,还装模作样地立正向四周敬了一礼。围观人群里顿时掌声雷动,小马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马原本就没指望靠这个工作生活,当辅警主要是因为看起来神气。可是跟其他民警出警的时候,大都是以和稀泥的方式为主,甚至有时候不得不唾面自干,这让小马的心理落差极大。当然,这也是当前的执法环境迫使其他民警不得不采用这种屈辱的方式自保,否则的话,轻则脱掉警服,重则有牢狱之灾,甚至还要因为维护法律尊严而被某些谄上欺下的领导斥为害群之马。山西的王某某和贵州的张某就是前车之鉴。
    但是跟着周家驹出警,确实让他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感觉,认为这才叫做当警察,这也跟周家驹不停地给他洗脑有关。周家驹说,咱们出警的时候就代表了法律的执行者,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给法律丢脸。别的人出警被欺负被侮辱我管不着,那是自己的选择,但是我出警就一个原则,不能让别人骑在法律的头上。虽然周家驹说的冠冕堂皇,一副法律代言人的模样,可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家伙纯粹是个不受气的性子,所以他的真实想法是不能让别人骑在自己的头上。周家驹有句话在派出所流传甚广:“我出警什么都不怕,就怕遇到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因为我拿人家没办法。至于其他的货色,我巴不得他们在我跟前蹬鼻子上脸呢。”
    周家驹把嫌疑人的照片发给了杨亦晨,让他帮忙用系统比对一下。杨亦晨很快把结果发了回来,嫌疑人叫赵乾武,因为涉嫌在渭城市盗窃被网上追逃。赵乾武之前报的身份证号是他的亲哥赵乾文的名字,兄弟二人相貌极为相似。周家驹原想着这家伙至少是身上背了几条人命的杀人犯,被自己无意中擒获,这下还不得在警界扬名立万。结果发现也就是个溜门撬锁的小毛贼,顿时大失所望。
    和小马将人带到审讯室,他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问叫破了对方的名字。赵乾武本来还想蒙混过关,现在看大势已去,只好向周家驹请求,询问是否能给自己算个自首。
    周家驹笑问:“凭什么?”
    “我知道有人卖枪,真枪!”
    “你糊弄谁呢?你咋不说有人卖原子弹呢!”周家驹一脸嘲讽。
    这也难怪周家驹不相信,1996年推出《枪支管理法》之后,国家开始全面禁枪。从那之后,除了部分狩猎用枪外,民间其他枪支一律收缴。并在之后还制定了枪支的认定标准,对于枪口动能比大于1.8焦耳/平方厘米的枪形物,都一律认定为枪支。这个标准极为严格,甚至街上卖的许多玩具枪的威力都远超此标准。虽然这一标准后来引起了很大的诟病,但就当时的禁枪形势来说,不得不说有其合理的一面。从那之后,涉枪案件急剧下降,社会治安明显好转,公安部门更将“缉枪治爆”列为每年的头号工作。即便如此,每年仍有不少从境外流入的枪支或者私自改造的枪支流向社会,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化隆造”。化隆县位于青海省东南,曾是大名鼎鼎的黑枪制造基地。以前只要抓获了涉枪嫌疑人,有经验的刑警都要首先问一句“这枪是不是化隆的”。在八九十年代,化隆县的黑枪就和2000年之后的陆丰市的冰毒一样著名。随着国家的严厉打击,化隆县的黑枪作坊基本上都被清缴一空,但是仍有大量的黑枪流入社会。但是近几年,除了个别军事爱好者还私下收藏之外,其他人都明白这玩意是个定时炸弹,不敢私藏,纷纷上缴。而军迷玩枪也是有自己的小圈子,玩枪的人也相对比较高端,一般很难被发现。周家驹当警察这么多年,除了每年看到治安大队销毁群众上缴的枪支弹药外,就遇到过一起涉枪案件,所以他对赵乾武的交代压根就不信。
    赵乾武看周家驹不相信,着急的说:“真的,我在市体校射击队呆过,而且那枪我还打过,仿五四,打的7.62的子弹。”
    周家驹暗叫一声“卧槽”,顿时来了精神,但表面上还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先说说看,啥情况?”
    赵乾武还待跟周家驹讨价还价,周家驹说了一句:“你现在给我交代详细了我还能去下功夫调查,如果查实还能给你算立功。你要是指望进了看守所再交代,你指望里
    面的管教能去给你查这些?想说就说,不想说就闭嘴,我还不乐意听呢。”
    赵乾武一听,再不敢拿大,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
    赵乾武早年间在“红楼”当厨师,同事里有一个叫“眼镜”的,当时也跟他一起负责做粤菜。“红楼”曾经是西州市最早也是最有名的粤菜酒楼,在八九十年代的西州算是高档场所,俩人当时的工资也不低,95年就拿到了每月800块钱。可惜俩人都染上了好赌的毛病,因为入不敷出,且借债太多,被先后开除,那之后俩人就再也没有联系。直到去年俩人偶然间遇到,当时“眼镜”穿的人模狗样,还开着一辆尼桑骊威,让已经在盗窃行业耕耘多年的赵乾武羡慕不已。俩人喝了场酒,赵乾武趁机向“眼镜”套话,“眼镜”喝得醉醺醺的,经不住赵乾武几句奉承,就说这几年自己靠卖枪发了财,还炫耀似地从车后备胎箱里取出一只仿五四,并带着赵乾武到北郊的河滩上过了个枪瘾。至于枪支和子弹的来路,“眼镜”并没有说明,赵乾武也因为深知沾上这些东西要比自己溜门撬锁判得重的多,也没有多问。不过第二天“眼镜”酒醒之后给赵乾武打了电话,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敢把这事情外传。
    周家驹深知这条线索的重量,这行为要搁电影里就叫贩卖军火,所以他反复向赵乾武确认了细节,最后确定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他再也坐不住,也顾不上已经半夜,连忙打电话给所长牛山河汇报。
    牛所长正睡得迷糊,一听到是涉枪案件,瞬间也兴奋了,穿了个大裤衩子就从楼上下来了。
    这些年公安工作都有考核,主要以刑拘和破案数为主要标准。由于前任史强给打下了一个堪称“辖区无贼”的基础,所以这几年风景区派出所的刑事案件发案少的可怜,刑拘和破案自然也无从谈起。这使得每次考核中,风景区派出所都落在考核的倒数之列。不过要反超也并不是没有机会,考核标准还规定,涉枪案件和文物案件的分值都远高于普通的刑事案件,所以破一起涉枪案件或者文物案件顶的上几十起普通刑事案件。这两种类型案件之所以分值高,是因为犯罪手段隐秘,比毒品案件还难以发现。毒品案件还可以通过线人举报,而这两类案件除非打入对方的圈子,否则几乎发现不了。
    牛所长今年48岁,已经在正科的位子上坐了将近十年,除了从教导员调任所长之外,级别是一点没动。明年又该调整干部了,牛所长还想朝副处的位子上努努力,但是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所以一直很是挠头。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第一反应是警告周家驹,这案子派出所自己办,决不许透露给刑警队。
    这种大要案按道理来说都是刑警队主办的,但是牛所长生怕被分润了功劳,一点都不想别人插手。周家驹一边答应一边偷笑,所长心里打的小算盘他是一清二楚。他可是刑警队出身,知道今年刑警队忙于“扫黑除恶”,人手远远不足,还从各个科室抽人,哪儿能派得出多余的人手,顶多出一两个人指导一下。
    上一条……被夹了?
    再发一遍(我已经自我和谐了一遍了)

    HSH在我国是一个相当敏感的话题,因为以我们的体制来说,是断不能容许HSH的存在的,所以我们的法律制定者便给我们境内的HSH取了一个颇含巧思的名字——HSH性质的组织。意思是说,这个组织不是HSH,但是性质跟HSH差不多。
    那么我们国家究竟有没有HSH性质的组织呢?答案是肯定的,而且前些年数量还不少。不过经过国家不懈的打击和法律的不断完善,这类组织已经越来越少,也不似前些年那么猖狂,犯罪手段也从之前的以硬暴力为主转向了软暴力为主。比如前些年不时有人当街被枪杀的新闻出现,但是近些年来,这类新闻几乎绝迹。一部分原因是许多人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另一部分原因是国家的社会治理能力越来越强,整体社会治安好转,暴力型犯罪的空间已经被挤压的越来越小。
    前些年网上流传有十大悍匪的说法,比如北京的白宝山、东北二王、西安的魏振海、董利(网传为董雷)、湖南的张君、重庆的周克华等人,还有十大杀人魔之类的说法,比如杀害67人的杨新海、木马杀人案的黄勇等等。严格来说,这些人都算不上是HSH,顶多算作是流窜作案的暴力犯罪团伙。HSH性质组织的首要条件是要有稳定的组织层级,而这些悍匪团伙大都是临时纠集起来的,更没有传说中的白纸扇(师爷)、双花红棍(打手)之类的角色分配。
    而在国内真正有影响力的黑社会性质组织,经媒体公开报道过的有沈阳的刘yong、四川的刘han、长春的梁旭东、黑龙江的宋永佳(乔四)等等。其中被传的最神乎其神的就是乔四,号称在东三省只手遮天,甚至连省长市长的面子都不给,直到某次冲撞了某领导的车队,才被绳之以法。这些传闻在对我国政治体制稍有了解的人听来,都会嗤之以鼻。不过从中也可略窥乔四的关系网之深厚。但是若论保护伞之强大,还得数四川的刘han刘维兄弟,已经把关系网编织到了某位已经落马的大老虎身上。沈阳黑老大刘yong团伙被打掉可谓是全国轰动,他与“慕马大案”的两位主角勾结,若干年后,马的秘书因受牵连,政治上不得意,转而写作,还将刘yong与马的交往写了出来。
    梁旭东与以上几位相比似乎名声不显,但是其身份却极为特殊,在抓捕前是长春市公安局朝阳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一名刑警。当然,其在进入公安队伍之前已经劣迹斑斑,制造了杀伤多人的血案,但却仍能在其兄梁晓东为其编织的关系网的关照下进入公安队伍成为一名刑警。从那之后,梁旭东更为嚣张,在制造多起血案的同时还放出豪言:“我在社会上混得明白,是因为我有三把刀。第一把刀,我是警察,谁敢不怕我;第二把刀,我是黑社会,谁敢不服我;第三把刀,我有关系网,上面有人罩着我,谁能把我咋样。”前些年梁旭东的事迹还被改编成了电视剧,风靡一时,不过剧中人物的残忍远比不上现实中的梁旭东。
    可以看出,这些横行一时的HSH性质组织背后都有关系网和保护伞,这些保护伞遍布当地政界,甚至公检法里都不乏其人。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能在当地一次次横行不法之后逐渐壮大。因此,打掉这些组织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打掉他们背后的保护伞。
    而在中央开展的新一轮的扫黑除恶活动中,就将打“伞”列为扫黑除恶的重点。
    扫黑除恶开展以来,各级公安机关成立了不少线索核查组,要求对群众举报的每一条线索都要查到极致,最终给出结论并报上级部门备案。刑警队也成立了不少核查小组,杨亦晨他们中队自然也是一个核查组。不过由于周家驹调走,就剩下他和老詹俩人,由于史强还希望找机会把周家驹再调回来,所以也就没有再往这个中队调人,暂时把内勤袁祖儿调过来协助扫黑除恶的核查工作。
    杨亦晨这会儿就面对着一沓举报保护伞的材料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材料举报的内容直指刑警大队大队长史强是葛王村原村长现任支书葛玉刚的保护伞。

    雁阁区地处西州市南郊,是西州市乃至西州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因区内有全国闻名遐迩的万雁阁风景区而得名,周家驹所在的派出所全称即是万雁阁风景区派出所,而葛王村则是风景区派出所辖区内面积最大的一个村子。
    葛王村是西州市最早一批进行城中村改造的项目。当时为了提升万雁阁这一地标的品牌形象,需要对风景区周边的地块进行商业开发,所以由市政府牵头成立城改工作小组,对葛王村在内的几个村子率先进行拆迁和改造。
    前些年全国上马了大批的城改项目,在这个过程中也产生了一系列社会问题,比如失地农民,强拆,拆二代等,不少人也因城改而获利。但整体来说,城改对推动城市化进程仍然功不可没。葛玉刚就是拆迁时任葛王村的村长。
    葛玉刚是复转军人出身,复员之后颇具经济头脑的他跟人一起承包了某大学附属医院的食堂,从而赚到了第一桶金。这人钱一多,立马就开始想着谋求政治地位,在这一点上葛玉刚也颇有手段。葛家是葛王村的大姓,本来支持者就不少,他还拉拢了一批小姓的村民,从而在两委会换届的过程中一举上位,成功当选村长兼支书。上任起初,葛玉刚还是做了一番事业。那几年村民种地已经挣不了多少钱,而且不少年轻人都开始出外打工,劳动力大量外流。于是葛玉刚召集村内一批心思活络的村民,将各户的土地以集体的名义承包后出租给外人修建厂房,带挈着村民的收入提高了一大截。所以他很得村民的拥护,一直连任了好几届,直到去年才因为部分村民的联名举报,不得不卸任了村长,只领着支书的职务。不过村民们都知道,现任村长纯粹是葛玉刚的傀儡,事事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杨亦晨手里的这份举报信是部分村民联名举报史强在任风景区派出所所长期间,接受葛玉刚贿赂的一套村内的回迁安置房,并为葛玉刚包庇掩饰了若干罪行。
    袁祖儿不知所措,在她眼里,史强是侦察英雄一样的人物。她一脸的不相信:“我不信史队能做出这样的事。”
    杨亦晨苦笑了一声:“保护伞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史队家确实是在葛王村的小区里面住着,我和周家驹都去过,只不过以前没有多想。”
    “那也不能证明史队是保护伞啊!”
    “你先把信上的这几个故意伤害的案子都在系统里查一下,看下有没有立案。”
    袁祖儿在电脑前查了一会儿,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有报警记录,但是除了王俊花被打断腿的案子立案之外,其他案件都没有立案。王俊花的案子也只是做了伤情鉴定,也没有破案。”
    “报警时间能对得上吗?”
    “稍等……能对得上,都是当年史队在派出所当一把手的时候。”说到这里,袁祖儿的语气也迟疑了起来。
    这下杨亦晨真正犯了难,要是周家驹没有调走,他还有个人可以商量,现在囿于纪律,自然不能透露给周家驹。当然,如果换成是周家驹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把事情告诉史强。
    杨亦晨不像周家驹考虑事情那么简单,他看着手头的举报材料里的照片,里面一张照片正是王俊花被打断腿的照片。案发时,王俊花已经快要六十岁,照片上整条小腿鲜血淋漓,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伤口处的骨茬,颇为触目惊心。
    “你把王俊花案子的简要案情查一下。”
    袁祖儿对着显示器念道:“王俊花报案称,其因举报村长葛玉刚涉嫌侵吞集体财产,被葛玉刚安排三名蒙面人员于其前往街办的路上埋伏,将其砍伤。经法医鉴定,伤情程度为轻伤一级。”
    “案件处理结果呢?”
    “因为嫌疑人都戴有口罩,因此至今未抓获嫌疑人。”
    “你进案件系统,看下报案笔录,看看上面有没有说怀疑葛玉刚的原因。”
    袁祖儿很快将笔录调了出来,边看边说:“王俊花说她是当天和街办主任苏见礼约好在街办见面谈她举报葛玉刚的事情,而且因为当时村子还没回迁,村民们都是分散着在外面居住,但是打伤她的人却能准确掌握到她出门的时间,很明显是苏见礼把自己的行踪通知了对方,所以这些人才能提前埋伏。而且在她被打伤后,葛玉刚的弟弟葛金刚还带人去医院看了她。她还说因为他们两家从没有来往,而且她受伤之后自己都不知道被120送到了哪个医院,葛金刚却第一时间找了过来。”
    杨亦晨不假思索:“这是示威,也是警告。”
    袁祖儿想到举报信里写的葛玉刚的恶行,也开始有点动摇:“如果真是史队给捂下来的,那怎么办啊?”
    杨亦晨思前想后,思想斗争了半天,实在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对于他和周家驹来说,史强不只是一个工作上的领导,更是生活中的大哥。他和周家驹学习的最新型的侦查技战法几乎都是史强手把手教给他们俩的,虽然有时候周家驹经常在嘴上抱怨说史强把他们俩压榨的太厉害,但是内心还是很感激史强对他们俩的器重与认可。而且史强很少在外应酬,在家里举办家宴也只会叫上老詹、周家驹和自己等寥寥数人。所以刑警队有时候也会有人传闲话,说他们这个中队的几个人才是史强的心腹。也正因为如此,杨亦晨感情上更不能接受史强是葛玉刚的保护伞这个事实。
    王俊花被因举报葛玉刚被殴打至粉碎性骨折……罗家父子因租地未到期被强行清退问题而在村委会办公室被群殴致伤……王军良家被强拆当晚,被拖出殴打致三根肋骨骨折……葛天民之子因举报葛玉刚而被人在村口连砍十三刀……葛玉刚外甥常辉因停车纠纷将村中租户夫妻二人殴打致伤……姜采芹在街道办被葛玉刚带人殴打……葛玉刚的儿子葛蛟开设赌博游戏厅,上门追赌债使人跳楼致残……
    看着这一串让人触目惊心的案子,杨亦晨的正义感瞬间压过了感情,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现在的社会竟然还能有群众被欺压到这种程度,而且葛玉刚竟然猖狂至敢在街道办打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按程序史队现在需要回避,还是向晏教导先汇报吧。”
    教导员晏进原来也是风景区派出所主管治安的副所长,跟史强几乎前后脚调到刑警队,只不过史强虽然说是高配了副处待遇,实则仍算是平调,而晏进却是直接从副职被提为正职,是实打实的被提拔了。
    作为主管思想政治和队伍作风的主官,在刑警队这样的业务部门存在感不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角色,也不贸然插手业务,除了值班需要之外,一般情况下也不参与案件的办理。而周家驹和杨亦晨所在的中队是大队长史强的直属中队,所以工作上跟晏进打交道也并不多,不过作为名义上抓作风的政治主官,遇到这种事情向他汇报也没有丝毫问题。
    晏进看完材料,沉吟了一下问:“这个举报件的内容谁都知道?”
    “这是袁祖儿从大门口的举报箱里取回来的,目前就我们俩人知道。”
    “因为目前举报件涉及咱们大队的领导,按程序咱们整个大队都要回避,我只能把这个举报件转呈给局党委。根据工作纪律,你和袁祖儿都要对此事保密。”
    杨亦晨蹙了蹙眉,回答:“知道了。”
    晏进哈哈一笑,拍了拍杨亦晨的肩膀:“你也不要有情绪,这只是履行一下程序。我相信,咱们史大队肯定没问题。交给局党委也是希望局里能安排人尽快查清,这也是替史大队澄清的好机会。再说了,咱们干警察的,一辈子谁没被人投诉或者举报过一两次。”
    杨亦晨从内心深处也不愿相信史强会做出这种事。但在公安局多年,他也见证了不少领导和民警落马。更何况史强也确确实实是住的葛王村的房子,要说这里面没有利益输送,确实很难让人信服。不过晏进说的也不无道理,最好的办法就是查清楚还同志以清白,想到这里,杨亦晨才稍稍释然。
    后来周家驹知道杨亦晨的做法,直接给他冠以“四大名捕”之首的绰号——无情。不过此时的周家驹还想不到自己日后也会深陷这起案子的泥沼,他正坐在车里兴奋地看着前面的一辆尼桑骊威,满脸的跃跃欲试。
    “眼镜”最近很惆怅,除了在赌场失意之外,情场更加失意。自从开始倒卖枪支,他的手头要比当初做厨师的时候宽裕的多,但是因为钱来的快,所以也去得快,除了给孩子的学费之外,他将挣来的钱都挥霍在了赌场。这四五年下来,除了买了一辆车方便交易之外,倒是没有攒下多少钱。为此,跟老婆三天两头吵架。
    “眼镜”的老婆是他在风月场上认识的,不知是不是受《魂断蓝桥》的影响,他对当时还是失足妇女的老婆用情颇深,不顾世俗的看法,很快扯证结婚。婚后“眼镜”的老婆倒是一反常态,成了贤妻良母,可是“眼镜”却疑心生暗鬼,还在孩子出生后去做了亲子鉴定,虽然最后确定了孩子是亲生的,但仍打消不了他的疑心。他虽然在外懦弱,但在家里却不愧是“打老婆的班头,降妇女的领袖”,只要赌输了回来必定滋事将老婆一阵暴揍,理由自然是老婆在风月场的往事。时间久了,出于报复的心理,“眼镜”老婆心想既然担了这个名头,干脆给它坐实,便跟“眼镜”一个赌友“老海”勾搭在了一起。
    “眼镜”无意间得知了此事,一方面痛恨老海害自己染上赌博的恶习,另一方面更不忿于老海在自己头上种下了青青草原,于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回家取了一把枪就要找“老海”拼命。此时的他,正在一边开车一边联系自己的赌友多方打听“老海”此时的位置,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缀上。

    周家驹他们已经在“眼镜”的车后跟了两个小时,但是“眼镜”一直没有下车,而在车上进行抓捕是最忌讳的,极易出现安全问题。因为一方面车内空间狭小,不利于抓捕,另一方面对方很可能趁机踩油门加速逃窜,甚至可能造成交通事故,所以周家驹他们一直等不到动手的机会。
    所长牛山河自从知道了这个线索以后,立马抽调人员成立专案组,自任组长,并指定由周家驹主办。因为所里便车紧张,牛山河还把自己的私家车贡献出来,用于办案,可见牛所长多么重视这件案子。
    周家驹眼睛紧盯着“眼镜”的车,嘴也没有闲着,跟车上的几个同事闲聊起各自抓人的经历:“我见到最贱的家伙就是那个掰后视镜的。当时也是所里的案子,因为影响恶劣,所以刑警队去配合抓人。这家伙一夜之间在路边掰了20几辆车的后视镜,而且全部都是豪车,一般的车他还看不上。他把后视镜掰下来后就近藏个地方,然后给车上夹一张小纸条,上面留着微信号,让车主想要回后视镜了就加微信给自己转账个几百块,然后他就把藏后视镜的位置告诉车主。因为豪车的后视镜都比较贵,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所以车主们一般都愿意花点小钱把后视镜赎回来。为什么说这家伙贱呢?有的车主是女的,他不光让人家转账,还让人家跟他视频裸聊,不满足他的要求的话就威胁要把对方拉黑。我们抓住他的时候,正在威胁一个女车主,说话比他妈毛片里还下流。更过分的是,这王八蛋还不是盗亦有道,不讲信用,有的车主转账快了,他就抓住人家急于要回后视镜的心理,让人追加转账。不转的话还是威胁拉黑。我当时看到这混蛋的聊天记录,都没忍住,上去就是十几个耳刮子。”
    周家驹正手舞足蹈地比划,没有注意前方,坐在后座的刘兴宝突然打断:“我操,堵车了……”
    周家驹见机极快,顿时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立刻告诉小马:“把‘眼镜’的车屁股碰一下。”
    小马为难道:“这可是牛所的车。”
    “你轻踩油门,挨上对方后再加一脚油。”周家驹这会儿可顾不上是不是所长的车,哪怕是自己的车照样往上撞。
    小马的驾驶技术确实了得,车内的人只感觉轻轻一震,几乎判断不来是否撞上了前车。只见前车的刹车灯亮了亮,“眼镜”就推开车门下了车,往车后走来。
    周家驹让其他人别动,他自己下车跟“眼镜”交涉,以免车上下来人太多,惹得“眼镜”生疑。就在对方低头查看车损的时候,他看其他几名同事已经完成了对“眼镜”的包围,于是从背后一个掏裆,直接把“眼镜”掀翻在地。
    戴上手铐后,周家驹把“眼镜”拽起来,扯着他的头发问:“知道什么事情不?”
    眼镜的语气里明显能感到心虚,但仍嘴硬:“不知道啊,哥,你提醒我一下。”
    “别,我才18岁,你这年龄都能给我当叔了,千万别这么叫我,折寿。”
    这时,正在后备箱搜查的同事刘兴宝叫起来:“家驹,你过来看一下。”
    周家驹走到车后一看,备胎箱里赫然放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的单管猎枪。
    “眼镜”看到枪被发现了,整个人都站不住,瘫坐到了地上。
    “眼镜”是五年前接触到这一行的,他偶然间在网上接触到了一个网友要卖qiang。他随口问了问,对方立刻发了一张qiang支的照片过来。当时他还对qiang支研究不深,经对方介绍才知道这是一把美国产的M1911式手qiang。他给对方汇了八百块钱,等到qiang邮寄到手,他才发现上了当,对方寄给他的只是一把M1911的仿真qiang,不过随qiang寄来的子dan倒都是真的。但是经过跟对方在网上一段时间的交流,他明白仿真qiang和真qiang的差别主要在于qiang管的强度上。于是他找了一家金工厂,委托对方帮忙加工一批无缝钢管,钢管内部还需要车出膛线。加工厂老板心知肚明他加工这东西是为了干什么,但是看在钱的份上还是痛快地加工了一批钢管出来。“眼镜”回家后,将有膛线的无缝钢管换上,装上子弹试射了一发,结果竟然炸了膛,幸亏qiang身足够结实,手才没受伤。他原本准备放弃,但是因为欠赌债太多,债主逼得紧,只好一条道继续走下去。他上网查了查,才知道是因为无缝钢管承受不了制式子弹的药量。于是他又买了一批废旧弹壳,和加工子弹的工具,将制式子弹的弹药分成两份,每一个旧弹壳里只装上一半的药量,然后再加装上底火。这次再试射,果然没有炸膛,只不过威力比原来要小得多。
    一开始“眼镜”手上的qiang都卖不出去,后来经人点拨,得知有许多有钱人都喜欢收藏这玩意。于是他就去位于高新区的一个高尔夫练习场门口等候,在那里只要见到有开着豪车的人出来,就上前兜售。果然被他卖出去一批,而且这些有钱人只图快速交易,在价格上并不计较,一把成本不到几百块的手qiang,他就敢卖到上万块,为此他倒是狠赚了一笔。随着他在这一行名气越来越大,不少人慕名而来,甚至把自己手里的qiang委托给他来帮着卖,“眼镜”也成了西州市地下玩qiang圈子里的名人。

    路上周家驹就给牛山河汇报了,牛所长一听到现场查获了qiang支,语气兴奋地恨不得从电话里钻出来亲周家驹两口,对于周家驹说的车有点小损伤,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回去后,还没等周家驹开口问,“眼镜”就招供了,不过只承认他从别人手上买来这一支qiang,而且强调这是第一次。
    周家驹知道这家伙手上最起码还有那把赵乾武所说的仿五四式手qiang,一边抠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还有呢?”
    “眼镜”信誓旦旦:“真没有了,哥,我要骗你让我全家死绝。”
    “都说了别叫我哥,你是想让我给你发红包呢?这样,你这发誓发的太笼统,要不你用你爸妈和孩子的名义再发一次,我就相信你。”说完,周家驹掏出手机开始对着“眼镜”录像。
    “眼镜”迟疑了一下:“我发誓,如果我没交代完,让我爸妈和孩子都让车撞死。”
    “啧啧啧,你也太他妈没人性了,这种誓都发得出来。”周家驹放下手机说。
    “你让我发的。而且我都说的是真的。”
    周家驹似笑非笑:“先别说的这么绝对,你不想想我们为什么能找到你?”
    “哥,我不知道。但是真没有了,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眼镜一副委屈的模样。
    周家驹也配合着他的表演:“行,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去年翔飞路上的豪车追逐案你知道不?打死人的qiang就是你卖出去的。”
    翔飞路豪车追逐枪击案是当年轰动全国的一起案件,起因是两帮人为了抢夺工地,其中一方持qiang开着路虎追着另一方的宝马,把对方撞停后上前开qiang,造成了一死一伤。这个案件因为牵涉到了“豪车”“枪击”等吸引眼球的元素,所以是全国轰动,甚至还上了新闻联播。当时周家驹也被抽调进了专案组,对这个案子知之甚详,所以张口就来。不过这个案子上的qiang支来源早已查清,上线也已经抓获,跟眼镜没有半点关系。
    眼镜自然也听过这个案子,事实上在这个案子后他知道风声紧,自己在西州时的玩qiang圈子名声也不小,怕万一被这个案子牵扯到自己,还特意沉寂了一段时间,直到风声过去才重新活跃起来。不过此前他从没想过这个案子上的qiang支是不是从自己那里来的,所以直接被周家驹抛出来的这个情况给震懵了。
    “我告诉你,前阵子把qiang卖给主犯的那个人才被公安部从越南引渡回来,他已经交代这个qiang就是从你这里出来的。这案子当时闹得多大我就不说了,你肯定也知道。我只告诉你一点,这案子现在是公安部副部长督办。而且我再给你透露个不该透露的事情,下个月日本首相要来西州访问,从你手上卖出去这么多qiang,给安保得造成多大压力。《12.1枪杀大案》看过没?当初就是因为克林顿要去西安,所以限期三个月破案,当时只要是抓回来的嫌疑人就是“满清十大酷刑”,要不然案子哪能那么快就破了。你这次也差不多,上面交代下来,因为案情太过重大,所以要求我们在必要时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换句话说,就是只要不把你打死,随便我们折腾。但是我这人怎么说呢,你可以问下我旁边这同事,我在单位是出了名的文气,就喜欢以理服人,不喜欢动手,更不愿意刑讯逼供。但要是逼的我没办法,那我就只能上手了。不过咱可说好了,我这人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手底下也没个轻重,万一把你弄出来个好歹,你可千万别怨我。反正你这情节也够判死刑了,死在公安局还给检察院和法院省事了。”
    从越南引渡嫌疑人和日本首相访问的事情纯粹是周家驹信口开河,但是不这样说,无法解释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找上眼镜。《12.1枪杀大案》这个电视剧里的案子倒是真的,嫌疑人就是所谓的十大悍匪之一的董利(剧中称董雷)。这个电视剧里的警察当时全部由参战干警本人扮演,所以将当时的场景还原的极为真实,导致很多人还怀疑怎么能将嫌疑人的作案过程都拍了下来。也正因为拍摄的太过真实,之后广电总局就叫停了类似的涉案剧的拍摄。当时因为克林顿要访问西安,所以公安部限令三个月破案,参战干警与穷凶极恶的嫌疑人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较量,才最终将嫌疑人尽数擒获,并非周家驹所说的使用了“满清十大酷刑”。不过周家驹在审讯时都不介意给自己身上泼脏水,更何况给别人,这方面他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周家驹一本正经地忽悠眼镜,却听得旁边的小马差点笑出声,连忙咳嗽了两声掩饰了过去。
    眼镜果然是家门内的英雄,在外胆子极小,听了这话,脸瞬间变得煞白,汗水也涔涔地流了下来,周家驹还故意问:“哎,你怎么汗流成这样,小马,把空调开大点。”
    “哥,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我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哟,看来是卖的太多,不知道是哪一把了吧。”周家驹促狭一笑。
    “那我能不能先问一件事,我这情况到底能判多久?”
    周家驹把自己的审讯必备用书《刑法一本通》扔在眼镜面前说:“自己翻,也别说我骗你。”
    眼镜翻着书,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周家驹看着他这副模样,加大心理攻势:“你抖什么抖?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点胆量你还学人贩卖军火。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现在老实交代,配合我们把你卖出去的所有qiang都找回来,那你肯定还能保住命。你想,万一你卖出去的qiang在外面再响一次,那时候谁都救不了你。所以我们现在找枪那也是在救你。”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瞬间击破了眼镜的心理防线。很久以后想起来,周家驹还为自己这神来一笔而得意不已。
    “那我如果都说了,配合你们把qiang都找回来,我能判多久?”
    “具体我不敢保证,因为是法院审判的。不过我周家驹以我的人格保证,最多不超过五年。”
    眼镜静静地看着周家驹,周家驹表现的一脸坦然,一点都不回避眼镜的眼神。过了一会儿,眼镜长出一口气:“周警官,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骗我。”
    “你看,这里还录着像呢,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伸头看了看审讯用的同步录音录像设备,眼镜相信了周家驹,开始一五一十地从他开始进入这一行讲起。随着眼镜一件件的交代出来,周家驹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以眼镜交代的程度来说,最少是十年的刑期起步了。后来周家驹对小马说起来还振振有词:“我以为他只是小打小闹,就卖出去几把qiang,谁知道这家伙连制造带贩卖,弄出去的qiang都够武装一个排了,你说这种人才他要是生在战争年代多好,怪只怪他爹妈把他生的晚了,可惜了。”
    第二天是周末,之前杨亦晨已经和周家驹约好去看望老詹,因为前一晚眼镜的笔录已经拿下来了,进看守之前还有些时间,所以周家驹向领导请了会儿假。由于袁祖儿也被抽调到他们中队,所以也跟着一起来看望中队长。
    老詹听说袁祖儿也被调到自己中队,高兴地一拍大腿:“又来一名高材生。”
    袁祖儿是杨亦晨在公安大学的师妹,由于是女生,所以自然被分配到内勤的岗位上。 不过袁祖儿对于办案的热情极高,她当初以能上985大学的分数上了公安大学就是为了像电视上的女刑警一样办案。等到工作后才发现自己受电视剧误导极深,像电视上那种能跑能打能抓人的女刑警在实际工作中就没几个。
    不过袁祖儿却不气馁,仍三番两次向史强申请要调到案件中队。作为刑警队寥寥几位女警之一,史强自然不会答应。别看刑警队的一帮大老爷们办起案子来手底下利索,但是做起内勤这种杂务性的工作却没一个擅长。所以办案的人手里不差这一个,内勤的岗位上袁祖儿这种角色却极为紧俏。但是禁不住袁祖儿软磨硬泡,见了自己老是一副苦哈哈的表情,最后史强答应袁祖儿可以在完成好内勤工作的基础上,跟着办案中队一起办案。
    由于年龄相近,所以袁祖儿经常缠着周杨二人带她一起办案,一开始俩人还认为袁祖儿只是一时图新鲜而已,很快就会因为吃不了苦而退缩。有一次周家驹故意使坏,还叫着袁祖儿去一个杀人抛尸的命案现场。看着从水里打捞出来的尸体,袁祖儿在旁边吐得稀里哗啦,周家驹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没想到有人真的能呕吐到抽搐。要不是杨亦晨跟周家驹要了跟烟点着后给袁祖儿熏了两口才让她缓过来,袁祖儿那天真可能被送到医院去。
    尽管这样,之后袁祖儿仍然不依不饶地要求跟着他们办案,虽然之后提到命案现场,她还是有点发憷,但是也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从那之后,只要她有时间,都会跟着周杨二人一起抓捕、审讯和整理案卷卷宗。由于她的内勤本职工作完成的很出色,所以史强还往往主动向其他中队推荐,方便的时候也可以把袁祖儿叫上。那之后,只要有化装侦查需要女性角色,袁祖儿都当仁不让。倒是周家驹怪话多,说袁祖儿搞公安大学的小集体主义,扮情侣的时候只喜欢跟杨亦晨搭配。袁祖儿扮着鬼脸回道:“谁让你没有师兄帅。”一句话就把周家驹噎的半死,只能徒叹自己的心灵美却比不上杨亦晨一副好皮囊。
    看完老詹出来已经到了饭点,周杨二人本来想吃碗面就打发了,袁祖儿最讨厌吃面,于是提议去吃火锅。
    袁祖儿说:“我分到这个中队之后,我每天尽是干活,你们还没举行过欢迎新人仪式呢。”
    周家驹说:“打住。你是调到杨亦晨的中队,这中队现在跟我没关系。你要是现在申请调到我在派出所的中队,我天天中午请你吃火锅。”
    “切,谁稀罕。”
    杨亦晨也觉得不好意思,袁祖儿自从调过来之后正赶上他们中队任务最繁忙的一段时期,小姑娘每天任劳任怨,将所有的分下来的材料归档、登记、上报,确实给自己帮了大忙,加班也是自己加到几点,袁祖儿就一起工作到几点,不像其他女同志一样到点就下班。
    于是杨亦晨开口:“走吧,我带你们去一家火锅店,我请客。”
    袁祖儿顿时眉开眼笑,周家驹能遇到吃大户的机会,自然也不客气。

    眼镜交代的线索虽多,但买家的身份还都需要继续核实,所以在把眼镜送进看守所之后,周家驹也难得的清闲了两天。他已经一个礼拜没回家了,最近几天忙于抓捕眼镜,给家里的电话都少了。周母又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催了几次让他去见,他都以工作忙给推脱掉了。不过昨天周母放出话来,这次介绍人介绍的姑娘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出色,而且介绍人面子也大,如果周家驹还不去见,让她在介绍人面前丢了面子,就要跟周家驹断绝关系。
    周家驹其实是万般不愿意去相亲的。奈何周母有了这个年龄女性的通病,就是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成了家,而每当别人问起来,自己却只能讪讪地应对。每次只要周家驹一回家,周母在饭桌上就要念叨,什么王阿姨家的孩子已经二婚了,李叔叔已经抱孙子之类的话,自己眼看就要退休了,抱孙子的事情还遥遥无期,退休生活尚不知如何打发。
    周家驹这时候还反过来教育母亲:“妈,你看,我上高中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被你们知道了,还让我爸揍了我一顿。上了大学,你们还整天在我耳边嘟嘟囔囔地不要过早恋爱,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害得我每次跟女朋友出去逛街,都跟做贼似的,生怕又被哪个熟人看到传到你们耳朵里。结果人家女孩看我这么偷偷摸摸的,还以为我在外面脚踏两只船,最后不光跟我分手了,还把我名声搞臭了。我在宿舍哭了三天三夜,枕巾都哭湿了。等到工作了,你又恨不得立马蹦出来一个儿媳妇,你不知道条件好的都让人家父母比较开明的那帮人先下手为强,在高中大学阶段都给占了,现在剩下的大都是些歪瓜裂枣的。那我这还不得慢慢挑吗?你要为了纯粹是退休了有个事情干,那可不应该以牺牲你儿子的终身幸福为代价。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你不是整天玩手机吗,你看现在那些小视频多火,你也可以开个账号,没事了把你们银行柜台上那些奇葩的日常撕逼之类的事情拍一些发上去,保证立马就能火。账号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老太太看银行”。我上次不还给你在网上买了个自拍杆吗,刚好用起来。等你火了以后,我也就能安心躺在家里当个富二代了。您到时候要是看不惯我好吃懒做,就把我自拍杆那部分股份的分红给我就成。”
    周母因为说不过儿子,便拿出做母亲的威严,劈头盖脸地训斥周家驹一顿,大多时候还要回忆自己如何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结果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换了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周母是个寡妇。每当这时,周家驹便借口单位有任务,灰溜溜地逃走。
    其实周家驹从小在父母的朋友和同事圈子都以顽劣而著名,没想到当了警察之后,却在圈子里的相亲市场迅速走俏。他不知道以父母那一代人的眼光,从来都对体制内的工作有着一种天然的信赖和依赖。再加上警察这个职业,天然就对许多女孩有着莫大的神秘感和吸引力。所以公务员的身份加上这身警服,往往深得丈母娘和女儿同时满意。
    周家驹在工作后谈过两个女朋友,但最后没等谈婚论嫁都无疾而终,他也说不上什么原因,只能归因于自己的心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多见几个女孩又不吃亏,他对此其实并不排斥。他不想相亲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俩人没看对眼还好说,就怕万一开始发展了,他把人家女孩睡了,最后却没能结婚,传出去让父母在圈子里不好做人。本来你情我愿的事情,在父母那代人看起来,却跟陈世美差不多。
    不过这次眼看周母动了真格,周家驹只好硬着头皮去完成这项任务。介绍人没有说女孩的具体情况,只是说女孩在医院工作,把女孩的微信号码给了他,让他加了自己联系。他和姑娘互相加了微信,他提前翻了翻对方的朋友圈,发现没有自拍,而且朋友圈数量很少,大都是些医学论文,所以心里就断定人家姑娘不好看。
    周家驹虽然自己的朋友圈也不放自己的照片,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出于安全和保密的需要,还是要少在朋友圈暴露个人隐私。不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纯粹是放屁,以他那爱显摆的性子,若不是有工作纪律约束,他早都想在抓捕和审讯的时候开个直播好当个网红。甚至每次看到抓捕现场的照片,总怪负责摄影的同事拍照水平太差,抓拍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完全没有把自己英俊潇洒的一面拍出来,让自己没法发朋友圈。这时候同事总提醒他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外型条件,人家杨亦晨为什么怎么拍都不丑。
    女孩和周家驹约了在咖啡厅见面,这导致周家驹更加不满。周家驹不喜欢喝咖啡,所以他一向看不惯这种小资做派。如果让周家驹选择,最理想的相亲地点自然是烤肉摊子。当然他也知道周母如果得知自己约人家女孩在烤肉摊见面,肯定要把自己腿打断。不过他还是把在网上看来的一句心灵鸡汤奉为圭臬——“肯陪你吃路边摊的姑娘才是真爱”,这时候的他全然不想自己前几个女朋友都陪自己吃过路边摊。
    临出发前,他给小马打了电话,让小马一个小时后用所里值班室的电话给自己拨个电话,就说有案子需要赶紧回单位集合。他计划是在自己到达大约半个小时后电话打进来,这时候自己借口有案子就可以遁走,而且半小时这个时间不长不短,也不至于没话找话俩人对坐着尴尬。当然,周家驹自信有自己在场绝对不会出现冷场的情况,但是用他对小马的话说,万一自己妙语连珠,结果弄巧成拙惹得对方看上了自己怎么办。这不要脸的劲头,听得小马也是一身恶寒。
    由于限号,周家驹原本想开着周母的车去,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次相亲肯定又是不成,没必要再给周母落下话柄,便打了车赶过去。没想到路上出租车和别的车剐蹭,眼看距离咖啡厅还远,他却半天拦不到其他车,最后只好拦了一辆摩的继续赶。赶到咖啡厅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原本临出门时精心打理好的头发,也被迎面的风吹的乱七八糟。
    等他走到卡座跟前,正准备为迟到道歉,才发现竟然是熟人。

    梁晓亚内心里也是不愿意赴这场相亲的,由于刚分手不久,她甚至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再恋爱。奈何是父亲在饭局上酒酣耳热之际透露出女儿还单身,自己作为父亲对此牵挂不已,父亲的一个朋友便主动揽下了为梁晓亚介绍对象这个任务。父亲也不好意思回绝,只好让女儿去见见。梁晓亚也不想父亲为难,反正她也打定了主意不会成功,就当完成任务。介绍人介绍了对方的条件,说是在雁阁区刑警队工作,梁晓亚立刻就想起了在派出所跟周家驹打交道那不快的经历。但是由于受电视剧影响,大多数人还是将刑警与普通警察区别看待,总觉得这一职业具有光环,梁晓亚也不例外。她想当然的将刑警与派出所处理小案子的周家驹区别看待。
    周母托人给周家驹介绍对象的时候,周家驹尚未调到派出所,所以介绍人就以周家驹原来的岗位介绍,虽然也提到对方姓周,梁晓亚还是压根就没想到会是周家驹。如果知道相亲对象是周家驹的话,她肯定连来都不会来。况且对方还迟到了半小时,这让她感到极大的不尊重,只等对方人来之后说清楚就离开。
    等她抬头看到周家驹后,第一反应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对方。她微微吃惊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这嬉皮笑脸的家伙就是自己的相亲对象。梁晓亚有立即抓起包起身就走的冲动,但是多年来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
    周家驹就跟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地坐下,仿佛之前任何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不好意思,刚才打的车出了点事故。不过真巧啊,没想到是你。你喝的什么?”不等梁晓亚回答,他就自顾自地接着说,“这服务员怎么这么没眼色,也不过来点单。服务员!”最后这句“服务员”喊得声音颇大,惹得咖啡厅里的人纷纷侧目。
    梁晓亚感受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硬是克制住了抽身离开的冲动,压低声音说:“这里需要去吧台点,你要喝什么,我去帮你点。”
    周家驹丝毫不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面不改色地说:“哦,这样子啊,那我自己去,你还要加点什么吗?”
    “谢谢,不用了。”
    周家驹也没想到相亲对象是梁晓亚,他对梁晓亚的印象倒不坏,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梁晓亚长得漂亮。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在对方心目中是什么形象,知道今天的相亲肯定没戏。但是他可不敢再作妖,省得回去又要挨批。上一个相亲对象就因为他表现的太过差劲,人家回去还把他的种种不良于行告诉了介绍人,传回周母耳中,让他没少挨骂。只不过上一个是因为对方太过炫耀自己的留学经历和家庭条件,周家驹最看不惯别人比自己还嘚瑟,要是换了其他时候早都一堆冷嘲热讽扔过去,这种场景却不能表现的太没风度,只好给自己虚构了十几段恋爱经历,其中不乏出轨堕胎之类的桥段,俨然混入人民警察队伍到处骗炮的渣男。他后来对杨亦晨提起这件事,说主要原因还是对方颜值不在线的缘故,要不然他都能做到唾面自干,更别说对方只是嘚瑟几下了。这番话只听得杨亦晨嗤之以鼻,心想自己怎么就认识这么恬不知耻的家伙。
    所以他今天只求跟梁晓亚好聚好散,千万不敢再有什么传回周母的耳朵里,否则接下来一个月自己就别想回家了。
    回到座位上,周家驹堆起笑容:“重新认识一下,周家驹。”
    梁晓亚看这家伙突然表现的彬彬有礼,还有点不太适应,却也不好表现的太没风度:“梁晓亚。”
    “这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在西州医院。救死扶伤,白衣天使,嘿,失敬失敬。”
    梁晓亚听出周家驹这话明显带有调侃的意味,忍不住回刺道:“别人说你是在刑警队,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在派出所?”
    “之前是,后来犯了错误被调到派出所了。”虽然嘴上说犯了错误,但周家驹却一脸得意洋洋,一副“快来问我犯了什么错误”的表情。然后他好再把自己抱打不平,勇揍刘子善的丰功伟绩说出来。
    没想到梁晓亚压根就不在意,“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其实在梁晓亚想来,就凭这家伙处理警情时候的态度,犯错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什么错误她才不关心。
    周家驹没有等来预想中的一问,不由得有点郁闷。虽然他这人比较爱显摆,但是不喜欢自吹自擂,觉得那样显得太没档次。他最喜欢旁边有人吹捧,他再摆出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嘴里说上几句谦辞,这样才是装逼的最高境界。
    这时候小马的电话打了过来。周家驹原计划是在自己到达半小时后小马的电话才会打过来,结果因为路上耽误了近半个小时,所以他屁股还没坐热,小马掐着点把电话就打了进来。
    由于点的饮品还没上来,周家驹觉得这么走有点浪费,况且自己还没把“好聚好散”“君子不吐恶言”的意图向梁晓亚传达清楚,于是电话刚开始响就把手机摁了“拒接”,没想到小马又孜孜不倦地拨了过来。
    周家驹假模假样地看了一眼,再次挂断:“现在的骚扰电话真多。”
    电话那头的小马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周家驹在给对方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于是再次拨了过来。
    梁晓亚眼尖,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是“值班室”,正不想多呆,便提醒周家驹:“好像是你们单位的电话。”
    这下周家驹没办法视而不见,只好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小马按照周家驹提前设计好的剧本,一本正经地说:“家驹,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辖区发案子了,牛所让通知大家赶紧回所里集合。”
    周家驹手一边偷偷用大拇指调小手机音量,一边答非所问:“哦,王姐啊,你说的事情我不清楚,那天不是我值班,你找别人问一下。”
    由于周家驹提前告诉小马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一点,最好能让相亲对象听到。所以这时候他调小音量已经来不及了,加上他手机漏音严重,对面的梁晓亚听了个一清二楚,她顿时对周家驹的恶感更甚。梁晓亚心里认为周家驹逃避工作,对工作不负责任,结合周家驹之前的表现,简直就不配称为人民警察。
    她再也忍受不了对着这张可恶的脸多一分钟,说了句:“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说完,起身拎着包就准备离开。
    周家驹心说我操,正事还没说呢,正准备挽留梁晓亚,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小马的手机打过来的,他接通后没好气地说了声:“我忙着呢。”正准备挂断,小马说:“哥,别挂别挂,这次是真的。牛所让通知你,‘三毛’那里出情况了!……”
    “三毛”是“眼镜”交代的下线,他曾介绍多人从“眼镜”那里购买过枪支,属于和“眼镜”走的比较近的人物。“眼镜”被抓获后,‘三毛’也联系不上了。这反常的行为说明这家伙还是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而且“三毛”的真实身份他们也不掌握,只知道是在西郊和南郊一带组织“上人”的一个小头目。
    “上人的”是西州市对那些混迹于社会,以帮人打群架看场子为生的年轻人的称呼,类似于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也就是俗称的小混混。这些年轻人多来自于城乡结合部、郊县和外地市的农村,由于好吃懒做,又不肯打工,受电影《古惑仔》的影响,幻想着通过“上人”这种方式一战成名。不过这些人大都没有什么固定的组织,多是三五个人一起,需要“上人”的时候,则由一些手面广的组织者,将这些小团体临时召集起来集体行动。一般情况下,动手的情况不多,大都是在抢工地的时候出场作为震慑力量出现。不动手的,每个人发给一到两百块钱的出场费;动手的话,则是三五百块不等。如果因此被抓进看守所,则负责组织“上人”的一方还需要支付每天一千块钱的补助费用,出来后,补偿费用另算。三毛就在其中抽水为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帮人算是游走在灰色地带,捞偏门的社会边缘人。前些年西州市因为到处搞拆迁和基建,所以养活了一大帮以此为生的人。其中最著名的群体就是西州市有名的“地下出警队”,而之前的“翔飞路豪车追逐枪击案”就是一帮“上人”的为了抢夺工地搞出来的命案。
    牛所动用自己在情报部门的关系,获知“三毛”约了人在隆化寨的某洗脚房见面,商量从派出所托关系好把自己从案子里摘出来的事,便急忙通知周家驹立刻赶回派出所。周家驹一听,再也顾不上跟梁晓亚“好聚好散”的事,更别提还没上的那杯饮料了。
    他觉得这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便说自己直接赶往洗脚房提前埋伏,让牛所抓紧安排人赶过去。他匆匆跑下了楼,站在路边打车,拦了半天也没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连摩的也没有一辆,正有点焦躁。突然,他看到梁晓亚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连忙上去拦下梁晓亚,拉开副驾驶车门就坐了进去。
    “还真是巧啊,临时有任务,打不上车,麻烦你送我到隆化寨。出停车场右拐。”坐上了车,周家驹的焦躁一扫而光,想着一会儿还要抓获一条大鱼,更是一脸的春风得意。
    梁晓亚心想咱们还没有这么熟吧,正想开口请周家驹下车,周家驹却扭身系上了安全带:“你这安全意识有点差啊。今天拉车门的幸亏是我,如果是个强奸犯你可就惨了,以后记得上车落锁啊。”
    梁晓亚一听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几乎就要到发作的边缘,强忍着怒气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请您下车。”
    “买卖不成情意在嘛,何必搞得这么无情无义。再一个,配合公安机关办案是你身为公民的义务。行使权利的时候就是纳税人,需要尽义务的时候就不行了?”
    周家驹这灵魂之问顿时让梁晓亚无话可说,她只想尽快摆脱这家伙的纠缠,想着反正隆化寨也不远,赶紧把这家伙送到,然后立马把他的微信拉黑。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梁晓亚几乎要被周家驹烦死。他一会儿说梁晓亚不知道变道,一会儿又嫌她开太慢。最后还蹦出一句:“你驾照是买的吧?”要不是已经到了隆化寨,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
    临下车前,周家驹倒没忘了叮嘱两句:“赶紧走啊,别想着留这看热闹,这里可乱着呢。”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扭头过来:“别忘了落锁。”
    梁晓亚哭笑不得,要不是送你过来谁会来这儿?不过她也很好奇周家驹到底有什么任务,结果眼看这家伙在村口买了一串烤面筋,一边吃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村口那家灯火辉煌的洗脚房。她对周家驹的为人简直鄙夷到了极点,立刻掏出手机,把周家驹的微信拉进了黑名单。
    这也难怪梁晓亚这样想。作为西州市最大的城中村之一,隆化寨又被称为“小香港”。由于紧挨着西州市某著名的民办三本大学,学生一族强大的消费能力以及庞大的数量直接造就了村子的畸形繁荣。尤其每到晚上,村子里人声鼎沸,人流量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村子中央的马路别说过汽车,就是自行车也难。道路两旁的各种店铺,小饭馆,网吧等场所几乎都是满座,路边的小摊前往往也聚满了人群,繁华程度就和电影里的铜锣湾一样,故而得名“小香港”。
    而村子里有三大支柱产业,更是拉动消费的主要动力——小宾馆,出租屋,洗脚房。小宾馆的主要消费群体是附近大学的情侣,所以村子里几乎走上两三步就能见到一个小宾馆。出租屋面向的对象是从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外地来西州市打工的人群,每个月低至两三百块钱的房租,对这些群体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当然居住条件就没法说了,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解决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居住问题。洗脚房是各地都有的特种行业场所,但能像在西州市这样在城中村里开的这么热火朝天的,开一家火一家,放眼全国恐怕也是独一份。
    隆化寨的洗脚房跟其他城中村的洗脚房没什么两样,基本上都带有色情服务,如果是奔着单纯洗脚的话,是没有人去城中村里的洗脚房的,都会去市里正规的洗脚房。所以西州市里一般如果有人说请别人去城中村的洗脚房洗脚的话,那双方都会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是意味着去嫖娼。西州市的人民也给这种位于城中村的洗脚房起了一个别致的代号——“场子”。
    梁晓亚自然也知道这种地方意味着什么。她实在想不明白周家驹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能有什么工作,所以看到周家驹大摇大摆地走进“场子”,她想着自己竟然还开着车送这家伙来嫖娼,简直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周家驹不只是对隆化寨熟门熟路,对西州市几个大的城中村基本上都是门清。西州市的城中村因为人口居住密度大,人员流动性高,也是藏污纳垢之所。不光鱼龙混杂,各种犯罪分子都隐匿其中,甚至也是各类案件的高发地。周家驹光是在隆化寨来摸排和抓捕就不下十次。
    有一次他和杨亦晨等几个人来隆化寨抓捕一个杀人案的嫌疑人,因为不确定嫌疑人在不在出租屋内,他们几个人只好在路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守候。时值夏天的傍晚,正是隆化寨最热闹的时候。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游戏厅的楼下,突然从游戏厅里呼啦啦地冲下来一帮小伙子,每个人身上都描龙画凤,正是周家驹曾经梦想中的职业——乡村“古惑仔”。 其中一个人拉开停在道沿上的一辆白色面包车的车门,从里面抱出一堆砍刀和钢管之类的物事,分发给众人。接着为首的一人喊了一句不知道什么口号,一帮人齐声响应,看样子是集合准备去砍人。周边的路人显然见怪不怪,只是把这块场地空了出来,远远地围着看热闹。
    这时,站的较近的周家驹和杨亦晨几人便显得有点扎眼了。为首的古惑仔瞪了他们几人一眼,周家驹他们几人包里都塞着手枪,哪能把他们这些人当回事,周家驹还挑衅似的回了一眼。这下为首的古惑仔被激怒了,用手里的砍刀指着他们几个人说:“狗日的,想死呢?”
    这本来是周家驹的台词,没想到被对方抢了先。周家驹伸手就往包里塞去,准备教育一下这帮不开眼的东西。
    杨亦晨把周家驹的手一按,低声说:“别忘了咱们的事情。”
    周家驹才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去,不过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他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抓住自己的目标后一定要返回来找到这家伙,带回刑警队教他做人,最少也要把“想死呢”三个字抄上五千遍。
    可惜的是,那天把杀人案的嫌疑人抓住后,周家驹还返回游戏厅专门找了一下“带头大哥”,却没有找到,这也成为周家驹心中一件憾事。每次想起来都要叨叨杨亦晨两句,认为这是自己从警生涯中罕见的耻辱。不过周家驹倒是会自我安慰,也许这家伙早都在跟人火拼的过程中被砍死了也说不定。

    周家驹也确实不是第一次来洗脚房这种地方。由于洗脚房或者浴场这些场所都可以过夜,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需要登记身份证,成为很多犯罪分子作案之后的首选的藏匿之所。所以周家驹他们到这些地方的抓捕的次数也不少。按周家驹的说法,自己去这些地方的次数之多都应该办张会员卡了。
    周家驹进了大厅,立刻有一位身着短裙丝袜,浓妆艳抹的女性迎上来:“欢迎光临,先生几位?”
    周家驹把手头的签子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发现没有带纸,用手把嘴抹了两下:“两位,还有一位没来,你先给安排个房间。”
    对方原本看着周家驹拿着一串烤面筋还有点鄙夷,结果一听周家驹这么轻车熟路,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满脸堆笑地引着周家驹到前台办了手牌,然后领着他进了一个包间。不过周家驹的仅有的经验也就到此为止。
    他打量了一下环境,发现包间的门后还有一道暗门,与花里胡哨的墙纸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压根看不出那里还有一道门。他过去拉开了门,往里面看了看,发现竟然别有洞天。里面装修的如同一个小教室一样,墙壁上竟然还有黑板,“教室”中间还放着一套课桌椅,靠墙还放着一张大床。这让周家驹大感长了见识,想必这就是传说中角色扮演的情趣房。周家驹装作经验老道地问了那个艳女一声:“这里安全吗?”
    艳女娇笑一声:“放心吧先生,我们老板有关系,整个隆化寨的“场子”没有比我们这里更安全的。”
    周家驹那颗八卦的心本想问一下是什么样的关系,硬生生忍住没问,转身回来坐到按摩床上,很快有服务生端来茶水和果盘,艳女问:“先生,您是现在选技师还是等你朋友到了再选?”
    周家驹再没经验也知道对方是让自己选小姐,他可不敢进行到这一步,先别说做没做什么,就是俩人单独呆在这个房子里,到时候都说不清了。于是他摆了摆手:“等会儿吧,先给我端盆水泡泡脚,要去湿气的,水烫一点。”
    艳女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周家驹这才长出一口气。这时牛山河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得知周家驹已经到了,问清楚他的包间号,告知他所里的人已经出发,半个小时就能赶到。
    很快服务生就把洗脚桶端了上来,周家驹脱掉鞋袜,对方直接把鞋袜收走,给他放下一双拖鞋,他不好阻拦。把脚伸进桶里,水温程度正好,舒服的他差点呻吟出来,再顾不上鞋的事。
    周家驹泡脚泡的舒服,躺在床上差点睡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悚然一惊,猛然坐起,第一反应是“三毛”来了。结果推门进来的是刚才那个艳女,身后跟着所里的刑警刘兴宝。
    刘兴宝在所里已经待了十年,应付这种场面要比周家驹老道的多,他转身对艳女说:“你先出去,我们说点事,一会儿按铃叫你。”
    等艳女关上门,刘兴宝才笑着对周家驹说:“可以啊,家驹,会享受,没给你叫个技师?”
    周家驹笑着说:“刘哥,关键是这费用所里不给报销啊,我怎么开票。你要是愿意自费,门后面有个教室风格的情趣房,你可以把技师约在里面上课,把枪给我,我给你站岗,保证没人打扰你们学习。”
    刘兴宝哈哈大笑,从包里掏出一把‘六四’递给周家驹:“这是牛所让我替你领的枪,你验下枪。”
    周家驹退了弹夹,拉动了几下套筒,确定没问题,把枪套穿在腰后的皮带上,扣上枪纲,拉着上衣盖住。
    刘兴宝接着说:“王焕朝带着人在下面车上,‘三毛’要见的那个人是牛所警校同学的线人,也在车上,已经给‘三毛’把房号说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了。王焕朝安排咱俩负责动手抓人,还有小马他们在楼下守着。”王焕朝是从分局机关下来的副所长,在所里主管刑侦,有传言是省里某大领导的关系。由于没有在基层一线干过,工作方法和经验各方面都不足,所以也不足以服众,所里的刑警们也都不太瞧得上他,私下里都是直接称呼名字。
    “欧了!刘哥,这泡脚水不错,要不给你也上一盆,去湿气的。”
    “不了,昨晚打了一夜牌,输了不少,浑身都是火气,去个屁的湿气。我这会儿困得不行,去里面眯一会儿,人到了你喊我。”
    “人到了我喊你还来得及不?小心待会儿‘三毛’把我杀在这儿你都不知道。回头上了新闻,题目就是‘派出所民警惨死洗脚房’,到时候我这名声臭的别说进烈士陵园了,祖坟都进不了。”
    “呸呸呸,我真是服了你这嘴了。那我在这儿跟你挤挤。”
    “别啊,哥,人家领班刚才问了几次咱们选不选小姐,咱都没要。一会儿再看到咱俩挤一块儿,真得怀疑咱俩的取向有问题了。原本兄弟这长相一看就是个攻,结果跟你一比,一下就成了小受了,这传出去就没法做人了。所以求求你,还是进去睡吧,兄弟我脸皮薄,以后还要找对象呢。”
    刘兴宝长得五大三粗 ,满脸横肉,尤其昨晚上打了一夜牌,油成绺的头发确实看起来比较邋遢。跟他一比,原本还颇有阳刚之气的周家驹顿时显得眉清目秀,确实像个小受。
    周家驹在刑警队的时候就跟刘兴宝相熟,由于年龄相差不大,加上刘兴宝也是个诙谐的性格,周家驹刚来所里抓贼的时候很喜欢跟刘兴宝搭档。相比起周家驹,刘兴宝更是个大而化之的性格,平常就喜欢打麻将和喝酒,为此经常因为睡过头在晨会迟到。不过刘兴宝的工作成绩却没得说,曾在“禁毒会战”期间创下了一个月抓获43名吸毒人员的战绩,这纪录放眼整个分局至今无人能破。所以牛山河对他那些小毛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喝酒打牌在老一辈警察里面几乎人人都沾,公安工作压力这么大,还不能允许人有点小爱好了不是?
    “那我就进去了?”
    周家驹大咧咧地拍拍腰间的枪:“放心吧,兄弟还有‘家伙’呢,他只要不是进来就端着机枪朝我这里扫,就这距离,他要是敢跟我嘚瑟,保证一枪爆头。”
    刘兴宝进去后,周家驹却一点都不困了,想起刚才一路上操心抓捕的事情,又忘了给梁晓亚说“好聚好散”的事,便给梁晓亚发了条微信。结果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周家驹感到有点没面子,就如之前在隆化寨的村子里被“带头大哥”用刀指着一样。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早知道就提前把对方拉黑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这面子找回来。
    周家驹小心眼地琢磨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恐怕以后也跟梁晓亚打不上交道,这找回场子的事情自然无从谈起。这让他不由得有点郁闷,于是打开游戏开始“吃鸡”。结果进了决赛圈,正趴在草丛里提心吊胆地四处找人,又有敲门声响起。周家驹打的投入,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随口说了声“进”,就听推门声响起,刚才那个艳女又领了两个男的进来。周家驹和走在前面的男人同时一愣,对方一脸警惕地问:“房哥呢?”房哥就是三毛约的人。
    周家驹脚还在桶里泡着,不好起身,他也不认识三毛,不过从对方的问话上立马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他朝暗房扬了扬下巴:“三毛是吧?房哥正在里面‘活动’。”说完,还向三毛挑了挑眉毛,一脸“你懂的”的表情。
    三毛顿时放松下来,一脸淫笑:“房哥这么着急啊?都等不到谈完事情再玩。”说完回头向那个艳女说:“刘经理,都记到我的账上。你再安排三个技师,要手法好的,过来先捏捏脚。”三毛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难怪把会面地点约在这个地方。
    刘经理还一脸发蒙的表情,自己刚才没有安排小姐过来啊,难道是其他人安排的。她也没有多想,连忙出去安排。
    看着三毛和另外那个男的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周家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盘算着只要拔枪出来,就算没有刘兴宝,自己也能控制住场面。不过最好还是有刘兴宝配合,更加稳妥一点。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大动静,刘兴宝竟然还没动作。他不知道,暗房为了隔音,里面全是吸音材料,刘兴宝睡得又沉,外面就是开枪了都不一定能醒过来。
    三毛知道这里的隔音情况,对里面没声音传出倒没起疑。坐下后跟周家驹互相介绍了一下,但是没有介绍身后这个男子的身份,只说是叫“杨哥”。周家驹看对方的打扮穿着明显比三毛有档次的多,而且三毛跟对方说话明显带有一丝谄媚的意味。周家驹推断,三毛能带对方来谈这么隐秘的事情,搞不好跟案子也有牵扯。
    三毛闭口不谈案子的事情,满嘴黄腔,为了显示自己在这个场子人面广,向周家驹介绍这里的技师都经过“莞式”培训,花样繁多,极力推荐周家驹一会儿好好体验一番。周家驹虽然不知道莞式服务都包含些什么内容,但是为了不露怯,同时也为了稳住对方,运用自己大学时代看来的众多日产爱情动作片的知识,也成功地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出入风月场所的高手。说到会意处,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淫笑起来。不过在周家驹看来,那俩人要比自己低俗多了,尤其是三毛,用周星星在《逃学威龙》里形容吴孟达的话来说,就是“猥琐,极度之猥琐”。殊不知在三毛心里也把他当成了旗鼓相当的“同道”中人。
    周家驹一边跟三毛二人闲扯,一边悄悄给刘兴宝连发了几条微信,刘兴宝都没回复。他侧了侧身子,把腰后的枪套挡住,正准备拔枪,敲门声再次响起,紧跟着三个技师推开门鱼贯而入。
    周家驹怕人多不好控制场面,便暂时压下了动手的念头。等着三毛两人开始泡脚,那会儿对方行动不便再动手,最好刘兴宝能及时醒过来配合,这会儿周家驹心里已经把刘兴宝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技师正准备给三毛脱鞋,三毛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一边接一边笑着对周家驹和“杨哥”说:“刘经理这么近还打电话。喂,刘经理,想我了你就直接过来嘛。”
    不知道刘经理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三毛脸色微微一变,紧跟着又恢复正常,装作不经意地瞟了周家驹一眼。周家驹知道事情露馅了,最主要没想到三毛是这里的熟客,不过他对三毛的演技倒是嗤之以鼻,换了他无论如何不会瞟那多余的一眼。
    他也等不及刘兴宝,右手摸到后腰正准备拔枪,三毛已经扑了上来。周家驹脚还在桶里泡着,躲开了三毛的一扑,却因为脚下受限,被绊倒在床上,三毛的头却正巧撞在了他的右眼上,撞得他顿时有点发蒙,泡脚桶也被踢翻,水花四溅。几个技师吓得匆忙跑了出去,
    周家驹怕三毛抢枪,用手护住枪支,嘴里高喊着刘兴宝的名字,三毛以为他要掏刀子,连忙死死按住周家驹的胳膊,还不忘告诉“杨哥”:“这狗日的要叫人。快来帮忙!”
    三毛没等到杨哥来帮忙,却感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带着寒气顶在了自己的后脑上,紧跟着传来一声怒吼:“狗日的想死呢?警察你都敢打!”
    周家驹看着刘兴宝用枪顶着三毛的头,控制住了对方。立刻掏出枪,示意“杨哥”双手抱头面朝墙蹲在地上。扭头对刘兴宝说:“刘哥你再不出来,我真怀疑你是在里面上课上的开心,忘了我还在外面呢。”
    刘兴宝不好意思的拨了拨锈成绺的油头,赔着笑说:“实在不好意思,太困了,睡着了没听到人进来。你看你一喊我不就出来了么?来,哥给你出气。”说完对着三毛就是几个耳光,三毛的脸上瞬间多了几个清晰可见的指印。其实刘兴宝也有点后怕,如果自己没有及时出来还不知道酿成什么大祸。万一被三毛把枪抢走,那自己不死也得进号子。
    周家驹更是气愤,最主要他刚才给刘兴宝放了大话,没想到现在却丢人丢到家了,而且右眼那一圈都是火辣辣地疼,还不知道影不影响视力。他捂着被三毛撞上的右眼,一脚踹在三毛的肚子上:“狗日的敢抢枪。”三毛顿时蜷缩成了虾米一样,嘴里忙不迭地求饶:“哥,误会。我真不是抢枪,我以为是‘大老白’来寻仇。”
    三毛这话半真半假。他跟大老白开打的事情确实是真的,他前几天才因为抢工地的事情组织人帮跟北郊“大老白”的人打了一场,混乱中己方不知哪个人还把对方其中一人腰间捅了一刀,打群架就是这样,人多了收不住手。“大老白”最近到处找人打听他要废了他的腿给自己手下的小兄弟报仇。他这几天其实一方面是躲开大老白寻仇,另一方面也是从眼镜老婆处得知眼镜出事,同时避开公安局的抓捕。
    所以三毛刚才接到刘经理的电话,告诉他之前这个房间还进来一个男的,也没有叫小姐,三毛很快反应过来要么是“大老白”的人埋伏自己,要么是公安局的人抓捕自己,不管是谁,哪怕是警察,也不能让对方把自己抓到,他可不愿意进看守所受罪。宁肯先得罪对方,随后再托人说情,花钱摆平。
    他这种小混混跟警察也打过不少交道,嚣张的时候也敢跟警察叫板。但是抢枪的话,他还没有这个胆子,他刚才也不过是为了抱住周家驹,好给他们俩人争取逃跑的机会。不过这种人也很容易认清形势,见风使舵的本领也很高强。最后三毛还由衷的补充了一句:“哥,我要是知道你是公安局的,打死我都不敢跟你动手。”
    周家驹不管这句话的真假,对这个态度倒是很满意,正准备说话,门口又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七八个小伙子,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手里提着塑胶警棍。几个人一看周家驹和刘兴宝手中的枪,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精彩。周家驹知道这是些负责看场子的“内保”,估计是刚才打斗动静太大,技师喊进来平事的。
    刘兴宝掏出警官证亮了亮:“雁阁分局办案,滚!”
    为首的眼亮,连忙堆起笑容,点头哈腰地说:“哥,对不起,你们忙。”说完迅速地退了出去,还把门口围观的服务员也撵走了。
    “刘哥,你这个‘滚’字比电视里面那句‘六扇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有气势多了。”

    周家驹给小马打了电话,让他上来准备带人。走到门口,他看到对面墙上玻璃反射出来自己揉着眼圈的样子,临时改变了主意。他跟这种“上人的”小混混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这种人虽然嘴上服软,但是出于在社会上混要面子,很难吐口,所以审讯起来极为难缠,趁他撞了自己的眼睛,他决定借这个由头就地突审三毛。
    小马上来一看周家驹的眼睛肿着,问清楚原因,对着三毛又是两脚。周家驹拦住小马,让他把另外那个人先带下去,然后将三毛拉起来,将他胸前的几个脚印拍打干净,一脸和蔼地说:“这帮粗人,看把人打成啥了,你不要跟他们计较,都是粗人。”刘兴宝听见这话在旁边翻了一下白眼。
    三毛不知道周家驹瓶子里卖的什么药,摸不清他的脾气,有点畏畏缩缩。周家驹把三毛扶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茶几上,和颜悦色地问:“三毛,你知道我为啥找你不?”
    三毛摇了摇头:“哥,我真不知道。”
    周家驹因为这里鱼龙混杂,场所情况复杂,不想在这里多待,也无意跟他兜圈子,单刀直入的问:“我可以提醒你一下——‘眼镜’,多余的话就不要让我说了,你自己说。”
    “哥,我不认识眼镜,没听过这人。”
    周家驹正在翻三毛的手机,闻言笑了笑:“三毛,你本来也就是个介绍买卖枪支,你自己也没买,顶多一年封顶。但是再给你加上一个抢夺枪支的罪名,恐怕十年也挡不住了。”
    “哥,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认识眼镜我就死全家。”
    周家驹指着三毛手机通讯录里“眼镜”的名字问:“你是欺负我不识字呢?我告诉你,我可是外院中文系毕业的,最讨厌别人看不起我没文化了。你这是不是在侮辱我?”其实刘兴宝才是外院中文系毕业的,这话经常被所里同事拿来开玩笑,听到这话,他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哥,我高中都没毕业,哪敢瞧不起你。哦,你说的这个眼镜啊,我们想起来了,好几年都没联系了,就在一起喝过几次酒。”
    周家驹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用枪顶着三毛的下体,一脸的面无表情:“你信不信,我这会儿就说你抢枪导致枪走火了,刚才那三个技师也看到你打我了,这就算人证。我也不用打中,只要子弹擦着你的那玩意过去,光是弹头的高温灼伤就保证你下半辈子撒尿都是问题,以后你就别想着来场子了,来了也只能过过干瘾。”
    三毛顿时从沙发上溜下来跪下在地上:“哥,哥,你让我好好想一下。”
    周家驹掏出手机开始倒计时:“给你三十秒时间,你组织好语言。这会儿我还想听,一会儿我就不想听了。”
    看周家驹把手枪套筒拉了一下,三毛更是瑟瑟发抖,又转向刘兴宝:“刘哥,你把这个哥劝一下,我正在想。”
    刘兴宝一脸嫌弃地说:“家驹,还等三十秒干啥?直接打吧,记得避开大动脉。”
    三毛崩溃了:“哥,我说,我给眼镜介绍卖出去三把枪,其中一把就是给‘杨哥’的。”

    就在周家驹和刘兴宝一唱一和吓唬三毛的同时,杨亦晨正在约见举报人。
    虽然举报史强担任葛玉刚保护伞的问题不用他们来查,但是关于葛玉刚涉黑的问题还是得继续核查。
    举报人跟他通了好几次电话,声称葛玉刚已经安排了人在刑警队门口蹲守,看村子里都有谁到这里来,所以死活不敢来刑警队跟杨亦晨见面。杨亦晨一开始也半信半疑,还出去巡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他得出结论,举报人纯粹是对葛玉刚怕到了极点,所以有点草木皆兵了。
    最终,在多次变换见面地点和时间之后,杨亦晨和袁祖儿终于见到了举报人。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的举报人竟然不是之前被打伤的王俊花,而是葛玉刚的本家。
    葛天民论辈分属于葛玉刚的叔父,当然葛王村里,葛王两姓都是沾亲带故,往上推几辈,都是同一个祖先,到了他们这一辈,和葛玉刚这一支已经出了五服。
    虽然坐在警车里,葛天民仍然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如果是周家驹在场,肯定认为他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杨亦晨却看出来此人对葛玉刚的畏惧极深,显然已经恐惧到了骨子里。
    葛天民从胸前掏出一沓材料递给杨亦晨,情绪激动地说:“我们这些人已经把他举报了这么多年了,最后街办光是把他的村长免了,但是他还是支书,我们的举报一点效果都没有。我也知道这次肯定也一样没啥结果,但是只要我不死,我就会继续告下去。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还能没王法了。”
    杨亦晨苦笑了一下,这话实在没办法接。他简单翻了一下材料,发现跟之前塞进举报箱里的材料没什么不同,都是些葛玉刚强拆打伤村民,跟负责开发他们村的房地产商勾结侵吞集体资产之类的事,最恶劣的也就是王俊花腿被打断和葛天民儿子被砍伤的事情。这些事情很多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很难查实。而且很多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村民也只是听说,并没有证据。就像全村都知道葛玉刚一家在村子拆迁城改的过程中获取了巨大的利益,家中小辈出行都开着豪车,甚至葛玉刚自己的座驾也是一辆阿尔法商务,还雇佣着司机。但是对外宣称这些车都是朋友的,而且区纪委调查过,这些车辆也的确都不在葛家人名下。
    如果仅仅是目前这点证据的话,葛玉刚别说够得上黑社会,刑拘都够呛。他把材料递给袁祖儿,扭头问:“你说你还有新的情况要给我们反映?”
    葛天民犹豫了一下,说:“反正我一把年纪了,我也不害怕了,我知道葛玉刚在你们公安局有关系,怎么告都告不倒,但是他太坏了,这些年把村民都祸害成啥了。村民都是被葛玉刚打怕了,尤其是举报他的,哪个没有被他打过。我们村的王军良他家被葛玉刚强拆了,还把王军良的儿子肋骨打断了,王军良还是支部委员,他给市上省上举报,结果葛玉刚把人全家吓得都不敢在村里呆了,搬到外地去了,这些年都不敢跟村里人联系。”
    老头半天说不到重点,换了是周家驹的话肯定早都不耐烦了,不过杨亦晨确实能体会到老头的愤懑,不仅没有打断,还点点头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其他事情也跟往常一样,包括什么葛玉刚的儿子葛蛟一直吸毒,却被人包庇不查,而且上个月还叫了其他人聚众吸毒,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之类云云。葛蛟吸毒这个事情其实之前的人都核查过,葛蛟几年前确实因为“溜冰”被查过,也被治安拘留了。上次因为有人举报,其他的核查人员还专门将葛蛟传唤过来进行了尿检,最后的结果却是甲基苯丙胺的阴性,说明葛蛟确实成功戒掉了冰毒。
    老头絮絮叨叨了半天,总算说到了这次来的正题:“葛玉刚的弟弟葛金刚在他们六号地的沙坑里面打枪。”
    六号地也是葛王村的地皮,由于负责开发葛王村的海森房地产公司实力稍逊,自有资金不能支持同时开发这么多项目,只能逐步开发,所以虽然拆迁了近十年,葛王村还有几块地皮尚未开发。六号地也是刚开始挖基坑,而这里的土方就被葛家承包了。
    葛金刚打枪这个事情并不是新鲜事,举报材料里面早都有,还附有一张从高处偷拍的照片,清晰度并不高,只能看到几个人在六号地里,其中一个举着一个枪形物,也看不清是不是葛金刚,只能看到他瞄着远处不知道什么,看样子确实像是在打靶。
    这个事情几年前就有人举报,当时派出所就核查过,还将葛金刚传唤到派出所。葛金刚倒是很爽快的承认那个人就是自己,但是对于枪支的事情却矢口否认,只说那是个玩具枪,自己在那里比划着玩,并把当时在场的人也一一招供了出来。这些人都是葛家身边人,来了自然也一口咬定是一把玩具枪,最后由葛玉刚上交了一把外型差不多的已经损坏的仿真枪便告结案。毕竟仅凭一张照片,谁也没办法证明那张照片上的枪支是真的。
    这个案卷当时杨亦晨也从派出所调阅过,派出所的核查没有任何毛病,全部都是依程序办理。
    不过葛天民还有下一句话:“葛金刚的外甥常辉那天喝醉了,在外面给人说他舅把枪在他家藏着。”
    仅凭这一句话,还不能断定这个消息就是真的,也有可能还是村民的捕风捉影。杨亦晨用笔记本记下,葛天民又絮絮叨叨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才下车离开。
    袁祖儿看着一脸苦笑的杨亦晨问:“这个线索还查不查?”
    “当然要查。”在接触到这么多举报件之后,杨亦晨也想把葛家兄弟绳之以法,可惜一直也没有过硬的证据。原来的他总觉得穿上这身警服,就能打击犯罪,伸张正义,而且面对之前的各种恶性刑事案件也确实无往不利。结果这次现实给他上了一课,明知对方无恶不作,而且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自己却束手无策。所以面对葛天民等举报人,他甚至有一种无力感,却又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还得表现的信心十足的样子。
    他没有着急发动车辆,想了想接着说:“这也有可能是一个突破口,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没有立案就不能搜查,而且要搜查的是常辉家,我们得想个办法。我记得好像走访的时候有村民说常辉几年前在他居住的小区因为停车把人打伤了,明天咱们去所里调一下近十年的报警记录,如果这个人够轻伤的话就可以想办法做做文章。”
    杨亦晨也想过,直接趁常辉在家的时候抓捕,然后趁机搜查。就怕万一找不到枪支反而打草惊蛇,倒不如一步步来,稳扎稳打,如果能有案子可以把常辉刑拘了,那么即使最后找不到枪支也关系不大。

    三毛在周家驹的软硬兼施之下,把事情倒的干干净净,但是也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声称自己只是帮忙朋友介绍从眼镜处买枪,并未从中赚一毛钱。他总共介绍了三个人,“杨哥”就是其中的第一个。
    “杨哥”真名叫做杨帅,是个包工程的老板,之前三毛就是因为他的工地才跟大老白干了一仗。只不过他有点小钱,三毛和手下的小混混们也想在他手底下讨点小活干干。这次是三毛主动找到他,告知眼镜有可能出事,需要花钱在派出所打通关系把自己摘出来,否则搞不好要牵扯到杨帅。杨帅从眼镜处实际上购买了三把枪,一长两短,并非是三毛所说的一把。长的是一支全进口的美国秃鹰高压气枪,另外两把分别是一把M1911手枪,和一把毛瑟手枪,也就是俗称的盒子炮。
    杨帅买回来这几把枪之后,除了拿着那支“美秃”,去乡下打过两次野鸡,另外两支枪除了试枪之外再没敢开过枪,只是偶尔拿出来把玩一下。
    在杨帅家里,周家驹把玩着这把气枪啧啧称奇,没想到现在的气枪做工都精致到这种程度了。
    杨帅被扎着背铐蹲在角落,看周家驹拿着这支枪到处乱指,忍不住提醒他:“周警官,你小心一点,这枪威力大着呢。”
    周家驹拍拍腰间的六四式手枪,一脸不以为然:“有这威力大?”
    杨帅一看周家驹是个外行,只好硬着头皮科普:“这把‘美秃’是全进口的,气瓶加满气是三十个大气压,一百米之内打野鸡直接打穿。”
    周家驹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枪放在桌子上,并警告小马几个人也不要乱动,然后他又拿起那把毛瑟手枪,问小马:“你们知道这叫啥不?”不等小马几个人回答就继续得意洋洋的说:“一看你们平常就光知道‘吃鸡’,都不注重学习,告诉你们,这叫王八盒子。”
    杨帅内心实在瞧不起周家驹这个军盲,继续解释:“王八盒子是日本产的手枪,这是德国产的毛瑟,又叫驳壳枪,就是电视上经常见的那种横握的手枪,因为它是从上方抛壳的,为了避免弹壳砸在脸上,所以一般都是横握击发的。”
    周家驹一脸若无其事地问:“你打过没有?你这都老古董了,能击发不?”
    “就买枪的时候试射过一发,拿回来后我再没开过枪,不过经常保养擦枪,再击发肯定没问题。”
    周家驹给小马示意:“把那套工具也找出来,一会儿一块儿带回去。”

    之前在眼镜家里还搜查到一杆前填燧发式火枪和一把仿五四式手枪,再加上从眼镜车上查获的那把单管猎枪,周家驹他们目前总共查获了五把火药枪一把气枪。经鉴定,这六把枪全部都能击发。牛所兴奋地无以复加,这时候要是有个女儿,都恨不得嫁给周家驹。
    不过这么大的案子,他也再不敢隐瞒下来自己办,连忙给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黄伟鸣汇报。黄伟鸣立刻带了刑侦大队大队长史强到所里召开专案会听取汇报。
    副所长王焕朝先是汇报了案情,汇报的磕磕巴巴,听得周家驹在旁边一个劲撇嘴翻白眼。这也难怪,周家驹一向跟王焕朝看不对眼。一方面是因为周家驹见不得这家伙平常没事不跟分管的刑警打交道,总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脸上一副阴恻恻的表情,不知道想算计谁。况且没有一点刑侦工作经验就来所里主管刑侦,还喜欢指手画脚,要知道公安工作最怕外行领导内行。更重要的是,周家驹习惯了刑警队的办案方式,用他对小马的话说就是史强是“弟兄们跟我上”的风格,而王焕朝是躲在后面说“弟兄们给我上”。
    当然,王焕朝也看不惯周家驹。他下来是为了镀金的,两年基层经验一满便会立刻提拔,所以他这两年的任务就是不要出事。他是机关干部出身,机关讲究谨言慎行,而且上下级分明。不像基层,从领导到民警大都作风粗放,上下级之间的界限也没那么分明,有时候当领导的还会跟民警开几个不那么正经的玩笑,工作之外经常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所以周家驹这种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在他眼中也就成了定时炸弹,他怕万一周家驹闯出什么祸来连累了自己,所以从内心里就排斥跟周家驹打交道,以便出了事可以推说不知情。
    有些案件细节王焕朝不清楚,扭头向周家驹投以询问的目光,希望周家驹补充。周家驹全当没有看见,把头扭向另一边。史强坐在对面,把周家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这家伙跟王焕朝互相不对付,他咳嗽了一声说:“家驹,你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周家驹不敢在史强跟前炸刺,老老实实地把王焕朝没有提到的细节汇报清楚。听完以后,黄伟鸣问史强有什么要说的,史强问:“还能深挖吗?”
    周家驹看了看牛山河,牛山河示意他直说,他想了想说:“应该可以,最起码三毛还没有吐干净,他之前说杨帅只买了一把,其实有三把,我估计其他人也一样。”
    史强说:“我提一点建议,现在眼镜和三毛都到位了,俩人的口供可以互相印证,问的时候不要着急把咱们掌握的证据往外抛,让他们俩先自己交代,然后适当的时候砸一点证据出去敲打一下,这样估计更容易突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黄局还有什么指示?”
    黄伟鸣话也不多,简单地表扬了一下派出所的工作,最后提出要求:“一定要把所有枪支的来龙去脉追查到底,到时候给你们专案组报功。你们人手够不够?”
    牛山河就怕刑警队参与进来分润功劳,连忙大包大揽:“黄局,人手足够,抽的都是精兵强将。最近刑警队忙着核查,人手也紧张,就不麻烦史大队了。”听到这话,周家驹给史强挤了挤眼睛,史强低头笑了笑,就当没看到。
    黄伟鸣哈哈一笑:“你倒是会体谅史大队。再需要人手了,我也可以给你们支应一下。”黄伟鸣是刑警大队出身,以前也担任过刑警大队大队长的职务,对刑侦工作是门清,几乎每个专案都不落下。虽然已经当上了副局长,还没有改掉担任刑警大队长的习惯,仍喜欢跟着年轻人去抓捕,也因此深受一线刑警的尊重。
    黄伟鸣对吃饭也不讲究,他是下面人吃什么自己跟着吃什么,从不搞特殊,中午饭也就在派出所的食堂解决。
    史强和周家驹面对面坐着吃饭,史强看着周家驹的黑眼圈问:“你眼睛怎么了?”
    “抓三毛的时候撞了一下,没事。”
    “你这家伙老冒冒失失的,以后要小心点。”刑警受点小伤都是常事,史强也没把这当回事,接着问:“在所里感觉怎么样?”
    “感觉比队上有意思,队上只跟嫌疑人打交道。这里啥案子都有,啥人也都有。这次不就逮住个大鱼。”
    “原本还想着给局领导说说把你再调回队上,看你现在这状态,那就算了。”
    “史队,听说黄局马上就退了,下一步你肯定就接班了,还给刑警队挖人干啥?所里也是你的老家,要不你把杨亦晨也调过来算了。”
    “你小子才调过来几天,连娘家都不认了,还想着挖刑警队的墙角?杨亦晨最近核查都忙不过来了,我还把袁祖儿抽过去给你们中队帮忙。”
    “所以我就不想回去呢,核查那也太没意思了。要不就等我把这个案子办完,到时候估计核查也就结束了,那时候你再把我调回去,反正我也不想在这看王焕朝的脸色。”
    史强眼睛一瞪:“你想得美!”
    杨帅的事情很明了,就买了这三把枪,他也吐得干脆,周家驹便准备提前把他发射了,省得手里多一个人还要多操一份心。在办案系统里将杨帅的拘留报告呈报之后,还没等批准下来,便拉着杨帅去体检,以便节省时间,争取能在下午下班之前关进去。
    好多人以为抓获嫌疑人之后案件就宣告结束,事实是嫌疑人抓获后,案件等于才完成了四分之一。且不提后面的提请逮捕和移送起诉,光是把人抓获之后直到关进看守所,这期间都有许多手续要办。之所以要对嫌疑人进行体检,一方面是怕嫌疑人本身有什么不适宜羁押的疾病,另一方面则是防止刑讯逼供的出现。自从这个规定出台之后,各地的冤假错案显著减少,再加上后来提出的要求讯问时必须采用同步录音录像,基本上断绝了刑讯逼供的生存空间。
    雁阁分局给嫌疑人体检的医院是辖区内的“西州市医院”,作为西部地区首屈一指的医院,这里的人流量极为庞大。虽然有专门的体检卡,免去了排队缴费挂号的时间,但是拍片子之类的检查照样得跟着排队。周家驹和小马以及另外一个辅警将杨帅押在中间,随着排队的人流一步步往前挪。
    杨帅看着周边人来人往,把手铐往袖子里塞了塞,一脸乞求之色:“周警官,你看能不能把这玩意给我摘了,我保证不跑。你看这周边的人都在看我,太丢人了。”
    “这会儿知道丢人了,买枪的时候咋不想着会有今天呢?过阵子我们还要宣传呢,到时候还有记者来采访,你别忘了让对方给你马赛克打厚点,省得被人认出来。”
    周家驹正在调侃杨帅,突然大厅一阵喧哗,几个保安手持钢叉,从大厅中央的楼梯匆匆跑了上去,紧跟着就听楼上传来一声喊叫:“杀人了!”
    随着这声喊,一些人爱看热闹的天性瞬间萌发,也跟着往楼上去看热闹。周家驹三个人都穿着警服,不好袖手旁观,更何况他也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他给杨帅从前铐换成背铐,叮嘱小马二人先把人押回车上等,自己去看看情况。
    上了二楼,老远就能看到大厅中央地上躺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捂着脖子不停地抽搐,地上一大滩血迹,周家驹一看就知道这是典型的颈动脉被割伤后的大出血症状。白大褂旁边站着一个半秃顶的中年男子,向周边的围观人群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西瓜刀,每到一处人群前面,人群就呼拉拉地让出一片空地。几个保安手持钢叉,几次试图上前将这个男子叉倒,结果反而差点被对方的西瓜刀捅上,再不敢上前,只好举着钢叉在旁边对着这名男子喊叫。
    周家驹习惯性地朝腰里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想起领的枪已经交回枪库,而且因为是带嫌疑人体检,也没有佩戴单警装备,连催泪喷射器也没有。
    周家驹赤手空拳,也不想跟对方对上,四下看了看,发现也没什么趁手的家伙,更是绝了制服对方的念头,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扛的下对方的一刀。而且这家伙看起来情绪似乎有点亢奋,正是刚杀了人之后的典型表现,这会儿换了任何人上去都有可能挨一刀。于是他便打算过去跟保安想办法把地上的伤者先解救出来,眼看再迟上一会儿,地上的人估计就救不回来了。
    还没走到保安跟前,就见人群里冲出一名女医生,开始对地上这名受伤的医生施救。周家驹心里骂了不下一百遍傻逼,这时候出来是想送死呢?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名持刀男子很快将刀架在女医生的脖子上,将她拉了起来,退回墙角。等看清楚女医生的面孔,周家驹感叹,还真他妈巧,八百年不遇的历史性会面都能让自己碰上,也不知道是对方运气好还是自己运气不好。
    梁晓亚也从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不过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事已经失血性休克,再晚上一会儿就彻底没救了,于是她脑子一热,就冲出来给同事止血。直到冷冰冰的刀刃挨着自己的脖子,她才害怕起来。
    梁晓亚因为高考前夕母亲因病去世,便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高考后,不顾父亲反对,以可以考取北大清华的分数毅然报考了协和的八年制。毕业时,父亲通过关系给她找好了留在北京某大医院的工作,她却因为当时的男友要返回西州市,放弃了留京的机会,追随男友返回西州,为此甚至还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没想到回来不久,男友就劈腿跟医院里一个护士好上了,梁晓亚二话没说,干脆利落地选择了分手。那天和吴琢言在“兰吧”喝咖啡,就是吴琢言知道她分手后专门约她出来开导她的。
    由于错看了人,梁晓亚觉得对不起父亲,尤其是母亲去世后这么多年,父亲担心自己心理上不好接受,也一直没有再娶,所以她对父亲给自己张罗的相亲活动也都尽量赴约。当然,每次也都是以失败告终。这主要是梁晓亚短时间内不愿谈恋爱,尤其是遇到周家驹,更是让她坚定了这种念头。
    梁晓亚今天正好在门诊上班,下午一上班就听到有人在大厅里吵闹,她知道又是前几天一直过来闹事的那个中年男子。此人因母亲患有高血压,却不许对母亲进行检查,只允许输液。没想到输液几天后仍不见好转,此人认为医生对母亲的诊治不当。医生建议其给母亲转院,这名中年男子及家人却坚决不同意,为此还和主治医生吵了一架,并放出话来要杀了医生。
    没想到下午他又过来找上主治医生,刚说了几句,就掏出一把西瓜刀直接捅在对方的脖子上。梁晓亚第一时间就想冲上去施救,却被旁边的同事拉住了。眼看地上的同事抽搐放缓,进入失血性休克的状态,她再也顾不上危险,挣脱了旁边的同事就冲了上去。
    此时被刀架在脖子上,她唯一的念头是万一自己死了,不知道父亲还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想到这里,她微微颤抖了起来。
    周家驹盘算了一下,最近的派出所过来最少也得十分钟,派出所来之后上报分局,分局再上报市局,再由市局向特警队下达命令,再等特警队的狙击手过来恐怕至少得半个小时。看这男子这么亢奋的情绪,他觉得不等支援赶到,这男子很有可能给梁晓亚脖子上也来一刀。
    其实每个警察心里都有个英雄梦,期望在危难之处大显身手,周家驹也不例外,整天幻想着自己犹如电视上的勇探一样,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大破某个犯罪组织,英雄救美,最终抱得美人归。他最爱看的就是以吴若甫被绑架案为原型的电影《解救吾先生》,尤其是其中刘烨扮演的刑警对身藏手雷的嫌疑人抓捕那一段,每次都能看得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遇到这种机会好一显身手。
    他没想到等自己真正遇到这种情况,尤其在对方的下一步行动不可预测的情况下,自己紧张之余也有点慌乱。特别是被劫持的还是自己的前相亲对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挂在自己面前。但是情急之下,他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似乎也只能拼着命上前夺刀。就怕夺刀过程中出现意外,哪怕一不小心在梁晓亚的小脸上划上一刀,周家驹都觉得可惜。看着梁晓亚这会儿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脸庞,他又有点幸灾乐祸,关键时候还不得看老子吗,之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虽然对方已经把自己拉黑,但是如果能将对方救出来不正是个打脸的好机会。想到这里,他又差点乐出声,紧张的情绪顿时有所缓解,思路也清晰起来。他先安排几个保安先将地上的医生救走,以免人死在眼前,刺激到持刀男子本来就亢奋的情绪,然后上前试图安抚对方。
    周家驹没受过专业的危机处理和谈判训练,仅有的经验也是来自于电视,还没想好怎么说,持刀男子一看周家驹的警服,顿时情绪更加亢奋,来回挥舞手中的刀:“不准过来。”
    周家驹心想,这话倒是跟电视上的劫持人质的绑匪的台词差不多,连忙停下脚步:“有话好说,别冲动。”
    梁晓亚看着周家驹,也感到造化弄人,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场景下又见面,虽然周家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还是奇差无比,但他的出现还是让她精神一振。
    周家驹这会儿顾不上搭理梁晓亚,实际上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扇梁晓亚两个耳刮子。没看老子这么爱显摆的人都这么低调,你今天逞什么英雄,这下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他紧盯着对方手中的刀,盘算着一旦对方有伤害梁晓亚的动作,便得立刻冲上去夺刀,没办法,周围围观的群众太多了,如果到时候不冲上去,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就这么硬上的话风险也太大,嫌疑人只要动动手腕就能给梁晓亚那白皙的脖子来上一刀,而自己距离对方还有五六米的距离,这根本保证不了自己能在对方伤害梁晓亚之前顺利夺刀。况且刀这玩意号称“近战之王”,多少警察出警时都一不留神牺牲在对方的刀下,自己也没有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万一人没救出来,还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成了笑话了。
    他又细细琢磨了一下现场的环境,对方劫持着梁晓亚缩在墙角,也没办法声东击西吸引对方注意力后再上前。他拼命开始回想自己之前看过的有谈判情节的影视作品,试图从里面汲取一点经验,可惜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一个情节,于是他把自己从上到下拍了一遍,给对方展示自己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装备,然后一脸谄媚的笑容:“大哥,你看我身上什么都没带。咱们商量一下,能不能让我把这个女的换出来,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绝对不反抗。”
    梁晓亚在周家驹出现的第一时间也认出了他,与周家驹相同的是,她也感觉到造化弄人,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对方。不过她对周家驹观感并不好,联想到与周家驹打交道以来对方的一贯恶劣表现,梁晓亚也没对他把自己救出去抱有多大的希望。所以在他听到周家驹说出来换自己的话时,也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家驹。
    周家驹这时候没心思理她,继续靠着密集的说话来干扰持刀男子的思维:“大哥,你想一下,这女的心理素质不怎么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万一被你吓晕过去,一不小心把脖子在你的刀子上挂上一下,你不就没有筹码了吗?”
    持刀男子仍然是一副亢奋的表情:“反正我已经杀了一个人,这杀一个也是死,杀两个我就赚了,不在乎多杀一个。”
    周家驹一脸的轻描淡写:“你说刚才那个啊?人压根就没事,我刚看了下,就是流血多,看起来比较怕人,这会儿我让人抬出去包扎一下,等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人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跟前了。”周家驹怕对方不信,顺势话锋一转:“大哥,我能问一下你这是为什么要动刀子啊?”
    对方正想把自己的“冤情”公之于众,所以思路顺利被周家驹的最后一句话给带偏了:“他们给我妈治病纯粹是为了骗钱,好多天了光骗我们去做各种检查,我不做就不给我妈好好治,只给我妈输液。我妈就是高血压,怎么治我还不知道吗?他们这帮人就是没良心,只想着赚钱,所以都该死!”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我所认识的龙族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修仙悟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12 16:22:55  更:2022-04-29 13:14:07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