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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一位中年道士的复仇、逆袭之路……[第1页]

作者:蓝渐层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1、夜哭
    大明朝,崇祯年间,望舒县的县太爷唤做林正清,此人为官倒也清廉,百姓中口碑尚可。林正清膝下有一子,名叫林奕明。林奕明天赋很高,读书有过目不忘之才,年少时,第一次参加乡试,便中了秀才。其父十分欣慰,视其为掌上明珠。
    这一年,林奕明到了婚娶年龄,迎娶望舒县首富周有财家中的小女儿,周有财经营绸缎生意,绸缎庄遍布全省,家资巨富,嫁女儿这一天,陪嫁的马车足足有十八辆居多。轰动了整个望舒县城。
    小两口婚后生活十分地和谐、恩爱,林奕明对娇妻百般宠爱,胭脂、首饰,皮衣、绸缎买了不计其数。
    这一日,六月十五,月圆之夜,小两口在床榻之上行夫妻之事,忽然听到隔壁厢房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女子推了一把丈夫,说道:“你听,什么动静?”
    林奕明正在兴头儿上,哪肯停歇,敷衍道:“哪有什么动静,娘子听错了吧。”
    女子侧头听了一阵,确实没有什么声响,便没有吭声。
    林奕明将妻子紧紧搂着,嬉笑道:“春宵一刻,千金难买。娘子休要分心,待夫君卖些气力,看看今日几下磨出豆浆来。”
    女子笑骂道:“亏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之书,说话却是这般地污秽,被你爹爹听到,怕是要用戒尺打你的手心喽。”嘴上这般说,却把双腿紧紧盘住丈夫的后腰。
    小两口浓情之时,却从隔壁厢房传来一阵悲泣的少女哭声,哭声虽不大,夜深人静,传入耳中,十分的恐怖吓人。这一次,却是林奕明率先止住了动作,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听见了吗?”
    女子点点头,怯生生地说道:“厢房有哭声,你去瞧瞧。”
    林奕明蹲在床榻之上,本不想去,架不住妻子一个劲地怂恿,便穿鞋下地,点燃蜡烛,披了一件短衫,从墙上抽出镇宅的宝剑,握在手中,端起蜡烛,一步一迟疑,向隔壁厢房走去,用宝剑挑起门帘,只见里面黑漆漆一片,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屋中并无异样,只是金丝楠木的衣柜门虚掩着。林奕明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衣物不少,将衣柜门关好,高举蜡烛在厢房中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转身便要离开,忽然,他的脑中闪过一道念头,弯下腰,用蜡烛照向衣柜的下面,却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正趴在地上,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林奕明大惊,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一花,一条黑影闪过,再举蜡烛,定睛观看,衣柜下面却空无一人。
    林奕明缓了一阵,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揉了揉眼睛,自我安慰道:“最近读书有些过力,怕是眼睛花了。”  
    林奕明回到卧房,对妻子说道:“没事,早点休息吧。”
    女子不吭声,身上裹着被子,团坐在床榻一角,瑟瑟发抖。  
    林奕明问道:“娘子,你怎么了?”  
    女子脸上露出惊恐地表情,颤抖的声音说道:“夫君,帮我看看床下是不是有个人?”
    2、狐女
    林奕明听了妻子的话,只觉后背脊梁骨直冒凉气。一手举蜡烛,一手握宝剑,鼓足勇气向床下看去,只见床下有一个跟自己妻子一模一样的女子颤抖着声音说道:“夫君,帮我看看床上是不是有个人?”
    林奕明大惊,退后一步,骇然道:“怎么,怎么出现了两个娘子?”
    床下的女子爬出来,站起身,说道:“夫君,我是真的!她是假的!”
    床上的女子听得此言,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辩解道:“夫君,莫听她胡说,我是真的,她才是假的!”
    林奕明呆若木鸡,手中紧握宝剑,思量再三,缓缓说道:“你们两个,必然有一个真正的娘子,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假扮的。”
    床上下来的女子说道:“夫君,我是真的,方才你去了厢房,不多时,从那屋便飘过来一团黑气,直接钻进了床下,然后这个妖怪就出现了。”
    床下出来的女子却说:“夫君,莫听她胡说,我才是真的,方才你去了厢房,不多时,从那屋冲过来一团黑气,飘忽在床榻之上,从里面探出一张人脸,吓得我赶紧钻到了床下。然后,这个妖怪就出现了。”
    林奕明冷静下来,托着下巴,思量片刻,缓缓说道:“我给你们每人一次机会,对我说一句话。一句能证明你是真的。谁先来?”
    听了此言,床下钻出的女子下意识地退回一步,床上下来的女子却是上前一步,凑到林奕明的耳边,悄声说道:“夫君,我冷!”
    林奕明会心一笑,说道:“被子裹得这么严实,怎么会冷?”
    女子娇羞道:“夫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听说‘空穴来风’这个词吗?”
    “你是我的娘子!”林奕明一把将女子搂着怀中,举剑向对面的女子刺去。
    那女子闪身躲过,嘴里骂道:“人类的女子,还真是下流。”一抹脸,现出原形,却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只见她伸手入怀,摸出一粒泥丸,丢在地上,一团青烟升起。
    林氏夫妇呛得不住咳嗽,待青烟散去,少女已经不见了去向。
    小两口惊魂未定,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晨,林奕明跑去父亲房中,禀报此事。却被林正清一顿训斥,子不语怪力乱神,要他好好读书,不可整日胡思乱想。林奕明不敢多说,只好退了出来。与妻子商量一阵,周氏白日里回了趟娘家,家中母亲闻言,带她去城隍庙求了一道镇宅符咒,一幅钟馗神像。
    周氏回到夫家,将符咒贴在门框之上,将钟馗画像挂在墙壁之上。天黑之后,小两口提心吊胆的上了床,这一夜,平安无事。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那个少女妖怪都没有出现。林氏夫妇渐渐放下心来,淡忘了这件事。
    这一日夜晚,天气燥热,林奕明饭后多喝了几碗酸梅汤,上床之后,小腹绞痛,他披上外衣,穿鞋下地。周氏问他:“这么晚了,你穿衣去做什么?”
    林奕明冲妻子扮个鬼脸,调皮地说道:“茅厕的苍蝇们饿了,我去给它们送饭。”    
    周氏伸手打了一下丈夫,笑骂道:“恶心,快去吧。”    
    林奕明一路小跑,冲进院中茅厕,一阵畅快淋漓之后,没有马上起身,而是蹲在原地,仰望半空中一轮明月,托着下巴,思考人生。    
    忽然间,院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林奕明探头向外望去。月色皎洁,借着月光,只见院中不知何时,进来一只青色的大狐狸,向着月亮下跪,像人一般,捣蒜似的磕头,嘴里衔着一只白乎乎的物件,起初看不真切,林奕明揉揉眼睛,仔细观瞧,却是一个人的头骨,或许是从哪个孤坟中刨将出来。那狐狸叩一阵头,像人一样用后腿立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重复跪下叩头。叩了十几个头,立起身再向前走几步。如此三四次后,将人头骨,放在地上,原地转了三圈,化作一位妙龄少女。    
    林奕明大惊,心中暗道:“糟糕,这个妖女又出现了……”
    3、老道
    那狐妖迈步走到房门前,一抬头,望见门框上贴着的那张符咒,撇撇嘴,并不在意。目测一下门缝的距离,双手结印,念个口诀,只见她身形一抖,变得纸片一般薄,硬是在门缝间钻了进去。    
    林奕明躲在茅厕,将眼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提着裤子跑到房门前,扒着缝隙向屋中观瞧。只见那狐妖跪在钟馗神像前默默祷告了一阵,之后,起身进了厢房。之后,从里面传出一阵凄凉的哭声。    
    “夫君,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啊!”卧房中传来周氏恐惧地呼喊。    
    “娘子莫怕,我在这里。”林奕明站在门外大喊:“快来人啊,这里闹鬼啦。”    
    林奕明几声呼喊之后,有护院的家奴从侧院赶了过来。问道:“公子,为何呼喊?”    
    林奕明退后几步,指着厢房对家奴说道:“有鬼,屋里有鬼。”    
    那狐妖听见屋外声响,探出头来,眼见门口处站了三五个精壮男子,心中恐惧,从腰中摸出一张人皮面罩,套在头上,登时化作一个面目狰狞,巨齿獠牙的恶鬼,张牙舞爪地冲将出来。众人吓得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路。    
    狐妖趁此机会,一溜小跑,冲到院墙之下,纵身上墙,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日清晨,林氏夫妇衣衫不整,满面愁容,跪在林母面前,陈述昨夜的恐怖经历。林母听罢,思量片刻,唤来管家林福,说道:“去账房领二两纹银,到城西小报恩寺,请一位得道高僧,来家中做场法事。”  
    林福应道:“遵命,夫人。”    
    林母嘱咐道:“这件事一定要瞒着你家老爷,他不信鬼神,听到请僧人做法事,免不了又要发脾气。”    
    林福应道:“遵命,夫人。”    
    林奕明说道:“母亲,我随林福一起去吧,这几日惊吓,孩儿的三魂六魄丢了一半,同去小报恩寺,让寺中的和尚替我叫一下魂魄。”    
    林母点头答应。    
    林福去账房领了银子,陪同林奕明出了县衙后宅,直奔城西小报恩寺而去。    
    主仆二人骑着马,途经一片树林,林福陪笑道:“少爷慢行,小人内急,去树林方便一下。”    
    林奕明策马慢行,往前走了一段,空气中飘来一阵肉香,寻着香味望去,只见树林的东边有一条小河,岸边的柳树下,坐着一位中年道士,四十来岁的年纪,面白如玉,仙风道骨,他在河边架起一堆柴火,一只砂锅悬在火上。锅中白汤翻滚。手中握一支三尺短杆,竿头悬五尺鱼线,鱼漂一动,提起来就是一条。老道的手指甲在鱼身上反复一推,除去鱼鳞。在鱼头下掐一伤口,挤出内脏,随手丢进锅中,不一会,鱼肉煮熟,夹起来便吃,道士吐出鱼刺,称赞道:“鲜,真鲜。”    
    林奕明看着有趣,从马上跳下来,走到老道的近前,调侃道:“好个出家人,口中常念慈悲,背地里却做着杀生破戒的事情,不怕道祖怪罪吗?‘
    那道士闻言,抬头瞥了一眼林奕明,笑道:“公子言语好没道理。吃肉便是杀生吗?”  
    林奕明说道:“当然,你看寺院的和尚,几时可曾吃肉。杀生乃是出家人第一大戒。”    
    道士微笑道:“佛曰,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灵性,小鱼小虾是生灵,花草树木便不是生灵?小麦算生灵吗?大米算生灵吗?和尚们吃馒头,吃米饭算不算杀生?”    
    “这个……”林奕明一时语塞,支吾道:“好个老道,真能诡辩。”    
    道士笑道:“道家讲究顺其自然,何为自然,乃是天道轮回的规律。世间万物有盛又衰,有消有长,阳极而阴,阴极而阳。譬如这条鱼,若是它刚刚来到这世间,生机勃勃,你吃了它,便是杀生,或者腹中有子,即将产卵,你吃了它,便是杀生,道家的生,指的是生机。农夫育苗种田为了生,猎户狩猎捕鱼也是为了生。此乃天道。“    
    林奕明闻言,整理一下衣衫,躬身施礼道:“晚生听闻道长之言,受益匪浅,方才言语得罪之处,望道长海涵。”    
    道士笑道:“公子,你这几日,可是被狐妖缠住了不成?”    
    林奕明大惊,问道:“道长怎会知晓?”    
    道士答道:“常与女人为伴,身上难免沾染脂粉之气,每日美酒三杯,身上酒气久久不散。公子身上有股淡淡的妖狐气息,贫道是再熟悉不过的。”    
    林奕明大喜,问道:“道长可能救我?”    
    说话间,林福催马赶了上来,凑到林奕明耳畔,小声问道:“少爷,不去小报恩寺了吗?”    
    林奕明摇摇头,有些兴奋地说道:“不去了,高人就在眼前,何必再寻他处——敢问道长高姓大名?”    
    老道打一辑首,说道:“蒙公子错爱,实不敢当。贫道步相臣。”    
    林奕明问道:“道长可否随晚生回家,降了那妖狐?”
    4、布局
    老道笑道:“容贫道去试一试,若是不成,再烦劳公子去小报恩寺请和尚捉妖。”步香辰说罢,转回身,冲着树林深处吹了一声口哨。只听得一阵鸾铃响起,一头灰色的小毛驴缓缓地跑到老道的身边。  
    步香辰从一棵大槐树下拾起一套铺盖,搭在驴背上,又将鱼竿,餐具收拾干净,装进布褡裢中,也挂在驴背之上。  
    林奕明从旁瞧着,问道:“原来道长不是本地人。”  
    步香辰听了此言,仰天一声长叹:“贫道本是望舒县人氏,只是在外游历多年,整整十年,没有回来了。”  
    林奕明接着问:“道长此次归乡,敢问……”    
    步香晨答道:“访友。帮公子稳宅之后,贫道要去拜访一位挚友。”    
    “原来如此。”林奕明引路,将步香辰带回县衙后宅。    
    “道长,晚生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林奕明指着门框上的符咒,墙上的钟馗神像问道:“这是我家内人从城隍庙求来的。为何对那狐妖丝毫不起作用?”    
    步香辰捋着胡子,笑道:“这两样神物对孤魂野鬼有用,对狐妖不起作用。好比你得了风寒,却去药房抓了治痢疾的草药。”    
    林奕明恍然,说道:“也不知是我家娘子没说明白,还是城隍庙的道士给错了方子。”    
    步香辰说:“听公子言,那狐妖两次三番,来你家中,都去了厢房,贫道可否去厢房瞧一瞧?”    
    “正要劳烦道长。”林奕明将老道引入厢房。    
    步香辰在厢房转了两圈,心中已知分晓。底气十足地说道:“今夜,贫道便替公子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妖精。”  
    林奕明大喜,问道:“请问道长,捉妖需要准备什么器物,要不要摆个法坛?要不要大公鸡和黑狗血?”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准备三只烧鸡即可。”  
    林奕明听了,有些诧异地问道:“用烧鸡捉妖怪?”  
    “正是。”  
    林奕明见老道一脸严肃,不像是说笑,喊来下人,去街上买来三只烧鸡,交予陈步香辰。  
    步香辰拿起一只烧鸡,用托盘装了,放在院中的墙根下。拿起第二只烧鸡,用托盘装了,摆在钟馗神像前,又拿起第三只烧鸡,随手扯掉了一只鸡腿,又从怀中摸出一只乳白色的瓷瓶,拔了盖子,将一滴青色的液体滴在烧鸡之上。登时,那只烧鸡发出了奇异的香味。    
    步香辰将烧鸡递给林奕明,吩咐道:“这只烧鸡,摆在公子卧房中的茶几上即可。”  
    林奕明接过烧鸡,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真香啊。想吃一口。”  
    步香辰淡淡地说道:“一般的人,吃了这只烧鸡,怕是要昏睡七天七夜。”    
    林奕明吃了一惊,赶紧把烧鸡放进卧房,不敢再打它的主意。    
    步香辰接着说道:”请公子安心休息,捉妖的一切事宜,交予贫道即可。“    
    ”有劳道长。“林奕明躬身施礼道。    
    入夜,步香辰呆在林奕明的书房之中,推开窗户,单手解印,嘴里念个口诀,片刻之后,从窗外飞来九只瓢虫,九只萤火虫,扇着翅膀,排成两列,悬在老道的面前。    
    步香辰冲飞虫们拱拱手,说道:”今夜有劳各位,替我打探消息,那只狐妖的一举一动,我要你们一字不漏地报与我知。去吧……“  
    飞虫们一哄而散。步香辰从袖中掏出那只白日里撕下的鸡腿,和一只小小的酒葫芦,吃喝一阵,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5、捉狐
    午夜时分,一只瓢虫飞至步香辰的耳畔,轻语道:“禀报道长,那只狐妖已经翻过高墙,进入院内。”  
    步香辰从梦中惊醒,瓢虫与萤火虫一只接着一只地禀报消息。    
    “禀报道长,那只妖狐已经化身为人,并且发现了墙角处的烧鸡,她咽了一口唾沫,围着烧鸡转了两圈,最终没有碰。”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谨慎是应该的。”    
    一只萤火虫前来汇报:“禀报道长,那只狐妖已然进了屋中,冲钟馗神像拜了三拜,她发现了神像前的烧鸡,咽了两口唾沫,最终没有动。”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心存敬畏之心,并非无可救药。”    
    一只瓢虫前来禀报:“道长,那只妖狐潜入厢房,哭了一阵,便要离开。”    
    一只萤火虫接着说道:“禀报道长,那只狐妖寻着香味潜入林奕明夫妇的房中,发现了那只烧鸡。她围着烧鸡转了三圈,终于没有忍住,吃下了一只鸡腿。”    
    步香辰笑道:“中招了。”说罢,起身出了书房,直奔正房而去。敲了一阵屋门,只听屋中传来女人的一身惊呼:“好大一只狐狸。”    
    步香辰立在门口,敲门道:“公子开门。”片刻,林奕明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    
    步香辰侧目向林奕明身后望去,只见他的妻子周氏已然穿戴整齐立在屋中。拱拱手,迈步进入房中。    
    只见一只羊羔大小的狐狸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步香辰从袖中摸出一段牛筋绳,拴住狐狸的脖颈儿,绳子另一头拴在床腿之上。    
    一瓢凉水泼下,狐狸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发现脖颈儿上的牛筋绳,免不了一通挣扎,片刻之后,意识到挣扎只是枉然,便不再徒劳,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望着步香辰及林家夫妇。
    步香辰坐在木椅之上,淡淡地问道:“你自己说一说,数次潜入林宅,所为何故?”    
    那狐狸犹豫片刻,口吐人言道:“回禀道长,我无意伤人,数次潜入林宅,只为拜祭我的母亲。”    
    “真是一派胡言。”林奕明怒道:“我的家中,怎么有你的母亲。”    
    那狐狸一时间竟是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有的。”    
    步香辰起身,在林奕明耳畔低语了几句,林奕明脸色一变,迟疑了一阵,迈步去了厢房,取来一件狐皮大衣,面有愧色地问道:“这……便是你的母亲?”    
    那狐狸看到狐皮大衣,登时泪流满面,哭泣道:“正是家母。”    
    林氏夫妇对视一眼,一时无语。    
    步香辰察言观色,试探性问道:‘敢问公子,要如何处置这只狐妖?“    
    林奕明一时无语。
    周氏面有惧色地问道:“敢问道长,如何彻底了结这个事?若是杀了这只狐狸,是否后患无穷?”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大娘子得了这件狐皮大衣,自有它的女儿夜夜来家宅捣乱。若是再杀了它的女儿,不知有多少狐子狐孙来扰乱家宅。”    
    林奕明听了此言,问道:“敢问道长,此事如何处理,才能化解这段恩怨?”    
    步香辰手捻胡须,笑道:“依贫道愚见,大娘子锦衣玉食,乃是大户人家出身,这一件狐皮大衣,多它不多,少它不少,不如发慈悲之心,卖它一个人情,将狐皮归还于她。不知大娘子意下如何?”    
    周氏闻言,讪讪笑道:“这件衣服本是家母花了三十两纹银,从一猎户手中购得,作为陪嫁之物带到婆家,天气炎热,我一次也不曾穿过,只是家母一片心意,做女儿的,不好忤逆。这件狐皮大衣,我看见它,便觉得害怕,更不要说穿在身上。既然灵狐姐姐寻上门来,自是速速归还,还望灵狐姐姐大人大量,不与我们这般俗人一般见识。不要结怨才好。”  说罢,给了夫君一个眼色,林奕明会意,双手捧着狐皮大衣,毕恭毕敬摆在狐狸面前。  
    步香辰随手一扯,扯断了狐狸脖颈儿处的牛筋。那狐狸摇身一变,化作一位少女,双手捧起狐皮大衣,放声大哭:“母亲,母亲,我们回家吧。”    
    步香辰冲着少女挥挥手,说道:“你随贫道来院中,贫道有两句话要问你。”

    5、访友
    狐妖闻言,身子一颤,从怀中取出一支包袱皮,铺在地上,将狐皮大衣裹在其中,背在背上。随步香辰来到院中。    
    老道背着双手,抬头望月,低沉着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妖怯生生地答道:“启禀道长,小女子名叫曲非烟。”    
    步香辰接着问道:“你是胭脂林的?”    
    曲非烟吃了一惊,问道:“道长怎会知晓?”    
    步香辰将手伸到曲非烟的面前,说道:“把你化人的那颗骷髅给我。”    
    曲非烟不敢违抗老道的话,乖乖地交出了那颗头骨。    
    步香辰瞥了一眼,问道:“花白露跟你是何关系?”    
    “她……”曲非烟迟疑一下,说道:“她是我们的大头领。”    
    “原来如此。”步香辰点点头,继续问:“你的母亲真的是被猎人射杀的吗?”    
    “一言难尽啊……”曲非烟一脸的倦容。    
    步香辰见她不愿多说,便岔开了话题:“贫道帮你讨回你母亲的遗体,了却了你的心愿。以后还要来人间捣乱吗?”    
    曲非烟听了此言,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心有余悸地说道:“不是为了母亲,我才不要接近人类,实实在在的狡猾。三只烧鸡,我以为放在那对年轻夫妇的床榻之旁,又少了一支鸡腿,定是他们自己的食物,吃一点应该不碍事,哪知道,只吃了一口,便着了他们的道。”    
    老道听罢,讪讪的笑道:“就是,那对夫妻实在是太狡猾了。”    
    曲非烟忽然瞪大了双眼,惊奇地说道:“道长你看,这只萤火虫在冲您吐口水。”    
    “去去去。”步香辰挥挥袖子,赶走了在一旁起哄的萤火虫。    
    “……”曲非烟看的一头雾水。    
    “这枚骷髅里面藏着若干的怨气,放在身边久了,免不了会误入歧途。贫道收了,不会再还给你。作为补偿,送你一本书。”步香辰从怀中取出一本《道德经》,正色说道:“此书乃是道祖留在人间的唯一著作,区区五千字道尽人间万象。拿回去好好研读,终有成仙之日。”    
    曲非烟双手接过《道德经》,冲步香辰深施一礼,诚心实意地说道:“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步香辰放走了曲非烟。第二日清晨,林家夫妇请老道吃了一顿早餐。之后,步香辰起身告辞,临行前,林奕明赠与他二两纹银。步香辰欣然收下。离开县衙,老道骑着小毛驴,出了望舒县城,直奔城西的十五里的浮鱼镇,到了镇上,老道四处打听,辗转来到一处极偏僻的私塾。    
    那间私塾一派破败景象,大门上的清漆掉了大半,墙头杂草丛生。地上满是落叶,杂物。    
    步香辰一声叹息,将毛驴拴在路旁的大树上,整理一下衣衫,上前拍打门环。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位五十来岁的肥胖女人立在面前,将老道上下打量一番,没好气地问道:“老道,要饭吗?”    
    步香辰打一辑首,问道:“敢问这位嫂嫂,此次可是张茯苓的居所?”    
    “张茯苓是我家男人,找他做什么?他快死了,教不了学生了?”妇人说罢,便要将屋门关闭。    
    “嫂嫂,嫂嫂,莫要关门。”步香辰按住屋门,陪着笑脸说道:“我是茯苓兄长的同门师弟,此次专门来拜访师兄。贫道出来的匆忙,不曾为嫂嫂带什么礼物,甚是失礼,此处有纹银二两,赠与嫂嫂,买一块绸缎如何?”    
    那妇人见到银两,登时喜笑颜开,将步香辰让进院中,冲着厢房高喊:“张茯苓,张茯苓,有人来看你了。”    
    厢房里悄无声息,没人回应。    
    “想必他又睡着了。我带你去见他。”说话间,那妇人将步香辰引入厢房,一进屋,一阵恶臭味传来,只见土炕之上躺着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骨瘦如柴,面如死灰,一幅病入膏肓的模样。身上盖着一床破烂不堪的薄被,身旁的瓷碗中盛着半碗米粥,蝇虫飞舞。    
    “师兄,是你吗?”步香辰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张茯苓听见声响,睁开双眼,一眼望见步香辰,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哭道:“师弟,师弟,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我以为到死也看不到你了。”    
    “师兄,我这不是来了吗?”步香辰搂住张茯苓,两人抱头痛哭。
    6、叙旧
    哭了好一阵,两人的情绪略平复些。张茯苓止住了泪水,挣扎着从土炕上下来。    
    步香辰诧异地问道:“师兄,你要做什么?”  
    “扶着我,跟我来。”张茯苓病体孱弱,身体忍不住发抖,两只眼睛却散出奇异的光芒。    
    步香辰扶着师兄来到院中,张茯苓抄起一把铁锹,步履蹒跚地走到窗下的花坛边,他指着一株枯萎的月季花说道:“师弟,挖这里。”    
    步香辰一头雾水,看师兄目光炯炯,不好拗他的意,接过铁锹,片刻之间挖出一个一尺多深的土坑。    
    “师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说话间,铁锹碰到了硬物,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他放下铁锹,双手扒去泥土,一只青瓷酒坛露了出来。    
    “搬出来,搬出来。”张茯苓大喊道。    
    步香辰将酒坛从泥土中挖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舀了两瓢井水,将瓷坛冲洗干净。张茯苓手拿一只小木锤,将酒坛封口的胶泥敲碎,小心翼翼地撕掉封纸和荷叶,一阵淡淡的酒香缓缓飘来。    
    步香辰眼前一亮,忍不住脱口喊道:“泸州老窖。”    
    张茯苓递上一只瓷碗,撺掇道:“喝一碗。”    
    步香辰双手接过瓷碗,倒满一碗酒,只见那酒的颜色微微发黄,稠重,晶莹。喝一口,酒香四溢,绵软而不辛辣。    
    “如何?”张茯苓一阵猛烈地咳嗽,一脸期盼地问道。    
    步香辰不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抹一把嘴唇,大笑道:“快活似神仙。”    
    “值了,值了,这坛酒称了我师弟的心思,值了,值了。”说罢,再一次泪流满面。    
    “这坛泸州老窖怕是在地下埋了十五年以上。”步香辰有些动情地说道:“师兄,走心了。”    
    张茯苓情绪有些激动,开心地说道:“这坛酒是十年前你离开落枫观的那一天,我花了二十两纹银买下的。醉仙居的掌柜说,这坛酒对于爱酒人士来说,乃是至宝。入手的时候,据说已经在地下埋了八年。今日看来,那掌柜并没有欺骗我这个书呆子。”    
    “二十两纹银?”步香辰惊讶道:“师兄去哪里寻这么多银两?”    
    张茯苓讪讪的笑道:“我把师父送我的八宝乾坤衣当了。”    
    步香辰放下酒碗,一脸愧疚地说道:“那一年,师父带你去小报恩寺,与一众贼秃斗诗,你一人力压十数人,为容若堂争了颜面,那件八宝乾坤衣,是师父他老人家花了九十两银子在天衣坊为你量身定做的。怎能为了一坛酒,说当就当呢?”  
    张茯苓一声惨笑,说道:“师父羽化了,落枫观毁了,人心散了,师兄弟们散了。一件衣服,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处呢?师弟,你可知晓,这十年,师兄活成了一条狗。”    
    “……”步香辰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弟。”张茯苓打破沉默,问道:“这十年,你去了哪里?”  
    步香辰一声苦笑,说道:“云游四海,到处漂泊,离开此处,去齐云山修行了两年,武当山修行了两年,青城山修行了两年,龙虎山修行了两年,又去终南山游历了一年,收到你的书信时,我正在老君山。”    
    张茯苓点点头说道:“穷则读书万卷,达则行程万里。甚好,甚好。走了这么久的路,有何感悟?”    
    步香辰仰望天空,一声叹息道:“人与人之间,不关紧要的事情,宁可输,不要赢。”    
    张茯苓听了此言,喃喃道:“十年前,你若是悟通了这番道理,该多好!”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人生该走的弯路,其实一寸也少不了。”    
    两人一阵沉默,张茯苓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步香辰搀扶着师兄,回到屋中。    
    张茯苓躺在土坑之上,两眼含泪,绝望地说道:“我的病,怕是撑不到明年开春了。”    
    步香辰一把抓住张茯苓的手,强忍着泪水说道:“师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四川成都有座鹤鸣山,那山形好似一只仙鹤,山上有三宫庙,太清宫,迎仙阁,张道陵曾经在那里传教修炼,得黄帝九鼎丹法。等你养个把月,身子好起来,我给你找一头小毛驴,咱们去那里瞧一瞧,相信我,那美景,人间少有。”    
    张茯苓一声苦笑,摇摇头,说道:“师弟,不要再安慰我了,此次请你回来,是有一事相求,你若答应,我死也瞑目了。”    
    步香辰问道:“何事?”    
    张茯苓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我有一子,名叫张青寅,生性顽劣,从小便四处惹是生非,我死之后,希望师弟看我薄面,收他为徒,使他不要误入歧途。不知师弟可否答应?”
    7、青虎
    步香辰闻言,良久才说:“小青虎今年多大了?”    
    张茯苓说道:“一十六岁。”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罢了,罢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孩子。眨眼间,已经变成大人了。不知道他长得像师兄多一些,还是像梅姐多一些?”    
    张茯苓神色黯然地说道:“儿子随妈,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很多优点。”    
    “梅姐,她走了几年了?”    
    “六年了。”张茯苓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若是她不走,青虎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小青虎在何处?”    
    “望舒县衙的大牢之中,已经关了大半年了。”张茯苓痛心疾首地说道。    
    步香辰吃了一惊,问道:“他犯了何罪,为何被关进监狱?”    
    张茯苓向师弟身后望了望,见那个胖女人没在眼前,压低声音说道:“阿梅过世之后,我一个人照顾青虎有些吃力,便托媒人续了一房妻室,便是方才给你开门的那个妇人。
    她过门之后,对我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跟青虎合不来。两人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早知道是这般景象,我真不如一个人带青虎。
    阿梅留给青虎一只长命金锁,青虎视为珍宝,每日戴在身上,后来拴金锁的红绳断了,金锁遗落在院中,被他的后母捡到,她不想还给青虎也就罢了,过分的是,拿去镇上的首饰店,融了金子,给自己打了一只手镯。回来后,在青虎面前显摆。
    青虎当时倒没说什么,哼了一声,便走开了,我觉得不对劲,不吵不闹不是他的脾气。果然,没过几日,我外出授课,他的后母在屋中午睡,青虎拿着一把磨得十分锋利的匕首,闯入他后母的屋中,在她身上刺了三十多刀……“    
    步香辰一脸的惊愕,望着屋外的胖女人,说道:”被刺三十多刀都没死,那孩子怕是并不想杀她,只是在泄愤。“    
    “是啊,三十多刀全部避开了要害,只是流血多的吓人,”张茯苓接着说道:”青虎做完了这件事,手拿匕首,自己去了望舒县衙,投案自首。县太爷听闻这起骇人听闻的弑母案,大为震惊,当即将青虎投入了死囚牢。我曾经去大狱中探望他。青虎对我说,这个女人待父亲不薄,我没有杀她的理由,只是她毁我母亲遗物,不给她一个教训,难平胸中恶气。“    
    “年纪轻轻,倒是有点意思。”步香辰手捻胡须,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张茯苓眼望步香辰,一脸的哀求,说道:“师弟,为兄时日不多了……”    
    步香辰一抬手,打断张茯苓的话,缓缓说道:“师兄不必再说,我昨日结识了县太爷的公子林奕明,我去询问一下,如何将青虎解救出来。“    
    “如此甚好。”张茯苓一阵猛烈的咳嗽,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步香辰出得宅院,从驴背上取下一只小巧玲珑的酒葫芦,重回院中,搬起酒坛,往葫芦里倒酒,说也奇怪,一坛酒足足有十斤,全部都倒光了,小小的酒葫芦竟然没有灌满。  
    步香辰辞别了师兄,重返望舒县衙。寻到后宅,请下人禀报一声,求见公子爷林奕明。    
    那下人早晨见过步香辰,没有怠慢他,直接进去禀报。片刻之间,林奕明迎了出来,拱手道:“道长去而复返,不知有何事?”    
    步香辰简要说明来意。林奕明托着下巴想了一阵,对老道说道:“道长请随我来。”    
    林奕明带着步香辰来到前宅,寻到衙门的主薄,对他说道:“张伯伯,那个大牢中的张青寅,父亲到底想要如何处置?”    
    张主薄说道:“大老爷曾讲,那孩子年少气盛,与后母血刃相见,虽说没造成什么大的危害,却也不可轻饶,若是人人效仿,岂不是天下大乱,在大牢中关上三五个月,以示惩戒。之后就可以放他回家了。”  
    步香辰深施一礼,说道:“启禀主薄大人,那孩子已经在大牢中关了半年有余,此时是不是可以放他回家了?”    
    张主薄闻言,思量片刻,说道:“只要县太爷一句话,便可将他释放,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林奕明追问道。  
    “只不过这几日县里出了大案。”张主薄忧心忡忡地说道:“案子毫无头像,大老爷在气头上,此时去说这件事,只怕会适得其反,说不定会再关他一年半载。”    
    林奕明好奇地问道:“什么案子?”    
    张主薄左右观望一下,见没有衙门里的公人在近前,凑到林奕明的耳畔小声说道:“前几日,城南十五里的南河村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位十多岁的妙龄少女,死相惨不忍睹,被人像牛羊一般倒着掉在房梁之上,全身的皮都被凶手剥了去。”    
    林奕明倒吸一口凉气,咂舌道:“凶手如此凶残,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本月初五那一日。”张主薄说道。    
    “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命案应该不止这一起吧。”步香辰忽然插嘴说道:“十五这一日,应该也有一起命案发生。死者也是一位少女,她的尸体也被人吊在房梁之上,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被人剥皮,而是开肠破肚,取走了全部的内脏。”    
    张主薄大吃一惊,手指着步香辰,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会知晓这个案子,难不成,你就是那杀人的凶手?”
    9、审讯
    “非也,非也。”步香辰否认道:“贫道乃是望舒县人士,十五年前,此处曾经发生过一起一模一样的案件,三名少女被害,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调取从前的案宗,看两起案子是否有相似之处。”    
    张主薄满腹狐疑地打量步香辰,问道:“此话当真?”
    步香辰一脸真诚:“绝非虚言。”    
    林奕明从旁也帮着老道说话:“张伯伯不妨去调来十五年前的案宗,瞧一瞧便知真假。”    
    “如此说来,你们随我来。”张主薄带着二人,来到卷宗司,查阅了许久,找出封存了十五年的案宗。    
    张主薄吹去案宗上的厚厚尘土,翻开,一页页地阅读,越读,脸色越是凝重,嘴里忍不住读道:“万历四十二年,六月初五,望舒县一言村十四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全身皮肤被剥。六月十五,望舒县百卉镇十五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开膛破肚,五脏六腑不见踪影……”    
    步香辰从旁说道:“若是贫道没有记错,那一年应该还有第三起凶案。”    
    张主薄不理道士,继续读案宗:“六月二十五,望舒县浮鱼镇十三岁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挂在房梁之上,左手手腕被割开,全身鲜血流尽,案发现场却寻不到一滴鲜血的痕迹。”    
    林奕明说道:“如此看来,道长所言非虚。这几日,也许凶手还会出手伤人。”  
    张主薄对步香辰说道:“老道,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见大老爷。”说罢,手握案宗,匆匆忙忙地出了卷宗司。    
    一炷香过后,张主薄带着两名佩刀公人闯进卷宗司,手指步香辰,大喝一声:“就是他,莫让他逃脱。”    
    两名公人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给步香辰上了锁链。    
    林奕明吃了一惊,问道:“张伯伯,这是所谓何故?”    
    张主薄说道:“公子莫管,大老爷要我们锁了这个老道去见他。”    
    步香辰被带到县衙大堂之上,县太爷林正清身穿官服,坐在“清正廉洁”的匾额之下,六名官差手握水火棍,分立两旁。    
    林正清一拍惊堂木,大声断喝道:“大胆的妖道,从何而来,敢来本官的辖地作奸犯科。你说你是此处故人,听闻过十五年前的惨案。我且问你,那件案子十分的隐秘,官家严密封锁消息,你个小小百姓,从何处听来案件细节,你分明就是作案的凶手,本官劝你速速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步香辰冲林正清深施一礼,缓缓说道:“大老爷明鉴,贫道冤枉,此案不是一般的凶杀,而是有妖人祸乱人间,十五年作案一次,摄取少女的魂魄和躯体,分明是驻颜妖术。大人若信得过贫道,贫道定能将妖人捉拿归案。”    
    “住口,真是一派胡言。”林正清怒道:“世上总有你们这类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来人啊,大刑伺候。”    
    林奕明见父亲动怒,赶忙上前求情,林正清哪里肯听,将儿子赶到一旁,吩咐手下公人动刑。  
    六名公人一拥而上,将步香辰按到在地,褪下中衣,四个人按住他的手脚,两个人抡起水火棍,照着老道的屁股打了下去。    
    步香辰眼见着要吃亏,赶紧咬破舌尖,含着鲜血,念了几句口诀。那棍子落在皮肉之上,发出“砰砰”的怪响,震得两名公人手臂发麻。    
    林正清坐起太师椅上,只觉头顶有灰尘掉落,忍不住抬头观瞧,却见头顶的“清正廉洁”匾额随着公人打板子的频率略略抖动,只听“咔嚓”一声,那匾额斜刺里掉了下来。  
    林正清赶忙躲闪,那匾额贴着肩膀砸了下来,落在太师椅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大人”,“父亲”众衙役与林奕明同时发出惊呼。    
    “本官无碍。”林正清稳稳官帽,一脸怒容,说道:“好个妖道,敢在本官面前使用妖术,来人啊,速速取来一桶黑狗血、一桶粪便,统统泼在他的身上,看他还如何兴风作浪。”    
    “大人……”步香辰一脸严肃地说道:“贫道招了,那两个女孩都是贫道杀的!”    
    “什么?”林奕明一脸惊愕地望着老道。
    10、吃瓜
    步香辰双手一摊,冲林奕明报一无奈的笑容。    
    林正清将手中惊堂木一拍,喝道:“妖道,如实招来,你为何要残杀两位少女。”    
    “这个……这个……”步香辰眼珠转了两圈,说道:“贫道见财起意,一时失手,杀了她们。”    
    “胡说。”林正清怒道:“两个普通民女,何来钱财,妖道狡猾,来人啊,大刑伺候。”    
    “且慢,且慢。”步香辰赶忙改口道:“不是见财起意,乃是见色起意。”    
    林正清哼了一声,说道:“这还差不多。”    
    林奕明站在一旁,嘟囔道:“这也太随意了吧。”    
    张主薄手捻胡须,淡淡地说:“是不是他不重要,有没有他很重要。”    
    半个时辰后,步香辰口述了一份供词,签字画押。之后,被押入死囚牢。    
    那囚牢八尺高,八尺长,八尺宽,没有窗户,门上的铁板二寸多厚,钉满了铁钉,只有一个极小的窗口在铁门下方,给犯人送饭所用。步香辰的手脚被铁链锁了,牢头推推搡搡,将他送入牢房,手敲着墙皮说道:“新来的听了,别动越狱的念头,你莫看这这墙皮是土坯夯成,里面却是灌满了流沙,曾经有个蠢材想挖穿墙皮逃走,结果,我们挖了整整一天,才把他的尸体从流沙中挖出来。”    
    步香辰冲牢头深施一礼,说道:“老爷放心,我来狱中有事要办,办成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牢头离开,大铁门“咣”的一声锁上,步香辰进了牢房,只见墙上挂着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见牢房中有三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牢房的一角放着一只马桶,里面的屎尿四溢,蝇虫飞舞,天气燥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眼见着步香辰进来,光头与壮汉同时站了起来,推推搡搡说道:“呦,来了个牛鼻子老道,大爷们问你,犯的什么事?”    
    “县太爷说贫道奸杀少女。”步香辰一脸无辜地说道:“可是贫道是被冤枉的。用不了几日,案子就会水落石出。”    
    光头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大爷才不管你是不是被冤枉,这间牢房的规矩,进门先打一百拳,踢二百脚。你是最下作的奸杀犯,规矩翻倍,你又是出家人,规矩再翻倍。今日大爷要打你三百拳,踢你六百脚。”    
    “且慢。”步香辰退后一步,说道:“贫道身体单薄,挨不住这些拳脚,天气燥热,贫道口干得很,想必你们也是如此,不如我们坐下来,吃个西瓜,解解暑,化解一下胸中的闷气。”    
    壮汉骂道:“这道士莫不是个疯子吧,死囚牢中哪里来的西瓜,即便是清水,一日才给一小坛。”    
    “就是,就是。”光头附和道:“你若是能跟牢头那里讨了一块西瓜,莫说免了一顿毒打,我们几个愿奉你为狱中老大。”    
    “吃个西瓜,又有何难!”步香辰背着双手,在狱中来回走了两圈,一伸手,将墙上的油灯取了下来,灯碗中有半盏煤油,他将油灯放在牢门前,单手掐诀,嘴里念个咒语,片刻之后,从铁门的送饭口处,钻出来三只老鼠。步香辰与老鼠们一阵耳语,像是在讨价还价,其中一只个头儿大一些的老鼠扒着灯台瞧了瞧里面的煤油,伸出前爪,蘸了点煤油,咂巴一下滋味,点点头,甚是满意,与另外两只老鼠耳语两句,转身离开了。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三只老鼠滚了一只西瓜回到了牢房。步香辰十分满意,将油灯推到老鼠的面前,三只老鼠围坐一圈,稀溜溜的吮吸灯油。    
    监牢中的三名囚犯都看傻了,光头说道:“这几只老鼠还真是奇怪,放着西瓜不吃,偏偏爱吃灯油,这灯油有什么好喝的?”    
    步香辰瞥他一眼,说道:“黄金和泥土哪个值钱?”    
    壮汉笑道:“这老道是不是傻子。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当然是黄金值钱喽!”    
    步香辰笑道:“你若是一颗种子,你是选黄金,还是选泥土?”    
    “这个……”壮汉一时语塞。    
    三只老鼠喝了一阵灯油,起身告辞。步香辰捧起西瓜,敲成四瓣,分给壮汉与光头一人一块。又将一块西瓜递给坐在墙角,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微笑道:“你也吃一块,解解暑吧。”    
    少年没有吭声,光头却说:“老道莫要理他,那小子属疯狗的,谁惹他,他就咬谁。”说着给步香辰看自己手臂上的咬痕。    
    步香辰不理会光头的话,手中西瓜一直举着,笑容可掬地说道:“少年,天气炎热,吃块西瓜吧。”    
    那少年抬起头,看了步香辰一眼,终于开口说道:“多谢道长的好意,无功受禄,寝食难安。吃了你的西瓜,要欠你的人情。这个瓜,我不吃。”    
    步香辰迈步走到少年的面前,坐下,缓缓说道:“贫道来此处,为了寻找一个叫张青寅的少年,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那少年听闻此言,扭过头,将老道仔细打量一番,问道:“敢问道长,何故寻那张青寅?”    
    步香辰一声叹息,说道:“我与张青寅的父亲是多年挚友,他父亲快不行了,托我救他出去。”    
    少年听闻此言,脸颊划过两滴清泪,声音哽咽地说道:“实不相瞒,孩儿便是那不成器的张青寅,道长莫不是父亲一直念叨的香辰叔叔吗?”

    11、二郎
    步香辰手捻胡须,微微笑道:“正是贫道。”    
    “叔叔。”张青寅哭道:“你想救我,为何把自己也送进了监牢之中?”    
    步香辰说道:“区区一间牢房,怎会困得住我。贫道若是想离开,随时可以走,只是贫道想要把你从此处堂堂正正地带走,便要费些周折,你且再忍耐几日,我定将你解救出来。”    
    张青寅神色黯然,说道:“出了这间牢房,我又能去何处?母亲早早过世,父亲命不久矣,天大地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地?”  
    “吃了这块西瓜,你这一生,有的是时间,思考这个问题。”步香辰再一次将西瓜递了过去。    
    这一次,张青寅没有拒绝,接过西瓜,咬了一口,称赞道:“真甜。”    
    “吃吧,吃吧,明日叔叔想办法给你变几个水蜜桃出来。”    
    过了几日,这一日清晨,张主薄与林奕明忽然出现在牢房之中,对牢头交代了几句。牢头点头称是,打开监牢的铁门,大喊一声:“囚徒步香辰,出来。”    
    “叔叔!”张青寅一把抓住步香辰的衣袖,脸色现出惊恐的神情。    
    步香辰拍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放心吧,没事的,时机到了,明日这个时候,我来接你出狱。”说罢,起身离开牢房。  
    张主薄板着脸问道:“步香辰,你可知为何找你?”    
    步香辰一声叹息:“镇上又死人了对不对?”    
    “是的。”张主薄撇了一眼身旁的林奕明,说道:“昨日夜里,镇上又出了一起命案,一位少女惨死家中,身体赤裸,被凶手倒吊在房梁之上,左手手腕被割开,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地上却是半滴血也找不到,想必是被凶手带走了。跟卷宗里记载的十五年前的命案一模一样,大老爷震怒,想治你的罪。公子跟老爷说,也许还会有第四起凶杀案,要你戴罪立功,如果抓到此案的凶手,可以洗脱你的罪行。你还不快快叩谢少爷的恩情。”    
    “多谢公子,若是贫道帮助衙门抓住真凶,不知道……”步香辰欲言又止,眼睛向牢房里面望去。    
    林奕明会意,打包票道:“若是道长抓住真凶,我立刻求父亲放了张青寅,决不食言。”    
    “一言为定。”步香辰随二人离开牢房,讨回了自己的毛驴和随身物品,去澡堂子泡了个澡,又去饭馆,要了两个菜,自斟自饮喝了两杯烧酒,脸颊红扑扑的,晌午时分,回到县衙。张主薄找了一名差役,带他去了命案现场。步香辰在屋中呆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从角落里寻到一片皱巴巴的人皮,步香辰一声叹息,说道:“看这块人皮,这个妖怪怕是已经在人间活了一百多年。造孽,造孽。”    
    回到县衙后,步香辰求见林奕明。林奕明问道:“道长可看出些眉目?”    
    步香辰说道:“贫道想向公子求些物品。”    
    林奕明问道:“道长想要何物?”  
    步香辰说道:“三百斤排骨。”  
    林奕明诧异:“何用?”    
    步香辰答道:“破案追凶。”    
    林奕明思量片刻,说道:“道长稍后,我去求见家父。讨些银钱。”说罢,林奕明去寻林正清,良久,他汗流浃背的返回来,十分狼狈地说道:“道长一定要把真凶抓到,不然的话,我定会被父亲骂死。”    
    步香辰笑道:“公子放心,手到擒来。”    
    “如此甚好。”林奕明唤来三名衙役,将银钱分散,要他们上街采购排骨。半个时辰后,三名衙役将望舒县街面上能够寻到的排骨全部买回县衙,堆在衙门后宅的大门口前,好似一座小山一般。    
    此时天色将晚,步香辰从小毛驴背上的褡裢中,摸出一只特制的钻天猴,拿火折点着,那只钻天猴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直冲云霄,在半空中连爆了三次,“啪啪啪”的响声响彻整个望舒县城。片刻之后,由远及近,传来阵阵犬吠之声,那声音嘈杂震天,好似整个望舒县城的狗全部向此处奔来,林奕明带着两名衙役,搬了把太师椅,坐在大门洞里看热闹,只见街头尽头尘土飞杨,狗头攒动,各色狗儿从四面八方向县衙门口汇聚。    
    “我的妈呀。”林奕明惊得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躲在两名衙役的身后。    
    两千只狗儿聚集在门前,步香辰背着手,立在石阶之上,双手一挥,所有的狗儿同时停止了狂叫。瞪大狗眼望着老道。    
    步香辰问道:“勇将军何在?”    
    空气死一般寂静,没狗应答。    
    步香辰又问一遍:“勇将军何在?”    
    一只通体乌黑的狗儿上前一步,它的身型巨大,比普通的狗儿要高大许多,看上去十分的威武雄壮,它迈步来到老道近前,昂首挺胸,口吐人言说道:“敢问道长,可是讳字香辰?”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贫道正是步香辰,敢问阁下,与那勇将军是何关系?”    
    狗儿答道:“勇将军乃是家严,已于三年前离世。”    
    步香辰一时无语,眼圈竟是红了。    
    狗儿察言观色,对步香辰的反应十分满意,说道:“在下排行在二,道长唤我二郎便可。家父在世时,总提起道长的种种恩情,它说此生最大遗憾便是十年前没有与道长一起浪迹天涯,抱憾终身。”    
    步香辰一声感慨,说道:“十年前,你的祖母病重,它不离开是对的。”    
    二郎说道:“家父总是对我说,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不知今日道长唤我们何事,能力范围之内,定当肝脑涂地。”    
    步香辰向狗群望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问道:“二郎,你有多少手下?”    
    二郎答道:“三千有余,只是时间仓促,有些部下在看家护院,责任在肩,不便来见。今日只来了两千有余。”    
    步香辰递上那块人皮,说道:“可否动用你的手下,将此人的藏身处找出来?”    
    二郎凑近那块皱巴巴的人皮,闻了两下,登时厌恶地说道:“好臭的人皮,好强的妖气。道长放心,我这就招呼兄弟们去找。”    
    “不急,不急。”步香辰笑道:“你我初次见面,贫道准备了一些排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招呼你的兄弟们,吃饱了再去寻找。”  
    “……”二郎不语。    
    步香辰大声喊道:“大家不要见外,饱餐一顿,帮老道去将杀人凶手找出来。”    
    两千多只狗儿眼望堆成小山的排骨,吐着舌头,口水流了满地,却没一个上前,狗眼纷纷投向二郎。只见二郎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    
    步香辰望着二郎,看直了双眼,喃喃地说:“真是像极了勇将军。”  
    二郎听了此言,低下头,两滴泪水落在地上,伸出前爪,冲身后的众狗挥了挥,群狗大喜,蜂拥向前,几百斤排骨一扫而光。
    12、巨坟
    二郎眼见着一众部下将几百斤排骨一扫而光,一声低吠,两千只狗儿止住咀嚼。    
    步香辰将手中的那块人皮交予二郎,二郎叼在口中,带着两千部下,迅速离开县衙后街。    
    林奕明望着眼前惊人一幕,半天才缓过神来,凑到步香辰的面前,一脸敬仰地说道:“道长真是神人也。”    
    “公子取笑了。”步香辰笑道:“若是那杀人凶手没有离开望舒县地界,不出今晚,便能寻到它的藏身之地。”  
    “如此甚好。”林奕明说道:“我去禀报父亲,要他安排一些人手,随道长去捉拿杀人凶手。”  
    “有劳公子。”步香辰拱拱手说道。    
    临近子时,一只赖皮狗跑回县衙,寻到步香辰,在他面前又蹦又跳,又吼又叫。    
    步香辰对林奕明说道:“公子,杀人凶手的藏身之地找到了。”    
    林奕明大喜:“我带着十名差役,随道长去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    
    步香辰迟疑道:“公子也要去吗?”    
    林奕明摩拳擦掌地说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去瞧瞧热闹太可惜了。”    
    “好吧。”步香辰骑上小毛驴,跟在赖皮狗的后面,林奕明骑上马,带着十名差役,跟在步香辰的后面,一众人举着火把出了县城,直奔城南方向而去,约莫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一片坟丘之前,赖皮狗止住步伐,却见两千条狗儿将一座巨坟围得水泄不通。    
    二郎瞥见步香辰,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说道:“道长,那个妖怪找到了,就在这座巨坟之中。”    
    “有劳二郎。”步香辰从毛驴上跳下来,围着巨坟转了三圈,只见那坟头足足八尺多高,杂草丛生,像是多年没人祭拜。步香辰扒开杂草,发现了一个碗口粗细的洞口,点起火把,向洞里照去,黑咕隆咚,啥也看不到,提鼻子一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步香辰回头望了一眼林奕明。林奕明会意,招呼手下差役,下了马,手拿各种器具,挖洞刨坟,片刻之后,挖出一座一丈长,五尺宽的墓室,一座黑皮棺材摆在正中。一名胆大的官差,抽出腰刀,将棺材盖撬开一道缝隙,众人合力,盖子推到一旁。    
    “天啊。”众人被棺材中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只见棺材的四角摆着死者的内脏,一位中年美妇躺在正中,身上裹着一张人皮,整个人泡在一寸深的血水之中。    
    “三名被害少女丢失的内脏,人皮,鲜血都在此处。”林奕明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这妇人还活着。”一名差役惊呼:“公子你看,她还在喘气。”    
    众人将火把举到她的面前,接着火光,只见那妇人面色红润,呼吸均匀,胸脯一起一伏,哪里是死人,分明是处在某种休眠状态。    
    林奕明托着下巴,仔细观瞧,有些迟疑地说道:“你们看看,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些面熟?”    
    “公子这么一说,小的看她真的有些面熟。”一名差役随声附和道:“这个女人像极了戏班子里的柳小青。”    
    “的确像她。”众人附和道。    
    步香辰问道:“各位官爷都认识这个女人?”    
    一名官差说道:“道长有所不知,八年前,这小娘们突然出现在望舒县的戏曲班子里,她扮《西厢记》里的崔莺莺,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她红的时候,城里的有钱人与她喝碗茶要十两银子,吃顿饭要三十两银子,睡一晚要一百两银子,有个药铺掌柜家的傻儿子捧她,前前后后砸进去两千两银子,到最后,硬是没让碰一下小手。她还勾引过一个中年木材商人,逼着那个商人休妻,害得那位发妻含恨上吊而亡,到最后,那商人被她搞得家破人亡,惨不忍睹。这两年,人老色衰,捧她的人渐渐少了,想不到,今日在此处与她相见。”    
    “你说谁人老色衰?”那个躺在棺材中的女人忽然间睁开了双眼。
    @涛林高 2019-03-13 21:3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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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幻术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那女妖环视一周,见四周围着黑压压数不清的狗,一名公子,十名官差,还有一名道士站在最后面。她思量一阵,觉得硬来怕是不成,只好智取,于是,将目光投向离她最近的一名官差,运用妖术,窥探官差的内心欲望,之后,妩媚一笑,千娇百媚地说道:“成哥,我何时来娶我,我要给你生孩子。”    
    那名官差中了幻术,身体一颤,眼神发直,在他眼中,女妖化身成为他青梅竹马的女伴,他的手中钢刀落地,哭道:“阿兰,你不要嫁给别人,我赚钱养你。”
    女妖转向第二个官差,看破他心底的欲望,妩媚地笑道:“志哥,你老婆虽然不是处女,但我却是黄花大闺女,来来来,到我这里来,妹子今日便了却你的终生遗憾。“    
    那名官差中了幻术,在他眼中,女妖化身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冲他招手,他的手中钢刀落地,哭道:“妹子,你等着,我这就回家休了那个不要脸的臭婆娘。”    
    女妖转向第三个官差,看破他心底的欲望,妩媚地笑道:“嘉哥,虽然我的丈夫睡了你的老婆,但那是你老婆先勾引的他,你不必愤怒,我今日让你睡了我,还你一个公道,你看如何?”    
    那名官差登时一愣,在他眼中,女妖化身同僚的妻子,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的手中钢刀落地,哭道:“还是嫂子通情达理。”    
    女妖转向第四个官差,笑道:“崔哥,你老婆生不出儿子来,不要怨她,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如何?”    
    那名官差大喜,丢了手中钢刀,喜道:“你若给我们崔家生个男孩传宗接代,我定将家中那个黄脸婆休掉,将你明媒正娶,进我家门。”    
    女妖转向第五个官差,笑道:“鸿哥,你老婆拿你的钱偷着给弟弟买了宅院,一文钱没有给你留下,也不告诉你一声,你休了她,我出去卖唱赚钱养你。”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丢了手中钢刀,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女妖转向第六名官差,笑道:“胜哥,你老婆不让你碰她,有什么要紧,来来来,妹子让你玩个痛快,想进哪个洞洞都可以。”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丢了手中钢刀,开始解裤腰带。    
    女妖转向第七名官差,笑道:“伟哥,人家是个寡妇,无依无靠,你不必担心将来我会赖上你,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将手中钢刀收入刀鞘,讪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女妖转向第八名官差,笑道:“官人,我不要大宅子,我不要绸缎衣服,我不要珠宝首饰,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就好。”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竟然流泪满面,感慨道:“好媳妇,好媳妇。”    
    女妖转向第九名官差,笑道:“旭哥,这么晚了,你为何还在公干,你饿不饿,我给你炒两个小菜,烫一壶烧酒,你慢慢吃,吃完之后,我烧一锅热水,咱们洗个鸳鸯浴,如何,我给你搓搓背。”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流泪道:“我怕不是在做梦吧。”    
    女妖转向第十名官差,笑道:“官人,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三不四的女人勾引你,玩玩就算了,不可动了真情,天黑之后,记得按时回家,我洗得干干净净,在被窝里等你。“    
    那名官差听了此言,喜笑颜开,说道:“甚好,甚好。”    
    女妖搞定了十名官差,把目光转向林奕明,窥探了好久,才找到这个读书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她化身林奕明的大姨子,抛个媚眼说道:‘妹夫,知道你早就对我有意思,不如我跟小妹商量一下,她为正妻,我做小妾,我们姐俩一起侍奉你,如何?“    
    林奕明中了幻术,讪讪笑道:“这个,这个,有违圣人之道,怕是不妥吧,不过,若是你姐姐没有意见,我觉得也挺好的。”    
    女妖把目光投向在场的最后一个人,她见那人是个道士,也没有太在意,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只要是男人,内心都有不可告人的欲望,她使出幻术,望向步香辰的双眼,只见道士的内心,黑漆漆的一片,她在里面摸索了很久,找到一条林间小路,地上铺满了鹅卵石,女妖顺着路向前走,走到路的尽头,看到一道硕大无比的铁门,她使尽全力,将铁门推开一道缝隙,向里张望,却见铁门的背后竟是刀山火海,无数的恶鬼冤魂在里面挣扎,哀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女妖吓得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半,赶忙想要退出逃走,忽然一个鬼魂发现了她,大声喊道:“就是她,是她放干了我全身的鲜血。”    
    女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前几日杀的第三个女孩,在女孩的身后,站着一个全身被剥了皮的少女和一个开膛破肚没有内脏的少女,三个女孩的鬼魂冲在最前面,成千上万的恶鬼跟在后面,蝗虫一般扑到女妖的近前,将她团团围住,撕咬她身上的肉,吮吸她身上的血。    
    女妖吓得哇哇大叫:“救命,救命啊……”
    14、摄魂
    步香辰冷笑一声,任凭女妖在那里张牙舞爪,撕心裂肺地喊叫。    
    林奕明与十名官差的幻术没有解开,围着女妖,笑得如痴如醉。    
    步香辰一声叹息,说道:“唯有戏子才能唤起芸芸众生巨大的兴奋。”他在驴背上摸索一阵,从褡裢中摸出一座小巧玲珑的宝塔,托在手中,只见那宝塔一尺多高,分为七层,每一层雕梁画柱,甚是逼真。宝塔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乳白色的佛骨舍利,借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芒。    
    步香辰将宝塔随手一丢,落在棺材之前,他双手结印,念动三宝真言,只见那宝塔渐渐地变大,到最后足足长到一丈多高,第一层的塔门打开,从里面刮起一阵怪风,将棺椁中的女妖团团围着,片刻之后,女妖的魂魄被吸了出来,卷进宝塔之中。塔门关闭,宝塔渐渐变小,恢复到先前模样。    
    步香辰捡起宝塔,透过小窗,向里面观瞧,只见女妖化身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头发都掉光了,牙齿松弛,驼背,皮肤下坠,四肢的肉都掉光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在她的周围,立着许多妙龄少女,青春,俊美,活力十足。那女妖变成这般模样,置身少女群,默默地留下了眼泪,发出凄惨的哀嚎。    
    “等你把身边的少女都熬成了老太婆,便放你出来。”步香辰说罢,将宝塔重新放回褡裢之中。    
    收了女妖魂魄,众人的幻术解开,官差们面面相觑,宛若隔世。    
    林奕明再看棺材中的女妖,目光呆滞,口水流淌,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这个……道长?”林奕明望着步香辰,期望老道能解释一二。    
    步香辰笑道:“只要将她捉回去交差即可。”    
    官差们大喜,冲过去,将女妖拽出棺椁,五花大绑起来,又将棺椁中的人皮与内脏装好,准备回衙门交差。    
    步香辰走到二郎的面前拱拱手,说道:“此事有劳二郎。”    
    二郎还礼道:“道长客气了,以后有用到二郎之处,道长尽管开口,必定赴汤蹈火。”    
    “多谢。”    
    二郎一声长啸,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坟地。    
    步香辰随官差回了县衙。林奕明说活算数,禀报父亲之后,从牢房中放出了张青寅。    
    林奕明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件凶杀案,真是多亏了道长,换了旁人,是铁定破不了案子的,不知道长,今后作何打算?若是将来衙门再出了奇案,不知去哪里寻你?”    
    步香辰手捻胡须,笑道:“城东五里,有座破败的道观,公子若是有事,可以去那里寻我。”    
    “如此甚好!”林奕明点头称是。    
    “告辞。”步香辰带着张青寅离开了衙门。    
    张青寅问道:“叔叔,我们去哪?”    
    步香辰问道:“你想回家看父亲吗?”    
    “想是想……”张青寅沉吟片刻,说道:“我怕继母看到我,心生怨恨,她奈何不了我,却把怨气洒在父亲身上如何。我还是随叔叔四处游历吧。”    
    “也好。”说话间,两人来到一条河流前,步香辰说道:“你下河洗个澡吧,身上的味道,没法用语言形容。”    
    “好。”张青寅脱光衣服,跳到河中洗了个澡,步香辰在河边垂钓,待张青寅洗完澡,老道已经钓了十几条大鱼。步香辰拿草绳穿了鱼鳃,拎着鱼,带着张青寅去集市,用鱼换了五斤白面,之后,离开县城,直奔城东走去,两人行了五里地,止住脚步,却见路旁一座破败的道观,匾额长满青苔,两扇观门早已不见了踪影,杂草丛生,一派破败景象。    
    张青寅抬起头,见那匾额上依稀有三个金字——落枫观。    
    “难道,这里便是……”张青寅话说了一半,却见步香辰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说道:“师父,不孝的徒儿……香辰……回来了。”

    15、入观
    步香辰哭了一阵,擦干眼泪,拨开杂草,进了道观的大门,到处是断壁残垣,满地的青苔杂物,各种飞虫爬物,肆无忌惮的来往穿梭。    
    步香辰双眼放着光芒,在道观中四处巡视,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转悠,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嘴里喃喃自语,兴奋地不能自已。    
    张青寅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竟然追不上他的步伐。    
    步香辰奔到后院的一间客房门前,止住脚步,回过头,对张青寅说道:“当年我刚来到落枫观,就是住在这间屋子里,你的父亲就睡在我的隔壁。”    
    “哦……”张青寅随口答应。    
    步香辰进了屋子,说道:“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将这间屋子打扫出来,以后,我们要在这里安顿下来。”    
    “好。”张青寅应道。    
    步香辰脱了道袍,挽起袖子,将屋中的杂物清理干净,点了一支熏香,片刻之后,无数的蟑螂,臭虫,毒蛇,蚊虫,纷纷从缝隙中钻出来,逃离这间屋子。步香辰薅了一些杂草,绑了一把扫把,将屋中的尘土扫净。张青寅跑去道观前院的水井中打了一桶清水,将屋子的里里外外清洗一遍。    
    步香辰从毛驴的褡裢中摸出几张宣纸,糊好了门窗。从别的屋子搬来两张保存完好的竹床,铺好了被褥。    
    步香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抬头望一下窗外的日头,嘴里说道:“已经晌午时分,该吃午饭了。”    
    老道取出白面,和了面团,拿竹刀切成面条,架锅煮了两碗凉面,用花椒,酱油、老醋、香油炸了一碗花椒油,撒在面条里,之后,递给张青寅一碗,嘴里说道:“吃吧。”    
    张青寅接过面条,只吃了一口,便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这个面条的味道,跟我娘亲煮的面条,味道一模一样。”    
    步香辰用手摸了摸张青寅的脑袋,笑吟吟说道:“当年,你的娘亲在落枫观做了四年厨娘,她的手艺,到今日我也是记忆犹新。”    
    “多谢叔叔。”张青寅抹着眼泪,将碗里的面条吃得一干二净。    
    吃过午饭,两个人又开始打扫道观,忙了一个下午,只把整个道观在杂物清理干净。即便是如此,张青寅已然累得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步香辰见状,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肩膀,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面条。”张青寅痴痴地说道。    
    步香辰撇撇嘴,说道:“只买了五斤白面,中午一顿饭就吃掉三斤,难怪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小子实在是太能吃了。那白面留几日再吃,晚上管你顿肉吃。”    
    “吃肉?”张青寅喜笑颜开,说道:“如此甚好。”    
    “随我来。”步香辰从褡裢里摸出一只弹弓,带着张青寅往外走,边走,边满地寻觅,两人走到道观大门,步香辰捡了一大把的小石头,攥在手中,道观门前有几棵枝叶茂盛的大槐树,树上叽叽喳喳,落着许多麻雀。    
    步香辰手拿弹弓,边走边射,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射下三十几只麻雀。张青寅欣喜若狂,脱了上衣,将落在地上的麻雀用衣服裹了,兜回道观后院,步香辰煮了一锅沸水,麻雀腿毛,清理内脏,之后,架起一支小小的油锅,麻雀入油煎炸,片刻之后,肉香四溢。    
    张青寅立在一旁,双眼发直,馋得口水流淌。    
    全部的麻雀炸好,用托盘装了,放着院子的石桌之上,步香辰笑道:“别愣着了,吃吧。”    
    “多谢叔叔。”张青寅捏起一只炸麻雀,吃得津津有味。    
    步香辰摘掉腰间的围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端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赞道:“这个酒,真是美妙绝伦。”    
    “叔叔,你这弹弓打麻雀的绝活,怎么练成的?”张青寅忽然问道。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什么难学的,只要你在外面三天吃不上饭,饿得头昏眼花,这个手艺很快就能学会。”  
    “原来如此。”  
    “吃完晚饭,就早点休息吧,今天夜里,你会做一个美梦,记住,那是贫道送你的见面礼。”    
    “哦。”张青寅点点头,虽不明就里,但也没有追问。    
    当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张青寅从梦中惊醒,一下子跳下床,光着脚,跑到步香辰的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地说道:“叔叔,昨天夜里,我梦到我的娘亲了。”
    16、拜师
    步香辰听见呼喊,从睡梦中醒来,打个哈欠,微笑地说道:“别着急,慢慢说来。”    
    张青寅抹了一把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叔叔真乃神人也。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梦到过娘亲,今日竟然在梦中见到了她。”    
    步香辰问道:“你母亲对你说了什么?”    
    “她要我拜您为师,跟着你学本事。”张青寅一脸真诚地说道。    
    “哦,这样啊。”步香辰沉吟不语,良久,穿鞋下地,从墙角的褡裢中取出一只两寸多宽的卷轴,吹去上边的尘土,展开,挂在墙上。    
    张青寅定睛观瞧,只见卷轴上画着一位五六十岁的老道,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闭着眼睛,在一块青石板上盘膝打坐,旁边放着一把木剑,一只黄色的酒葫芦。    
    “叔叔,画中的老者是谁?”张青寅问道。    
    步香辰答道:“这是我家恩师。木剑道人——陈清堂,师父曾说,待我两鬓斑白的时候,便可以开香门,收徒儿,只是收徒的时候,要让他老人家见一下,相一相面。”    
    “如何相面?”张青寅问道。    
    “你斟一杯酒,敬他老人家,看他老人家赏不赏脸,喝不喝你这杯酒。”说罢,将床头的酒葫芦递给张青寅。    
    张青寅接过酒葫芦,一脸懵逼,却不好说什么,拿起一只茶杯,去前院,用井水冲刷干净,回到屋中,倒了一杯酒,双手举着,恭恭敬敬地说道:“师爷,喝杯酒吧。”    
    画中的道士听到声响,忽然间睁开双眼,望着张青寅手中的酒杯,登时露出了笑容。
    张青寅见此情景,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酒杯送过去。”步香辰笑着鼓励道。    
    “是。”张青寅将杯中酒送到画中老道的口中。老道饮了杯中酒,咂巴一下滋味,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片刻,双颊绯红。    
    步香辰有些感慨地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的酒量其实很小,偏偏又爱喝两口,一杯酒下肚,一张脸就变成了关二爷。既然他老人家喝了你的酒,我今日便收下你,做我的开门大弟子。“  
    ”多谢恩师。“张青寅跪倒在地,行拜师礼。一拜天地鬼神,二拜师门祖师,三拜以师为父。步香辰坐在床榻之上,受了张青寅三个响头。之后,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徒儿,从今往后,为师要教你两样本事。”步香辰说道。    
    张青寅问道:“敢问师父,哪两样本事?”    
    “第一,看待这个世界异于常人的眼界,第二,身处这个世界风生水起的手段。”老道傲然说道。    
    “多谢恩师。”张青寅望了一眼画卷中的老道,开口问道:“师父……师爷,他老人家,现在人在何处?”    
    步香辰听了此言,一声叹息道:“屈指算来,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十年了。”    
    “师爷是如何仙逝的?”张青寅追问道。    
    步香辰坐在床榻之上,喝了一口酒,显出少有的颓唐:“十年前,小报恩寺的智贤禅师,派手下小和尚送来一封书信,说城西垂柳村有一处宅子闹妖怪,那间宅子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他们小报恩寺派出两名慧字辈的弟子,前去除妖,妖精不但没有除掉,两名和尚被吃得只剩下两具骸骨。师父看过书信本来是要拒绝的,因为我们落枫观与小报恩寺有口头契约,城东的妖魔鬼怪归我们管,城西的鬼狐仙怪由他们负责。可是那送信的小和尚说,貌似那宅子里吃人的妖怪跟落枫观有莫大的关系,好像就是我们道观内部的人做的案子。师父听了这个,便不能坐视不理。带着我去了城西,谁知道,这一去,师父再也没能回来,把性命丢在了那里……”

    17、纸人
    “师父,可否说与我听?”    
    “有何不可。”步香辰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当年,我与师父两个人去了那座宅子,在里面睡了几宿。最初的一两天夜里,我总觉得有某个东西在偷偷地看我,后脊梁的汗毛都立起来,可是,师父不理不睬,躺在地铺上睡得泰然自若。我也就不理会了。
    那个东西没有露面。过了两天,半夜里,师父点着油灯,读道祖的《道德经》,忽然听到屋顶瓦片被踩得哗哗作响,接着一个一个金身罗汉破门而入,手中狼牙棒,照着师父的脑袋便砸了下去。
    师父不躲不闪,将手中《道德经》丢了过去,那个金身罗汉就倒在地上。一看,原来是一个纸人,就拾起来夹到书中。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拿着斧头闯了进来,他们披头散发,张牙舞爪,上蹿下跳,嘴里吐着火焰,凶猛而可怕。师父不理会,同样用《道德经》丢他们,一样的倒下,变成了纸人,又夹进了书中。    
    第二日夜里,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尼姑,她向师父合掌施礼。并问师父的道号。师父依然是不理不睬。尼姑席地而坐,从怀中取出一本《道德经》。慢慢地朗读,每读完一个段落,就停下来,请教师父:‘道长,这一段作何解释?’
    师父还是不理她。随后,这个尼姑轻叹一口气,说道:‘道家的经典虽好,读不懂也是枉然——留着它有什么用呢?’说罢,将手中的《道德经》撕个粉碎。丢了一地的纸屑,又踩了两脚,转身离开了。
    她走之后,地上的纸屑忽然蠕动起来,片刻之后,变成了千百个一寸来高的小人儿,个个面目狰狞,好似凶神恶煞。
    他们争先恐后,纷纷爬上师父的身体,有的顺着脚面爬上膝盖,有的拽着耳朵攀爬头顶,有的顺着衣袖钻进内衣里,他们手里挥舞着刀枪剑戟,在师父身上乱砍乱剁,还有些赤手空拳的,挖耳朵,抠眼睛,撕扯嘴唇。
    师父顺手一抓,就抓住了好几个,使劲地摔在地上,登时化成纸屑,但是眨眼之间又变成手拿兵器的小人,又向师父扑去。还有几十个纸人,奔到一旁,掀开《道德经》的扉页,放出了拿斧头的两个恶鬼。“    
    ”师父,我想问一个问题。“张青寅忽然问道:”当时,师爷被一群纸人围攻,您在做什么?“    
    ”我就在旁边。“步香辰平淡地答道。    
    ”为何不出手相助呢?“张青寅不解地问道。    
    ”你师爷有言在先,只许我从旁观战,不许插手。“    
    ”如此说来,师爷一定有必胜的把握。“张青寅推测道。    
    ”是的。”步香辰继续说道:“你师爷被一群纸人围攻,并不慌张。惦着大脚趾,凭空转了几个圈,将身上的纸人统统甩掉,剩下十几个抓的牢的,再用拂尘抖掉。之后,一个箭步跳到旁边,将《道德经》从地上捡起来,放入怀中,取出随身的宝贝——乾坤袋。”
    18、斗法
    张青寅问道:“乾坤袋里有什么?”    
    步香辰接着说道:“师父打开袋口,从里面抓出一把豆子,红、黑、黄、绿、青各色皆有。洒在地上,念动真言,红豆变成弓箭兵,黑豆变成骑兵,黄豆变成战车兵,绿豆变成长矛兵,青豆变成刀兵。密密麻麻,排列成军阵,约有千人之众,与纸人的数量大体相当。之后,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黄灿灿的金豆,摆在地上,吹一口气,化身成为一位金盔金甲的将军,手持宝剑,站在军阵后边的高台之上,指挥军队。    
    对面由两个恶鬼指挥,纸人也排成了方阵。恶鬼身先士卒,带领纸人部队发起了冲锋,豆子军团迎战,战火燃起。    
    站在高台之上的金甲将军举起红色的令旗,弓箭兵万箭齐发,射死了冲在最前头的一个恶鬼。纸人部队的冲锋阵型被打乱。    
    金甲将军又举起黑色与黄色的令旗,骑兵、战车兵发起进攻,在纸人部队中横冲直撞,全是步兵的纸人部队在骑兵和战车兵面前,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最后,金甲将军举起绿色与青色的令旗,长矛兵和刀兵加入了战斗,另一个恶鬼死在乱军丛中,失去了指挥官的纸人部队乱作一团,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战斗结束了。    
    部队打扫战场,将纸人们的尸体堆成一座座的小山。金甲将军回身冲师父行礼,讨要火种。师父将油灯摆在他的身边。    
    金甲将军谢过,从身边弓箭兵手中接过一把硬弓,弯弓搭箭,射出数只火箭,几个纸人尸山被点燃,放出淡绿色的火焰,片刻之后,化为灰烬。”    
    张青寅感慨道:“师爷就是师爷,出手果然不凡。”    
    “‘厉害,厉害!道长果然法力高强!’那个美貌的尼姑拍着巴掌出现在大堂的门口。”    
    “那个尼姑还敢回来?”张青寅诧异道。    
    “是啊。”步香辰说道:“师父并不理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军帐,放在地上。金甲将军指挥着手下的士兵,排着队走进了军帐,待所有的士兵全部进帐之后,自己也走了进去。师父将军帐放回乾坤袋。闭上眼睛,盘腿打坐,并不理会尼姑。    
    尼姑看着遍地的灰烬,责备道:‘请问道长,杀人和救人,哪个更难?’    
    师父睁开眼睛,望着尼姑,说道:‘当然是救人。’    
    ‘道长倒是明白人!’尼姑缓缓说道:‘这个废弃的宅子本是贫尼的栖身之所,时至今天,已被道长占据了数日,贫尼与道长斗过两次法,都以失败告终。贫尼斗胆,想再斗一次,贫尼若是输了,二话不说,转身离开,若贫尼侥幸赢了,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师父问道:‘什么要求?’    
    ‘求道长解答三个关于《道德经》的问题。如何?’”    
    张青寅眉头紧锁:“那尼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师爷当时也觉得奇怪,不敢贸然答应,沉吟片刻,才说:‘难得师太对道家经典如此痴迷。我且听听,你想和我比试什么?’    
    尼姑说道:‘刚才已经和道长讲了,比起杀人,救人更难。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尼想与道长比试救人的本事。如何?’    
    ‘救人,如何比试?’    
    ‘在这佛堂之上,除了贫尼与道长二人,还有道长的徒弟,说着,她用手指着我说道,贫尼一掌把他打死,先由道长出手,救你的徒弟,你若把他救活,第三场比试,贫尼认输。若是道长救不活你的徒弟,也不要紧,再由贫尼施展起死回生的本事,把你的徒弟救活,只是那样,道长便输了,要给贫尼解答三个关于《道德经》的问题。’    
    ‘一派胡言,人命关天,岂能儿戏。师太还是尽早离开这里,走的迟了,休怪老道无情。’    
    尼姑讪讪地笑道:‘道长干嘛生气,贫尼斗胆问一句,道长是心疼徒儿的性命,还是压根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这个时候,我忍不住开口说道:‘师太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为什么不一掌把自己打死,再施法把自己救活呢?’    
    尼姑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小道长有所不知,贫尼施展起死回生的本事,需要念一段经文,贫尼把自己打死了,无人念经,法术就不灵了。既然小道长信不过贫尼,不愿以身试法。那么,贫尼就换一个施法的对象。’    
    尼姑说着,四处张望,最后从地上捡起一只死苍蝇,说道:‘众生皆平等。即使是一只苍蝇,也应该有生的权利。两位道长,看好了,这是一只死苍蝇……’说着,松开手指,苍蝇从她的手中缓缓坠落。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尼姑弯腰,重新捡起苍蝇,问道:‘两位道长,可看仔细,这只苍蝇是死的吗?’    
    师父点点头,说道:‘贫道今日有幸,却要看看师太如何施展起死回生的本事?’  
    尼姑忽然收起笑容,一脸的庄重,双手合十,将苍蝇扣在掌心,双目紧闭,高颂佛号,背诵了一段《大般若经》,之后,睁开双眼,张开双掌,冲掌心的苍蝇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那只苍蝇竟然挣扎了几下翅膀,飞了起来……”
    19、黑水
    “师父,那个尼姑把死苍蝇变活,是您亲眼所见吗?”张青寅狐疑地问。    
    步香辰点头,说道:“正是我亲眼所见。那个尼姑把一只死苍蝇硬生生地变活了,之后,她双手合十,冲你师爷笑道:‘道长,可曾看得清楚,你若也能像我一样,让死物起死回生。贫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我师父望着窗外,沉吟良久,说道:‘前辈法力高强,贫道自愧不如。’    
    ‘既是如此,请道长解答贫尼三个问题,如何?’    
    解答不敢当,贫道愿与前辈共同探讨一二。’师父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尼姑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一阵清风拂过,烧成灰烬的纸屑在空中打着旋,慢慢的合为一体,重新化作一本《道德经》,落在尼姑的手中,只是封面、内容残破不全,满是焚烧的痕迹。她打开书,翻了几页,问道:‘《道德经》第三章: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请问道长,你可懂‘使夫智者不敢为也’是何意?’    
    师父撇了一眼尼姑,冷冷说道:‘前辈话里有话。    
    尼姑微微一笑,没有应师父的话,继续问道:‘《道德经》第七章,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请问道长,外其身而身存,这一句是何意?’    
    师父听了这个问题,警惕心更起,问道:‘谁派你来的?’    
    尼姑仍然不理师父的话,翻了几页书,继续问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请问道长,你可知何为六亲不和?’  
    师父闻言,将袖中木剑摸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厉声问道:‘今日之局,莫非……’    
    尼姑笑道:‘你猜的没错,正是他派我来的。’    
    我当时站在尼姑的侧面,却见她左手拿着书,右手伸到背后,悄悄地结印。我心知不好,大喊一声不好。师父也察觉到异常,全神贯注地戒备。    
    只见那尼姑口中念咒,将《道德经》在空中抖了三抖,夹在书中的纸人被她抖了出来,刚一落地,登时化作一个身材高大的金身罗汉,与前者不同的是,这个罗汉手中没拿兵器,肚子却出奇的大,像是扣了一个大水盆。    
    罗汉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我们师徒吐出一大团的黑水。师父双手结印,口中念句咒语,一只硕大的石碑从地底钻出来,挡在我们的面前,黑水喷在石碑之上,发出‘呲啦’的声响,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坚硬无比的石碑竟然被融化掉了大半。    
    我们师徒退后一步,那个罗汉竟不停歇,口中源源不断地吐出黑水,眨眼之间,石碑融化殆尽,黑水流到脚下,粘在鞋子之上,登时化掉了鞋底。    
    师父退后一步,丢出手中木剑,正中罗汉的大肚囊。竟似捅破了海眼,黑水喷涌而出,眨眼间淹没了整个宅子。师父手急眼快,丢出腰间的酒葫芦,念个口诀,酒葫芦变大了数倍,他一把抓住我的腰带,将我丢到葫芦之上,脱离了黑水。师父救了我,再往葫芦上跳,却从黑水中探出了无数的腐烂的人手,其中一只,一把抓住了师父的脚踝,师父半个身子落入黑水中。    
    师父‘哼’了一声,身上的袍子被烧烂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面全是黑色的水泡。    
    师父痛苦不堪,身子泡在黑水中,牙齿咬破了下嘴唇,鲜血长流,但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我悲愤难当,想把他从黑水中拽出来,确是万万不能。一抬头,看见那尼姑脚下踏着一根芦苇,漂在黑水之上,登时怒从心头起,从百宝囊中摸出三十六支金钱镖,全部丢了过去,那尼姑眼见飞镖袭来,竟然不躲不闪,飞镖全部打中,发出‘啪啪’的声响。我以为自己得手了,谁知定睛一看,那尼姑竟然变成了一具纸人,一阵妖风吹过,纸片四散,化作无数只纸蝴蝶,在屋中到处飞舞,最后汇聚在一处,重新变成那个尼姑。    
    那个尼姑冲着我笑道:‘想不到落枫观的第三代弟子中,还有你这般人物。’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条纸龙,便要念咒。    
    师父泡在水中,一把抓住我的裤腿,用微弱地声音说道:‘香辰,你斗不过她的——道行差得太远!’说罢,转身又对尼姑说道:‘前辈息怒,莫跟晚辈小生一般见识。’    
    尼姑听了此言,寻思了一阵,又将手中纸龙收了起来,冷笑一声,问道:‘陈清堂,你可知自己为何落得这般天地?’    
    师父苦笑一声,说道:‘知晓。’    
    尼姑又问:‘你可知谁让我来杀你的?’    
    师父点点头,说道:‘前辈是弄水的高手,我知道谁是幕后推手了。’    
    尼姑听了师父的话,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放过你的小徒弟吧。’说罢,念了个咒语,黑水渐渐褪去,尼姑收了罗汉纸人,转身离开了。    
    师父躺在地上,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说道:‘为师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不要回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逃。’“  
    ”然后呢?“张青寅问道。    
    “然后,师父就离世了,我连夜逃出了望舒县,十年没敢回来。”步香辰一脸愧疚地说道。    
    张青寅又问:“此次回来望舒县,意欲何为?”    
    步香辰正色说道:“报师仇,重振落枫观。”
    20、水塘
    “师父。”张青寅沉吟片刻,说道:“我想去师爷遇害的地方瞧一瞧,虽然过去了十年,也许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前几日,我回到望舒县,第一件事,就是去城西,寻那座宅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张青寅追问道。    
    “那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是一片荒地,什么宅子,什么尼姑,早就不见了踪迹。”步香辰说道:“我又去了一趟小报恩寺,拜访智贤禅师,说起十年前这桩旧事,智贤禅师言之凿凿地对我说,他从来没有派什么小和尚,来落枫观报信。”    
    “如此说来。”张青寅托着下巴,说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是的。”步香辰手捻着胡须,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今日开始,我在望舒县安顿下来,慢慢地打探,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师父所言极是。”张青寅随声附和道。    
    说话间,一是日上三竿,步香辰揉揉肚子,说道:“光顾着说话,肚子饿了,做饭吃。”    
    “师父,吃什么?面条吗?”张青寅眼睛放着光芒,问道。    
    步香辰在徒弟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笑道:“别总惦记我的那点白面,好不好?随我来。”    
    步香辰从褡裢中摸出一把铁铲,带着张青寅出了落枫观,附近有一片竹林,师徒两人进了林子,挖了一根竹笋。回到屋子,用清水洗了洗,切成薄片,投入沸水锅,煮了一阵,沾着步香辰秘制的辣椒油吃了一顿。    
    “师父,您做菜的手艺真是高明。”张青寅舔了一下嘴角的红油芝麻,赞道。    
    步香辰听了此话,十分受用,得意地说道:“徒儿,你可知道,酒楼饭馆的大厨,为何都是男人,极少有女人吗?”    
    “为何?”    
    “许多女人,这一生被家庭和孩子的琐碎所困,极难在厨艺这个领域深入研究。男人则不同,他们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研究如何烹制出美味佳肴。”    
    “师父,说得有理。”    
    师徒两人吃过早饭,张青寅问师父白天做什么。步香辰从道观的仓库中找到两把铁锹,带着徒弟,来到前院,指着一处所在,说道:“来,今日,咱们两人在这里挖出一个水塘出来。”    
    “好。”张青寅手拿铁锹,在手掌上啐了两口唾沫,开始挖坑,两人挖了大半日,挖出一个一丈多宽,八尺多深的大坑。    
    “休息一下吧。”步香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从坑里爬了出来。    
    “好。”张青寅纵身一跃,也从坑里跳了出来,坐在老道的身旁,问道:“师父,挖这个大坑,做什么?”    
    “养鱼。”步香辰笑道:“从我进容若堂的第一日,便觉得此处应该有个池塘,养几尾锦鲤,多好。可是,从前跟师爷,师父说了无数次,没人理睬我,现在,我是这里的主人。”    
    “原来师父喜欢养锦鲤,好雅兴。”张青寅笑道。    
    步香辰说道:“我很喜欢养鲤鱼,肚子不饿时,可以看它们在水中游来游去,肚子饥饿时,可以红烧或者清蒸。”  
    “……”张青寅一时无语。    
    傍晚时候,步香辰牵着毛驴,带着渔具,出了落枫观。临行前,他嘱咐张青寅:“为师出去找一条河,夜钓一宿,明天早晨回来,给你熬鱼汤喝。徒儿,交给你两项活儿,第一,从水井里挑水,将这个池塘注满,明天,为师要往里面养鱼。第二,将挖出的这些土方,推到道观的后院,堆在南墙根下,过两日,我们要将观中漏雨的房屋修缮一下,这些土方用得着。”    
    “遵命,师父。”    
    “走了。”步香辰骑上毛驴,飘然而去。    
    张青寅拿来水桶和扁担,担水注塘,足足忙碌了两个时辰,才将水塘注满。累得满头大汗。肚子饿了,吃了些剩下了竹笋,从仓库里寻来一辆平板车,装上土方,推到后院,将泥土卸到南墙根。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忽然,从南厢房的一间空屋子里,传来一阵声响。张青寅开始时没有注意,后来,动静越来越大,张青寅停下手中的活计,用衣袖抹了一把身上的汗,迈步走到那间发出声响的房屋前,透过破烂的窗棂纸,向里面望去,黑洞洞地,什么都看不见。    
    “谁在里面?”张青寅问了一声。    
    屋子里太久没有住人,空荡荡地发出回声:“谁在里面。”    
    张青寅在门前站了一阵,没有动静,他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身后的屋子里再次发出声响。张青寅止住脚步,偌大的落枫观,此时寂静无声,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枝头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张青寅只觉后背直冒凉气,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这间道观,邪门得很。”张青寅自言自语,他迈步回到昨日睡觉的屋子,找了一件破衣衫,绑在木棒之上,浇上煤油,点起了火把。重新回到方才发出声响的屋子,一推门,走了进去……
    21、台阶
    屋中落满灰尘,墙角窗台满是蜘蛛网,张青寅举着火把照了一下四周,发现屋中空无一人,也没有什么碍眼的摆设。    
    “奇怪。是什么发出的声响呢?”他有些纳闷,在屋中四处走动,走到东边角落处,感觉脚下踩到的地板有些异样,用力跺了两下,竟然是空的。他弯下腰,仔细观瞧,周围都是青条石地面,此处竟是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个铁环,他扣住铁环,用力一拉,木板被掀了起来,发出“吱扭”的声响。    
    他举着火把,向下面照了照,里面黑洞洞的,只看到几节向下的台阶,却看不到底。    
    张青寅挠挠头皮,寻思片刻,一咬牙,踩着台阶向下走,走了十四节台阶,出现一个拐角,又是几节台阶,张青寅接着向下走,心中默数,又走了十四节台阶,又出现一个拐角,下面还是台阶,张青寅走啊走啊,十四节台阶之后,就是一个拐角,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竟然没有走到底部。    
    “这里真是邪门。”张青寅止住脚步,心中骂了一句,看了一眼手中的火把,眼看着就要燃烧殆尽,他转过身,就要往回走。就在此时,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女人凄厉的哭声,黑夜里乍一听到,张青寅只觉整个人的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可是张青寅听到这个哭声,反而不想走了,他这个人从小便是如此,如果经历的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整个人都不自在。    
    他举着火把,向下面照去,厉声问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你若是人,有冤情就去县衙门,有县太爷替你做主,你若是鬼,有冤情就去城隍庙,有城隍老爷替你做主。”    
    那个女人听到张青寅的话,不再啼哭,只是小声的抽泣。张青寅侧耳仔细倾听,发觉那哭声近在咫尺,他又下了几节台阶,仍然是逢十四节台阶就是一个拐角。    
    “怕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吧。”张青寅寻思着,把心一横,纵身一跃,从台阶上跳了下来,他以为会落入无底深渊,谁知道,地面近在咫尺,反倒是跳跃的力量过大,落地时,挫了双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火把落在了地上,差点就熄灭了。    
    张青寅从地上爬起来,揉揉屁股,弯腰捡起火把,照了照身后的台阶,惊愕的发现,从顶上的木板到落地的地面,只有十四级台阶,自己方才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十有八九是中了幻术。    
    想到此处,他扭过头,将火把照向这间地下室的四周,发现角落处,蹲在一位白衣的女人,只见她背对着自己,长发披肩,身材婀娜。双手捂着脸,蹲在那里,“呜呜”的哭泣。    
    “你是谁,为何在此处装神弄鬼?”张青寅有些愤懑的问道。    
    那个女人不理张青寅,只是不住的啼哭。    
    张青寅迈步上前,抓住她的左肩,用力一拽,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肉乎乎的,竟然没有五官。    
    张青寅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良久,才憋出一句话,问道:“难道,难道你是鸡蛋成精了不成?”
    22、蛋女
    那女人听了张青寅的话,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索了一阵,说了一声“抱歉”,之后,扭过头去,从怀中摸出一张人皮脸罩,罩在头上,转回头,再与张青寅对视,已然变成一位五官精致的俏佳人。    
    “你是何物?”张青寅戒备心十足地问道:“鬼魂还是妖怪?”    
    那女人不作声,凑到张青寅的面前,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颈儿,十分恐惧地说道:“救我,别让我被抓回去。”    
    张青寅只觉那女人的双臂柔软光滑却冰冷似铁,他对此行为十分反感,于是伸出右手大拇指,在女人的腋下使劲戳了一下。    
    那女人一声娇喘,松开了双臂,张青寅顺势一推,将她推开。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装神弄鬼?”张青寅厉声问道。    
    “公子,你是好人么?”女人忽然跪倒在地,流着泪说道:“请不要赶走我好不好?我只有躲在这里,才能逃过那个大恶人的魔爪。”    
    “什么大恶人?”张青寅一头雾水。    
    “公子,你瞧仔细了,我的身上,没有带着任何的武器。我不会害你的。”女人说罢,宽衣解带,脱了个精光,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前凸后翘,曲线玲珑。    
    张青寅挠挠头,不解风情地问道:“你脱衣服做什么?快点穿上。”    
    女人哀求道:“公子,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被那个大恶人抓回去,会被他打死的,你看看我身上的伤!”说罢,给他看后背上的鞭痕,以及大腿上的淤青。    
    张青寅望着女人雪白修长的大腿,陷入的沉思,良久,自言自语道:“为啥她的腿上不长腿毛呢?”    
    女人问:“你说什么?”    
    张青寅摇摇头,十分严肃地问道:“你说的大恶人到底是谁,他为何要抓你,又为何将你打成这样?”    
    “我若对你说了实话。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赶我走。行不行?”女人忧心忡忡地问道。    
    张青寅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跟师父住进这座道观也没几日,还算不上这里的主人。你若有难处,可以说给我听,力所能及之处,我会想办法帮你,若是我没能力,可以求我师父帮你,他老人家法力高强,有斩妖除魔的本领。”    
    女人听了此言,咬着嘴唇想了一阵,好似下了好大的决心,最后咬咬牙,开口说道:“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并不是人。”    
    “早知道你不是人。”张青寅一脸平淡地说道:“哪个女人,会长一张鸡蛋脸。”    
    女人转过身,扭了扭雪白的屁股,瞬间长出一根黄色的狐狸尾巴,她手捧着尾巴,缓缓地说道:“小女子本是城北胭脂林的狐仙,名叫曲非央,我在林中苦修了一百五十年,终于修成了人形,能够口吐人言。近十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修炼成一张人脸。可是太难了。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枉然。我向左护法花如月请教。她告诉我,若想修行出一张人脸,就要跟人类多多接触。接触得久了,就成功了。于是,我向左护法讨了一张人皮面罩,戴上面具,来到人间。我去了一家青楼妓馆,做了一名娼妓,开始时,卖身不卖艺,后来,跟一位歌舞伎前辈学会了歌舞,琴箫,偶尔也卖弄一下手艺。我修炼过采战之术,与男人行床榻之欢,可以得到他们的精华,背地里修炼内丹,感觉功力与日俱增,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三五个月的光景,梦寐以求的人脸,就可以得到,谁知道,那一日,那个大恶人出现在青楼,于是,我的噩梦开始了……”
    23、囚禁
    “谁出现了?谁是大恶人?”张青寅问道。    
    曲非央说道:“那个大恶人叫做侯英,三十出头的年纪,是个光头,刚见面时,对他的印象还不错。给钱大方,不言不语,夹菜他就吃,敬酒他就喝。吹灯之后就上床,他的力气很大,比我见过所有的男人,力气都大。和他在一起,快活似神仙。”    
    张青寅一脸懵逼地挠挠头,不解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曲非央无奈地望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完事之后,他将我搂在怀里,为我擦去身上的汗水,体贴地问这问那。    
    他对我说,他总是来此处,但是从来没像今日这般畅快淋漓,他说他与我有缘。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老婆,与他生儿育女,我说,你有钱吗,愿意我为赎身吗?听了这话,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神色黯然地说道,我是个穷光蛋,我没有钱。他很痛苦,捶打自己的头颅,他说他为了得到我,愿意付出一切。说到此处,他咬破了左手中指,举着流血的手指对天发誓。    
    我活了一百五十年,从来没听过如此发自肺腑的言语,当时,我感动地哭了,哭过之后,就说,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愿意跟你走。    
    当日夜里,我跟着他,躲过老鸨和大铜壶的眼线,离开妓馆。他带着我在城中东绕西绕,最后,他将我带进一出宅子,进屋之后,里面有一处土坑,他有些猴急,将我推到在土坑上,又是一阵风花雪月。    
    事后,我伸手拿了毛巾,给他擦抹身体,借着月光,我望着他,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脸色越来越凝重,眼神越来越狰狞,我有些害怕,怯怯地问他,你怎么了?    
    他不理会我的话,从柜子里取出一副手铐,一副脚镣,对我说,来,你把这个带上。    
    我说,为何要戴这个?你要对我做什么?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少废话,要你戴,你就戴,啰嗦什么?    
    我不想跟他争辩,跳下土坑,就要逃走,谁知被他一把抓住了头发,鼻子,眼睛上挨了两拳,我当时就被打蒙了。不再反抗,任他摆布。    
    他给我戴上手铐,脚镣,拽着我的头发,拖着我来到院中,走到马棚里,里面有一匹黑色的马,他飞起一脚,将黑马踢了一个踉跄,推开马槽,露出一扇暗门,打开,里面是一条狭长的暗道,顺着梯子下去,向左有一扇暗门,打开门,墙上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借着灯光,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地道,地道及其低矮,狭窄,只能弯着腰,供一个人通过。侯英拽着我的头发向前走,走了几步,又是一扇铁门,打开锁头,里面还是地道,他拖着我过了五扇铁门,这才来到一处密室之中。    
    我进了密室,这才发现,里面住着三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人,她们看见侯英进门,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脸上显出惊恐地神色,毕恭毕敬地说道,大哥,您来了?”
    24、地窖
    张青寅惊得瞪大双眼,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侯英,他在自家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地窖,里面囚禁了三个女人?”    
    “是的。”曲非央点头称是。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张青寅摇头叹息道。    
    曲非央继续说道:“侯英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投进那个地窖之中,叮嘱三个女人,好好盯着我,听话就给口水喝,不听话就踹两脚,说罢就离开了。三个女人将我上下打量一番。    
    一个略胖的女人递给我一件破衣服,让我遮羞,她说她叫阿兰,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了她。    
    另一个略高的女人问我是怎么被抓来的,我向她诉说了事情经过。她鄙视地啐了一口,骂道,真是贱货,只睡了一觉,就被大哥骗来了。    
    我问她是如何来的。她说她爱大哥,心甘情愿跟她来的。后来我知道她叫阿秀。    
    第三个女人叫做阿菊,她将我拽到地窖的角落里,指着地下的土地说道,我跟你讲,你不要想在这里逃走,三个月前,也有一个女人想要在这里逃出去,可是,被阿秀那个贱人告密,大哥对她施行了家法,用绳子勒死了,埋在了这里。    
    一旁的阿秀听闻此言,登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阿菊不甘示弱,两个女人扭打成一团。    
    地窖里有一张木板搭建的通铺,放着一张餐桌,几套碗筷,三只小板凳,还有一只带盖的马桶。    
    阿兰躲在一旁观战,忧心忡忡地望着打架的两个女人。一只瓷碗被碰到地上,摔成两半。三个女人忽然间安静下来,一齐望向落在地上的破碗,脸上露出恐怖的神情。    
    阿菊颤抖地声音说道,阿秀你个贱人,你敢打碎瓷碗,明日大哥来了,饶不掉你。    
    阿秀也是脸色惨白,惊恐地说道,不要冤枉好人,明明是你打破的瓷碗,明日大哥来了,饶不了你。    
    阿兰立在一旁,无奈地说道,你们两个就知道连累人。    
    最后,三个女人都不讲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的铁门开了,侯英拎着一只食盒,走进地窖,一眼望见桌上的碎碗,眉毛登时立了起来,他坐在板凳之上,一脸怒容地问道:阿兰,我问你,昨日谁最规矩,谁最不规矩。  
    阿兰胆怯地说道,我们三个都很规矩,新来的把碗打破了。    
    侯英又问阿秀和阿菊,是这样吗?    
    两个女人一起点头,说道,没错,就是她打破的。    
    我听闻此言,大呼冤枉,说道,我没有打破碗,是阿秀和阿菊打架,打破了碗,阿兰她说谎诬陷我。    
    侯英将我们四个人挨个打量一遍,目光所到之处,人人胆寒。他从腰间抽出皮带,先是抽打了阿秀和阿菊两人,边打边骂,说过多少次,你们两个就是不听,还敢打架。两个女人痛哭着求饶。    
    之后,侯英又拿鞭子抽了阿兰,嘴里骂道,学会骗人了,我打死你。    
    阿兰抱着头苦苦求饶。    
    之后,侯英没有理我,脱光了衣服,躺在通铺之上,双手枕在脑后,也不说话。三个女人见此情景,如获大赦,纷纷脱光了衣服,围拢在侯英的身边,使尽全身解数,讨好那个男人。    
    事后,侯英打开食盒,给了阿秀一只鸡腿,给了阿兰一份青菜豆腐,给了阿菊一碗白米饭。之后,穿上衣服,离开了地窖。他走之后,我被三个女人围拢在一处,暴打了一顿。”
    25、逃离
    “啧啧啧……”张青寅撇着嘴,满脸鄙视地说道:“实不相瞒,你是我见过最怂的狐女。被人欺负成那个模样,落到那般田地,竟然不敢反抗。”    
    曲非央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有一百五十年的道行,刚刚修炼成人形,涉险来到人间,只是求一张人脸,虽然学过一些法术,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敢轻易使用。乱了人间规矩,怕是最后躲不过那束天雷。”    
    “原来如此。”张青寅恍然。    
    曲非央继续说道:“我被侯英带入地窖,足足饿了三日,没人给我饭吃。那个大恶人每日去地窖,都要问谁守规矩,谁不守规矩。不守规矩的就要挨打,守规矩的不用受罚。我三日挨了两次打,第四日,实在饿得受不了。侯英脱光衣服躺在床榻之上,我第一个冲了上去,之后,得到了两个白面馒头。那个地窖暗无天日,我只求苟且偷生。后来,侯英放松了对我的警惕,除去了我的手铐脚镣。我每日就做一件事,观察侯英的脸色,讨好他。”    
    张青寅一声长叹,愤懑地说道:“苟且偷生啊!”    
    曲非央说道:“又过了几日,侯英又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性子十分的刚烈,侯英一碰她,不是抓,就是咬。饿了她几天之后,侯英让我们几个女人按住她的手脚,自己脱掉了她的裤子……那个女人受到了侮辱,绝食,不再吃饭。阿菊讨好侯英说,这样的女人,留着她做什么。侯英接受了她的建议,用腰带勒死了那个女人,埋在地窖的泥土之中。
    又过了不知多久,侯英带了另一个光头来到地窖,他跟那个光头耳语了几句,那光头频频点头,露出邪恶的笑容。侯英要我们四个站成一排,站在光头的面前,那个光头围着我们转了两圈,最后选中了阿兰,带着她离开了地窖。侯英也走了。我问阿秀,这是怎么回事。阿秀也说不清楚,只说,隔一段时间,侯英就会带人来地窖,被带来的人选中了谁,谁就能离开地窖。也许是被侯英买到另一个地窖吧。    
    又过了些时日,侯英带着一个中年的大胖子,来到了地窖,最后,那个胖子选中了我,给了侯英一锭银子之后,带着我离开了地窖。    
    当我再一次回到地面的时候,看到了天上的月亮,竟然激动地哭了,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月亮。    
    那个胖子摸着我的屁股,淫笑道:老侯调教出来的娘们,我是放心的,屋外乖巧顺从,屋内如狼似虎。    
    我冲他笑了笑,说道,你想不想看我素颜的样子?    
    那胖子惊诧地问道,你在地窖中,难道还化妆吗?  
    我不理他,伸手扯下了久未摘下的人皮脸罩。    
    那胖子看到我的脸,‘欧’的一声,就吓晕过去了。然后,我就趁机逃了出来。”    
    “我有一个问题。”张青寅满面狐疑地盯着曲非央,冷冷地问道:“你千辛万苦从那个地窖逃出去,不回你的老巢胭脂林,跑到我们落枫观来,为了哪般?”    
    26、逞强
    “公子有所不知。”曲非央不紧不慢地说道:“胭脂林虽是我的老家,并不是躲避灾祸的好去处,我们那里前几年换了大头领,之后,派系争斗就十分激烈,得势的一派打压失势的一派,两派斗得你死我活,胜利者未必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失败者丢掉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性命。有些辈份很高的狐仙,被对手勾结猎人,落入陷阱,最终变成了你们人类的一件皮衣或是皮褥子。命运很凄惨的。”    
    “这样啊……”张青寅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曲非央。    
    曲非央看出张青寅的疑虑,继续说道:“北方的胭脂林是回不去了,望舒县的西面更不能去,那边有一座偌大的报恩寺,寺里的方丈智贤禅师乃是成名已久的得道高僧,他的手下有四大除魔武僧,个个法力高强。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去了那里,一旦被和尚发现,镇妖塔里百年之内是出不来的。”    
    张青寅淡淡地说道:“西面去不了,为何不去望舒县的南面?”    
    曲非央摇摇头,说道:“公子,你年岁小,不知道南边的凶险,二十年前,望舒县曾经发生过一次饥民起事,杀了好多的富户,抢夺粮食,后来大队官军赶到,平定了叛乱,那些起事的农民,被斩首示众,尸首都丢到了南面的乱葬岗。久而久之,那里冤魂不散,鬼气冲天,人常说鬼狐仙怪这个成语,一般人只道鬼狐应该聚在一处,结伴出来害人,其实自古鬼狐势不两立,有鬼魂的地方难觅狐影,有狐狸的地方鬼魂敬而远之。因此,南面也是不敢去的。”    
    张青寅撇撇嘴,说道:“说来说去,只剩下东边可以逃喽?”    
    “正是。”曲非央深施一礼,对张青寅说道:“公子莫怪,我在此处躲了有几日,昨日你们师徒一踏进观门,我便察觉到了。到了晚上,你们睡觉的屋子,发出幽幽的红光,我惊叹不已。冒死凑到窗边偷窥,原来是你师父头上发出的光芒,那种光芒,只有得道之人才会发出,我曾见过智贤禅师头上的金光,光芒未必强过你的师父。”    
    “你是说,你昨夜来过我与师父睡觉的房间?”张青寅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公子昨夜想必是劳累过度,倒在床榻之上,鼾声如雷。你师父坐在对面,耳朵里塞着草纸,一边喝闷酒,一边瞅着你运气。”    
    “……”张青寅一时无语。    
    “我跪在窗外的石头台阶之上,请求道长指点迷津。”曲非央说道:“你的师父走到窗外,背着手站在我的面前,说道,既然你无处容身,就呆在落枫观吧。”    
    “你是说,我师父知道你在此处。允许你留在落枫观。”张青寅问道:“即是如此,你为何要在我的身上使用幻术?害得我十四级台阶走了那么久。”    
    “公子恕罪。”曲非央说道:“我们狐狸的眼睛与人类的眼睛有所不同,你们只能看到人形,我们却能看到人形之内散发出来的气息,实不相瞒,公子身上散发出极强的煞气,这股煞气较之侯英,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一进这间屋子,我整个身躯都忍不住颤抖。为求自保,才使用了幻术。”    
    张青寅咬着牙说道:“竟然将我跟那个禽兽相提并论。真是够了。今夜无事,你带我去他的住所,我要将他押送的官府,让县太爷治他的罪,顺便解救困住地窖中的几个女人。”
    27、上门
    曲非央大惊失色地问道:“公子,你说什么?”
    张青寅一本正经地重复方才的话:“我说,要你带我去那个侯英的住所,我要将他扭送官府,交给县太爷处置,顺便将那些困在地窖中的女子解救出来。”
    曲非央后退两步,不住地摆手,嘴里说道:“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逃出来,打死我也不敢再回去了,若是被那个大恶人捉住,只怕性命不保。”
    “你怕什么,有我呢。”张青寅大大咧咧地说道:“你自己方才也讲,我身上的煞气比那个侯英还要重,即使如此,怕他做什么?”
    曲非央沉吟片刻,说道:“公子乃是步道长的开山大弟子,想必法力是极高的,方才中了小女子的幻术,应该是在取笑我。你当真要去吗?”
    “当真要去。”张青寅十分严肃地说道。
    “如此说来。”曲非央说道:“明日禀过步道长,我便带公子去那座魔窟。”
    “等我师父做什么?”张青寅摇摇头,说道:“你现在就带我去,今夜办了这件事,明日师父对我必定刮目相看。走走走,带我去。”
    张青寅不由分说,拽着曲非央走出地下室,回到睡觉的屋子,穿了一件外套,带着忧心忡忡的狐女离开了落枫观。
    他们来到侯英的院门前,已是丑时,四周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闭门熄灯,早已进入了梦乡。
    “是这家吗?”张青寅问道。
    曲非央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就是此处,就是此处。”
    张青寅捡起一块石头,丢入院中,侧耳听了一阵,确认院中没有养狗,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插进木门的缝隙,挑开了门拴,轻轻推开院门。只见屋中黑着灯,屋中人想必早就睡觉了。借着月光,四处张望,院中南墙根处,果然有一处马厩,里面拴住一匹大黑马。他蹑足潜踪,奔到马厩里,用手使劲一推,盛草料的马槽果然被推开了,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张青寅回头望了一眼曲非央。曲非央扒着木门,随时准备逃走。他纵身想要跳进黑洞里一探究竟。可是转念一想,又止住了步伐,心中闪过几个疑问:今日与这个曲非央初次见面,她的话都是真的吗?那个侯英此时究竟在屋中睡觉,还是在地窖中藏身?如此贸然进洞,会不会中了埋伏?
    想到此处,他迈步离开了马厩,从腰间摸出师父昨日里打鸟的弹弓,弯下腰从地上捡了几粒石子,随手打出,窗户上的窗棂纸被打出几个窟窿。少顷,屋里的亮起了烛光。有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问道:“谁在外面?”
    张青寅再一次回头,向曲非央望去,却见她听到屋中的声音,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吓得体若筛糠,调转身形,向院外爬去。
    张青寅哪肯让她逃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嘴里说道:“你跑什么?今夜小爷我便要为你主持公道。别跑。”
    “公子,饶了我吧,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我都吓尿了裤子,我已经将你带到了他的住所,你想逞英雄,没人拦着你,不要拖我下水好不好。放我一条生路吧。”
    “不行,你不能走。”张青寅死死抓住曲非央的脚踝。
    此时,屋门开了,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赤裸着身体,手拿一口朴刀,迈步走到院中。他一眼看到了瘫倒在地上的曲非央,登时火冒三丈,大骂道:“贱人,竟然敢从客人手下逃走,害我白白损失了十两纹银,赔给人家。你带这个小白脸回来做什么?想要报仇吗?我今日活劈了你们两个。”
    张青寅拽着曲非央的后脖领,将她拽起来,用手指着大汉的鼻子,问道:“你可是侯英?”
    大汉手里攥着朴刀,又将张青寅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大爷正是侯英,你想怎样?”
    “侯英,听小爷的话,速速将地窖中的几个女人都放了,你自己束手无策,随我去县衙面见县太爷。大老爷心慈面软,或许只是将你斩首示众,并不将你千刀万剐。”
    侯英听了此言,恶狠狠地盯着魂不附体的曲非央,脸上杀机渐浓,咬牙切齿地说道:“贱人,当初真应该一刀砍了你,今日便少了这份麻烦,不过,既然你们乖乖送上门来。我便成全了你俩。”说罢,手持朴刀,冲了上来。
    28、山魈
    张青寅将曲非央推到一旁,赤手与侯英斗到了一处,一个身强力壮,刀刀致命,另一个敏捷灵活,左躲右闪。
    曲非央逃到院门处,随时可以逃跑,这才有胆量观战,看了一阵,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张青寅虽是赤手空拳,却丝毫不落下风。躲避刀锋,抽冷子就给侯英的身上打上一拳,踢上一脚。侯英吃痛,手中刀砍不到张青寅,急的他哇哇大叫。索性丢了朴刀,张开双臂,来抓张青寅的肩膀。
    张青寅不躲不闪,肩膀被侯英抓住,并不慌张,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胯下。侯英“哎呦”一声,捂着胯下,跪倒在地。张青寅伸出右手两根手指,直插他的双眼。侯英又是一声惨叫,捂胯下的双手,腾出一只手,捂着双眼。
    张青寅抓过他的左臂,一个过肩摔,侯英硕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摔在地上。
    张青寅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朴刀,斜握刀柄,刀头垂在地上,一脚下去,将刀头踹断,手里只剩下刀柄,当棍子使用,左右开弓,将佟犄角一顿暴打,边打边骂:“畜生,白白披了一张人皮。所做的哪里是人事,今夜,我便打死了你。”
    侯英被打得口吐鲜血,抱头哀嚎。张青寅打了好一阵,累得气喘吁吁,将棒子丢到一旁,走到曲非央的身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这种败类,只敢欺负像你这样的弱女子,小爷从小就跟人在街面上打架,这种货色,见得太多,都是不堪一击的软蛋。”
    “公子,有些不对劲啊!”曲非央面色凝重,惶惶不安地说道:“侯英被你暴打一顿,理应气息微弱,煞气大减,为何……为何他的煞气不减反增,这是何故?”
    “嘿嘿嘿嘿……”躺在地上的侯英忽然发出一阵冷笑,阴森森地说道:“大爷承认,错看了你们两个。我本以为,只有遇到小报恩寺的和尚,才会用本相示人,没想到,今日被一个人类的小屁孩打得无还手之力。”说罢,他从地上坐起来,眼神阴冷地望着张、曲二人。
    张青寅借着月光,定静观瞧,发现侯英左边的脸皮掉了一半,露出狰狞的半张鬼脸,青面獠牙,他退后一步,有些惊诧地问道:“你原来不是人?”
    “嘿嘿嘿嘿,做人挺有意思的。”侯英从地上爬起来,扯掉身上的人皮,露出本来面目,身高五尺,青面獠牙,通体长满黄色的长毛。
    “它是一只山魈。”曲非央惊呼道。
    “山魈?”张青寅诧异道:“它是一只猴子精?”
    “差不多吧。”曲非央躲在张青寅的身后,小声的说道。
    张青寅上前一步,怒斥道:“臭猴子,你不在深山老林中老实呆着,跑到人间来做什么?”
    侯英伸手挠了挠腋下的毛,摇着头,呲牙说道:“我不喜欢住在你们人类的屋子里,我喜欢住在山林中,我从前的住所是一棵活了上千年的古树,住在那里,快活似神仙,后来,去了两个樵夫,相中了我的家,他们也不与我商量,便砍到了那棵古树,运到县城,做了家具。佛说众生平等,我是山魈,你们是人类,为何你们就能支配我的住所呢?”
    “……”张青寅一时语塞,思量片刻,说道:“即便是如此,你为何要在院子里挖个地窖,囚禁好几个女人在此处?不怕遭天谴吗?”
    侯英眨巴眨巴眼睛,冷冷地说道:“三十年前,省城有个大官想吃猴脑,于是我的老婆就被猎人下套捉了去,从此阴阳相隔,再没相见。二十年前,县城有个富商喜欢养小动物,我的几个女儿就被猎人捉了去,脖子上戴了铁链,养在家中,供人享乐,有人用铁熨斗烫我小女儿的脚,我的小女儿抓破了他的脸,于是,他将我的小女儿活剥了皮。我是山魈,你们是人类,为何你们就能支配我妻子女儿的性命?人是万物之灵,世间最容易得道成仙的便是人类,如此凶残地对待其他物种,都可以修成正果,我为何不能囚禁几个女人,供我享乐呢?”
    “这个……”张青寅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今日,来到我的住所,就不要想着离开了。方才穿着人皮,行动多有不便,现在,脱下这张皮,我们再来比试一下。看看谁强谁弱。”侯英说着,从身后摸出一对短锤,令人惊叹的是,那对锤头不是金属所制,而是两颗白森森的人骨骷髅。
    29、恶斗
    张青寅眉头紧锁,思索一阵,才说:“我觉得你的话没有道理。”
    侯英收了双锤,问道:“怎么没道理?”
    张青寅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着急动手,咱们把这个道理分辨清楚。你说从前的官员害死了你的妻子,从前的富商害死了你的女儿。你恨他们,这很正常,衣冠禽兽,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可是,这个那些被你囚禁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何不去找他们报仇?”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寻仇?”侯英冷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骷髅双锤,得意地说道:“那两个人的头颅,此刻就握在我的手中。”
    张青寅大吃一惊,说道:“难道,你手中的这两颗骷髅头,便是你的仇人?”
    “正是。”
    张青寅又说:“既然,你的大仇已报,为何还要囚禁那些地窖中的女人?”
    侯英又是一声冷笑,傲慢十足地说道:“因为这样做,我很开心。你能将我怎样?打倒了我,她们随便你如何安置。打不倒我,今日你也甭想离开。”说罢,手中挥舞着骷髅双锤,直奔张青寅面门打来。
    张青寅侧身躲过,从地上捡起那根断了的木棒,握在手里,与侯英战在一处。三个回合之后,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扒掉人皮的侯英彻底摆脱了禁锢,身形敏捷,手中双锤上下飞舞,招招不离张青寅的要害。
    张青寅平日里只是与街头小厮打架斗狠,并未学过真正的格斗技巧,被侯英逼得不住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侯英又是一锤袭来。张青寅向后一纵,躲过了锤头。谁知那侯英轻轻抖了一下锤柄,只听“哗啦”一声轻响,锤柄里冒出了一条细细的锁链,短锤登时便成了流星链子锤,那颗硕大的骷髅头,直奔张青寅的肩膀打来。张青寅眼见躲闪不及,赶忙用手中木棍去挡,谁知,那只骷髅头飞到近前,竟然张开了嘴巴,一口咬住了木棍的一端。侯英向后用力一拉。张青寅手中木棍脱手。还没回过神来,流星锤再次飞了过来,那硕大的骷髅头张开大嘴,吐出一阵黑烟,喷到张青寅的脸上。
    张青寅一声惨叫,捂着双眼,倒在地上。
    曲非央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跑。侯英手中链子锤飞出,骷髅头张开大嘴,一口咬中曲非央的小腿,用力一拽,曲非央一头栽倒在地。侯英嘴里骂道:“臭婆娘,今日我便结果了你的性命。”
    曲非央吓得哇哇大叫,跪地求饶道:“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啊。”
    侯英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供你吃喝,哪一样对不住你,竟然敢逃走,还要勾结这个小子,将我暴打了一顿。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曲非央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哥,有所不知,眼前这个少年非同小可,他的师父乃是那落枫观的步香辰道长,你若杀了他,怕是在人间界彻底呆不住了。”
    “落枫观?步香辰?”侯英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我管他什么狗屁落枫观,狗屁步香辰,只要胆敢涉足我的地盘,保准叫他有来无回。”
    “真的吗?贫道今夜倒要领教你的本事!”一个宏亮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侯英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中年道士,带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黑犬立在门口。
    侯英问道:“你是何人?”
    道士微微一笑,说道:“贫道步香辰。”
    30、红丸
    曲非央望见步香辰,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趁侯英不备,挣脱束缚,逃到老道的面前,喜笑颜开地问道:“道长,您怎会寻到此处?”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贫道去河边夜钓,鱼竿毫无征兆的断成两节,预料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掐指算了一卦,才知我的大徒弟有难。顾不得许多,返回落枫观,不见了他的踪影。不得已,唤来了义犬二郎,闻着气味,这才寻到此处。”
    “原来如此。”曲非央说道。
    步香辰迈步走到张青寅的近前,弯下腰,拍拍他的肩膀,爱怜地说道:“青虎,为何背着为师,跑到此处?为师晚来一步,你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此地。”
    张青寅的双眼变成了烂桃,又红又肿,不住地流眼泪,望见步香辰,羞愧难当,说道:“师父,给您老人家丢人了!”
    步香辰仔细检查了张青寅的眼睛,嘴里说道:“还好没有中毒,自己去找一口水井,打一桶清水,洗个三五遍,就可以了。”
    “是。”张青寅答应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捂着眼睛,去寻找水井。
    步香辰这才挺直腰板,背着双手,直视院中的侯英,嗔怒道:“是你打伤了我的徒弟?”
    侯英指着瘫在地上的人皮,说道:“老道,你看清楚,是你的徒弟先毁坏了我的皮囊。”
    侯英阴沉着脸,说道:“臭猴子,束手就擒吧,免受皮肉之苦。贫道看你的气色,这两年怕是纵欲无度,祸害了不少的良家妇女。”
    侯英撇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道:“哪里来的臭道长,跑到此处来装蒜,大爷是一只山魈,你竟然会看我的脸色,要不要给我开些六味地黄丸,给大爷补一补精血?”
    步香辰不答他的话,伸手从随身的褡裢中,摸出三粒红色的弹丸,樱桃一般大小,捏起一粒,随手弹出,直飞侯英的面门,侯英扭头躲过,那个弹丸在半空中爆炸,燃起一团火焰,将侯英后脑的黄毛烧去大半。吓得他原地跳起三尺多高,一顿胡乱的拍打,这才扑灭了火焰。
    步香辰又说:“束手就擒吧。”
    侯英恼羞成怒,手中挥舞着骷髅流星锤,奔着步香辰的头盖骨打来。
    步香辰向后纵身一跃,第二粒弹丸弹出,正中骷髅锤,只听一身闷响,那颗骷髅被炸得七零八落。
    一直蹲在院门口的二郎见此情形,站起身,一路小跑地离开了院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步香辰不等侯英回过神来,第三粒弹丸弹出,直飞侯英的前胸。侯英将另一只手中的骷髅短锤高举,挡在身前,又是一声闷响,一团火焰燃起,侯英登时变成了一只火猴,倒着地上不住得打滚,折腾了好半天,这才滚灭了身上的火焰。从地上爬起来,已然变成了一只黑漆漆的秃猴,身上的黄毛都烧焦了,面色惊恐,狼狈不堪。
    “束手就擒吧。”步香辰第三次开口。
    侯英喘着粗气,破口大骂道:“臭道长,你带了多少红丸,统统拿出来。这种火焰只会伤及毛发,没啥了不起。”
    步香辰双手一摊,说道:“我只带了三粒,都打完了。”
    步香辰冷笑一声,说道:“即使如此,该我还手了。”说罢,晃了晃手中的骷髅短锤。
    此时,二郎叼着一只老母鸡从院外跑进来,奔到步香辰的身边,张开嘴巴,将老母鸡丢到老道的脚边。
    步香辰眨巴眨巴眼睛,领会了二郎的意思,抓着翅膀,将老母鸡拎了起来,从褡裢中摸出一把匕首,抵住老母鸡的脖子,问侯英:“到底投不投降?”
    步香辰见此情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要做什么?”
    步香辰并不回话,冷笑一声,匕首横向一抹,割开了老母鸡的咽喉,鲜血登时喷了出来。
    侯英吓得身子一抖,倒吸一口凉气,骷髅短锤落地,他双手捂住了眼睛,不敢看着杀鸡的血腥场面。
    二郎扑了上去,咬住侯英的咽喉处,将他扑倒在地。
    步香辰见此情景,从褡裢中摸出两段短绳,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一段绳子笔直地飞出,捆住了侯英的双脚。二郎见状,跳到了一旁,步香辰的第二条绳子飞出,又将侯英的双手捆住。
    侯英拼命地挣扎,嚎叫,却也无济于事,挣脱不得。
    曲非央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赞叹道:“道长好手段。”
    步香辰轻抚黑狗的脊背,笑道:“方才看见二郎捉来一只鸡,我便想起从前的一段往事,贫道前几年去四川峨眉山游历,看当地的猎人抓猴子,那猴子身形敏捷,动作快似闪电,一般人根本到不了它的身前,可是那些猎人,当着猴子的面,杀一只鸡,猴子就会吓得用双手捂住眼睛,猎人借此机会,就会上去将它抓住。二郎真乃神犬!”
    “汪汪……”二郎叫了两声,轻轻地摇了摇尾巴。
    此时,张青寅此时从院外走进了,一脸的水渍,双眼红肿,只是不像方才那么痛苦了,看到侯英被抓,十分高兴,跑到马厩里,燃起了一只火把,纵身跳进地窖之中……
    31、困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青寅从地窖中爬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人,面黄肌瘦,神情惊恐,那女人一眼望见了曲非央,不顾一切,扑了过来,大声哭喊道:“ 阿央,是你吗?是你带人来救我吗?”
    曲非央认清来人的脸,眼泪登时也流了出来,痛哭道:“阿菊,你还活着,太好了。阿秀呢?”
    “前几日,她被大哥卖给了一个赶脚的车夫。”
    “只要活着就好。”
    院中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住在周围的邻居,人们披着单衣,三五成群,来到侯英的住所,问清事情的缘由之后,十分地震惊,有人跑到县衙门报官,半个时辰之后,来了两名守夜的衙役,他们下了地窖,按照阿菊的指点,从地窖的泥土之下,挖出两具女人的骸骨,一具埋得时间久了,已经化作一堆森森白骨,另一具刚刚埋下不久,依稀还能分辨出五官。
    一名官差曾经随林奕明去过坟地捉凶,认得步香辰,此时上前一步,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有劳道长,又替我们大老爷破了一桩悬案。这便是那个凶手吗?”官差手指倒在地上的侯英问道。
    “正是这个山魈怪物。”步香辰冲官差拱拱手说道:“它披了一张人皮,化名侯英,有劳官爷明日清晨,将它押送官府便是。”
    “如此甚好。”两名官差将侯英架着,拖到马厩中,用铁链锁在木桩之上,转身离开,处理其他的事情去了。
    步香辰走到侯英的近前,一脸怜悯地说道:“做个山魈,呆在山林中,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为何要贪恋人间的繁华,还害了这两条性命。贫道若是不收了你,怕是天理难容。”说罢,从袖中从褡裢中摸出那座小巧玲珑的宝塔,托在手中,只见那宝塔一尺多高,分为七层,每一层雕梁画柱,甚是逼真。宝塔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乳白色的佛骨舍利,借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芒。    
    步香辰将宝塔随手一丢,落在侯英面前,他双手结印,念动三宝真言,只见那宝塔渐渐地变大,到最后足足长到一丈多高,第二层的塔门打开,从里面刮起一阵怪风,将侯英团团围着,片刻之后,侯英的魂魄被吸了出来,卷进宝塔之中。塔门关闭,宝塔渐渐变小,恢复到先前模样。
    步香辰捡起宝塔,透过小窗,向塔内观瞧,只见侯英置身妖气冲天的罗刹界,他被关在一间铁铸的笼子里,牢笼四周围着许多人高马大,青面獠牙的罗刹女妖,侯英在她们的面前,好似孩童一般弱小,她们色眼朦胧,欢呼着,雀跃着,冲他吐舌头,抛媚眼,伸出粗壮的手臂,去牢笼中抓扯侯英。侯英吓得体若筛糠,躲在牢笼的一角,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这便是他的下场吗?”不知何时,曲非央站在了步香辰的身后。
    步香辰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中,呆了这么久。还想做人吗?”
    曲非央十分困扰地问道:“道长,我想不明白。身为万物之灵的人,为何会如此的凶残和恶毒?”
    “听说过‘人面兽心’这个词吗?”步香辰微微笑道:“古往今来,人的数量越来愈多,动物的数量越来越少,无数的小动物被人杀戮,吃进肚子里,死后去了地狱,跪在阎王爷的面前哭诉,你以为它们要控诉人的罪行,要阎王爷替它们做主伸冤吗?不不不,它们只是祈求阎王爷让它们由畜生投胎为人。阎王爷全部满足了它们的欲望,反正一张人皮又不那么值钱。只是,生而为人,便真的是人吗?这些曾经的畜生做人之后,污言秽语,挑拨离间,杀人越货,偷鸡摸狗,淫人妻女,反正它们只有一世的痛快,补偿了上一世的冤死之后,这些肮脏的灵魂就会被阎王唾弃,投入地狱的刀山火海之后,碾轧成粉末,万劫不复。”
    曲非央跪在地上,祈求道:“求道长指点迷津。我不想下地狱,我想好好地在人间修行。”
    32、论道
    步香辰听闻此言,从袖中摸出一本崭新的《道德经》,递给曲非央,正色说道:“这本道祖的著作赠予你。你带在身边,日日研读。读透了,也就成仙了。”
    “多谢道长。”曲非央双手接过,托在手中,面有疑色,迟迟不语。
    “心中有何不解之事,但说无妨。”步香辰手捻胡须,笑道。
    “道长。”曲非央字斟句酌地说道:“这本《道德经》乃是道家之本,妇孺皆知,任何一间书屋都能买到,人人都能读到。读透了这本书,真的能够成仙吗?”
    “你可知《道德经》的成书年代?”步香辰问道。
    “春秋战国时期,距今有两千年左右了。”曲非央答道。
    “两千年前,那时候的人,刚刚学会使用铁器,身上穿的大多是麻衣,即使如此,道祖用了短短几十年,就看透了世事,得道成仙。他的思想一步登天,时至今日,无人能够超越。贫道有时在想,道祖降临人间之前,就已得道成仙,借一具皮囊,只为给世人指点迷津而来。不然的话,只修一世,不可能达到那么高的修为。”
    “道长的意思,成仙要修行好几世才能如愿?”曲非央问道。
    “世间先有魂魄,才有承载魂魄的各种载体,刚开始修行时,也许你是一棵草,也许你是一朵花,修行这一世,成了,下一世也许你是一只鸟,也许你是一条虫,修行这一世,成了,下一世也许你是一只虎,也许你是一只鹰,修行这一世,成了,下一世也许你是一个乞丐,也许你是一位娼妓,修行这一世,成了,下一世也许你是一位富人,也许你是一位官员,修行这一世,成了,下一世也许你就得道成仙了。”
    “做娼妓,如何修行?”
    “做娼妓,也可以修桥补路,救济穷人。”
    “哦……”曲非央思量许久,才说:“道长的意思,魂魄不灭,只是过一段时间,要更换一个新的皮囊?”
    “是的,贫道就是这个意思。”步香辰点头。
    “请问道长,修行,修得是什么?”曲非央问道。
    “贫道天资愚钝,看不到修行的尽头是什么?”步香辰说道。
    “请道长指教。”曲非央深施一礼。
    “贫道以为,修行就是约束自己,控制自己的欲望,不投机取巧,不口无遮拦,不好大喜功。放下心中的贪婪,愤怒,偏执,学会顺其自然,笑看人生,去体验人间的真,善,美,唾弃身边的假,恶,丑。”步香辰答道。
    “学会这些,就能成仙吗?”曲非央狐疑地问道。
    “不知道。”步香辰摇摇头,说道:“人生是一场修行,你我风雨同行,我只是比你早走了几步而已。”
    “道长,前一日,您的话可还算数?”曲非央问道。
    “你想留在落枫观吗?”步香辰问道。
    “是的,胭脂林现在已经变成了是非之地,我想投到道长的门下,学习道法。”曲非央一脸真诚地说道。
    “贫道重回落枫观,振兴道观,怕是用不了多久,昔日的冤家,对头,都会上门寻仇,那时的落枫观,不会比胭脂林清净多少。”
    “从前的大头领曾经对我说道,这一世,若是你有天大的运气,有朝一日,你会遇到一位可以为师的智者,打破你从前的思考模式,提高你的境界,带你去见识从前从未见过的风景。”曲非央正色说道:“我愿追随道长,至死不渝。”
    33、领赏
    第二日清晨,县衙门又派来了十几个差役,将侯英居住的小院团团围着,里里外外搜查了好几遍,之后,带上已经化作山魈的侯英,捡起落在地上的那张人皮,锁了阿菊,又用裹尸布裹了两具从地窖里挖出的女人骸骨,统统送回了县衙。
    一名衙役冲步香辰深施一礼,十分客气地说道:“请道长随我们回一趟县衙,录一份口供,便送您回来。”
    “但听官爷吩咐。”步香辰让张青寅带着曲非央先回落枫观,放走了二郎,自己一个人随官差去了县衙。
    县太爷林正清听过衙役的汇报,眉头紧锁,良久才说:“步香辰啊,步香辰,你出现之前,我的望舒县一向平安无事,自从你出现之后,短短几日,我这小小的望舒县,已经出了两起惊天大案。”
    步香辰一躬到地,抬起头,一脸愧疚地说道:“大老爷恕罪,贫道罪该万死。”
    林正清听闻此言,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你帮本官破了这几起少妇失踪案,本官怎会罚你呢。一会儿去衙门账房,领五两银子,作为赏赐。以后,不要再给本官找麻烦了。”
    步香辰谦卑地说道:“多谢大老爷赏赐。”
    林正清又将化身山魈的侯英带上堂,审讯了一通,也问不出所以然,侯英被步香辰摄走了魂魄,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目光呆滞,口水流淌,不管林正清如何审问,侯英只会傻笑,林正清暴怒,吩咐一声,大刑伺候,两名差役上前,手举水火棍,打了二百棍,侯英的两条腿骨被打折,断成数节。依然呵呵傻笑。
    林正清烦了,吩咐张主薄杜撰了一份口供,捏着侯英的手指,签字画押。之后押入死囚牢。那阿菊本是青楼的一名娼妓,被囚禁期间,协助侯英杀死了一名女人,也被判了斩监候。阿菊大呼冤枉,哪里有人理她。
    退堂之后,步香辰去账房领钱,账房先生推三阻四,扯东扯西。就是不把五两银子给他。
    步香辰凑到师爷的耳边小声说道:“贫道是出家人,视钱财为身外之物,本来不想领这份银子,只是县太爷一片心意,贫道若是不领,怕县太爷日后问起,不好交代,不如这样,我领二两银子,余下的三两银子,官爷买碗酒喝。”
    账房先生听罢,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这个老道,倒也活得通透,县太爷赏你的银子,我一文钱也不能要,五两银子一分也少不了你的,只是现在辽东战事吃紧,陕西那里反了一个高迎祥,国库空虚,已经拿不出银两。这样吧,你今日先拿走二两银子,剩余的三两银子,等朝廷拨下银两,我立刻给你送去。如何?”
    “多谢先生。”步香辰笑眯眯地说道。
    账房先生将二两银子交与步香辰。步香辰再次谢过,出了账房,一抬头,迎面正看见林奕明。
    “公子,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又见面了。”步香辰打声招呼。
    林奕明上前一步,拉住步香辰的手,说道:“我特地在此处等道长,是有事相求。”
    “公子知道贫道会来后衙?”步香辰问道。
    林奕明感慨道:“道长已是望舒县的风云人物。三日破两案,街头巷尾的寻常百姓,怕是都在议论道长。听说我爹爹赏赐你五两纹银,你领了吗……咦,你手里这块银子怕是只有二两左右,是不是被账房先生克扣了?我带你去找他评理。”
    “公子有所不知,现在辽东战事吃紧,陕西那里反了一个高迎祥,国库空虚,已经拿不出银两,这二两银子,贫道都不想领,想捐给国家,充作军饷,账房先生说,贫道若是不领,他没法向县太爷交代,贫道这才领了二两银子。”
    林奕明凝视着步香辰的双目,良久才说:“道长高风亮节,晚生十分钦佩。”
    步香辰笑道:“公子方才说,等贫道有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道长随我来。”林奕明将步香辰带到自己的书房,两人分宾主落座,下人献茶,之后,林奕明开口说道:“道长可不可以出手相助,动用全城的狗儿,寻一对奸夫淫妇的踪迹出来。这对狗男女所作所为有些欺人太善。”
    步香辰饮一口茶,笑道:“公子莫生气,将这前因后果,说与贫道听听,再做打算。”
    34、提亲
    林奕明饮一口茶,面有愠色说道:“昨日,是我岳父泰山的六十五岁寿辰,我与妻子前去拜寿,酒席宴前,听来一桩公案,真是气煞人也。”
    步香辰笑道:“公子莫要生气,慢慢说来。”
    林奕明平复一下心情,这才开口说道:“在我岳父的绸缎庄旁边,不远处有一家佘家老店,卖药酒的,经营了多年,据说已经经历了三代人,第一代酒店老板是个驼背的残疾人,附近的街坊都跟他叫佘罗锅,佘罗锅泡得药酒十分地道,价格也很公道,一世下来,在镇上积累了不少口碑。佘罗锅有两个儿子,老大佘十八,老二佘三六,佘罗锅给老大购置了房产,娶了媳妇,年老之后,将佘家老店的招牌传给了老大佘十八,将老二佘三六送进山里,拜山中的药农为师,采集各种名贵的药材,灵芝,人参,鹿茸之类,带回店中,泡制各种药酒。
    佘罗锅过世之后,剩下哥俩一个负责泡酒,一个负责进货,倒也十分和睦。就在前年,老大佘十八忽然间身染重病,医治无效,早早地过世了,留下妻子和一个男孩叫做佘安在,妻子没过多久,就向前迈了一步,改嫁他人。
    佘安在已经接近成年,没有随母亲改嫁,而是留下来,继承了父亲的店铺,他的叔叔佘三六一生未娶,此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兄长过世之后,他也不再进山采药,留下来与侄子两个人共同经营这家佘家老店。
    转眼间,佘安在到了婚配的年龄,他叔叔请来媒婆,想要给侄子物色一门亲事。那媒婆将佘安在唤到跟前,问他,自己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如果有,媒婆便上门去提亲,如果没有,媒婆再帮他寻觅合适的姑娘。
    佘安在是个内向木讷的孩子,被媒婆这一问,登时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好半天,才说出一个名字——杨蓉蓉。
    媒婆一听,噗嗤一声笑了,骂道:臭小子挑姑娘的眼光倒是够毒。
    杨蓉蓉的父亲名叫杨卫马,是个做买卖的商人,靠卖羊杂汤发家,开始时,担个扁担挑,走家串户,吆喝叫卖,后来攒了些家底,在城东小吃街那里盘下一间店铺,不卖羊杂汤,改卖涮羊肉,据说口味不错,生意兴隆。杨卫马有一女一子,长女便是那个杨蓉蓉,小儿子叫做杨淮松。这个杨淮松整天不务正业,混迹于赌城酒肆,城中的小混混都叫他杨坏水。
    因为佘安在经常去杨卫马的饭馆送酒,因此总能碰到在柜台后面看店、算帐的杨蓉蓉,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熟人了。杨蓉蓉长得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勾人魂魄。城里的泼皮无赖去店里吃火锅,一半倒是为了看她,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小痞子用言语挑逗她,杨蓉蓉从小在酒肆里长大,大风大浪经历了无数,不论什么样的调戏,引诱,她都能轻松应对。
    媒婆知道佘安在想要迎娶杨蓉蓉,脸上登时露出难色,说道,这个事,怕是千难万险,不要说杨蓉蓉的眼界比天还高,就是她的父亲杨卫马整日里也是总跟别人说,他的女儿,不是嫁给富商的儿子,做豪门阔太太,就是嫁给金榜题名的举子,做显赫官夫人。
    佘安在听了媒婆的话,脸色变得惨白,一言不发。他的叔叔佘三六见侄子这般模样,心下不忍,从怀中摸出五两银子,塞进媒婆的手中,哀求道,大娘费些心思,替我佘家说成这门亲事,我将来死了,也能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大哥。
    媒婆平日里说成一门亲事,只能赚到二两银子。今日,什么还没有做,就得了五两银子,心下甚喜,于是打了保票,一定促成这门亲事。
    佘安在听了这话,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媒婆第二日去了杨卫马的小酒馆,拉着杨蓉蓉的手说,要给她找一个老实本分知道疼人的贴心老公。
    杨蓉蓉笑着问道:大娘想要将哪家的公子安排给我?
    媒婆说,就是佘家老店的少东家——佘安在。
    杨蓉蓉听闻此言,脸上登时变了颜色,她还没有说话,她的弟弟杨淮松在一旁已经破口大骂:老婆娘,你是不是吃屎迷了眼,得了失心疯,那佘安在身高不过五尺,一张煤球脸,远看好似武大郎转世,近看好似土行孙附体,一个卖药酒的穷光蛋,也敢打我姐姐的主意,我找几个兄弟,今夜就烧了他的酒馆,看他还敢不敢打我姐姐的主意。
    媒婆听了这话,强忍怒火,陪着笑脸说道:大娘知道你说这番话是爱姐心切,可是,一家女,百家求,我替佘安在上门求亲,不犯国法,合乎礼数,佘安在的叔叔对我说,你家若是肯将蓉蓉姑娘嫁到佘家,他愿出纹银五十两,作为聘礼。
    杨淮松冷笑一声,说道,五十两银子,就想迎娶我姐姐过门,真是痴心妄想。你回去告诉他,没有二百两银纹银,这个事想都别想。”
    “纹银二百两?”步香辰咋舌道:“这个杨淮松真是狮子大开口。”
    林奕明点点头,说道:“道长所言极是,在望舒县,娶一个黄花大闺女,一般的官价是五十两纹银,其中给女方十五两作为聘礼,置办嫁妆,再花二十两购置一座宅院,作为婚房,花五两银子,买一辆出行的马车,余下十两银子,买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也就够了。二百两纹银,可以娶一妻一妾三奴婢了。”
    35、蛇酒
    步香辰问道:“那么后来,这桩婚事说成了吗?”
    林奕明答道:“道长莫急,听我慢慢讲来——媒婆听闻杨淮松的话,吃了一惊,扭头望向杨卫马,年轻人的话自然是不能算数,她要确认杨家长辈的意思。结果杨卫马想也没想,说道,我儿子提出的银两数,我认为十分的合理。就按他的意思办吧,没有二百两银子,想娶我的女儿,门也没有。
    媒婆无奈,悻悻地离开了,回到佘家,诉说情况,佘三六听罢,问侄子,你真的只想娶杨家的女儿为妻吗?偌大的望舒县,好女孩多的是。
    佘安在低着头,也不说话,躺在炕上,好几日没有吃饭。
    佘三六见此情景,一声叹息,拿出一支珍藏多年的老山参,送到药铺去寄卖,最后,获银一百二十两。他又托媒婆去杨家提亲,询问一百七十两银子是否可以结亲?杨家很直接的拒绝了他。
    佘三六生了一口闷气,倒在炕上,害了一场大病,躺了半年多才有好转。
    佘安在见此情形,不敢再提说媒的事情,一边照顾卧病在床的叔叔,一边打理酒铺的生意,在这期间,佘安在将一坛泡着眼镜王蛇的药酒,卖给一位患有瘫痪在床的中年商人。那位商人喝了一段时间的蛇酒,竟然能够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
    一时间,佘家老店的蛇酒远近闻名,慕名者蜂拥而至。疯抢佘安在泡制的蛇酒。
    可是,这个佘安在做生意十分的怪异。每开张一日,就要歇业三日,歇业的时候,他就进山捕蛇,采药,他的药酒只用三种毒蛇,眼镜王蛇,银环蛇,竹叶青,白酒只用自家酿制的六十二度高粱酒。根据药酒不同的用途,再加入青风藤,附子,白术,芍药,丹参之类的辅助药材。一坛酒浸泡三个月,再摆到柜台上卖。佘安在一日只卖十坛酒,卖完了就上板关门,任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巨富商贾,绝不多卖一坛。那些患有风湿瘫痪,中风伤寒,半身不遂,口歪眼斜,骨节疼痛的病人,将佘安在泡得蛇酒视为神物,每逢开门卖酒的日子,那些人半夜三更便去店门口排队等候,买到酒的人自是欢天喜地,没买到酒的人免不了摇头叹息,脾气暴躁的人便会破口大骂,有一次,一个没有买到蛇酒的人抓住佘安在的衣领,质问他为何一次只卖十坛酒。
    佘安在一脸漠然地说道:山中能泡酒的毒蛇就那么多,店里能酿酒的高粱就那么点,你想要普通的酒,要多少,我都卖给你,你想要能治病的蛇酒,下次就要早点来。
    那人听闻此言,无可奈何,过了三日,三更天便去排队,天明时,佘安在开门卖酒,那个人正好是第十个人。排在他后面的是个有钱的富商,他对佘安在说,你把这最后一坛酒卖给我,我愿意出十倍的价钱。
    佘安在摇摇头,木讷地说道:我这一坛酒,卖给富商,是二两银子,卖给穷人,也是二两银子。不多赚一分,也不少赚一分。这第十坛酒,我只卖给排队第十名的这个人,你若能从他手里买到这坛酒,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过问,但是,你休想让我卖给你,你虽有钱,但是你那点钱,改变不了我定下的规矩。
    人常说,店大欺客,佘家老店的店铺虽然不大,但是城中的富贵人士,去他那里买酒,都会遵守他那里的规矩。
    又过了三个月,佘安在再次将那个媒婆请到店中,取出二百两银子,堆在桌上,十分恳切地对她说道:恳请大娘再去一趟杨家,促成我与杨蓉蓉这门亲事。
    媒婆望着满桌的银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其实你不必在杨家那一根绳上吊死,大娘我有三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不知……
    佘安在冲媒婆深施一礼,说道:迎娶杨蓉蓉乃是我多年的夙愿,求大娘成全。
    媒婆见此情景,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我就卖卖这张老脸,再去一趟杨家。”
    36、成亲
    步香辰笑道:“这个佘安在,倒是个痴情种子。”
    林奕明一声叹息,说道:“怕是前世的冤孽,才有今世的相遇。”
    步香辰点头,说道:“佛家有语,若无相欠,怎会相见。既然今生两个人还能相见,说明有缘。”
    林奕明饮一口茶,继续说道:“那媒婆带着二百两银子和一肚皮的怨气,又去了杨家。将银子往桌上一堆,翘着二郎腿,说道,老太婆说了一辈子的媒,从来都是盼着结一段良缘。只是你家女儿这门亲事,我倒没啥强求的念头,佘家老店的少掌柜出手大方,你家说二百两,他便拿来二百两,全然不计较你家的狮子大开口。我吃这碗保媒拉纤的饭,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来你家说道几句,成,你今日给个痛快话,不成,你今日也给个痛快话。说句心里话,我巴不得你家拒绝,我看那佘家少掌柜长相虽是一般,却有一门正经的赚钱手艺,你们见过几十口人半夜排队买酒的景象吗?人家不缺钱,你今日拒绝了这门亲事,我明日给他找十个黄花大闺女,供他挑选。
    杨卫马陪着笑脸,听媒婆在那里说落,双眼不离桌上的二百两银子,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他自己拿不定主意,去后宅喊出自己的老婆徐氏,商量此事。徐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她见过佘安在数次,论长相,实在是配不上女儿,可是佘安在有祖传的手艺,生意兴隆。女儿嫁过去,她们一家人,都会跟着沾光。
    徐氏问女儿的意思。杨蓉蓉一万个不愿意。她有一个旧时的相好,外出经商,多年未归。
    杨淮松从外面回来,望见桌上的银两,大喜过望,他在赌场输了三十两银子,正愁无力偿还,望见媒婆,登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对着杨蓉蓉一番威逼利诱,定要将他姐姐嫁给佘安在不可。
    开始时,杨蓉蓉说什么也不肯。杨淮松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架在自己脖颈儿之上,说道,赌场的人说了,三日之内若是我不还钱,便卸掉我一条胳膊。我不让他们卸我的胳膊,我自己死了算了。
    徐氏见状,大惊失色,上前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菜刀,母子俩抱头痛哭。
    杨卫马将杨蓉蓉喊到没人处,小声地说道,你那个情郎,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回来,你不能因为他,一辈子不嫁人。你先答应佘家这门亲事,帮你弟弟把眼前的这个难关度过,嫁到佘家之后,你想办法偷到蛇酒的配方,咱家学会了泡蛇酒,必然财源滚滚,到时候,你耍些手段,让他一纸休书,将你休出佘家,你便又是一个自由身了。
    杨蓉蓉听了父亲的话,思量再三,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迎娶这一日,佘安在带着迎亲队伍,来到杨家。叫门的时候,杨家大门紧闭,任你如何拍打门环,就是不给开门。媒婆见良辰将近,十分焦急,隔着大门高喊,询问如何才能开门。
    杨淮松从院里大喊,我家大姐从小睡惯了家中紫檀木的床榻,嫁到你们佘家,没有紫檀木的床铺,怕是夜夜不能安睡。
    佘安在听罢,从院外高喊,紫檀木的床榻有何稀奇,我现在去木匠铺买了便是。
    杨淮松破口大骂,你这狗屁不懂的夯货,我家的紫檀木床岂是一般木匠铺里能够买到。
    佘安在问道,那该怎么办?
    杨淮松大喊,你出一百两银子,我将家里的紫檀木床榻送到你们佘家,这样,我家大姐日日能够安睡,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就放心了。
    佘安在无奈,只好从附近钱庄借了一百两银子,隔着墙头扔进去。大门这才打开。
    杨淮松从院中走出来,赤裸着上身,满身都是酒气,握着一把菜刀,冲出来,将菜刀架在佘安在的脖颈儿之上,威胁道:我姐自幼温柔端庄,若回娘家,眼中有泪,身上有伤,定将你放置油锅,炸至两面金黄,方消我心头之恨。
    佘安在赶忙安抚道,你放心,我肯定对你姐姐好,就是了。
    杨淮松这才让到一旁,佘安在接走了杨蓉蓉。拜过天地之后,一对新人入了洞房。
    佘安在打开杨家送来的几口装嫁妆的箱子,登时傻了眼,几口箱子里空无一物,半点嫁妆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佘安在问坐着床头的杨蓉蓉:你家兄弟承诺的紫檀木床呢?为何这嫁妆里不见床榻的影子。
    杨蓉蓉听闻此言,自己扯下头上的盖头,怒目横眉,骂道,你真是个夯货,我第一日出嫁,便将家里的木床带到夫家,让旁人如何说我,你不怕别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吗?
    佘安在沉默不语,良久才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我们早些安歇吧。
    杨蓉蓉却摆摆手,说道,不忙,老娘胯下这个洞洞早晚是你的。只是有个事情,要当面说清,从今以后,佘家老店的账本和钱财,由谁掌管?
    佘安在说道:从前我管账本,叔叔管银两。不过叔叔年事已高,以后就要颐养天年了。账本与银两都交予你管理就是了。
    杨蓉蓉听闻此言,喜笑颜开,笑嘻嘻地说道:算你识相,今日便让你尝尝老娘的滋味。说罢,撩起红裙,将佘安在的脑袋罩在了胯下。”
    37、围城
    步香辰听到此处,忍俊不禁,问道:“敢问公子,这般床榻蜜语,从何听来?”
    林奕明饮一口茶,说道:“那个杨蓉蓉从前总去我岳父的绸缎庄,有一阵,跟我妻姐相交甚密,无话不谈。我那大姨子问她如何能够独霸佘家的财政大权,杨蓉蓉毫不隐瞒,说财政大权是靠裤腰带的松紧来决定。裤腰带越松,摸的钱越少,裤腰带越紧,摸的钱越多。”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不愧是商贩世家出身,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十分精明。”
    林奕明继续说道:“两人成亲之后,佘安在负责专心酿酒,杨蓉蓉在前柜卖酒,所得收入,全部由她一人掌管。佘三六开始时,住在老店后院,有一次,上茅厕,与杨蓉蓉撞了个满怀。佘三六说,侄媳妇,你上茅厕为啥不搭条腰带在门口,我才知道里面有人。杨蓉蓉确说,你这么大岁数里,老不正经,难怪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之后,佘三六背着铺盖卷儿,离开了佘家老店,在乡下租了一间宅子,独自一人度日。
    佘安在去了好几次,想把叔叔请回去,一起居住。佘三六却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佘安在无奈,只好独自一人回店,隔三差五,带些米面酒肉,去看望叔叔,那一日,佘三六得了风寒,佘安在请来郎中,给叔叔看病,郎中开了一副方子,要抓六副草药。
    佘安在拿着方子去药房抓药,一算帐,发现身上带的钱不够,便回店铺拿钱。钱柜上了铁锁,打不开。佘安在找杨蓉蓉要钱。杨蓉蓉问明缘由,拒绝给钱,说得了伤寒,吃不吃药,七日准好。浪费那个钱做什么。
    佘安在听罢大怒,说道,你娘亲前几日拉痢疾,你买了一大堆的草药补品回家探望,我叔叔得了风寒,我为何便不能给他抓药看病。说罢,赌气不再要钱柜钥匙,随手拿起一把捣药铜锤,敲坏了铁锁,打开钱柜,发现里面竟然只有几枚铜钱,一两银子也没有。
    佘安在质问,我的酒钱都到哪里去了?
    杨蓉蓉支支吾吾,说道,你凶什么?我弟弟做生意,借去做本钱了,赚到了钱,连本带利,一并还给你。
    佘安在破口大骂,你那个兄弟除了嫖妓赌钱,能做什么?他会做生意,母猪都会唱戏。
    杨蓉蓉听了此言,登时暴怒,反正给了佘安在两个嘴巴,啐了他一脸唾沫,骂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那般模样,远看武大郎,近看土行孙,老娘嫁给你,那是你们佘家积了八辈子的阴德。我兄弟花你几个臭钱怎么了?真是不知好歹。我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你这般小气之人。你趁早给我一纸休书,将我扫地出门吧,老娘不想在你们家呆了,这家鬼店铺,到处都是蛇,你天天泡酒,怎么没被毒蛇咬死?
    佘安在气得嘴唇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扬手给了杨蓉蓉一个嘴巴,骂道,你给我滚。
    杨蓉蓉挨了嘴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回了娘家,当天晚上,杨淮松带着三个街面上的混混冲进佘家老店,将里里外外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又将佘安在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之后扬长而去。
    佘三六听闻此事,重新回到店中,照顾侄子。佘安在躺在床上静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行走。他托街边的算命先生写了一纸休书,送到杨家,并且要求杨家归还婚前的彩礼。否则,就要到衙门告状。
    第二日,杨卫马的媳妇徐氏拎着两包点心,来到佘家老店,说了一顿好话,恳求佘安在收回休书。
    佘安在不为所动。徐氏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蓉蓉有喜了,自从你们闹别扭那一日回家,便总是呕吐,想吃酸,大夫摸脉,说是个男孩。
    佘安在一听,登时双眼放出了光芒,兴奋地说道:那我把她接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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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孽缘
    “斩不断的,都是孽缘。”步香辰叹一口气,说道。
    林奕明继续说道:“佘安在自己赶着马车,去杨家接回了杨蓉蓉,过了几日,发现被欺骗了,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怀孕。但是两口子的事,哪有什么对错之分,一夜快活之后,佘安在便原谅了她。
    佘三六见杨蓉蓉回来,自己背着行李卷又离开了。佘安在从村子里找了一个身体强壮的小村姑,负责照顾叔叔。自己专心经营佘家老酒,虽然接回了杨蓉蓉,却不允许她再掌管酒店的账本和钱财。
    杨蓉蓉也学的乖巧了许多,专心伺候佘安在,一日三餐,倒也周全,后来,听说她的弟弟杨淮松欠了赌场一大笔钱,还不上,逃到外地去了,不敢再回望舒县。杨卫马带着周氏上门央求佘安在帮忙还钱。佘安在说,从前的存酒被杨淮松砸得一罐不剩,新酒需要三个月之后才能酿出,爱莫能助。杨氏夫妇一筹莫展,但是临走时,佘安在送他们两个酿酒的配方,那方子配出的药酒,男人喝了补肾壮阳,女人喝了滋阴养颜。最重要的是,泡制周期很短,十天半月就能饮用。杨氏夫妇大喜,带着方子,回去泡了两个缸药酒,没半个月,上门品酒的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他们替儿子慢慢还着赌债,希望有一日,能把杨淮松从外地接回来。
    眼见着,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佘安在专心过着日子,这一日,照常出门进山捕蛇采药,刚走了一日,山里下起了大雨,山路泥泞,走不了了,无奈之下,只好返回县城,来到家门前,却见大白日的,酒铺的大门紧闭。
    佘安在登时警觉起来,他心里想的是,十有八九,他那不争气的小舅子从外地逃回来了,跑到自己家中,找姐姐要钱。因此,他没有敲门,而是绕到宅子后墙,翻墙进院。只见卧房的屋门紧闭,里面传来女人的呻吟之声。
    佘安在顿感不妙,凑到窗台下,手指沾着唾沫,捅破窗棂纸,向屋中观瞧,却见他的老婆杨蓉蓉赤裸着身体,两条腿悬在半空有节奏的摆动,在她的身前,是一个同样赤裸着身体的白面小生。那个男人一边使劲,一边嘴里问道,你说,哥哥和那个土行孙相比,谁更厉害?
    杨蓉蓉伸手抚摸男人的前胸,大喊道,哥哥好大,哥哥好强。”
    “公子?”佘香辰打断林奕明的话,忍俊不禁地问道:“这般淫词秽语,你又从哪里听来?”
    “佘安在的邻居说的,他们都知道杨蓉蓉与人偷情,那个男人好像是她的老相好,早些年出门做生意,后来又回来了,便与杨蓉蓉旧情复燃。只要佘安在一进山,他就来佘家与杨蓉蓉偷情。”
    “原来如此。”步香辰点点头,说道:“公子请接着说。”
    林奕明继续说道:“佘安在撞破了妻子的奸情,登时火冒三丈,随手抄起一把斧子,踢破了房门,冲了进去,想要一斧子砍死那对奸夫淫妇。谁知那小白脸,竟然会些拳脚功夫,躲过了斧子,一脚将佘安在踢翻在地,一顿拳打脚踢,将他打了人事不省。等他再醒过来,发现屋门四敞大开,那个奸夫与杨蓉蓉早已不知了去向。他去杨卫马的酒馆去寻找,他岳父说,杨蓉蓉根本就没有去过。原来两个人,竟然私奔了。”
    步香辰问道:“他们跑了多久?”
    “大概有两个月了吧。”
    “后来,佘安在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没来报官,没去寻那杨卫马夫妇的麻烦,也没在寻找杨蓉蓉的下落,甚至连蛇酒也不再卖了。现在的佘家老店,只卖枸杞酒。生意十分的惨淡。”
    “这个事情,有些蹊跷。”步香辰手捻胡须,陷入了沉思。
    林奕明说道:“道长也觉得蹊跷吧,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不闹出人命,也要斗个鱼死网破,那个佘安在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忍了,除非……”
    “除非佘安在把这些人统统杀死了。”步香辰望着林奕明,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奕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说道:“道长的意思,佘安在把他的小舅子杨淮松,他的老婆杨蓉蓉,还有那个奸夫,统统杀死了,然后,毁尸灭迹?”
    “有可能。”步香辰一脸严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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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查凶
    “这件事着实可疑。”林奕明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去找我父亲,让他老人家派两名差役,去将那佘安在抓到县衙,严刑拷打,查明那些人的下落。”
    “……”步香辰沉吟不语。
    “道长少坐,我去去就来。”林奕明大步流星去找父亲林正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林奕明垂头丧气地回到屋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步香辰微笑着问道:“林大人怎么说?”
    林奕明十分沮丧地说道:“父亲说我无事生非,多此一举。自古,‘民不告,官不究’。人家自己都没来告状,衙门公人主动寻上门去,只会自讨没趣。”
    步香辰安慰道:“大老爷所言极是,公子虽是侠骨柔肠,却有三分莽撞。”
    林奕明不以为然,说道:“这件事里外透着古怪,那佘安在甘愿咽下这口恶气。实在是有重大的杀人嫌疑。”
    “既然公子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步香辰沉吟片刻,说道:“贫道便去一趟佘家老店,替公子将此事查个明白,如何?”
    林奕明听闻此言,眼中登时放出喜悦的光芒,笑道:“道长出马,定然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步香辰打一辑首,说道:“贫道尽力而为。”
    林奕明拱手,还礼道:“有劳道长。”
    步香辰出了县衙,骑上小毛驴,慢慢悠悠向北骑行,按照林奕明的指点,来到佘家老店门前,跳下毛驴,缰绳拴在路旁大树上,迈步进了酒店。店中光线暗淡,老旧的柜台后面摆满了各种药酒,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浓烈的中药酒香。一位年轻的男子趴着柜上,打着瞌睡。
    听见脚步声响,那个男人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打个哈欠,问道:“客官买酒吗?”
    步香辰将那个年轻人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五尺的身段,面容乌黑,两颗门牙突出唇外,五官十分的丑陋。步香辰口诵道号:“无量天尊。敢问施主尊姓大名,可是这家酒馆的主人?”
    那男人还了一礼,说道:“小的佘安在,这间小酒馆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敢问道长,来的此处,是化缘呢,还是打酒呢?”
    步香辰答道:“贫道乃是城外落枫观的老道,初来乍到贵宝地,想跟施主讨一分银钱,回得观中,重为老君塑一座神像。”
    佘安在闻言,点了点头,从柜台的抽屉里摸出一两银子,面有愧色的说道:“道长莫怪,小店生意惨淡,利润微薄,奉上一两银子,聊表心意,请道长不要嫌弃才是。”
    步香辰双手接过银两,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公子施舍银两,贫道无功受禄,良心难安。贫道为施主说说红尘中事,博施主一笑,如何?”
    佘安在笑道:“我这店中,生意惨淡,一天到晚,也来不了三两个顾客,道长请坐,愿闻道长高见。”说罢,将道士让到一张方桌前。
    步香辰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只阴阳鱼,摆在桌上,轻轻一掰,阴阳鱼分成黑色的阴鱼,和白色的阳鱼。
    佘安在坐在老道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步香辰开始侃侃而谈:“《易经》有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世间万物皆分阴阳。施主请看这对阴阳鱼,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之间可以相互转化,阳盛极则阴生,阴盛极则阳生……”
    佘安在眉头紧锁,有些迟疑地说道:“道长,我读书少,您说的话,我听不懂。”
    步香辰笑道:“公子莫急,听我慢慢说,你看这对阴阳鱼,可以将它们比作红尘中的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如漆似胶。可是若要琴瑟和谐,阳鱼与阴鱼一定要般配才好。阳鱼一寸大,阴鱼三寸长,合不到一处。阴鱼为黄金制成,阳鱼乃是废铁材质,也是不能长久。选择相伴一生的伴侣,不是最好的才对,而是般配的才能长久。”
    佘安在眼望着步香辰,咬着嘴唇,良久才说:“道长想必从别人那里听说了我家的丑事,特地上门来耻笑与我。”
    步香辰不理会佘安在的话,站起身,背着手在酒馆里转了几圈,最后在角落的一只酒坛前,止住脚步,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却见那只酒坛蠢蠢欲动,坛口的红布盖头被顶开一道缝隙,一条青色的小蛇吐着信子,浑身湿漉漉的从酒坛中钻出来,爬到步香辰的面前,昂起头来。
    步香辰问道:“那杨蓉蓉的结局是怎样的?”
    那条小青蛇“斯斯”的吐着信子,口吐人言,说道:“她死了。”
    “凶手是谁?”步香辰追问道。
    小青蛇瞄一了眼佘安在,没有回答老道的问题。
    佘安在吃了一惊,手指着步香辰问道:“难道说,你这个老道,也是巳龙山的蛇仙吗?”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十多年前,贫道与巳龙山的大头领有过一面之缘。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仇怨。我今日上门,是为了救你而来,现在市面上,人们疯传你杀害了自己的妻子杨蓉蓉,贫道觉得你是个厚道人,不像是杀人凶手,希望你如实交代,否则杀身之祸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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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白蛇
    “莫非……”佘安在将老道上下打量一番,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一阵,街坊们疯传,县城里来了一个法力高强的道长,短短几日,帮助县太爷连破两起大案,莫非,您就是那位道爷?”
    “只是机缘巧合而已。”老道微微笑道:“贫道步香辰。”
    “道长救我……”佘安在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祈求道:“我可能闯下了大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自己丢了性命是小,我怕那妖怪祸害人间。”
    “施主请起,慢慢说来。”步香辰将佘安在从地上拽起来,帮他掸去膝盖上的尘土。
    佘安在与老道对坐在八仙桌前,对着后堂招呼了一声,一位十七八岁的村姑端了茶壶、茶碗,走到桌前,给两人各倒一碗茶水。
    佘安在吩咐道:“兰芝,你把店面关了,今日不做生意了。”
    “哦……”兰芝答应一声,关了店门,上了门板,退到后屋去了。
    老道多看了兰芝两眼。佘安在忙解释道:“这是照顾我叔叔的保姆,小姑娘人品很好,前几日,我将叔叔从乡下接回来,也将她带了回来。”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挺好。”
    “道长,实不相瞒,我恐怕是招来了可怕的怪物。”佘安在忧心忡忡地说道:“那个妖怪虽然此时不在我的店中,可是,不知何时,它便会回来,致我于死地。”
    “莫慌,慢慢说来。”步香辰安抚道。
    佘安在饮一口茶,平稳一下情绪,缓缓说道:“这间佘家老店是由我爷爷那一辈亲手创立起来的,他年轻的时候,一年时间倒有半年呆在山里,采集各种草药,泡制药酒,那一年盛夏,爷爷又是一个人,只身进了巳龙山,刚刚进山,就刮起了大风,一时间飞沙走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恶臭的味道。我爷爷一抬头,望见不远处的山坳后面黑气冲天,不时传来‘斯斯’的响动。爷爷好奇,飞奔过去,扒着山头,向下观瞧,却见一条三丈多长的白蛇在与一条两丈多长的蜈蚣撕咬,恶斗。那白蛇吐着血红的信子,那蜈蚣吐出一团团黑气。
    两只毒虫斗了一阵,白蛇渐渐落了下风,不住地后退。那蜈蚣得了优势,步步紧逼。
    爷爷躲在一颗大树后观战,手中握着一把柴刀,眼见着白蛇就要落败,鬼使神差一般,爷爷将手中的柴刀丢了出去,正在蜈蚣的后脑,只听‘啪’的一声,蜈蚣的后脑被柴刀砍出一道伤口,登时流出绿色的液体。那蜈蚣一分神,被白蛇抓住了机会,身子一盘,将蜈蚣紧紧缠绕在身下。片刻之后,蜈蚣身子变得软塌塌的,死在了白蛇的手中。
    之后,那白蛇摇身一变,化作一位中年美妇,迈步走到我爷爷的面前,对他说,今日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或者你的后人若是遇到难处,拿这件信物来找我,力所能及之事,我定然全力相助。”
    步香辰问道:“那白蛇给你爷爷一件什么信物?”
    “那个死去的蜈蚣精的一颗牙齿。”佘安在答道:“我爷爷收下了信物,便离开了巳龙山,他这一生,没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也没有再去见那白蛇。临终前,将那颗蜈蚣牙齿传给了我的父亲,前几年,我的父亲过世,又将那颗牙齿传给了我。后来,我拿着那颗牙齿,去巳龙山寻到了白蛇女仙。”
    步香辰问道:“所谓何事?”
    佘安在答道:“我活了这么大,只有过一次奢望,便是想要迎娶杨蓉蓉。从我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开始,我连我们六十岁之后的养老生活,都想好了,去城外的乡下,盖一座小宅子,院里栽上葡萄藤,放一把躺椅,养一缸金鱼,沏一壶茶,她养一只狮子猫,我养一只大黄狗。那种生活,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求媒婆去上门提亲,可是,她家提出的聘礼太多了,二百两银子,我便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那笔钱。翻箱子,寻找能够典当的器物时,找到了那颗蜈蚣牙齿。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希望,权衡再三,我带着信物,进了巳龙山。
    寻到了白蛇女仙,她听我说,需要二百两银子,思索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袖子遮住了脸,张开嘴,往瓷瓶中吐了半瓶口水,之后,将瓷瓶交给我,嘱咐道,你可以去巳龙山的北部捕蛇,那里的蛇,不是我的子孙,允许你将它们带回家中,泡制药酒,这只瓷瓶里的液体,乃是我分泌的毒液,一坛蛇酒中,只要点上一滴,就可以了。可以治疗多种疾病。用完这一瓶毒液,应该能凑齐二百两银子了。
    我对白蛇女仙千恩万谢,回到家中,如法炮制,果然门庭若市。很快就凑齐了二百两银子。上门提亲,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女人,谁知道,迎亲那一日,我那嗜赌成性的小舅子杨淮松,说什么不肯让我进门,非要一百两银子的开门钱,我没有办法,就去附近的钱庄借了一百两银子的高利贷。这才叫开了老丈人家的大门,娶回了杨蓉蓉,成亲之后,没多久,钱庄的人,就来上门要债。瓷瓶中的毒液已经用完了,再配置出的蛇酒,已经没有药效了。万不得已,我又一次去了巳龙山,跪在白蛇女仙的面前,祈求她再给我一些口水毒液。
    白蛇女仙听罢,十分不悦,嗔怒道:好个不知进退的凡夫俗子,你可知上一次我给你的那一瓶毒液,需要我千辛万苦修炼多久?再给你一瓶,我怕是要元气大伤。
    我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如果到时还不上钱庄的高利贷,我怕是后半生都不得安宁。
    白蛇女仙对我的祈求无动于衷,越来越不耐烦,挥挥袖子,想要把我赶走。
    哪知一只小白蛇爬到她的面前,摇身一变,化作一位年轻英俊的白衣少年,他冲着白蛇女仙下跪,说道:母亲,这佘家的先祖前者帮您制服了前来抢地盘的蜈蚣精,对我们全族有恩,此时,您将他的后代子孙赶了出去,有损您巳龙山大头领的威名。我看不如这样,孩儿随他下山,在人间住上几日,每日吐几口毒液给他,帮他泡制蛇酒,孩儿年轻体壮,少些毒液,也没什么大碍,等有一日,帮他还清了钱庄的高利贷,孩儿便回山来,母亲您看如何?
    白蛇女仙思量片刻,点点头,答应了少年的提议,她从袖中摸出一只金环,一只金丹,托在手中,说道:即是如此,你便去那污浊的红尘走上一遭,历练一下也好,这只金环你带在身上,不许摘下,防止你在人间胡作非为。说罢,随手一丢,那只金环飞到白衣少年的近前,套住了他的脖颈儿。
    白蛇女仙又将金丹举起,嘱咐道,孩儿,你去那望舒县城,千万别去城西,那里有一座小报恩寺,寺中的和尚法力高强,不可与他们发生冲突,这颗金丹你带上,危机时刻,可以保命。白衣少年接过金丹,吞到了肚中。
    之后,我带着那个白衣少年离开了巳龙山,回到望舒县城,临近县城,少年摇身一变,重新化身一条小白蛇,只是在白蛇的七寸处,勒着一只金灿灿的指环。”
    yx2012:谢谢您的支持,这个故事应该会写一段时间,每天琐事缠身,只有晚上才忙里偷闲,写个两三千字,也是很愉快的一个过程,再次感谢您的留言。
    潇湘夜雨22:谢谢您的支持,你看着有意思,我写着也有动力。祝您生活愉快。
    小招小雅;谢谢您的支持,我会努力的。
    13002216977;感谢您的留言和支持。
    u_108897185:谢谢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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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x2012:好,我慢慢写,您慢慢看。
    潇湘夜雨22:感谢您的捧场,这个故事我会尽力将它写完。每天写一点,也算对自己性子的一种磨砺。
    41、酒缸
    “然后,你就将那条小白蛇带到了这家酒馆?”步香辰问道。
    “是的。”佘安在答道:“它叫白曰舟,据说是白蛇女仙的第六个儿子。我找了一只空酒坛,里面铺了些干草。安排它住在里面。反正我这铺子里蛇虫有很多。在空酒坛里养一条小白蛇,谁也没有注意。
    这白曰舟每隔三日,便吐一口毒液给我,我用这些毒液可以配制十坛蛇酒,慢慢地,我将钱庄里借来的高利贷还清了。
    我以为,它马上就要离开,回巳龙山。谁知这白曰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它对人间充满了好奇,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爬出酒店,在望舒县的街道上四处闲逛。
    有时候,我与杨蓉蓉在床榻上行鱼水之欢,它也盘踞在房梁之上,偷偷地观看。搞得我不盛烦恼。几次我要送它回山,它都十分生气地说,人啊,真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东西,刚刚帮你度过了难关,你就要撵我走。
    它这么一说,我也就不好意思撵它了。毕竟它呆在店中,我的生意也日进斗金。
    后来,我发现杨蓉蓉偷偷将我的钱全部给了她的弟弟,十分生气,打了她一巴掌,她受了委屈,回了娘家,当天晚上,我那不争气的小舅子带着几个小痞子闯到我的店中,把店里的酒坛全部砸了个稀巴烂,还将我打了一顿。杨淮松临走前,瞟见了身上套着金环的小白蛇,一把捉了过来,撸下了那枚金环,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得意洋洋的走了。
    他们走了之后,小白蛇摇身一变,化成了人形,伸展着四肢说道,终于解除了封印,可以施展妖力了。说罢,‘嗖’的一声,就没影了。
    过了几日,我躺在床上养伤,白曰舟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对我说,我把打伤你的那个人解决掉了。我吃了一惊,问他将杨淮松怎么样了。他笑而不语。
    我也不敢问了。后来,他又问我,还想不想要杨蓉蓉回来?
    我说,当然想,但是我的话,她哪里会听?
    白曰舟说道,我昨夜在杨家偷听,他们家的人聚在一起谈论你的事情,杨卫马担心,你去县衙告状,讨还彩礼、银两。
    我思量再三,写了一张状子,没有告到县衙,而是直接送去了杨家。杨卫马见了状子,果然没多久便将女儿送了回来。又过了几日,白曰舟从外面折了一只荷叶盖在我的头上,笑道,真绿,真绿。
    我骂了他一句,你这个畜生,不懂不要乱讲话,这个头顶绿色不是什么好话。
    白曰舟望着我,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懂这句话的意思。他说罢,忽然将脑袋凑到我的面前,张开嘴,在我的脖颈处轻轻咬了一口。我只觉身子一麻,便瘫软在地,意识虽然清醒,身体却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白曰舟将我塞进衣柜之中,留了一道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他摇身一变,化作我的模样,穿上蓑衣,麻鞋,对杨蓉蓉说道,我进山采药去了。杨蓉蓉答应一声,将他送出门外。约莫过了半日,屋外有人敲门,杨蓉蓉前去开门,进来一位陌生的男人,不由分说,便扒掉了她的裤子。杨蓉蓉那个贱人,不但没有挣扎,反而不知廉耻的撅起了屁股。我在衣柜里,看得清清楚楚,只觉五脏六腑的气血都在翻腾,头疼欲裂,心想苍天啊,我佘安在究竟做了何等恶事,才有今日的这等报应。
    就在这时,白曰舟忽然间出现在我的身后,小声说道,自己看清楚了吗?你若现在让我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便眨三下眼睛……”说到此处,佘安在忽然闭口不言。
    “后来呢?”步香辰问道。
    “后来,白曰舟将那对狗男女都带走了,不知去向。”
    步香辰沉吟不语,良久,招招手,将盘缩在墙角的那条小青蛇唤到近前,问道:“你可知那个白曰舟的去向?”
    小青蛇口吐人言说道:“知道。”
    步香辰说道:“带我去寻他。”
    小青蛇在前面带路。步香辰辞别了佘安在,骑上小毛驴,在后面跟着,来到一座酒馆近前。
    老道抬头一看,酒馆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杨家酒馆”。
    “此处莫不是佘安在老岳丈的酒馆?”步香辰问道。
    小青蛇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白曰舟将此处当作他的老巢。”
    “有劳。”步香辰拱拱手。
    “客气。”小青蛇转身离去。
    老道抬头仔细观瞧,只见酒馆中人声鼎沸,划拳碰杯之声不绝于耳,生意兴隆,吃饭饮酒的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步香辰双手结印,念几句咒语,开了阴阳眼,定睛观瞧,却见整座酒馆被一团黑气笼罩,妖气冲天,酒馆的后宅,还有一团团的怨气升起。
    “不得了啊,这个蛇妖闯下的祸事怕是不小。”步香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迈开步伐,走街串巷,绕到了酒馆的后巷,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越,跳上了高墙,两腿一飘,稳稳落在院中。
    只见院中摆着几口硕大无比的酒缸,从里面散发出奇异的酒香味。
    步香辰随手掀起一只酒缸的盖子,只见里面装满了白酒,酒水中浸泡着一对赤身裸体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
    42、蛇论
    步香辰倒吸一口凉气,随手掀开其他的酒缸盖子,发现每个里面都浸泡着一具尸体。
    “这个孽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道背着双手,在院中走来走去,心中不住的盘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好,要不要管。真的要跟巳龙山的白蛇女仙反目成仇吗?
    步香辰权衡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他盘腿坐在天井之中,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眨眼之间,三五十只猫头鹰扇着翅膀,落到院中的树枝之上。
    此时天色将晚,枝头的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声音传出老远,十分的瘆人。
    片刻之后,从酒馆前院缓缓走来一位白衣少年,相貌英俊,气质不凡。少年手中拎着一只酒坛,抬头看见满树的猫头鹰,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望见院子正中盘腿打坐的老道,心中明白的大半。
    少年端起酒坛,饮了一口酒,笑道:“哪里来的野道士,你来这里做什么?”
    步香辰抬起头,望了少年一眼,问道:“杨淮松在何处?”
    少年微微一笑,迈步走到一只酒缸前,指着缸中的尸体,说道:“你瞧,他不是在这里吗?”
    老道问道:“你是白曰舟?你为何要杀他?”
    少年笑道:“老道原来认得我。在下正是白曰舟。这个杨淮松在赌场输了钱,与他的父母密谋,害死他的姐夫佘安在,将佘家老店的地契抵押换钱。”
    步香辰问道:“如此说来,他的父母也被你杀了?”
    “正是。”白曰舟得意洋洋的说道:“我搞不懂这家人,为何要将儿子做的孽,嫁祸给姑爷?就因为姑爷娶了他家女儿,就该有此劫?世上竟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家。我将他们两口子泡在酒缸里了。”
    步香辰又问:“杨蓉蓉呢?”
    “那不是嘛?”白曰舟手指酒缸中的那对赤身男女,不屑地说道:“女人,长那么漂亮,又有什么用,不安分守己,与男人成了亲,还与从前的姘头不清不白,留着她做什么?”
    “你可知道,他们修这一身皮囊,有多艰难?”步香辰惋惜道:“即便是他们做了恶事,罪不当死。”
    白曰舟冷笑一声,说道:“人类做了恶事,为何就不能杀呢?”
    步香辰问道:“你不怕天雷吗?”
    “老道,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白曰舟笑吟吟地说道:“你看我是一条白蛇精,经过几百年的修行,已经能够化作人形。我活了几百年,仍然想不明白,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我是一条普通的白蛇,我的结局十有八九是被人抓住,蛇皮扒了,做鞋子或者钱袋,蛇胆挖出来,与川贝合在一处,制成止咳化痰的良药,蛇肉送去饭馆,炖成蛇肉羹,或者被佘安在那样的酿酒人捉去,塞进酒坛里,幽怨的度过漫长的岁月。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蛇族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你们人类服务的,是不是?
    那么,你们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是为谁服务的呢?比人更高的,应该是神仙吧。神仙会不会用人皮做鞋子?会不会用你们的骨头,内脏做药材?会不会将你们的肉身做成美味?
    母亲修炼了几百年,一心成仙。我看她,到头来,会落得一场空。动物成仙,只在西周初期出现过一次,通天教主手下的截教门人大规模升天,在玉帝的天庭做事。天上二十八星宿都是动物成仙。可是,从那之后,动物成仙的大门就被彻底关闭了。只有做人才能成仙?动物修仙,要经历无数的雷劫,几百年就挨一次天雷,根本就没办法成功的。”白曰舟说到此处,十分的沮丧,仰望星空,无奈地说道:“为何只有人能修仙?我们这些动物,怎么努力也没法成功。这公平吗?”
    “所以,你就将杨家灭门,将他们的尸体浸泡在酒水中?”步香辰冷面问道。
    白曰舟冷笑一声,说道:“岂止是杨家,前几日,有个小报恩寺的和尚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说要收了我,呵呵,也被我杀了,泡在酒水里。”
    “造孽,造孽。”步香辰怒道:“和尚有何罪行,你也要杀他?”
    白曰舟怒道:“那和尚戏耍我。”
    步香辰问道:“如何戏耍你?”
    白曰舟忿忿地说道:“那和尚说,白蛇修仙,确实有些难度,你不如投入我们佛门,打坐参禅,他日修成正果。我问他,佛家不嫌弃小动物吗?和尚说,不嫌弃,莫说你是一条白蛇精,就是猴子精,野猪精也能修成正果。说罢,送了我一本励志鸡汤小说《西游记》,要我认真阅读。气得我一口将那个臭和尚咬死了。”

    yx2012:多谢支持
    小招小雅:哈~
    43、鬼魂
    “和尚送你《西游记》,未必心存恶意。”步香辰不以为然地说道:“为何要害他性命?”
    “少来说教。”白曰舟啐了一口,骂道:“与你何干?”
    步香辰挽了挽袖子,正色说道:“今日,贫道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为非作歹的妖精。”
    白曰舟冷笑一声,说道:“好个老道,口气不小,我便立在此处,看你如何收我?”
    步香辰微微一笑,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片刻之间,酒馆的院墙之上,出现了无数双猥琐的小眼睛。眼中放着幽幽的绿光,一双双灵巧的小手搭在墙头之上,翻过了院墙,落在院子当中。
    白曰舟定睛一看,竟是几十只成年浣熊。树上的一众猫头鹰虎视眈眈,地上的一群小浣熊跃跃欲试。这两个物种,都是蛇类的天敌,如此惊人的数量,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白曰舟心中恐惧,表面上却是十分的镇静。他脱掉了外套,露出一身白色的蛇鳞,两条手臂上,镶嵌着六张阴森森的人脸。
    白曰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左边手臂上的三只人脸,露出痛苦的表情,不住的扭动,挣扎,慢慢地,三张人脸钻出了白曰舟的手臂,落在地上,化作三具鬼魂。白曰舟又是一口鲜血,喷在右边手臂之上,另外三张人脸缓缓落地,化作三具厉鬼,四男两女,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缓缓向老道走去。
    白曰舟笑道:“这六个鬼魂,都是被我杀死的人,肉体泡在酒缸里,魂魄困在我的体内,永世不得超生,为我所用。”
    步香辰退了几步,身子靠在后院木门之上。伸手去摸门栓。
    白曰舟讥笑道:“怎么,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冤魂,吓得要跑吗?”
    步香辰摇摇头,一下子拽开了木门,门上贴着两张发白的门神像。
    步香辰冲两位门神拜了三拜,忽然间,金光一闪,一对门神爷从木门上跳将出来,左边神荼,身着斑斓战甲,背后背着弓箭,手握金色战戟,右边郁垒,一袭黑色战袍,悠闲自得,胯下一只金眼白虎。
    六鬼望见两位门神,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向前。
    两位门神如入无人之境,片刻之间,将六鬼收拾得服服帖帖。
    门神爷问道:“老道,这些鬼魂,要如何处置?”
    步香辰深施一礼,万分感激,说道:“有劳二位神君,这六人着实死得冤枉,送去幽冥界,交与阎罗王大人处置便是。”
    神荼说道:“这里还有个和尚,你也要去阴间吗?”
    那和尚一脸愧疚,说道:“学艺不精,被妖怪所害,西方极乐世界,是去不了了,先去阴曹,阎王爷评过一生功过,再做打算。”
    郁垒口中念个咒语,只见地上凭空涌起两座坟丘,黑白无常两位阎君从地底钻了出来。
    望见两位门神,黑白无常拱拱手,客气道:“两位老兄,十分的辛苦,这六个人的鬼魂,交与我们就行。”
    两位门神还礼,说道:“有劳两位老弟。”
    黑白无常将腰间锁链一抖,锁住了六位鬼魂,串蚂蚱一般,便要往坟丘里拽。杨蓉蓉的鬼魂忽然说道:“两位阎君,赏件衣服如何,赤身裸体,下的阴间,十分的羞愧。”
    黑无常撇她一眼,淡淡地说道:“生前做了龌龊事,死后怎么体面。遮羞之衣,怕是今后都与你无缘了。”
    “……”杨蓉蓉无语。黑白无常拽了锁链,带着六个鬼魂钻进坟丘之中,消失不见。
    神荼郁垒两位门神,将白曰舟上下打量一番,对步香辰说道:“老道,这个妖怪已经修成了人形,有些法力,我俩的真身不在此处,只凭纸身,难降服他。交与你处置吧。”
    步香辰深施一礼,说道:“有劳二位神君。”说罢,迈步走到白曰舟的面前。
    白曰舟有些恼羞成怒,忽然间伸长脖子,脑袋探到步香辰的面前,张开大嘴,“吭哧”一口,咬住了老道的脖颈儿。
    u_113772502:多谢您的夸奖,祝您生活愉快。
    yx2012:多谢您的支持,祝您生活愉快。
    44、入塔
    步香辰大叫一声,脖颈儿处鲜血直流。他伸出双手,抓住白曰舟的脸颊。上前一步,纵身一越,扑到蛇妖的身上,双腿一盘,扣在他的腰间。
    白曰舟并不慌张,脑袋原地不动,牙齿咬住老道的脖颈儿,身子却像麻绳一样旋转,将步香辰缠了个结结实实。
    老道与蛇妖扭打在一处,谁也不肯罢手。
    就在此时,旁边的酒缸里传来一阵声响,酒水四溢,一个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幽幽说道:“可惜了一缸好酒,竟然浸泡了一对奸夫淫妇,真是暴殄天物。”
    白曰舟听到说话声,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只见步香辰头发湿漉漉地从酒缸里钻了出来,他心下骇然,定睛观瞧与自己厮打在一处的那个人,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杨蓉蓉的尸体,在酒缸中浸泡了数日,整个人白森森的,肿胀了许多,四肢僵硬,一时间,竟然挣脱不掉她的束缚。
    白曰舟见状,赶忙松口,一股酒水,顺着牙痕处喷了出来。混着鲜血的酒水溅了他一脸。
    步香辰在酒缸中吹了一声口哨,喊道:“围住他。”
    上百只猫头鹰,几十只小浣熊一齐扑了上去。
    步香辰从酒缸里爬了出来,脱下道袍,拧干衣服上的酒水,侧耳倾听,白曰舟的惨叫声渐渐变小。老道拍拍手掌,猫头鹰与小浣熊慢慢退到了一旁。
    白曰舟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满身都是伤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万分吃力地抬起手臂,指着步香辰的鼻子,骂道:“好个歹毒的老道,你可知我的身份来历,若是让我娘亲知道你这般对我,定叫你万劫不复。”
    步香辰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你的娘亲若是知道你在人间的所作所为,定然不饶你。”
    白曰舟眼神恶毒地盯着老道,口中念个咒语,张开嘴,吐出一粒金丹,那粒金丹遇风则长,眨眼间变成鸭蛋一般大小,“嚓”的一声轻响,金丹燃起绿色的火焰,直奔老道的面门打来,步香辰一侧头,躲了过去,哪知那粒金丹在半空中兜了一个圈子,又飞了回来,步香辰伸手用道袍一挡,将金丹挡了出去。那道袍登时起火,吓得老道赶忙脱掉了道袍,眨眼间,一件好好的袍子化成了灰烬。
    步香辰惋惜道:“新做的袍子,才穿了两个月。”说话间,那粒金丹又飞了回来,老道赶忙躲避,燃着绿火的金丹好似索命冤魂,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老道。步香辰围着院子里跑来跑去,金丹在后面紧追不舍。吓得猫头鹰与小浣熊纷纷躲避,一时间,园内鸡飞狗跳,羽毛乱飞。
    白曰舟躺在地上,冷笑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小报恩寺的臭和尚,法力不在你之下,都死在我娘亲的追风丹之下,看你往哪里逃。”
    说话间,却见老道冲到了他的面前,伸出双手,抓着肩膀,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步香辰躲在白曰舟的身后,那金丹眨眼间,就飞到了近前,一个躲闪不及,只听“嘭”的一声,蛇妖被绿色的火焰团团围住。
    白曰舟登时惨叫。
    “蠢材,只顾了叫唤,还不收了法宝,真想变成烤蛇吗?”步香辰骂道。
    白曰舟恍然,忍着痛,口中念动咒语,绿色的火焰登时熄灭,金丹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两半。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奇异的蛇肉香味。
    步香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真想把你撒点孜然,吃进肚子里。”
    白曰舟躺着地上,奄奄一息地骂道:“臭老道。”
    老道不理会他,从袖中从褡裢中摸出那座小巧玲珑的宝塔,托在手中,只见那宝塔一尺多高,分为七层,每一层雕梁画柱,甚是逼真。宝塔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乳白色的佛骨舍利,借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芒。    
    步香辰将宝塔随手一丢,落在白曰舟面前,他双手结印,念动三宝真言,只见那宝塔渐渐地变大,到最后足足长到一丈多高,第三层的塔门打开,从里面刮起一阵怪风,将白曰舟团团围着,片刻之后,白曰舟的魂魄被吸了出来,卷进宝塔之中。塔门关闭,宝塔渐渐变小,恢复到先前模样。
    步香辰捡起宝塔,透过小窗,向塔内观瞧,只见白曰舟置身一片茫茫的草原之中,在他的对面,立着一只通体乌黑,头顶白色的蜜獾,它从白曰舟拱拱手,十分客气的说道:“在下平头,想与阁下比试武功,不是将阁下打死,就是被阁下打死。请……”
    白曰舟扭头就跑,跑了没几步,迎面遇到一位穿着木屐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到白曰舟,登时大喜,用粤语说道:“秋风起,三蛇肥,今晚可食五谷杂粮金汤蛇羹。”
    白曰舟吓得落荒而逃……
    步香辰将宝塔收好,骑着小毛驴,去衙门报案,天明时分,杨家酒馆的门外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几名官差将泡在酒缸中的尸体统统打捞出来,又将丢了魂魄的白曰舟五花大绑,送到县衙。
    大老爷林正清坐在公案之后,望着衣衫不整,酒气熏天的步香辰,半天没有说话,摘下乌纱帽,伸手挠了挠头皮,无奈地说道:“老道,你可知道,昨日本官赏你五两银子的用意,怎么,怎么你又来了。这……这……这又是一起五人命案。本官的辖区内半个月练出三起大案。本官的乌纱帽也不知能带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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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回观
    “启禀大人。”一名到过凶案现场的衙役说道:“不是五人命案,是六人,一家四口被灭 门,另有奸夫一名,和尚一名。”
    “这个案情还真是复杂。”林正清咬牙切齿地笑道:“老道,本官以为,还是将你关进大牢比较稳妥,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天下就是太平。”
    步香辰躬身施礼,十分谦卑地说道:“大人,并非贫道有意给您找麻烦,这个案子是公子爷托我去查验清楚。贫道推辞不得,这才……”
    “我看他也是吃饱撑的。”林正清骂道:“这小畜生再不好好读书,我就派人打断他的狗腿。”
    步香辰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您就当贫道是个风筝,把我放了吧。出了县衙,我保证躲进落枫观,再不出道观半步。”
    “此话当真?”林正清眼神咄咄逼人。
    “绝不敢欺骗大老爷。”步香辰信誓旦旦地说道。
    “来人。”林正清唤来两名差役,吩咐道:“你们两个,将这个老道押送出城,看着他进了道观再回来复命,若是半路上他逃走了,第二日县城中再出什么惊天大案,你们两个手中的饭碗,就不要再端了。”
    “遵命,大老爷。”两名差役领命,将老道推推搡搡,赶出了县衙。
    县衙门口,人山人海,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人们看见老道出来,纷纷涌了上来。两名差役抡起鞭子,抽打了几人,嘴里嚷道:“退后,退后,你们要做什么?”
    人们这才退后几步,有人在人群中高喊:“老道,你会看风水,选坟地吗?”
    步香辰笑吟吟答道:“略知一二。”
    又有人高声问道:“老道,你会六爻八卦,周易算经吗?”
    步香辰笑吟吟答道:“略知一二。”
    还有人高声问道:“老道,你懂医术吗?不孕不育,妇科疾病你能治好吗?”
    步香辰笑吟吟答道:“略知一二。”
    最后有人高声问道:“老道,你在何处落脚,我等若是有事相求,去何处寻你?”
    步香辰拱拱手,说道:“各位施主,若是有事,可去城东五里的落枫观找寻老道。”
    两名差役推搡道:“少些废话,快走,免得节外生枝。”
    步香辰被两名官差押着,出了城,走了一阵,来到落枫观前,三人止住脚步。
    一名官差问道:“道长,这座道观,为何叫做落枫观?”
    步香辰笑道:“当年,我的师爷和师父,在道观的周围种了几百棵枫树,金秋时节,枫叶美景,足以令人流连忘返。”
    “原来如此。”官差恍然,两人冲步香辰拱手,十分客气地说道:“方才多有得罪,请道长千万海涵。我二人吃的官家饭,身不由己。请道长早早回观,我们也要回衙门交差。”
    步香辰还礼,说道:“有劳二位官爷,来到落枫观门口,本应尽地主之谊,请二位进去,饮一碗粗茶,怎奈道观多年废弃,贫道刚刚开始打理,观中一片狼藉,着实寒酸。就不邀请二位官爷进观一叙了。”
    “山不再高,有仙则名。”官差说道:“道长法力高强,这座道观此时虽然破败,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挤破门槛。告辞,告辞。”两名差役转身离开。
    步香辰目送两位官差走远,拍打道观破门。片刻之后,观门敞开,张青寅从里面探出头来,望见步香辰,大喜,笑道:“师父,您回来了。”
    “为师回来了。”步香辰随张青寅进了道观。回屋洗漱已毕,换了一身破旧的道袍,走到新挖的池塘前,背着手踱步。
    张青寅说道:“师父,前日因为徒儿鲁莽,扰了您夜钓的雅兴,鲤鱼也没有抓来,明日徒儿去集市上讨几尾漂亮的锦鲤,撒进池塘之中。”
    “不碍事,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步香辰想着心事,心里想的都是官差那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听张青寅说话,随口说出了下半句。
    “师父在背《陋室铭》吗?”张青寅问道。
    步香辰回过神来,笑道:“你学过这篇文章?”
    “师父忘了,我父亲乃是一名私塾先生,我很小的时候,就背过这篇文章。”
    步香辰来了兴趣,又问:“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知道。”张青寅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意思就是,人不需要有多大的本事,跟对了大哥就可以了。你没有大人物做靠山,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
    步香辰听了徒儿的解释,忍俊不禁地问道:“这是谁教你这么解释的?是你父亲吗?”
    “不是。”张青寅摇摇头,说道:“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世人都愿锦衣玉食,高楼广厦,刘禹锡偏偏写篇《陋室铭》,他这是要与世人划清界限,贤者爱山水,世人慕仙龙。文章开头这两句话写了名垂青史,我若是不在监牢里住了大半年,真看不出这里面的讽刺。”
    步香辰在徒儿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十分爱怜地说道:“也不知道,你跟着为师,是不是跟对了人。”
    张青寅笑道:“跟着师父,谈笑有鸿儒,来往无白丁。”
    步香辰哈哈大笑。
    师徒两人说说笑笑,转眼间到了晌午时分,从道观后院传来一阵饭菜的香气。
    “好香。”步香辰提鼻子闻闻,带着徒弟来到后院,却见曲非央系着围裙,张罗了四个小菜,一盆米饭,一坛老酒,一大碗青菜汤。
    “道长辛苦,饭菜已做好,不知合不合道长胃口,请品尝。”曲非央飘飘万福道。
    “有劳。”步香辰坐着饭桌前,没有吃饭,先饮了三杯白酒,喜笑颜开道:“好酒,好酒。”
    步香辰招呼曲非央坐下,一同吃饭,扭头对张青寅说道:“徒儿,当务之急,我们要解决温饱的问题,为师这几日在望舒县闯出了几分名气,想必用不了几日,就会有人上门请我出山,解决各种难题。等道观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你就回家,将你的父亲接到落枫观来居住,为师顺便给他治一治身上的疾病。”
    张青寅听的此言,眼圈一红,说道:“多谢师父。”
    曲非央坐在一旁听着,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道:“道长,我可不可以邀请胭脂林那些落难的姐妹来落枫观避难?”
    步香辰沉吟不语,低头思索了一阵,正色说道:“贫道早晚要跟花白露做个了断。你今夜就可以回胭脂林,放话出去,不愿在花白露治下度日的狐仙,都可以来落枫观避难。贫道来者不拒。”
    “多谢道长。”曲非央感动得流下了泪水。
    说话间,道观前院传来敲门的声音。
    步香辰放下酒盅,对张青寅说道:“徒弟,去看看,谁在敲门。”
    “遵命。”张青寅放下碗筷,一溜烟跑没影了。
    曲非央下意识地摸了摸戴在脸上的人皮脸罩,虽然没有纰漏,但她还是站起身,藏了起来。
    “师父,来客人了。”张青寅领着一位年轻贵妇,两名下人紧随其后,手中捧着礼盒,最后面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白面少年,一众人缓步走了老道近前。
    步香辰抬头一看,见那年轻贵妇正是林奕明的妻子周氏,赶忙起身,拱手道:“大娘子千金之体,来贫道的落枫观,有失远迎,当面恕罪,不知您来此处,所谓何事?”
    周氏还礼,陪着笑脸,说道:“我家相公本来想亲自登门,拜访道长,怎奈我家老爷今日早些时,将他斥责了一阵,禁足在书房,出不得门,只好由我代劳。”
    步香辰手捻胡须,笑眯眯地问道:“不知何事?”
    周氏说道:“听旁人说起,道长不但法力高强,能斩妖除魔,而且精通医术,能够医治各种疑难杂症。因此,将我家相公的表弟带到观中,请道长替他治病。”说罢,将跟着后面的那个小男孩拽到身边,对他说道:“陈休想,这便是那位法力高强的道长,你还不快快行礼,求道长治好你的病症。”
    那男孩听闻此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救苦救难的道长老神仙,救救我吧,我快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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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梦遗
    “公子,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步香辰赶忙伸手搀扶陈休想。
    陈休想从地上爬起来,阿谀道:“道长,您可能不知道,您现在可有名了,街头巷尾的大爷大妈都在谈论您的事迹。”
    步香辰哈哈笑道:“哪有公子说得这般神奇,贫道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士而已。”
    陈休想喋喋不休地说道:“道长仙风道骨,气质不凡,你看这件普通的道袍,穿在您的身上,就是与众不同。”
    步香辰摆摆手,说道:“公子过奖了,贫道只是会几手雕虫小技而已,脱了这身道袍,去澡堂子洗澡,一样没人认得我。”
    陈休想眨巴眨巴眼睛,说道:“道长去的是男澡堂子吧,回头你去女澡堂子试试,第二日全城的人都认识您了。”
    “……”步香辰一时无语。
    “怎么说话呢?”周氏伸出手掌,在陈休想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责备道:“在家怎么跟你说的,说话要走心,说话要走心,别满嘴胡说八道——道长您别往心里去,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有点缺心眼,三句话一过,就没正形了。”
    “哈哈……”步香辰仰天大笑,敷衍道:“公子天真烂漫,说话耿直,老道怎会在意。”
    周氏对陈休想说道:“还不快给道长赔礼道歉。”
    陈休想“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眼中含泪说道:“救苦救难的道长老神仙,救救我吧,我快活不下去了。”
    张青寅立在一旁,看到眼前一幕,小声嘀咕道:“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步香辰再次伸手,将陈休想从地上拽起来,说道:“公子请坐,慢慢说来。”
    陈休想坐着石凳上,愁眉苦脸地说道:“道长,我每日夜里,都会梦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尼姑,她总是想跟我睡觉,醒了之后,裤裆都会变得湿漉漉的,这些日子,总觉四肢乏力,食欲不振,精神萎靡。道长,我怕不是要嗝屁了吧。”
    两名下人手里捧着礼盒,立在一旁,抿着嘴不敢笑,周氏神色尴尬,张青寅忍不住笑出了声。
    “……”步香辰手捻胡须,仔细打量陈休想,想通过他的言谈举止,判断这个孩子有没有消遣自己。半晌,老道才说:“公子,你这个岁数,梦遗症十分的正常。你不必找我,去个寻常的诊堂,找个普通的郎中,抓几付中药,喝了就好。”
    “道长。”周氏开口说道:“你可知这孩子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贫道不知。”
    “他父亲就是人称‘圣手回春’的陈三指陈郎中,望舒县最大的药馆——福寿堂,就是他们家的产业。他这个病,他爹都看不了。这孩子恐怕遇到了邪祟作怪,请道长出手相助。”
    “原来如此。”步香辰点点头。
    老道望了一眼旁边的两个下人,周氏会意,挥挥手,说道:“你们把礼物放下,去道观大门外等候。”
    “遵命,夫人!”下人放下礼盒,转身离开了。
    步香辰拉过陈休想的手,切脉,嘴里随口问道:“‘休想’这个名字是你的大名吗?”
    陈休想摇摇头,说道:“回禀道长,我的正名叫做陈茶,从小喜欢胡思乱想,因此,我父亲给我起了一个大号,我的全名叫陈休要·莫胡思·别乱想。”
    “……”老道哑然,半晌才说:“你的父亲,是给你起了一个波斯名字吗?”
    “不是。”陈休想说道:“我父亲说了,我这个名字,是天竺风情。”
    “……”步香辰不想再跟陈休想扯皮,专心诊脉。
    “怎么样?道长?”周氏见老道松了手,关切地问道。
    步香辰说道:“并无异常,脉象四平八稳,不是实病,十有八九乃是薏症。”
    “那该怎么办?”周氏问道。
    步香辰答道:“不如这样,今夜就让陈公子住在观中,贫道瞧一瞧他夜里的状况,明晨再做打算。如何?”
    周氏扭头问陈休想:“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可否?”
    “晚上,我想看《西游记》怎么办?”陈休想脸上现出一丝为难。
    “这个好办。一会儿,我派下人回你府中,将你平日看得那一套锈像本《西游记》送到观中如何?”
    “好吧,有了《西游记》,我在观中住多久,都不妨事。”
    “即使如此,这孩子就拜托道长了,事成之后,定有重谢。”周氏起身告辞,张青寅相送,陈休想也跟了出去。
    老道见左右无人,赶忙打开陈家送来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套景德镇茶具,两匹苏锦,十两纹银。礼物倒是十分地丰厚。老道将礼盒恢复原样,心中十分的满意。
    曲非央见人群走光,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施礼道:“道长,我想此刻就回胭脂林一趟。”
    “去吧,回去告诉你的那些想来落枫观的姐妹,进了这扇大门,花白露休想再动她们一根手指。”
    “多谢道长。”曲非央起身,走到南墙根下,身子一摇,消失不见了。
    晌午过后,陈家下人送来了《西游记》,陈休想抱着书,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看了一个下午。
    张青寅拿着一把油刷,将道观中的破旧门窗统统涮上深红色的油漆。步香辰背着渔具出门,不多时,满载而归,钓了一大堆的鲤鱼,还有几只小乌龟,统统倒进了新挖的池塘之中。步香辰背着双手,立在池塘边,眯着眼睛,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
    傍晚时分,张青寅揉着肚子,说道:“师父,饿了。”
    “吃鱼吧。”步香辰从鱼篓中掐出一位刚刚死掉的鲤鱼。除去了鱼鳞和内脏,在鱼身上割了几刀,架起油锅,油热之后,将鱼丢了进去,“呲啦”一声油响,把坐在不远处看书的陈休想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咂舌道:“好狠心的老道。”
    步香辰听到了他的话,冷笑一声,说道:“这算什么,老道还要往它的伤口撒盐。”说罢,随手抓起一把粗盐粒,丢进锅里。
    陈休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什么。
    鱼做好了,三个人围坐在饭桌前,老道问陈休想:“你想吃鱼的哪个部分?”
    “鱼头。”陈休想答道。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知道鱼头的美味。”步香辰说着,将鱼头夹到陈休想的碗中。
    陈休想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闭着眼睛,咂巴滋味。
    步香辰举着筷子,笑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味道有些咸了,火候还行。”陈休想回答得十分耿直。
    老道听了此言,有些失望,冷冷地说道:“看淡点吧。”
    掌灯时分,步香辰喊过张青寅,吩咐道:“今夜你与他睡一个屋子,有什么动静,招呼一声就行。我睡在你们隔壁。”
    “师父,您为何不跟我睡一屋了?”张青寅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这个呼噜声,实在是销魂,师父老了,消受不起了。”步香辰一脸沧桑地说道。
    “……”张青寅撇撇嘴,没有说话。
    夜深,张青寅脱了个精光,爬上竹床准备睡觉,却把一旁的陈休想吓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位师兄,你……睡觉,都是不穿衣服吗?”
    张青寅挠挠头皮,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睡觉,要穿衣服吗?”
    陈休想小心翼翼地说道:“总是要穿些布片在身上吧,你看我,穿了内裤,你这样一丝不挂地睡觉,成何体统?”
    “你们这些有钱人家出来的公子哥,身上毛病还真是多。”张青寅怒气冲冲地从床上爬起来,捡起丢在地上的两只袜子,套在脚上,忿忿地说道:“穿些布片在身上,这样行了吧,真是麻烦。”说罢,光着屁股,穿着袜子,重新爬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陈休想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钻进了被窝,片刻之间,进入了梦乡。刚刚睡着,只见一位身材婀娜的尼姑,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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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春梦
    梦境中,那位尼姑手捧一只钵盂,缓步走到望舒县最大的药铺——福寿堂前,口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有人在吗?”
    陈休想从药铺中走了出来,问道:“小师太,你有何事?”
    女尼高举钵盂,十分谦卑地说道:“化缘。”
    陈休想接过钵盂,问道:“这个缘,指的是铜钱,还是米饭?”
    “既不是铜钱,也不是米饭。”女尼摇摇头说道:“求一株灵芝草药。”
    陈休想问道:“你讨灵芝草,所谓何故?”
    女尼一声叹息,垂着眼皮,声音低沉地说道:“师父病了,郎中说,需要林芝草药治病。”
    陈休想咂咂嘴,说道:“这个灵芝草,价格不菲,若是卖给他人,一两银子换一两灵芝草。你是出家人,上门硬讨,只怕有些强人所难。”
    女尼听闻此言,眼圈登时红了,佛衣遮脸,强忍泪水,哽咽道:“求施主发发慈悲,施舍一些吧。”
    陈休想见她模样楚楚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进了药铺,取了一支灵芝草,藏于袖中,跑出药铺,将灵芝草塞到女尼的手中,两人手指相碰,女尼的手掌柔软光滑,宛若羊脂,陈休想只觉周身一颤,他抬头望去,那女尼也在望他,只一眼,陈休想便坠入女尼乌黑的眼眸中不能自拔。
    女尼察觉出他的异样,接过灵芝,赶忙抽手,神色慌张,道谢:“多谢施主,祝您福慧双增,吉祥如意。”说罢,转身匆匆离开了。
    陈休想望着女尼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
    过了几日,陈休想趴在药铺柜台前打盹,睡梦中,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弥陀佛。”
    陈休想一个激灵,在梦中惊醒,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正是这几日,自己朝思暮想的绝色女尼。
    “小师太何事?”陈休想问道。
    女尼咬咬嘴唇,犹豫中说道:“讨要一支灵芝草,替师父治病。”
    “前几日,不是送你一支吗?”
    “师父吃完了,还要一支灵芝草。”
    “这个灵芝草,很贵的。”陈休想一脸为难地说道。
    “……”女尼眼中写满了哀求。
    陈休想眼珠转了两圈,说道:“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支灵芝草,可是,你要让我拉一下你的小白手。”
    女尼一听,雪白的脸颊登时涨的通红,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别走啊,别走啊。”陈休想大声招呼道。
    女尼头也不回,转眼走得无影无踪。
    陈休想一脸沮丧,一屁股坐在地上,懊悔道:“怎么能提这种无理的要求呢。”他低着头想心事,忽然一双草鞋出现在他的面前,草鞋中,藏着一双洁白如玉的女人小脚,他抬起头,却见那个尼姑立在他的面前,红着脸问道:“让你摸一下手,你便给我一支灵芝草,这是真的吗?”
    陈休想大喜,从地上跳起来,信誓旦旦地说道:“真的。”
    “那你摸吧。”女尼涨红了脸,闭上眼睛,将一双雪白的小手,送到陈休想的面前。陈休想伸出颤抖的双手,拉住了女尼的手,女尼的身子不由得一颤,下意识地缩回了双手。
    “摸完了,给我灵芝吧。”女尼小声地说道。
    陈休想跑进药铺,寻了一支最大的灵芝,赠与女尼。女尼接过灵芝,二话没说,扭头走了。
    过了几日,女尼又出现在福寿堂的门前,陈休想冲了出来,搭讪道:“这一次,还要灵芝吗?”
    女尼不敢直视陈休想的双眼,点点头,羞涩地伸出了雪白的小手。
    陈休想演了一口唾沫,说道:“这一次,我想摸一摸你的双脚。”
    女尼惊愕地望着他,眼神飘忽不定,心中好似在做激烈的斗争,良久,眼神变得平和了,坐在板凳之上,脱下了草鞋,露出一双玉足。
    陈休想跪在地上,双手捧起女尼的双脚,用脸颊在脚面上蹭来蹭去,女尼双手捂着脸,任由陈休想摆弄她的双脚。
    之后,陈休想送给女尼一只灵芝,女尼接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过了几日,那女尼又来到福寿堂的门前。陈休想跑到她的面前。女尼没有说话,伸出雪白的小手。陈休想摇摇头,也没有说话。女尼一身叹息,仍然没有说话,坐在板凳之上,脱了草鞋,露出一双玉足。陈休想还是摇了摇头。
    女尼愕然,羞涩地问道:“这一次,你要怎样?”
    陈休想说:“我想抱抱你。”
    女尼低头思索了一阵,嘴里说道:“师父,宽恕徒儿吧。”说着,面向陈休想,张开了双臂。
    陈休想走上前去,一把搂着了女尼,将脑袋投入她温柔的怀抱之中,双手伸进女尼的僧衣之中,轻轻抚摸她光洁的后背,陈休想只觉女尼身体剧烈的颤抖,他觉察了异样,抬起头观看,却见女尼闭着双目,一脸的痛苦,两行清泪流到腮边。
    一阵巨大的罪恶感涌上心头,陈休想一把推开了女尼,转身进了福寿堂,将药铺中所有的灵芝统统找了出来,拿个老大的包袱皮包裹周全,对女尼说道:“这是店里所有的灵芝草了,应该能治好你师父的病,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女尼惊愕地望着陈休想,问道:“为什么?”
    陈休想一声长叹,说道:“遇到你,将来我会下阿鼻地狱的,但是,我不会后悔的。你走吧,别再来了。我不想让自己因为你,变成一只禽兽。”
    女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半年之后,陈休想躺在福寿堂门前的摇椅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耳畔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这家药铺招女工吗?”
    陈休想定睛一看,只见从前那个女尼,已经脱下了僧袍,换上了俗世女子的衣服,一头乌黑的长发悬至腰间。
    “你……你师父的病,治好了吗?”陈休想结结巴巴地问道。
    “治好了。”少女点点头,说道。
    “那你不当尼姑了?”陈休想又问。
    少女点点头,说道:“师父说我尘缘未了,将我逐出了山门。”
    “真好。”陈休想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站起身,拉住少女的手,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床榻之上,少女脱得赤条条一丝不苟,将陈休想紧紧搂住,将手伸进他的怀中,轻轻抚摸他的前胸。
    “你想怎样?”陈休想问道。
    “我要吃了你。”少女将陈休想推到在床上,亲吻他的嘴唇,两人情意渐浓,少女伸手去脱他的裤子,就在手指碰到肌肤的一刹那。‘陈休想忽然间身子颤抖了两下,整个人躬成虾米的形状,他一把推开少女,坐着床边,双腿有节奏的摇摆。
    少女伏在他的肩头,温柔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觉得。”陈休想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我应该先娶你过门,再行床榻之欢。”
    少女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称赞道:“你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好男人。”
    “嘿嘿……嘿嘿……”陈休想讪讪地笑道。
    说话间,陈休想在梦中惊醒,张青寅睡在他的临铺,鼾声如雷。陈休想坐起身,掀开被子,望了望自己的胯下,登时颓然,躺在竹床上,十分沮丧地说道:“这一次,又是差一点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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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x2012:十分感谢您的支持
    樊敏先:多谢您的支持,这个写故事,不能着急,写多了,容易乱了阵脚。所以,请您海涵。
    48、诊病
    “你醒了?”临铺的张青寅忽然开口说道。
    “是的。”陈休想答应一声。
    “又做梦了?”
    “是的。”
    “又梦到尼姑了?”
    “是的。”
    “我觉得,你不应该来我们落枫观。”张青寅点亮油灯。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他可以看到陈休想那张略带猥琐的脸。
    “那我应该去哪里?”陈休想问道。
    “你应该去城西的小报恩寺,找和尚替你瞧一瞧。”
    “为啥?”
    “和尚尼姑都是光头,他们沟通起来应该比较顺畅。”张青寅一本正经地说道。
    “其实,过年的时候,我就去过一趟小报恩寺,那里的主持方丈说我有慧根,想收我做他的闭门弟子,将来把小报恩寺的主持宝座让给我。”
    “多好的事,你为何不答应?”
    “我母亲哭得死去活来,说什么不肯让我剃度。”
    “为啥,她舍不得你嘛?”
    “不是,我母亲说,正月里剃头会死舅舅的。”
    “陈休想,你是不是被抱养来的孩子?”
    “不知道啊。”
    “出了正月,你为啥不去剃度当和尚?”
    “其实,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跟和尚打交道,你看看他们的穿衣打扮,黄色僧袍配红色袈裟,跟我最不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一个模样,看见就烦。”
    “原来如此。”
    “师兄,问你一个事情。”
    “啥事?”
    “你在梦中梦见过特别漂亮的少女吗?”
    “没有,我睡觉极少做梦,沾枕头就能睡着,一觉到天明。”
    “师兄,如果你要是梦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少女,想要当你老婆,跟你上床睡觉,你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三十六计之将计就计。”
    “师兄威武。”
    “现在刚刚过了丑时,离天明尚早,你再睡个回笼觉吧,有什么事情,天亮之后,再做打算。我师父法力高强,收拾你梦中的那个小尼姑,绰绰有余。”
    “好吧。”陈休想听从了张青寅的建议,翻了个身,再次沉沉地睡去。
    刚刚进入梦乡,陈休想就梦见了自己的父亲——圣手回春陈三指。陈三指指着陈休想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正日里不学无术,不读《千金方》,只爱《西游记》,有什么用,老子偌大一座福寿堂,将来谁来接管?让你学些医书,比登天还难。将你养在家中,又有何用。明日上街去做铃医,赚不到钱,就把自己饿死在外面算了。省得活在这世上给我丢人显眼。”
    第二日清晨,陈休想被赶出家门,跨上药箱,摇着铃铛,成了一名走街串巷的铃医。他在一户人家门前,遇到一位小腹绞痛的患者。
    陈休想问道:“怎么个绞痛法?”
    患者的家人说道:“烧火做饭,他拿个吹火筒想把灶火吹得旺一些,谁知从木柴堆里爬出一只蜈蚣,钻进了吹火筒,他一吸气,就将蜈蚣吸进肚子里了。我们找村里的郎中医治,竟是无计可施,我们想带着他去县城,找福寿堂的陈三指大夫救他。”
    “去什么县城。”陈休想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就是陈三指的亲传弟子,这种小病,手到擒来。”
    “真的吗?”患者家属闻言大喜,说道:“即使如此,请大夫快点想办法医治他吧。”
    陈休想听罢,说道:“这个好办。家中有香油吗?”
    患者家人说道:“有啊。”
    陈休想说道:“拿二斤香油来治病。”
    患者家人听罢,赶忙回家取来二斤香油。陈休想接过油篓,捏着患者的鼻子,将二斤香油统统灌进他的口中,片刻之后,只听患者的腹中“咕噜噜”直响,那名患者猛的起身,哇哇大吐,将刚刚喝进肚子里的香油加上那只蜈蚣一起吐了出来。
    看热闹的闲人一起叫好。陈休想作了个罗圈揖,给众人还礼。
    人群渐渐散去,一位年轻美貌的尼姑出现在陈休想的面前。
    “小师太,有何贵干?”陈休想问道。
    女尼开口说道:“你是陈三指大夫的亲传弟子?”
    “正是。”
    “除了外科。您还擅长哪一科?”女尼问道。
    “男科,妇科,内科,外科,我统统擅长。”陈休想自我吹嘘道。
    女尼听了大喜,对他说道:“半年前,我师父被大恶人打伤,吐了好多的鲜血,虽然伤已经养好,但是落下了一个咳喘的病根。大夫,你能帮忙治一下病吗?”
    “你的师父现在身在何处,带我去见见她,切过脉之后,再做打算。”
    “大夫随我来吧。”女尼领着陈休想走街串巷,步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座极小的尼姑庵前。
    女尼推庵门,走进院中,对着佛堂一位盘膝打坐的老年尼姑说道:“师父,弟子请了一位郎中,替您医治咳喘。”
    老年尼姑听闻此言,睁开双目,回头看了一眼陈休想,又把眼睛闭上了,缓缓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徒儿从哪里找了这么一位野郎中,为师不要他来摸我的手腕,你速速将他打发走吧。”
    陈休想将老年尼姑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耳中,心中不悦,开口说道:“回禀师太,我虽其貌不扬,却是城中名医陈三指的亲传弟子,我不用切脉,就能看你的病。”
    老年尼姑闻言,有些差异,说道:“不切脉,如何诊病?”
    “这有何难。”陈休想对小尼姑的说道:“小师太,请取一只铜盆,盛半盆清水。”
    女尼答应一声,转眼间,端来一只铜盆,里面盛着半盆清水。
    陈休想说道:“请师太将右手攥拳,平放在水盆之中。”
    老年尼姑虽然不解,却也照做,将右手伸进了水盆之中。
    陈休想立在水盆旁边,仔细观察水中因为脉动激起的层层波纹。之后说道:“这个病情,我已知晓。”说罢,从药箱中取出文房四宝,研好了墨,写出一副药方,递给女尼,说道:“你师父的病,乃是陈年老病,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虽然难治,但并不是无药可救。我开的这个方子,一个有十二位草药,别的都很便宜,只有一味药比较昂贵。”
    女尼接过药方,仔细看了一遍药方,说道:“这个方子里,有灵芝草。”
    陈休想点头,说道:“灵芝平喘有奇效,像你师父这样的老病根,灵芝草的效果会十分奏效。”
    女尼点点头,咬着嘴唇说道:“这个灵芝草,很贵吧?”
    陈休想说道:“其实,也不是很贵,一两银子,换一两灵芝。”
    女尼脸上露出难色,良久才说:“多谢先生,我想办法去给师父讨些灵芝草来。”
    yx2012:多谢您的理解,我一定把这个故事写完。
    13002216977:多谢您的支持,祝您身体健康。
    49、求术
    陈休想将药方递给女尼,说道:“你就按方子抓药,过几日,若是你师父的咳喘减轻,说明方子有效,你就去集市上寻我,我再来给你师父诊脉、调方子。”说罢,起身告辞。
    “有劳先生。”女尼起身,将陈休想送出庵门。
    过了几日,陈休想背着药箱,摇着铃铛走街串巷,忽然间腹中绞痛,赶忙找了一间茅厕,刚刚蹲下,忍不住放了一个悠长的响屁。
    茅厕外面,有人问道:“郎中先生,是你在茅厕里面吗?”
    “这个……是我。”陈休想提上裤子,出了茅厕,却见前几日那个女尼立在面前。
    “你师父的病好些了吗?”陈休想问道。
    “好了很多,先生妙手回春。”女尼说道。
    “那我再随你去一趟尼姑庵,给你师父诊一下脉,争取除了病根。”
    “有劳郎中先生。”女尼双手合十,行礼道。
    陈休想随跟着女尼的身后,去了尼姑庵。
    一进庵门,却见那个老年尼姑坐在大殿的蒲团之上,在她的对面坐着一位蓬头垢面的中年老道。那老道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都是污垢,像是多年没有洗过澡的模样。
    “不好,半年前打伤我师父的大恶人,有找上门来了。”女尼惊呼道。
    陈休想听了此言,赶忙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快点逃走吧。”
    女尼摇摇头,说道:“大敌当前,师父的性命危在旦夕,我怎能一人逃走,苟且偷生。”说罢,冲了过去,挡在两人的中间,用身体护住了背后的老年尼姑。
    老年尼姑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低沉地声音,说道:“徒儿,你快走,留在这里,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师父,我不走,要死,咱们死在一起。”女尼说得毅然决然。
    邋遢老道望着眼前的两位尼姑,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会吃了你们。我只是相你师父请教道术而已。”
    “你这个臭道士,好生无礼。”女尼说道:“半年前,你将我师父打伤,到今日,我师父的伤刚刚养好,你又来了,是何居心?”
    邋遢老道冷笑一声,说道:“我再说一遍,求师太教我驭土之术。”
    老年尼姑冷笑一声,回绝地十分干脆:“贫尼劝你不要痴心妄想,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邋遢老道不慌不忙,说道:“贫道并不是白学,贫道可以用驭木之术来交换。”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木龙,一只木虎,摆着老年尼姑的面前,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木龙与木虎竟然被赋予了生命,木龙腾空而起,离地一尺多高,吞云吐雾。木虎纵横跳跃,发出声声虎啸。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陈休想见此情景,十分好奇,凑上前来,好奇的问道:“老道,你这是在变戏法吗?”
    邋遢老道撇了陈休想一眼,淡淡地说道:“这是道术,不是戏法,戏法是骗人的,道术却是窥破天机的密术。”
    陈休想不以为然地说道:“木头又没有生命,怎么会动,明明就是骗人的戏法。”
    “小朋友,莫将无知当理说。”邋遢老道一本正经的说道:“人是有生命的,动物也是有生命的,花草树木便没有生命吗?你看过花开花落吗?你见过草枯草荣吗?你见过一棵小小的树苗长成参天大树吗?为何说木头没有生命?你这样做人,看世界,实在是太狭隘了。一棵大树,若是没有人的打扰,可以活上百年,千年,人在古树的面前,活得好似蝼蚁一般,眨眼之间,一个人出生了,眨眼之间,一个人离世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道长莫怪,小人无知。”陈休想羞了一个大红脸,不敢再说。
    邋遢老道见陈休想不再插嘴,又将目光投向老年尼姑,一脸真诚地说道:“求师太传授驭土之术,贫道参悟了五年,总是不得其法。”说罢,又从怀中摸出一个一寸多高的泥人,放在地上,咬破食指,将鲜血抹在泥人的后背之上,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只见那泥人缓缓站直身躯,迈开步伐,向前走去,只是动作迟缓,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没走出十步,那个泥人一头栽倒在地,碎成了若干瓣。
    “道长,我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陈休想再次插嘴说道:“木头人有生命,您可以解释它是吸收了树木的精华。这个泥土,怎么会有生命呢?”
    邋遢老道望着陈休想,一声叹息,说道:“你这个人,看待世界,十分的浅薄。我且问你,你平日里吃什么充饥,填饱肚子?”
    “鸡鸭鱼肉。”
    “我再问你,鸡鸭平日里吃什么填饱肚子?”
    “鸡吃米。”
    “米从哪里来的?”
    “土地里长出来的。”
    “就是嘛。”邋遢老道拍拍手,说道:“土地里若不是隐藏着生命,怎么会孕育出庄稼?土地也是有生命的,只不过跟人长得不一样罢了。人又是什么呢?一团骨肉而已,靠吃土里长出的庄稼维持生命,死后,埋入地下,三五十年过后,尸骨无存,化作一捧黄土。如此说来,脚下这片土地中埋藏了无数逝去的生命。泥土是生命的开始,也是生命的尽头。”
    “老道,你是个疯子吧。”陈休想被老道的理论绕得有些不知所措。
    邋遢老道笑道:“后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叫疯子老道。”
    “……”陈休想一时无语。
    “老道,休要胡言乱语,今日贫尼就与你拼个你死我活。”老年尼姑说罢,推开眼前的徒弟,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之后,大喝一声:“招!”
    只见佛堂门口处的两尊金甲武士的泥塑忽然间活了,抽出兵器,握在手中,直奔邋遢老道而来……
    50、驭土
    邋遢老道见此情景,并不惊慌,后退两步,四处张望一番,只见尼姑庵的南墙根下布满了爬山虎,飞奔过去,两名金甲武士紧随其后。
    邋遢老道奔到墙根下,喊一声:“涨!”只见爬山虎登时疯长起来,好似一条条蟒蛇,让过邋遢老道,将两名金甲武士缠绕其中,围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邋遢老道嘴里嘀咕着:“你们将这两个泥胎捆结实些,待我好好研究一下。”说罢,从袖筒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锤头,照着其中一个泥像的头部砸去,登时碎成几瓣,散落一地。
    邋遢老道弯下腰,蹲在地上,将破碎的泥块仔细的检查一遍,发现什么都没有。站起身,又奔另一个泥像走去,照着泥像的心口处就是一锤,登时砸出一个大窟窿,泥像的内部是空的。邋遢老道望泥像内部仔细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异样。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两尊泥像没有动过手脚,应该手印与咒语才是关键。”
    邋遢老道说罢,又奔着老年尼姑而来,嘴里说道:“师太,你将驭土的秘诀教给我,贫道保证今后不再打扰你的清修。”
    “臭老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老年尼姑骂道:“看你的身后。”
    邋遢老道回头一看,只见那两个破损的金甲武士发出“咔咔”的脆响,一阵清风吹过,碎成一片片的瓦砾,“哗啦啦”落在地上,化作千百个拇指大小的金甲武士,直奔老道冲来,刀砍斧剁,往他的身上招呼。眨眼之间,将老道掀翻在地。
    老道倒在地上,一声冷笑,抖一抖身形,化作一根柳树木桩,逃离武士军团的围堵。
    众武士四处张望,却见尼姑庵的北墙下有一株杨树,杨树的树干被利刃从里面割开一道口子,邋遢老道从里面钻了出来,冷笑一声,说道:“雕虫小技。”快速结个手印,冲南墙的爬山虎念个咒语,那爬山虎又一次疯长,好似两只巨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位尼姑的脖颈儿紧紧缠住,硬生生举到了半空中,年轻的小尼姑双脚离地,抓着爬山虎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束缚。老年尼姑强忍着窒息的痛苦,高声喊道:“老道,放过我的徒儿,有什么本事,冲我一个人来。”
    “师父,不必求这老道,咱们师徒,要死就死在一起。”年轻尼姑毫不示弱。
    邋遢老道听得此言,微微笑道:“如此说来,老尼姑若是不说秘诀,贫道就先收拾了小尼姑。”说罢,左手在半空中做个慢慢攥紧的动作。
    年轻尼姑的脖颈儿被爬山虎越勒越紧,舌头吐出一半,直翻白眼。她悬在空中,一眼望见立在一旁,呆若木鸡的陈休想,嘶哑着声音喊道:“救我,救我。”
    陈休想见此情形,吓得倒退几步,转身就要逃走。忽闻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说道:“陈公子,不要逃跑,贫道助你一臂之力。”
    陈休想听这声音十分耳熟,抬头一看,却见西墙之上探出一个人形,扭动头颅,一张人脸从墙里钻了出来,非是旁人,正是落枫观的观主步香辰。
    “道长救我。”陈休想大喜过望,飞奔到墙根处。
    “嘘,公子小点声。”步香辰将食指伸到嘴边,做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在你的梦中,我不能直接出手,给你一样法宝,足以制胜。”说罢,伸手递给陈休想一只小小的布口袋。之后,遁入墙中,消失不见了。
    陈休想接过口袋,掂掂分量,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解开绳子,刚要往口袋里观瞧,却见从口袋中飞出千百万只蝗虫,铺天盖地,遮蔽了天空,眨眼之间,将尼姑庵中的绿色植物,洗劫一空。爬山虎藤眨眼间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蝗虫们吃完植物,都向邋遢老道飞去,老道骇然,扭头就跑,钻进杨树树干的缝隙之中,临走前,恶狠狠对老年尼姑说道:“咱们改日再见。”说罢,钻进树洞中,消失不见。
    死里逃生,两位尼姑长出了一口气。走到陈休想的面前,道谢:“多谢先生搭救。”
    “哈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陈休想笑道。

    51、交换
    当晚,两位尼姑留陈休想在尼姑庵吃饭,餐桌上摆了四盘小菜:一碟炒白菜,一碟油炸豆腐,一碟炒油菜,一碟腌黄瓜。
    小尼姑十分的热情,笑道:“郎中先生不必客气,尽管放心用餐,平日里,我们师徒二人只吃一个素菜,今日招待先生,才特地准备了四个素菜。”
    “太客气了。”陈休想讪讪地笑道。
    老尼姑问道:“请问小施主,你那蝗虫袋的法宝从何处得来?”
    “这个……”陈休想沉吟片刻,说道:“机缘巧合,从一个老道手中所得。从来不曾使用,没想到今日施展了手脚。”
    老尼姑问道:“不知小施主可否将那蝗虫袋转送贫尼?有了这个法宝,贫尼再也不怕那个会驱使爬山虎的妖道。”
    “这个,怕是不好吧。”陈休想心中不悦,寻思这个老尼姑有些厚颜无耻,自己刚刚救她一命,不说感激的话,竟然得寸进尺,开口讨要法宝。
    “贫尼并不是白要你的法宝。”老尼姑说道:“贫尼拿我这个女徒弟与你交换,如何?”
    “你说什么?”陈休想大吃一惊。
    “师父,您说什么呢?”小尼姑闻言,羞得双颊绯红,双手捂住了脸。
    老尼姑倒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个徒弟,乃是十几年前,贫尼在庵前捡到的弃婴,我养了她十几年,她为了报答我的养育之恩,才剃发为尼。我看她尘缘未了,还有一段姻缘在等着他,不如将她许配给施主,铺床叠被,洗衣烧饭,了却一段姻缘。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陈休想偷眼打量小尼姑,虽是剃了光头,却五官俊美,身段婀娜,地地道道的美女胚子。不免为之心动,嘴里说道:“不知道,她的意思如何?”
    小尼姑也在偷眼打量陈休想,两人目光相遇,登时羞红了脸,慌忙将头扭到别处。
    “徒儿,为师将你许配给施主为妻,你可愿意?”老尼姑问道。
    小尼姑咬着嘴唇,扭捏了半天,才说:“但听师父做主。”
    第二日,陈休想将蝗虫袋赠予老尼姑,带着小尼姑离开了尼姑庵,小尼姑还俗之后,择一良辰吉日,嫁给陈休想为妻。
    洞房花烛夜,陈休想掀起新娘的盖头,借着烛光,只见身边人美艳绝伦,欣喜若狂。
    新娘子说道:“负了如来不负卿,愿卿爱惜到天明。”
    陈休想问道:“你自小不通世事,可懂这房中密事?”
    “略知一二。”新娘子说道:“只听说一式——观音坐莲。”
    陈休想来了兴趣:“可否一试?”
    “你我已是夫妻,有何不可?”新娘子说罢,脱了衣服,爬到陈休想的身上,只轻轻一坐。
    陈休想只觉身子一颤,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梦又醒了。
    陈休想生无可恋的躺着竹床之上,感觉整个世界一片虚无。
    张青寅早早就起床了,此时看见陈休想睁开眼睛,忍不住挤兑道:“真是富家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你看看太阳都出来一个时辰了,为何你还不起床?”
    陈休想一声叹息,说道:“太阳每一日比我早睡好几个时辰,太阳睡觉之后,我还要掌灯读书,他每一日比我早起一个时辰也是应该的。”说话间,陈休想也穿好了衣服。
    “公子,起来了?”步香辰迈步进了房间,笑着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不太好。”陈休想有些颓然的说道:“平时只梦见一次那个尼姑。昨夜,梦见了两个。感觉身体被掏空。”
    “哦……”步香辰点点头,没有答话。
    “对了,道长,我昨夜也梦到你了。”陈休想说道。
    “我知道。”步香辰淡淡的说道:“贫道潜入你的梦中,给你送了一件法宝——蝗虫袋,没有它,公子怎么娶上漂亮媳妇。”
    “你……你……你……”陈休想大吃一惊,手指着老道,嘴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说:“如此说来,我昨天做的两个梦,道长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差不多吧。”步香辰点点头,说道。
    “道长,你可知那个老尼姑的来历?”
    “不知道!”
    “那你可知那个小尼姑是谁?为何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
    “没有头绪。”
    “两个尼姑,道长都不认识,那潜入我的梦中,又有何用?”陈休想有些不悦地说道。
    步香辰笑道:“两个尼姑虽然贫道不认识,那个邋遢老道,却是贫道的老相识了。”
    “他是谁?”陈休想问道。
    步香辰说道:“那个邋遢老道,正是贫道的失散了十年的师弟——段成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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