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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白日梦》:首次解密还原多重人格真实故事[第1页]

作者:谭琼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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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前面: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而成,里面凡涉及到的人名、情节纯属虚构。近几年,因为工作、生活、环境压力大等原因,心理疾病患者愈来愈多,也出现了很多人格障碍、多重人格现象……本故事真实的还原了一个极度邪恶阴谋,首次讲述多重人格内幕故事,绝对令人震慑!

    为了更好的了解和阅读故事,先给大家分享两个案例:

    案例一:

    2005年8月,日本长崎市38岁的妇女铃木千夏,被检查出患有罕见的15重人格分裂症,她经常会不由自主地变成其他人,但对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毫无印象。铃木千夏的母亲患有精神分裂症,兽性大发时连她父亲都害怕,所以经常虐待铃木千夏时,他父亲从不敢插手。铃木千夏的童年里几乎每天都要遭几次毒手,有几回差点就没命了。她一岁还不到的时候,母亲就变着花样折磨她,偶尔还把她吊到天花板的电风扇上旋转……很多个夜里,她的母亲也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把各种各样的东西强塞进她的身体,这便是她的人生!
    铃木千夏之后的不同年龄层次,当受到重大刺激时,比如丈夫抛弃她,或者看到别的母亲殴打辱骂自己孩子致死的消息,她身体里就会跑出来一种人格,久而久之,竟然累加了15重不同人格。
    长相甜美的铃木千夏到心理医生井田上二处接受治疗,没想到井田上二利用她的弱点,对她进行疯狂的性剥削。一开始,铃木千夏毫不知情,直到有一次,她的手机录音功能忘了关闭,录下了井田上二全程强奸她的过程,她选择报警,井田上二被判入狱七年。
    铃木千夏随后到美国就医,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她的第五重人格逐渐占据优势,令她成为一名掌握了五种外语的高级翻译人员,这也成为了她后半生谋生的手段,此后一直伴随着她的生命结束。在她49岁时,遭遇车祸身亡。


    案例二:

    1978年12月,从美国密歇根大学心理系毕业的华裔心理学专家詹厚生,突然接到香港MPD(“多重人格分裂”的英文缩写)研究大楼负责人来电,声称有个案子需要他去香港帮忙。詹厚生是香港MPD的顾问,他赶往香港,见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人物蔡英俊,根据对话和心里测试,获知此人身上至少存在五种分裂人格。这也是亚洲地区首次发现一个人身上存在五种分裂人格的病例。
    蔡英俊祖籍广东,五岁时随父母偷渡去了香港,父亲烂赌,后来被高利贷的人上门追债,母亲忍受不了拉着蔡英俊烧炭自杀,母亲死亡,蔡英俊活了下来,自此以后变得性格非常孤僻,并且首次分裂出童年时候的玩伴,一个叫美华的七岁女孩。在他十岁时,他父亲因盗窃背叛入狱,他又被同龄人欺负,因此滋生出了性格爆裂的男人阿莫。十五岁时,蔡英俊父亲出狱,染上毒瘾,整天拿他出气,他被迫离家出走。
    之后,蔡英俊流落街头,身上陆续又分裂出另外两个人格,一个是厨师谭天仲,另一个是杀人恶魔杨元庆。据不完全了解,他三年内一起杀死了至少十人,包括两年前杀死他父亲,但自己全然不记得。
    詹厚生找到了蔡英俊杀人时的人格,并对其进行了长期性的跟踪治疗,在他四十岁时,所有五种人格都融合到了主人格,从理论上实现了治愈。


    

    楔子

    刺眼的光,像刀子般划过他的双眼。
    那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像不断延伸的隧道,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通向何处。走廊的空气异常冰冷,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凉飕飕的风,不禁令他缩紧了身体。两边是紧闭的门,整齐排列着,伸向远方。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还发出电流碰撞时呲呲的声响。
    一张脸,两颊瘦削,透着点点蜡黄。
    那双眼睛,准确地说是一双死鱼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像镶嵌在脸上,死死地盯着走廊远处,浑浊而无力。
    眼睛的主人,瘦削蜡黄的脸上,呈现出道道深痕。他拖着麻木的双腿,边走边打量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他失忆了,几乎不记得任何事情,但唯一还有印象的是,自己曾经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可每次都无法到达尽头,更不用说找到出口了。
    他拖着笨重的身躯,顺着墙角往前移动脚步,可是很快就筋疲力尽了,双腿像灌了铅,不得不停下来,望着走廊深处,眼里再一次充满了绝望的表情。
    “有人吗?有人吗……”
    他叫嚷着,声音由大变小,渐渐的,只能看到嘴唇在动,已经听不见声音。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地栽倒下去。
    砰——
    头撞上了什么东西,也许是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晕晕乎乎的,还隐隐有点疼痛。
    我是谁,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趴在地上,无力再起身,遥望着走廊尽头,就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安东海!
    对,我叫安东海,这是我的名字。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有点欣喜,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事仍然想不起来。
    安东海跪在地上,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问题。想着想着,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继而慢慢抬头,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眼里射出一道惶恐的光。
    一双赤裸的双脚,那双脚被鲜血染红,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血痕。
    那双脚正好处于安东海眼皮底下,他摸索着倒退了好几步,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双手手掌摊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很快,他看到了那张脸,更是被吓得出不了声,被浓浓的恐惧包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一把正在滴血的匕首,殷红的血从刀尖缓缓滴落在地上。
    握刀的手,同样被血包裹。手背上,无数条裂开的口子,翻出白色的肉,看着特别渗人。但更为可怕的是,那张脸上像戴着一张面具,光秃秃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木乃伊,或者叫无脸人。
    最后这个名字,是安东海取的。他的记忆终于被唤醒,而且是那样的清晰和真实。
    每一次,他都会在走廊里遇到这个无脸人,然后被无脸人追杀,想要逃跑的时候,却已经迈不开脚步。
    他怔怔地盯着无脸人,脸色苍白,全身乏力。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那个声音跟以前一样,依然重复着不变的话语,嗡嗡的,像扑闪着翅膀的蚊子。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安东海喃喃的问道,记得自己无数次追问,想得到答案,但每一次问过之后,那人便狂笑着举起了手里的匕首,然后一步步向他逼近。而他,只能拼尽全力,转身逃跑。
    可是,无脸人没有追来,而是在背后喊道:“跟我走吧,只有我才能带你离开这儿。”
    安东海支撑着身体,转身,死死地盯着那张没有轮廓的脸,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光。
    “跟我走!”无脸人的声音根本不容他反抗,完全是命令的口吻,然后提着匕首转过身去。
    安东海心里拔凉拔凉的,比大冬天喝了一碗冰水还要彻骨。他绝望着盯着无脸人的背影,仍旧挪不开脚。
    无脸人也许是意识到安东海没有跟来,又收回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我明白你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过一旦做了选择,就不要停下来,否则一定会后悔。
    无脸人的声音恶狠狠的,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安东海被这话吓得够呛,本来就不堪重负的心脏,虽然再也无法承受任何打击,但为了摆脱困局,冲出桎梏,只能一咬牙站了起来。
    血,继续顺着锃亮的刀尖滴下。
    安东海盯着无脸人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很在后面,尽量避开地上的血迹,然后又发现那人右腿似乎不正常,走路时一瘸一拐。可他此时无暇多想,只希望能跟在无脸人身后走到尽头,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走廊的灯光依然一闪一闪。
    突然,一声脆响,不远处的灯管爆炸,荧光粉向四面撒开。
    安东海受到惊吓,僵硬的身体猛地往后一缩,惶惶然看着周围。
    这时候,无脸人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安东海心头有无数疑惑无法解开,但又不知或者根本不敢开口追问。
    也不知走了多久,但前方依然一片恍惚。
    他累了,身心疲惫,实在是再也走不动,不得不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无脸人背对着他站了许久,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好似从鼻腔里发出一阵狞笑,虽然那张脸上没有鼻子。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儿?”安东海有气无力,胸膛里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股火焰,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他告诉自己,就算死,也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脸人干笑道:“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除非他……变成死人!”
    “死人”这两个字冷冰冰的,从无脸人嘴里说出来,又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更为浓重的阴影。
    安东海头皮又凉又麻,像受到了电击。
    无脸人再次向他举起了匕首,鲜红的血溅起,划着弧线洒了出去。
    安东海被吓得转身欲逃,却被无脸人一把抓住,举起匕首朝着他胸口刺来,他不得不伸手去挡,手背被匕首割伤,痛得他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无脸人狞笑着,紧紧地贴近他,刀尖快要碰到他眼珠。他好像闻到了无脸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像丧尸一般的气息,这种气息令他窒息,令他快要呕吐。
    安东海龇牙咧嘴,死死地抓着无脸人握着匕首的手,紧咬着牙关,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除非他变成死人……”无脸人再一次叫嚣起来。
    安东海瞪着血红的眼睛,眼看匕首就要刺进眼珠,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全身的青筋像一根根扭曲的,被注入了墨汁的管道,突兀出来,攀附在皮肤表面。
    “嘿嘿,不要再反抗了,活着有什么好的,太累太痛苦了,与其孤零零地活着,不如我成全你,死了就一了百了……”无脸人就快要把刀尖刺进他眼珠时,他在反抗不成时,突然一口狠狠地咬在无脸人手臂上,然后像吃肉似的,狠狠地撕扯,但无脸人看上去却毫无痛觉。
    眼看被咬的手臂变得血淋淋的,无脸人仍然扭动着脖子,握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刀尖离安东海的眼珠仅剩下两毫米。
    安东海再一次闻到了死神的气息。
    不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将正在全力对抗的二人怔住,顷刻之间,只见走廊两边的门全开了,然后从屋里冲出来无数个人,他们像潮水一般涌过来,黑压压一大片,势不可挡。
    无脸人松开了安东海,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场面,也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天啦!安东海张着嘴,喉咙里像被什么堵塞住,半天没有合拢,虽然想逃跑,但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潮的人流蜂拥而至,一股巨大的气流几乎把他掀翻。
    无脸人一开始似乎也被这个场景惊吓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狂笑着,仰着头,张开双臂,好像在迎接友人的拥抱,不过还没站稳脚跟,已经被人流冲垮,瞬间像燃烧的灰烬,呼啦一下就四散飘飞,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东海被吓得魂不附体,紧缩着身体,不敢睁眼,不敢呼吸,瑟瑟发抖,只闻得风声从耳边呼呼地掠过。他想说话,想呐喊,想呼救,可感觉自己像被挤压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四周密不透风。他紧抱着头,脑袋里嗡嗡作响,直到这种怪异的感觉离他远去。
    终于,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他缓缓直起身,打量着空寂的走廊,无脸人不见了,那些如潮的人流也不见了,好似这一切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跟之前一样,在他快要被无脸人杀死时,是那些从房间里涌出来的人流救了自己!
    安东海慌不择路,四下观望了片刻,开始撒腿狂奔。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那种声音令他心烦意乱,像魔咒一样,迫使他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捂住耳朵,全身战栗。
    这是突如其来的新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他快受不了这种刺激,身体里的血液在倒流,每一个神经细胞也在不停地跳跃,一股咸咸的味道从胃里窜进喉咙,突然就没忍住呕吐起来。
    金属的摩擦声持续了几秒钟,终于消失不见,可是,更为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走廊的远处,突然翻滚起暗红色的液体。
    他看清楚了,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是血,像一头怪兽,正张开大嘴向他扑过来,而且很快就会将他淹没。
    他确实被吓到了,瞬间灵魂出窍,只剩下冰冷的躯壳,僵硬地杵在原地,直到血流快吞噬他时,他突然清醒过来,将全身力气集中到两腿,转身欲逃。
    大楼突然抖动起来,左右摇晃。
    地震?这是闪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感觉!
    安东海站立不稳,试图扶着走廊的墙壁,但毫无可能。
    他的脑袋撞上硬邦邦的墙壁,随即被弹了回来。
    痛,撕心裂肺的痛,不住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可是痛的感觉还未真正传输到大脑,很快又感觉挨了一闷棍,活生生被人打在后脑勺上,头晕目眩。
    他从牙缝里吐出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抽搐起来。
    很快,他眨眼环顾四周,猛然清醒,回到现实,陡然明白并非有人打他,而是头撞在了车门上。抖动的大楼,则是正在剧烈颠簸的汽车。
    轻揉着疼痛的额头,庆幸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他的梦跟别人不一样,从来没有过啼笑皆非,或者说皆大欢喜,又或者说大喜大悲。
    他的梦境,从来都是痛苦的,那种身陷囹吾的感觉,没人经历过,所以也没人能体会。
    回忆起刚才的梦境,那道熟悉的长廊,是他多次在梦里闯入过的地方。每次想到那个梦境,他都会颤抖,莫名其妙的颤抖。
    还有那个无脸人,每次都会想要杀死他,最后却没能得逞。
    那些从各个房间里涌出来的人流,他们又是谁?
    安东海不止一次在梦里看到这个场景,也不止一次追问这些问题。
    可每一次,都无从知晓答案。
    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他这样想着,看着窗外,此刻陡然想到一个问题,必须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回家去。要不然就会迷失方向,或者,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1、四条人命

    六道镇的冬天很冷,也很漫长,大概从每年十月开始,到次年五月才会逐渐转暖。延续时间不长的暖季,气温也只有二十几度。常年生活在当地的居民,经常是还没从冰天雪地的缓过劲来,大雪又开始飘飘洒洒。
    大家都在这种不断轮回的天气状况下过日子,但谁都不会去抱怨老天的刻薄。何况,他们都习以为常了。要是换一种生活方式,可能谁都无法适应。
    这几天,是六道镇最冷的日子。
    在这种快把人冻成面瘫的天气里,能出来见面的都是生死之交。
    脑子里冒出这句话的人叫龙飞,此时正在雪地里艰难挪动脚步。
    他想起这句成名于网络的段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过此言在理,他是刑警,很多时候的工作就是与死人打交道。换做别人,这会儿估计龟缩在屋里烤火,或者吹暖气。可龙飞不行,就算天上下刀子,如果有案子发生,他都得亲自奔赴现场。
    今儿天降大雪,而且是今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意味着接下来气温会降得更低。老天爷却好像故意跟龙飞作对。眼看着圆圆满满的一天即将过去,突然从三层楼的窗口掉下来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个女人,落地时正好砸在雪地上艰难驶过的三轮车上,车主当场死亡。三轮车失控,又直愣愣撞向路边的小饭馆,将正在门口玩耍的五岁孩子撞飞。
    三轮车车主是为六十多岁的老人,死的时候车还没熄火,车身翻滚在地,车轱辘还在不停地转动。
    这下可好,活生生三条人命,给寒冷的冬日平添了一份萧杀之气,这白色的世界变得更加寂寥、凄凉。
    血染红了雪地。雪花借着疾风飞旋,很快就将血迹覆盖。人群远远的围观,死者家属的哭泣声此起彼伏。两条大野狗闻见了血腥味,从人缝中挤进来,东瞅瞅西看看,突然间扭头便跑,还发出阵阵哀鸣。龙飞摘下眼镜,擦去了镜片上的雪花,冷眼查看着现场,眼神扫过每张面孔,最后落到满身血污的孩子身上。孩子的父母坐在雪地上失声痛哭,呼天抢地。
    龙飞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脸上,凉飕飕的。
    回到空荡荡的屋里,没有温度。龙飞进门时习惯性地摘下眼镜,担心镜片被雾气蒙住。他想喝杯热水,但提起暖水瓶,才发现瓶子是空的。放下暖水瓶,全然没有任何心情,双目失神地看着窗外。许久过后,怅然若失地关好虚掩着的窗户,一股强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又不自主地浮现出现场的三具尸体,心情更是异常冰冷,尤其是想到那个死去的孩子,心里拔凉拔凉的,饭都没吃就躺下了。被窝很暖和,他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却仍然觉得冷,脑袋里像缠着一根根绳索,密密麻麻的,导致他仍然无法合眼。第二天天刚亮,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右转,然后买了几个包子,拿着边走边吃起来。
    今儿是节气中的小雪,天气预报说温度会降到零度以下。龙飞倒没觉得气温跟昨天相比下降了多少,可还是缩了缩脖子。他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慢行,不知不觉间又移步到了昨天的凶案现场。这是他上班的必经之路,站在马路对面,回想着昨日的命案,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大清早,街上没人。昨晚又下了雪,雪面像粉刷了似的,很干净,一尘不染。一天之中,不大的六道镇平白无故地少了三个人,也许除了死者的亲属,没多少人会在意这件事,充其量只是作为饭后茶余的谈资。
    现场被昨夜下的雪覆盖后,一切如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龙飞也如此认为,相对于他的职业来说,活人和死人最大的区别是,活人有温度,死人没有温度。其实他明白这是错误的理解,也多次纠正这种错误的想法。可这是职业病,他常常告诉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情感的刑警,遇到案子才不会感情用事。
    正上方头顶的窗口,窗户依然敞开着,像两片孤零零的翅膀,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扑闪扑闪的。
    那女子昨天就是从那扇窗口突然落地,然后顺带搭进了另外两条人命。搭进去的两条人命死的很冤。街头巷尾讨论最多的点也是这个,反而很少有人去关注女子的死因了。
    但是这个,却是身为警察的龙飞,需要考虑和追查的问题。
    龙飞去过楼上,死者独住,暂时还无证据证明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所以无法给案子定性。即便如此,龙飞在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女子是他杀,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这种直觉几乎百发百中。接下来,他需要的是证据,证明自己猜测的关键证据。
    这是极其无聊的一天,除了三条人命的大案外,其他小偷小摸的案子全都没有。
    在过去很多个像今天这样的普通日子里,龙飞经常会去大街上溜达,无所事事。看着人来人往,时间从上班走到下班,没人搭理他,他也不想搭理别人。像是发呆,也像在思考。
    龙飞不是个爱搞笑的人,准确来讲,应该是个十分严肃的人,但又常常觉得自己很可笑。至于可笑的原因,无外乎在别人眼里,身边所有人都把他当空气,随便一口就能吹散的样子。所以他觉得自己很孤独,这种孤独感如影随形。很多时候,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想出门,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像个隐者。
    可是有案子的时候,他必须去现场勘察,就比如说今天。他把头埋在地上,陷入沉思之中,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他闻着血的味道,冷冰冰的血腥味。
    突然间,他又不确定了,死者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自杀的方式也很多种,烧炭、服毒、割腕,或者上吊。
    杀人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刀杀、枪杀、勒死,或者下毒,为什么凶手要将死者抛下楼?万一死者没死成,凶手岂不是暴露了?
    龙飞在心里骂娘的时候,仍然毫无线索。
    这雪像是调皮的孩子,快到下班时下得越发张狂,裹着风,打着转儿往屋里钻。
    龙飞通常不会这么早回家,更别提像今儿这种状况。他站在派出所大门外不远的地方,瞅着警员们三三两两的离去。他不想进门,又独自在风中矗立了会儿,直到实在站立不安才打算离开。他裹着衣领,像个蹒跚的老人。
    今儿晚饭吃什么?肚子有点饿了,咕咕直叫,身上热量不够,明显感觉到丝丝寒意。在右手边不远处,有位拾荒的老人正在垃圾桶里翻找。龙飞时常看到这位老人,但老人好像从未注意过他的存在,也从未往他这边看过。
    老人的家人呢?他想起孤独的自己,竟然对老人的身世产生浓厚的兴趣,于是边走边思忖,突然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迎面而来,径直跟他撞了个满怀。他控制不住,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再往前窜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撞他的人显得很笨拙,趴在地上,吃力地站起来,二话没说扭头就想走。龙飞隐约见此人神色慌张,于是紧走几步抓住了对方胳膊,不悦地问:“干什么呢?撞了人一句话都没有就想走?”
    男子看着派出所的方向,扯着沙哑的嗓子,唯唯诺诺,而又万分焦急地嚷道:“对、对不起,我报案,我要报案!”
    龙飞听说他报案,于是愣了愣,职业习惯促使他盯着男子的眼睛问:“早就下班了,这个点儿,报什么案?”
    男子个头不算高,跟龙飞差不多。
    他回头望着派出所的大门,果然见漆黑一团,于是狐疑地看着龙飞,眼神沮丧,唉声叹气地嘟囔道:“真下班了……”
    龙飞见他不像撒谎,于是松开手说:“我是警察,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男子听他如此一说,随即瞪大了眼睛,眼里闪烁着慌乱的表情,仿佛再次确认他的身份后,才鼓了很大勇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老婆死了。”
    又是一起命案!龙飞不禁打了个寒战,内心竟然隐约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但他压抑着兴奋的表情,眼珠子一转,想了想,沉声问:“怎么死的?”
    男子摇摇头道,两眼无神地说:“不知道,我打电话报案没人听,只好来派出所……”
    龙飞一跺脚,毫不犹豫地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快走,马上带我到现场去呀。”
    昏黄的灯光凌乱地洒满大街。从两栋房屋中间的缝隙中穿过,前面是一座小桥,小桥下面的水流被冻住了,低矮的岸边布满了亮晶晶的冰凌花。因为是穿堂风,桥面结了冰,很滑。
    龙飞小心翼翼地走过小桥,风像刀子般刺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屋里的灯亮着。龙飞跟着进门后,才发现这个不大的地方是修电脑的,屋里很乱,正对面是个柜台,柜台上摆满了与电脑相关的物件。他跟着男子绕过柜台,进了里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尸体下面全都是血,大片大片的,有点像散落的花瓣。
    男子站在一边,表情木讷地盯着地上的女人。
    龙飞蹲下身,端详着那张瞪着眼睛的面孔看了许久,终于起身转向男子,问他叫什么名字。
    男子声音悲伤而低沉地说:“安东海。”
    龙飞又转向这间屋子,最后目光重新落到女人脸上。说实话,那张脸还颇有几分姿色,只不过此时已经冰冷,而且显得无比苍白。死者的丈夫,也就是刚刚自报家门的安东海,满脸痛苦,支支吾吾地说:“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本来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其实,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出门干什么去了。
    你什么时候出的门?龙飞盯着他的眼睛问。
    安东海盯着妻子的尸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若有所思,又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出的门?”
    汽车在雪地上匍匐前行,车轮硬生生地摩擦着雪地,卷起的泥泞溅满了绿皮车厢。
    喉咙里涌出一股咸咸的味道,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恶心。车门把手是冰冷的,但被他握了很久,竟然有了一丝温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门边缘,那是门和门框相接的位置,锈迹斑斑。他的眼珠好像被钉在了那里,渐渐的,恍然间看到有暗红色的液体在流动。在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走神了。再定睛一看,才明白那些暗红色的物质只是铁锈。
    幻觉,又是该死的幻觉。
    安东海使劲闭了闭眼,暗自叹息了一声。
    最近以来,头痛的情况偶尔会发生,多数是在受到碰撞和刺激之后。伴随而来的就是幻觉,思绪在幻觉里反复翻转,继而把自己推向万丈深渊。在那之前,他的头从未像现在这样疼过。他怀疑自己脑袋里长了东西,比如说肿瘤。他经常这样怀疑自己的病情,疑心病是越来越重,还担心到时候脑子里没长肿瘤,倒是把自己吓成了神经病。
    他很苦恼,竟然忘记在车上待了多久,耳朵里闹哄哄的,鼻子里也全都是汽油味,加上整车厢里人的气息,各种乱七八糟的怪味儿混杂在一起,实在难闻。他没有座位,从梦里醒来就一直站在门口,两手紧紧地攥着近前的座椅,直到刹车时脑袋撞在门上醒来,想抬起手臂,却早已不听使唤。
    无数只蚂蚁在血液里游走,又酥又麻。
    安东海肩上挂着个袋子,袋子里装的是他从县城进的配件。
    他去县城进货,每次都坐同一辆车,走同一条路,住同一家旅馆,所以他认得这辆车上的司机,还有那个永远涂着血红色口红的女售票员,腰上挎着个黑漆漆的小包。她每次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驾驶员背后,面朝乘客,仿佛在审视每一张脸。除此之外,路边的店家和每家店铺里卖什么,他也依稀有点印象。
    他记住了这些人,但从来没有跟他们搭讪过,包括那个女售票员。这一点都不奇怪,至少他从来不去想别人是否记住了他,也从不想别人是否会跟他打招呼。
    他的生命中,除了小艾,没别的朋友。当然,前来找他修理手机等电器的顾客不算,他是不可能跟客人做朋友的,至少此前从未有过。他经常忘记很多事,但唯独不会忘记小艾是他老婆。想到小艾,他的心已经飞回了家。
    一块破旧的指示牌,箭头指向六道镇。牌子上面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个洞,洞口很不规则,显得特别刺眼。那个不规则的洞有拳头大小,也许是人为的,也或者是天灾所致。总之,在他眼里,那块指示牌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立在道路旁边,冷清而孤独。
    他的心,也像那块指示牌破了个洞。

    
    他两眼炯炯地看着车外面,思绪正在天马行空,突然又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在车上。他明明记得仅仅在旅馆里睡了一夜,心里还老惦记着怕掉了车,但一觉睡过去后,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清醒过,更不记得怎么就会在车上了。
    他没听说过时空传越这个词语,但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否则为何中间那么长的记忆都成了空白?
    有人开了车窗玻璃,一股冷风趁机钻进车里。
    安东海戴了顶帽子,两只大耳朵紧紧地贴在脸上,只露出无精打采的眼睛。他身上的这件军绿色军大衣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从哪儿淘来的,袖口和领口都被磨得泛白。但是很暖和,在这样的季节,需要这样穿才能保暖。
    他还在极力回忆,希望想起自己是怎么到了车上,但甚至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六道镇去县城的。
    两天前吧,应该是两天前!
    他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答案。这段时间的记忆,全都浓缩在了两天之内。而两天之内的记忆,又全被他压缩成了几个点。几个点相互串联,最终成为了他这段时间的记忆。
    安东海满脑袋里都是碎片,太多太多的事想要被记起,可都像裂了缝,无法成型。他想把碎片拼凑起来,但始终无法达成所愿。
    汽车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爬行,像蜗牛一样。安东海的心也像蜗牛,顶着厚厚的壳子,壳子下面是一副冷冰冰的躯壳。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到前面满脸冰霜的女售票员脸上。
    我有买票吗?难道没有?安东海在看售票员时,意识到自己被售票员盯住,变得浑身不自在,明明不想回应那双眼睛,想装作非常自然的样子。他这样做,其实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买票,但又不好主动开口问询,情愿那个女人能亲口跟他说话。
    他开始在口袋里摸索。没有找到票根,所以他还是不敢确定自己到底买票没有。但他摸到了钥匙,还有一部手机,另外就是个钱夹子,里面应该没剩下多少钱。他掂量着肩上不轻不重的袋子,在心里暗自忖度这些东西到底花了他多少钱。
    小镇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镇上的房屋普遍不高,顶多两三层楼,错乱地排列在山坳的雪地里。目光掠过小镇,远处是崇山峻岭,再往更远的地方看,则是黑压压的云层,云层和山峦融在一起,没有清晰的界线。
    轰——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惊醒。
    这声巨响,源于汽车的突然失控,车轮紧贴在路面,试图停下来,但仍然摇摇晃晃地滑向路边,撞上立在田坎边的一棵大树,戛然而止。
    雪花从树上哗啦啦地落下,天女散花般翩翩起舞,但有几块积雪落在车顶,像砸下的硬石,发出重重的声音。
    谁也没料到快到达目的地前会发生变故,受到惊吓的乘客东倒西歪,闹嚷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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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6 14:08:28  更:2021-07-06 14: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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