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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直视我,畜生

作者:紫慕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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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纷飞,从天空飘飘悠悠的落下来,渐渐的,雪花变大了,越下越在,将凸起的土包也遮掩住了,这儿有片规模不小的人工湖,结了冰,一对情侣正在上面还款溜冰嬉戏,这时对面的废弃房子里传来一阵凄厉悲惨的叫喊声,两人大惊失色,两人是起早来的,人多了不好玩,容易冲撞人,所以附近也没几个人。
    他们循着声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只见两个男人摔在地上打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还穿着深蓝色的西装,被压在身下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血肉横飞,几乎看不出原来面目。
    上面的人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仿佛非要将身下的人置于死地不可,用力挥舞着胳膊砸下去,拳拳到肉,皮开肉绽,隔着门窗都能听到挨打的人痛苦愤怒却又无力挣扎的呻吟声。
    女孩子从来没看到这么血腥恐怖的场景,脚下又不小心踩到半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条冻僵了的蛇,足有竹竿粗,张着血盆大口,獠牙林立,她毛骨悚然,张嘴叫出声来。
    男孩儿也呛得够呛,反应却要比她快得多,没命似的拽着几乎吓傻了的女朋友拔腿就跑,屋子里的男人提着刀追了出来,女孩儿两腿发软,没跑几步就晕倒在了地上,男孩儿见后面的男人提着刀追上来了,也顾不得什么,丢下女友独自逃跑。
    男人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孩儿,将她扛起,走向不远处的白色小汽车,打开后备箱,直接囫囵吞枣般的塞进去,随后又从车里拿出两个煤气罐和一大桶的汽油,打着火机后,直接扔进了破房子里。
    以前有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住过,是公园修建的两间机井房,用来堆放杂物,环卫工人还会将捡来的塑料瓶储存在里面,等凑够一定数量就会拉出去卖,一时间浓烟滚滚,火星四溅,紧接着就是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女孩儿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双手被反剪在了后面,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男人凄厉嘶哑的惨叫声,听得她头皮发麻,隐约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这次手上没有拿刀,却牵着一头体格健壮的水牛。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注射器,要比一般给人用的注射器要大得多,里面的液体也相对浑浊,男人脸上身上血糊糊的,根本看不清面容,他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儿,随后拿起注射器就对着牛屁股就打了一针。
    水牛吃痛,一脑袋就将前面的柜子顶翻了,男人牵住绳子,不住的安抚,在它情绪稳定后才不紧不慢的牵进了对面房间,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女孩儿清楚的看到看到有个白花花的身体正撅着屁股趴在书桌上,在书桌的两侧还有两根与天花板相连的钢管。
    女孩儿浑身打哆嗦,脸色惨白,躺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脑子一片空白,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接连咽了两三口唾沫,强烈的求生本能迫使她尽快冷静下来,房间关上后,女孩儿紧咬牙关,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扭开了绳子,她两腿发软,这时房间里陡然传出男人更加凄厉残忍的叫喊声。
    紧接着他的嘴似乎被用什么东西堵住,女孩儿听得心惊肉跳,两腿发软,有气无力,眼冒金星,强烈的恐惧不断蚕食吞噬着她的肢体行动能力,身体摇摇晃晃,几乎无法正常行走,她连滚带爬终于从窗口爬了出去。
    这儿是幢独家独院的别墅,四面拉了围墙,前面还有个花园,花香四溢,沁人心脾,但她这会儿都快没命了,哪还有心情欣赏美景,女孩儿打开铁门,逃也似的往门外跑去。
    哪想惊慌失措之下跑到了马路中间,被一辆正常行驶的白色商务车直接撞飞,经过医生长达两个小时的全力抢救,女孩儿终于情况有所好转,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警察也在两天后将准备逃离出境的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了,而在他的别墅里也发现了一具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尸体,还有一头死得透透的水牛,是公的,死者也是个男的。
    “孙队,给你,这是法医刚出来的尸检报告。”一个面目清醒的女警察将文件递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孙一同手上,他是刑警队队长,而他老爸孙康庆是队里的老刑警,一路从队长坐到了副局,去年退的休,告老还乡,跟老伴去乡下的农场颐养天年去了。
    孙一同也算是子承父业,而且思维敏捷,随机应变能力强,很有推理探案的天赋,或许是自小就受到父亲的影响,他在刑侦这方面总要比其他同事表现的更加出类拔萃,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成绩深受领导和同事的尊重。
    “方玉洁,那人尸体你看了么?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大胆讲出来,我可以让其他的男同事负责跟进,你刚来就碰到这种案子,出现恶心反而也是正常反应。”
    “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只是没想到犯罪嫌疑人会这么变态。”
    “这样的案子,我也是头一回见到,的确够变态的,以这样的方式爆缸,肠子什么的全给捅得一塌糊涂,活活给折腾死了,我看了也恶心好一阵子,你不用勉强,公牛平白无故不会发生这种人兽杂交的情况,解剖结果出来了么?”
    “孙队,你看一下,这是公牛的检验包裹,从它体内提取到苯甲酸雌二醇,是一种性激素类药,用于发情不明显的动物·····那什么就是注射了这个药,才对死者做出交配行为,而且应该是受到犯罪嫌疑人的诱导。”
    “你怎么看嫌疑人为什么要对死者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行为,为什么要用公牛,他想要暗示什么?”孙一同刚从审讯室出来,犯罪嫌疑人郑继军自从被抓后一言不发,他鼻青脸肿,几乎满脸全是淤青,受了不轻的皮外伤。
    名下有一家规模不大却也盈利不菲的洗化公司,还在市中心有两间门店,一年净收入可以达到五百多万,名下还有一幢价值六百五十万的别墅,一台商务车,年近四十,单身,私生活不算混乱,但也在过去的几年里。
    与两三个有夫之妇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为此还被人当选暴打过,名声不太好,但他擅长伪装,长相斯文儒雅,财力雄厚,多才多艺,会拉二胡,二泉映月拉得不错,会吹百鸟朝凤,会弹钢琴。
    弹的不是很好,婚礼进行曲还算勉强凑合,符合很多女人对钻石王老五的所有幻想和浪漫,再加上长了张娃娃脸,眉清目秀,即使是队里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看到他,也无法想像他这样温润如玉,像翩翩公子一样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毁人三观,人神共愤的恶事来。
    “孙队,我将郑继军的照片拿去给受伤小胡看了,她说照片上的人就是那天在废弃房子里打人的西装男,以及牵着公牛进入卧房的男人也是他,现在基本可以判定这两起刑事案件就是他一人所为,那个男生也找到了,也亲自指认出当初就是郑继军,将他晕倒的女朋友塞进后备箱带走的。”方玉洁说,孙一同转过头看向她:“那男的有没有过来看过小姑娘?”
    “他哪来的脸来看小胡,贪生怕死不是错,但也不能为了逃命,就丢下晕倒的女朋友不管,自己一个人逃命去了,这像什么话,女孩子本来就需要男生保护的,又是在性命攸关时候,更不能弃之不顾,郑继军倒成了他们俩感情的试金石,一试就试出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方玉洁最瞧不起的就是满足甜言蜜语,但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却一味逃避责任的男人,小胡很不幸就遇到这么不负责任的男友,自己跑到安全地方,眼睁睁看着自己倒地昏迷的女友被塞入后备箱。

    “还好小胡醒过来了,那个男生的确不像话,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贪生怕死其实也是一种本能的选择,但他不该自己脱离危险后却不报警,当时丢下她不管不顾,他要说害怕畏惧也是人之常情,但他就不怕嫌疑人对他女友做出更加残忍残暴的事儿,这个就是人品道德层面上的问题了。”
    孙一同也觉得男生不像话,方玉洁说:“还真人不可貌相,他长的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我看到他的时候还哭得挺伤心,鼻涕都流到了下巴上,眼神飘忽不定,我倒是被他惺惺作态的样子恶心到了,不停的骂自己,如果但是假如的话说得一大堆,全是马后炮,最可恨的是,他独自逃跑后,第一时间竟然去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而不是去报警,我问他为什么不报警,他说害怕,我要不是顾及自己是警察,真想抽他一个大刮子。”

    “事情都发生了,你抽他有什么用,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他还会选择逃避,这是本能,对小胡是这样,对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子也这样,所以说他这个人太坏了,以后谁遇到她,都会在不同的事件中变成第二个小胡的,你也不必因为这个就愤愤不平,这个世上什么人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不会发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还没结婚就这么现实,小胡还好没嫁给他,也算因祸得福了,看清一个渣男顶多痛痛一阵子,真要是嫁给他了,得后悔一辈子,只是她落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如果不接受心理医生正规专业的治疗,可能会殃及一辈子,要怎么说,女孩子找男朋友,千万要擦亮眼泪,不能被外表上的华丽慷慨蒙蔽了双眼,对了孙队,郑继军一直不交代怎么办。”

    “他不是不开口,应该是还没到开口的时候,他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事儿了,这个人可没有我们看上去那么简单,光从他从容不迫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而且我觉得当初在机场抓他的时候,他正在候机厅里喝咖啡。”

    “孙队,他准备跑路,应该没想到我们会那么快锁定他的位置和犯罪证据,只要再迟几分钟就能逃之夭夭了,一个在生意上顺风顺水,又赚得盆满钵满的成功人士,他就会习惯性的将这种十拿九稳的自信,用在任何一件事上的,他以为只要顺得登上飞机就算大功告成了,用普通人的思维分析,别说是喝咖啡了,要是候机厅有KTV,他高歌一曲也是有可能的,我没觉得他在机场喝咖啡有什么不妥。”

    “这不是妥不妥的问题,况且他也不是普通人,你说正常人能干出人兽杂交的事么?就算他是心理严重扭曲阴影,人面兽心,丧尽天良,越是这样的人,他越不会第一时间离开,反而会想方设法重返案发现场,去欣赏他的杰作,还有受害人,他喝咖啡至少在我这儿有两种心态,或许像你说的那样,只是心情放松的一种表现,但另一种会不会是坐以待毙,知道我们来抓他,又将时间控制在他预期范畴之内,似乎是以极度放松的状态在等我们来抓他?”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孙队,他是个生意人,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他还是上海重点大学的本科毕业,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将近二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身家雄厚,房子车子一大堆,放在咱们这个二线城市来说,他的个人资产数一数二的,真正的人生赢家,他现在的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又求不来的,我仔细核查过他的身份信息。”

    方玉洁认为郑继军喝咖啡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他的平时用来掩盖真实情绪或长时间保持的一种习惯,“他无父无母,小时候是被一个周姓的流浪汉收养的,而那个流浪汉也是个孤家寡人,连亲戚朋友也没一个,在他十岁的时候被车给撞死了,之后在慈善机构的救助下考上大学,他在这个城市除了客户外,几乎没什么朋友,自己又没有结婚生子。”
    “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但我的直觉不会错的,他拿握着纸杯的状态没有半点惊慌,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尤其事情败露后还被人抓个正着的情况下,手指会下意识收缩,他第一眼看得很清楚,郑继军的手指没有下意识的收紧颤抖,尤其是眼神,好像等待这一刻很久了,眼里没有大难临头的迹象,眼睛几乎都没眨一下。”

    孙一同仔细回想当时抓捕他的情景,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太诡异反常了,一反常态,必定有妖,方玉洁不以为然,还是坚持是队长想多了,一个心理变态的抗压能力要超出常人好几倍,他怎么能用正常人的反应去衡量一个疯子。

    “孙队,有时候事情或许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复杂,郑继军杀人放火,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手段极端变态,并不具备一个正常健康的心理,要怎么说,他能干出这种天理难容,灭绝人性的事儿。”

    “话是这么说的,但我还是觉得他在机场里束手就擒的表现,太不符合常理了,我们这么多年,也不是没遇见过各式各样的变态,这类人在作案手法和形态上都具备很强的共同点,如果郑继军真是心理变态,那么他行为模样就一定跳不出特定的标准和圈子,可他身上并不具备跟我们以往归纳出的一些特点。”

    孙一同在这方面的确有着过人之处,而且所谓的直觉也从未失算过,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总觉得他像是通过这件事儿与我们近距离接触,就算证据收集完整,放到他面前,他未必会开口,像是来看笑话的,他在机场正襟危坐,相当从容,到了审讯室,从容里面又带了一两分的不屑,细节方面尤为重要,我一向很注重这方面的,不会有错。”

    方玉洁却也有她的想法,郑继军越是让人捉摸不透,就越能说明他城府极深,他表现出的从容是为了以不变应万变,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他花了二十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后继无人,他的公司就是财务从未做过分配处理,也查不到他做过的任何一个公证信息,他资产都在国内,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什么都不坐,喝着咖啡悠然自得,等待我们去抓他?只要证据确凿,他死路一条,所以我不太赞同孙队您的推理分析。”
    “两个死者的身份和人际关系查清楚了没有?这个至关重要,也是唯一能撬开郑继军心理防线的突破口。”孙一同算是遇到对手了,方玉洁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说:“我给负责清理废墟的同事说了,那边传回的消息也不精准,说是煤气罐爆炸的力量太大,将房子炸出一个大坑来,尸体什么的现在还没挖出来,反正碎了,七零八碎,全是人体组织,最大的一块就是半截手掌,他们在赶到之前,房子又被大火里里外外烧了一遍,能够提取到的人体组织也不会太多,现在应该还在现场忙活,准备再将其他部分给一起·····想要查清死者的真实身份,估计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结果来,在没有查清死者的真实身份之前,我们收集到的残破组织,也只能验出简单的DNA信息,最快要办法就是郑继军自己交代。”

    “你指望他交代,还不如让那边的兄弟们加紧时间挖呢!”孙一同心惊肉跳,“不过话说回来了,两间破旧的小房子,他犯得着要用两个充满煤气的煤气罐进行爆破摧毁,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要说毁尸灭迹也不是这么操作的,现在家家户户用的都是天然气,很少再用煤气罐了,这也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你现在就去各个液化气站排查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人一次性充了两罐煤气的。”

    “好的孙队,我会尽快去各个液化气站调一下监控,再找负责人核对相关信息。”方玉洁说,孙一同满脑子千头万绪,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根线扯起,“我看过他们传来的照片,煤气罐的残片看上去挺新的,将这两个特征集中到一起排查,只要找到是什么人充的,要是能证明液化气是郑继军充的,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他就是爆炸案的真凶,再顺着这条线向其他方面衍生,只要人是他炸死的,就会在其他方面留下蛛丝马迹,还有,那个被公牛爆缸的受害人身份信息也要核查清楚,小胡那边也是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
    “小胡?她跟我讲了,当时只看到那人光着的,撅着屁股,双手双脚全被固定住了,只看到白花花的屁股,除了这个也没其他线索,你要说什么特别之处,就算他屁股上有黑痣或明显一点的胎记,她当时害怕到了极点,就算有也看不清楚,毕竟尸体就在挺尸房里躺着,光凭屁股也····刚才医生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小胡的精神状态好像出了点问题,尤其是现在,刚刚醒过来,受到药物反应,生命体征勉强平稳,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即使有也不会太明显的。”
    孙一同心烦意乱,入行这行多年,他头一次觉得束手无策,方玉洁说:“只是现在缓过神来了,心理障碍就达到峰值了,医生说她眼神呆滞,身体颤抖的厉害,胡言乱语,不太愿意跟外界交流,要不就是看着天花板干瞪眼,别人问话也听不进去,一言不发,估计过度惊吓导致的,他们害怕我们需要的时候找不到她,提前说转到精神科去了。”
    孙一同点了点头,“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
    方玉洁见他神色凝重,“我觉得从她那边·····十有八九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反而会加重她的心理创伤,一直笼罩在当时提心吊胆的恐怖阴影里,精神一旦崩溃,她从这儿出去就得转入精神病院继续治疗了。”
    审讯室
    “你好,孙警官。”
    “终于开口说话了。”
    “要是先前负责审讯我的人是你,我就开口说了。”
    “你认识我?”孙一同惊奇,郑继军双手戴着手铐,伸出指指头指向他的警官证,“一同,我们一同说话,一同代表志同道合,一同这个名字好,你看上去要比先前那个警官顺眼多了,我喜欢跟顺眼的人说话。”
    “煤气罐怎么回事儿?”
    “什么煤气罐?”
    “装糊涂?”
    “装糊涂的人是你,我说过,我喜欢跟看得顺眼的人说话。”
    “我在问你话,知道你为什么被关在这儿么?你是不是不知道事情严重性?”
    “如果事情不严重,你会亲自出马么?”
    “郑继军,你现在是嫌疑人,想要证明你是清白的,就得将交代实情。”
    “我喜欢嫌疑人这三个字,所以你得对我客气点,我好歹也为这个城市的GPD做过贡献的人,我从不偷税漏税,可以算得上是个守法公民,你的工资可是由我们这些纳税人提供的,在看到你进来的那一刻,我还在想着怎么配合你的问询,一听我现在还是嫌疑人,也就是说,你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能证明我就是杀人放火的凶徒罪犯,我的底气立刻就提上来了,你可不要给我摆官僚主义,现在是法制社会。”
    孙一同心里一沉,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嚣张跋扈的嫌疑人,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点了点头,郑继军对他的表现很满意,随后像是约法三章似的说:“在审讯过程中,一旦出现刑讯逼供,或违法乱纪的行为,我可以直接向行政监察机关举报,你有什么问好,语气态度放好点儿,我也尽量配合你,知道的就说知道,不知道的,那肯定就真不知道了。”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而且我问你的,一定全是你知道的,能回答得了的问题。”
    “好啊,您问,除了煤气罐,我不喜欢提这个,太沉了,直到现在胳膊还疼,这么关键的线索,你没有让你的手下去查?不过你查了也没用,煤气罐是死在废墟里的那个人充的,不对,他只充了其中一罐,剩下的一罐是我偷的。”
    “你在什么地方偷的?”
    “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会问是什么人充的。”
    “什么人充的?”
    “两个选择是单选题,你选择了后者,我当然会像当初承诺你的那样全力配合,将你问的,刚好又是我知道的东西告诉你,至于你候补的不算,你慢慢去查,就当我帮你考虑一下你手下的办案水平怎么样。”
    “郑继军,你最好····”
    “一同警官,你这个人真是讨厌,我都丑话说在前头,你还在这儿耍官僚主义,我现在是嫌疑人,我也是有人反的,眼睛瞪这么大想要吓死我?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吓大的么?是你让我配合你的嘛,我配合你了,两个选择,是我让你选择后面那个问题的么。”
    “你····”孙一同脸色阴沉,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将打开的记事本又合上,合上后又像是忘记打开似的,又重新翻开,郑继军心花怒放,不知道的好像是来这儿跟老朋友聚餐的。
    嘴角上扬,合不拢嘴,“警察不能耍无赖,的确,这个规则是我没说清楚,怪我怪我,但我现在说也不迟呀,还有,我不喜欢别人翻着大白眼瞪我,这样很不礼貌,像我这样其实挺普通的,但你要是真把我当你审讯过的那些死鱼烂虾就是你不对了,我挺想得到你的承认的,能像好朋友那样谈笑风生,我心情放松了,人在高兴的时候警惕性最差,十二分要命的话也会随着满嘴跑火车斜路出去,当然了,我还挺想交你这个朋友的,朋友之间以心交心,开诚布公,必要时,我会将你想要听到的内情细节,当作心里话透露给你。”
    孙一同似乎也知道通过常规问话模式行不通了,郑继军表情轻松淡然,眼角眉梢上满是大功告成后的喜悦,哪怕戴着手铐,他都觉得这不是羞辱,而是莫大的荣耀,并且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当然了一同警官,你让我好过,我就让你好过,案子结了,你升官发财,我锒铛入狱,这样不好么?非要将本来就长的脸拉得更长,故意在气势上压我一头,现在有求于我的人是你,不要本末倒置,做出让我不开心,又要让你的领导认为你能力不足。”
    “煤气罐,你从哪儿偷来的?”孙一同被他抓住了节奏和主权,郑继军狡黠一笑,示意他将笔拿过来,在他的记事本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行云流水,字迹苍劲有力,“这是这个号码的机主,你不妨打一下,对了,记得在询问的过程中,帮我向老人家说声不好意思,欠的钱还没付,他肯定急了,以为我故意赖帐。”
    孙一同看着号码有些眼熟,拔通后,电话里传来了姥爷的声音,郑继军看到他惊愕慌乱又结结巴巴的反应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极度兴奋和癫狂,好像终于得到念想很久的东西,孙一同连忙起身,捂着话筒走到外面,眼里有愤恨,却又摸不清他的套路,防止姥爷听到那个变态哈哈大笑声。
    “钱,你先帮我垫上,真的挺不住你姥爷的,其实我这个人还是相当推尊老爱幼,对他老人家完全没有任何利用或欺蒙的意思,对你就更没有了,恰恰相反,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将这笔生意让他来做的,你要是按常规思维,认为我触及到你家人安危,那还真是太冤枉我子。”
    “郑继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管我干什么,又干了什么,包括煤气罐事件,都跟你老爷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因为他从头到尾就不知道,我要他替我送一罐煤气是用来烧饭的,还是用来炸房子的,而且我在电话里也明确指示过他,将煤气罐放在指定的地方就可以了,我用了调虎离山计,说是将钱放在某个地方,但我赶时间,我每一分钟都做了详细的规划的安排,分秒不差,滴水不漏,这才是打开计划的最佳方式,刚好我在布局和运筹帷幄这方面还是有点能力,不然我的小公司不会维持二十年之久,还处于稳定上升的极端,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回家看望他老人家了?”
    “这跟案子有关么?我姥爷····你为什么要扯到我的家人?有关么?”
    “不要跟我大呼小叫,又想翻白眼,我要是生气了,你把局长叫来都没用。”
    “好,我配合你,我配合好了吧!”孙一同万万没想到这个郑继军有备而来,却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似乎挺喜欢手铐滑溜溜的感觉,不时用手相互磨蹭,“他现在生活挺艰苦的,一身病痛,大大小小全是毛病,腰酸背痛,眼神昏花,靠替人送货和运送煤气罐赚点生活费,将近七十五岁的人了,还在做苦力活,你这个警察干得无可挑剔,但要说当孙子,太不地道,还得由我这个犯罪嫌疑人变着法子来照顾你姥爷的生意,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想知道就问,千万不要不好意思,错过了,你再问,就不要怪我装糊涂,我这儿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包括答案在内。”
    “钱,我会替你垫付上。”
    “顺利每个月给他一点生活费,以前忙,你日理万机,想不起来三十多里外的地方还有个生活拮据,靠捡垃圾运货为生的姥爷,你刚好借眼下这个机会,认真担负起以后作为孙子的赡养义务,为了解决老人家的经济问题,我可是能帮的全帮上了,仁至义尽,像我这样助人为乐的好人,不多了。”
    “你帮我姥爷,是因为认识我?”
    “我说一句认识你,你还真以为你成了炙手可热,人人都想认识的大明星了,你哪来这么大的脸面,我是见过你姥爷之后才认识的你,一年前,我去他所在的村子里宣传公司的新产品,车子翻沟里去了,是你姥爷找人帮我弄上来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是你眼里十恶不赦的犯人,但要说良心或道德教养,你未必能比得上我。”
    “那你还杀人?”
    “证据呢?”
    “煤气罐,是你让我姥爷送的,这是你亲口说的。”
    “你姥爷费了那么多的辛苦才将煤气罐送到的,我怎么能拿他送来的东西杀人放火,我家别墅,你没有从里到外进行地毯式的搜查?警察办案不该掘地三尺,明察秋毫的吗?你要是仔细,就该发现在我藏在假山后面的煤气罐,打算以后在院子里烧个火锅什么的,我在花园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卉,飞鸟都多,凑在一起就是鸟语花香,你想想在这种环境下吃饭不好么?一饱眼福的同时也能一饱口福,所以,煤气罐,一共是三个。”
    “不说煤气罐了,再说下去,对你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好结果,咱们换个话题,人兽杂交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你想表达什么样的意念。”
    “女的跟野兽才叫杂交,比如说混血,混血不就是血统杂交嘛,你说的这个不存在人兽杂交,但我承认人跟兽,不对,是兽跟兽,公牛处于发情期,男人愿意跟不喜欢的女人做那种事,遇到饥不择食的,或者为了满足本能的欲望,只要有眼儿,不分物种,既然能弄到一起的就是同类,同类不分彼此,在适合的情况下发生适合的身体交流,这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好莱坞不是还推出了一部叫《人兽杂交》的电影,不过跟我家里发生的事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我说过,这是同类,对了,你查到那个被公牛爆缸的····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受害者。”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在问你查到他身份信息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
    “你们警察现在办事效率什么时候变成龟速了?有着各种高科技加持,不该验一下血就能一目了然的么?”郑继军似乎对他的办案进度非常不满,“我还以为你抱着笔记本进来,是找到可以给我定罪的证据了,没想到你的办案水平好像和传闻中相关太多,说什么所向披靡,能力出众,案子只要看一眼就能八九不离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警队里来了个料事如神的占卜大师,我看也不过如此,这样,为了能帮你早点升官发财,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真心实意免费的,他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叫洪俊杰。”
    “洪俊杰?”孙一同立刻将这个极具价值的名字记录下来,随后合上笔记本准备走了,郑继军忽然意味深长的提醒他,“如果你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找不到可以给我定罪的证据,按照相关规定,你的领导就会督促你放人,现在一寸光阴一寸金,浪费时间,最后收益的人就是我了,加油,我很看好你的。”
    “那就走着瞧吧,我看你还能神气活现到什么时候。”孙一同叮嘱门口的同事,一定要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就在这时,他忽然叫嚷起来,仿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孙一同又进来,“这是想起什么来了么?”
    “我绞尽脑汁,帮你制造了一个孝敬老人,行善积德的机会,你不领我的情也就算了,好歹用实际行动感谢我一下,那天要不是我给你姥爷提供送货机会,他不知道还得雨里待生意等到多久才会回去,我的这番好意,你不将这个人情还了,你就是不肖子孙。”
    郑继军这分明是在点餐,理直气壮,“我饿了,我要吃汉堡包,要三个,算了,还是来个全家桶,齐全,想吃的都在里面,你一个公务员每个月赚那么高的工资,可别跟铁公鸡似的扣扣搜搜,记住,可乐要加冰,我这几天火大。”
    别墅
    孙一同独自去了案发的别墅,这儿早已人去楼空,门口还贴上了封条,里面还有几个负责二次勘探现场的采样工作,孙同一直奔假山,果不其然,在后面藏了个崭新的煤气罐,他不太相信孙一同的鬼话,就让同事将煤气罐也搬回去仔细检查。
    这时手机响了,是方玉洁打来的,说是在走访了三个液化气站,终于发现同一个人在一个星期前,一前一后买了两个全新的煤气罐,相关视频已经拷贝下来了,很快就会查到那人的身份信息,这算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案子终于有进展了。
    刚挂完电话,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检验科的同事打来的,从案发现场捡去化验的残留人体组织可以断定,他的血液里检测到了癌细胞,已经到了病入膏肓,任何医疗手段也挽回不了的地步,甚至爆炸发生前就已经身亡。
    通过DNA鉴定,在失踪人口数据库中比中了一个叫徐全福的五十八岁老人,失踪至今已经有十三年了,通过这条线,也核查到一个星期前,有志愿者帮他联系到了徐州老家的亲戚。
    目前他的家人已经接到消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他的信息早在半个月前,也出现在了保险公司,也是由当初负责帮他寻找家人的志愿者带他去保险公司购买的,受益人则他唯一的女儿。
    今年二十岁,家徒四壁,经济困难,与守寡的母亲相依为命,考上南京一所重点大学却交不起高昂的学费,买了三十份人生意外险,所以老人的身份以及死于非命的事实一旦得到认证,保险公司将会通过正当合法途径进行理赔,徐全福的女儿将会拿到将近一百二下万的保险金。
    “不对,情况不对,小胡说过,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在破房子里打架的是两个年轻人,怎么转眼就成了病入膏肓的徐全福了?”孙一同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像有人故意为了成全徐全福而策划了这出爆炸事件,志愿者找到了。
    孙一同也接通了他的电话,但对方恢复他的消息却浇了他一盆冷水,徐全福的资料以及身份信息,全是由一个叫洪俊杰的人通过失踪人口档案库里的寻亲服务平台联系,并传送来的资料。
    他是台里的爱心志愿者,根据拿到的身份信息,在数据库里拿到了徐全福家人当初报人口失踪时留下的家庭地址和联系方式,他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他家里核对情况。
    两人之间的联系仅限于平台,买给徐全福老人买保险的钱,也是由洪俊杰的人邮寄给他的,如果是这样,这就成了一桩有预谋的骗保凶杀案,但从目前的证据来看。
    徐全福是早就潜伏在了家里等待煤气罐爆炸,还是在凶手作案时跑进去的,如果能证明这处房子就是无家可归的徐全福临时歇脚的地方,那么事情就是另一个不同的性质了,凶手想要毁尸灭迹,不小心将他也卷入其中死于非命,而且房子有两间。
    小胡也声称只在最大的一间里看到他们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大打出手的,徐全福是捡破烂的,估计这辈子都没穿过一套像模像样的西装,隔壁黑咕隆咚的,小胡和她男朋友在情绪紧张害怕的情况下,不可能看到隔壁还有人。
    当时天才蒙蒙亮,很多人还处于睡梦之中,腊月天,滴水成冰,徐全福老人如果是在睡梦中被炸死的话,并不知道隔壁大房间发生了你死我活的打架事件。
    这么一来,徐全福意外死亡事件,就完全符合保险公司的理赔条件了,孙一同不敢疏忽大意,就将徐全福的情况交给其他同事调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住在这个破屋子里,又住了多长时间,每天早上有没有早起或睡到日上三竿的情况。
    “你们找仔细了么?有没有找到能证明受害者身份的证件,或钱包什么的?还有,这个别墅区家家户户都安装了摄像头,案发当天晚上至关重要,让看监控的同志一定要看仔细了,一个大活人,进进出出不可能平白无故,不留一点痕迹飞进去的。”
    孙一同穿上一次性的鞋套头套,套上胶皮手套进入案发现场,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儿每一寸地方,“别墅那么大,里里外外可以自由活动的区域也多,第一次勘察,不可能将方方面面全给顾及到了,这儿一定有我们没有留意到的地方,只要认真查,肯定查到有用的线索,尤其是那些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说不定就是破案的关键线索。”
    “孙队,我问过这儿的物业了,他们说这儿的摄像头一个星期自动覆盖,我们现在能调出来的视频,全是七天之前的,没有更多的了,现在再调取,可能又要缩了两天,不过我们早就将全部视频全部拷贝走了,从中并没有发现人有进入别墅的,七天之内,从头到尾也没见过那条公牛是什么时候拉进去的。”
    袁小乐向孙一同汇报视频进展情况,孙一同怔了一下,难以置信,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利用视频七天自动覆盖的特点,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将受害者以及公牛秘密拉进别墅里了。
    袁小乐似乎也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什么,主动说:“我问过邻居,他们说没发现这儿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我在问起有没有看到房主牵一头公牛进入别墅时,当即就否认了,他说房主郑继军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去南京出差去了,他还在中山陵撞见过他,说是过几天才能回来,现在综合我们目前所掌控到的线索信息来看,一个星期前,他人的的确确去了南京,来回大巴全是通过网络平台买的票,用身份证一查就知道来龙去脉了,我跟那边的同事联系过,他们帮忙调阅了中山陵景区的部分视频,还真看到他的身影,就他一个人,从他的表现神态,好像真的在去那儿旅游散心的,从他的行踪轨迹来看,他是三天前才回来的。”
    “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大活人,还有那么健壮庞大的牛,怎么就来无影去无踪了?这里面必有猫腻,前后左右全是别墅,左边没听到动静,不代表右边的邻居没发现异常。”
    “全部问了,挨家挨户问的,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整个区的全问了,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当时那几天没在家,或者想不起来什么的,反正就没人看到有人牵着·····没人看到房主牵着一头水牛进入别墅,白天视频里没看到,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牵进来的。”
    袁小乐也觉得这简直是个人类无法理解的神秘现象,“不过水牛会叫的,叫的声音也挺特别,尤其是到了陌生环境更会躁动不安,我在别墅四周看了一圈,没有草料,没有水牛活动过的痕迹,好像是案发时候凭空出现的。”
    “你是警察,怎么能说这么不切实际的话,怎么凭空?从天花板上凭空掉下来,还是凭空掉到他家院子里的,现在法医在水牛的尸体里检测出了类似催情剂的药物成分,而且还是过量的,药跟牛以及受害者,全在他的计划之中,不可能是临时找过····别墅区,会有谁养水牛?”
    孙一同几近炸毛,百思不得其解,人跟牛到底是以什么方式进去的,“你要说狗是猫什么的还能说得过去,但在这个地方,可能连大型犬都不允许饲养,更别提水牛这种庞然大物了,对了,我昨天让你们去查这是哪个地方会饲养的水牛,属于什么品种,搜索范围是周边的农村,最近有没有接到水牛失窃或走失的报案?不要再拿眼睛瞪着我了,不是我弄进来的,我脸上也没有答案!你们真指望审讯室里的郑继军亲自向你们演示一遍?!”
    “孙队,万一不是他呢?”
    “不是他,难道是你,不是我,别墅是他的,看到这儿的密码锁了么?你会将自己家的房门密码随便告诉别人?他这套房子按目前的市价,一年内至少又涨了二十多万,现在死了人,发生这么叫人大跌眼镜的事儿,成了凶宅,你再不缺钱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更没有理由让别人在自己家里,搞这么一出荒唐残暴,令人发指的刑事案件。”
    孙一同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可思议,结合他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袁小乐刚要走,孙一同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是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想法也太片面极端了,人不能被自己的认知锁在一小块地方,得放开想像,能在水牛身上搞出这种丧心病狂事情的人,用的就不是普通人的思维模样,我们得试着跳出普通人的想像空间,幻想一下自己如果处于凶手的角色处境,他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解决问题,又会怎么避开警察侦查视线,哪些地方是监控盲区或死角,要走哪条路线才能真正的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在这个母猪都能上树的年代,一切皆有可能,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需要证据来验证这方面的可行性。”
    袁小乐受宠若惊,没想到孙队会认同他的想法,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面对郑继军的挑衅嘲笑,他不仅做不了一点反击,反而还得忍气吞声,相比之下,但凡能破案的,死马当活马医。
    “好,孙队,我这就去外面再仔仔细细侦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忘疏漏的地方。”
    “等一下小乐,不要再外围绕圈子了,事情能做到无可挑剔的这一步,怎么会在外面给我们留下线索,你再去找一下物业和这儿的左邻右舍,看看他们平时对郑继军有什么看法,最好有对他有意见或有过节的人,要不就将实现扩大到他的生意场上,真正了解一个人,并不是身边的亲戚朋友,平时朝夕相处的人,而是敌人。”
    孙一同眼下迫切的想要弄明白,受害者和那头水牛是什么人弄进去的,又是以什么方式进去的,这关系是否能定郑继军杀人放火的罪名,“只有敌人才会每时每刻将目光锁定在对方身上,拿着显微镜寻找疏漏马脚,稍有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用来将对方击败打到,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只是利用各种巧合边角,合理的串联在一整块,看似浑然天成,但每一处拼接的地方都会存在裂纹,所以只要将水牛的出处调查清楚了,剩下的就全是虚的了,解决起来就容易的多,水到渠成,只是·····”
    孙一同急得嗓门眼儿都快冒烟了,隐约的,他总觉得后面有双眼睛鬼鬼祟祟的,从进入别墅就开始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但一回头又看不见,他知道破案不是靠直觉,但有时候直觉真的能在破案中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手机响了,是方玉洁打来的,有个农村来的老头,说自家的水牛丢了,他提供的照片和命案里扮演重要角色的水牛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相比毫无二致,而且农户也一眼认出案发现场的牛,一听牛扎死了人,牛也不要就跑了,现在人以配合调查为由,留在了局子里。
    孙一同心神不宁,回头眼了一眼,特意留了个心眼儿了,让人在别墅区里张贴了悬赏水牛失踪悬赏通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一个人就能张罗起来的,赏金提高到了十万。
    但不是以官方出的通告,是以郑继军的名义,得写在通告最显眼的地方,当然还得将他被警察羁押受审的事也作为重点写出来,偷水牛的人就是他的同伙,不主动自首,罪加一等,十万块可不是一个数,会有人为了这十万块将偷牛的贼扭到派出所领奖金。
    半个小时后,孙一同火急火燎赶到了局里,刚到门口,方玉洁一脸焦急的迎了过来,“孙队,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牛主人来报案了,现在一听牛死了,还犯了死罪,死活不肯去认领。”
    “怎么认,拍几张照片给他认认就算了,家里的牛搞出了人命关天的大案子,摆到他面前也不敢看,多晦气,行了,不要强迫他,我去问问他几句话。”孙一同说着就进去了,不出十五分钟,他就和牛主人有说有笑走了出来,仿佛讨到了天大的便宜,随后骑上三轮车笑呵呵的走了,方玉洁一脸狐疑,“刚才在里面要死要活的,孙队,你跟他说什么了,怎么一转脸又变了样子,喜笑颜开了,还真是太奇怪了,难不成队里愿意赔钱给他了。”
    “你给?还是你有办法能做通局长的工作,让他自掏腰包给,按活的还是死的算?”
    “我不是看他太高兴了,就想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那么高兴的。”
    “现在只要找到偷牛贼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买牛的人,或者直接就是偷牛贼按买家要求牵到指定的地方,案子不就有眉目了么?现在咱们这儿出现这么大的恶性案件,上面害怕影响城市风化形象,必须迟早破案,省得被喜欢歪曲事实,捕风捉影的记者宣传出去,还不知道要将事情编排什么样子,局长那边顶不过来,我们几个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孙一同说,“那人是村里最大的养牛户,什么人偷的,什么人有嫌疑,他最清楚,我说了,只要他赶在我们之前抓到偷牛贼,我可以向上面适当申请一笔奖金,用来奖励为破案提供重要线索的市民,他一听就乐了,反正一头牛也值不了多少钱,上面申请不下来,实在不行,我自己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也是个办法,怪不得他笑得合不拢嘴。”
    “郑继军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自从你出去之后,他就各种吃东西,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方便,反正没一刻是闲着的,但也没再搭理任何人,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说是投诉我们严刑逼供,反正那人跟疯子差不多。”
    “他是装的。”
    “孙队,郑继军的心理防线太强,一般人根本攻破不了,我在外面观察了一阵子,总觉得他神情好像还挺享受,干了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眼里满满的全是成就感,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
    现在方玉洁也不再坚持先前的观点了,认为水牛案就是他一手策划并实行的,孙一同对于他的反常行为也捉摸不透。
    方玉洁忽然用手拍了下脑袋,差一点把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孙队,我在公园那儿找到管事的了解了一下,徐全福是个流浪汉,好像有点智力障碍,腿也瘸了,起路不方便,公园里的管理员看他可怜,就将河边废弃的两间水井房给他住,她说连头带尾能有五年了,每天活动的时间比较少,在附近捡些塑料瓶子卖。”
    孙一同急切的问,“那他会早起么?住哪间房?”
    “一般情况下,他到下午才会起来,活动几个小时,弄点吃的又回去睡觉了,他不住大点的房间,上面坏了几块瓦片,漏风漏雨,稍小的房间还算严实,他一般情况下都是住在小房间里的,里面一应俱全,保暖密实,门一关要比住大房间要聚气,管理员还找来几个志愿者,找一些破旧的地板给他铺上,雨水漫进去也不会像大房间那样变成烂泥地,所以他住在小房间几乎是一直以来的习惯,这边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很多人隔三差五还会给他买点吃的递过来。”
    “哦,我知道了。”孙一同越来越看不清郑继军的把戏,言语表情中,似乎一点也不怕被扣上杀人犯的罪名,好像十拿九稳,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方玉洁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淡然,一头雾水,“他这些年就是靠好心人救济才活下去的,之后身体看上去明显就不行了,还有人看到他吐血,送去医院检查过,得了胰腺癌晚期,发作起来,他都会叫喊出很·····反正是时日无多了,他就是这么个情况。”
    “郑继军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好像对孤寡老人挺上心的,连我姥爷的闲事儿都管了,对了玉洁,你下班或者休息日,能不能帮给我姥爷捎点钱?每个月都按时给他送一点,他一个人生活也挺辛苦的,是我太疏忽大意了,没能照顾好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忙于工作,忽略了很多人,最后还要一个嫌疑犯来提醒我,想想真是不应该,在这方面都有点自愧不如,也难怪他会骂我是不肖子孙。”
    “这个完全没问题,我有车,踩几下油门就到了,也没多少距离,听起来,这个叫郑断军的·····孙队,我该叫他犯罪嫌疑人还是单独叫他人,他····我真看不懂他,那你看懂了没有?”
    “他让我看懂尊老爱幼。”孙一同一想到这儿不禁有点难以为情了,手机响了,是袁小乐打来的,说是抓到一个贼,见到警察拔腿就跑,鬼鬼祟祟躲在对面偷偷观望,孙一同就知道告示起到引蛇出洞的作用了,半小时候后,孙一同急急忙忙赶到了别墅,刚到门口,袁小乐拿着十几张照片走了过来,“孙队,这是片区派出所的同事传过来的资料。”
    “这什么呀?”孙一同接过,是一辆白色的厢式卡车,应该是视频截图,袁小乐说:“是失主报的案,这头牛就是案发头一天晚上才被几个外村的惯偷弄走的,那小贼就在警车里铐上了,是被以前的同伙举报来的,就是藏在后面鬼鬼祟祟观望的那个就是举报者。”
    “那车里坐着的到底是举报者还是偷牛的真凶?”
    “真正的罪魁祸首,牛就是他偷的,举报的人叫二毛,偷牛的叫杨胜利,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们也接到群众举报电话,说他也是村里村外小有名气的贼,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前段时间也因为偷鸡摸狗的事情才放出来,没几天又手痒痒了,他跟杨胜利以前是老搭档了,进了几次局子,同事也调阅了他们的档案,就是这两个人。”
    袁小乐就打开手机信息,二毛和杨胜利的资料以及犯罪史一目了然,孙一同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两人的照片,“这两人以前是黄金搭档,怎么最后搞成相互对立的敌人了?这里面的情况一定要摸索清楚了,涉及到人命案,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这个杨胜利,以前其实是跟在二毛屁股后面混的,后来他逐渐混出名堂,就不怎么看得起昔日带他出道的师父了,尤其一年前,二毛偷东西的时候被当场抓住,判了八个月,锒铛入狱,二毛他自己跟我讲,说是进了监狱,碰见一个跟杨胜利搭档过的一个同伙,说二毛被抓,就是杨胜利背后打的举报电话,警察这才将他当场抓住。”
    袁小乐经过询问和资料,了解到了这对师徒俩之间的恩怨情仇,一句话,就是当徒弟的觉得师父不配当他师父,太丢脸面,让他在这个行业里抬不起头,背后捅刀子,就是为了彻底甩开他。
    “杨胜利喝了大酒口无遮拦,说了真心话,说他早就看不起二毛了,嫌他业务水平低下,野心大,但心又不够细,带在身边作案太晦气,容易出师不利,可他又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受到他牵累,也进号子里领盒饭,二毛说,他知道真相后气得几天没睡好,积极改造,争取提前出来,没想到他还真因为表现优异,前后争取到了两次减刑的机会。”
    袁小乐自然也要去监狱那边核查情况,二毛的话完全能与那边的恢复对上号,排除他栽赃陷害杨胜利的嫌疑,“就在案发前一个星期出来的,二毛一直暗中跟踪杨胜利,想要伺机报复,结果就发现他又重操旧业,跑去偷牛了,而且偷的还是二毛大爷家刚买的牛,配种用的公牛,就在案发前一天晚上,开了辆白色厢式货车,没敢进村,停在村外的大路上,那儿没有摄像头,杨胜利是在凌晨两点左右动的的手,那个点,天最黑,人睡得最死,村里大大小小至少得有几十条狗,没一条察觉到动静的,杨胜利将牛牵到了外面,又一路引导进入了车里,之后就拉走了。”
    “从头到尾就他一个人干的?”
    “没错,偷牛这事儿,的的确确是他一个人干的,这辆厢式货车就是他的作案工具,这些照片全是案发前后的活动轨迹,视频太长太多了,实在看不过来,我就将重点打印出来,不过靠近别墅区的监控范围之内就消失不见了。”
    袁小乐自从抓住二毛后,还真在他的举报揭发下摸到了一条大鱼,“孙队,你看这张,在案发的第二天,这辆货车就被杨胜利随意丢弃在了荒郊野外,我们在货车里除了提取到了公牛的分辨和踩踏痕迹,还有大量的鲜血,经过化验,就来自本案的受害者,也就是说,受害者早就被囚禁在了货车里,是案发当天晚上一起被送进别墅,检验科的同事在血液里检测出了微量的麻醉剂成分,受害者在货车里受到了凶手的虐待,但他同时又处于昏迷状态,不难想像得到凶手对受害者有多恨之入骨。”
    孙一同仔细观摩着视频截图,驾驶员的脸虽然模糊不清,但从轮廓上还是和杨胜利非常接受,可以断定案发当天晚上,就是他用这辆货车将牛偷走的,而行驶路线与别墅所在的方向完全一致。
    “二毛随后又反应了一个情况,他说杨胜利的弟弟杨胜成就是这个别墅区的物业经理,我们之所以一直没有查到受害者和公牛由什么人,又通过什么方式进入别墅内的监控画面,很有可能是杨胜成利用工作便利将视频剪切或删除了。”
    袁小乐脸上洋溢着快要大功告成的喜悦,“杨胜利很有可能因为这层关系,才能在这个安保设施严谨全备的小区里来去自如,不然来无影去无踪这事儿就真成了本世纪的一大悬案了。”
    “还悬案,这要是成悬案了,你我都得悬。”孙一同心里就越加疑惑了,从目前掌握的证据线索来看,好像和别墅的主人郑继军毫无关系,袁小乐撇了撇嘴,继续说:“他弟弟作为物业经理,篡改监控信息,完全在他职权所能掌控的范畴之内,听说在这儿工作将近十五六年了,谁能想到这哥俩还真是一条藤子上结下的瓜,都喜欢偷鸡摸狗,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去找杨胜成问话了,我觉得二毛的消息不会有假,十有八九还真是这个叫杨胜成的经理帮着他哥哥销毁证据。”
    “这辆车应该不是杨胜利的,他要是正经人,这辆货车看上去虽然半新不旧,但投入运营,赚点运费,要是再勤劳点,一个月赚个七八千不成问题,足够他养家糊口的,而且他是经验丰富的惯偷,一路上全是摄像头,就算别墅区里有人替他擦屁股消除后患,但警察一旦调出车主信息,他还得露馅,敢这么明目张胆开着货车偷牛的,车牌号又没做任何遮掩,这车不是偷来的,就是有人给他提供的,反正最后车主不是他,警察找不到他头上来,小乐,车牌查了么?”
    “咦,说曹操曹操到,消息来了。”袁小乐不由分说立刻打开手机,将车主信息的截图点开,随后面向孙一同,“车主叫邵勇敢,本地人,孙队,难道这个人就是凶手?不然怎么解释得了他愿意将车借给一个前科累累的贼去农村偷牛?要不我去问问二毛,这两人是师徒关系,搭档了好几年,杨胜利认识的人,说不定他刚好也认识。”
    “我去问吧,对了,你先去找杨胜成,将监控缺失的情况搞清楚,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为了给他弟弟瞒天过海,这才利用职务之便搞出那么多的小动作,在案子没有破获之前,消息一定得封死了,这儿是别墅区,影响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局长嘱咐我们办案的时候,千万要注重形势方法,不能弄得人尽皆知,鸡飞狗跳的,我一进来,就听到不少阴阳怪气的声音。”
    孙一同这么说不是出于妒忌,而是现实,这些业主手上,有的多达几套,周边的楼价全是由这些投机分子炒起来的,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但真正想买房的人囊中羞涩,却连个首府也交不上。
    奋斗一辈子不再是梦想,而是一套只有七十年产权的房子,梦想在现实面前,恐怕连一室一厅也抵不上,“这儿的业主,很多都是炒房客,靠房子发财的,特意将这儿打造渲染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现在出了人命案,再这么拖延下去,很容易引起骚乱,要是再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挑唆几下,制造事端,增加阻力,我们的工作就难以全力展开了,赶紧的,还有,给玉洁打个电话。”
    “玉洁?”
    “对,我让她查了洪俊杰,现在再添一个人,将他们俩的信息资料传到我手机上,看看这四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或是由什么利益才牵扯到一起的,郑继军,邵勇敢,杨胜利,洪俊杰,查到线索,必须第一赶时间通知我,你现在就去找杨胜成。”
    到了车里,负责审讯的人让出位置来,孙一同坐了进去,杨胜利的双手被铐在了椅背上,他拿出视频截图,指着白色的货车说:“这车是你的么?”
    “不是我的,是有人·····有人让我开着这车,说······”
    “舌头不利索了,还是心里的事儿难以启齿?如果你在这儿说不清楚,咱们就换个地方,不过你得看清楚手上的东西,应该知道我们请你过来配合调查是为了哪件事,现在人命关天,人死在别墅里了,把你叫过来,说明我们手上已经掌控了你与这件事存在一定因果关系的证据,你自己主动交代是一回事,在真凭实据面前被迫交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看过你的档案,从十七岁就开始了监狱生涯,前后有过或长或短的三次入狱经历,你的右手少了一根手指,就是被同监号里的人打断的。”
    孙一同对监狱里的情况有所了解,但也有他个人为了诈他几句实话故意编的,“这个人原本这几天该出狱的,但出了点意外,不知是与外面的社会脱节太久,产生了恐惧心理,还是早就将监狱当成了家,产生了依赖性,所以又将另一个人····也就是你昔日的师父二毛给打伤了,在监狱里死不悔改,犯了老毛病,寻衅滋事,罪加一等,又为自己延长了将近一年半的刑期,好消息是,二毛的腿没断,但多少还是落下了病根子,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健步如飞,再不能跟你一起偷鸡摸狗,重返江湖了,不知道你听到他的消息作何感想。”
    “孙警官,我跟他早就分道扬镳了,我·····”
    “你先不要急着否定我的话,先听我说完,我说完了,有你发表意见的时候,要是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没有错的话,当初他在进入案发现场正在翻箱倒柜之际,偷偷给警察通风报信,举报他的人就是你吧?你做的这也太不地道了,他在这个行业里多少为你指点过江山的人,你学成了本事六亲不认,要将师父彻底置于死地,够狠的你,我一个警察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警官,我是鬼迷心窍才接下这么个活,这件事跟我无关,我是无辜的,我真不知道那天晚上会发生那么恶心变态的事儿,还死了个人,牛,我承认,牛是我偷的,明人不说暗话,可我哪知道对方买来的牛,是为了干那种骇人听闻的事,其实不瞒您说,我在看到消息后也觉得莫名其妙,这杀人犯的罪名怎么就落我头上去了?”
    杨胜利是个贼,是在网络聊天时意外发现了这桩生意,对方提供车辆,让他去搞一头牛,还得是公的,体态彪悍健硕,年轻点就再好不过了,事成之后,会将剩下的五万尾款一次性付给他。
    双方给了他一万元作为成本去买牛,结果他突发奇想,想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偷一头牛,这样一万块就落到他口袋里去了,有了货车,他很快就物色到一个完全符合对方要求的公牛,是二毛大爷家刚买来配种用的种牛,这才有了接下来的偷牛事件。
    “联系你的人叫什么?见过面没有?”
    “他自我介绍叫洪俊杰,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反正钱都是在网上支付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刚好手头紧,需要用钱,对方出的价格又是我抗拒不了的,刚好够我解决经济上的很多亏缺和问题,我是贼,我知道当贼不好,受过政府教育改造过,可我干什么都干不成事,费力气的活又不想干,我也想好来着,但想好和真正能好起来,压根就是两件不同的事,我试过了,没用。”
    杨胜利好逸恶劳,喜欢来钱快的门路,明知道错的事,只要能达成目的,他还会义无反顾的扎进去,深入骨髓的恶习,改不掉的,“警官,我错了,真的错到离谱,我从本质上跟这起刑事案件没有任何关联,从头到尾一直被雇主蒙在鼓里,要说我也是受害者,我深受其害,对方一步步给我下套,我本身又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债主天天带人上门敲锣打鼓,还给我哭丧,送花圈,这不是实在被逼得没法了,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才接下这趟活,但我真不知道对方要那头牛干什么用的,又送进别墅里,我当时还好奇,有钱人的兴趣爱好还真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真的警官,到了这个时候,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了,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这个是你的问题,我现在就想知道,二毛的举报电话是不是你打的?不要兜圈子,内部的问题最好解决了,你要是能主动交代,这将会对你后面要面临的刑事责任产生必要的关联,当然了,我一个电话就可以通过内部系统查询到绝不对外公开的信息,如果确定真是你干的,而你又矢口否认,百般抵赖,公民有配合警察办案的义务。”
    孙一同说,“你公然抵触,又扰乱我们实现,罪名就不是你说几句身不由己的话就能推脱得了的,你能有脑子偷鸡摸狗,就一定比普通人更具备思前想后的能力,我跟他们又不一样了,我是刑警队的队长,能让我亲自出面审讯的人和事,那就不是一般的小问题,我也不能让你张嘴就孙警官长,孙警官短的。”
    “我····我都交代,举报电话的确是我打的,我·····他的手法太欠,不想再跟他搭档了,有好几次差一点被他拖累,一直想着和他撇清关系,早就·····”杨胜利将背信弃义的话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孙一同不时的翻看着手上的资料,“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换在你在案发现场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亦乐乎,会不会后脑勺发凉,担心有人也像你当初那样偷营劫寨,打个举报电话就将你的犯罪事实捅到警察那儿去了,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有多高么?十万,整个小区能贴的地方都贴上了,谁举报你,谁就能拿走通告上的奖金,所以你就出现在这儿了。”
    “杨胜利,我可是主动给你开后门了,没将你提溜到审讯室,这起案件,市里的领导非常注重,给我们下了死命令,要是短时间内破不了,抓不到真正的杀人犯,我就得退居二线,换成市局里的人来办,这对我来说是个奇耻大辱,我不愿意走到那一步,你是这起案件里非常关键的一个人物,起到承上启下,至关重要的一条线,你绕不开他们的。”
    孙一同还是希望他能将和盘托出,又不想将他逼得太急,万一豁出去,索性说假话,误导案情走向,上面问责,他首当其冲,“这也是我们花了那么大代价也要找出你的原因,市局那边的刑警级别要在我之上,也都是从我们之中挑选最出色的人进去的,办案的刑侦手段要比我厉害的多,他们不苟言笑,一是一,二是二,可不会像我这样好声好气给你机会主动交代,好争取立功表现,这又将会与你的量刑标准环环相扣,不配合我,最后吃亏后悔的人就是你了。”
    “我交待,我全都交代。”
    “这张照片上的人,你认识么?”
    “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好好想一想,案发的别墅就是这个人的,他不给我门禁卡,你怎么进得去,哦,忘记一件事儿,你弟弟是这儿的物业经理是吧?不要否认,我能挑破你们俩的血亲关系,就知道视频被他故意剪切掩盖,替你瞒天过海的事儿,现在不光是你陷泥坑里去了,连同你弟弟,也得为他涉嫌的一系列职务犯罪锒铛入狱,家里就你们两兄弟,最后还一起进监狱了,父母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这是人之常情,正常人都能想得到的,”
    “联系我的人叫洪俊杰,我接他这单生意也正是因为我弟弟能为我开点后门,其实前天下午,他就让我去了,不是照片上的人,是另外一个人,是他给了我家里的门禁卡和房门钥匙,我以为他就是户主,出手挺大方的,他卧房里的东西几乎都是我布置的,包括床头柜边上的两根钢管也是,我收了他两千块钱,材料什么的,全是他提前准备好的,我只负责安装。”
    杨胜利彻底慌了,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在安装的过程中,我发现他挺奇怪,眼睛里丝毫没点精气神,生无可恋,死气沉沉的,真的,我一点也不夸张,他坐在床上一直盯着我作业,说他有个儿子,后来死了,十七岁的时候死的,我没敢问笔死的,但十七岁太年纪,正是身体发育的关键时期,以为是得病死的,难怪他一直没精打采的,搞出这些我们普通人理解不了的特殊癖好。”
    “癖好?他是不是跟你说了安装钢管干什么用的?”
    “不是钢管,是他打开一个什么视频,里面传来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怎么个奇怪法连你也理解不了的。”
    “就是一个男人很淫荡的笑声,听得我都觉得恶心,一般普通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好像不在正常的喜怒哀乐之内,就是很变态的笑声,还有······视频···他是故意拿着笔记本跑到外面看的,我忙着布置他指定的东西,没敢问,又是一个变态,万一对我有什么坏心思就得不偿失了,我觉得······对,就是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声,孙警官,听起来像是戏谑,就是男的欺辱强迫女孩子干的那种事,但我在视频里听到的却是男孩子不停求饶的叫喊声,年纪不是很大,听起来也就十几岁,声音还嫩得很,一听就是处于青春期的小男生,还有好几次惨叫声,扎进耳朵里心惊肉跳,我直到现在还能记住当时听到第一声的感觉,好像被虐待被那什么·····还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好像嘴里塞了东西,声音怎么也叫不出来的那种。”
    “你确定没有听错?”孙一同越发迷糊了,这更像是一起有针对性的复仇事件,杨胜利到底还是有点良知,虽然一直没敢吭声,但既然落到警察手上了,一是想着视频里的小男生能够得到解救,二是想要戴罪立功。
    “真的,我没骗你,孙警官,我敢对天发誓,但凡我说的话里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死了还不得全尸,我也是从青少年过来的,将这事儿抖搂出来,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杨胜利早在社会上混迹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过,他一听到视频里奇怪惊悚的声音,就大概知道点什么事了,有些事,他听过,但从未亲眼见过,“当时害怕,结合那男的利用公牛做的事儿,很有可能他也对视频里的小男生也做了同样的那什么,光听声音都觉得惨,对了,还有追逐反抗的声音,我听到····我好像听到小男生叫对方老师,求老师放过他,对,就是老师,我听得没错的,老师这两个字,姓什么,我不敢跟你打包票,但老师这两个字印象深刻,我不会听错的,要是真错了,让法官给我加十年有期徒刑我都敢认,里面的声音全是那种叫人听了头皮发麻的怪笑,菊花一紧,我其实人的想象力非常强大,是能想像到相关的情景画面。”
    孙一同脸色阴沉凝重,现在的关键点又和杨胜利所说的视频联系到一起了,杨胜利见他神色苍白,似乎这起案子要比他最初想像的还要严重,“小男生断断续续不停在哭,可以想像那个男生当时····我觉得他当时肯定很无助绝望,任人宰割,想摆脱又摆脱不了,那个变态残害青少年,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我虽然是个贼,但我最瞧不起这种人格扭曲的心理变态,抓到直接化学阉割,剁碎了丢出去喂狗,丧尽天良的东西!”
    “你那天在别墅里看到的是这个人么?”孙一同拿出货车司机的照片,杨胜利一眼就认了出来,“对,就是他,孙警官,你赶紧将这个变态抓起来,他在外面逍遥法外一天,很多被他盯上的青少年就会多一天的危险。”
    “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我会向上面反应你的情况,我·····”孙一同心情跌宕起伏,让人将杨胜利带去局里录口供,他光听杨胜利的描述都觉得浑身发抖,走入案发现场,空气里还残留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如果不是恨到骨子里无处发泄,恨到无力反抗,谁会突破良知道德底线沦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暴制暴的恶魔?
    这个世上每天都会发生不公平的事,富人的孩子拼父母,前途无量,穷人的父母拼孩子,触目惊心,这就是事实,从起点上天差地别,又谈什么公平,罪恶就像幽灵,隐藏在这个繁华城市看不见的阴暗角落肆意繁衍扩散,连法律也无能为力。
    他倒不认可邵勇敢就是蹂躏戏谑青少年的变态,应该是一个父亲为死于非命的儿子讨要一个公道和血债,如果外力无从干涉,无人问津,无人心疼,无能为力,那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胜利听到的惨叫声应该是他的儿子,能被称之为老师的,必定是学校里的老师,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邵勇敢的儿子死了,很有可能跟这个老师有关,孙一同的注意力并没有停留在案发的卧房,而是去了隔壁的房间。
    那儿是个不大的小书房,要是杨胜利没有撒谎,当时邵勇敢就是在这个小房间里看的视频,他仔细看了眼书架上的书,有很多都是初中部的教科书,还有国内外不同类型的小说。
    有言情的,有盗墓类的,宇宙探秘,现代科学杂志,剩下的,几乎全是各路名家的武侠小说,一看就是青春期的男生爱看的书籍,伸手摸了下,指尖沾了一层厚厚的灰。
    说明这个房间至少很长时间没人碰过,打扫过,他越看越觉得这不会是郑断军会看的书,从灰尘的厚度来上看,就算他住在这儿五年了,至少在这五年里,这儿的书,他未曾动过。
    别墅的另一位管理员来了,一脸惊恐,现在物业经历利用职务之便,为犯罪分子销毁视频监控的事情早就在业主群里传开了,人人自危,作为负责人,他罪责难逃,面对孙一同的询问,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腰几乎快要弯成了九十度,恭敬的同时也有肉眼可见的心虚。
    “郑继军是五年前才买下的这幢别墅。”
    “我听说了,而且价格要比其他的别墅低了十几万,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价?你家亲戚,还是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钻了空子?”
    “这是一套凶宅,一直卖不出去,价格一压再压,但能买得起别墅的,又怎么会差这十几万的仨瓜俩枣,根本就不在乎,这套户型是整个别墅区里最为新颖实用的一套,但凡看过,就没说不喜欢的,但一打听这里面死过人,再喜欢也都不了了之,前一任业主的儿子十七岁,在六年前也不知道是青春期太叛逆,还是跟父母吵架了,一时想不开,就将自己吊死在了卫生间。”
    物业副经理说,眼睛诚恳,努力回忆当年事件的每一个细节,“更可怕的是,他父母当时去上海出差了,他们家在上海开了间公司,生意主要都集中在上海那边,小孩在这儿读书,原本要接到上海去的,哪想转学手续都办好了,等父母回到家里一看,孩子都吊死两天了,身体从上到下全是大片大片的尸斑,人都快紫了,听说绳子还是他专门从网上买的,后来警察介入调查,也认定这是一起自杀事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前后左右的业主因为这件案子,吓得魂飞魄散,五年来,换了两茬了,所以事情尘埃落定后,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了。”
    “那孩子有着这么好的生活,为什么要自杀?”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学校老师挺负责任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家访,好像是学校里的教导主任,那孩子大名叫什么不记得了,但我听他妈妈叫过他小果冻,人长的白白嫩嫩,眉清目秀,话不多,挺腼腆,看到人也不叫叔叔阿姨,头一低就走过去了,跟大姑娘似的害羞,她妈妈浓眉大眼,他歇眉眼像他妈,一般女孩子都没他秀气俊朗。”
    副经理提起小果冻,不禁为他扼腕叹息,满眼全是感慨,“爱干净,斯文儒雅,不管什么时候都将自己收拾干干净净的,还真是人如其名,跟果冻一样,看得人打心眼儿里喜欢,所以我对小果冻印象深刻,那么小就死了,人生才刚刚起步,他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最后两人离婚了,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说散就散了,要我说,现在的孩子抗压能力太差,一个不顺心,要死要活,转眼的功夫就跳楼喝药去了,房子空置大概不到一年左右,现在的业主就按低于市场价给买了下来,现在又·····”
    “你刚才提到的教导主任什么意思?要说小学生由班主任做一下家访还能说得过去,都十五六岁的初中生了,要做家访,也是小果冻的班主任做不是么?什么时候轮到教导主任了?现在把他叫过来,你还能认出来么?”
    “这可是个好人,他在学校里的口碑挺不错的,对小果冻特别关心,听说跟他父母关系也不错,以前的主业都是上海人,孩子的户口落在这儿,是因为他们在上海打拼事业,生意忙,抽不出空来照顾孩子,小果冻刚满一个月,父母就将他丢给姥姥,两人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来一趟,孩子一直在这儿念到初三,小果冻也是在最后一个学期上吊轻生的,实在不知道孩子是遇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才做出这么极端偏激的事。”
    孙一同打开抽屉,看到一个倒扣着的相框,拿起来一看,却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副经理指着照片上眉清目秀的男生说:“这就是小果冻,我没骗你吧,长的白净漂亮,人见人爱。”
    孙一同仔细看着相框,看着孩子笑容满面的样子,鼻子一酸,莫名的难过,有些事,只要给出一点线索,光靠想像也能拼出整个脉络,“这个教导主任是什么时候越俎代庖,顶替班主任做学生的家访的?是他自愿的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托付?小果冻的父母知道这事儿么?”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教导主任家里什么亲戚和小果冻的父母在生意有过往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相当于,小果冻的父亲将儿子托付给了教导主任。”
    “这个世界还真够小的。”孙一同总觉得这个教导主任有问题,他至今还不知道教导主任姓甚名谁,副经理也是为人父母,知道失去一个孩子会给整个家庭带去灭顶之灾,声音感慨万千,“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老人是在小果冻初一下半年因为突发心肌梗塞死了,自此以后,他一人生活在这么大的别墅里,进来一个人,出去还是一个人,在小区里,没见过他跟什么朋友来往,在学校里估计也这样冷清,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唯一亲近的姥姥死了,父母的注意力又一直放在生意上,对他关心极少,所以他对父母的关系始终不冷不热,我家孩子跟他差不多大,情况又特殊,平时对他的关注就相对多一些,教导主任这事儿,我在门口还见过他一回,从小果冻家里出来,慌慌张张的,嘴角的地方好像破了皮,像是被抓伤的,刚好被我撞见了。”
    “你没问怎么回事儿?”
    “他说是被家里的猫抓伤的。”
    “猫抓的?是猫抓的,还是人抓的,我觉得以你的阅历和眼力,应该能分得出来他有没有撒谎。”孙一同脸色越发难看,小果冻的父母太不负责任,遇人不淑,将孩子托付给一个衣冠禽兽,给了他门禁卡,无疑是引狼入室。
    “我当时也没仔细看,但确实不像是猫抓伤的,猫爪子尖锐,划出的伤口细,但他嘴角的伤更像是人抓出来的,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物业,小果冻的父母都将孩子托付给他家照顾了,我要是多管闲事,主任一个不高兴撒手不管了,最后我反而成了坏人,小果冻的父母还要找我算帐呢!不过我也觉得他挺奇怪,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唯一一个跟小果冻有往来的人,我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就想逮着机会就想问问·····问问他是怎么拿到只有业主才能随意进出的门禁卡。”
    “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是小果冻爸爸主动给的,我因此也打过电话问过这事儿,那边确实也承认有这么回事儿,人家都说了,老师主动关心学生,尤其是生活上的难处,这得是多大的荣幸,之后他进进出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副经理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同在一幢别墅,连着发生两起死亡案件,其他业主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害怕鬼魂回来作祟,又有一部分业主在说的五年前也发生过一起青少年自杀死亡案件,更是指责物业故意隐瞒凶宅,在业主群早就联名抗议,也有不少人准备退房走人,这哪是风水宝地,简直是阴魂不散,再住下去,不死也要被吓死。
    “他····你有没有去过小果冻家里看看情况?”
    “第二天我去了,我忽然觉得孩子的精神状态好像没以前好了,虽然不喜欢说话,看到人都低头走过,但眼神里有光,看起来也精神抖擞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走路都跟以前有所不同,腿都拖沓着,好像得了一场大病,有气无力,精神样貌也····我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就觉得怪怪的,但他一看到我就躲着走,我隐约觉得孩子十有八九遇到什么事儿了,就去他家里想看看什么情况,但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最后是教导主任从里面出来了。”
    副经理知道小果冻身上出了问题,这些不同寻常的症状也是从教导主任出现之后才有的,但主任是受了小果冻的父亲托付才来家里照顾他的,或许他平时散漫惯了,教导主任对学生一向严格苛刻。
    受人之事,忠人之托,免不了对小果冻也不近人情,在他学习和生活上施加不少压力,或许这样就能解释得了小果冻身上一前一后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差,孙一同的眼角不经意抽搐了几下,吓得副经理嘴角也跟着剧烈抽搐了几下,尖锐又强大的压迫力令他无所适从,好像再看下去,就要将他昨天晚上偷拿了老婆二百三十块钱的事看穿了,“我····当时他出来就把门关上了,我还是····当时我隐约听到孩子在屋里不停的哭,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主任就说他学习成绩全班倒数第一,他爸跟他视频连线,骂他狗血淋头,他一时承受不住压力就哭了,还说是受了小果冻的爸爸来家里关照一下他,几乎是每个星期都要来两回,有时候还会在家里过夜,孙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孙一同拿着相框几乎不敢去看孩子的眼睛,这时他越发觉得相框好像重了一些,他直接将相框摔到了地上,果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背后还另藏玄机,背后至少还塞了六张合照,副经理的身体随着那块激烈的声音也震颤了一下,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孙一同将几张照片捡了起来,似乎是同一个男人跟父母的合照,父母喜笑颜开,做着优雅俗气的剪刀手,但旁边的人眼睛和嘴巴全都用黑笔划烂了,副经理凑过来一看,指着面目全非的男人说:“你看····孙警官,我没看你吧!照片上的男女就是小果冻的父母,跟他们分别的合照的人也就是教导主任,虽然眼睛和嘴巴都用划烂了,但身形的脸的轮廓没有变,一眼就能认出来,这····这应该是小果冻拿圆珠笔划·····你说他会不会对····不可能吧!都是男的,又是个小男生,不会的,他可是老师,受了他父母托付照顾······”
    教导主任这是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用在了自己人面兽心的形象上,副经理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乎也明白孙一同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愤怒了,心里一阵懊悔,要是当初能推开门看看里面什么情况,或许孩子就不会走到用轻生解决一切痛苦的地步了。
    “这个人····你看看是不是他?”孙一同说着又将受害者照片拿了出来,副经理怒火中烧,指着照片破口大骂:“这个牲畜死的好,死的死!就该这么死!将他千刀万剐放到油锅里炸一百遍都不解恨,他连那么小的孩子都敢动手,亏得他的父母还这么信任他,简直丧尽天良,他·····孙警官,弄死的人在替天行道,你不要抓他,如果他不死,不知道以后还要有多少孩子深受其害,这是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怎么办?他们以后怎么办,学校里的老师怎么能将手伸到孩子身上,孩子可都是父母的命。”
    半个小时后,方玉法接到孙一同的电话,急火火的去了位于南京路上的实验中学,邵勇敢的儿子邵伯青以及小果冻,都就读于这所中学,他从校长那儿也认证了房大山就是学校的教导主人。
    公牛案的受害者,但令他胆寒的是,当年这两起轰动一时的案件,雷声大雨点小,最终都是以自杀事件处理的,而处理这两起案件的警察就是他的父亲孙康庆,而校长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被破格提拔到了教育局委以重任,成了职权更大的副局长,升官发财,风光无限,而他的父亲也从一路高飞,成了副局长。
    “孙队,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方玉洁是在学校操场上找到他的,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篮球场边上的座椅上,目光呆滞的看向远处,操场上空荡荡的,随着上课铃响起,原本熙熙攘攘,相互追逐打闹的同学们,全都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回教室上课去了。
    “我们做警察的,到底还能为受害者做什么?”孙一同所说的受害者,不是公牛案的受害者房大山,而是被衣冠楚楚,人面兽心的老师逼上绝路的两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孩子,人生才刚刚扬帆就溺毙在了大海里,人前为人师表,人后猪狗不如,方玉洁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受害者的身份,以及他隐藏在光芒之下的丑陋嘴脸。
    “孙队,这起案子可能与我们当初判断的不太一样,受害者叫房大山,是这所中学的教导主任,我一个朋友的老公就是这所学校的语文老师,在确定他是教导主任的身份后,就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些关于房大山的情况,他·····他曾经不止一次被学生举报过涉嫌猥亵骚扰的事,但没有人过问,没人相信一个老师会对学生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认为是学生撒谎,受害者又全是男生,当初第一个站出来指认他的人就是邵勇敢的儿子邵伯青。”
    孙一同脸上再没了先前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的自信和从容,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警察身份,根本做不到为每一个受害者讨到该得的公道和正义,这个世上有太多地方是阳光照耀不到的,他真正能到替天行道,或惩恶扬善的事儿,其实并不多。
    方玉洁心情和他一样压抑,“校长在事发后第一时间不是处理残害学生的凶手,而是动了不少人脉关系,不到一个星期就将这件事儿彻底压了下去,这件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邵伯青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他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货车司机,老婆早在几年前就跟别人跑了,爷儿两个相依为命,自从儿子出事后,他就四处奔走,想要给孩子一个公道,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三番两次跑去学校门口拉横幅,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与门卫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最后被抓的却是他,我找到那名门卫了,今年满六十,五年前才退的休,得了牙龈癌。”
    孙一同不知道该拍手叫好还是为他感到不幸,方玉洁从包里将厚厚的一沓资料交到他手上,继续刚才的话说:“我是在医院里见到他的,刚做完手术没几天,整张脸严重变形,口齿不清,他老婆说他变成这样完全是报应,我提起邵伯青和他爸爸的事儿,老头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哭得不成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上去像是做了亏心事,他老婆跟我讲,当年老头是受了校长的指使,去公安局报的案。”
    “要是有用,或许就没有····哪还有或许。”孙一同一时间仿佛神志不清似的,哭笑不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警察也不是万能的,权利可以做到无所不能,有时候甩出来连警察都追不上。
    方玉洁看着他恍惚迷乱的表情,并没有去翻看手上的资料,看了反而扎心,满目疮痍,“一个父亲只是为了给儿子讨要一个公道,没想到最后却保安打得半死,这也就算了,保安恶人先告状,说也是受了校长的指使,做了什么伤情鉴定,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搞出二级伤残,邵大兵要向保安赔偿三十万,包括精神损失费,不然就对簿公堂,按他的伤残等级,至少要蹲个一年半载,邵勇敢想着儿子还需要他照顾,无论如何也不能坐牢。”
    “后来呢?”
    “后来校长见时机和事件发酵差不多了,就当起了和事老,找到邵勇敢提出私了,赔偿金由校方负责,但他以后不能再来学校闹事,邵伯青也因为得了抑郁症被学校开除了,邵勇敢最终选择了妥协,不能为了一口气就将仅有的房子也卖了,这本来就是学校和保安设计他的一个陷阱,哪怕他一咬牙,真将房子卖了赔偿保安,校长权利很大,只手遮天,人脉关系四通八达,哪会是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司机对抗得的了,强硬到最后还得被踩在脚下,以卵击石,下场反而更难看,四两拨千斤,不过是成功人事说给后人听的故事而已,哪能当真,在现实中更是个笑话。”
    孙一同心里的无力感越来越强烈,连平时挺得直溜的脊背也有气无力的耷拉着,“校长还真够可以的,发生这么令人发指的事儿,还敢遮着挡着,我看他才是学校最大的毒虫。”
    “何止是毒虫,权利原本是用来改善学校环境氛围,提高老师教学质量用的,结果却成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资本,官僚主义用在他身上最适合不过,过程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结果,为了达到他想要的局面和结果,他会有一百种办法强迫他妥协,不达到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
    方玉洁顺着保安这条线,又将比草菅人命更歹毒的校长揪了出来,令她大跌眼镜,措手不及,三观碎了一地,“邵勇敢怕了,不是他贪生怕死,是他害怕校长为了惩罚他不识抬举,会通过其他方式再将毒手伸到他儿子身上肆无忌惮,打蛇打七寸,邵伯青是他的软肋,邵勇敢为了保护儿子忍气吞声,所以就带着儿子去隔壁县城生活了,他还是开货车赚钱,邵伯青精神状态在有所好转后就去离家不远的餐厅打工,后来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掉河里淹死了。”
    “淹死了?回家途中淹死了,一条努力活着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如果真有么简单,就不会有今天的公牛案了,凶手不是郑继军,是邵伯青的父亲邵勇敢,但可以确定的是,郑继军即使没有直接参与,但别墅是他提供给邵勇敢的,他像是充当了替无辜少年伸张正义的角色,那我们这些警察算什么?什么好,什么是坏,什么又是衡量善恶是非的标准?”
    原本信心满满的孙一同,忽然觉得太无力,这件事儿的真相仿佛刀子一样,扎入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有继续胜任警察这份工作,一个警察竟然会同情一个心狠手辣的凶手,这起案子背后的真相得有多黑暗和无法入眼的肮脏,他的力量太弱,迈不开腿,想退,又没有勇气,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孙一同忽然对审讯室里谈笑风生的郑继军肃然起敬,难怪他会用居高临下的眼神鄙夷他,嘲讽他,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做到了他无论有多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替天行道的方式或许过于极端阴暗,结果却是对真正的受害者极大的安慰和尊重,而这些却是他这个警察也望洋兴叹,自愧不如。
    方玉法似乎真切的感觉到他内心的愤恨和无奈,他紧紧抓住手上的资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头上的青筋也一条条暴起,他工作几年了,这是头一次站在凶手的立场上衡量这件事。
    一个父亲,可以成为孩子的守护神,也可以为孩子成为一个魔鬼,房大山罪有应得,法律管不了的事儿,似乎也只能寄望老天爷出手了,对人性和社会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真正令他无地自容的是,他的父亲就是这两起案件的负责人,外人对真相一无所知,但作为警察,他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最后还是将两个同样受到方大山无情迫害的受害者定性为意外死亡,他想成为警察,很大程度是受到父亲的熏陶和对警察这份职业的向往,没有他这个灯塔一路指引,也就没有今天的孙警官,可真相又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
    精神支柱和头像瞬间坍塌,他的内心成了一堆废墟,原本为傲的信念,全都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和羞辱,他甚至无法想像父亲与校长暗中勾结,在酒桌上一边把酒言欢,一边商议着怎么做才能将两个随着能将他们阴沟翻船的威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
    他更无法想像父亲为他出谋划策,谈笑风生的画面,尤其是小果冻,举报信都贴到网上去了,闹得沸沸扬扬,可他却视而不见,避重就轻,按校长的意愿来决定小果冻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繁华却又充满肮脏算计的世界。
    “孙队,你没事儿吧?不要这样,其实我们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可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我们虽然是警察,却也不是千手观音,什么事儿只要搂到手上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方玉洁当然也调阅出了小果冻的卷宗,她在里面发现孙警察的父亲,也就是昔日还是刑警队队长孙警官经手操办的,最终的意外身亡,也是由他盖的棺定的论。
    现在出现这么大的疏漏,里面充斥的势力和人为篡动的痕迹显而易见,她很能理解此时此刻孙一同的心境,曾经的精神偶像,转眼就成了他最厌恶的一类人,助纣为虐,颠倒黑白,这样的打击和强大的颠覆力度,对他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他抬起头,假装看向天上的云,不然角度偏低,眼泪就滚下来了,“玉洁你说我们所生活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年代,黑的能说成白的,只要权利够大,指鹿为马也能成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规则,我们要是将邵勇敢抓了,对于真正的受害者来说,我们颠倒黑白,善恶不分,替害人的疯子现身说法。”
    方玉洁没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心里的坎,得自己渡过去,眼睛红了,声音略显沙哑,语气中有着可以拧出水来的无奈和无处发泄的愤慨,“法律在很多事上真的苍白无力,好像是为了保护罪犯才存在的,真正的受害者却受到最严酷的惩罚,让我·····可不抓,我们的职业道德又不允许我们在执行的任务中掺杂个人情感,顶多给予一点同情。”
    孙一同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多愁善感过,信心彻底降落到了极点,“可同情的力量太微弱虚伪了,能将真正犯罪作,却又能在滔天权势庇佑下逃脱制裁的人绳之以法么?不能,简直是痴心妄想,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可正义倘若真的存在,又怎么会迟到?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孙队,别胡思乱想,现在案子脉络基本上全清楚明了了,线索也收集的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法医在第二次解剖中,从死者房大山的小指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微量的人体组织残片,经过检验,的确来自邵勇敢,他以前跟保安起肢体冲突,被局里打击处理过,在数据库里留下了采样记录,经过比对,的确是他,杨胜利和他哥哥也都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方玉洁希望队长能够振作起来,他想成为像父亲那样尽忠职守的好警察,现在信仰崩塌了,他该鼓起勇气,走出消沉,成为他想像中最好的警察,“在那辆货车里,我们也先后提取到了大量的血迹,在靠右侧的角落里发现一根沾了血的钢管,上面检测出的血迹也确定是邵勇敢的,房大山身上出现的大面积伤痕淤青,淡化的部分,至少是四天前就形成的,也是在案发的前一天才将车腾出来交给杨胜利,案子基本上水落石出了,就只差最后将凶手邵勇敢捉拿归案。”
    “警察叔叔,凶手抓住了么?”这时几个学生走了过来,孙一同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鼻子里酸甜苦辣一下子全往上翻涌,其中一个学生一脸真挚的说:“我是小果冻的同学张鑫鑫,是被房老师害死的,他现在死了,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下来,不管是谁弄死了他,我觉得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必要再深处下去,你知道我们整个学校的人在得知房老师被公牛捅死的消息有多高兴么?当天晚上就有不少人聚到一起,买了几串鞭炮放了,自从升入初中后,每个男生都挺害怕的,现在他死了,我们都得到了真正的解脱,还有同学找大师画了咒符,放到鞭炮里一起烧了,这样就能将那个恶魔永远封印在十八层地狱下面,他转不了世,投不了胎,以后就再不会跑出来祸害人了。”
    孙一同缓缓站了起来,手里的资料随之飘散,学生们见是这起案子的资料,手脚利索捡起来的,又扔到了,被风吹到半空中不停打着旋,方玉法手忙脚乱,可捡到一张又飞跑了两张。
    张鑫鑫眼里有种拨云见日的喜悦和轻松感,却又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讨价还价,“你们能不能不要将那个人抓起来,没有他们,房老师还会将魔爪伸向其他人,学校里受到他侵犯蹂躏的人还有好几个,只是不敢说出来,小果冻曾经是我的同桌,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死了,他马上就要转去上海读书了,手续都办好了,就差最后几天,可那个恶魔仗着和校长关系交好,经常跑到他家里过夜,没有人知道小果冻那段时间经历了多少非要的虐待和折磨,你们没有能力审判坏人,却也没有权利去伤害一个除暴安良的好人。”
    孙一同心虚了,他们这几个孩子要是知道他的父亲就是当年将小果冻的案子,一锤定音成意外死亡的人,他们不光会对他这个警察嗤之以鼻,也会对警察这个职业失去该有的尊重和信心。
    张鑫鑫眼泪簌簌掉了下来,后面几个也跟着哭了,“我们去举报了,可一点用也没有,全被拦截回来,还有警察过来找我们几个谈话,说我们该好好读书,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就要用铐子铐起来,不能再回学校读书了,校长也挺方案我们替小果冻打抱不平的事,但凡举报的全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处分和报复,这几年不明不白退学的,多少都跟这些事有关,那个杀人犯做得对,终于帮小果冻和其他没有站出来指证方老师的受害者报仇雪恨了,他是好人,杀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坏人有什么错。”
    孙一同张口结舌,面对几个面容逐渐被愤怒充满的同学们,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鑫鑫伸手抹掉眼泪,声音提高了两度,语气也变得义愤填膺,“错的是你们不作为,你们越这样,房老师就越发张狂跋扈,是你们给了他肆意残害他人的资本,如果早将他们这伙人抓了,很多人就不会被迫辍学,该读书的时候无法读书,多少同学的人生就这样被这些杀人不见血的豺狼切断折毁了。”
    “同学们,法律是公正公平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们相信警察,一定可以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方玉洁看到孙一同被他们几个围攻,一边捡资料一边化解危机,张鑫鑫一脸淡然的说:“我们已经得到最好的结果了,而你说的这个答案,那个人已经给了,就是你们口口声声所说的杀人犯,他做到了连你们警察也做不到的事,在我们眼里,他就是英雄,你们也不能因为他抢了你们的风头就颠倒黑白,非要将他抓起来不可。”
    “你们·····”方玉洁听着这些偏激阴暗的话,免不得有些恼火,孙一同却向她摇了摇头,他们渴望正义,可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真当有人站出来,不管他所做的事情是好不是坏,在他们看来都算得上英雄,他们是失望太久才会有的过激反应。
    张鑫鑫忽然掀开鬓角处的头发,可以看到三寸长的一条疤痕,不是很明显,但能留下疤痕的,当时伤的就不会轻,“看到没有,这条疤就是在派出所里被你们警察用力推搡后磕到门上去的,当时血就止不住了,半张脸全是血,但我愣是没掉一滴眼泪,我爸妈知道后更是没敢吭声,连个屁也不敢放,还叮嘱我以后千万不能再惹你们,有了前科,以后不知道还要被怎么收拾。”
    “小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姨,我说的是正宗的普通话,你听不懂么?那你竖起耳朵好好听仔细了,我要说的是,你们抓不到坏人,说什么打击犯罪,说什么罪恶克星,也只是每天要挂在嘴上,反复说几遍做做样子的表面文章,就只会在没有权势的人身上敲敲打打,这就是我对你们这个行业最深刻的认知,是你们用实际行动证明出来的。”
    张鑫鑫就是被孙一同的父亲打伤的,他当时闹得最凶,但最后也是伤得最重的一个,他这么针对孙一同,早就知道负责这起案子的孙警官,就是当年将小果冻案子定性为意外死亡的孙警官,却对房老师对他施暴的事情闭口不谈,纵容他继续作恶,将毒手伸到更多的同学身上。
    人死了,得不到公道,反而还要继续欺负死不瞑目的人,当初与校长相互勾结,睁眼说瞎话的孙警官走了,现在又来了个新的孙警官,子承父业,原来会遗传的不光是基因,还有坏掉的心眼儿。
    方玉洁似乎也看出张鑫鑫对孙一同的敌意和出于恶意的诋毁,“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孙一同,我将伤疤揭给你看,是想让你看清你爸的杰作,看看你能不能像你爸那样也给我头上来一道,这起案子对我们整个学校的人来说,都具备很大的意义,你跟你爸长的太像,我看到你照片的一刹那就认出来了,不光是我,所有想替小果冻打抱不平的人都认出来了。”
    “同学们,这起案子不是可不是按你们的意愿来的,先回去好好读书,把书读好了,成为有用的人,才能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正义和公正,可不是光靠嘴来说的。”
    方玉洁吃惊于他们的价值观,不过想想也是,校长就不是什么正派任务,不以人为本,反而以自己的利益为本,难怪他们会心生怨恨,张鑫鑫一脸不屑,似乎并不认可她的话,“看到不公平的事情又不出手解决,现在有人站出来替天行道了,你们又不分青红皂白要给房老师那个恶魔主持公道,那死去的小果冻和其他受害者的公道就该无人问津么?他们被欺负了,被逼得自杀,怎么就得不到该有的公道?你们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方玉洁看了眼神色凝重的孙一同,“你们是学生,学生就得干学生的事,警察也有警察的责任要背,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孩子,渴望坏人受到惩罚,好人长命百岁,可我们这个世界不止有我们,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掺和到一起。”
    张鑫鑫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方玉洁思维敏捷,父母又都是大学教授,受父母影响,她要比一般统领的人更成熟,更能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你们所谓的正义如果是用杀戮蛮横来解决的,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和杀人越货,凶残暴躁的土匪强盗又有什么区别,你们怎么就觉得你们所做的就是对的?你们不能自私到要将正义建立在各自的立场和意愿上,顺着你们就是好人,达不到你们的要求就是不负责任?还有,这个世上没有十全十美,自然也没有绝对的公平,就拿你张鑫鑫来说,你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但有的孩子一出生就得了不治之症,可能都不活不到你这个年纪,对他来说,公平么?”
    方玉洁知道他们没有坏心,越这样就越说明他们善良,能判断出对错黑白,只是不知道界限在哪儿,尤其是张鑫鑫曾经受过警察不公正的对待,所以才会对警察那么忌惮。
    “真正的公平,一定是建立在道德规范之上,得到所有人承认的高度,而那个高度就是衡量公平不否的标准,你达不到,还要口口声声喊要公平,这不过是最终结果没能符合你的预期要求才有表现出的愤怒,你才这么点大就开始愤怒了,性格上需要重新修正调整,不管小果冻的冤情最终是谁平反的,用以暴制暴,血债血偿的方式就是不对,你们更不能认同这种方式,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们所认为的好人杀了你们恨之入骨的坏人,但坏人不也是用同样的方式伤害你们想要维护的同学么?那个人在杀人的那一刻,头上就会多一个杀人犯的头衔。”
    张鑫鑫似乎也转过弯来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作声,孙一同无言以对,这是他职业生涯中受到最大的打击,方玉洁不想激化矛盾,语重心长的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为什么你们认为的好人杀了人可以免于一死,其他杀人犯就罪该万死,古代人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你们怎么也将杀人犯划分不同的等级,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情有可原,你对人这个生物是否是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上出发的,难不成坏的杀人犯有两条命。”
    “杀人犯这·····”张鑫鑫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话过于极端了,身边的人也觉得方玉洁的话说得有道理,他们也都蹲下身,默默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来,方玉洁拉过他的胳膊,拽到一边说:“我知道你不服气,那我问你,在你的意识里,是不是好的杀人犯高于常人,得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屠刀,像武侠小说里嫉恶如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替你们杀光天底下所有的坏人,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所向披靡,厉害的不得了,还要法律法规干什么,这些在你们面前一文不值,这些想法幼不幼稚?你看你听了,自己都觉得好笑是不是?”
    “可小果冻的的确确是被房老师逼死的,这些你们不都查到很多证据了么?”张鑫鑫眼神缓和了不少,没有先前那么大的敌意,方玉洁伸手看了下他鬓角的伤痕,“你们有什么权利,又站在什么立场赋予一个杀人犯替天行道,拯救全人类的权利了?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也会冲动,感情用事,但十五六岁的小孩儿该成熟了,这是现实社会,不是你们玩的各种虚幻游戏,一步走错了,只要退出游戏,再进去又能卷土重来了,人生可不是游戏,不带重来的。你们老师就是这么传道授业的?如果真是这样,你们这个学校误人子弟,也该好好查一查了。”
    “这是我个人想法,跟学校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害群之马已经死了,校园也清静了不少,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偏激了,说了诋毁你们警察的话,是我不该将自己受到的屈辱和不公正的伤痛,变成有色眼镜拿来衡量你们。”
    张鑫鑫倒是一脸诚恳的道歉,随后又不太情愿的看向孙一同,“虽然我没有资格代表小果冻还有其他受害者原谅你的爸爸,但他确确实实做了徇私枉法的事,不信你可以去查,你查了就会知道他当年和校长是怎么暗箱操作,联手对付我们的,这个耻辱和伤痛,将会伴随我们几个一辈子,但对于今天针对你说的那些话,是我不对,不该将愤怒强行加到你的头上,我诚心诚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对得起你身上的这套警服,不要再做任何伤害那些真正信任你的,我们都需要你的保护,而不是成为坏人的帮凶,将手伸到我们头上敲打拿捏。”
    “好了鑫鑫,孙队也才知道这件事儿里的很多内幕,尤其是你头上的伤,以及这个学校隐藏的秘密,我们也才弄清楚冰山一角,这个伤痛在你心里挥之不去,但对他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他一直以来的信仰现在坍塌沦陷了,这个打击,可能也会伴随他的一生,他真的是个好警察,如果不是他,案子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他在工作上真的用上所有心思,工作能力也是无可挑剔的。”
    方玉洁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看到他能向孙一同道歉,说明他知道先前的话不该说,只是控制不了情绪,“他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难过时候可能哭得比你还凶,只是你有机会看到而已,不要拿你的愤怒当成刀剑,肆无忌惮的伤害任何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人,你不能再这么下去,我会如实跟你的班主任反应,这不是打小报告,听说过创伤应急综合症么?不要因为这个原因,扼杀你后半后所有的精彩,你想要的美好人生。”
    “我记住了,孙警官,你不要跟我生气,今天出门我妈还骂我不知好歹呢!大人不该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我下个月过了才十六,还是法定上的未成年。”张鑫鑫说着又笑了,孙一同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对是对,错就是错,对错之间是有界限的,不能混为一谈,指出来总比背后憋着坏笑要好得多,你们要好好学习,等出人头地了,真正强大了,你才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越是没本事的,越会感到无能为力。”
    “好了,不说了,我们还得回去工作,你们是学生,得以学习为主。”方玉洁笑,孙一同仿佛察觉到他们几个有些古怪,回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操场,“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几个怎么出来乱逛了,不会是提前知道我来了,专程跑来这儿堵我来了?”
    “不是,我们几个就想去操场外面烧点纸。”张鑫鑫有点难以启齿,孙一同一脸惊愕,下意识的和方玉洁对视了一眼,“今天是什么日子?清明节好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儿。”
    “你们几个不好好上课,过了清明节还烧什么纸,这儿是学校,学校允许你们在操场上烧火么?你们都是新时代的青少年了,怎么还接老一辈的盘,光天化日之下跑学校求神拜佛,不说清楚,我可是去找你们班主任反应情况了!”方玉洁恩威并施,张鑫鑫一脸无奈,“我没有说要在操场上烧,学校禁止携带明火,我们几个准备翻过墙头,对面三百米远有个小卖部,打火机一块钱一只,还有卖烧纸的,今天是伯青的周年祭,时间那么快,他走了都一周年了。”
    “邵伯青?是不是邵勇敢的儿子?”孙一同不可思议,张鑫鑫说:“嗯,小果冻上吊自杀之后,房老师就盯上他了,他刚好比我们小一届,别看他年纪小,特别懂事,我们跟他认识,也是一次机缘巧合,我们几个偷偷跑去水库玩,结果全掉进去了,是伯青和他爸爸刚好路过,听到我们呼救声后,就跳进水里将我们几个捞上来了,当初要不是他们俩出手相救,我们几人早就溺死了,哪来的小命活到现在,如果不是姓房的牲畜又将毒手伸到他手上,我们看到你们警察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大的情绪反应。”
    “为什么找不到他的卷宗?”孙一同查过,但没找到,是以意外落水身亡结案的,张鑫鑫吸了吸鼻子,眼泪又要下来了,两个最好的朋友,结果全死了,“一个是早好的同桌,一个是救命恩人,现在想想我们做的还是不够多,他救了我们五条命,结果最后还是没能救回自己,死在水里的,他水性很好的,小学五年级就代表学校夺得市里举报的游泳锦标赛的冠军,我敢断定,他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
    “为什么卷宗里面没有记录任何细节?”孙一同百思不解,不过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这起案件还是他父亲一手侦办的,一想到这儿不禁头皮发麻,张鑫鑫看到他这么认真的表情,似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孙警官,伯青出事的地方,我们几个都过去,就是一条很小的河,最深的地方还不到一米,他能在十几米深的水库里来去自如,怎么最后却莫名其妙的淹死在了只有一米深的小溪里,我试过,我们几个全下去试过了,最深的地方也只到我们腰间。”
    “是啊,鑫鑫说得千真万确,我们几个都亲自去案发现场看过了,还拍了照片,不信我拿给你看,就在手机里。”张鑫鑫边上的同学连忙拿出手机,点开一条照片。
    孙一同凑过去看了一眼,的确是条小溪,“要不这样,伯青的案子不是我经手的,这里面有很多情况,现在你们也不太心急了,房老师死了,这件事儿不会因为他死亡就结束了,不是这个样子,反而是从他身上撕了一条口子,里面藏的东西也会从口子里漏出来,这是我们警察该干的事,你们不许再插手了,万一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或招来麻烦,我就没办法集中精力去重点调查伯青的案子,这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我也为之努力了,老老实实坐回到教室里去,把功课学好了,这才是你们眼下该做的事。”
    “听到了没有,真不知道你们脑子里面都装了什么,连烧纸这种事情都能想得出来!”方玉洁有些想笑,但这也是他们对死去的小果冻和邵伯青最诚挚的友情,孙一同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你们可不能给我拖后腿,该读书就认真读书,该玩就甩开膀子玩,他们俩个都是好孩子,肯定不希望你们几个将用来读书的时间拿去烧纸,你们浪费的时间都是他们再也无法拥有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我们不甘心,老想再往下面扒拉几下,万一能找到什么重要线索,不就可以····”张鑫鑫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孙一同不动声色,既然是父亲侦办的,还将具体细节一笔带过了,他必定也被卷入其中,迫于压力脱不开身上,“你们还太天真了,可你们从表面都看出这件事儿非同小可,就该知道这里面可能会涉及很多你们对抗不了的势力,或许比你们想像的更加复杂多变,下回掉进去,可能就没人能及时路过将你们救上来了,好好读书,收起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想法,你们现在每做出一个决定,都会在以后产生必然的关联。”
    “孙警官,我们就想····你们不要把我们几个当成小孩,真的,那条小河都能从对岸直接跨过去,那才多深一点,伯青从五岁起就联系游泳,每个暑假还要去游泳馆训练,他可是拿过游泳锦标赛的冠军,我们几个人里,属他最高,我实在想不通,齐腰深的水怎么就淹死人了,孙警官,你可得帮帮伯青。”
    “对啊孙警官,我以前做梦还梦过他两次,我听村上的老人说,只有冤死的人才会给活着的人托梦,他给我托梦了,说明就是被人按在水里淹死的,我直到现在还能清清楚楚的回忆起当时在梦境里看到的细节,他站在水里不停的向我招手,水还没到他的腰,说是有人想害他,还用手捂住肚子,好像被什么扎着了,挺疼的。”
    张鑫鑫紧接着说:“我们几个骨头硬,也不怕学校领导拿捏针对,可最好的朋友死得不明不白,明的不行,暗的,我们就想知道他出事的那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吃过亏,不到万不得已,就算到了万不得已,我们不敢再去找派出所了解情况。
    “你们几个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邵勇敢?”孙一同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张鑫鑫点了点头,“我把地址写给你,那会儿伯青还在,叔叔有辆货车,专门给人拉货,离货运站近,就在周边租了个房子,我们每半个月就聚在一起,买点好吃的去找伯青,除了我们几个,他也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就不知道叔叔现在还住不住那儿。”
    没一会儿,班主任找过来了,张鑫鑫正准备跑,孙一同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跟你说了半天要好好学习,你撒腿就跑,敢情我说了这么多,费了这么些吐沫星子,你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们都听你的,作为头,不走大路,非要往羊肠小道上跑,赶紧老实点,被我碰着了,我就不会坐视不管,不配合,我就不要怪我将你们准备翻墙头的事情向老师反应一下,故意旷课,不用心学习,出现这种情况,你们班主任是有权利,请你们家长来学校了解一下情况的,你们父母听完老师的训,回头就要回家拿棍棒揍你们去。”
    班主任问起,孙一同也亮明警察身份,并没有将他们意图旷课的事情说出来,只说是找他们了解一下情况,方玉洁见他们走远了,心情反而更失落了,她一脸关切的看向孙一同,“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是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有事儿了,我爸为什么会卷进这起案件里,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从他身上看到他对警察这份工作的热爱和尊重,为了抓住一个犯人,不惜拿身体直接往对方的刀子上撞,身上伤是伤,以至于我妈一看到他穿上制服出去,就会眼巴巴的瞅着他,好像一出去就回不来了,门一关,就一直掉眼泪,逢年过节,别人家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的,他还要在外面执行任务,几次过家门而不入。”
    孙一同想不通也不敢想,父亲怎么就变成让他认不识的样子,“我家里···从小到大,我们坐在一起过年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这样为了工作不顾一切的人,让我看到他身上愿意为责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怎么能利用职务之便违法乱纪,将枪口和刀口对向他曾经拼命保护的人?”
    “他是不是被什么人威胁或抓住什么把柄了?老局长可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几个孩子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里,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或许事实的真相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不堪。”
    方玉洁的温柔细腻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万一这里面藏有什么隐情,又是我们不知道的,误了他老人家,他知道了得有多寒心,如果事实最终也没个反转,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事情捅大了,局里就会将你撤下来避嫌,让其他不有干系的人接手,孩子的话要当真,也只能当一半的真,剩下的一半还有待考究,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我现在都快急得冒火了,你说我真出了什么问题,我这个警察不就成笑话了么?儿子工作兢兢业业,老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徇私舞弊的事情做全了,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他,面对别人嬉笑怒骂,幸灾乐祸的眼神。”
    孙一同当然希望这件事能够出现反转,就怕转不过来,“我真是····我实在想不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堕落,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他人牟取暴利的,而且这群孩子,我自愧不如,恨不得地上裂开条口子一头扎进去,没脸见人,尤其是张鑫鑫额头上的疤痕,他指名道姓说是我爸推搡他撞的,还一眼认出了我,得有多大的怨气,才会将炮口枪口全扎我脸上一顿嚷嚷。”
    “你这是在生他们气么?多大的心眼儿!鑫鑫都你诚心诚意道过歉了,怎么还揪着这事儿不放。”
    “玉洁,你跟在我后面那么长时间,我心眼儿有多大,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故意酸我?”
    孙一同必须重整旗鼓,帆都扬起来了,接下来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实事求是的讲,小孩子当时的眼神,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的,说明他们私下应该里里外外仔细调查过我们,在这方面,你别说,他们还是挺有心眼儿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自己抽丝剥茧查到的,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使了点手段,给他们指点江山,让他们几个一步步查到我爸身上的,再牵连到我。”
    “我感觉张鑫鑫义愤填膺的样子,的确像是知道点什么,有人利用他们几个对小果冻的同学感情,有意识的往我们····不对,是往你身上引导,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不该有那么重的戾气,如果没有人给他们撑腰,甚至是在背后挑拨离间,利用青春期的小男生冲动起来不顾一切的哥们义气,他们可不敢将警察作为重点围攻针对的靶子。”
    方玉洁心思细腻,传到她手机上的照片,也令她从中察觉到当时没有察觉到的细节,“尤其是鑫鑫,在给我发送图片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他的眼神变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在湍急河流中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不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愿意为邵伯青出头,重新调查案件来龙去脉的希望,心里的重担放下了,能够好好松口气,我在他们几个孩子身上没有看到星火燎原的东西,反而有点不屑,现在想想张鑫鑫的道歉挺干脆利索的,一前一后反差太大,当时我还觉得他敢作敢当,通晓事理,非常注重情义,可我越想越觉得这像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台词,到了什么时候就按提前拟好的说辞照本宣科。”
    孙一同倒是很认可她的话,“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利用几个孩子来针对我?如果可以协助破案还好说,万一还有其他居心不良的意图,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这几个孩子,真不知道他们是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还是不知者无畏。”
    “鑫鑫在给我传送图片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我一眼,像是试探,又像是在验证我的反应是否跟他预期的一样,或者是验证别人告诉过他的一些东西,孙队,这几个孩子能在这样不同寻常的反应,无非会有两种可能,他们要不是知道邵伯溺水身亡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要不就是有人给他们看过相关的线索,他们不但认可了,还信以为真,如果没有人引导指认,他们几个怎么可能跑到隔壁县城,还刚好找到了邵伯青当初落水溺毙的地方。”
    方玉洁越想越哪儿不对劲儿,她似乎也在孙一同满是狐疑的脸上看到相似的想法,“张鑫鑫在解释照片的时候,语气坚定,眼神也同样坚定,不接受任何反驳,好像亲眼看到似的,这很大程度上,可以证明他们几个对于提供线索的人非常信任,只是在奉命执行对方交给他们的一项任务,好引起我们的注意。”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接近我,必定和伯青的案子有关,玉洁,你去查一下张鑫鑫跟这几个孩子,最近在学校或生活上都有什么反常表现,又有什么人主动联系过他们,在通讯联系上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既然他们是受人引导才找到我的,还挖空心思借助这几个孩子与我建立关联,那么事情就能通俗易懂多了,一定有他无法和我面对面近距离的顾虑。”
    孙一同紧握的手心里不禁腻出细汗,掌心湿漉漉的,不知道父亲又在这个案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心里七上八下,从警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慌乱心虚过,万一真相比他想像的更加黑暗不堪,他该如何收场,“要不身不由己,要不就是受人控制威胁了,没有我从中协助,他的计划就没法继续进行,这么想来,我就是他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鑫鑫这根线头出现了,顺着这条线,很容易就能将拴在线头另一端的人扯出水面。”
    这时手机响了,是袁小乐打来的,说是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本藏于沙发内壁里的笔记本电脑,孙一同和方玉洁不由分说,立刻驱车往别墅赶。
    他们的小车刚驶出校园,一个西装革履,抽着雪茄的男人从校长刘世明的办公室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眼神透着几分恶毒和凶狠,“孙警官的儿子孙警官挺有能耐的,现在他的胳膊伸得太长了,提醒他的话说了一大堆,从小孙警官目前的表现来看,我们的老孙警官好像没有起到督促引导的作用,胳膊再往前面探伸一点点,就要碰到高压线了,到时候我们几个谁也跑不掉,都得被电成一团黑炭,尤其是你,房大山死的那么惨,这是有人站出来替小果冻替天行道了,你我都是这些案件里的核心人物,我在听说相关消息后,连女儿的婚礼也没有心思参加,就怕接下来被收拾处理的不是我,就是你,要是按罪行大小排个号,你得站我前面。”
    “冯金龙,你这话什么意思?人都死了那么长时间了,你这时候感觉后怕了,当时你不是说老子火命,吉星高照,天不怕地不怕,房大山死得好,他早就该死了,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他收敛着点儿,不能将事情搞大,可他就是不把我的警告听进心里,仗着你给的荣光势力我行我素狐假虎威,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翻进水里去了,你们也别想独善其身,算帐的有备而来,我脖子上挨了一刀,还怕轮不到你?”
    刘世明最近心情不好,唯一的儿子死了,头七刚过,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开挂的时候,放个屁都能带来好运,等失势了,就像打开了霉运开关,放个屁都能将一大团的屎崩出来。
    冯金龙也明白他在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痛苦的时刻,这个世上有什么能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残忍的,不过他们这是罪有应得,这样的痛苦和悲剧,他们也让其他同为父亲的人经历过了。
    刘世明眼袋和黑眼圈异常显眼,曾经意气风发的刘世明,一夜白了头,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几岁,神态憔悴无力,一直挺拔坚硬的腰杆子也微微驼了,“这个邵伯青这个小鬼还真是阴魂不散,死了那么久还能引发这么多的麻烦,看来老孙警官的退休生活过得太舒心惬意了,不在其位,连当初在其位时与我们密切交易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你得去敲打敲打,省得他贵人多忘事,该忘的忘记,不该忘的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儿子要是在这件事上再划出一条口子来,我们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才解决了事端风波,可不能在关键时刻露馅儿了。”
    “听说郑继军被警察抓了,你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房大山和公牛亲密接触的事,会不会是他干的?”冯金龙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进进出出,正值人生最美好年华的学生,刘世明双手插在裤兜里,有些心不在焉,“现在警察还没有出公示,案子也正在调查之中,我比你更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干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与他无冤无仇,没有任何交集往来,他至今未婚,是个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是个靠捡破烂为生的孤寡老头周玉刚收养了他,长到十五六岁就一命归西了,所以他连个亲戚都没有,跟我们素不相识,八竿子打不着,哪来的恩怨情仇,和房大山就更没有任何接壤的地方了,他现在事业做的风生水起,一个月赚的比我们一年的工资都多,放着好日子不过,就是吃饱撑得慌也不能搞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件。”
    “如果不是他干的,为什么要将案发现场选在他花了几百万买来的别墅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巧合的背后全是人为制造出的阴谋算计,我不相信他和房大山的死没有任何关联,我派人去派出所打听了,他没有认罪,但也没有否认这件事儿跟他无关,孙一同亲自审讯过他,好像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这个别墅买得太蹊跷了,小果冻就是在他那套别墅里上吊身亡的。”
    刘世明怕了,他儿子死于心衰,他间接害死了别人的儿子,现在风水轮流转,儿子也是在十七岁死在了因果报应上,“明明知道是凶宅,按正常人的思维避之不及,住在这种房子里会给自己和家人招来厄运,真不知道他是唯物主义者,不信牛鬼蛇神封建迷信,还是他买这套别墅就是为了将局面推到今天这一步,所以我敢断定,他和房大山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我们还没摸索清楚而已,存在即合理,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同样有道理。”
    “你还记得邵勇敢么?”
    刘世明一脸不耐烦,他心烦意乱,中年丧子,人生瞬间没多少意义了,“好好的提他干什么?不怕晦气?听说跑去外面搞运输了,这段时间也挺老实的,上回被老孙结结实实教训了一回,他没有理由再不长记性,非要一根筋跟我们对着干,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儿子运气好,留下个全尸。”“我们可是用实际行动,让他亲自体会到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什么会成为所有人默认的至理名言,他要是还想妄图替他那个死鬼儿子翻案,那就是他不识抬举,非要挺着个脖子往我们这把刀上撞了,死了变成鬼了还不讲道理,继续跟我们较劲儿,跟他儿子一样阴魂不散。”
    冯金龙看上去不动声色,但眼里的慌乱却暴露了他内心七上八下的心境,迟早,他也会被清算,“我找人查过这个郑继军了,幸好我查了,要不然,光凭咱们俩个人的脑子,绝对想不出他跟邵勇敢之间还存在一些微妙的关联,从我打听来的内幕消息来看,公牛案十有八九是邵勇敢干的,但他只是一个货车司机,一个人势单力薄,凭自己的力量和简单的社会关系,哪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他是通过什么办法拿到别墅的钥匙,房大山又是被什么人,用什么方式搞到案发现场去的。”
    刘世明脸色又黯淡了几分,冯金龙继续说:“他失踪了将近一个星期,最后还是他老婆杜琳琳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看到她男人,一连几天不见人影了,留了张字条,说是出去跟朋友打麻将,世明,你不觉得有人从中暗箱操作,神不知鬼不觉就将房大山以这么惨烈恶毒,骇人听闻的方式做成了,郑继军买下的别墅,以他目前的身家可不缺十几二十万,本身又出过人命案,小果冻是怎么死的,你我心里有数,房大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偏偏又死在那套别墅里,与其说是死在别墅里,不如说,他是死在自己令人发指的罪恶里,这是我学校里听到很多同学的议论声,你不觉得这是有人在刻意操纵事件走向和最终的结局。”
    刘世明长长叹了口气,要说罪恶,他的双手上也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和罪恶,不知道以后他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冯金龙是做黑市生意的,房大山的老婆是县医院的医生,与她有着长达十五年之久的合作生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没有良心,只有黑心,见钱眼开,眼里只有利益,并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他心烦意乱,但头发还是梳得油光闪亮,维持着外表上的体面光鲜,好像只有这样才区别于普通人,能够高人一等。
    刘世明心力憔悴,儿子的死给了他太多的反思和悔恨,可一切覆水难收,为时已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冯金龙故作镇定,吐出一个大烟圈,“警察也说了,这是一起典型的有针对性的报复性案件,这个世上谁对房大山的仇恨能达到用牲畜报复畜生的地步,与其说是协助,不如说是顺水推舟,小果冻和邵柏青都曾被房大山侵害过,有了共同的敌人就能志同道合,一起联手合作了,所以我敢认定,郑继军就算没有参与,但一定在很多重要的关口上起到推波助澜,提供外力支援的作用。”
    刘世明一直沉浸在痛失儿子的巨大阴影里走不出来,哪还有心思去调查别人的事,所以并不认同冯金龙的话,“郑继军身家上亿,一双普通的皮鞋就得成千上万块,邵勇敢一穷二白,连猪肉炖粉条都吃不起,一个站在上面享受物质带来的荣华富贵,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这两人一天一地,怎么可能产生交集,就算有,郑继军怎么可能为一个穷困潦倒的人,抵上自己的前途和名声?他一旦坐实了杀人犯的罪名,公司不也得跟着一起解散,他千里迢迢跑这儿来,就是为了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么?他能将公司做得这么成功,说明他至少不是一个目光短浅,不识抬举的蠢货。”
    冯金龙对郑继军还挺佩服,真正的白手起家,靠自己的聪明伶俐在大海站稳了脚跟,之后得到贵人相助,一路顺风顺水,成立公司,当了老板,而这一切的荣誉名位,全是他靠自己赚来的。
    现在将公司迁到自己的家乡,支持家乡的经济发展,也算是衣锦还乡,衣锦还乡,刘世明哑然,目光幽幽的看向远处,冯金龙暗暗咬着牙,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也回不了头了,“他八面玲珑,精明强干,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是蠢货,我前面跟你说过,郑继军有个养父叫周玉刚。”
    “周玉刚又是何方神圣?”
    冯金龙将雪茄屁股扔到地上,用脚反复踩了几下,随后一脚踢出老远,漫不经心的说,“他算不上是神圣,一个普通到走在大街上都没人愿意看一眼的普通人,但这个人就有意思了,他以前是开废品收购站的,但后来被两个经常跑到收购站偷东西的学生活生生打死了,听说心脏都给踢坏了,七窍流血,当场死亡,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
    “两个未成年?”刘世明一听到这个数字,眉毛不经意挑了一下,他对这条规定也有过深刻的了解,却也从中钻了空子,邵伯青的事情之所以能那么顺利解决,就是因为他将一个刚好未满十四周岁的学生推出去顶罪,当年闹得轰动一时的案子这才有惊无险。
    冯金龙说:“打死了人,按目前的法律规定,未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即使杀人放火,抢劫强奸,不必承担任何刑事责任,需要承担一定责任的是监护人,他们刚好卡在了未满十四周岁的线上,最大的十四岁,但还差两天,这个幸运儿就是房大山,另一个叫洪俊杰,而且房大山以前跟我聊天的时候,提起这件事好像挺有成就感的,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他说,他们之所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给活活打死,就是在动手之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杀了人之后,再抢走老板身上所有的钱,因为他们对这条未满十四岁的规定,做过透彻深刻的了解和闻讯,在搜索引擎上还查过相关的案例。”
    刘世明没说话,一面是老师,另一面又是恶魔,冯金龙最瞧不起的就是房大山,要不是跟他老婆有生意上的往来,他才懒得跟这种人来往,多说一个字都是对他人格的极大羞辱,“反正杀人不犯法,顶多关几天又能活蹦乱跳出来,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是他原话,他还用很得意的表情跟我讲,他原本打算选个日子,在刑法所规定的完全无刑事责任时期之内,将美若天仙的校花给强奸了,因为她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打心眼儿里就很瞧不起,很可惜,他仅剩下的两天空窗期是在派出所里度过,过了十四周岁之后,再去违法犯罪就要负刑事责任了。”
    刘世明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忽然老脸都红了,“洪俊杰后来怎么样了?得手了么?”
    冯金龙瞅了他一眼,“洪俊杰当时十三岁,他那个人没什么脑子,就是个混账东西,他想要替他的好哥们儿了却遗憾,这是房大山后来又跟我提起的,在打死人之后的第二个月下半旬,洪俊杰在房大山的推荐下选了个黄道吉日,半夜偷偷潜入校花家里,准备实施强奸行为,但出师不利,被她家院子里的狼狗一口咬到了屁股,后来没多久就得了狂犬病死了,房大山听到消息后还哈哈大笑,骂他命不好,还剩下大半年的美好时光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要我说也是罪有应得。”
    刘世明没说话,他见过好的人有多好,坏的人又有多坏,而他为人师表却又偏偏属于后者,连评判他人对错善恶的权利也没有。
    冯金龙能与他臭味相投,素质人性自然也不比他高尚哪儿去,甚至比他还要恶毒残忍,丧尽天良,他用颇有玩味的语气说:“校花家就倒霉了,洪俊杰的父母居然跑到她家里又哭又闹,还散步谣言说是校花故意勾引他儿子的,其实她儿子长的跟自然灾害似的,癞蛤蟆都要比他眉眼清秀,最后大闹天宫,往校花家门口送花圈,往院子里扔粪便,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子女,事情最后还是以校花为了息事宁人才选择了妥协,赔了十万块,洪俊杰的父母拿到钱高兴坏了,连家也没回,直接买了辆小汽车风风光光开回去了得瑟了,第二年冬天,他们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直接从高架桥上摔下去,连人带车粉身碎骨,一家人团灭。”
    刘世明脸上没什么变化,冯金龙对眼前这个老搭档有同情,但很我时候却也揶揄他没以前老练干脆,心狠手辣了,“所以郑继军和房大山之间是存在关联的,那时候他十七岁,念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正值考大学的关键时刻,后来他挺争气的,考上了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一年的学费对于刚死了养父的人,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哪来的钱上大学?”
    “世明,我要是不说,你绝对想不到周玉刚还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据我了解,好像还是患难之交,他就是邵勇敢,郑继军四年的大学费用,全是邵勇敢提供的,那时候他是在收购站对面开小吃店的,赚了不少钱,孤家寡人一个,没老婆没孩子更没有生活上的负担,正因为这样,他才有相当多的余钱替郑继军交学费。”
    刘世明若有所思,一脸大难临头,插翅难飞的恐慌,这件事儿果然跟郑继军有关,冯金龙也是一嗓子的感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现在恩人的儿子又死得不明不白,你认为郑继军特意将公司从上海千里迢迢迁到这儿来,是因为小地方的钱比大城市的好赚,还是为了大力促成今天的这起公牛案?”
    “这么说,郑继军这次回来不是衣锦还乡,这是王者归来?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找我们几个算帐了?”刘世明彻底乱了阵脚,冯金龙不以为然,“你忘了我们手上还有一张王牌,孙警官办案能力的确有一套,但我们的老孙警察也不是吃素的,我可是给过他老婆第二性性命的人,他这才有机会继续和老婆举案齐眉,他儿子还有妈妈叫,别以为他跑去乡下颐养天年就能与我们撇清关系了,在他利用职务之便将小果冻的死,定性为意外死亡的那一刻,在他替房大山擦干净屁股的那一刻,用我们给他的购物卡为他老婆孩子买套大房子的那一刻,他就得全心全意替我们办事,而且还得办得漂亮,滴水不漏才行。”
    刘世明皱起的眉头舒缓不少,遇到麻烦,一准找到冯金龙就水到渠成能解决了,点子多,手段狠,心肠却也更加恶毒,冯金龙一脸志在必得,“哪有讨了别人好处,转眼又翻脸不认人的?对于没心没肺的人,适当的敲打敲打,或许还能让他迅速记起自己的真实身份来,以往合作的那么融洽愉快,他不想记得,我们还难以忘怀呢,再说了,郑继军这不是被抓了么?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长了三头六臂,也被铁链锁上了,老孙警官这段时间享受了太多天伦之乐,也该让他出来活动活动,他不在局里了,但他的话在很多位高权重的人那儿还是挺管用的。”
    刘世明顾虑多,自从死了儿子之后,不管是心力还是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重击,主心骨似乎也没以前那么强硬了,立场松弛,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大有一副想要退出游戏的迹象,“这个郑继军,我曾经派人打听过,人前人后风评挺好,商场上很有一套,又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所以他朋友挺多,为人处事方面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想要在他身上挑出点毛刺,似乎也不太容易,而且又是主动返乡建设本土经济的企业家,在很多地方特色的产业上,都有一定的投资和支持,他现在的名片是金色的,有一定的份量,在官方那边还是挺受待见的,我怕事情弄大了,会给我们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
    冯金龙有些生气了,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郑继军是生意人,生意人无往不利,我就不相信他从业十几年,手上就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只要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去找,一定会能找出能将他扣押判刑的事件来,实在找不到,那就在偷税漏税或其他容易出马脚的事上制造一些,他就像一只老虎,别看他被抓了,暂时成了阶下囚,失去了自由,但他目前还是个嫌疑人,警察并没有查到他与房大山的死亡事件存在任何因果关系,这应该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刘世明神情疲倦,动了动嘴欲言又止,冯金龙再次点着一支雪茄,“待警察确定邵勇敢就是公牛案的罪魁祸首,警察抓错了人,就得将他无条件释放,在这段时间,他一定会局子里好好打磨他的爪子牙齿,磨得比刀子还快,出来之后,就要正式替他的恩人报仇雪恨了,该算账的算帐,该解决的解决,公牛案不是结束,反而是他执行接下来计划的开始,所以,他一出来,我们几个人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看守所
    孙一同再一次出现在郑继军的面前,他还是像先前一样悠然自得,看到他神色凝重,一副吃了苍蝇被恶心到不行的样子,他首先开了腔,手上还套着手铐,“孙警官,看着我干吗?不要以为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会被你打动到,有什么话就直接开门见山,你能当上刑警队队长,那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而我自认为也不笨,咱们聪明人对聪明人,不要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的。”
    “你为什么要帮邵勇敢凶人?”
    “证据呢?就凭房大山死在我的别墅里?要说这个,我还真有话说了,好好的房子,以前是凶宅,我讨了个便宜,少花了十几万,现在又死了个人,别说是外面的人议论这事儿了,就是你们看守所里的人也在讨论人兽杂交的段子,估计那套房子臭名远扬,再将价位往下再压一百万,也不敢再有人买了。”
    郑继军语气脸上并没有大功告成的成就感,反而要比头一次还要阴郁,他不认为自己与案子无关就值得开心,“你们可得尽快将案子破了,还我一个公道,将事情解决了,我那套别墅也少受些影响,在转手卖给下家的时候,不要在房价上缩太多的水,我作为受害者,你不能因为你个人业务能力不足,最后害得我血本无归。”
    孙一同用手紧紧抓住手上的文件夹,现在综合所有的证据,以及在别墅里发现大量邵勇敢留下的生物痕迹,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公牛案的始末都被人用摄像头拍摄下来,而邵勇气也出现在了恐怖残暴的画面里,这是袁小乐在找到的笔记本里发现的视频。
    而从头到尾,并没有发现郑继军的身影,甚至连他的指纹的没提取到一枚,案子告破,凶手就是货车司机邵勇敢,只是现在人跑了,他也派人去过张鑫鑫给他留下过的地址,房子还在,的确有人最近生活过的迹象,但早已人去楼空,逃之夭夭了。
    “我再次重申一遍,我现在是冤枉的,你一个警察,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指责我涉嫌犯罪,还问我为什么要帮人犯罪,这像是一个经验丰富,有职业道德的警察该说的话?”
    郑继军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表现出来的不是兴奋,而是更大的悲哀,连声音也低了两度,“我又不是搜索引擎,你随便打个关键字就能弹跳出令你满意的答案,如果真是那样,出了任何问题全来找我,那还要你们警察干什么?每个月拿我们纳税人给的工资,你对得起我,还是对得起每一位希望你能还原真相,替天行道的受害者?”
    “你的嫌疑被排除了,现在就可以走。”
    “走?哪有这么容易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孙警官,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好,你问。”
    “就拿我们俩个比喻,不是针对你的,就是通过通俗易懂的方式让你更明白我现在的处境,可不是你一句可以走了就能解决的了的,是这样的,我们因为一件事儿发生激烈的暴力冲突,后来我走了,走到一个你们眼睛看不到,胳膊也伸不到的地方,但我临走之前给你留下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下次回来,我就要连本带利找你算帐了,我要你承受我承受过的痛苦,别人不知道是怎么个奉还法,但我这儿得一百倍一千倍的奉还,在我看来,最好的方式就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郑继军意味深长的说,他拿起桌子上的水,刚递到嘴边,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原封不动放了回去,但他的嘴唇因为干渴而微微起了一死皮,“现在我回来了,也真真实实出现在你眼前,不用我说要算帐,你心里也该明白的,现在我落在你手上,双手被铐住,往我头上扣个黑锅或找个可大可小的罪名,让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样你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好好想一个等我下一次出来该怎么应对的计划,现在的情况是,你的手下证明我是无辜清白的,马上就要放人,面对我这个随时都能将你炸得七零八碎的炸弹,你该如何选择?”
    孙一同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当然也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他没将他父亲孙康庆提出来,就算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在光滑单薄的封面上磨蹭着,他是头一回不敢正视嫌疑人的目光,拿起他放下的杯子,直接将杯子里的水喝了干净。
    郑继军怔了一下,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坐直了,微微前倾,“而我就是能将你炸成一万块的深水炸弹,抓在手上,虽然危险,但导火线在你手上,你可以将它制成一个哑弹,从里到外,或从外到里一点点拆了它,直到彻底解决后顾之忧,但扔出去了,你就失去了主动权,它什么时候爆炸,又能炸出多大的动静,包括将你炸成多少块,都由不得你控制,你将坐如针毡,如履薄冰,你摸着你的良心讲,对于下属的决定,你会以领导的身份压下去,还会良心发现,坚守原则公事公办将我给无罪释放了。”
    孙一同知道他将他比喻成了他父亲,眼下无言以对,郑继军并没有让他出糗的意思,“不对,准确的说,是放虎归山,我在局子里除了吃吃喝喝,跟进来负责审讯的人说说话,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磨砺牙口和这双手,尽量磨快一点,比刀子还快,找到合适的机会,一伸手就能架到你的脖子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道孙警官能否人寿到公事公办,坚守原则。”
    “除了我之外,还有你上回看到的那几个同事,还有其他人过来找你么?”孙一同知道他是冤枉的,郑继军没想到他会这么开窍,眼里不禁有了几分欣赏,“你放心,我留在里面才是最安全的,毕竟我是被你给抓进来了,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你得付全部责任,我说怎么一见到你就有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
    “我妈,我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要紧张,孙警官,我就是很好奇,到底是多么善良聪明的母亲,才会将你培养的这么优秀,有教养有道德,干净利落,通情达理,我自小就是孤儿连我父母长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是外地来这儿打工的,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一出生就将我当成垃圾扔掉。”
    郑继军的人生看上去很成功,但他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有的孩子一出生,就能得到爸爸妈妈全部的爱,可能在小生命在肚子里落地生根的那一刻,就将最好的提前准备好了,而有些人,只是男女双方出于本能的激情产物,喜欢就养着,不喜欢随手就丢掉了,通过权衡利弊过的厌弃,又怎么会觉得愧疚?跟在大马路上,随手扔掉一团擤过鼻子的卫生纸没有任何区别。”
    孙一同查过他,但他说的这些,却是他用任何方式或数据都查不到的,但这对他来说却是个好兆头,至少对他敞开心扉了。
    郑继军十分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鼻子被别人捏住,他没有太多的主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得在这儿给自己找个靠山,防止暗箭来的时候,能有人替他一下,并能顺藤摸瓜,找到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另一拔人,有些事情,别人告诉他,和他自己发现,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我以前念大学的时候,特别讨厌养宠物的人,有个老太婆丢了一只狗,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几乎是动员了全家人在走失的地方来来回回寻找,自己家人找不到,又动用警察来找,结果还是没找到,老太婆急火攻心,没撑上几天死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父母后悔将我当成垃圾扔掉,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发了疯的寻找,为自己遗弃我的行为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孙一同没有经历过他的人生,但他说起往事时风轻云淡,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一路走来,吃了很多苦,心理学上说,一个特别爱笑的人,说明他很悲伤,一个特别能睡的人,说明她很孤独,一个擅长遗忘,说明她失去了很多,一个人前谈笑风生的人,人后,他的心必定千疮百孔。
    郑继军脸上看不到任何怨毒,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事实证明,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真心爱自己的小孩,有的小孩是小孩,有的小孩子连有钱人家的猫狗都不如,我养父是收破烂的,他是在破烂堆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养父对我很好,其实也没那么好,供我一日三餐,晚上有睡觉的地方,给了我一个家,不管我去哪儿都可以回去的地方,每次我生病,他都不会太紧张。”
    “为什么?生了病怎么可能不紧张,不过有人的人情绪反应强烈,有的人不擅于表达情感,一个人难过到了极致,不能说因为没看见眼泪,他就不痛苦了,我小时候身体也不怎么好,头疼脑热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妈妈的反应不是很强烈,但她不是不担心,而是担心自己负面情绪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孙一同提起母亲,他个也认为她是这个世上最温柔贤惠的好妈妈,作为妻子,也是爸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贤内助,妈妈体贴入微的温柔,几乎成了他选择女朋友的标准。
    郑继军眼眶微微湿润,“养父说,当时发现我的时候,我全身都紫了,脐带上落满了绿头苍蝇,飞来飞去的,老远就听到嗡嗡叫,臭烘烘的,脸也成了紫菜包,一丝不挂,胸口都不见有起伏了,差不多有出气没进气,他抱起我直接跑着去了医院抢救,医生说,再迟五分钟送来,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孙一同点了点头,他遇到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却又遇到一个给他一个家,视如己出的养父,郑继军笑容变得苦涩,眼眶红红的,“老天爷让我活下去,一定有什么事情只有我才能完成的,所以我直到现在都还记住他这句话,再苦再难,揉碎了咽下去,再苦还能有当初躺在垃圾堆里无人问津,快要死掉的时候苦么?我没见过我妈妈,也从来没叫过妈妈,我挺喜欢跟有出息又彬彬有礼的人交往,因为他们的教养道德和对身边每一个人的态度,都来自妈妈的言传身教,你的好让我眼前一亮,尽管我们第一交见面并不是很愉快,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和欣赏。”
    “我妈得过尿毒症,后来成功换了肾,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妈妈有一天会离开我,如果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就不会珍惜身边早已习惯存在的人,在妈妈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医生一晚上连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再不换肾,她顶多还有三两个月,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觉得好无力,生命也太脆弱了,在工作上遇到难题,我会死磕到底,用上我学来的东西和经验将难题破解了。”
    孙一同说,“可面对妈妈越来越重的病情,真的不是靠死磕或不甘心就能化解的,后来没过几天,医院通知我们有适合的肾源了,我在听到消息后跪在妈妈床前泣不成声,她终于可以重获新生了,很像小时候妈妈有事要出门,我抱着她的大腿软磨硬泡非要跟着去,她坚决不带我去,后来又改变主意带我去了,愿意得到了满足,没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兴奋和回味的。”
    “那你妈妈现在身体怎么样?换来的肾,毕竟是从别人身体里切来的,不可能像原装的那样协调,听说好像还要吃一辈子的抗排异的药,一瓶药可不便宜,一个星期就吃完了,不能停,停了,副作用全上来了,非常折腾人,费那么大的代价,最重要的就是后期的维护工作,费用可能要比当初换肾的手术费还要贵。”郑继军不会平白无故扯到他妈妈身上的。
    孙一同认为他在暗示他爸,很有可能会为了他妈不惜徇私枉法,贪污受贿,他眼神闪躲,郑继军继续说:“我养父在我高三最后一个星期被两个初中生活活打死了,我当时正在做课间操,老师把我叫到外面,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之后就骑车送我去了医院的停尸房,那两个混账东西将我养父打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全紫了,面目全非,我以前想像不出我小时候全身发紫,成了紫菜包到底是什么样子,但看到养父全身被打得全是深紫色的淤青,我脑海里空白的图案一下子就形象具体了,要不是医生过来核对身份,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那两个人后来坐牢了么?”
    “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离十四周岁还差两天,因为没有达到法定年纪,杀人不犯法,哪怕他们亲口承认罪行,将每个细节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警察的工作就是打击犯罪,依法办事,所以第三天就将他们两个给无罪释放,你是警察,对于这个应该比我清楚,不满十四周岁的人,有违法犯罪的行为,包括杀人放火,抢劫强奸,不予行政处罚,责令监护人加以管教。”
    孙一同作为警察当然知道这个,只是没想到悲剧会发生在他的养父身上,郑继军冷笑,眼神变得犀利又怨恨,“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字,跟养父相依为命,他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又是个收破烂的,从来没害过人,热情大方,情愿自己吃亏也不占别人便宜,他是个好人,好人好事做了不少,是个活雷锋,周边的人全知道,对他的印象有两个,一个是他老实勤奋,二个是他培养了一个全校排名总是第一的儿子。”
    “这的确是《行政处罚法》第二十五条明文规定的。”孙一同这么多年也经手不过少青少年违法犯罪的案子,每一件都令人痛心疾首,而且犯罪率也有了明显上升的趋势。
    郑继军脸色又变得无奈,“可好人没有好报,最后却被两个烂人打死,白死了不说,那两个中学生被父母接走后,两家人聚到一起搞了个盛大的庆祝仪式,就是因为我养父不是高管,不是有钱人,也没有人脉关系,是个捡破烂的好欺负,换成校长的爹,换成区长的爹,市长的爹,省委书记的爹,他们敢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个人活生生打死?穷什么时候是任人宰割的错了,一个叫房大山,另一个叫洪俊杰,后面那个人就有意思了,尝到了甜头,杀人不犯法,强奸肯定也不犯法,所以突发奇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半夜翻进校花家里想要强奸她。”
    孙一同听得心惊胆战,相反,郑继军的情绪在短暂的起伏后,又恢复到了从容不迫的状态,“结果老天有眼,他出门没踩到狗屎,没那么大的运气得偿所愿,没曾想,校花养了条狼狗看家护院,他刚翻进来,狼狗就察觉到了,转身逃跑的时候,被咬中了屁股,没出几天得了狂犬病死在了医院里。”
    “活该。”
    郑继兵风轻云淡看了他一眼,“后来我打听过他们家的消息,他爹妈胡搅蛮缠,问校花家赔十万块,不然就要跟他们家同归于尽,最后钱拿到手了,可能是太兴奋了,一时没抓稳方向盘,直接从高架桥上摔下去粉身碎骨,据说交警用了三个蛇皮袋子才将他们的尸体装走。”
    孙一同拿出钥匙,要帮他打开手铐,郑继军又将身体往后退,恰到好处的避开他的手,“所以在法律无法为受害者主持公道,伸张正义的时候,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更不会指望犯了错的人,会为自己犯下的错悔不当初,痛哭流涕,不会的,他们反而会因为没受到惩罚而更加肆无忌惮,这就是现实让我看到的真相,无能为力的感觉最让人难受了,只能对老天爷给予厚望,所以我还是挺相信因果报应的,善恶终有头,苍天绕过谁?”
    “我不会让那些人·····”孙一同的话还没说完,郑继军忽然站了起来了,轮起胳膊重重打在他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手铐也在他的脸上划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巨大的惯性也致使他摔到地上,孙一同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血迹也飞溅到了文件上,血糊糊的一片,郑继军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特质就是在适合的时机做合适的选择。
    先发制人可以帮他避免很多暗流和黑锅,反正有些不希望他从这儿毫发无损走出去,少不了从中作梗,将他扣下,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不如用他的方式让那伙人安心,他要的不过是这个局面,袭警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这个处罚在他能力承受范畴之内,也省得他们绞尽脑汁想办法了。
    孙一同捂着脸倒在了地上,郑继军也被外面的警察按在地上,他在经过孙一同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话,孙一同心知肚明,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目光随后又落到了桌子上的那只纸杯上,踉踉跄跄站了起来,一把拿过,不到一个小时,他便上吐下泻,咬得五脏六腑生疼,胆汁最后都吐出来了,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然而经过检测,医生在他的呕吐物里竟然发现了水银,而他自从进了审讯室,除了喝了一杯原本给郑继军准备的水外,截止到现在,滴水未进,孙一同立刻将此事向上做了反应,局里有人想要通过下毒的方式,给本该无罪释放的郑继军投毒,然而这件事儿不知怎么就被医院里的一个护士发布到了网上。
    一时间在网上迅速发酵蔓延,沸沸扬扬,况且郑继军又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在没有衣锦还乡之前,就提前在本土搞了不少慈善,他含冤入狱不说,还在戒备森严的审讯室里被人恶意投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得罪了手眼通天的人,这才遭人投毒灭口。
    孙一同被卷入风口浪尖上,在真相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被停职处理了,越这样,这里面就越有猫腻,孙一同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交上了配枪和警官证,走到门口,方玉洁从里面急匆匆的跑了出来,“队孙,先前不是还好好的么?局长平白无故的怎么就将你给停职了,我们都是按正常程序办的案子,一时半会儿抓不到邵勇敢也不是我们的错,总得有个过程的不是么?你·····你是不是哪儿冲撞了局长?他们说老远就听到你跟局长嚷着嗓门吵架的声音,不行就给他认个错。”
    “我哪儿错了?他知道他找我谈话都说了什么么?他怀疑我私下和郑继军有利益往来,说我撒谎,诬陷自己人,难不成我还往自己嘴里灌水银?我现在成了受害者,又找不出我诬陷他们的证据,我说我愿意去查到到底是谁在杯子里动的手脚,局长一听这话更是暴跳如雷,骂我不把精力用在抓捕罪犯的事上,却钻进牛角尖,心思全用在旁门左道上,查起自己的人来了,那不就是说我心眼儿长歪了,自己给自己下毒,诬陷局里的人手脚不干净。”
    方玉洁听到队长被停职的消息后大惊失色,明明办了一件轰动性的大案子,没功劳总要有苦劳,现在好了,直接被停职处分,孙一同也很愤恨,从这件事上足够说明局里有内鬼。
    至少与父亲以及校长刘世明那伙人存在利益往来,他动了他们的忌讳和红线,转眼就受到了打压,不过郑继军也算聪明,留在外面太危险,要是他再在里面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暗藏在局里的势力就要露出头来,受到更大的舆论讨伐。
    孙一同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么大的惩罚,看来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网上舆论全指向局里,可又给不了大众一个明确满意的答应,现在要我出去澄清事实,我就搞不明白了,作为受害者,我要澄清的事实,事实就是我喝了原本给郑继军的水后就上吐下泻水银中毒,这是明摆着的,局里某些人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与外面势力相互勾结,敢在审讯室里公然下毒,杀人灭口。”
    “孙队,或许事情风头过了,局长就会收回成命,找你回来继·····”方玉洁急得团团转,可她一点忙也帮不上,孙一同示意她不必担心,可面对这么大的委屈,他还是受不了,一个积极争取的真相,就将他之前那么多年的心血和成绩一笔勾销。
    方玉洁低下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孙一同心灰意冷,“事实本身就是这个样子,我老老实实还原事实真相怎么还错了,让我出去按他们给的事实照本宣科,给大众一个交代,颠倒黑白的话不叫交行,叫糊弄,叫瞒天过海,如果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害怕我提出的清查提议,还好毒性不是很强大,但时间一长,毒性积少成多,慢慢的人就死了,让我说假话,我做不到,作为警察,不该尊重并还原真相么?”
    “孙队,局长有局长的安排,郑继军那边,我会仔细盯着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最近有几个挺出名的网红景点,你要是想去的话,我认识旅行社的人,是我家亲戚开的,报我的名字可以直接打五折,换个地方散散心,不能全堵心里了,小乐忙完手上的工作,也能轻松一点,下班后跟他一起去酒吧放松放松。”方玉洁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挺心疼的。
    孙一同用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看她满脸焦虑,似乎也理解妈妈在面对他生病时,为什么不慌不乱的,自己的负面情绪,真的很容易影响到身边的人,“我没事儿了,哪怕不干警察也挺好的,对了,忘记问你了,以洪俊杰名义为徐全福买保险的事情进行哪一步了?保险公司赔付了么?”
    方玉洁心里沉重,可说到这件事儿,却又觉得莫名的舒心,“这件事儿,我一直留心的,保险公司那边早上给我来了电话,围绕徐全福老人生前的状况做了很多调查,公园的管理人员也相当配合,又找到了平时照顾过他的几个志愿者,将老人家的大体情况说清楚了,可以证实煤气罐爆炸的时候,他就睡在隔壁的小房间,虽然得了癌症晚期,但保险的的确确是在一年前由他本人亲自找业务人员购买的,属于正常投保,合法合规,他与爆炸案的真凶邵勇敢素不相识,更不存在任何瓜葛交集,就是一起人为制造的死亡事件,但跟他无关,他是受害者,所有手续全部办理妥当,保险金会在规定的工作日内找到她的账户里。”
    “哦,老人家一辈子流浪在外,现在他女儿·····不管怎样,他女儿回去之后就可以解决念大学的难题了,他在天之灵看到了,应该能安息了,对于他来说,这未必是件坏事,他女儿或许知道真相,会念他一辈子的,老人死的这么惨,是个悲剧,可撇开这些,从实际出发,却又是个·····”孙一同接过她从包里拿出来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了。
    方玉洁轻轻叹了口气,“他女儿今天上午还给我来了个电话,要将老人家的尸体带回去落叶归根,还让我向郑先生说一声谢谢,孙队,从我目前了解到的线索来看,郑继军或多或少参与进来了,但凡以洪俊杰名义存在的所有账号,应该都是他在私下运作,这个查起来也不是很难,可能是因为洪俊杰全家都死光了,不会有人对这个早已死亡多年的名字起疑心的,还有,我听小乐讲,他在房子的废墟下面发现了一个隧道,与外面相连,煤气罐爆炸的时候,只要人钻进去,很容易就爬到外面了。”
    孙一同紧紧抓住手上薄薄的几页纸,先前他还百思不解,现在发现还有隧道,一切疑云豁然开朗,方玉洁说:“有了这条通道,也就能很好解释小胡和她男朋友当时看到里面有两个年轻人扭打在地上,最后却只在废墟里挖到徐全福老人一个人的尸骨原因。”
    “这些东西,除了你和小乐之外,还有谁知道?”孙一同现在就想知道这个,方玉洁凑过来低声说:“没人知道,这是小乐偷偷跟我讲的,当时清理现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去休息了,只有小乐一个人还在挖,他无意中发现的,但也只剩下半截痕迹,爆炸力量太大,地道顶多也就七八米的样子,从里到外坍塌差不多了,小乐眼睛尖,心思又细,一般人看不出是地洞坍塌后的痕迹,这么重要的线索本该向你汇报的,他当时也是怀疑,害怕空欢喜一场,万一是爆炸形成的也不一定,所以也只告诉我一个人,我对任何人都没讲,后来你说这件事儿很有可能郑继军也参与进来了,我一想起小乐说的那事儿,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再去发现疑是地道的地方再好好查一查,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他什么时候去的?”
    “你上吐下泻,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去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中毒了,对不起呀孙队,是我自作主张将这件事儿给压下去了。”方玉洁是个思维敏捷的警察,不会感情用事,只是觉得郑继军并非十恶不赦的暴徒,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天在废弃的破房子里到底还有谁参与了。
    “这是小乐归队的时候,悄悄塞到我手上的,让我转交给你,说是在清理的过程中无意中捡到的,看上去像是门禁卡,虽然破损的厉害,但造型和样式,很像是在我郑继军所在小区的其他业主手上看见过,十有八九就是他了,还有就是小胡康复出院了,跟她男朋友一起走的。”
    “不是说一个得了神经病,一个出国留学的么?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儿,小胡跟她男朋友一起出的国,她半夜偷偷跑出去的,医生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信封,是留给我的,要不你也看一下。”方玉洁说着就将信拿了出来,孙一同的手指还没碰到又缩了回来,似乎不用看也了然于胸了,方玉洁说:“他们俩个人跟我们说的是实话,是刻意将开车的体貌特征描述成郑继军,好诱导我们将注意力全转移到他的身上,她弟弟也受害者,得了抑郁症,非常严重,几度轻生,她没其他想法,就想替她弟弟亲眼看一看那个灭绝人性的恶魔接受公牛审判的样子,所以·····”
    “所以他们俩个是受了郑继军的指使才向我们撒了谎,从头到尾每一步都是按他的计划进行的,我们也成了他用来操控局势发展的筹码和工具,小胡从一开始就狠狠摆了我们一道,装傻的装傻,装疯的装疯,他千方百计误导我们,就是为了给邵勇敢提供充足的时间和以牙还牙,血债血偿机会,我们赢了。”
    孙一同忽然大声笑了出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怀大笑,好像挤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全被清空了,“玉洁,我们是最终的赢家,案子破了,凶手邵勇敢逍遥法外,嗯,虽然很不甘心被他当成傻子耍,但愿赌服输,这是一个令人心痛却又能大快人心的结果,比起十四周岁的无奈和被动,这个结果·····案子都结了,下班后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叫下小乐,我请客。”
    “好,那我现在就给小乐打电话。”方玉洁见他开心,她也悬在嗓门眼儿的心也跟着落下来了,孙一同拿打火机将手上的几页纸点着了,又咬着一支烟,借着燃烧的火焰点着了,火苗吞噬着纸张,暗黑色的痕迹不断吞噬着上面黑色的字迹,直到烧成灰烬随风飘散了,他转过脸看向她,“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
    “我就是在想······在你最倒霉的时候还要你请客吃饭,会不会太不仗义了?”方玉洁挺为他着想,但话锋急转而下,“听说你家附近开了家海鲜馆,生意火爆,里面的招牌大龙虾远近闻名,吃过的人赞不绝口,小乐去吃过,也说好吃的不得了,就是队长您太小气了,从来不提,就怕我们要你请客,现在好了,心想事成,我光听着都流口水了,就是太贵吃不起,现在队长慷慨解囊,那我跟小乐恭敬不如从命,可得事先说好了,我要吃两只。”
    “只要你能吃得下,吃多少都管你,跟小乐说一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孙一同难得看到她跟自己讨价还价,俏皮搞怪的时候,方玉洁忽然伸手拍了下脑袋,仿佛差一点忘记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孙队,是小乐在邵勇敢留下的笔记本电脑里发现的,做了加密处理,我拿去给技术部的同事破译了,刚有了结果,我就去拿来了,虽然案子破了,但邵勇敢至今还逍遥法外,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这三张照片一定对他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一般情况下,不会做加密处理,好像不太愿意被人看到,上面还有张鑫鑫,其他几个人就不认识了,这几个人或多或少都和邵勇敢有一定的关联,将他们的身份弄清楚了,我们才能顺藤摸瓜,尽快将邵勇敢捉拿归案。”
    “好,我知道了。”孙一同坐上车,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的三张照片。
    一张是张鑫鑫和一个高大个子的合影,两人关系似乎很好,张鑫鑫还特意踮起脚尖。
    由于对方个子高,他踮起脚尖,脑袋也只勉强到他肩膀,第二张是大高个子跟一对看上去面容和善亲切的夫妻合照,而后面的背景异常项目,是一个卖牛肉的摊位,是两层小楼房,是用自己家的房子开的门店,招牌红底黑字,写着“美滋滋精品牛肉”。
    第三张则是张鑫鑫和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坐在一家按摩店门口的合照,两人眉眼相似,张鑫鑫刚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女人也用干瘪枯瘦的胳膊搂着他的肩膀,女人头发花白,面黄肌瘦,颧骨高高耸起,好像只剩下一张皮包在骨头上。
    又像是极度营养不良,张鑫鑫面色红润,胖嘟嘟的,一个神采飞扬,一个目光呆滞,女人左侧有个破旧发黑的桌子,上面放了一只半新不旧的热水瓶,白色的,似曾相识,最重要的是,在手把下面还坠着两个红色的西红柿挂坠。
    他还以为自己眼睛看错了,那两只红色的西红柿挂件,是前女友送的,而且还是私人定制,两人只好了两个月不到就分道扬镳了,原本准备扔掉,但妈妈看了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
    挂在了她经常使用的热水瓶手把上,圆溜溜的也挺可爱,白里透红,拿起放下还能发出轻脆的响声,妈妈虽然年纪大了,喜欢老旧的东西,更喜欢精致的小物件,他再三看了眼桌子上那只似曾相识的热水瓶。
    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那只热水瓶就是妈妈平时用的那一只,价值不菲,一尘不染,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而桌子上黑乎乎的,像是结了一层油垢,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女人所住的地方相当破烂,地面还坑坑洼洼的,全是泥地,没铺设水泥路,在边缘处还有几只散养的老母鸡。
    孙一同立刻拔通了妈妈的电话,想要确定一下,她是否将家里常用的热水瓶送人了,如果单纯的只是一个巧合也就算了,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妈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应,如果是送的,那么母亲能将自己日常用到的东西送人,想必和女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孙一同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刚好是妈妈午休的时候,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还好没接通,万一询问他工作怎么样了,他该怎么跟妈妈说自己被停职的事?
    心烦意乱之际,正准备去口袋里拿车钥匙,无意中将方玉洁给他的门禁卡也带出来了,刚好掉到了脚垫上,时间还早,原本也打算再去案发现场看看的,他直接开车去了郑继军家。
    案子破了,贴在门口的封休也随之撤除了,现在业主还在看守所里,他从口袋里拿出方玉洁交给他的门禁卡,轻轻靠在刷卡区上,只听咔的一声,紧闭着的大门自动开了。
    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郑继军参与了并实施了那起爆炸事件,他现在更相信邵勇敢是按他事先计划好的步骤进行的,爆炸是计划内的事,包括徐全福老人的意外身亡事件,保险公司认定合理合规的理赔程序。
    不过是他利用一系列的巧合瞒天过海,人为制造出来的骗局,一是替邵勇敢打掩护,转移视线,二是为病入膏肓,没几天可活的老人,为唯一的女儿尽最后一份父爱,从实质上来说,他的确是杀人犯,他不知道自己替他掩盖证据,算不算违法乱纪?
    不过他转念一想,在销毁证据的时候,他已经被停职了,不算是警察,他害怕哪天因为今天撕了个小口子,明天又因为其他事又撕上一条,大后天又会有其他身不由己的事破例,脚踩进烂泥塘里,越陷越深,漫过腰,漫过脖子,再漫过脑袋,从头到脚全糊了一层烂泥。
    人一旦做出错误的选择,往前迈的下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直到原则底线全给撕没了,他也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或许父亲也是从撕了第一个口子才逐渐变得面目全非,令他这个当儿子的愤恨又无奈,最多的是脸上无光,无地自容。
    “谁在外面?”这时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大高个拿着拖把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大桶浑浊又散发着腥臭味儿的污水,孙一同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穿着围裙,头上戴着一次性发套,穿着牛仔裤的男人就是照片上和张鑫鑫合影的男人。
    “是孙警官么?”男人手上还套着纱手套,直接伸出手,见他一动不动,目光落到他沾着血迹的手上,男人又手忙脚乱的将手套脱掉,露出细长黝黑的手指,从形态上来看,不像是做体力活的,但动作又行云流水,这时副经理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男人一脸客气的向他打了声招呼说:“表哥。”
    “孙警官,您来了,怎么来的时候不提前打个电话,屋子里现在乱七八糟,你们警察撤走之后,这个案发现场就得进行彻彻底底的大清扫,里面全是血啊什么的,还有好几处的牛屎,臭味儿都飘到外面去了,风一刮,能从东边吹到西边去,核心地带更是重灾区了。”
    副经理一边赔着笔,一边示意身后的男人退一边去,他马上就要提干,警察每天那么忙,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准没好事,万一再弄出个问题来,上头还不得将他给扫地出门了。
    孙一同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那个大高个身上,他将水里臭不可闻的污水冲入外面的下水道,副经理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更是吓得不行,这儿的业主几乎天天跑到他那儿大发牢骚,连续出了两次命案的凶宅,必定是风水太差,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幢别墅用炸弹夷为平地,盖个游泳池或搞个花园也不错。
    副经理一紧张满头大汗,“孙警察,你看天热越来越热了,这味道直往鼻孔里钻,经过这儿的人,老远就得提前憋气,不然得臭死,我们这儿的房价因为这事儿一落千丈,跌得比自由落体还快,再不清理,就得往外面爬蛆了,很多业主本来就受到案子影响,心情不太好,再加上臭气熏天,苍蝇满天飞,早就受不了了,说要跟媒体记者曝光我们。”
    孙一同没说话,但目光还是直勾勾的看向那个男人,副经理脸上的心虚似乎更明显了,仿佛做了亏心事,害怕被人看出破绽来,“孙警官,我也是按····真的再不大扫除就····真的非常影响前后左右正常生活,对空气环境也不好,而且我可是亲自请示过你们局里领导的,他们说行就行,不行,我可是连门也不敢进的。”
    “案子破了,这儿不再受警察管制,我今天闲得没事,顺路过来看看,你不要那么紧张,就算这儿没出公牛案,你们这儿的房价也涨不起来,那个····他谁呀?叫你表哥,我看他岁数当你儿子差不多,怎么还平辈了?”
    “孙警官,他是我表妹的男朋友,挺有出息的,人长的好,书也念的好,就是家里不怎么能拿得出手,除了这个硬件不行,其他软件无可挑剔,所以他叫我一声表哥也没错呀。”
    “是你叫他来打扫卫生的?”
    “我是物业,负责整片别墅区的,住在这儿的非富即贵,全是大爷,我得将住在这里面的那位侍候好了,保证在他回来之前,将家里收拾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尽量恢复到比命案发生前更好的状态,他可是我们管理层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保住的金主。”
    这儿是副经理最头疼的地方,但也要花费很多心思,有时候他一个人进来也后背凉飕飕的,吓得他后背一串冷汗,还会在强烈的恐惧下出现各种怪异可怕的幻听,“这房子,也就他敢住,他要是搬走了,这儿十年二十年都得闲置着,白送都没人敢要,嫌晦气,不住人,时间长了就没人气了,没人气就会招来各路牛鬼蛇神,今天左边的邻居,听到有人在房子里哭,明天又有人看到有鬼影在窗口乱飘,那就真成了不折不扣的凶宅,我们这儿可是这座城市最有代表性的名片,郑先生命硬,用风水大师的话来说,就是能克邪性的火命,能有这个命格的人不多,镇得住一切妖魔鬼怪。”
    “这倒是真话。”孙一同往里面看了一眼,表弟提着水桶走了进来,眼神恭恭敬敬的,丝毫没有第一次见面该有的陌生和警惕,好像见过他,但他又没见过他,副经理见他眼神好像对表弟不太友好,更是提心吊胆的,“上头发下狠话来了,要是郑先生搬走了,我也得卷铺盖滚蛋,我四十几岁的人了,工作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七八张嘴等着我这份工作吃饭,断了工资,家里的房子车子就得跟着断供了,郑先生是咱们整个小区首屈一指的名人,就他牛气,吉星护体,杀人犯都将家里变成凶案现场了,唯独他毫发无损,你看这命格强大到什么程度?他在,我的工作就在,他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别说是替他打扫卫生了,我就是天天给他洗内裤也绝对不是问题。”
    “我看他也不像是专业的清洁工,那双手细皮嫩肉,不像是干粗活的。”
    “孙警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别看他长的细嫩,个子又高,其实做事儿仔细的很,特别能吃苦耐劳,手脚利索,我前前后后请了十几个清洁工,一听这儿是公牛案的第一现场,出双倍的钱都不要,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其他业主又催得紧,成天在群里轰炸我,炸得我每天焦头烂额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就让表弟过来,将这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清洗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缝,犄角旮旯,确保干净整洁无异味。”
    “你表弟,给自己人走后门,你们管理层一心想要挽留郑先生,请再多的人,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现在就他一个人干活,你们上头给你准备十个名额,每个名额肯定要高于市场价,双是双倍的,清洁工一般都是按小时结算,这儿没个三两天,根本达不到你所说的干净整洁无异味,最后你只给他一份报酬,出于他对你的信任,不会轻易跟你打听每小时按多少价值算的。”
    孙一同一见到他,就发现他眼神飘忽不定,就像贼一看到警察,就会本能的想要逃跑,“以你家里有七八口人要养的压力,你只可能按正常的市场价结算,剩下的九份都将落到你的私人腰包,每份还得是双倍,在双倍的基础上还得高于市场价,你说你一口一个表弟叫得那么亲热,怎么能干压迫剥削,敲骨吸髓的事情来,非法侵占和恶意克扣他人劳动所得,数量巨大的,是要是局子的,我说怎么一进来,你就满脸心虚,我就想着,你是不是借着打扫卫生的机会溜进屋子,顺手牵羊带了几样值钱的东西。”
    “我·····”秘密还是被揭穿了,他仔细算了一下,按市场价,三天打扫出来,顶多也就付他一千多块,但上面给了他将近一万多的清洁费,还要多找几个,现在他只找了表弟一个人,拿一千块要帮他干一万块的活儿,从中获利九千,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
    孙一同冷笑,“现在想想,你比偷的还要令人发指,他可是你表妹的男朋友,他要是知道了,该怎么看你,他女朋友要是知道了,这可是奇耻大辱,会不会找你讨要说法,你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他女朋友,你家人知道你用来供房子供车子的钱,都是通过旁门左道,压榨别人得来的,是会以你为荣,还是以你为耻?利用自己人,你还有没有人性道德?他叫你表哥的时候,你的良心都不会痛的么?”
    “我会给他的,孙警官,我也是鬼迷心窍才·····您千万千万不要伸张,我保证会按上面的要求给他支付薪水的,要是少一毛钱,我···我出门就被车子撞死。”副经理急了,立刻赌咒发誓,孙一同将他的竖起的手指头推开,“小心应验,你是自找的,我还会觉得内疚,揭发你不是为了让你难堪,是让你摸着良心好好当个人。”
    “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孙警官,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没有,我是受郑先生所托,过来看看房子,原本该由我来打扫的,结果他来了,我还得回去给他回话,郑先生是生意人,生意人一般对外人比较谨慎,我问起他,是因为他是你安排过来的,你知道他什么人,有什么背景,但我今天是头一回见到他,郑先生问起我家里怎么样了,我总不能说是你副经理的表弟过来的,一般走后门的,不是硬件不行,就是软件有什么先天不足,真正有本事的人,哪需要后门,而是给别人开后门,万一手脚不干净怎么办?人心隔肚皮,各有各的想法,很多时候连父母都说不准的。”
    “是,孙警官说得是,是这么个道理,我·····但表弟是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他为人挺好的。”
    “你去监狱看看,哪一个杀人放火犯人不是长了一副好人相,就拿你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这个能和所有业主打成一片的人,名声口碑能不好么?可别人看到只是表面,私下才是你最真实的样子,你这个当表哥的没良心没道德,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还被我亲自发现的,老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窝,这就涉及到更多人,你说你表弟心细,吃苦耐劳,有品性素质好,这些话,别说我不信,恐怕你自己都不信,我拿什么让郑先生放心?”
    “是·····孙警官到底是阅人无数,任何事儿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孙一同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打量大表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日后少了东西或他发现不对的地方,你说不清楚,我又亲自为你请来的表弟打过保票,他会怎么看我?我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你说你贪污那点钱,却把我给害惨了,我一个警察失了信度,你脸皮厚觉得无所谓,但我不行,我这张脸得让人看着值得被信赖,被你连累成这样,我骂人都不知道该骂谁。”
    “孙警官,你就跟我说实话,我这小表弟是不是犯事儿了?”
    “该说实话的人,不该是你么,怎么,你敢克扣他的劳动所得,就是因为他以前犯过事儿,哪有这么欺负人的?他女朋友是你的表妹,你对他这么有偏见,怎么不劝劝你表妹,找个底子干净的人谈恋爱,后半生还有幸福可言,我看他眼神通透,不像是初出茅庐,人和事都没经历多少的小犊子,这样聪明伶俐的人,被你剥皮抽筋后还能一声不吭的,看来犯的事儿还不小,这是藏在你这儿躲债来了,还是在我们警方的什么网站上占了个名额?”
    “不是这样的孙警官,你听我讲,这事儿怪不得他,打扫房子的事,我原本没打算找他来干活的,是他主动提出要求,非要过来看看,哪怕是吃点苦,受点累也心甘情愿,被公牛那个死的受害人不是叫房大山么,他对这个人恨之入骨,恨到一听到姓房的都会火冒三丈,反正就将这人恨得透透的,死了化成厉鬼也要找他算帐的那种恨。”
    副经理小心翼翼的歪过头看向去往二楼拖地板的表弟赵明,下意识的压低声音,“现在他死在里面了,还死得那么惨烈,他说来打扫卫生还是次要的,主要就是想进来将那个人残留在这儿的人渣味儿给清除干净,只有这样,他心里翻江倒海的那股恨间才能消减些,这事儿追溯起来,时间就有些年头了,有五六年了,这个房大山老师杜琳琳是县医院名头响亮的妇科主任。”
    “房大山有老婆怎么还······”孙一同大吃一惊,他还以为有着特别癖好的房大山没有结婚,袁小乐和方玉洁似乎跟他提起过,但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就怕是两人同床异梦,一个对男人感兴趣的男人,又会对他老婆有多好,两人各取所需,相互凑合,婚期也就名存实亡,变成一个共同生活的形式了。
    副经理刚被孙一同揭了老底,不敢再有所隐瞒,害怕自己哪儿交待不清楚,再被卷进这起骇人听闻的案件,况且赵明的的确确和死者房大山存在一定的私人恩怨,万一牵扯到他,最后工作保不住不说,全家人都会怪他有眼无珠。
    孙一同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错,赵明肯定和邵勇敢私下存在相互合作却又秘而不露的关系,副经理搜肠刮肚,将他所知道的,尽可能交代清楚,“赵明他妈妈去年查出得了宫颈癌,但她又不想切除子宫,赵明就在网上搜索关于在治疗宫颈癌方面经验丰富的专家,还必须是得到权威认证的那一种。”
    “后来呢?”
    副经理见他神情不太对,声音也变得警惕小心,“好死不死的,刚好就搜索到杜琳琳了,她在网站上被各式各样的成功案例以及居高不下的赞誉人气吹捧的跟神一样的存在,简直神乎其神,好像只要得了宫颈癌,哪怕晚期没得救了,只要她一经手,简单做个手术,保全子宫不说,还能通过生物免疫疗法将癌细胞全部杀灭,各项功在一段时间修复后可以恢复到以比前更好的状态,药到病除,以绝后患,医生似乎也将她刻意打造成了包治百病的神医。”
    “以前出过类似的事,有人听信网上搜索信息去治了,结果病没治好,人给治死了,医院将病人当作生意做,在网站的修饰上弄成了名人堂,个个不是专家就是擅长治疗各类疑难杂症的资深专家。”孙一同处理过类似的案子,医院最后停止接诊,风头过了,照样高举招牌重操旧业。
    副经理说:“赵明当时还跟我表妹讲,说是有点不信,这个叫杜医生的简历过于出色,甚至有点神乎其神,花里胡哨的,但他妈妈病情发展的太快,我也不知道他是抱着侥幸心理,死马当活马医,最坏的结果就是死,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她是个假医生,再说了,医院是救治救人的地方,医院不可能为了赚钱,放弃最起码的人性底线职业道德,夸大广告,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反正最后带着她去了医院,找到杜医生做了手术,手术很顺利,出院回家修养去了,果然还真像她说的那样药到病除,大概过了一年左右,她身体突然就不好了,人瘦得跟干木柴一样,好像严重营养不良,脸色蜡黄蜡黄的,成天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难受,最严重的时候,躺在床上几近瘫痪,连一口菜汤都喝不下去了,情况一天不如一天,这是我表妹回来跟我们讲的。”
    孙一同的脑海里忽然不由自主的想起照片上搂着张鑫鑫的女人,她也瘦骨如柴,面黄肌瘦,病恹恹的,好像得了无药可救的重病,难道她也是杜琳琳利用职务之便制造出来的受害者?
    副经理见他满脸狐疑,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时,心里忐忑不安,生怕自己不小心表错了意思,说错了话,“赵明心疼他妈活受罪,又将她送进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结果你猜怎么着,子宫被整个切除了,但在病例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只切除了病灶部分,保全子宫,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叫人不寒而栗的是,连同左肾也跟着不翼而飞,莫名其妙就没了,换了几家医院做检查,得出的结论都确定左肾缺失,赵明后来又找到了杜琳琳讨要说法,她的回答模棱两可,说是病灶几乎将整个子宫全部侵占了,没有一块可以保留的地方,她的的确确是将病灶连根拔起一锅端了,是他们对病情了解的不够透彻,她做出的总结也没错,至于左肾凭空消失,她坚决不承认,而赵明的妈妈在手术之前做过肾脏彩超检查,那时候左右两颗肾还在,时隔一年再去检查,左肾就莫名其妙的没了。”
    孙一同听得心惊肉跳,这个世上真正令人感到害怕的并不是吃人的豺狼虎豹,而是为了利益而杀人不见血的人性,或许是看惯了这个世界太多的黑暗,他在听到这些耸人听闻的事件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而是为这些胆大包天,只认钱不认人的牲畜感到无比的愤怒,站出来为自己讨要说法的或许只是一小部分人,他们能将这条见不得人的勾当做成一条成熟稳定的产业链,说明这些案例就不是一起两起,而是冰山一角。
    没被爆料出来的绝大数受害者里,要不受到人身威胁,要不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器官在手术过程中就被摘除,悄无声息的植入别人的身体里,枪打出头鸟,对抗不了,就只能打掉牙往肚里。
    副经理又说:“彩超检查也只能看到仅剩下的右肾,原本两匹马拉车干活,现在压力全落到一只肾上去了,时间一长必定就劳累过度出问题了,这也是赵明妈妈手术之后,身体情况越来越差的主要原因,医院坚决不承认杜琳琳涉嫌在手术过程中为了牟取暴利,偷偷将患者的左肾切拿出去贩卖了,这个杜琳琳以前就有过类似的黑历史,利用医生这个身份与黑市上贩卖器官的不法分子里外勾结,主要是切除肾脏,反正是两个,少一个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异常,时隔几年再去找,他们只要脸皮厚一点,抵死不认账。”
    孙一同没说话,他心里莫名的不安,杜琳琳一个人单枪匹马,哪敢在医院里搞这些丧尽天良的事,背后除了与她沆瀣一气的房大山外,一定还有其他比房大山更有威慑力的势力充当保护伞,各种擦屁股,打马虎眼儿,鼎力相助。
    副经理也觉得赵家他妈的遭遇怪可怜的,更可怜的是,他表妹这些年也跟着忙前忙后,费了不少心思,家里人怎么劝都不起作用,阻力越大,爱的就越深,“他们不管去哪儿做伤情鉴定都没用,哪怕肾脏真是他们切的,切除留下的痕迹也会随着时间消除了,他们就会说是肾脏萎缩不可见,要不就是病人在他们这儿做完手术后,又在别的地方进行了其他手术,不管赵明和他妈怎么证明他们只在杜琳琳这儿做了一次手术,医院不是找各种刁钻刻薄的理由推卸责任,就是为了敷衍了事,随便指一个地方进行一堆乱七八糟的鉴定检查,光是做鉴定就折腾了两年,凭空丢失的左肾还没查出是人为切的,还是自个儿长着长着就莫名其妙的缩小消失了,他妈就给气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
    孙一同听着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件,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副经理表情逐渐放空,“赵明跟他爸就去医院闹,杜琳琳和所属的医院一听人死了,找了几个社会小青年,将这两人拖到解剖室里暴打了将近两小时,打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而带头的就是杜琳琳的老公房大山,是一所中学的教导主任,而负责处理这起打人事件的警察叫孙康庆,跟孙警官您一个姓,他来了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又将赵明跟他爸抓走了,后来我表妹找人查了一下房大山和孙警官的关系,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那个孙警官的老婆之所以颠倒黑白,愿意给房大山撑腰,是因为他老婆以前得了尿毒症,急需换肾。”
    “你说的孙警官全名叫什么?”
    副经理连忙解释,“这个我哪知道,但他们都叫他孙警官,很多人都给他起了个叫孙霸王的名号,在自己的辖区内占山为王,一出去张牙舞爪跟跟黑社会似的,不过你眼睛跟他挺像的,孙警官,我没其他意思,就是一个比喻,人长的相像的那么多,你明察秋毫,一脸正气,怎么会和那个和黑恶势力狼狈为奸,违法乱纪的坏警察有关系,贼人的眼睛长的像自己,换成是我,要不是留着眼睛还要过生活,我还真想将眼睛抠下来,我一个朋友长的像一个通缉犯,走到哪儿都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的。”
    孙一同面无表情,但内心似乎也知道那个给房大山充当保护伞的人就是他爸了,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如果不是听副经理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他哪会知道父亲在别人的眼里竟然这么善恶不分,穷凶极恶。
    副经理一脸感慨,“可病来了不等人,前面排队等肾源的太多,有的人还没等到肾派就死了,等待最长的为两年,两年前就排队的都没排上,更别说现在,不能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孙警官救妻心切,通过房大山这层关系找到了他老婆杜琳琳,她是妇科赫赫有名的主任医师,借着做手术的机会肆意切除病人一颗肾脏,前脚切下来,后脚就移植到躺在隔壁手术室的病人身上,毕竟肾脏这东西脱离本体后是有一定的时间限制,只要她亲自上手术台,一般情况下就代表生意来了,现在的医生要是生了黑心私心就完蛋了,手术室成了屠宰场,想切哪块就切哪块,哪块赚钱就挑·····切完了还找不出证据能证明是被医生顺手牵羊切走的,孙警察老婆,就是因为及时做了肾脏移植手术,身体越来越好,而那个被偷走肾脏还不自知的病人就会出现和赵明他妈妈相同的情况,瘦骨如柴,面黄肌瘦,人慢慢就不行了。”
    孙一同坐在外面的石凳子上,五味杂陈,甚至有些麻木了,赵明一桶一桶的将污水倒出去,累得流汗浃背,头发被污水浸透,凌乱的贴在额头上,他还真像副经理说的那样能吃苦,不过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内心对害死父母凶手的恨意,算是很理智了。
    副经理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语气里里对他妈妈悲惨的遭遇更加同情了,但同情归同情,丝毫不影响他对小赵令人发指的剥削和压榨,“像赵明他妈妈这种吃了哑巴亏的冤大头上哪儿说理去,靠到北京都要被骂小题大做,不知道又要遇到多少双手围追堵截,光这些申诉过程中的道道就能将人折磨死了,做个人太不容易了,还不如猪狗活得惬意,你看咱们小区里头,老头老太太将猫狗当成祖宗养,嫌带孙子麻烦,却成天弄个小推车,从东边逛到西边,从不嫌麻烦,人就不如·····姚明那句话说得对极了,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孙一同算了算时间,这些令人痛心疾首的案件发生期间,他还在外地实习,当时接到过调令的,他本人也乐意回来,在书面申请提上去之后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经过他再三申请协商,领导说,由于他工作出色,帮局里破了不少陈年旧案,想要提拔重用他,多留他一段时间。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人从中干涉,他早就回来了,想回来并非爸爸是当地局里首屈一指的队长,有他在,就能有个靠山什么的,是因为放不下得了尿毒症的妈妈,哪想一留就是三年。
    而副经理所说的这些案例,刚好都他在外地工作期间发生的,他现在更有理由怀疑当年就是他给领导打电话,不要将他放回来的,防止他看到他邪恶凶残,堪入目的一面,刚好在他正式退休的那一年,上面才将他调回到自己所在的户籍地。
    孙一同眼里心虚,眼神也开始虚晃了,目光看向别处,可又没什么值得好看的,心烦意乱,副经理用脚反复踩着一只断了脑袋的蛐蛐尸体,“医院跟黑恶势力相互勾结,不怕病人家属来闹事,直接骗到专门的房间里一顿收拾,不识抬举的,还要挺着脖子讲道理的,那些人拳头硬得很,有的是办法将他们的尊严骨头碾碎了,进去是一个样,出来又是另外一个样,哪怕叫着要一起同归于尽,一顿没头没脸的暴击之后就老实多了,不敢再做任何反抗,现在又有警察这个后盾保驾护航,更不敢有人敢跟他们讲道理了。”
    “除了找医院,难道他们家就没有通过其他方式揭露杜琳琳的罪行么?”
    副经理一提到这事儿,不禁有点气愤了,“赵明他爸最后跟医院对薄公堂,但又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时间太长,专业的鉴定机构也无法提供能证明主治医院杜琳琳,涉嫌监守自盗的违法犯罪行为和证据,他妈被活活气死不到一年,他爸最终输了官司,成天郁郁寡欢,借酒消愁,人也一天一天没多大精神了,好像是年三十晚上又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来的路上摔倒了,当时天寒地冻的,吐口唾沫都能结冰,没能起来,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成冰雕了,一个好好的家就因为一颗肾脏家破人亡,就剩下小赵一人,要不是我表妹一直不离不弃,我估计他也活不到现在,要说犯事,其实也算不上。”
    孙一同不想他误会,“我今天来真不是为了翻案的,公牛案破了,局里针对这起案子也召开了记者会,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其他意思,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我和其他队员负责侦办的,但凡涉及到与案子相关的人和事,我没参与,队员也会顺着线索深入调查的,用真凭实据去排除一切的嫌疑和可能,我看过同事给他录过的口供,他要是有嫌疑,早就被抓了,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副经理一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案发前一个星期,他找到学校将房大山打得头破血流,第二天房大山又带人找到他家里报复他,小赵血气方刚,也叫了一拔人,跟着房大山一起来的人全给跑光了,就剩下他一人,小赵的确是将他按在地上狠狠来了一套组合拳,打得他晕头转向,公牛案发生后,有警察来找过小赵,但当时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小赵后脑勺破了老长一条口子,被朋友送去医院了,听说半路上就不省人事,昏迷了将近三天才勉强恢复神智,我表妹一直守在他身边悉心照顾,一步也没离开。”
    孙一同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又淹没在了淡然里,有些巧合是真的碰巧了,有的巧合却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副经理再三强调,与表妹同生死共患难走过的赵明,几乎得到全家人的认可。
    他也有意替未来的妹夫验明正身,“房大山是自己跑的,村口几个视频以及证人都能证明房大山后来的失踪和小赵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医生也出示了小赵在案发时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住院资料,要说犯事儿,我觉得这事儿也不叫事,就是死了人,他本人跟房大山之间又存在不可调和的血海深仇。”
    “经理,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今天来真的和案子无关,过分的谦虚是自大,刻意高强的事情强调多了,就成了虚张声势,这儿有人张罗清扫,我也就能回去交差了。”孙一同的眼神里再也没了先前的精锐和底气,副经理点了点头,试探性的说:“我个人希望孙警官能够秉公执法,公事公办,您在第一眼看到赵明的眼神,就让我觉得你像是冲着他来的,他人又是我找过来的,我····我怕事情又有什么不可抗力的反转,我最后说不清楚,再弄个知情不报那什么窝藏罪就·····我上哪儿说理去?”
    孙一同当然能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会代代相传的不光是血脉,还有基因里的自私和邪恶。
    副经理这么会来事,怎么可能不知道给房大山充满保护伞的警察就是他父亲孙康庆,“不过我倒挺感谢你愿意跟我提供关于杜琳琳涉嫌职务犯罪的事,你能当成故事一说而过,我是警察,这件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要她在,只有她背后的势力依旧替她打掩护,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他要是少你工钱,尽管来找我。”孙一同走到屋里,这里面还是弥散着刺鼻的血腥味儿,赵明双手按在拖把头上,用探究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一来,我就认出你来了,还以为你来抓我的,你们在外面说了那么长时间,表哥是不是将我爸妈悲惨的经历讲给你听了?”
    “看你动作挺利索干脆的,能将这儿边边角角清洗干净么?”
    “干不干净没关系,只要心里亮堂,眼上又没有沾染东西,看什么都会干净的,孙警官的工作还真是清闲,这个时候不该工作的时候么,怎么还有闲空来案发现场看看?”
    孙一同怎么敢说自己被警队停职了,没说话,也仔细打量着他,赵明微微一笑,将拖把放进桶里慢慢的涮了几下,“不过你来晚了,我早上天刚蒙蒙亮就来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给清理了一遍,虽然还残留点臭味儿,但要比先前要好得多,这个您最清楚,破了这么大的案子,你们局长在电视上面对记者提问发表了很精彩的讲话,案子能在预期时间内提前结束,你们领导少不了要给我加官进爵的吧?”
    “刚好相反,我被局里停职了。”孙一同说出来,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赵明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这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能够被停职处理的,必定是犯了相当严重的错误,是个人的,还是纪律上的?千辛万苦破了案,没落个功劳,最后连饭碗都保不住了,这是典型的用人了朝前,不用人了就朝后,我说你今天这个点儿怎么有时间过来这儿视察工作,为了回味成就感,也不该隔了那么久才来案发现场看看。”
    “我现在不是警察,你不必跟我阴阳怪气的说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孙先生?”
    “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希望你能帮我。”
    赵明意味深长的说,“帮你,孙一同,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不是警察了,就不要再端警察的架子,就算你没被停职,我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的,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不对,你所代表的这个行业,给我家庭造成的伤害,致使我对人丧失的最起码的信任和尊重,我非常介意你这种人,所以你不要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跟我说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孙一同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遇到最大的难题不是狡猾凶狠的罪犯,而是父亲,赵明见他一脸后知后觉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坐下,“其实你挺可怜的,你享受到的父爱母家,温馨又幸福的家庭氛围,全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以前你或许对你父亲与房大山相互勾结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为了维护他在你心里道高望重的形象,一定会刻意隐瞒这件事,原本该受嘉奖的,结果却被一棍子打死扔出去了,还遭到了最不公平的对待,明摆着是有人对你的个性了如指掌,甚至不用猜也能提前预知到,你接下来要顺着房大山这条线继续往下扯,阻力越大,你抓的就越紧,将暗藏在水底深处的根系一条条一根根的拽上来,可什么人最怕在你面前现出原形?”
    “我知道你在说谁。”
    赵明话锋一转,“其实你不必失意懊恼,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你这是遇到好事了,何必哭丧着脸给人看,有正义感是件好事,但过头了,就会触犯到一些人的禁忌,你一伸腿就要去绊倒别人,顶多摔个四仰八叉,可别人可没你这么仗义厚道,在不危害性命的情况下小惩大诫,别人抓住机会是要斩草除根的,斩草除根的意思明白么?就是一刀扎进你的要害,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你现在所在的地方错综复杂,要不一起同流合污,要不成为所有人围攻讨伐的公敌,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是有罪的,你能明白我这个意思么?”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要不这样,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帮我一个忙,我想知道这三张照片都是什么意思,这是从邵勇敢的笔记本电脑上调取出来的照片。”孙一同说着就将口袋里的照片一字排开,放到桌子上,赵明的手指将他和一对夫妻的照片单独选了出来,剩下的两张却没有做任何解释,用手掌按住,像是在跟他做确认,“我这儿有你想要的答案,你决定好了么?”
    孙一同拿出一支烟,看了眼地上血迹斑斑的拖把,瞬间又觉得恶心了,原封不动装了回去,直接扔到了桌上,里面没剩下几根,塞了一只登喜路牌打火机,精致优雅,简约大方,在他去年过生日,爸爸送他的生日礼物,在图案的下面还镂刻了他的名字,人一旦有了隔阂就走不近了。
    以前珍贵的不得了,能在工作能力上得到父亲的承认,这是他一直努力想要达到的梦想,可现在,却成了莫大的耻辱,直到现在都还没做好与他正面交锋,或见了面该说的第一句话,就连这个代表着荣誉的打火机,仿佛成了飞进眼里的虫子,扎得他每眨一下眼睛就会泪流不止。
    赵明好奇,拿过烟盒,又将里面的打火机倒出来仔细看了看,孙一同尽量控制着情绪,“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更不是跟你讨价还价的,你知道的答应,我一样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得到,但你不该来这儿的,你表哥说你跟房大山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其实跟你有血海深仇不止他一个人,这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组织,房大山是死在自己的罪恶里,死不足惜,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说我破了个大案子,但你我都明白,案子不但没结束,反而是另一个,比他罪行邪恶一千倍一万倍的罪案开始。”
    “难得孙警官是个明白人,问题分析的很到位,挺有眼力,说到点子上去了,要不然你怎么能成为警察呢!观察力就是比一般人厉害通透。”赵明说着就开始上下把玩着打火机,他没用过这么精致简约的打火机,全是一块钱一支的那种地摊货。
    孙一同留意到了,但也觉得赵明过于张扬的做法很容易给自己招来祸患,现在还没到大功告成,开一瓶香槟庆祝的时候,“我破获的这起公牛案,恰恰在这伙人身上撕开了一条口子,你看,我连功劳都还没来得及算,迎头就有人给了我一拳,打得我七荤八素,暂停我的一切职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道理,以你的阅历认知,不该不知道的,我不能逞强,你也得沉得住气,咔嚓一刀子捅来了,不会提前通知你的,小心谨慎没多大用,防不胜防,只要中招就不会轻。”
    赵明拔动着打火机,打出的火苗微微颤动着,他点着一支烟,表情颇为享受,“我知道你的顾虑,孙警官,不管你以后还能不能官复原职,但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能站在受害者立场上替天行道的好警察,我既然敢来这儿就不怕遭人打击报复,我压抑太久了,爸妈死的时候,眼睛一直瞪得老大。”
    孙一同心里难过了极点,他这样的淡然背后得受多大的屈辱和无奈,赵明两只胳膊肘抵在膝盖上,对生死早就看开了,说起父母,眼里不停闪动着泪光,“他们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们,为什么就没人能站出来替他们讨回公道,可我什么都做不好,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咽气,不甘心,死不瞑目,可我什么人,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连吵架都吵不过别人,围观看热闹的不少,真正能伸手帮一把的没一个。”
    他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倒是眼睛越来越红了,特别明显,“他们随便一个电话,就能拉一面包车的混混来给我长记性,将我按在地上死命的打,一边打一边恶狠狠的问我知道错了没有,打得最重的一次断了三根肋骨,掉了三颗牙,大小便失禁,屋子里臭烘烘的,我当时脑海里不停暗示自己不要动,一动,断掉的骨头跟刀子一样尖锐,扎伤内脏就完犊子了。”
    孙一同双手捂着脸无言以对,赵明很少跟别人提起这段过往,现在打开了话匣子,对他来说,心里也就不那么堵得难受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身体用力蜷缩在地上,用双手抱住头,越老实的人越容易被欺负,稍有反抗,就会招来更大的打击报复,好人就是一团任人揉捏的烂泥,这就是他们给好人和老实的人下的定义,我能怎么办,他们背后有人撑腰,那段时间几乎是我这半辈子最黑暗痛苦的时刻,在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之前工作所赚的钱全拿去治病了,等房东过来催房租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余额还可以是负的,端午节要吃咸鸭蛋,草莓很贵。”
    孙一同声音哽咽着,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内心的难堪和愧疚,“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你千万不要原谅我,不要因为我要继续下查就对我有不一样的看法,这是我的工作,我是被停职,但原则上还是警察,我为我父亲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我也是这一两天才知道我父亲也有参与的事,但他是他,我是我,成为一名警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选择,虽然我父亲徇私枉法,与作奸犯科的人勾搭在一起,在生物学的角度上,他还是我的父亲,也是我引以为戒的反面教材,真的很抱歉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赵明忽然噗嗤笑了出来,孙一同知道他会觉得他的话太虚伪,赵明将吸了两口的烟递到他面前,“违法乱纪的人又不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也不是你,你不必跟我道歉,公归公,私归私,一码归一码,你不也说了么,你是你,你爸是你爸,子承父业,但你没必要继承他的罪孽,我要是真对你有意见,就不会跟你心平气和坐这儿说话了,还有,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时间长了,如果得不到疏导就更麻烦,像你这种不缺钱的,很容易得抑郁症,我就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不妨免费告诉你几个能让你一下子豁然开朗的事。”
    孙一同摇了摇头,不过他的确给自己压力了,还胡思乱想,赵明一脸神秘,“心理医生一小时收费八百块,一瓶安眠药一百八,喜太乐一盒要五百六十九,帕罗西丁要四百七十二一盒,你看,治个抑郁症需要这么多钱,你有钱,你肯定付得起,但未必能达到康复的效果,那段时间·····回过头来想想,我也挺牛的,家徒四壁,一穷二白,连瓶感冒药的钱都拿不出来,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一样打击能比穷更没办法救治的,所以一看到这高昂贵的价格,我在那段时间一直保持心情畅通,因为我连得抑郁症的权利都没有,我是在那个时候才开的窍,我要是提早看清事实,或许就能少受很多皮肉之苦了。”
    孙一同换了个话题,不想在过往的黑暗深渊里纠缠,但还是担心他会有生命危险,“你在这么节骨眼儿上跑这儿来故地重游,我是没什么成就感好回味的,但你跑到案发现场享受大快人心的感觉,万一被那伙人发现了怎么办?你我都会成为他们重点打击的对象,我能明白你这些年受到的屈辱和不公正,可那么多年都一天天的傲过来了,为什么还要在这几天掉链子?”
    赵明不以为然,“现在房大山死了,大仇报了一半,我想替我冤死的父母,好好看看那个混账东西被公牛顶死的时候有多绝望,他凄厉悲惨的叫喊声卡在嗓门眼儿里出不来,死后才会释放,我呼吸着这儿的味道,就好像能在脑海里想像出他当初血腥残忍,任牛宰割的场景,说实话,我心里痛快的不得了,我父母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安息的。”
    孙一同从包里拿出笔,给他留了个号码,推到他面前说:“这个号码,我给你的这个号码是我同事方玉洁,她很聪明,考虑问题也非常周到细腻,你可以相信她,遇到刻意的人或解决不了的问题,尽管给她打电话,我回头会跟她打声招呼,我现在被人盯上了,但凡跟我沾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定的牵连,不管暗中给我使绊子的人是谁,虎视眈眈盯着我一举一动的人又是谁,我既然抓到杜琳琳了,就不会轻易放手的,我不放手,他们也会揪着我不放。”
    赵明接过,孙一同将圆珠笔的套子套上,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关切,“你父母的离世与杜琳琳有着因果关系,我又在查她,你跟我在一起,会让人觉得我们强强联手了,我面临的压力和危险可能要比你大得多,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我自顾不暇,帮不了你的,所以你得跟我保持一段距离,远离与这个房子的业主以及案子中涉及到的所有从,最黑暗的时候都咬着牙一步步蹚过来了,不能在最后关头着了别人的道。”
    “我会小心的,号码,我收下了,谢谢你。”
    “赵明,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得努力让自己最终的结果对得起以往所受的所有痛苦和屈辱,你选择回避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毕竟你有女朋友,又是陪你吃糠咽菜,生死与共过来的,很不容易,你有一半是属于她的,你得为她的那部分负责,我现在停职也没什么不好,反而不受任何势力约束,这不是刚好也中了我的下怀,求之不得。”
    “孙警官,我和鑫鑫的父亲是朋友,是我让鑫鑫他们几个主动去招惹你的,是试探,也想看看你是不是一个称职的警察,你一来就盯着我看,其实我心里挺开心,我赌你会来,没想到你是个好警察,真的没让我输,我再输就得押上小命了,你的眼神让我明白一件事,就算我们没在这儿碰上,你也会通过其他方式想方设法找到我的,我前面跟你说过,父母死了之后,我就搬去跟爷爷一起住了,后来我爷爷被几个小混头子当街戏弄,是邵勇敢的儿子邵柏青出面制止,结果碰到硬茬子,而且他们几个还都认识,好像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孙一同惊奇的问,绕来绕去又绕到学校去了,“就是房大山生前任职的那所学校?”
    赵明开诚布公,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开诚布公,“桌子上有白色热水瓶以及我和鑫鑫的合影,的确和杜琳琳有关,剩下的一张就与邵伯青的死亡真相有关,是我跟一对夫妻的合照,卖牛肉的两口子,我爷爷是在邵伯青死了之后才告诉我那孩子可能被人恶意报复,是为了帮他解围才和那几个学生起了冲突矛盾,临终之前让我帮帮那个孩子的父亲,所以在这件事上,我跟邵勇敢之间的确有些往来,我和鑫鑫的父亲算是好几年的老交情了,可以说是同病相怜,我妈被偷走的是左肾,他妈妈被偷偷摘除的是右肾,这几年一直相互安慰,逢年过节还会凑到一起吃年夜饭,那个脸色蜡黄枯瘦,抱着鑫鑫的女人就是他妈妈。”
    孙一同总算将这三张照片来龙去脉给捋清楚了,可越是这样,他越担心赵明的安全,他暗中和邵勇敢相互联络,还将自己调查到的线索发到他手机上,但凡通过网络传输的,一定会被对方追踪得到,或许暗中已经有不少蠢蠢欲动的人悄然布局了。
    赵明在跟杜琳琳那拔人斗智斗勇外,也在不遗余力的协助邵勇敢,光凭这三张照片,就足够引起父亲或他身后那股势力的注意了,“这三张照片都是我给邵勇敢的,是查案的线索,费了我好几年的功夫,尤其是那对卖牛肉的夫妻,他们手上有监控,店面就在小溪对面,我上次又去找过他们俩,结果搬家了,扑了个空。”
    孙一同大惊失色,似乎也从他的描述中捕捉到了莫大的危机,“你是说他们家门口的监控,当时拍下了邵伯青掉下河溺死的整个过程?”
    “是这样的,他们一年之内断断续续搬了三次,我也找了不下十几次,这就不同寻常了,说明每搬一次,就受到别人威胁才迫不得已逃离的,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着,不过我知道他们有个在南京念大学的女儿,我有她照片和号码,一会儿发到你手机上,这些都是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找来的线索。”
    “赵明,你老实跟我讲,在调查这些线索的过程中,是你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还是有谁从中协助,或者知道你私下都在忙活什么事儿?包括你和邵勇敢以及那对夫妻的交集往来?你表哥知道多少?你女朋友是不是一直着你身后从南到北的?”
    “我表哥···他眼里只有钱,除了钱之外,什么也看不到,而且他一直挺反感我们在一起的,具体他知道多少,我也不好说,但我女朋友这些年的的确确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的事,她知道,没关系的,我信得过她。”
    “那你能保证你女朋友就没跟你表哥或其他人说过?”
    “孙警官,我知道你担心我会遭人暗算,但我女朋友对我死心塌地,我们都是彼此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另一半,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相互喜欢的人不容易,她陪我吃了太多的苦,父母不在了,我还得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至于杜琳琳以后的下场会怎样,一切都交给正义和时间。”
    孙一同心惊肉跳,看来那伙人应该是知道赵明在查邵伯青的案子,赵明并没放在心上,脸上洋溢着幸福,“房大山死了之后,我们就商量好了,今年情人节就领证结婚,除暴安良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将那伙丧尽天良的不法分子全部扔进监狱,我也得跟自己妥协了,不能再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痛里出不来,得好好赚钱养家,让我女朋友下半辈子过上舒舒心心的好日子,再不能让她吃苦了。”
    “还有一件事儿,这个热水瓶····是鑫鑫妈妈自己买的么?我家里有个差不多的款式,差不多一千多块,我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就是觉得好像跟她的生活环境格格不入。”
    赵明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听鑫鑫提起过,她妈妈以前是按摩师,在镇上开了家门店,是一个认识好几年的老顾客送的,说是闲置在家里,不如送给需要的人,她舍不得放店里,就拿家里给鑫鑫平时用的,听说那人每个星期三都会过去做按摩,这个习惯雷打不动,一直保持到现在。”
    按摩店
    孙一同步伐缓慢的走入那间门房写有‘金手指推拿’的门面,不一会儿,就有个身体枯瘦的女人提着袋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她是从对面的百货商店进出来的,她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息一下,身体摇晃的厉害,得用手撑着墙才能勉强站稳。
    手上的袋子太重,致使她身体重心无法保持平衡,只得放到地上,很快,一个生龙活虎的小男孩儿出现了,孙一同一眼就认出他,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故意找他茬的张鑫鑫。
    女人转过头来,脸色苍白无力,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看着好像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跑,她一脸欢喜的将袋子提起来,正准备弯腰,张鑫鑫抢先一步提到了,他是个善良孝顺的好孩子,看到妈妈病成这样,总会在想方设法替她的减小负担,紧接着,一辆白色凯迪拉克停靠在了推拿店门口。
    孙一同在看到妈妈喜笑颜开的从驾驶室里出来,张鑫鑫看到她手舞足蹈,似乎关系亲切热乎,妈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大包的紫皮糖,孙一同站在角落里目不转睛盯着看,那是他在俄罗斯出差的朋友特意带给他的土特产。
    他不喜欢吃糖,从小就不喜欢,所以就将送来的两大包全给妈妈,没想到妈妈又将其中一大包送给了张鑫鑫,见他笑得开心,就像小时候对他那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张鑫鑫的妈妈看到她来了,憔悴蜡黄的脸上也才有了点笑容,热情恭敬的将她请到店里面,没一会儿,张鑫鑫就搬了张桌子放到门口,拿出作业本,嘴里吃着糖,认认真真的写起作业来。
    孙一同拔通了妈妈号码,隔着老远,依然能听到妈妈熟悉又刺耳的手机铃声,接通了,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水龙头被拧开时的摩擦声,“儿子,下班了没有?”
    “妈,我这几天忙,工作上走不开,可能晚上就不回去了,你不要着急,我就担心晚上不回来,你会担心我。”
    “工作要紧,妈挺好的,你长大了,工作是你一生的事业,必须尽全力做到最好,妈现在生活好着呢,又不像从前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你爸前阵子,一声招呼不打就给我买了辆车,我现在开车有模有样的,昨天下午还载着你爸去市中心看房了,他还说我开车的技术不错,有点二十年老师傅的意思。”
    “哦,爸对你真好。”
    “老夫老妻了,哪有好与不好的,相互照顾,你也老大不小了,昨天看房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姐妹,带着孩子来看房的,我给儿子买房,人家给孙子买,我还比她大两岁,结果却落后一辈人了,又问起你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三十好几还打光棍的事儿,妈真心希望你能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有人照顾你,妈不在身边也能安心了。”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的,我现在工作太忙了,成天晕头转向的,哪有时间谈恋爱。”
    “前几年你就是拿这个借口敷衍我的,现在你还是这么说,连词都没变,那你也不能因为工作忙就将自己的终身大事耽误了,人生大事,马虎不得的,你现在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受一点约束,事业再成功又能怎样,最后连个继承你辉煌的人都没有,等你年纪再大一些,就会知道这个世上除了工作之外,还有更值得你花心思去经营的事儿,妈不能时时刻刻待在身边照顾你,但你身边得有个可靠贴心的人陪着。”
    “妈,我知道了,每次跟你打电话,最怕听到你说这些了,感情不是工作,工作上讲精益求精,感情·····能合得来的全是缘分,合不来,强求到最后,反而将原来那点好感也消磨光了,好聚好散嘛,何必最后弄得反目成仇,一提起就气得咬牙切齿的。”
    “儿子,话是这么说的,但现实容不得你抱有这么客观的想法,好的感情,就是两个人拿真心换真心,让双方都看到彼此的真心,就像我跟你爸,他在工作上之所以能够甩开手干,就是因为知道后面有妈妈替他守着家,守着儿子,他推开门,听着孩子亲亲热热的叫他一声爸,心里多热乎,一天的疲惫荡然无存,工作起来就更加卖力了。”
    孙一同听着妈妈对丈夫言语中的满意和赞誉,他心里一阵难过,也忍不住的替妈妈悲哀,不过这也是他的悲哀,他跟妈妈在爸爸身上看到的,却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正面形象,确切的说,他表现出来的,都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才有的伪装。
    她要是看到爸爸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会有什么反应,陌生阴暗,面目狰狞,就连她当初移植来的肾脏,都还是爸爸通过非法手段从别人那儿窃取来的,她引以为傲的好老公,最后面目全非,这样的打击,连他都快承受不住了,何况是她?
    “儿子,妈妈知道你对婚姻有自己的看法,也很久没有跟你好好谈一下这件事,不管你对婚姻有多少偏见排斥,这是人一辈子必不可少的一步,迟早要走,为什么不趁早,妈现在身体还算不错,等你有了孩子,你老婆要是不想当家庭主妇,想要去工作,妈就替你们带,你们没了后顾之忧,不就可以一心一意做自己的工作。”
    “嗯。”孙一同坐在墙边的石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倾家荡产,只能狼狈落魄的坐在街边打电话,脸上全是眼泪,嘴唇颤抖,眼神虚晃,飘忽不定,好像没了主心骨,也没了方向感,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手机几乎快要抬不起来,还得将脑袋贴在话筒上。
    “你看妈成天闲得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人家有孙子带,我没有,家里房子车子一应俱全,就差你能在婚姻上加把劲儿,妈这几年身体一直反反复复,说好挺好的,浑身上下也够清爽舒坦的,要是不好了,全身每一块骨头,没一块对劲的,不是头疼了,就是腿疼了,你爸这些年净为我的身体操碎了心。”
    “妈,我爸他·····他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
    “他退休了,还有什么好忙的,跟以前的老同事出去打打麻将,喝喝茶什么的,他这样挺好的,不必成天闷在家里陪我织毛衣,他闲不住,老警察了,抓了一辈子的犯人,离任了,但心思还在工作上,担心后辈们松懈呆板,可又担心他们拼起来不顾一切,矛盾的很,别看他嘴上不说,但我一看他的眼睛,他藏在心底的顾虑,对工作的不舍,就全给我解码了,说出来跟他对证,明明说中了,他还拉着脸不承认,这就是你爸的可爱之处。”
    “妈,如果爸爸他·····我也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了,难道你就不怕爸爸做·····我是说,他万一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会怎样?”
    “你爸什么人,我比你清楚,违法乱纪或昧良心的事儿,他想都不会想,我跟他结婚三十多年了,要是连这个也保证不了,那我这个做当老婆的得有多失败?儿子,你怎么会跟妈妈说这么奇怪的话?”
    “我····我以前实习期所在的局里,那边出了点事,郝局长落马了,查出很多职务犯罪,反正查出来的罪证足有几大页,每一件都触目惊心,让人无法相信这么好的警察最后·····人都会变的,变得让人看到了胆战心惊,根本认不出原本的样子,我听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直到现在还没缓和过来,我跟他共事过,那段时间,他在各个方面都挺照顾我的,多少是受了我爸的托付,你也不必急着为我爸打掩护,我没觉得大树底下好乘凉是件值得炫耀的事,一直拼命努力,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像父亲那样正义英勇,敢跟犯罪分子争斗到底的精神。”
    “儿子,你想太多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好,对于工作,你尽心尽力,选择当警察,这是你自己的主意,你得对得起这一路上的艰辛和付出的所有努力,做人,你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其他的,就不在你的考虑范畴之内了。”
    “妈,你是知道的,爸他跟那边····我就担心他们·····他们俩个是有交情的,万一有个好歹,拔出萝卜带出泥,我爸现在虽然退休了,一旦确定卷入其中或找到徇私枉法的罪证,还会受到问责的,而且他那么大岁数了,没出事之前还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好好工作,跟我爸年纪关不多,满头白发,权利越大,受到的诱惑也大,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昔日那么光明磊落,将一颗心全扑在工作上的楷模,怎么一下子又换了一张让人完全对不上号的面孔,我····可能是受到他的影响,所以····妈,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不要放在心里胡思乱想,我把心里话说给你听,不是要给你添堵,一直在替我操心,现在又要替我爸操心,他······”
    “儿子,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可以否定一切,但你绝对不可以怀疑你爸,我说他廉明正派,他就一定是廉明正派的人,你是他的亲人,他能将你培养的这么出类拔萃,老话说虎父无犬子,他这个当爸的一直以身作则,为你树立榜样,反而担心你会不会在工作上出现错漏或麻烦,有没有毅力将当初选的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你怀疑你爸·····我虽然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但我对自己枕边人的品性道德还是相当有把握的,别人都没查到他有问题,反而你这个当儿子的胡说八道。”
    “妈,我····我只是担心,没其他意思,可能是年纪大了,特别容易多愁善感,毕竟那边落马的人跟我爸交情不浅,我担心他在情绪上会受到不小的打击,他不是有高血压么,我担心他得知多年好友锒铛入狱,一时接受不了会急火攻心,血压高到一定程度会致命脑血管破裂的,那就麻······”
    “妈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嘴里应该多说些祝福的话,你看你一会儿高血压一会儿脑血管破裂的,这是诅咒,诅咒的力量太大,哪有你这样诅咒你父亲的,妈拿人格向你保证,你爸不会有事的,你说过,是因为他才立志当个好警察的,而你也用实际行动成为他脸上的荣光和骄傲,现在那边出画了,你第一个怀疑他,他要是知道了,该有多寒心。”
    “话是这么说的,妈,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询问一下爸爸情绪有没有受到负面影响,我······”
    “儿子,他是你爸,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不管那边怎么查,你爸从加入警队的第一天,直到他光荣退休,行得正,坐得端,一身正气,你质疑他就是质疑妈妈鱼目混珠,连自己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能看清楚,这样的打击,比当初妈妈查出尿毒症晚期的消息更加难以接受,你爸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也是一名好警察,这是毋庸置疑的,儿子,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吹风了,还是你一厢情愿乱想的?”
    “妈,是你想多了,没人跟我讲,是局里的警情通报,我一时感慨,内心的确受到不小的打击,他对我有恩,面对这样的结果,我什么都帮不了,这事儿太大,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牵扯到的范围也广,你让爸平时少用点手机刷视频,全是骂人的话,墙倒众人推,污言秽语,骂得太难听了,七大姑八大姨全被问候了,着实挑战到了人性和道德的底线,我看了都一肚子的气,爸那人太较真,这个你是知道的,较起真,万一在网上胡乱发言,站在他个人立场上强行替对方洗白辩解,我真正担心的其实是这个。”
    “原来是这样,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爸被查了,不过他两袖清风,我作为老婆,有监督管制他的责任,你也继承他的意愿,成为一名非常优秀出色的警察,为了你,他也不能做任何违法乱纪,往你脸上抹黑的事,再说我跟他做了几十的夫妻,别的不敢保证,但他的人品绝对无可挑剔,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能相濡以沫,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看一眼就能猜中对方的心思,你们年轻人常说的心心相印就是这么来的,所以我才敢拍着胸口跟你保证,你爸在品性修养,职业道德上绝对没问题,毕竟他这个榜样要是崩塌了,第一个压倒的人就是你。”
    “妈,你先前还教训我嘴里不能随便说诅咒人的话,怎么一转脸,你也这么说了?”
    “好了不说了,你要好好工作,你爸这边挺好的,我出来的时候,他正在跟以前的老同事下象棋,我是上辈子攒足了福气才遇到你们爷儿俩的,你要好好的儿子,工作上要像你爸那样鞠躬尽瘁,不敢有半分懈怠懒散,婚姻上也得抓抓紧,你那个前女友······要不要妈找人替你打听打听,她现在结婚了没有,或者是单身还是处了对象。”
    “妈,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还翻出来讲,有意思么?真的挺膈应人的。”
    “这有什么好膈应的?你们当初能谈恋爱,至少说明对方身上有你一见倾心的地方,你爸跟我讲,当初是你执意要分开,姑娘哭了好几天才远走他乡,我看姑娘挺喜欢你的,要是还单身,她心里十有八九还念着你,你们毕竟好过一段,又有感情基础,你不好意思,妈替你·····”
    “她喜欢女的,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糊弄她家里人,给她家里人一个交代,起先我也被蒙在鼓里,是她主动跟我讲的,还要好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要向她的家人表现出是我甩了她的假象,我能怎么办?当然得配合她唱红脸,直到现在,她父母在网上遇到我,还要臭骂几句,我比窦娥小白菜冤枉多了,讲出真相,又怕你们受不了,你说的远走他乡就更不存在了,她那个什么人就在那边,我还能做什么,只能大度点,选择成全她了,不然怎样,逢人就说她在取向上有问题,你们能接受得了这么小肚鸡肠的儿子么?”
    “儿子,你老实跟妈讲句实话,你心理上····我的意思说,你有没有受到她的影响,我看你好像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了,你喜欢男的?如果真····妈不是古板老旧的人,你要是·····”
    “妈,你说什么呢?没有如果,我很正常,只是没有遇到一个能让我想要深入了解的人,缘分很重要,你着急也没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是你告诉我的嘛。”
    挂了电话,这时另一辆车停靠在了路边,车牌刚好被妈妈的车遮挡住了,张鑫鑫似乎认出来了,合上作业本,一溜烟向车跑了过去,孙一同踮起脚尖,换了个方向,在看到车牌号后心惊肉跳,是爸爸孙康庆的车。
    等他缓过神来,张鑫鑫早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心丑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可转念一想,爸爸为什么要带走鑫鑫,既然发现妈妈的车也在,在这儿做按摩又是这几年雷打不动的习惯,为什么不进去?
    手机响起,是方玉洁打来的,声音有些急促,在听清她的话后,孙一同脸色骤变,半个小时后,他火急火燎赶到了方玉洁约见的地方,一起来的还有袁小乐,他连忙迎上去,“孙队,你来了。”
    “什么情况?赵明好端端的怎么死了?”孙一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袁小乐跟他一起坐进车里,将手里的档案袋打开,直接递到他手上说:“发现他尸体的地方是位于星光村的一片水塘边,地上全是烟头,我们在四周也提取到了两个人的脚印,说明他不是主动约什么人在这儿见面,要不就是有什么人约他来的,口袋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尤其是裤子口袋,里面的内衬都给扯外面来了,现场发现一个被洗劫一空的钱包,我在四周仔细查找了一遍,并没发现他的手机,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从现场堪称到的线索来看,像是抢劫杀人。”
    “抢劫杀人,你了解过他的经济状况么?案发前一天,我见过他,被他女朋友表哥思去郑继军家打扫卫生,我刚好去试一试你拿回来的门禁卡能不能打开郑继军家的大门,还真打开了,一进去就撞见他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的,我们有过差不多差个小时的交谈,他的手机就放在桌上,是前几年的老款式,没有正经工作,一直是靠他女朋友每个月给他点生活费养活的,他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要钱包有什么用?物证交上去了没有?”
    “没有,在这儿呢。”袁小乐小心翼翼的将另一个档案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用物证袋装着的钱包,孙一同从椅背后面的网兜里拿出两只一次性手套,他接过,从质感和别具一格的质地来看,不像是便宜货,又看了一眼右下角的图标。
    “这不是赵明的钱包。”
    “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
    “赵明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身上的钱可能都买不起这么名贵的钱包,我以前用过,价值赶三千,他手机按市场价三百都没人愿意回收,以他生活的环境和消费水平,他表哥瞧不起他,本身又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他有着很强的自尊心,或许还有一定的虚荣心,但他这个人很现实,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在日常的吃喝用度上,不会去买一个超出他经济能力之外的任何东西来刻意装裱自己,人前风光,人后落魄潦倒,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不是他的作派。”
    “那这个钱包就是凶手遗落在现场的。”
    “能用得起这种钱包的人,一般都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凶手怎么可能把一穷二白的赵明当作打劫的对象,不管谁约的谁,不该对各自的经济能力一无所知,赵明自己都跟我讲,他穷的连生活费都要向女朋友伸手,就算有钱,对急需用钱的人来说也是仨瓜俩枣,杯水车薪,钱包应该是凶手蹲在地上搜他身的时候不小心滑落的,还有,我昨天将自己的打火机送给他了,你们在现场找到了没有。”
    袁小乐惊奇,“打火机?就是孙叔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
    “没错,我看他爱不释手就送给他了,没在他身上,现场又捡到不属于他的钱包,很大程度说明凶手的经济情况不比赵明好到哪儿去,但他一定生活在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应该是受到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他的钱财始终处于持续亏缺,入不敷出的状态,要不跟家人关系不好,要不就是在外面赌钱输了,怕被家人知道后遭到指责和谩骂,这才想到通过抢劫的方式达到自己的需求。”
    “孙队,你分析的都挺在理的,可我有一点就是想不清楚,一般的抢劫,需要提前摸清对方的家底实力,生活作息规律,尾随踩点,等待时机,这些都是达成目的的几大要素,再怎么沉不住气的,至少也要先确认一下对方的财力,能不能帮他将亏缺的部分填了,冒险是需要代价的,而且这个代价是经过他深思熟虑才决定的,临时起意,属于激情犯罪。”
    孙一同仔仔细细看着从现场拍摄回来的照片,做出基本判断,“从现场的脚印分布的情况来看,这两人应该在水塘边有过短暂的交流,那就是说他们多少认识,而且能将对方约到荒郊野外地方的,关系就不是混个脸熟,见面能够寒暄几句客套话的那一种,至少能达到坐在一张桌子上谈笑风生的关系,比陌生从近一点,但离朋友又好像差了一点意思,但在关键时刻又能密切捆绑在一起的,要不是一方身上有另一方感兴趣的东西,要不就是有一方受另一方的挟制,接到电话后,迫于压力,只能无条件屈从。”
    袁小乐摇了摇头,“孙队,你这个假设应该不成立,从我们目前勘察到的线索来看,这两人并没有发生任何肢体冲突,包括赵明死后所躺的地方,也没有明显受到突然袭击时该有的挣扎痕迹,好像是直挺挺倒下的,凶手随之就开始在他身上搜刮钱财。”
    孙一同心里懊悔不已,他前脚刚见过赵明,他后脚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说明从一开始,他就被人给盯上了,“你们查过赵明的活动轨迹了么,在赴约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见过什么人,在哪儿吃的饭,把他的通讯记录拉出来,看看他最后一个联系的人是谁,或者说,谁最后一个主动联系他的人,邻居,朋友,还有他表哥,至于这起案件是要以抢劫杀人的性质定论,现在拍板还是太早了点,凶手拿走手机,说明里面一定有什么可以直接暴露他身份的重要线索,刻意给警察制造出抢劫杀人的假象,这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还有待考究。”
    袁小乐眼巴巴的看着孙一同,现在队长离队了,他们几个眼没头苍蝇似的,虽然都是按部就班,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希望他能向局长认个错,一句道歉的话就能回来了,他们也不必这么艰难,没有主心骨,千头万绪,都不知道先从哪条线上查。
    孙一同没去过案发现场,但从几张照片上足以断定,这片水塘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凶手从其他地方转移过来抛尸的,如果这么讲,遗落在现场的钱包未必就是真凶。
    “现在这情况怪复杂的,我和玉洁一点头绪也没有,还好队长您还愿意帮我们指点江山,不然要查清楚真相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你少给我戴高帽了了,我平时教你们的东西少了么?现在需要你们出力了,一个个又干瞪眼,就从这几张现场照片,你不觉得现场太干净了么?越是扑救出问题,恰恰就是最大的问题,细节决定成败,这个,我至少跟你们说过一千遍了,如果这儿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抛尸的人,为了以防万一,一定会将现场进行全方位的大清除,不会存在任何一个能让你有迹可循的线索,你们要查的,是容易被凶手忽略的细节。”
    “孙队,就是因为对方有备而来才麻烦,细节之所以称之为细节,肯定是正常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藏在夹缝深处,拿放大镜也未必发现得了,也就只有孙队您明察秋毫,眼睛跟红外线似的,随便一看,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在您这儿全给露出原形,而且尸检报告还得一两天,给个提示,回去领询问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我们好歹也能拿出有价值的线索应付一下,一问三不知,上面会很火大的,他一火大,我们几个就有罪受了,以前是您冲在最前面挡着,骂不到我们头上去,我······”
    “敢情我在你们眼里就是挡箭牌!”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队,这不是用最简朴的话来形容你对我们有多重要的嘛。”
    “要提示是吧?好,我给你一个提示,人在遇到危险的情况下,身体会做出很多本能的保护措施,就是推一下,胳膊还要划拉几下,抓住任何可以缓解惯性的东西,只要出现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现在离奇诡异的是,他该有的痕迹,他一样也没有。”
    “用排除法,现在能证明这儿不是第一现场,那毫无疑问,这儿就是抛尸的第二现场。”
    “袁小乐,你说话的时候有没有动脑子,你脑子长在肩膀上不是为了给你增加身高的,很简单,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第二现场?整个全凭我在说,我的算么?我找到证据来了么?假设没有证据支持,口说无凭,它永远都只是假设,就像你诬陷对方偷东西,又亲眼看到,但对方矢口否认,在没有监控人证的情况下,你怎么证明对方是贼?比嗓门大?靠一张嘴咬住对方据理力争?”
    “那还能怎么办?现在都乱了套了,线索有,但又无从下手。”
    “我说你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是好了,有线索,难道不比什么线索都没有要高强的多么?你抓住这条线往下不断的拉扯,每条线下面都会拴着一定的因果关系,它存在就是合理的,但如果在性质上判断错了,你们侦查的方向也会随之出现差错,最后忙活大半天,却稀里糊涂的掉进凶手刻意布下的迷阵里,反而和真相背道而驰,你认为的事实,可能和事实本身八竿子打不着。”
    “所以我才给您打电话。”
    “小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看,这个钱包这么大,颜色牛皮质地的,掉在地上一眼就能发现,为什么你们现场侦查的时候,除了这个钱包外,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你不觉得这个钱包有问题么?抛尸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掩盖犯罪行为,逃脱法律制裁,边上就是水塘,想要毁尸灭迹,办法就多了去了,拿绳子绑几块石头,扔水里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骸骨将会永远的烂在水底的淤泥里,凶手不来现场指认,谁知道水塘下面有死人?或者直接大卸八块,放锅里煮了,分别扔到天南海北各个地方,警察介入调查,十天半个月可能连死者身份信息都查不到,你不觉得赵明出现在水塘边上,以及钱包落在案发现场,这本身就存在极大的问题?”
    “孙队,您分析的在理,这也是我们百思不解的地方,哪有这么蠢的凶手,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水塘里好好打捞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包括那部手机。”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尤无怨的事,要不情杀,要不仇杀,要不就是谋财害命,把他身边的人际关系捋清楚,案子就相当于成功一半了,正常人看到尸体会产生极大的恐惧,但能做到抛尸的,说明要比一般人胆子大,但再大,也不能将尸体丢在这儿引人注目的地方,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这是作死,还是挑衅警方的办案水平?”
    “你的意思是说,真凶杀死赵明的是一个人,抛尸的又是另一个,钱包和只扔在水塘边上的尸体其实是抛尸的人故意留下的线索,看来他是受到凶手胁迫才被卷进来的,那只打火机,会作为战利品交到幕后真凶手上,不懂门路的人只会看到它外表上的华美,但真正懂行的人就不会它当成简单的点火工具,他们会为了展示自己别具一格的审美和品味,会很刻意的在亲戚朋友面前拿出来炫耀,又或者选择收藏,你们可以重点去查我的那只打火机的下落。”
    “好,我会让人好好查的。”
    孙一同用手捏着钱包,忽然觉得里面硬邦邦的,他用手扒开,没想到钱包的内壁上还有不易察觉的阶层,明显是人用刀子划拉出来的口子,孙一同换了个角度看,内壁上的的确确有个类似电话卡的凸起物,孙一同拿镊子小心翼翼的将卡拿了出来,这是要上交到物证科的。
    万一被人发现痕迹,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袁小乐,监守自盗,破坏证物,这么严重的罪名就不止是记过处分那么简单了,他没有将电话卡留下,而是交给了方玉洁。
    她有办法将电话卡重新复制一份,里面的通话记录以及以号码绑定和注册的各类账号全都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晚上聚餐,方玉洁不到半个小时就将电话卡的机主资料推到孙一同面前,是个记者。
    孙一同一眼就认出来了,一年前,他就是与这个叫高阳的卧底记者里应外合,成功捣毁了一家炼制地沟油的黑工厂,从此一战成名,还上过电视台,获得过市里十大杰出青年奖章,现在在赵明的死亡现场发现了一个卧底记者的电话卡,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而电话卡最后一个呼进来的号码叫房博文,曾用名为叶博文。
    房大山二叔家的儿子,后来由于他不孕不育,家里又有万贯家财,需要一个继承江山的人,二叔当仁不让,舍生取义,将自己当初只有十一岁的儿子过继给了他,不仅搬到了他家里住,位于黄金地段的曙光大厦,是全市房价的天花板,房大山和他老婆杜琳琳也将负责他的吃喝拉撒,包括以后买房娶娶媳妇的终身大事。
    曙光大厦
    杜琳琳急得眼睛通红,不停的用手锤击着沙发说:“现在怎么办,高阳跑了,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千小心万小心,恨不得眉心再多长出一只眼,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高阳那个混蛋算计了,我每天忙着工作,不是在门诊就是在手术室里做手术,没发现也是情有可原的,你怎么也没发现医院里混进来一个卧底,还上过电视台领过奖!”
    “好了,你现在兴师问罪有什么用,人都跑了,再跟你没关系,也改变不了他将我们内部核心资料拿走的事实,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犯不着因为这个人就乱了阵脚。”冯金龙坐在他身边,搂过她肩膀安抚。
    杜琳琳蛇蝎心肠,以做手术的名义不知和他里应外合,进行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告诉你冯金龙,不妨将话摊开来了说,我要是被警察抓了,你也得跟着玩完,上百次的器官买卖交易,我们俩个都是核心人物,你在每一次生意中都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有着绝对的主权,没有你,我一个人孤掌难鸣,可干不成这些事儿,事情有了败露的痕迹,你可别想着将黑锅全甩到我一个人头上。”
    “琳琳,你看你说这话,我就不受听了,事情怎么就败露了?警察拿着逮捕令来抓我们了么?我们俩个是一体,眼下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但越在困难时期,我们越要保持高度警惕,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密团结,我们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年了,什么惊涛骇浪没见过,一个小小的高阳就把你吓成这样?他跑出去又能怎样,杀鸡焉用牛刀,你曾经以一已之力搞垮了地沟油界的龙头老大,这是因为这件事儿才出的名。”冯金龙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又想出一个更好的对策,“但在此之前,他以卧房的身份可搞过不少人,想要他小命的人多了去了,不是倾家荡产就是身败名裂,有的还坐牢去了,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血债,我们本身所做的事儿够缺德的了,不能再在他的这件事上搞出任何动静,双手沾满鲜血,生儿子容易没屁眼。”
    “只要能生出孩子来,没屁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做个手术,安装个人工屁眼,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关键是,我根本就生不出来,可能是报应,想想也是,要真生出孩子来了,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他又长大成人了,知道我们父母是干这种非法贩卖人体器官的,还不得恨透了我们,跟我们断绝叛乱。”
    冯金龙不以为然,再次厚着脸皮搂过她肩膀,杜琳琳叹了口气,“有教养有道德,我们以后没脸面对他,要是走了我们这条路,又祸害到下一辈身上,真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作上梁不正下梁歪,养了也是白养,何必给自己增加麻烦,金龙,高阳手上有我们这十多年来所有的客户名单,光凭这个,就够送我们俩个上路的了。”
    冯金龙一脸心满意足的打量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房子,“我当然知道名单泄露出去的后果有多严重,但你想过没有,名单上的所有客户,从上到下哪个不是有头有脸,叫得上名头的大人物,能找到我们的,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而我们是躲在暗里提供非常服务的小喽啰,没有我们,别人也会做,你敢说我们是独一份么?其他地方就不存在这种买卖么?只是没爆料出来,这样的威胁事件,我们以前还遇得少么,你以前临危不乱,天大的事情压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收放自如,相当能沉得住气,怎么现在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不成样子了?”
    杜琳琳和房大山都有一定的生理缺陷,一个心理变态,一个输卵管先天性畸形,两侧的都是,她是妇科医生,经验丰富,治疗这方面的疾病很有心得,以及相对成熟的手术方案,成为县立医院妇科一把刀。
    她个人也自我感觉良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算得上是佼佼者,而对自己不孕不育的疾病没一点办法,“能不怕么?!以前没有涉及核心机密,现在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高阳又是记者,又小有名气,他公布出去的信息将会有很大的公信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要做点什么·····自从房大山死了以后,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冯金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事情败露后的下场,“在那些非富即贵的大佬面前,我们算什么呀?我们只是为按这些有钱人的要求提供最好的医疗方案,而且原材料还是人家花钱买的,该瑟瑟发抖的人应该是他们,名单一旦泄露出去,谁会成为全网口诛笔伐的焦点?大众会将吐沫星子吐在谁身上,一百多年人,他们吐得过来么?都忙着替天行道,讨伐围剿各个道貌岸然的罪人,哪还有心思来挖我们的料,我一个不太地道的个体户,但我每个月该纳的税一毛钱没少交,我也是为我们这个城市贡献过GPD的人,你只是一个妇科医生,翻来覆去能查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杜琳琳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惊慌也消减了一半,冯金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上,“树大招风,站得高的人也显眼了,再加上一个为富不仁,知法犯法,这些因素碰到一起,很容易引起民愤的,我们什么都不用坐,只要安安静静躲在他们身后就行了,因为他们的脸和他们的命比我们金贵,明明知道非法买卖器官是犯法的,最后还是这么干的,难道他们不比我们清楚东窗事发后的下场会有多惨么?再说了,我从来就不害怕被查,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暴露了,他们完蛋,他们完蛋,我们理所应当也会跟着完蛋,相互关联,也相互牵制。”
    “最好是这样。”
    冯金龙一脸得意,“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说最好是这样,本来就是这样,现在名单上所有的客户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别想干干净净爬上岸去,总要有几个掉水里淹死的,但肯定不是我们,只要我将名单被高阳偷走的消息放出去,你就等着看好戏,看看他们这些神仙大拿都是怎么大显神通的,尤其是我们的老孙警官。”
    杜琳琳对孙康庆多少还有点感激,不然早在锒铛入狱了,“你大可不必用这种戏谑的语气调侃他,这些年,如果没有他从中协助,我们生意可扩张不到今天的规模,小果冻的事件是他处理的,邵伯青的案子也是他从中斡旋,最后也在我们预料之下不了了之,还有张家和赵家当年来医院闹事,不都是他处理干净的么,他算不上是好人,但我们也不是好人,他一旦出了问题,尤其是被他儿子抓住把柄,第一个供出来的就是我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冯金龙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孙康庆的鄙夷和瞧不起,“我还以为你绕不过这个弯,想明白还有什么问题?孙康庆帮帮,那是因为你救了他老婆,如果不是为了掩盖罪行,防止他老婆儿子知道,他怎么可能打着警察的旗号敢将赵明没头没脸一顿收拾?况且他现在连他儿子都敢搞,等哪天真到了涉及个人利益,需要权衡利弊的时候,看看他要用什么雷霆手段收拾你我。”
    “他儿子停职是他从中搞的鬼?停职之后还有没有下一步动作,比如说,将他从警队里直接扫地出门了?”
    冯金龙见她这么关心孙康庆,冷笑说:“我们麻烦不多大么,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关心他儿子,要说孙一同也真够倒霉的,是个当警察的好材料,但生不逢时,投错了胎,原本漂漂亮亮破了个案子,不但没有升职,反而被停职了,老孙警官在这件事里可是起到了关键作用,没有他给局长施加压力,孙警官可就要捧着功绩加官进爵了,说不定还能被破格调进市局,手上的权利大了,敲打在我们头上的力度也就更大,这是我出的主意,为的是我们以后能够在这场暴风雨里明哲保身,不受太大的侵蚀,他刚好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与我们合作长达十年,早就分不清谁欠谁的,谁欠得多,谁欠的少,在共同利益上纠缠太深了,想要完全撇清关系,门都没有,我提出的这个建议多少可以及时止损,止的可不止我一个人的损,还有他的。”
    杜琳琳一脸惊怕,“这么说来,前段时间落马的郝局长就是你给举报的?为了迫使孙康庆就范,故意敲山震虎,你是不是疯了?你就不怕他在接受审查的时候,将我们给供出来?”
    冯金龙脸色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儿子在国外赌钱输了一千多万,钱可是我付的,刚将他捞出来没两天,又输了一千万,这次谁站出来说话也不管用了,算上利息,还得多加五百万,交不上钱就得剁碎了扔到海里喂鱼,那边的地头蛇势力非同一般,好在与我有生意往来,这才看在我的份上愿意通融半个月,这几年,我也没少给他好处费,他拿得利索又痛快,就是养一头猪,也是为了过年杀了吃肉的,我前前后后在他和他儿子身上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顶上用的。”
    杜琳琳知道他一向心狠手辣,城府极深,也没敢再说什么,她只负责挑选猎物,而剩下的与客户对接工作都是由他一手完成的,冯金龙见她阴沉个脸,又不想惹恼她,赔着笑脸跟她讲道理,“现在孙康庆想要从良,摆脱我们的控制,不在他身上来个杀鸡儆猴,就怕孙康庆哪天豁出去了,跟他儿子开诚布公,将事情前因后果讲清楚,再联手他儿子,调转枪口来对付我们,这才是最可怕的,所以我们没了退路,他也别想从这些事里干干净净退出去,成为我们的保护伞,是他当初选择的,怎么能半途而废,扔下我们不管了。”
    “他····”
    “你想说他不会的是吗?可你看到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敢六亲不认,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我们手上都掌握着彼此的软肋罪证,普通的小打小闹不会对他起到任何震慑作用,郝局长是唯一能让他痛定思痛,保持头脑清醒的人,要做就做大的,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不怕再坏一些,其实你是知道的,郝局长太贪心,你以前还提醒过我,说要跟他保持距离,不然他倒台了,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殃及。”
    杜琳琳自从房大山死了之后,她的主心骨就向冯金龙偏移了,冯金龙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跟她的关系也从偷偷摸摸,变成光明正大的了,他单身,她又是人风韵犹存的寡妇,天造地设的一对。
    冯金龙说:“当时没动手,是因为在很多事上还需要他解决,二是时机不对,现在时机到了,在对的时间做对的选择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还有,名单上,至少有六个是由他介绍来的,他被抓,这是你们早就心知肚明的事,他就是个定时炸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他儿子不是留学的么?怎么搞出这么多事?”
    冯金龙看到杜琳琳鬓角出现好几根白发,眉头紧皱,拔弄头发的手也随之收了回来,“何止是搞事情,早就被学校开除了,所有人都知道,就郝局长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沉迷赌博,输了想要捞回来,就去借高利贷,借来的钱又输光了,还想着捞,越投越多,越多就越输,十根手指头,因为欠债不还,一个月之内砍掉了六根,现在连拿筷子吃饭都成问题,但还死性不改,惹了那么多的麻烦,全是我给他擦的屁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边的大哥问他要钱,也是合情合理的,我只是将郝公子被剁掉手掌的照片发给了他老爸,要他在自己和儿子之间做个选择,我是唯一能救他儿子的人,孙康庆不听话,把我弄出个三长两短来,他儿子第一个会给我当垫背的使,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
    杜琳琳没说什么,冯金龙对她漫不经心的反应并不关系,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郝局长被查,少不了要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牢底坐穿,孙康庆在看到郝局长的下场后,一定会审时度势,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想要叛变的行为有多不地道,要是能对号入座就再好不过了,郝局长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上了贼船,我又是船主,他的两条腿就由不得他自己使唤了,得按我的指示,指哪儿就走哪儿。”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的确不是长久之计,但来日方长,先将眼下的危局先应付过去再说,摔这儿了,哪还有资格谈以后?你们全得饮恨西北,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么?”
    “金龙,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跟你抬杠,现在千头万绪的,但结果你是看到的,局面又恢复到从前我们所能掌控的范畴之内了,你看,我就这么一敲打,他转眼就将我们的心腹大患孙警官给搞停职了,所以什么人干什么事儿,你的事只有你能才能干得好,我的事,不是你手术刀拿得有多稳当就能干好,我们三个人各司其职,各取所需,这才是我们最和谐紧密的关系。”
    “你事情都做完了,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只负责手术台上的事。”
    “琳琳,你是怪我在胁迫孙康庆的事上没提前跟你商量?”
    “事情有两个人一起商量,不是更有成功率?我怕你什么事儿都一个人扛着,会有压力。”
    冯金龙满不在乎的说,“流浪狗还要面临找不到东西吃的压力,人有压力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但你说的也对,不过现在孙康庆的压力比我们俩个人加起来的还要大,孙一同要是知道他父亲与我们关系密切,不知道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老孙警官原本安享晚年的,没想到输就输在自己的儿子太聪明了。现在已经在房大山身上撕下条口子,第一个露出尾巴的就是他爸。”
    “接下来就是我们两个,这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
    冯金龙眼里仅有的一点勉强也没了,房大山死了,她没掉一滴眼泪,他们算是僵尸婚姻,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名存实亡,“不是幸灾乐祸,只是一句大实话而已,你说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他儿子面前扮演兢兢业业,与恶势力绝不妥协的好警察形象,一下子又变成反面教材了,我还真想看看孙警官亲自给老孙警官戴上手铐,绳之以法的名场面。”
    “那房博士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关在地下室,今天上午,我接到一个律师打来的电话,说是房博士请来跟我打官司的,他要继承房大山名下的遗产,他过完年才二十岁整,没这么大的心计城府,应该是二叔在背后帮他出谋划策的,当初之所以要过继到房大山名下,还改了房姓,就是为了继承房家产业,传宗接代的。”
    杜琳琳说到这儿不禁火冒三丈,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要是能生孩子,哪会轮到二手隔三差五就要来家里视察即将垂手可得的领地,“二叔每次来家里,都会对房子赞不绝口,那种眼神恶心死人了,这套房子原本是由房大山全额购买的,房产证上也只写了他一个人名字,现在他死了,二叔就急不可耐的想要通过继承权拿到房大名的遗产,可这小子心太狠了,又贪得无厌,想要搞死我,连同我的财产也一起收割吞并了。”
    “我以前不止一次提醒过你,小心博文,我一提,你就说我是小心眼儿,连个孩子也容不下,你还指望将他养熟了,以后给你养老送终,这下好了,你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年心血,结果不但没养亲,反而还养成了白眼狼,房大山在的时候,跟你维持表面的客气,他前脚死了,后脚就跟你划清界限,直接翻脸,他和高阳里应外合。”冯金龙是在房大山死后的第三天在外面吃饭,听到外面有个大妈嚷着粗犷的大嗓门叫高阳的名字。
    冯金龙知道这个人是个很出名的卧底记者,听到声音就一路跟在后面,进了一家服装店,出来之后又换成医院员工的模样,这才知道自己早就被他盯上了,当天晚上就将他给控制起来了,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老实招供,而事实也证明现实发生的要比他预测的还严重,而私下与他相互勾结的人就是房博文,。
    而杜琳琳的开机密码就是由他提供给高阳的,在弄清楚来龙去脉后,他用高阳的手机主动联系上了房博文,通过循循善诱,诱骗他先前拿到的客户名单丢失了,再让他重新提供一份,房博文信以为真,拿着他从杜琳琳电脑里偷偷下载来的客户名单前来会面。
    由于连接着打印机,是直接打印好带来的,冯金龙为了请君入瓮,将戏做得再逼真点,就替他解开了绳子,这家酒店是房博文和高阳经常见面的地方,房博士毫无防备。
    一进门就遭到了冯金龙和杜琳琳偷袭,折叠成小方块的纸也随之掉到了地上,不过他年轻力壮,个子又高,不知是预感到了危险还是平时就有带刀的习惯,他拔出刀,倒是让他们俩个始料未及,高阳趁机逃跑,顺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客户名单,由于冯金龙和杜琳琳几乎被力大无穷的房博士牵制住了。
    高阳这才得以逃脱,并在走廊上用力砸开了消防警报器,随着激烈刺耳的声音响起,整个楼层的报警器也跟着跌宕起伏,不到两分钟,走廊上就聚集了十几个人大声议论着,冯金龙当机立断,一拳就将房博文打晕了。
    “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从来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会在他身上摔得这么惨。”杜琳琳语气失落,更多的却是无奈。
    冯金龙眼里闪过几分狡黠,“我说当时怎么没发现高阳混进医院,原来内部有鬼,高阳长的没有什么特色,从上到下又做了精心装扮,我看到过他那么多回,愣是没有发现一点异常,房博文平时对你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但只要对你过分讨好热情,多半是高阳在潜伏中遇到困难了,只要能抓住你的注意力,他就能顺利过关,人前人后给他做足了善后工作。”
    杜琳琳心力交瘁,将头靠在沙发上黯然神伤,“房大山活着的时候还骂过他笨,他要是活着,亲眼看到他是怎么联合外人圈套我的,就会收回以前对他的评价了,好在你及时发现高阳的阴谋,事情这才没有发展到覆水难收的境地。”
    冯金龙看着身体斜靠的沙发上的女人,眼里闪过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但话说回来了,他一个初中没毕业,结合成绩全校排名倒数第十的智商,怎么可能想到找一个有卧底经验的记者深入虎穴,打入我们集团内部获取到最核心的机密文件,是我疏忽大意了,没想到会被博文那小子摆了一道,他背后应该有高人指点,不是他亲爹,剩下的就是想要一心搞死我们的邵勇敢了。”
    杜琳琳对冯金龙的死嗤之以鼻,“警察都抓不到他,天大地大人海茫茫的,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上哪儿找去?你有找到他的头绪么?不过我跟邵勇敢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关联,他的孩子是被校长和房博文,还有其他四个孩子打死的,我跟他儿子的死八竿子打不着,他凭什么来害我?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报仇也得那几个淹死他小孩的人报仇?”
    冯金龙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关系大了去了,赵明,你认识么?他一拳将你鼻梁骨打断的年轻人,他爸曾经拿着刀,说要跟你一起同归于尽,他有个爷爷,要说邵伯青的死,跟他爷爷有一定的关联,当年他们几个孩子,逃课去隔壁县城捉螃蟹,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老头,好像是老头踩脏了校长儿子刘海涛刚买的帆布鞋,就因为这点小事儿,他们几个就将老头按在地上拳打脚踢,辍学后的邵伯青闲来无事,就在附近餐馆打了份当服务员的工作,他挺有正义感,二话不说就上前制止了。”
    杜琳琳隐约觉得冯金龙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好像非要将任何人的深仇大恨都要往她头上扯,不过她还真不太清楚邵勇敢和赵明之间什么时候搭上关系了,对于赵明,她一直讳莫如深,不敢轻易提及,这几年风平浪静,她还以为他想通了,不再纠结于过往的恩怨情仇,没想到他从未放弃,又联合了任何与她对立的关系组成一个联盟。
    冯金龙似乎有意识的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双血红可怕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刘海涛个性张扬跋扈,跟他爸一样,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狗眼看人低,他在发现前来拉架的人,是昔日的校友邵伯青的时候,当众嘲笑他以前被房大山····也就是你的死鬼老公的那段经历,邵伯青本来逃到这儿就是为了疗伤的,不堪收入,打了他一巴掌,他们几个人又一起将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直到警察来了才罢手,刘海洋从此就记恨上他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的,他就是被他们几个淹死在了水里,又是神通广大的孙康庆出面解决的,最后定的是意外落水身亡,而那个老头就是赵明的爷爷。”
    杜琳琳目瞪口呆,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冯金龙继续说:“我找人黑过赵明的聊天账号,他一直在私下调查我们,确切的说,是在调查孙康庆,他跟你关系密切,赵明妈妈的事件就是他帮着你处理掉的,还找人打断了他的几根肋骨,不管是赵明还是邵勇敢,毫无疑问都对与我们····按他们的话来说,与我们狼狈为奸的孙康庆恨之入骨。”
    “你怎么老是针对他?真正对他恨之入骨的人是你吧?就是因为他一直在在我善后,可他帮我善后不也是帮你么?我们俩才是同气连枝的人,光是这件事,我至少跟你澄清了一百次了,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倒,怎么着,你还怀疑我跟他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私情?”
    冯金龙微微一笑,见她杯子里的水喝了将近大半,冷冷的说:“私情?你还想跟他有私情,这是说出你的心里话来了,现在就连赵明和邵勇敢都能看出来,你跟他才是一伙的,不然怎么能将你们放在一起,作为重点打击的目标,孙康庆干了一辈子警察,他做的每件事儿滴水不漏,一般查不到他头上了,但你是他身上唯一的软肋,软肋其实就是攻破堡垒的一个突破口,他们想要将孙康庆藏在光环背后见不得人的东西揭露出来,你就成了他们最好的突破口,毕竟他涉及的一切职务犯罪,至少有一半是为了给你擦屁股,你现在还能说邵勇敢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么?”
    “一派胡言,冯金龙,我们风风雨雨一起走过十五年了,你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心呢?你如果想要离开或者有了其他另起炉灶的想法,大声说出来,大大方方的放到台面上讲,我不介意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要走的人,不是靠几句挽留的话就能改变主意,而你也得像个男人一样痛快利索一点,不必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拿他东拉西扯,跟我在玩这一套阴的,像你这样擅长布局运筹的人,应该不太喜欢和别人分享最终的功成名就是么?”
    冯金龙眼里流露出明显可见的厌恶,“这哪会是我一个人的特性,是所有人都有的特性,难道你就没有么?你不喜欢房大山,不还是照片死皮赖脸的霸占他的遗产,博文给他当了十年的儿子,也叫你十年的妈,怎么就没有权利以儿子的身份继承他的财产?说什么白眼狼,什么六亲不认,当初将他骗到房间里准备伏击的时候,你提出要杀人灭口的,如果不是我抢在你前面动手,现在的博文早就变成一具尸体,按你为他量身定做的方式离开人世,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么?孙康庆为你擦了那么多回屁股,也不多这么一回。”
    “你····冯金龙,你一直以来都在跟我演戏?博文叫的那么亲热,你什么时候跟他站到一起算计我了?先前说了那么多,你·····”杜琳琳气急败坏,她从来没有想到一直与她合作默契的冯金龙在危难之际,会毫不犹豫的背叛她,与绞尽脑汁想要跟她争财产的方博文统一战线。
    如果是这样的话,高明分明就是他故意放跑的,“说到底,你真正看中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一旦发现别人失去了利用价值,立刻翻脸不认人,你跟房博文那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有什么分别,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起你那个不识抬举的妹妹冯金凤了,她跟你一样,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状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成了审判我的圣人,她那副嘴脸和说话的语气跟你一模一样,你那么厉害,找了六年,不还是没找到她么,说不定早就死了。”
    “你不提,我还真忘记金凤是怎么失踪的,既然你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我就不必再跟你装腔作势了,帐算清楚,对你对我都好。”
    “她又不是狗,用一条绳子拴在脖子上,就能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不出去,她失踪了关我什么事,冯金龙,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能彻底摆脱我,我们纠缠那么深,早就分不清哪部分是你的,哪部分又是我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管我们哪个先爆出去,另一个也会跟着······没有我这把刀,冯金龙,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当初如果不是我帮你带上道,你现在还在工地里一名普通的钢筋工,每天累死累活,也只能赚一百五十块,看看你现在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名牌?哪一样不是我帮着你赚来的?现在想要翻脸,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是么?”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在水里·····”杜琳琳正准备跳起来撕烂他的脸,却突然发现脖子以下的部分居然动不了了,冯金龙一脸淡然,“这个药是你亲自交给我的,不记得了,不记得没关系,我帮你慢慢回想,你说杀人是犯法的,但你是医生,有的是办法利用你的专业知识,制造一种可以让房博文活不了,一时半会却又死不掉的药,你说可以融进水里喝下去,或者通过注射,我挺想知道这个由你精心调配出来的药效到底怎么样。”
    “为什么,冯金龙,你有什么理由帮房博文?不对,高阳拿走的名单,一旦泄露出去,你我都死路一条,你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金凤还活着,老娘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原谅我,说我我干了太多丧尽天良的坏事,这才将厄运报应到了金凤身上,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都是投机取巧的大老板说给小百姓的童话故事,我见过那么多干了缺德事的人,没一个受到报应的,反而节节高升,混得比循规蹈矩的人更风光,如鱼得水,可为什么偏偏遭报应的人是我。”
    冯金龙恶狠狠的瞪向她,杜琳琳心虚了,仅出转动的眼睛不停闪躲,他妹妹是个报社记者,房大山侵害学生的丑闻,起先就是由她爆料出来的,后来目光又盯到她身上,意外发现她和哥哥对病人犯下的滔天大罪,冯金龙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原想退出合作的。
    “没有证据就是诬陷。”杜琳琳死不承认,想来冯金凤到了穷山恶水的地方,不被折磨死,以她一贯的骄傲和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即使活下来也会自我了结的,哪还有机会活着,死无对证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说我妹妹了,就说名单上的那一百多个客户。”冯金龙对杜琳琳以及房博文的态度发生变化的转折点就是那天亲自发现高阳是卧底记者的那一天,他也将自己充满罪恶又血腥的人生做了总结,他甚至怀疑当初身体硬朗的母亲,怎么短短几天说没就没了。
    死的时候怒目愿瞪,那得多恨才会死不瞑目,以及对他的怨怒,他从未怀疑过杜琳琳会不会从中作梗,害得他失去所有的亲人,“他们跟我们一样,站在外面有头有脸,吃喝拉撒用的全是最好的,干的又是最卑鄙龌龊的脏事,他们不光活得光鲜亮丽,还能用钱为自己续命,一百多个客户,就会有一百多个受害者,每一个受害者身后又有一个家庭,我家破人亡,生活在再大的房子里,也觉得自己是个悲剧,可我这十几年来,又给那么多人制造了相同的悲剧。”
    杜琳琳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内心的慌乱逐渐爬到了眼睛上,冯金凤当初将她和房大山当成了死敌,非要将他们藏在背面的罪恶公之于众,本身又是记者,虽然还只是个实习生,但不管是房大山还是她。
    一旦被掀翻,必定会被判处死刑,她一不做二不休,联系上了一个人贩子,将注射了麻醉剂的冯金凤,以五千块卖进了几千里之外的偏远山区,冯金龙自己有案底,不敢报警。
    而他妈妈在得知女儿失踪后一病不起,认定女儿遭到的横祸全是他丧了良心,好好的一颗人心变成了兽性,做了太多的坏事,最后让善良正直的女儿替他买单,情愿住在简陋破旧的小房子里,也不要他孝敬来的钱,在冯金凤失踪的第二个月就病情加重,撒手人寰了。
    到死都没有原谅他,也请求他将妹妹找回来,要是活着,不管她身在何方,都要将她找回来,要是死了,得将她的尸骨落叶归根,埋在她边上,她以后又能跟女儿在一起,那儿特意还空出一块地方,冯金龙一直为妹妹意外失踪的事情耿耿于怀,从未放弃对她的寻找。
    “给你看张照片。”冯金龙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杜琳琳大惊失色,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当初她秘密联系到的人贩子,她嘴唇剧烈颤抖,紧接着又将第二张抽出来,放到最前面,上面竟然是冯金凤和高阳以及邵勇敢的合照,杜琳琳难以置信。
    冯金龙将照片一字排开放在桌子上,放在眼眼睛可以看清楚的位置,“我跟说过,高阳冒充普通员工的身份是被我给抓的包,这是事发半个月之前的事儿,以前确实是房博文暗中替他打的掩护,但是,在我抓到他的那一刻,他给我看了这张合照,我这才知道当年就是你联系了第一张照片上的人贩子,将我妹妹拐卖到了深山里,嫁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光棍,我直到现在都无法想像她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从来没有想过,电影上那些叫人毛骨悚然,痛不欲生的经历,有一天会真真实实的成为我妹妹的人生写照。”
    杜琳琳现在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眼泪从左眼流进右眼,冯金龙反而淡然不少,但眼神里明显少了平时的暴戾和对人命的漠然,“高阳是卧底记者,他假扮人贩子混入村里,我妹妹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得以逃脱的,还生下了一个儿子,不过长到三岁的时候得病人死了,金凤一直跟着他,当场打了个电话将她叫来了,我妹看到我的第一眼,先是一个耳光,紧接着就是一大口口水吐到我脸上,在那一刻,她看我的眼睛好像看着杀父仇人,眼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仇恨,其实她恨我是对的。”
    “我····金龙,你听我解释,当时金凤非要去电视台告发我们,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我们整个团队所有人的利益,就算我不这么做,换成别人,可能又是另外一个结果了。”杜琳琳知道她现在在劫难逃了,可就这样还是不甘心,冯金龙冷笑,“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跟人贩子做了件大好事,将她卖到大山里给老光棍当老婆,这些年,我一直跟一个毁了她一辈子的凶手沆瀣一气,又给那么多家庭带去灭顶之灾,高阳知道的事,她知道了,他们俩个是同行,一个深入敌后,一个负责在外面接应,没有金凤全力配合,高阳可入选不了市里的十大杰出青年,像你这样头天死了男人,第二天照样能跟朋友吃喝玩乐的毒妇,哪能明白被自己亲人厌弃鄙夷的眼神盯着看有多难受。”
    杜琳琳被问了张口结舌,不敢看他的眼睛,冯金龙说:“如果不是她回来了,我可能以后会跟你一起下地狱,自从那次抓包事件后,我们又见了一面,她骂我是牲畜,说要去妈妈的坟前将我和你狼狈为奸的事情说出来,骂我是牲畜,竟然还跟伤害她的人大发横财,我真的恨不得拿板砖敲死自己,之后又见了一面,可我一想,我要是死了,你知道她活着回来,肯定还会做出比以前更毒辣凶狠的事,我得征求妹妹的谅解,能在死之前能听到她再叫我一声哥哥,不然到了下面,我都没法跟我妈交待,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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