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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第1页]

作者:静待良人归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7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我家曾藏有一面铜鼓,鼓身刻着‘胡黄白青灰,吴龙狼狗黑常蟒’十二仙家,鼓底刻着二十四清风,清风也就是鬼,而鼓面上刻得是一幅人面怪羊吃草的图案,据说,这鼓是关外萨满教祭祀‘结巴仙’所用的祭器,名叫‘镇万仙’,而鼓的原持有者,是我的祖父。
    ……
    我的祖父叫马三山,是个浑人。
    听村里的老人说,他年轻时喜欢偷狗,不管谁家的狗,砸死就拖回家吃肉,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就因为他浑,出门时后腰里都会别两把菜刀,打起架来不要命,别人见了他都躲着走。
    在旁人的印象里,他似乎从没怕过任何人任何事,每天别着菜刀招摇过市,一不上班二不种地,谁都不知道他一天天的出去干了什么,也没人敢问,只知道他每天早出晚归都很准时,可突然有一天,他早上出门后一夜都没回来。
    这把有孕在身的祖母急坏了,自己拖着身子不方便,就动员家里人出去找,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直到第二天夜里,祖父才自己摇摇晃晃回了家,进门时脸色漆黑,问他话他也不说,闯进里屋就往炕上爬。那时候老家的火炕都很高,他爬上炕就开始魔怔似的站在炕沿上往下跳,自己摔自己,一直摔一直摔拦都拦不住,直到把自己摔得满脸是血,都快晕死过去时才停下来。
    祖母后来回忆说,那天祖父进门时身上的衣服很脏,又是泥又是草,就跟在野地里打过滚似的,裤腿里还卷着两片烧给死人用的纸钱,应该是去过村外的坟地,而且祖父不是空手回来的,进门时怀里鼓鼓囊囊揣着个东西,爬上炕时顺手就塞进了炕上的被垛里,第二天祖母掏出来一看,就是那面铜鼓。
    祖父好端端的去坟地干嘛?那面铜鼓又是从哪儿来的?祖父从没提过,所以一直是个谜团。
    那之后过了三个来月,祖父家第一个孩子出生了,也就是我爸的第一个姐姐。
    可孩子出生后没几天,有一天晚上一家人在炕上吃饭时,祖父手里的饭碗一个没端住掉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盖在了孩子的头上,婴儿卤门还没长实,一下就被饭碗盖死了,祖母吓得嚎啕大哭,祖父也在旁边愣了了,过了半晌突然憋出一句话来——‘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呀’。
    后来祖母因为这件事做了病,就算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想起来就哭,哭得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而祖父也从那之后性情大变,变得更浑,更天不怕地不怕了。
    那时候我家老宅子住得比较偏,旁边是个大垃圾堆和一个废弃工厂,经常有蛇顺着大门缝钻进院子里来,祖父只要看见,就用铁锹把蛇斩成好几段,然后铲出去扔掉,后来有一回,院子里不知从哪儿钻进来只大黄狼子,那东西钻得快,祖父知道自己抓不到,就盯着它看,想把它吓唬走,可祖父瞪它的时候它非但不跑,竟然也直勾勾盯着祖父看,还跟人一样站了起来。
    祖父当时喝高了也没想那么多,浑劲儿一上来抄起铁锹就拍了过去,黄狼子还是不动,还是立在那儿盯着祖父,祖父就再拍,一连往黄狼子脑袋上拍了十多下,直到拍死,直到把脑袋瓢都拍碎了,那只黄狼子愣是没动地方。
    祖父当时还在气头上,就把死黄狼子的皮剥下来,晒在了院里的晾衣绳上,后来祖母从外面回来一推大门,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哭嚎着就开始骂街,先是骂祖父老不死的惹了大祸,得罪了仙家,然后很突然地又开始狂笑不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都停不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一连串谁都听不懂的话。
    当时我也已经十五六岁了,也在现场,见祖母那副模样我吓得直哭,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巧的是村里住着几户满族人,就有人说,听老太太嘴里叨咕的语法语气,很像是满语,可就连他们这些满人都听不懂她念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后来,祖母这种症状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来钟头,就自己停了下来,累得躺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村里人又说,要不去找‘看香的’给查查事,别真冲撞到什么,可祖父完全不理这茬儿,轰走了围观的人就回屋喝小酒去了。
    哪知道这事过了没多久,祖父突然开始嗓子疼,有时候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直咳血,平日里从不离身的烟袋锅子也不敢碰了,后来到医院一检查,竟查出了咽喉癌晚期。
    家里人也都清楚就算是住院也没什么用了,就把祖父直接接回了家,可就在祖父被接回家的几天后,祖母突然给我家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说,祖父说感觉自己快到头了,让我们赶紧过去一趟。
    等我们到老家时,刚一进院子祖母就跑了出来,拦着我们战战兢兢地说,之前祖父告诉她,自己看见院子里有人来接他,是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太太,老头子拄着拐棍,两个人一直瞅着屋子里笑,可当时祖母什么都没看见。
    我爸听完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买来香围着院子往前后左右都拜了一圈,然后进屋安慰我祖父说没事,让他别乱琢磨,而我祖父却还是一副看淡生死不服不逊的表情,出奇的平静。
    可这份平静只维持了几分钟,他突然毫无预兆地抓起炕头的剪子来,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一下,血瞬间溢了出来,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吓住了,可祖父眼睛都没眨一下,死死盯着我们这些人只说了一句话——“你们都别管!”
    家里人哪儿能真不管,祖母也哭嚎地拦着挡着,用破抹布试图按住伤口,可祖父还是瞪着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一把扯掉抹布扔了出去,后来又折腾了没几分钟,他开始抽搐,脸色也越来越白,后来就……
    我记得出殡那天,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家里人都忙着招呼亲戚朋友,我穿着一身孝服出去买烟,回来时就看见个看起来特别慈祥的老人,穿着身白衣裳,拄着根拐棍立在前面大雨里,一直盯着我微微发笑。
    可我根本就没见过他,甚至感觉在附近几个村里都没见过这么一号人,完全都没有印象,不知怎的我就突然开始害怕,也没理他就赶紧往家里跑,可从他身旁经过时,我清清楚楚听到那老人笑着说:“你跑不了,下一个就是你。”
    老人话里带笑,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却听得我头皮发麻,前所未有的恐惧,好在后来几天一切如常,渐渐的我也把这事给忘了,一直到头七那天,怪事又来了……
    按照老礼,那天我们一家人都要回老家去住,我跟我爸睡在祖父走的那张大炕上,我记得他生前习惯头朝北睡,而我喜欢头朝南睡,就把枕头拉到南边来睡。
    当天晚上倒是没什么动静,毕竟我睡觉比较沉,可早上睡醒时我发现,明明我枕着的枕头竟然自己跑到了炕北边,正好摆在祖父生前最喜欢睡的位置上,而睡觉前我明明在炕沿下整齐摆好的鞋,现在东一只西一只随意乱扔着,就跟晚上被人踢了一脚似的,可当时就只有我跟我爸在,他又比我醒得晚,晚上也没出去过。
    而且当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看不见人,却能听见祖父的说话声,那声音问我说:“小六子,我上车走了,你跟我走不?”
    我吓了一跳,没敢回答,就把自己给掐醒了,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等我爸醒了之后,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说我是想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这么安慰我,可当晚他还是带着我去给祖父烧了纸。
    刚烧的时候还没风,可烧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来,把烧着的纸钱刮起六七层楼那么高,我俩生怕把周围柴火堆点着了,就赶紧烧完回了家。
    可从那之后,我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我开始经常性的做怪梦……
    比如我梦到自己给一只大狗擦屁股,狗屎沾了我一手,我就去中堂洗脸盆里洗手,这时突然有个白影‘噌’地一下钻进了我的屋子里,进去时还特别着急地说了句‘你别害怕,我来你家躲躲’,我一转身,就看见背后沙发上四平八稳坐着条黑狗,黑狗的表情特别不屑一顾,只瞄了我一眼后,就别过头去不看我了,可嘴里一直在叽里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又或者,我梦到过两只浑身发光的巨大黄狐狸,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然后左边的墙头上趴着个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的孩子,趴在墙头上十分诡异地朝着我笑……
    还有一次,我梦到自己不明所以的就跑到了祖父家里,祖父平淡的对我说了句‘睡觉吧’,我就真躺下了,后来睡了没多久,他突然拿出一面镜子来,朝自己身后扫了一扫,镜子里竟照出了个小孩儿来,正坐在那里特别淡定地直勾勾看着我,吓得祖父赶紧把镜子扔了,再回头一看,发现炕边上并排坐着六只黑猫……
    总之几年下来我怪梦连连,隔三差五就被这些怪梦给吓醒,因为睡眠不好精神头儿越来越差,甚至总感觉自己后背发沉脚底发飘,腰疼也越来越厉害,可去医院检查了几次都没个结果。
    开始的时候家里人都不以为然,可时间久了他们也都害怕了,又解释不了我身上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回事,也只能干着急。
    后来有一次我两个姑姑回娘家,一家人坐在炕上聊天时说起这事,祖母出主意说:“要不然去黄家沟子找二仙姑给看看?”
    黄二仙姑是我们当地小有名气的出马仙,据说看香很灵验,甚至不少外地人都来慕名拜访,可祖母这话说完,我父母和两个姑姑都沉默了,因为我家和二仙姑家早有旧账,我祖父吃过人家的狗。
    据说那时候二仙姑还是个没出马的小娃娃,亲眼看着我祖父一嘴巴把她爸抽得直打滚,然后拿石头砸死人家养了好几年的大黄狗就给拖走了,当时黄家人虽然不敢招惹我祖父,可一直怀恨在心,两家人就这么结了怨。
    祖母说,梁子是老辈人结下的,终究也得老辈人去解开,于是她特地去买了点心和酒,当天下午就带着我出了门,要去黄家沟子拜访二仙姑。
    黄家沟子离我们村不到十里地,那时候交通不方便,祖母又不会骑自行车,所以我俩是步行过去的,一路上祖母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事情,等我们到二仙姑家大门口时已经是傍晚了,天都黑下来了。
    见黄二仙姑家大门虚掩着,我就探头往里面看,就见院子里荒草丛生到处乱糟糟的,连房檐上都长了草,院墙也因为年久失修开了裂,如果不是屋里正有人嘻嘻哈哈的聊天,我还以为是座早就没人住的废宅呢。
    立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下之后,祖母带着我走了进去,可我们刚一掀里屋门帘子,没等进屋呢,就听见炕上忽然有人骂道:“滚,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进我们家的门?”
    听到这话我气坏了,拽着祖母就想走,可紧接着就听见炕上的人又说:“老太太你们别走,我骂得不是你们,是跟着你们的那个女的……”
    对方说完,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扫了一眼,后面哪儿还有什么女人,整个中堂里就只有我和祖母两个人。
    我又挑着门帘往屋里一看,炕上摆着张小方桌,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妇女正盘着腿坐在炕上喝酒呢,这个人就是祖母口中的黄二仙姑。可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这让我有点奇怪,因为我在外面就听见屋里嘻嘻哈哈聊得火热,难不成她自己跟自己聊天来着?
    见我和祖母进去,二仙姑理都没理我们,低着头滋咂一口酒吧嗒一块肉,又开始继续吃喝,祖母赶紧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把点心和酒都摆到了炕上,又搡了我一下说:“这傻孩子,还不快叫人!”
    我反应过来,赶忙叫了声‘二仙姑’,对方点了下头,随后扫了祖母一眼,爱答不理地问:“这不是马家老太太吗,什么邪风把您给吹来了?”
    祖母被问得有点尴尬,赶紧又掏出个红包来,一探身子塞进了二仙姑怀里,才说:“二仙姑,我家老头子以前不懂事,你海涵,这回我们家遇到了难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俗话说举拳难打笑脸人,见祖母这么客气,二仙姑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摆了摆手说:“老太太你放心,老辈子的恩怨我不放在心上,我这个人,不记仇。”
    听到这话祖母放了心,赶紧让我把自己的事说出来给二仙姑听听,可我刚要说,二仙姑却摆了下手示意我别说话,随后慢慢悠悠下了炕,走到炕对面柜子前先点了三根香,插在了柜上菩萨像前的香炉里。
    上完香,二仙姑又坐回炕上,点了根烟说:“什么都让你自己说出来,我们家老仙家还看什么?”
    二仙姑说完又叫我和祖母随便找地方坐,然后就盘腿坐在炕上眯着眼不说话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这安静大概持续了三五分钟,二仙姑忽然开始张哈欠流眼泪,就跟几天几夜没睡觉困得要命似的,又过了几分钟,她开始干呕,然后一连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有一口还差点吐在我裤子上。
    我坐在椅子上不敢出声,一见二仙姑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心里直发毛,就偷着问祖母说:“她这是怎么了?”
    祖母悄声答道:“你别害怕,一会儿二仙姑请来仙家一查,你就没事了……”
    祖母说话时,二仙姑的身子突然开始软踏踏地乱晃,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随后有气无力地开口说:“有股清风磨你磨得挺厉害呀,不是一年两年了……”
    二仙姑说完撇了我一眼,随后开始说我的身体状况,把我那些后背发沉脚底发飘、经常做噩梦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丁点不差,甚至连我经常梦到大狐狸和怪孩子的事她都知道,我听得格外震惊。
    等她说完,祖母赶紧问:“二仙姑,我家孩子人性好,平时一不招风二不惹事的,这到底是哪路的仙家这么害他?”
    “你别着急,我们老仙正帮你查呢……”二仙姑说完话又拄着桌子晃了几晃,突然一皱眉头说:“我还真没猜错,这事的源头是出在你家老爷子身上,你家老爷子手脚发粘,拿了人家的东西……”
    祖母一听更是吓坏了,偷着骂了祖父两句之后,赶紧求问二仙姑,祖父拿了谁的东西?什么东西?该怎么办才好?二仙姑还是摆手让我们别着急,眯着眼睛又晃了起来。
    二仙姑晃了三五分钟,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变得格外的痛苦,突然,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眼间身子一倾,竟惨叫着从炕沿上摔了下来……
    我跟祖母见了,赶紧跑过去想把她扶起来,可二仙姑却跟发了疯似的嚎叫着推开了我们,紧接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朝着西北方向开始疯狂的磕头,嘴里连呼‘我错了我错了’……
    接更,因为楼主年底比较忙,所以都会晚上过来更。
    二仙姑的突然举动把我和祖母吓了一跳,没等过去拦着,她已经磕破了额头,流得满脸都是血。
    我赶紧扑过去把她按住,可二仙姑还是哭嚎着扑腾身子,脑袋一个劲儿的乱晃乱摇,先是用血糊糊的额头撞地面,后来我把她翻过来躺着按在地上,她又开始用后脑继续去撞,就跟非把自己撞死不可似的。
    “快把她脑袋给垫上!”
    祖母喊了一声,顺手从炕上抄起个枕头就扔给了我,我赶紧垫在了二仙姑后脑勺下面,她这才不至于把自己撞死,可张牙舞爪地劲头儿却还是不减,简直就跟吃了疯狗肉似的,吓得祖母在旁边颤颤巍巍直念‘阿弥陀佛’,可是全无用处。
    我死死按住二仙姑不敢撒手,胳膊都让她挣扎时抓出了好几条血道子,后来二仙姑的怪异表现又持续了两分多钟,哭嚎声终于渐渐弱了下来,身子也开始发软,应该是挣扎累了,又过了没多久,她开始满头大汗的疯狂喘息,彻底不再挣扎,软哒哒的瘫在地上不再动弹,我这才放心松开了她。
    我抹了把汗,慌张地问:“二仙姑,你到底是咋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可她还是瘫在地上喘,双眼发直,根本不理我,这时祖母从后面偷偷拽了我一下,战战兢兢说:“她刚才这个谁也拽不住的劲头儿,简直就跟当年你爷爷一模一样……”
    祖母这话一说,我脑子里嗡地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猛一下就想起了祖父当年疯了似的从炕上往下跳自己摔自己的事情来,虽然当时我还没有出生,可那件事我听说过不止一次,所以印象很深。
    一时之间,我和祖母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想起刚才的情形来还在后怕,可这总不能是二仙姑故弄玄虚在吓唬我们吧,她连自己的头都已经撞破了。
    就在这时,奄奄一息的二仙姑终于开了口,使劲力气摆着手说:“那东西怨气太重,说死都得要了你孙儿的命,我道行浅帮不了你们,再搀和下去自己都得没命,你们还是回去吧……”
    二仙姑说完扶着炕沿挣扎爬了起来,祖母赶紧上前扶着她小心翼翼坐回炕上,求救说:“二仙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帮帮我家孩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家一辈子都忘不了!”
    祖母边说边给我使眼色,让我赶紧跪下求求人家,刚刚那事也把我给吓住了,哪儿敢多想,赶忙噗通跪倒,拉着二仙姑的裤脚就开始求她救命,可二仙姑只是盘腿坐在炕沿上闭着眼一言不发,用枕巾按着还在流血的额头不说话,我和祖母求了一阵子,见二仙姑还是不表态,也就心灰意冷了。
    无奈下,祖母只能又掏出二十块钱来,塞进二仙姑说里时说:“大妹子,我也知道你有难处不能怪你,这钱你拿着买点药,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谢谢你了,我们老马家知你的情……小六子,咱们走吧……”
    祖母说完挽着我的手就往门口走,转身时眼睛里都转眼泪了,我的脚步也开始发沉,刚刚听了二仙姑那番话后,我人生中第一次了解到什么是绝望。
    可就在我们即将出门时,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等等’,祖母赶紧扯住了我,转过头去时脸上又惊又喜,就见二仙姑已经睁开了眼,正紧皱着眉头盯着我和祖母,神情极为复杂。
    沉默片刻,二仙姑晃了下祖母塞在她手里的二十块钱,叹息着说:“老太太,我想明白了,做人做事都得有始有终,你的钱我收了,你的事我就得办,你孙子的事我管,就算一命顶一命,我也管到底……”
    听到这话,祖母激动得喜极而泣,赶紧又按着我让我跪下给人家磕头,二仙姑摆了摆手又说:“可这件事确实不那么好办,刚刚我请家里老仙做个和事老,想化了这段冤孽,没想到对方这么凶,连我都要害,看来以我的道行,软的硬的都治不了他了……”
    “他到底是哪路的仙家?”祖母问,“二仙姑,只要能救我孩子,倾家荡产我们都乐意!”
    “天机不可泄露,有些话我不能说,而且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这样吧,我先给你一样东西。”
    二仙姑说完又下了地,打开柜橱开始翻,随后取出了个脏兮兮沾满灰尘的红布包袱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盏玻璃罩油灯。
    她取出油灯先灌了些豆油,然后揪下一撮头发用火柴点着,又用头发点燃了灯芯,昏暗的灯光一亮起来,二仙姑说:“你们今晚提着这盏灯回家,记住,路上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都别回头看,就一直往家里走,到家后灯不能灭,摆在你孙子睡觉那屋正中间的地上,什么时候鸡叫了,什么时候再掐火……”
    祖母听完连连点头,二仙姑又接着嘱咐道:“另外老太太你也别闲着,明天一早你去找村里屠户借把杀猪刀,中午十二点时阳气最重,让这孩子他爸在右手手腕上缠条红布,坐在孩子屋门口磨刀,必须得面朝外,磨一个钟,然后把刀用红布包好让孩子别后腰上,你再带他来找我……”
    祖母又点了点头,让我也跟着一起记好,又问:“二仙姑,那然后呢?”
    “没然后了,下午你们来的时候估计见不着我,不过明天有个朋友会来拜访我,到时候你们把这盏灯给她看,她肯定会帮你们,那是个高人,你们这事我解决不了,但是她能……”
    二仙姑没再多说,又嘱咐我们千万照她的话做之后,让我和祖母赶紧拎着灯回家,祖母我俩又千恩万谢之后才离开,出门时天已经黑透了。
    出了黄家沟子,是一条直通我们村的小土道,两边都是农田和野地,那年头没什么娱乐设施,晚上吃了饭也就没什么人出门了,因此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扫不见,我心里跟紧绷着根弦似的,拎着灯跟祖母往前走,手都在打颤,可明明天气还不太凉,我却能清清楚楚感觉到一股子阴冷阴冷的风不断的往我后脊梁上灌,冲得我浑身发麻冷汗直流。
    而且,也不知道是幻听还是自己吓自己,一路上我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人跟着我们似的,恍恍惚惚的偶尔就听见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有时候快有时候慢,有时候轻有时候重,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回头看,多亏了祖母在旁边及时提醒我别回头。
    后来一直到进了我们村时,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进村时却清清楚楚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在哭,是个男的,哭声很凄厉,而且绝不是从村里传出来的,仔细听,似乎是村外的东南方向,那个方向也是一片荒野,以及荒野里一块我们村的坟地。
    我忍不住问祖母说:“奶,坟地里好像有人哭。”
    祖母看都不看我一眼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没好气地说:“你别乱想,没人哭,赶紧回家。”
    我‘哦’了一声,说话时不经意扭头看了祖母一眼,瞬间心里咯噔一声,我看见她肩膀上趴着个小孩儿,紧紧搂着祖母的脖子,脸背对着我的方向,依偎在祖母的背上,但那应该是我神经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吧,因为眨眼的功夫那小孩儿就消失了,于是我也没当回事。
    我们回到家里时,家里人都赶紧迎了出来,两个姑姑也在,看样子也为我们担了大半天的心,中堂一桌子菜也早就凉了,进门后爸妈赶紧招呼我们先吃饭,吃饭时祖母把在二仙姑家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把其他人都吓坏了。
    可说话的功夫,就听见角落里突然传来孩子哭声,我们一看,竟是我二姑家的小孙子淘气,趁我们没注意偷偷玩二仙姑的那盏油灯,结果捻灭灯芯时烫到了手……
    祖母才刚刚说过油灯绝不能灭,那孩子就掐灭了灯火,气得二姑直跳脚,拽起孩子就打屁股,可祖母我们已经顾不上拦着劝着了,赶紧跑过去查看油灯,那倒霉催的孩子竟把灯罩子挑了起来,用手指把灯芯捻得就剩下了一丝火星。
    “快把门对上!”
    祖母喊完话,离门口最近的三姑赶紧闭上了屋门,顺进门的风一停,灯芯上颤颤巍巍的点点火星又逐渐复苏了过来,祖母赶紧让我妈去缝纫机拉匣里翻了根针出来,跪在地上开始用针尖小心翼翼挑灯芯,好不容易把火苗又给救了回来,一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阵有惊无险过后,我们一家人又闲聊了一阵子,见已经不早了,祖母就站起来要走,她一直自己住在老院里,我爸曾几次劝她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可她不肯,说舍不得,好在老院离我家不太远,就在我们同村,祖母身子骨也还硬朗,就没强求。
    祖母离开时两个姑姑也跟着去了老院住,家里就剩下了我们一家三口,我爸就让我赶紧拎着油灯进屋睡觉去,毕竟摊上这种事,早睡总比晚睡好,一觉睡到大天亮也就不至于三更半夜胡思乱想了,可他忘了,我偏偏睡眠不好……
    回了屋,我按照二仙姑的话,把油灯摆在了屋子最中间的地面上,就上床睡觉了,可躺在床上越想越害怕,于是又起来开了屋里的灯才踏实睡下。
    可我睡眠质量差,屋里开着灯又睡不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后,我被一阵奇怪的轻响声吵醒。那声音低微而清脆,时远时近,就像是有人在安静的屋子里扔了个玻璃球,然后玻璃球开始在地上不停地跳来跳去,跳来跳去,听到那声音后我渐渐转醒,迷迷糊糊微微睁开眼,眼前黑乎乎的,奇怪,我明明睡前是开着灯的呀?
    我正这么想着,又一阵更奇怪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躲在墙角说话,说得很快,叽里咕噜的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我睁大眼睛鼓足勇气循着声音望过去,屋子中间那盏油灯还亮着,火苗颤巍巍的,发出昏黄而微暗的光,借着那光芒,模模糊糊的我就看见墙角处蹲着两个黑影,似乎是两个人,正蹲在我屋子的墙角处聊天,那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就是从他们口中发出来的。
    我看不清两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他们大概的轮廓和姿势,就见其中一个蹲在那里,正抬头注视着我的方向,似乎是在看着我,而且说话不多,而另外一个也蹲在旁边,但是却面朝着另一个人影的方向,不停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时不时还手舞足蹈几下。
    起初刚从睡梦中转醒过来,我的大脑还有点迟钝,可是片刻之后大脑一清醒,我难免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吓得恨不得马上大叫一声,把我爸妈叫过来,可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来,没办法,只能继续装睡,偷偷眯着眼盯着那两个黑影的一举一动……
    盯着盯着,我昏沉沉的又睡着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从床上撑起身子,浑身酸疼难受,又一看屋子中间摆着的油灯还在燃烧,才放心下了床,出去一看,祖母已经来了,正和我妈坐在中堂闲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把杀猪刀,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祖母一早去找屠户借来的,那个年头,家家户户都养鸡养猪,哪个村里都有几个杀猪卖肉的屠户,要借把杀猪刀不是难事。
    随后祖母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我就直接把看到两个黑影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说完大家都愣了一下子,随后祖母安慰我说肯定是又做噩梦了,可我总觉得昨晚那种感觉,比一直以来的噩梦要来得更加清晰逼真。
    快中午的时候,祖母催促着我爸取来磨刀石,一看快到十二点了,赶紧让他拿个凳子坐到我屋门口开始磨刀,一磨就磨了一个钟头,把杀猪刀磨得锃亮,随后祖母用提前预备好的红布把刀包好,就揣进了我的裤腰里,带着我又出了门,去黄家沟子找二仙姑,临走时我妈还特地又备了份点心和酒,还给祖母多带了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我和祖母第二次到黄家沟子时是下午两点多钟,不到三点,天还大亮着,这次祖母没有犹豫,带着我加快脚步就直奔了黄二仙姑家,哪知道到了二仙姑家门口一看,我俩都愣了住,记得昨天来时,院子里冷冷清清就跟个废宅似的,可今天到门口再一看,院子里、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到处都是人,大门口还挂了两个白纸灯笼,横梁上用钉子钉了一大条白布。
    见事不对,祖母赶紧带着我走进了院子,正好从中堂走出来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祖母就问他说:“大兄弟,这是黄二仙姑家对吧?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看了祖母一眼,摆着手叹息道:“您老是来看香的吧?哎,您来晚了,人没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声,祖母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又追问道:“人没了?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那人答道:“昨天是好端端的,晌午时候我还见她去小卖部买酒来着呢,谁成想好端端的个人说没就没了呢?听说是后夜没的,自己在屋梁上上得吊……”
    他说完想走,祖母赶紧又拽住他,继续追问了一番,总算是弄清了细情——
    据说是早上时候有人来找黄二仙姑看香,可二仙姑家门一直闭着怎么叫也叫不开,到上午十点来钟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六七个看香的排队等着了。
    黄家沟子有不少二仙姑的亲戚,正巧一个家里大哥看见了,寻思二仙姑平时很少出门,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大门打开,以便来看香的自己进去,可怎么今天大门紧闭呢?而且门上也没上锁,分明就是从院子里插了门栓。
    那个大哥越想越不对,叫了会儿门见里面一直没人响应,就翻墙进了院子,结果进了屋一看,就见二仙姑正吊在自己屋的房梁上,眼珠子都突出来了,可是竟然还在笑,那抹怪异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
    一个村子里,有什么大事小情根本瞒不住人,尤其二仙姑还是黄家沟子的名人,没一会儿功夫整个村都惊动了,黄家人和村干部们都赶了过来,还专门请来了县里的法医验尸,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缢身亡,除了昨晚额头上自己磕头磕出来的皮外伤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
    等那人原原本本说完时,祖母已经彻底惊住了,拎在手里的两瓶酒‘啪嗒’一声脱手摔在地上,瓶子摔得粉碎,我愣在一边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脑海中竟回荡起昨晚二仙姑的一句话来——
    “下午你们来的时候估计见不着我……”
    难道说,二仙姑昨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
    难道说,是因为我身上的事,害了二仙姑?
    见我和祖母都不说话,那人又叹了口气说:“哎,也是够可惜的,挺好个人,平时乐乐呵呵的,怎么说上吊就上吊了呢?好端端的有啥想不开呢?”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见从他背后传出个女人的声音来——
    “黄大姐根本就不是上吊,是冤鬼索命,被掐死后挂到绳子上的……”
    听到这话,我们都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就见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年纪的女孩儿,正从中堂里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出来……
    女孩儿走过来时没理那男的,而是径直停在了我和祖母面前,目光落在了我手里提着的那盏油灯上,问祖母说:“老太太,您不像来看香的,来找二仙姑是有别的什么事吧?”
    祖母没明说,扫量了一番眼前人之后,问道:“请问你是,二仙姑的亲戚?”
    女孩儿听完抬手一指我手里的油灯,又说:“不是亲戚,是朋友,你们拎的这个灯,就是我的。”
    听到这话祖母有些激动,正好之前跟我们聊天那男人离开了,祖母就赶紧把女孩儿让到了院子角落里,才笑着问:“姑娘,二仙姑昨晚说,今天会有个朋友来拜访他,难道就是你?”
    女孩儿没说话,点了下头。
    祖母一见,赶紧把我手里的油灯抢过去,送到女孩儿面前又说:“二仙姑说,见了你让我们把这灯给你看,说你是个高人,能帮我们?”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吧?”
    女孩儿说完接过灯看了一眼,又回头往屋里扫了一眼,才皱着眉头说:“我要是没猜错,黄大姐就是因为你们的事儿没命的吧?”
    祖母不说话了,因为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女孩儿见了又说:“你们别害怕,就算跟你们有关,也犯不上怪你们,黄大姐修得是正道,帮你们是她的本分。我中午来时,县上的人已经在给黄大姐验尸了,她脖子上吊的勒痕下边,当时还能看出两个紫色的大手印子来,可后来慢慢就自己消了,法医一看屋里没打斗痕迹、她身上也没伤痕,就直接鉴定了个自缢了事,可我看出来了,这里边有事儿,而且是大事儿……”
    听她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你意思,二仙姑是让人先掐死再吊房梁上的?”
    女孩儿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我答道:“是先掐死没错,可我出来时说了,不是人掐的,是冤鬼索命。”
    虽然是白天,但这话还是听得我一阵毛骨悚然。
    这时就见女孩儿叹了口气,盯着手里那灯又说:“我算出黄大姐命门里带一阴劫,所以半年前送她这灯,希望能关键时候安身保命,没想到还是没救得了她,原本我俩定好今儿晚上不醉不归的,看来是没机会了……”
    “这么说,要不是她把这灯给了我们,可能就,就没事了?”祖母问。
    女孩儿点了下头,只说了句‘这儿不方便’之后,就带着我和祖母出了院子,随后在离二仙姑家不远的一个墙角下面停了下来,才说:“黄大姐虽然跟我算不上同道同宗,可有恩于我,既然她把你们托付给我,那你们这事儿我肯定会管,不单要管,还得为黄大姐把仇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跟我说说吧……”
    祖母听完赶忙让我把自己的情况,以及昨晚在黄二仙姑家发生的事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我说的时候,就见那女孩儿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说到二仙姑突然朝西北方拼命磕头,想把自己磕死的事情时,女孩儿的手抖了一下。
    我说完后女孩儿没当即说话,而是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阵子,忽然抬手指向西北方,问:“从黄家沟子往西北方向去,是什么地方?”
    祖母答道:“黄家沟子西北边是我们村儿。”
    女孩儿点了点头,又问:“两个村之间应该又块阴地,对不对?”
    “阴地是……”
    “简单说,就是阴气重的地方。”
    “那还真有!”祖母点点头说:“我们村村口前面就是块坟地。”
    “坟地……应该没那么简单……”
    女孩儿再度皱眉沉思了起来,而我听到这儿也想起了什么来,就拽了一下祖母的衣袖说:“奶,你不是跟我说过,当年闹地震时死了不少人,然后就……”
    “对对对,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这事忘了!”祖母拍了下腿,赶忙又说:“姑娘,那坟地以前还是个大死人坑……”
    这是真事儿,当年我们这边闹过一次大地震,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地震时间正好是后夜两三点钟,家家户户都在睡觉根本来不及跑,结果房子拍下来砸死了不少人,有亲历的老人说过,当时就看见老远的地方突然闪了下光,然后地就开始晃,眨眼间的功夫就什么都倒了,所及之地几乎都给夷平了。
    那时候救援条件差,震后前一周救援队根本进不来,老百姓们只能自救,在废墟里拼命挖人找粮食,被挖出来的死人在平地上并排摆着,摆得满登登的,活人就在旁边搭棚子暂住,场景很凄惨,后来怕死人放臭了闹瘟疫,没办法,就只能在村子外面刨了个长条的大坑,把死人都一齐埋了。
    后来那个大坑所在的位置,就成了坟地,不只是我们村,周边几个村死了人也有不少埋过来的。
    等祖母说完,女孩儿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才说:“看来那地方有东西,而且道行还不浅,要不然黄大姐也不能吓成那样,她身上的仙家道行可不低。”
    随后女孩儿对祖母说:“老太太你带着钱呢吧,你们的事儿我管,可你得先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祖母连连点头,女孩儿又说:“你去准备二十斤黄豆、两瓶酒、笔墨黄纸还有一匹白布,黄家沟子就有做熟食的,再买十二只扒鸡回来,另外帮我准备一口大水缸,今晚上我有用……”
    祖母的脑筋不太好用了,掰着手指头记了半天才记住,赶紧一路小跑去准备东西,把我一个人留了下来。祖母走了之后,女孩儿又问我说:“昨晚你们回去时,黄大姐只给了你们一盏灯,没让你们准备别的什么东西吗?”
    “还有这个。”
    我赶紧从后腰把包着红布的杀猪刀取了出来,女孩儿把刀往怀里一踹,带着我就出了村子。
    在村外溜达来溜达去,最后女孩儿把我带进了个果园里,趁着果农没注意,折了根比较粗的桃树树杈带了出来,随后女孩儿又取出我那把杀猪刀,坐在地上开始用杀猪刀削树杈,削成了根溜直的棍子之后才又带着我回了二仙姑家。
    我们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二仙姑家里没那么多人了,只剩下几个家里亲戚在收拾房子,尸体也被抬去了家里老院,以便办葬礼方便一点。
    看得出来,这女孩儿跟黄家人都挺熟悉,后来跟二仙姑几个亲戚商量了一下之后,对方就答应把二仙姑的房子暂时借给我们住一晚,毕竟刚死了人,空着也是空着,后来又过了一个来钟头,天黑下来时,出去准备东西的祖母也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背后还跟着个白头发老头儿,推着个二八自行车,车子后托架上捆着个大麻袋。
    进了院子,老头儿就开始一言不发地卸麻袋,把里面的黄豆、烧鸡和笔墨黄纸什么的都拿了出来,祖母想帮忙可老头儿拦着不让,祖母就把我拽了过去,笑着给我引荐说:“小六子,快叫五爷,他是你爷当年的好哥们儿,这俩人啊,以前没少在一块儿鬼混,老招人骂了,现在在黄家沟子卖熟食,今儿个多亏了人家帮忙了……”
    老头儿回身扫了我一眼,随后一边卸东西一边哈哈笑道:“嫂子你提那干啥,都老八辈子的事了。”
    我叫了声‘五爷’,顺带往他身上一扫量,这老人后腰插着两把菜刀,裤腰带上别着根铜烟杆子,还真是颇有我祖父当年的‘风采’,虽然是第一回见面,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当时我也没心思多问,后来听祖母说才知道,这也是个老浑人。
    据说年轻时,五爷也是横行黄家沟子的小太保,没少带着人跟我祖父干架,结果越打越对胃口,两个人就结了义,算是一起作威作福祸害乡里,再后来,五爷因为偷电缆判了十二年,出来后改行卖了熟食,也就不跟我祖父瞎混了。
    卸好了东西,女孩儿从里屋走了出来,祖母就问她还有什么需要的,她好赶紧去买,女孩儿摇了下头,随后让我帮忙把那匹白布抱了起来,开始在院子里铺。
    一匹布是十丈,三十多米,打开来铺了大半个院子,铺好后女孩儿从里屋拿出了两把剪子来,递给祖母和我,让我们把布剪开,剪成一块块碎布条。
    把三十多米白布剪成碎布条是个大工程,于是五爷也把别在后腰的刀拔出来帮忙,我们剪布条时就听女孩儿说:“现在东西算是准备妥了,但有件事还得请你们帮个忙。”
    祖母赶忙说好,五爷也一拍胸脯说:“三山跟我亲如兄弟,他孙子就是我孙子,有事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女孩儿点了点头,又说:“黄大姐昨天也说了,那东西磨你家孙子磨得挺厉害,但其实光是磨着他,短时间内倒是也不至于害他送命,但你们昨天来看香时黄大姐想简单了,结果反倒是触怒了对方,这下那东西非得要你孙子的命不解,要不是昨晚你们拿走了我的灯,再加上黄大姐以命相保,怕是已经出事了……”
    “那,那该怎么办?”祖母慌张发问。
    女孩儿摆摆手说:“你们别怕,今晚对方还会来索命,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与其躲着倒不如会会他。今晚我留下跟他过过招,但除了事主之外,其他人都不能在场。前夜我会安排你们做一件事,做完之后你们回来在门外给我守夜,别让任何人接近,后夜不管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动静,你们更是一不能看、二不能进来,否的非得出事不可……”

    祖母和五爷连连点头称是,随后祖母怯怯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进来?”
    女孩儿答道:“鸡叫以后就行了,成败就看这一晚,要是连我都收拾不了那东西,你们就给我俩收尸吧……”
    听到这话,祖母脸都吓白了,可女孩儿倒是不以为然,随手抄起一把碎布条来,又说:“一会儿剪完了布条,你们带着这些布条去趟西北方的坟地,把布条挨个塞进坟包里,一个坟包塞一条,塞完了就赶紧回来……”
    听她交代完,祖母和五爷又点了点头,女孩儿就让我们继续剪布条。
    过了不久,又有人进了院子,打头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肩膀上扛着一口大水缸,身后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孩子,两人一进门,五爷就站了起来,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是帮忙送水缸来的。
    按照女孩儿的吩咐,水缸被安置在院子正中间,然后女孩儿让我往缸里倒水,自己则躲到一边去炎魔写字,等我把水缸倒满水,女孩儿的字也写得差不多了,祖母那边的布条也已经剪了满满一箩筐,女孩儿一见够用了,这才让三爷和祖母停了手,让他们这就带着布条出发去坟地,三爷让自己儿孙也跟着去帮忙。
    四个人出发前,女孩儿写了四道符,每道符上放了几粒黄豆包好后,分别塞进了四个人的口袋里,这才让他们走。
    临走时祖母依依不舍地看了我好几眼,又对那女孩儿千恩万谢一番之后问:“姑娘,你是我们家大恩人,可我们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
    女孩儿微微一笑,答道:“我姓白,一尘不染的白,单名一个薇字。”
    祖母一行人离开后,白薇插好院门,又开始在院子里忙乎了起来,先是拧开一瓶酒倒进装满水的缸里,随后开始往缸里倒黄豆,然后让我脱了衣服坐进水缸里去。
    我问她说:“你是要拿我炖汤?”

    白薇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答道:“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除非你不想活命了。”
    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照她的话做,正脱衣服时就见女孩儿又从里屋拿出了九个大盘子来,围着水缸摆了一圈后,每个盘子里放了一只扒鸡,随后开始往水缸周围的地面上撒黄豆。
    我又问她说:“你让我奶买了十二只鸡,还三只呢?”
    她又瞪我一眼说:“我自己吃的。”
    我脱好衣服坐进缸里时,白薇也摆完了九只鸡,然后拿个板凳坐在旁边开始吃另外三只,当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多十点来的了,主要是之前剪碎布和写字废了太多的功夫。
    我也一晚上没吃东西,就问白薇能不能给个鸡腿吃,可她根本不理我的茬儿,只说让我待在缸里别动,就接着吃自己的不管我了。
    第三只扒鸡快吃完时,白薇突然叹了口气,说道:“黄大姐家仙家也最爱吃鸡,每次我来找她都特地买两只,然后我俩一拼酒就拼一宿的,以后看来是没机会了……”
    白薇突然伤感了起来,我就问:“你也是出马仙吧?”
    “我不是,我跟黄大姐同道不同宗,他们这一宗,在我们看来是歪门邪道。”
    白薇撇了下嘴,反正刚吃饱闲着没事做,就跟我说起了出马仙的渊源来。
    她告诉我,出马仙属于关外满教,也叫萨满,相传人身上与生俱来五百年道行,动物仙修炼需要道行,就上人的身来取,顺带帮人办事看香当酬谢,后来这种事多了,就有了‘出马仙’这一说法,但其实被上身的人只能称呼为‘马’,上人身来办事的动物,才能称之为‘仙’。

    而传说中这些上人身拿道行的仙家,也有好坏之分,心善的能帮你办些实事,但要是赶上心肠坏的,就会怂恿心术不正之人铤而走险,或者就是为点小事磨你害你之类的,名字叫仙家,其实多为修炼中之物,为了修行和人达成某种协议,各取所需而已。
    就比如东北最为普遍的‘保家仙’,也是从萨满教传来的说法,动物仙的一种,它来你家住,你想让它保你,那你就得供它拜它,别惹它生气,这不就是各取所需。
    白薇还说,萨满虽在北方流传甚广,但在同道眼里很不入流,因为动物仙心术正的不多,为非作歹的倒是不少,尤其正统道教的道士,跟萨满更是死对头,互相看不起,这主要是因为传承起源不同。
    有个说法是,道教起源于人教,萨满教起源于截教,就是说,所有修道之人,皆为人教徒子徒孙,所有动物精灵,则为阐教徒子徒孙,所以道士们供的是太上老君,萨满教的出马仙们供的则是通天教主和金花教主。
    当时白薇说这些时,在我听来都是天方夜谭,因为根本不懂,后来慢慢经历多了,懂得也就多了。
    尤其后来有段时间我去辽宁时,发现大部分人家里都会供奉萨满教的保家仙,大多是贴的黄纸神榜,或者专门用木材砖瓦搭建‘仙家楼’供奉,然后每天烧香磕头,家里有啥好吃的必先给仙家们备上一份,才敢自己来吃,不然仙家万一生了气,全家就没好日子过了。
    我也专程探访过很多出马仙,他们都将神榜供在居室正面山墙上,两边贴着对联,‘在深山修真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横批‘有求必应’,供奉的神榜上会写很多名字,最上面必是通天和金华两大教主,下列教主统帅堂口人马的仙名,什么‘黑妈妈’、‘常天龙’、‘胡翠花’、‘青海大仙’之类的,比比皆是。
    白薇健谈,那晚跟我一聊就聊到了大半夜,各种谈笑风生,可是快十二点时,白薇的突然脸色一变,紧接着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里屋跑……
    @michelleyln 2017-01-09 20:39:00
    好看,今晚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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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狗洗澡,凌晨我在来继续。

    一阵攀谈后我跟白薇相处也算熟了,看她焦头烂额往屋里跑,就坐在缸里开玩笑道:“拿纸去啊,怎么你吃完就拉?”
    然而白薇根本理都不理我,快步冲进里屋后,又赶紧折了回来,出来时手里多了根笔直的木棍子,就是下午我们在果园里偷折的那根桃树杈,不过,棍子上已经被白薇缠好了一圈圈白布,白布上还都画满了我看不懂的字符。
    冲到水缸旁边时,白薇先用棍子狠敲了我脑袋一下,才说:“你给我老实呆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说完话就见白薇一转身面向院墙,突然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强奸啦’,把我给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听墙外面传来一阵疾快的脚步声,以及说话的声音。
    声音顺着墙壁一直来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我听出那说话声应该是五爷和祖母的,脚步声应该也是,于是明白了白薇的用意,她是在试探在外面守门的五爷和祖母两个人。
    好在看来两个人也及时反应了过来,因此没有直接冲进来,否则就违背了白薇之前说的话,让他们在外面看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进来。
    见两人没往里闯,白薇也放了心,就把提前写好咒文的一张张黄纸拿了过来,又对我说:“你听着,一会儿你把整个身子都钻到缸里去,我会用黄纸盖住水缸口,你在里面也一样,无论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能冲破黄纸出来,否则你就得死……”

    “那我憋死怎么办?”我问。
    白薇又道:“你放心,潜下去时你仰着头把鼻子露出来,憋不死,但你记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你千万不能钻出来,切记……”
    我赶紧点了点头,按照白薇的话把整个身子都潜进了水里,仰着头只露出口鼻在水面以外。
    随后白薇开始用黄纸盖住水缸口,一连盖了三五层,把水缸口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瞬间,水缸里一片漆黑,唯一能见的光亮来自于天上的月亮透过黄纸射进来的暗淡黄光,这一下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蜷缩在水缸里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听到外面白薇的声音,她没走远,而是开始在水缸边上来回念经。
    随后过了没多久,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缸里的水似乎变得越来越凉,就跟里面加了冰块似的,我开始忍不住瑟瑟发抖,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呼呼地响声传来,盖在水缸上的黄纸也开始哗哗乱颤,似乎是外面刮风了。
    紧接着,就听白薇在外面哈哈一笑,说道:“好一阵清风徐来!你们逆天行事索人性命,就不怕遭了天谴吗?”
    白薇说完没人回答,但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很怪异的响声,就像是什么动物在咯咯咯的叫,同时还有阵类似磨牙的声音传来,可我没法钻出水缸,到底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随后白薇的声音再度传来,但说的话我开始听不懂了,叽里咕噜的就像念咒似的,而更多叽里咕噜的回话声也开始从周围响起,我仔细一想,这种话,不就是蹲在我家墙角那两个人影对话时说的话?

    突然,风变得更大了,盖在水缸口的黄纸颤动得更加猛烈,就跟随时都可能被风吹飞似的,而水缸外面的说话声也变成了一阵打斗声,我躲在缸里越发惶恐不安起来,缸里的水也越发变得冰凉刺骨,冰得我四肢都开始发麻,因为心里的不安和身体上的痛苦,几次差点忍不住冲出水缸,都硬憋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透过水缸口被水浸湿的黄纸,我就看见一个人影缓慢地移动到了水缸前面,随后那影子越来越大,似乎是那人面相水缸俯下了身子,紧随其后,我见那黄纸的背后,透出了一张模糊的脸来。
    那是个长头发的女人,因为俯下身子时背对着月光,因此根本看不清五官,但脸的轮廓还算完整,我躲在水缸里抬眼一看,心中猛然间又是一惊,那张脸,竟然有几分熟悉,而且是越看越熟悉那种,但又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来……
    隔着几层黄纸,我盯着她的脸出了神,而她也在上面直勾勾地盯着缸里看,一动不动的。
    可这平静只持续了没多久,她突然抬起手来,开始哭嚎着在黄纸上拼命抓挠了起来,时不时还把整张脸贴过来,想用嘴啃碎黄纸,吓得我浑身发抖,只能把整个脑袋都没进水里不敢喘气了。
    庆幸的是,那黄纸竟异常的结实,女人几次抓挠啃咬都没能把黄纸弄破,可我也在水里憋得头晕脑胀,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往上挪动身子,尽量让鼻子和嘴从水里露出来,以便能够呼吸。
    然而缸里的水位太高,等我口鼻露出水面时,鼻子尖几乎已经碰到了那不停颤动的黄纸,女人撕咬黄纸时黄纸往下压,对方的牙齿几次隔着黄纸碰到我的脸上。
    我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恨不得马上冲出水缸逃走,恨不得叫出声来发泄,可又不敢,强烈的恐惧导致我的心情越来越激动,再加上被黄纸封住的水缸里空气稀薄,没过多久,我的头脑开始发沉发晕,就在那女人又一次扑下来啃咬黄纸时,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等再清醒过来时,最先听到的是院外传来的几声鸡叫。
    过去农村的土鸡报晓非常准时,鸡叫三遍天准亮,我透过缸口黄纸往外看,天还黑着,这应该是第一遍报晓,大致应该是凌晨四点来钟。
    一想到白薇说鸡叫以后就没事了,我赶紧撕开黄纸窜出了水缸,就见白薇摆在水缸周围的九个盘子都已经碎了,盘子里的扒鸡滚了一地,而白薇躺在距离水缸不远处的地面上,如同死了一般,浑身上下灰尘扑扑的,手里还紧攥着那根棍子,但棍子已经从中间折成了两段……
    我抓起缸边的衣裳胡乱套好,跑过去先把白薇抱了起来,就感觉她浑身软绵绵的,手竟然比我泡了一夜水的身子还凉,好在还有呼吸……
    这时被关在院外的祖母、五爷等人也撞开门栓冲了进来,一见我正跪在院子里抱着昏厥不醒的白薇,赶紧围过来问东问西,可我脑子里一片浆糊,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简单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说,祖母等人都愣了住,一时间竟也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而就在这时,昏厥中的白薇也已经在我怀里悠悠转醒了过来……
    见白薇醒了,大家又惊又喜,可根本没等细问她夜里情况,白薇却先一把攥住了我的衣领,咬着牙一声惊问:“你爷爷到底拿了谁的东西?”
    白薇这话一出,我们都愣住了,为什么她会突然问出这么句话来?
    这时就听白薇又说:“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最好都交代出来,不然的话恐怕连我也帮不上忙……”
    白薇说完,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祖母开了口,说道:“之前二仙姑也说过我家老头子手粘,拿了人家东西,可我家老头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犯不上偷啊!”
    五爷听了也在旁边点着头说:“三山不是那种人,当初我叫他跟我一块偷电缆发财他都不干,就因为那事我俩才闹掰的……”
    白薇听完又说:“你再好好想想?就算没偷过,万一是捡的呢?”
    祖母细细一想,皱了下眉头说:“要是说捡,我家里还真有件他捡回来的东西,是一面手鼓……”
    这是祖母第一次想起那面铜鼓来,当时我们还都没意识到,那东西的来历到底有多大。
    听祖母这么一说,白薇立刻询问起了那手鼓的样式大小来,祖母简单说完,就见白薇又皱起了眉头,依在我怀里开始沉思。
    沉思了几分钟之后,白薇这才从我怀里挣扎起身,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又说:“难怪连黄大姐都因此丧命,看起来你们是惹了不得了的东西了!昨夜里来了几只小鬼索命,个个都是身带戾气的恶鬼,但显然不是真正要磨得你们家破人亡的真凶……”
    听到这里,祖母慌张发问说:“难道有这些事,都是因为当年我家老头子捡回来的那只手鼓?”
    祖母说完,白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老太太,当时小六子的爷爷怎么捡来那东西的,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
    事关重大,祖母当然不会掖着藏着,于是把我祖父捡来那铜鼓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那件事在我们村并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我祖父突然失踪一夜的那天,祖父回来后神情异常脸色发黑,爬上炕就开始自己摔自己,并且把那手鼓藏在了被垛里。
    因为藏得快,所以当时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祖母也是晚上铺被子准备睡觉时才发现的,可碍于祖父当晚失常,又把自己摔伤了,也就没有细问。
    第二天祖父好些之后,祖母问祖父那铜鼓是哪儿来的,祖父开始的时候咬着牙闷不做声,后来被祖母问得烦了,才说是捡来的,祖母又问他是从哪儿捡来的?祖父抬手往外一指,只说了两个字,坟地。
    至于其间的详细流程,祖父从没提过,再后来只告诉祖母这东西关系重大,必须好好保管好,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那时候农村封建,向来都是夫唱妇随,因此祖母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也没当回事。
    后来没过几天,祖父突然拿铁镐抛开了火炕,并把那铜鼓藏进了炕洞里,又用砖块重新砌了上,再之后,祖父从没将铜鼓从里面取出来过,一直至今。
    祖母说话时,白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随后又问:“就只是这样,别的你真都不知道?”
    祖母惶恐地摇了摇头,急得眼睛里都转了眼泪,显然是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细情,否则眼下我遇到这种事情,她也不会瞒着不说。
    又一阵沉默之后,白薇才说:“老太太,你家老头子显然是撒谎了,刚刚我听你一说那鼓的外形,就猜出那应该是当年关外萨满教的东西,而且必是件了不得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恶鬼为了它来害你们了。这么个东西,可不是任谁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
    “那怎么办?”祖母问道。
    白薇摆了下手说:“你别着急,昨夜我跟恶鬼对峙过,显然这些恶鬼也不过是被什么东西给驱使了,跟你家无冤无仇,倒还好解决,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在背后驱使恶鬼的那东西,道行应该不低,他一直想要回当年你家老头子拿走的那件东西,为了这事儿才非要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看来这东西是关键……”
    说到这里,白薇皱着眉头望向祖母,又说:“这样吧,你去把那东西从你家炕洞里刨出来,交给我看看再说。”
    听白薇说完,祖母连连点头,赶紧答道:“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把炕刨开,然后把那东西给你送到这里来。”
    “不,你不用送到这里来……”白薇边说边活动了下筋骨,又接着说:“这里的事了了,接下来你们得跟我去一趟坟地,午后咱们在你家碰面即可。”
    说到这里,白薇又望向五爷,说道:“五爷,您就是本村的人,找些铁锹铁镐应该不难吧?”
    五爷一拍胸脯,答道:“三山的孙子就是我的孙子,三山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你教给我!”
    “好!你快去多找些铁锹铁镐来,最好再找几个男的来,越壮越好,最好是活蹦烂跳阳气重的,然后跟我一起去坟地……”
    白薇说完五爷点了点头,也没多问,转身就出了黄家宅子。
    五爷走后,白薇在我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她一夜里都做了些什么,但看脸色和行动就知道,她似乎伤得不轻,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侥幸逃生一样,可无论我怎么试探,白薇就是不说,只回了一句‘这不关你的事,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好’。
    半个钟头的功夫,五爷回来了,除了又带来自己的儿子孙子外,还带了七八个三十来岁的壮汉过来,每个人都扛着一把铁锹铁镐,而其中有几个是黄家的人,昨天来时我们就见过。
    随后白薇又在院里找了捆绳子让我拿着,拿好之后,就带着我们出了发,动身前往位于我们村村口附近的坟地。
    快到坟地时,祖母跟我们暂时告了别,只身回家去取那手鼓,而其他壮汉则在白薇、五爷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了坟地里。
    那是片大坟地,放眼望去一坐坐坟头矗立,即便是白天也让人不由地竖起了汗毛,再加上当年地震后死人坑的传说,更显得格外的慎人。
    进了坟地后,白薇又对五爷说:“五爷,昨晚往坟包塞布条时你也在场,你现在带着人,挨个坟头找,再把昨夜塞进去的布条,都给找出来……”
    “找出来?这是为什么?”五爷不解地问。
    白薇却摇着头说:“这你别管,总之一定要仔细的找,别落下任何一个坟头,如果发现取出来的布条有任何异样,你赶紧告诉我……”
    五爷点了点头,赶紧带着人行动了起来,毕竟眼前几百座土坟包,要把塞进去的布条再找出来,可是个大工程,于是八九个人分头行动,开始在坟地里低头弯腰地仔细寻觅了起来,而白薇自己则靠在坟地边一棵树下,开始休息。
    找了大概半个来钟头的功夫,从坟包里再揪出来的布条也不过小一半而已,毕竟作业塞布条时也是五爷、祖母等人分得工,因此塞在坟包哪个位置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眼下再找起来并不方便,有时候甚至要用手指在坟包上的土里来回翻个遍才行,而找着找着,忽然就听有人在远处喊道:“快看,这里有个布条不一样!”
    那人一喊,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白薇也赶紧倚着树站了起来,随后那人跑到白薇面前把布条递了过去,我们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那确实是祖母和五爷昨夜裁剪的布条不错,然而布条并不是白色的,而是血红色的……
    “这是……”
    五爷一声惊问,正把布条凑近鼻子下面闻的白薇,皱着眉答道:“是血,血浸透了布条。”
    这话又让大家吃了一惊,最近一段时间周边村子并没死人,也就是说,这些坟都是老坟,老坟里面怎么会渗出鲜血来呢?
    所有人诧异之际,白薇扔下布条又说:“看来我猜测得还真没错,快继续找,把布条浸成红色的坟肯定不止这一座,一定都给我找出来……”
    听到这话,大家赶紧又继续分头去找,找到最后把整个坟地翻了个遍,一共找出了三个浸红了白布条的坟包来。
    白薇将三座坟分别查看了一番,随后指着其中一座对我们说:“昨晚带头得在这儿,快,把里面的尸体给我挖出来……”
    白薇说话时我往坟前墓碑上看了一眼,碑文正中间写着六个大字——孝女赵倩之墓。
    一看到赵倩这个名字,我不禁出了神,因为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离我们村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水坝,是周围村里的孩子最爱玩的地方,尤其的夏天,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一群光屁股小孩儿叽叽喳喳往水里跳,我小时候也经常跟一群小伙伴过去洗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大概三年前,水坝上出了事。
    那也是个夏天,最热的时候,一个姐姐带着弟弟和我们村另外两个小孩儿去水坝玩水,那个姐姐就是赵倩,因为当时赵倩已经十七八岁了,平时老实巴交的也很成人,因此大人们也都挺放心的。
    结果赵倩在水坝边上挖苦荬菜(一种能吃的野菜)时,三个孩子互相起着哄就下了水,这一下去,三个都没能再上来。
    当时那水坝像个水泥砌成的大池子,十来米宽,深度得有个四五米,一听说出了事,周围几个村的人赶紧都跑过去帮忙,水坝也开始放水,后来找了两个多钟头,总算是找到了泡在水里的三个孩子,可找到时三个孩子早就都没有生命迹象了……
    三个孩子的爹妈们听说孩子没救了之后,都哭得死去活来的,毕竟那个年代农村重男轻女很严重,家里的男孩子简直就像命根子一样宝贝,于是孩子的父母们就把矛头纷纷指向了当时负责看孩子的赵倩,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不止另外两家如此,赵倩的爹妈也是这样,因为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
    后来三天里,另外两家的家人每天堵着赵家门口骂街、送花圈,赵倩的爹妈把她关在房间里,不给吃饭也不让出门,也是每天对她连打带骂,三天后赵倩终于受不了了,于是晚上顺着窗户逃出家门,又去了弟弟出事的水坝,跳了下去。
    再后来,村里人连找了几天后终于在水坝里找到了赵倩的尸体,把尸体捞出来时,据说她眼睛瞪得老大,到下葬时都没能闭上。
    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一来是因为事情就发生在我们村里,二来是因为我们两家住得不远,而且我和赵倩是同班同学。
    没过多久,赵倩的坟包就被刨了开,露出了埋了三年已经开始腐朽的棺材来,五爷扔下手里的镐,问白薇道:“开不开棺?”
    “棺还是先别开了,转葬开棺最好有事主家人在场。”说到这里时,白薇又望向了我,说:“这家人住哪儿,你得带我去一趟……”
    我点头应下,随后白薇留下其他人看着棺材,只让我跟五爷两个人跟着,就进了村子,赵家的宅子在我们村最北边,位置比较好找,因为他家门前正对着一条斜过去的臭水沟,旁边还有个土坡。
    快到赵家时,没等我指出哪家是赵家的房子呢,白薇就先往前一指,指着其中门口正对着土坡的院子说:“这里应该就是她家吧?”
    我赶紧点了点头,夸了句‘你猜得真准。’
    哪知道白薇摇着头说:“我可不是猜的,你看这家门口斜着条水沟,沟里有水本是好事,能截龙气,家必发达,可水沟偏偏又是条臭水沟,而且是条断沟,这就有了座空朝实、背水一战之嫌,必定气运不畅、家宅难兴。你再看旁边这个土坡……”
    白薇又指向沟边正对着赵家门口的斜坡,接着说:“斜坡在门口靠左一侧,按照八卦来说,是震卦主青龙位,青龙位斜坡正对门口,想必这家人必定运程一年不如一年,而且在周边名声极差。把臭水沟和青龙位斜坡放在一起,自然是长驱直下,轻则运势困顿,重则断子绝孙,他家养不活孩子……”
    听白薇说完这些,我打心里开始佩服。
    可不是吗,虽说水坝那件事已经过了三年,可另外两个溺死孩子的家人隔三差五还会来闹,这三年来,老赵家能砸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被砸光了,再加上家里姐弟俩相隔三天都没了,赵家爹妈的神经也大受打击,做人做事都变得孤僻古怪,因此这几年来在村里几乎没什么人爱理他们。
    另外,之前我也听我妈说过,赵家夫妻后来又想过再要个孩子,那大概是赵倩姐弟出事后一年左右的事情,可后来十月怀胎一朝落地,生下的却是个死胎,再加上赵倩的爹妈岁数都大了,后来就再也没怀上过了,这不正应对了白薇刚刚的话,他家确实养不活孩子。
    走到赵家院门口,白薇没打招呼就自己走了进去,赵倩的母亲当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
    一见白薇带头闯进去,赵倩母亲赶紧站了起来,警戒地问我们是干嘛的,我凑上前说:“婶子,我是老马家小六子,你不认识我了?”
    赵倩母亲看了我一眼,神情总算平静了下来,就面无表情地问我们有什么事?白薇显然不太会拐弯抹角,索性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自己带人把她姑娘的坟给刨了。
    白薇这话一出口,惊得赵倩母亲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似是被白薇的话吓得,又似是因为白薇提起赵倩,而触动了三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赶忙给她解释这其中的缘故,虽说凌晨时的一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但大体上算是让她平静了下来,这时就听白薇又说:“婶子,来时我也听小六子说了些你家的事,你家近年来连遭厄运,除了风水格局和命相外,和你闺女的死恐怕也不无关系,赵倩死的冤,死后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怨气恐怕一直没泄出去,要不然也不会沦为孤魂野鬼不能投胎。这次磨老马家的清风,其中一个就是她,我要是猜得不错,她磨得恐怕也不光是人家,连你们自己家,最近也不会没察觉到什么吧?”
    白薇说话时,赵倩母亲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紧闭着嘴低着头也不回话。
    白薇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赵倩母亲的脸色,又往她家中堂望了一眼之后,忽然笑了笑说:“赵倩……回来过吧?”
    她这话出口,赵倩母亲更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地惊呼了出声——“你怎么知道?”
    “你印堂发黑,屋顶上还缠着股黑气,恐怕是清风入了门。”白薇答道:“我跟你直说了吧,现在赶得巧我正好在,还有办法化解此事,如果你们现在不听我的,用不了多久,你们老两口子都得没命,你信不信?”
    “我是她妈,她犯不着害我!”
    “你是她妈没错,可你别忘了,当年赵倩的死,跟你们也脱不开责任,人死如灯灭,她现在不会念你们什么养育之恩,只剩下一口怨气,回来就是找你们报仇的……”
    白薇说完跨步往中堂走,在中堂和东西两屋各绕了一圈之后,抬手指着位于中堂门口处的灶台说:“你们是不是在这儿见过她?”
    这一下,赵倩母亲的脸色更白了,顶不住白薇连连逼问,终于说了实话。
    “大师,您年纪轻轻的,真是个神人,求你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吧……”
    赵倩母亲再度泪崩,紧紧拉着白薇的手款款道来。
    听她说,最近这一个多月,她经常半夜做恶梦,梦里梦到的东西各不相同,但却有一样是相同的,每个梦里,她都能看见自己女儿赵倩的身影,或是从自己身旁经过,或是立在远处幽幽地盯着自己看,也不出声。
    后来她把这事跟自己男人一说,赵倩爸爸就说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为了解心结,还是赶紧去赵倩坟上烧了点纸,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家里出事了……
    当时农村家家户户都烧火炕,屋里的炕连着中堂的灶台,上面的大锅用来焖饭炖菜,锅下面单独用砖砌出个四四方方的炉灰口来,以便把柴火烧完剩下的灰烬掏出来。
    赵倩母亲说,那大概是晚上八点来钟,吃罢了晚饭后自己正在中堂刷碗洗筷,家里男人也没闲着,蹲在锅台前面正在掏炉灰,可掏着掏着,他突然一声惊叫,紧接着跌在地上就昏死了过去。
    赵倩母亲吓了一跳,跑过去好不容易把他弄醒,就问他出了什么事,就听对方慌慌张张说:“我看见,我看见倩儿了,趴在灶台里,往外爬……”
    赵倩母亲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因为她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可她打着手电筒往灶台炉灰口里看时,真发现里面原本烧得平平整整的炉灰,变得乱糟糟的,就跟有什么东西在炉灰上打过滚似的。
    当晚,赵倩的父亲惊吓过度,被送到了镇上卫生院去输液,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而今天快早上时,赵倩的母亲又做了个怪梦,梦到自己的闺女穿着溺死时的那身花衣裳,立在自己的面前,而那花衣裳上和赵倩的脸上染满了血,立在那儿留着血泪一遍遍的喊——“救我,救我。”
    说到这里,赵倩母亲不禁垂泪,白薇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说:“这就错不了了,从时间上看,她应该是去找我之前先回过家,至于你早上做的那个梦,你闺女浑身是血,正好时遇到我之后的时间,昨晚我可没给他们好果子吃……”
    听白薇说完,赵倩母亲慌张求道:“大师,我家倩儿到底怎么了?你可得帮帮她呀!”
    “她三年前因为怨气太重沦为了孤魂野鬼,虽对人间有恨,但也不至于胡乱害人,我猜是让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弄得自己现在也没法脱身,所以才会托梦给你求救……”
    “那,那该怎么办?”
    赵倩母亲问完,白薇又道:“你闺女的坟我已经自作主张挖开了,毕竟这件事不处理,必定祸害一方,我现在过来就是想征求下你的同意,我想开棺,而开棺时为了抑住棺材里的怨气,必须有死者亲属在场才行。”
    “这……”
    赵倩母亲犹豫了一下,然而最终在白薇我们的劝说恳求下,终还是拿定了主意,狠狠点了下头说:“我姑娘活着时,我们对不起她,现在她死了,我们不能让她再受罪了!开吧,我都听你们的!”
    一见搞定了赵倩母亲,白薇终于露出了笑容来,也不敢怠慢,带着我和五爷,以及赵倩的母亲就返回了坟地,临走时还找赵倩母亲帮了个忙,借了套冬天盖的大厚棉被,以及半袋子黄豆,让我扛去坟地。
    回到了坟地后,我们并没有直接开棺,白薇显然赵倩的母亲自己走到棺材边上,先好好跟闺女叙叙旧。
    一见女儿的棺材露在外面,赵倩母亲自然也不好受,情绪一上来,抱着棺材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一堆如何如何对不起女儿、如何如何想女儿的话,哭嚎得嗓子都哑了,更听得我们都跟着眼睛发酸。
    白薇立在旁边也不说话,一直看着赵倩的母亲哭嚎到十一点钟,她才忽然开了口,喊道:“午时已到,阳气至盛,开棺大吉!”
    喊完这话,白薇把跟来的一群人都叫到一起,说道:“壬申年开棺,凡火命者向前一步,凡属虎、属蛇、属猪者后退一步……”
    白薇喊完话,队伍里三人前进三人后退,白薇把前进的三人叫到身边,说:“按照命理六十年运转,今年为金命之年,火克金,外加午时阳气重,火命人可顶阴气,一会儿你们三个负责启钉开棺。但你们三个记着,一会儿掀棺材盖时你们不能往里面看,抬着棺材板赶紧从坑里跳上来,千万别回头,跑出二十四步后扔下棺材板,都背对着棺材跪下不许动……”
    三人赶紧点了点头,白薇又对退后那三人说:“你们三人生肖有克,被阴气冲到怕会体虚血弱,一会儿开棺时你们躲到五十步外,万不能接近棺木……”
    三人也点了点头。
    随后,白薇又从站在原地没动的人里随便挑出了四个比较壮的来,把送赵家借来的棉被塞进其中一人怀中,又说:“开棺时,你们四人背对棺材各拉住一个被角高高举起,万不能让阳光直冲尸体,也不能回头,否则必生祸端,懂不懂?”
    四人应了一声‘懂’,白薇这才放了心,于是先让四人各拽着一个被子角跳下坟坑,在棺材正上方撑起了一个遮光的凉棚来,随后又让负责开棺的三人带着家伙也跳了下去,让他们开始启棺材钉。
    随后白薇又把我和赵倩母亲叫到身前,交代说:“赵家大婶子,刚刚我让你抱着闺女棺材哭丧,是为了化解棺里的怨气,但这还不够,所以一会儿还得劳烦你和小六子下坟坑一趟,在棺材前好好跪着,并且开棺后亲自负责将尸身从棺中取出,这没问题吧?”
    赵倩母亲赶紧点头称是,我也应了下来,于是接连下了坟坑。
    按照白薇的要求,我和赵倩母亲都跪在了棺材前面,随后不久,三个负责开棺的人就卸掉了棺材钉,开始将棺材盖子小心翼翼的撬起来。
    这时白薇又立在坟坑边上告诫我和赵倩母亲说:“你俩记住,一会儿不管在棺材里看到什么,都别害怕,人都会死,死后都不过是一具臭皮囊而已,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没什么可怕的……”
    白薇说话时,那三个负责开棺的已经掀开了棺材板,一股臭味瞬间倾泻而出,令人作呕。
    三个人也不敢往棺材里看,抬着棺材板赶紧往坟坑边上跑,按照白薇的吩咐疯狂跑出二十四步之后,扔下棺材板赶紧都跪在了地上,而那四个背对着棺材拉被角的,也都吓得脸色发青,头冒冷汗,却不敢扭头往后看一下。
    因为棉被的遮挡,坟坑周围的人看不到尸体,所以唯一直接看到棺材里面的,就只剩下了立在分坑边的白薇、以及我和赵倩母亲三个人。
    白薇显然早就料到里面的模样,因此面不改色,而我和赵倩妈妈抬头望棺材里面一看,瞬间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浑身汗毛恨不得都倒立了起来……
    就见一具女尸四平八稳躺在棺内,整个身体雪白完整,完全看不到任何腐烂的痕迹,如果不是周身透出一种诡异的白色来,简直可以说是栩栩如生,这哪里像是已经埋了三年的尸体?
    我抬眼扫向女尸的脸,那张脸依然熟悉,脸色雪白的赵倩静静躺在棺材里,脸上还挂着生前溺水时的痛苦彷徨,眼睛也依然还是睁开着的,满眼的愤恨未消……
    看到那张脸,我突然联想到凌晨时,水缸外那个试图咬破黄纸的女人,那张脸,那轮廓,那痛苦不堪的表情,就是赵倩,想到这些我更恐惧了……
    “你们四个慢慢蹲下……”
    白薇的话将我从恐惧中拽了出来,四个拉着被角的人听到这话赶紧慢慢下蹲,蹲下后手里的棉被正好盖在了棺材上,紧接着就见白薇跳下坟坑,撸起袖子将双手伸进棺材里开始掖被子,三两下就用棉被把棺内的尸体整个包了起来,转身朝我和赵倩母亲说:“你俩还不快把尸体抬出去,万一怨气涨到喉咙尸变,可就治不了了……”
    在白薇的督促下,我和赵倩母亲把卷在被里的女尸抬出了坟坑,白薇又把之前那四个拉被角叫了过来,让四个人用棺材板搭着被里的女尸,随赵倩的母亲先回了赵家。
    随后,五爷拿着另外两条被血染红的白布走了过来,问白薇说:“还有两个坟包里的白布也是红的,怎么处理?”
    白薇看了一眼布条,问:“那两座坟的主人是哪儿的?”
    五爷答道:“我看过墓碑,其中一个老坟也是六子他们村的,另一个看日期刚埋一年多,是我们黄家沟子的……”
    他话一说完,就听白薇镇定问道:“这两座坟里埋的,是一个老头儿一个三十来岁中年男的,对不对?”
    五爷惊得一愣,赶紧点了下头,问白薇是怎么知道的?
    “这三个我凌晨时都见过,当然都知道。”白薇皎洁一笑,又接着说:“不过这两个怨气不太重,比赵家闺女好解决多了,五爷,你和小六子想办法去说服这两座坟主的家人,先让他们答应挖坟开棺,然后还用我刚刚开棺这七个人,还按我刚刚的方法做,只要赶在天黑前把尸体都挖出来就行……”
    “挖出来尸体放哪儿?”五爷又问。
    “就放坟坑边上,这两个今晚由我处理,可赵家闺女,就不好办了……”
    白薇说到这里时望向了我,那眼神意味深长,却什么都没说。
    把坟地这边的事情都交给五爷之后,白薇带着我又回了村,不过并没有直接去赵家,而且让我带着她去一趟祖母独自居住的老院。
    白薇在黄二仙姑家就说过,让祖母自己回家找那藏在炕洞里的铜鼓,午后在祖母家碰面,我们在坟地这么一阵折腾之后,等离开坟地时,恰好刚刚过了晌午。

    到老院没等我们进去,隔着院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嚎声,我带着白薇走进院子一看,在哭的是我二姑家的那个小孙子,我爸妈、两个姑姑以及祖母都在,正围着那孩子不停的哄。
    一见我们走了进去,祖母最先迎了出来,略显尴尬地笑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啊,这种节骨眼上,这孩子还瞎捣乱,哭起来没完了……”
    白薇朝那哭天抹泪的孩子看了一眼,才问:“这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祖母答道:“就我刨炕的时候,他非得在旁边看,我寻思看着就看着吧,别捣乱就行,结果刚把炕洞刨开,这孩子哇一下就哭了,怎么哄都哄不好,嚎这么大半天都快背过气去了……”
    听祖母说完,白薇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又问祖母说:“你家有碱没?给我兑一碗碱水来。”
    祖母一听赶紧进屋去找碱,白薇则是自顾自朝院墙处溜达了过去。
    那时候各家各户院墙上没有镶瓷砖那一说,最多也就是给墙面刮刮大白显得好看,祖母做人节俭,我爸说出钱给她刮刮大白她嫌贵,就找工人在院墙上刷了层石灰粉,墙面白白净净也挺平整,她就满意了。
    走到墙壁前,白薇捡了个祖母挖野菜用的小铲子,然后蹲在墙根下就开始刮墙上的白灰粉,很快就刮了一小把,正好祖母也端着碗碱水出来了。
    白薇把刮下来的白灰粉放进碗里,那手指搅合匀之后,端到了二姑家小孙子面前,她先伸手在孩子脑袋顶上轻拍了三下,随后用手在碗里舀了点白灰渣子就往孩子的额头上抹,没等我们明白过来她的用意,那孩子的哭声竟立刻就弱了下来。
    白薇笑了一下,又柔声对孩子说:“来,你喝一小口,不苦。”
    孩子似乎特听白薇的话,她让喝,孩子竟然咕咚就喝了一口碗里的碱水,喝完之后也彻底不再哭了。
    白薇给孩子抹了下眼泪,问他说:“你告诉姐姐,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孩子答道:“我看见炕里趴着个小孩儿,炕一凿开就爬出来跑了……”
    孩子话一出口,我们全家都惊了住,唯独白薇镇定自若,抱着孩子又问:“那个小孩儿什么样?”
    “穿着身黄袄子,屁股上长着个大尾巴,爬得特别快……”
    “那他爬到哪儿去了,你见着没?”
    白薇问完,孩子突然转身就往中堂跑,白薇赶紧跟了进去,我们一家人紧随其后也进了屋。
    孩子径直把我们带进了祖母平时住的东屋,进去一看,原本盖在火炕上的炕席和被褥都卷在一旁,炕中间塌出了个大洞来,显然是祖母为了找那铜鼓刨出来的。
    孩子没带着我们上炕,把我们带到了炕对面的电视柜前面,抬手指着电视柜左边的木头衣柜说:“他爬里边去了……”
    听孩子说完,白薇打开柜门就开始翻,里面放的是一些衣服和杂物,翻着翻着,从柜底深处翻出了个布包袱来,白薇也没说话,直接打了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张满是黄毛的兽皮。
    白薇转身问我祖母,“这是什么?”
    “几年前我家老头子在院里打死只黄狼子,这是黄狼子皮……”
    祖母说完我也有了印象,那不正是祖父去世前不久的事情,后来祖母进门看见那张黄狼子皮挂在院里,还吓得又哭又笑的……
    这时祖母又说:“别人都说这种东西太邪乎,本来我也想赶紧扔了,免得招灾,可后来一想,这毕竟是老头子留下来的念想,我,我舍不得扔,就一直压在柜子底下没动过,不是今天你给翻出来,我都忘了这事了……”
    听祖母说完白薇笑了,把那张皮又卷回包袱里,递给祖母说:“念想归念想,可家里放着这种东西确实不好,一会儿塞灶台里烧了吧……”
    说完话白薇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笑意,又笑呵呵说:“看不出来你爷爷还挺浪,身上背着这么多事儿,这是想把漫山遍野的牛鬼蛇神都得罪个遍怎么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只能‘呵呵’两声应付了过去。
    随后白薇又跟祖母要那炕洞里掏出来的铜鼓,祖母这才想起正事来,跑到散在炕头的一堆被子前开始乱掏一通,很快又掏出了个脏兮兮的包袱来,把包袱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个锈迹斑斑的黄铜手鼓,大概八九寸大小,就像一块厚厚的发面大火烧。
    铜鼓上刻的图案比较特殊,之前也介绍过,就没必要再多说了,而白薇把鼓翻来覆去观察了一遍之后,目光最终落在了鼓面那副人面怪羊吃草的图案上,那幅图里的动物,看身形明显是只肥硕的大绵羊,可脸上的五官却刻画得跟人一样,正低着头啃地上的草吃。
    白薇盯着那图案看时,脸色及其凝重,害得我们等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了,随后过了几分钟,白薇终于皱着眉头开了口:“这东西可够邪气的,萨满教供得是动物仙,向来把十二仙家列为上仙供奉,可你看这鼓上,不单把萨满教的十二家仙刻在鼓边上,而且每个仙家都低着头不敢往上看,有俯首称臣之意……”
    听白薇一说,我也仔细又看了一眼,确实,那鼓的四周围刻画得是十二种不同的动物,狐狸、蛤蟆、刺猬、蜈蚣、蛇之类的,每种动物的姿势都不同,可是不管姿势怎么变,它们的头却都朝下垂着。
    白薇又把鼓翻过来一看,鼓底一共刻了二十四只造型不同的鬼怪,每个鬼怪都姿势扭曲神情愤怒痛苦,甚至有几只的姿势明显可以看出来是在抱头鼠窜……
    看到这里时,白薇突然一声惊呼——
    “难道说,这就是黄大姐曾跟我提到过的……古时候萨满教的大祭器?”
    从白薇口中,我第一次听到了这铜鼓的名字——镇万仙。
    她告诉我,自己有一次来找黄二仙姑喝酒时都喝多了,喝着喝着就聊起了二仙姑这种出马仙的历史来,聊到了古萨满教。
    当时黄二仙姑告诉她,古时候萨满教供奉的动物仙不下百种,其中以十二种动物最通仙气,容易修成正果,分别是‘胡黄白青灰,吴龙狼狗黑常蟒’,因此被尊称为十二仙家,其中又单独划出了狐黄白柳灰五大保家仙来,不只是萨满教,连北方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焚香供奉。
    二仙姑说,其实‘出马仙’是外人给他们的称呼,但他们本身不叫出马仙,萨满教的徒众就叫萨满,此教起于千年之前,兴于满人入关,甚至一度被清朝皇族奉为‘国教’。
    清朝灭亡后,萨满教走向没落,徒众四散流离,经过一代代传承,大多也就忘却了很多古代供奉的仙家和术法,其中有个仙家,正与这铜鼓‘镇万仙’有关,白薇说,那被遗忘的仙家名叫‘结巴仙’。
    所谓的萨满教仙家都有原型,胡翠花是胡仙,也就是狐狸;黄九龄是黄仙,也就是黄鼠狼;常天龙是柳仙,也就是蛇蟒之流;灰二爷是灰仙,也就是老鼠;青海大仙是青仙,也就是蛤蟆……
    可这位结巴仙是什么?
    二仙姑告诉白薇,在萨满教的历史上曾众说纷纭,但它原型到底是什么却没人知道,后人唯一听说的是,‘此仙家,人面羊身,通人性晓人语,伏于地下洞悉人间百态,出则百鬼退避、万仙俯首’,也就是说,萨满教里所有动物仙都位列在它之下。
    为了供奉祭祀它,古时候的萨满们甚至专门打造出独一无二的祭器,这面号称‘镇万仙’的铜鼓,就是其中之一。
    白薇跟我们简单一说,大家都听愣了,因为我们根本不懂这些。
    虽说我们身在北方农村,又赶上那个迷信当道的年代,各家各户都会多少信些什么,可我祖父在世时向来不理这套,也不让祖母在家里供任何东西,对于什么出马仙、萨满教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村里人闲聊时的大致听说了。
    但从白薇的话里我们都能听得出来,当年祖父从坟地带回来的这件东西,确实了不得,再一联想起祖父把铜鼓捡回来后,家里接连发生的各种怪异现象来,事情变得更加的邪乎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之后,祖母忽然毫无预兆地哽咽了起来,战战兢兢问道:“难不成当初连我家大姑娘的事儿,都跟这个破东西有关?”
    一想到当初被饭碗盖死的孩子来,祖母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随后又说:“可这么邪乎的东西,我家老头子干嘛非要留在家里?它害我们不浅啊!”
    “你家老头子是干什么的?”
    白薇忽然发问,一时之间我们全家人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最终我爸挠着头说:“要说干什么的,连我这个当儿子的都不知道,总之天天出去溜达,隔三差五还打一架,抄着菜刀追着人砍,能追出去好几里,但凡我们村儿跟他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儿,以前没有没挨过他揍的……”
    我爸说完白薇乐了,似乎来了兴趣,就又问:“这老头儿活得挺带劲啊!可他天天这么浪荡,靠什么养活你们一大家子人啊?”
    “养家活口这方面,他倒是没亏着我们……”祖母抹了把眼泪,又说:“他打猎是把好手,经常打点子山鸡啊野兔子啊回来,卖点钱给家里当补贴,要么就逮村里的狗回来炖肉吃,反正村里也没人敢惹他,谁家的狗让他吃了只当是活该找丧了,然后狗皮扒了卖掉,还能换点钱花。你别看我家老头子浑,爱惹事,可顾家确实是一把好手,这一点我倒是挺欣慰的,别说是逮个狗了,外面逮个耗子他都往家里送……”
    祖母说着一指白薇手里的铜鼓,接着说:“这老缺德的属猫的,要不能捡回这么个害人的玩意儿来吗?”
    白薇听完又笑着说:“这东西可捡不来,这是宝贝,多少出马仙抢着想买都买不到呢,我看啊,你家老头子不简单,他不是普通人……”
    白薇一句话又把我们全家问住了,什么叫不是普通人?难不成耍浑也能耍出手艺来?问题是祖父一辈子下来就没干过正事儿,到处惹是生非游手好闲,他不是普通人,他又能是什么呢?
    见在我们家问不出什么来,白薇也就没再为这事多费口舌,把铜鼓重新又用布包好后,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总之你们把心放肚子里,就算是为了黄大姐,这事我也会追查到底的!不过这铜鼓到底从哪儿来的,又是什么东西为了它这么害你家,恐怕就只能问黄大姐本人了,就她清楚……”
    “可她已经不在了呀?”
    听我问完,白薇回眸一笑说:“你放心,过几天她还得回来一趟呢。”
    她没继续说明白,只抛下这么一句后就出了门,说要先去老赵家看看。
    可这都已经过了晌午了,白薇为了我家的事从昨晚开始忙活到现在,除了前夜吃了三只扒鸡外,还粒米未进呢,依着我家人的实诚劲儿,怎么好意思让她饿着肚子到处奔走,于是赶紧又把她拦了下来,非要让她在家里好好吃顿便饭再去忙。
    当时是下午一点来钟,白薇见离天黑还早着呢,而且也确实饿了,就没推辞,祖母赶紧带着我妈和两个姑姑忙活了起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炒好了几个菜、蒸了一锅馒头,为了答谢白薇对我家的恩情,我爸还特地杀了只鸡当犒劳,把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好久都贡献了出来。
    白薇跟我年纪差不多,但是论酒量的话,四个我捆在一块估计都喝不过她,没一会儿功夫就把我爸拿来的两瓶白酒干进去了,又吃了四个馒头半只鸡,这才停了筷子,一看时间已经是两点多了,白薇也没再耽搁时间,安慰我家人稍安勿躁之后,带着我就直奔了老赵家。
    我们再到赵家,跟前次来时大不相同,上午来时老赵家门庭冷落,可现在几乎可以说是人满为患了,不止五爷带着几个人提前从坟地回来了,村里很多听说了这事的人也都跑过来看热闹,围着赵家院子各种说三道四。
    院子里的哭声更是此起彼伏,我和白薇挤进去一看,是赵倩的父亲已经从镇上回来了,听说了事情之后,正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时不时还抽自己个耳光,骂自己当年太混蛋,说话太毒,害了自己的闺女,而赵倩的尸体仍还用棉被裹着,安放在中堂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上,由村里几个有分量的老人以及赵倩的母亲陪着,五爷腰插两把菜刀,也叉着腰一动不动守在旁边,活像个门神。
    进屋前,白薇先把五爷叫到了院子里,问道:“五爷,坟地那边情况咋样了?”
    “挺好,另外两座坟的家主都联系过了,都正帮忙刨坟呢,我见人多手杂就先带了几个人回来看看……”
    五爷说完,白薇点了下头,又说:“您回来的正好,一会儿还劳烦您去趟老马家,跟马家老太太多要点钱,一来是坟地里帮忙的哥儿几个都没吃饭呢,您给弄点饭菜送去,二来多匀出点钱来分成七分,给那四个拉棉被遮光、三个启棺的大哥分了,今天让他们干的事损阳气,恐怕回去都得大病一场……”
    “我跟马家老爷子是生死弟兄,这么点破事不至于劳烦人家,这钱回头我垫上!”五爷一拍胸脯,又问:“小师傅,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薇笑答:“后夜这三只怨鬼肯定回来,你帮我多预备柴火汽油,今晚我要解了这桩仇……”
    下午白薇自己去了趟坟地,留下我和五爷等人在村里找柴火和汽油,暂存在赵家的院子里,快傍晚时白薇才回来,见院子里堆的柴火和汽油都够用了,就让五爷带人先送一半到坟地去,随后把我和赵倩父母单独叫进了里屋。
    进屋后白薇往炕上一坐,对我们说:“今晚你们把赵倩的尸身抬回她生前居住的屋子,然后别出来,我会在外面把门锁上,留你们三个为赵倩守一夜灵。子时后赵倩会循着尸身回家,回来时先看到生前最熟悉的环境和人,怨气必定减弱,你们三人中,两人又是她血脉至亲,只要诚心守灵,她那口怨气应该能散开……”
    听白薇说完我松了口气,心想毕竟只是守灵而已,没危险就好,可这时就听赵倩父亲发问说:“守灵好办,可干嘛还要锁门?你还怕我们跑了?”
    “我不是怕你们跑了,我是怕尸体跑了。”
    听到这话我们都愣了住,白薇笑了笑又说:“子时之后赵倩回魂,怕是你们会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但是你们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害怕,更不能跑,要不然惊了亡魂,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说话时白薇神色凝重,显然不是在吓唬我们。
    我赶忙又问:“那你呢?你不跟我们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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