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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残垣之下》救赎、现实主义题材【完本】[第1页] |
| 作者:阑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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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这是一个相互救赎的故事，故事背景主要发生在成都。 十几年前，他朝气蓬勃，向阳而生，在汶川地震中将她从生死一线的残垣废墟之下救出；今天，他命运多舛，人生困顿，一心求死，她将他从黑暗的人生边缘拉回现实。 成长、爱情、婚姻、事业、亲情、友情，中年危机、命运沉浮，理想与现实、人心与人性，虚无与存在，相互交织。生与死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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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稿约16万字，欢迎朋友们关注和点赞） 第一章 残垣 我是一名刑法律师，再确切一点地说，我的主要工作是为死刑嫌疑人进行辩护。你一定会问我，罪犯种类那么多，为何选择为死刑嫌疑人辩护，每天跟即将判处和执行死刑的人打着交道，他们都是“罪有应得”的人。但我通过接触不同死刑嫌疑人，发现他们的行为背后都有着深刻而厚重的原因，我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条“不归路”。 我并不是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的目的是“治心救人”，让病人的心理回归正常，而我，只是为那些“十恶不赦”的犯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获得一丝应有的权利和尊严，这种权利和尊严，便是法律程序的正义。 我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我对死亡的理解和看法。对所有人来说，人生只有一次，因此，死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是一件神圣的事；死也是一件令人敬畏的事。我作为一名曾经“死而复生”的幸存者和被救赎者，对死的理解可能更加深刻。 这还得从13年前那一场巨大的灾难谈起。 2008年5月，当时的我还是四川汶川县中学初三的一名学生。某个夜晚，我挣扎说眼睛从昏迷中缓慢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埋在一大堆残垣断壁之下，我面朝下而背朝上，呼吸困难，浑身剧痛，身体虚弱无力，全身几乎不能动弹。 我恐惧地转动了几下眼球，发现身上四周几乎全被凌乱的椽木、砖石和厚厚的尘土覆盖，再外一层是几块断裂的预制水泥。所幸的是，较大的巨物并没有直接压扎在我这脆弱的血肉之躯之上而造成致命的伤害，而是被凌乱的椽木和泥土隔离形成了一个缓冲带。否则，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睁眼醒来，我这短短的15岁的生命也将在此划下句号。不过，我虽然不能看见自己身体受伤的样子，但我依然可以从全身的痛觉神经感觉到我身上有几处比较严重的创伤，腿、背、手臂或者脸上，血液或者从那些地方的某个部分正缓慢流出、渗透，直至凝固。 我透过残垣的几点缝隙，依稀能看见外面的暮色，能艰难地呼吸到一丝稀薄的空气。天空阴暗，下着微微细雨，虽然已是五月，但依稀能感受到一丝寒意。雨水落在残垣上聚集之后继续向下缓慢渗透，偶尔有几滴水珠溅在我的脸上，让我视线更加模糊，身体也更加寒冷。 我依稀记得，那天下午，全班同学正在教室里上课。语文老师是一位30岁上下的中年女性，我很喜欢她的课，也很喜欢老师本人，她漂亮而不乏灵气，她总能把中国诗词讲得生动而具体。因为我喜欢唐诗宋词，喜欢它们的优美的韵律节奏和悠远意境，我也喜欢诗词人物的故事，因为他们自由而豪迈的经历总会勾起我的无限向往。那时，我并不太知道大多数诗人的真实生活其实都是悲苦流离的。 那一天，老师正跟我们讲着苏东坡的诗词。苏东坡一生十分波折和传奇。少年20便中进士，40岁便因为政治事件而被朝廷外放至偏远的地方。晚年颠沛流离，但却活得十分开朗和豁达，成为了后世之人最热爱的文化偶像。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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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说道：“这是苏东坡临终前人生的最后一首诗。神奇而美丽的庐山烟雨，宏伟壮阔的钱塘江潮水，是我们许多人都神往不已的绝世美景，都希望这一生去游览观赏一番。然而，当我们有一天终于有机会亲临庐山烟雨和浙江之潮后，却发现过去的冲动和妄念不过如此平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奇。曾经向往的庐山烟雨还是那个庐山烟雨，而浙江潮水仍是浙江之潮。” 从老师的讲说中，我隐隐感觉到这首诗词的深远意境，大概是在讲人生的意义。但由于我当时的年龄还小，阅历有限，并没有更多深刻的领悟。 老师正说着，忽然我感觉到大地一阵剧烈的晃动，空气中发出巨大的嗡嗡之声，好像远处无数架飞机引擎的巨大轰鸣，震得窗户剧烈颤抖。老师和同学们都惊愕不已，不由得大声喧哗起来。 稍作镇定后，老师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同学们，这是地震，大家赶紧从门口依次排队出去，注意安全，不要拥挤，不要踩踏”。然后，在老师的护领下，同学们在惊慌失措中依次从座位冲向门口，再到梯口，再到操场。我们的教室在四楼，也是这栋建筑的顶楼。大约半分钟后，可能是第一层楼的少部分同学已冲到学校操场的安全区域。他们还时不时地挥舞着双手，不遗余力地朝后面的同学大声呼喊“快啊，快啊，快啊....”。 我的座位在教室靠后，所以我算是较晚冲出教室的那一批同学。我不顾一切地尽可能快地向楼下奔去，脚底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啪啪作响，夹杂着其他同学的脚步声，震耳欲聋。我感觉脚有些疼痛，但这种疼痛远远被剧烈的恐惧感所掩盖，我无法顾忌脚底的疼痛，只顾奔逃，我感觉到我的心脏似乎快要蹦出胸腔。 当我进入四楼和三楼之间的梯道时，忽然一声巨响，只见头顶无数的椽木、砖石带着尘土轰然落下，四周的砖墙和房梁也开始破裂、倒塌。我预感自己已不能再向外逃跑，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护着头顶，向楼梯的死角处俯冲过去。 大约一分钟后，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被许多东西压住了，我浑身巨疼，不一会儿，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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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是大约七八个小时之后，夜色已经降临川西的山区，四周一片寂静，没有电、没有光，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无边的细雨，伴着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天空和大地，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吞噬殆尽。 我意识到这是一场地震，一场我从未经历过的罕见地震。对于地震，我只在教科书和电视里有一些了解。那是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在那场灾难中，无数人失去生命，无数人失去亲人和朋友。而今天，我也经历着同样的灾难。 我庆幸自己没有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但我依然很恐惧，我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我那么近，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多的是妈妈和爸爸的身影和面容。妈妈在县城里打理着一家小小的面馆，每天早晨我上学前总会给我做一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里面放着两个煎蛋和几大片卤肉，嘴里说着：“小丹，快吃，吃完上学去”。爸爸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他话不多，但每天早晨都会开着他的捷达按时将我送到校门，妈妈在后面喊着：“你们慢一点，到学校后好好念书呀，孩子！”。每天下午，爸爸也会提前15分钟将车开到校门，等我放学回家。他们是我这一生最亲的人，我也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我想，假如我没有了他们，我是否还能有勇气在这个世界独自生活下去。但现在的我担心自己撑不下去，我可能很快会死去，再也见不到他们。我泪流满面，泪水夹带着尘土流过我两旁的面颊，留下两道深色的痕迹，我无暇顾及，因为我的手臂被废墟残垣紧紧束缚，几乎不能动弹，犹如《西游记》里的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样子，显得绝望而无力。 我渴望有人能尽快发现我并救我出去，我想立刻见到妈妈，见到爸爸。我呼喊，但又不敢太过用力，那样会损耗我的体力，“妈妈，妈妈......救我”！ 四周好像没有什么人，因为我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我知道，有些同学和老师跟我一样已被压在这巨大的废墟之下，更多的人应该在我下方，大多数可能已经永远不能呼吸，被死神夺去了生命。那些逃出生天的少部分同学应该已经疏散到安全的地方。我们需要救援，但这场灾难面积太大，山区交通道路几乎被全部阻断。而且，还时不时会有余震，所以，救援可能没那么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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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没有人回应，便暂停了呼喊，我需要保存体力。我希望外面能有一些动静或者光线，因为那代表着附近有人，有人我就有获救的希望。 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漫长和最煎熬的人时刻，我希望它能尽快结束，但我却无能为力。 大约过了四五个时辰，我依稀见到外面有微弱的灯光在晃动。我的内心不禁一阵颤动，这是我出事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希望见到的东西。 我开始大喊，“有人吗，救救我，救救我......”。 大约持续了15秒钟，并没有回应，我继续喊着，灯光越来越近，并听见废墟堆被人拨动的声音，也许有人发现了我，我继续呼喊。 大约1分钟后，只见一个身影在我上面的废墟堆上停了下来，对方拿着手电，灯光射向我的方向，透过残垣小缝，投下几道光柱。 我听到一个声音：“里面是不是有人！”是一个大男孩的声音，他发现似乎有幸存者，声音也不禁颤抖起来。 “是的，有人，求求你，快救救我！”我喊道，夹带着哭腔，是的，我在哭着说话，带着悲伤，带着期望，也有些激动。 “小妹妹，别急，你还好吗，受伤严不严重？” “我还好，没有致命的，但浑身很疼，石头压得我好难受，呼吸有点困难”，我说道。 “好的，你别急，不要太用力说话，保存好体力，我想想办法，看能否将石头清理出去”。 说完，他开始清理我上面的建筑残物，瓦砾和砖头发出相互撞击的声音。由于有几块断裂的巨型预制水泥倾斜着，挡在我上方，导致清理工作非常艰难。他只能将上面和我手臂前的一些碎石砖块清理掉，使我与外界的通道相比之前稍显通畅，我的手臂也有了可以小幅度活动的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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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可以通过余光依稀看见他的脸庞，他穿着防水雨衣，大概20出头，面容有些清瘦，但很精神，带着一些英气；双眼皮，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和刚毅，给人一种无形的信奈和温暖之感；右眼下部眼眶有一粒米粒大小的淡褐色粉刺，或者不应该叫粉刺，应该是天生的肉痣，但并不影响他的整体形象。是的，一个温暖的大哥哥。 “小妹妹，感觉好些了吗。因为这里有许多大石块，我无法一个人处理，你别着急，一会，我找人来帮助清理。” “嗯，嗯”，我应允着，“我可以喝点水吗，大哥哥，我好渴，我的嘴好苦!” “好的，但不要喝太多，你在里面不太方便。” 我连连答应，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子，伸长手臂，小心翼翼地递到我的手里，我接过水瓶，喝过几口，已感觉不再那么虚弱。 “小妹妹，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寻找一些人来帮忙，好吗！” “不，我怕，我怕，救救我，大哥哥，不要走，好吗.....”,我无法控制情绪，激动地哭着，我怕任何人再将我丢在这个黑暗的废墟里，担心着他不再回来。 “小妹妹，你别急，我不会丢下你，相信我，你要勇敢，不要放弃希望，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他尽量趴着身子，拉进我俩的距离，接过我的矿泉水，拧好盖子，放在我手臂旁边。他的眼神直视着我，与我目光相对，充满力量。 我默许，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随后，我听见废墟被踩踏和砖石相互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周围重回寂静，他去找人去了。 此时已是深夜凌晨，天空依然飘着细雨，我身边的泥土也开始湿润，湿气开始侵入我的身体，我感到一丝寒意。我微微闭目，心情开始平和下来，我相信，我一定能出去。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回来了，爬到我废墟的出口处，我睁开双眼。 他有些惭愧和失望地说道：“小妹妹，夜太深了，附近的乡亲都受灾了，暂时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而且深夜救援非常危险，容易造成二次伤害。外面的救援队应该还在赶来的路上，需要等到明天，明天应该没有问题。你别太担心，我现在就在这里陪着你。大概四五个时辰天就快亮了，你坚持一下好吗。”他说完，从背包找了些衣物，盖在我上方的废墟上，尽量帮我挡住一些雨水，尽管雨下得不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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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没事，我可以坚持！”我回答道，已没有之前的那种恐惧。 我稍显安慰，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我说道：“大哥哥，你可以给我讲讲关于你的故事吗。” “可以啊，没问题的！”他坐在我的废墟通气口旁边，背靠着一块较大的石板，半斜着躺下。 “我是西南财经大学四年级的学生，最近忙于毕业论文，有些空闲时间，打算利用这个空闲到川西徒步，也算是我的毕业旅行吧。昨天正准备离开汶川，却遇到了这场地震，自己当时在户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我本来打算离开这里回到成都，但联系了在成都的同学后，听说他们正在积极组建自愿者。我转念一想，我正好在这里，不如暂时留下来，算是加入了自愿者队伍吧。晚上我搜索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你！”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也会问一些关于他的其他问题。也许，他担心我睡着，那样有可能再难醒来，所以一直打起精神，和我互动着聊天。 等待总是漫长的，那个夜晚，对我们来说，比平常显得更加难熬。但我仍然感激，感激上苍，感激眼前这位大哥哥。假如那天夜晚，他没有从废墟堆里发现我，也许，我会被恐惧击碎，在绝望和虚弱中悄然死去。在那一夜，我第一次赶到了生命的脆弱，自己的渺小，和对死亡的恐惧。 约莫五个时辰后，东面的天空泛起微白，小雨也停了下来，我知道，天快亮了。 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丝人群的声音，后来我才知道，驻扎在汶川附近的解放军先遣救援部队于昨天连夜徒步赶向灾区，已有一部分人先行到达，后续的大部队正在努力打通都江堰至汶川、茂县一带的生命通道。县城里部分幸存的医护人员和行政人员，外加一些群众和自愿者，开始进行全力搜救，所有的学校成为了重点和优先搜救目标。 大哥哥说道：“小妹妹，你等等，我叫人去”。 我应了一声，他便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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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小哥哥带来了两三名穿着迷彩服的搜救人员，他们带着头盔，身上的衣服沾满泥土，看起来有些脏，旁边还跟着有一名30岁上下的护士。他们仔细询问了我的情况，我含着泪水，带着哭腔，一一回答。 经过商量之后，他们请来了一辆挖掘机，先对我做了一些防护，小心翼翼地将最上面的巨石板挪开。剩下一些残垣，他们打算用人力抬动，这样更有助于防护。在此之前，护士为我打上点滴，大哥哥在一旁协助护士，拿着吊瓶，还不时的鼓励着我。 不一会儿，爸爸也来了，但我没有见到妈妈。爸爸看起来气色很不好，脸色有些苍白，头上已然多了几根白发。不过他看到我还活着，却很激动，他眼里含着泪，还有笑容。 “小丹，孩子，你还好吗，你要坚强，爸爸和叔叔阿姨们马上救你出来，好吗？” “好的，爸爸！”我哭着回答。 经过约莫两个小时，我终于被救出来了，被抬上担架，送往前面的救护车。 我浑身巨疼，程度远远超过之前埋下废墟之下时，大概是因为长期被重物压制后，压力得到释放后的身体快速充血。按照医学理论，这应该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情况。 我疼的几乎快要晕厥，说不出话，眼睛有些迷离。 大哥哥拿着吊瓶，将我送到救护车前，才将吊瓶转给护士，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的废墟之中。他是自愿者，他还要继续协助搜救。 我在嘴里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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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律师 后来，我在救护帐篷里身体慢慢得到恢复。我问爸爸，妈妈在哪里，爸爸一直告诉我妈妈受伤了，正在救护，我好了后就可以去见她了。直到两天后我可以行走时，他才告诉我真相，妈妈当初也被压在了废墟之下，当被人发现时，已经没有了呼吸。两天后，妈妈被火化了。是的，我最爱的妈妈离开了我，我这一生将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吃不到她给我做的卤肉面。 不仅如此，最后我还知道了，我的同班同学共有三十五人，在地震中有二十三人失去了生命，我最喜欢的那位语文老师也不幸遇难。 我悲痛不已，那几天，我每天都在流泪，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句话。 灾难带给人类的，不仅仅是财产的损失，失去亲人的痛苦，还有心灵的创伤。 是的，这种创伤需要时间弥合，我很久都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爸爸也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但生活还要继续，爸爸不能倒，他还要继续生活和工作下去，还要继续陪着我，把我抚养成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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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两年吧，在那两年里，我们才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灾区也慢慢恢复正常生活。我和爸爸住在外地政府援建的新房屋里，父女俩相依为命，重新面对未来的生活。每一年5月12日，我都会和爸爸来到妈妈的墓前祭奠。爸爸总是哭着跟妈妈说上一两个小时，聊着新的生活，聊着我，聊着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 2011年，我已18岁，妈妈离开我们的日子也已经3年了，我进入了高三，即将面临高考。这几年，我将所有的悲痛和感恩，化作动力，比以前更加用功地学 对我的学习也很是放心，他开着他的捷达出租，总是按时接送着我。车上，他总是会摸摸我的头，并不多说什么，我总是报以微笑应对。我时常告诉自己，一定要考上好的大学，去回报妈妈，回报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还有那位救过我的大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生活和工作，但他，一直是我前进中最主要的动力。 2012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位于重庆的西南政法大学，并且拿到了奖学金。在新生典礼上，我作为新同学代表站在台上发言：“尊敬的老师，同学们，我是一名在地震中重新获得新生的幸运儿。我感谢上苍，感谢那些曾经帮助和拯救过我的人们，感谢那些我不记得的名字，和无数张善良的笑脸，是你们的温暖和无私，让我们知道了活着的意义，让我们不再恐惧生命的无常和短暂......在这里，我代表新同学，向您们承诺，我们将怀着赤子之心，勇往直前。即使有一天，我们的生活可能面临残垣断壁，我们也要有勇气冲破黑暗和迷雾，去追逐生命之光，去点亮自己，温暖世界.....”。 台下掌声雷动，在靠后的某个角落，爸爸面带笑容，眼角挂满泪珠。他脸角多了些皱纹，头发已经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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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一年，在我进入大学的两个月后，爸爸与一名汶川本地的张阿姨开始一起生活了，阿姨在灾难中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一直孤身一人生活。我知道，他们是担心影响我的高中学习，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个决定。当爸爸在电话中向我提及这件事时，我非常支持和欣慰。我在十月一日的国庆长假，回到了汶川，那里有我的新家，我的亲人。 他们的结合，没有婚礼，只有我们三人。在他们领完结婚证后，我们一起祭奠了泉下的妈妈和阿姨的亲人。在当晚的餐桌上，阿姨做了许多好吃的，还特地为我做了一碗卤肉面，我知道，这应该是爸爸告诉她的。她将那碗面递到我面前时，对我报以微笑，我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爸爸开怀大饮，我们家里好久没有这么温馨的气息。最后，我们三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眼角流着泪，已然是亲人！墙上的照片里，妈妈依然笑得那么温暖，笑容里充满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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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半夏，我已是西南政法大学刚刚毕业的一名法律系硕士，这一年，我26岁。 “小丹，你毕业后想到哪里发展呢？”爸爸在电话中问我。 “我想到成都工作，我希望能成为一名律师！”我坚定地回答。 “很好啊，我和张阿姨都支持你的选择，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怎么超心过你的决定！” 我坐着动车，拿着所有的证书和资料从重庆来到了成都，这座西南的新兴之城，我准备在这里寻找自己的未来。我对这座城市有种莫名的情感，并不是因为她安逸和舒服的生活。 我之所以选择成都，是因为成都离我的家乡汶川很近，汶川至成都大约一百多公里，我不想离家太远，不想离亲人太远，我甚至可以在周末很方便的回去看望他们，还可以在周一上班前赶回成都。 而且汶川与成都似乎还有一种天然的渊源。岷江之水，从岷山山脉孕育而出，流过汶川，流过都江堰，汇入长江。自都江堰分流后，一部分流入了成都，将我的家乡与成都紧紧相连，将我与亲人紧紧相连。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12年前曾经从废墟里将我救出来的大哥哥也曾经在这里学习，也许他现在还在这里生活。我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的姓名，我只知道他的家乡在宜宾。这么多年，我并没有刻意去寻找他的联系方式。我甚至怀疑，也许，我们某一天在成都街头相遇，我们是否还能认出彼此。我希望他能获得幸福的生活，事业有成，有爱人和子女相伴。我相信善良的人都会获得幸福；善良的人，对付出也从不刻意索求回报。所以，我并不刻意期待能有机会与他重逢，站在他的面前，去感激他曾经对我的帮助。我仅将这份感激埋在心底，激励我在人生中勇往直前，去做心中认为最有意义的事。我想，他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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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成都后，在武侯区住进了一间合租房里。房东是一家长租公司，邻屋的租客我并不认识。当房东小哥领着我看房时，我发现房内有3个房间，我们租客共用厨房、卫生间，其他的私人之事，都基本限定在各自的房间内。租金每月600元，还算可以接受。 我的房间大概10平方米，除了一张床，一个小书桌，上面摆满了我的一些重要的专业书籍和一些非专业的书籍，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那是4年前，我大学四年级时用奖学金在二手电脑市场花两千元买的。这样，我就可以在网上查询资料，准备论文。今天，我也用它在网上投送简历，寻找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我在租屋房间里的墙壁上挂上妈妈的照片，还有我的生活和作息计划： 早晨： （1）6:30 起床、洗漱、早饭； （2）7:40 出发，工作； 晚上： （1）20:00 专业知识扩展学习或继续白天未完成的工作； （2）22:00 看书，坚持每周看完一本专业以外的好书； （3）22:50 电饭煲预约翌日早晨的营养粥； （4）23:00 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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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除了法律，也喜欢专业外的书籍，国内的，国外的，并没有严格区分。有畅销小说，古典名著，有历史文化，哲学论述，有散文诗词等等。我想了解更多人的生活，了解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的想法。这些书籍不但有助于我的工作，而且我知道自己很渺小，我不可能去经历各种人物的人生故事，唯有书籍，让我可以看到不同的人生，让我吸取生命的养分。 我在政法大学主修的是刑法，在离开重庆母校之前，我已向成都的几家律师事务所提前投了简历，并在希望职业一栏写下：刑法律师，希望为死刑嫌疑人辩护。 八月，在一个周一的午后，成都，酷热无比，我下了一号线地铁出口，走向天府三街的一栋大楼，我将参加名叫百诚律师事务所的面试。我穿着爸爸给我买的一套黑色职业西服，还有白色衬衣，这是他特地在我毕业时送给我的礼物。我将头发梳理得尽量整洁，并露出额头，觉得这样更显精神气质。 我穿过人流，火辣的阳光照在大地，照射着这座城市，四周高楼林立，大厦的蓝色玻璃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翡翠，熠熠生辉。 我提前约30分钟达到了位于15楼的律师事务所，接待我的是一位20出头的前台姑娘。 “您好，我是前来应聘的孟小丹！昨天您们公司人事通知我前来面试！” 她简单询问了我的情况后，核实了一下我的简历资料。 “好的，您稍等！” 她举起右手示意让我坐在门口右侧的沙发上，然后走向大厅右侧某个独立的办公室。我扫目四望，大厅中央有许多被简单隔离的工位，一些工作人员正忙着各自的工作，或在电脑前整理资料，或手拿资料在过道穿梭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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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分钟，工作人员将我引进刚才她进入的办公室，并告诉我：“这是我们李总！”并微举右手，示意我坐在李总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李总大约四十来岁，穿着深灰色西装，白色衬衣，系着一条靛蓝色领带，头发是半寸的短发，国字脸，目光犹如磐石，坚定而自信，带着几分睿智，仿佛一眼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和事物的本质。他右手拿着一只国产的英雄牌钢笔，时不时地在右脸一侧转动两下。 不等我开口，李总便微笑着对我说道：“你好，欢迎参加我们的面试。我是负责刑法案件的李珂，今天我负责你的面试。” 我微微躬身，报以微笑，“您好，李总！”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希望能成为刑法律师，愿意为死刑犯嫌疑人进行辩护，他们可是死有余辜呀！比如贩毒害人的，抢劫杀人的，奸杀女性的，邪教杀人的，甚至在公共场所杀害无辜的人。你为什么会选择为他们辩护呢？你能谈谈你的想法吗？”他说完，眼神从手里的简历方向转向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曾经与死亡擦肩而过，所以我对死保持敬畏。我很想知道每一位嫌疑犯行为背后的真实原因！” “你家乡在汶川，经历过汶川地震吗?” “是的！”我回答道。 李总双唇紧闭，挤了挤面颊，眼神有些凝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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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顿两秒，补充说道：“从专业角度来看，每一位嫌疑人未经法院正式审判，任何人都不得确定他有罪。所以，在法院做出最终判决之前，被告人不应该叫’罪犯’，而应该叫“犯罪嫌疑人”，也就是只能怀疑他可能犯罪。既然是怀疑，就可能构成犯罪，也可能不构成犯罪。直接说某些杀人案、强奸案、抢劫案的被告人是死刑犯，其实是不妥的。即使最终证明他真的有罪，律师的责任也应该是全力保证法律程序的正义。否则，我们任何一个普通人便可以随意指认其他人是罪犯，那样，我们自身跟犯罪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我所说的内容，对于所有的法律专业人士来说，人尽皆知，李总当然也不例外。 李总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说道：“其实，许多想从事律师职业的年轻人都喜欢商法，承接一些商业案件，因为那样的话，收入会更高。我们实际工作中，绝大部分死刑嫌疑人一般都没有主动寻求律师的法律支持，也就是说，大多数嫌疑人都是真实犯罪，并承认他们的罪行。所以我们接到的往往是法院指定委托的任务，为那些没有申请法律支持的嫌疑人进行辩护。这是个收入不高的职业。我建议你是否需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我微微一笑，“李总，您不也是选择了这个职业吗？我已经考虑好了！” 李总哈哈大笑，“好吧，你明天来这里开始实习吧，可以先做我的助理！哦，忘了告诉你，我也是西南政法大学毕业的！”他站起身来，向我伸出了右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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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成了位于城南的百诚律师事务所的助理，是的，李总的助理。在事务所的中央大厅里，我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隔断工位。我们主要负责刑法辩护。 在李总的带领下，我进步很快。直到2020年初夏，对，我入职近一年后，我已辅助李总办理过数件刑法案件。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件办公室故意杀人案件。 嫌疑人是一名大型国有企业的部门普通科员，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男性，长期与部门直接上司不和。他的案件缘由是领导长期对他进行打压，在工作中给他使绊，加之在家里与爱人关系不和，正闹着离婚，嫌疑人心里长期处于极度压抑状态。 最后，某一天，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嫌疑人与上司争吵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拿出提前准备的小刀刺死了上司。虽然事后没有逃窜，选择了自首，但属于故意杀人，受害者亲人也极力申诉判处嫌疑人死刑。 李总明白，假如上述缘由属实，这种证据确凿的案件，嫌疑人依然难逃死刑，但还是极力为他进行了辩护。当他站在法庭上，做最后的总结陈述时说道：“关于这个案件，在我们身边的各种职场中还普遍存在类似现象。我们是否应该从这样的事件中吸取教训。多体谅他人，多一些沟通，那么，便可以尽力避免这样的悲剧继续发生。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最后，当检察官宣布嫌疑人死刑时，嫌疑人没有辩解，没有说话，他神色凝重，向哭着的被害人妻子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也向李总方向躬身表达谢意。审理结束后，李总没有说一句话，快速地走出了法院大厅的大门。我跟在他身后，我无法看见他的正脸，不过我能大概猜到他面上的表情。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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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八师2022 2022-08-21 19:49:52 人生路漫漫，天涯顾盼盼，西瓜开口脆，小狗腻叽叽。 愿文友，心中有盼，手中有瓜，怀中有友。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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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sh方苑 2022-08-22 08:57:06 另请老师来方苑《大楚雄风》坐坐，留言赐教，谢谢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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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渐青 2022-08-22 08:51:04 支持楼主原创佳作。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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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帅点蚊香 2022-08-21 21:47:07 支持楼主佳作，期待后续，加油哦！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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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江老刘 2022-08-22 22:18:31 支持文友好文，我对成都有特别的感情，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川大读了六年书。 ----------------------------- 感谢前辈支持，欢迎常来，这部小说中也对成都寄托有特别的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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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犯人 2020年7月中下旬，我们接到了一个新的案子。 我正在大厅工位整理资料，李总走过来将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坐下后，递给我一份案件嫌疑人的案件和审查资料。 “小丹，你先大概看看，这是市中级人民法院刚刚发过来的委托辩护资料，这个案子看起来并不复杂，我准备让你上手这个案子。遇到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协助你的！” 这将是我从业以来第一次独立负责的案件，我有些紧张。 我接过资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嫌疑人的基本资料： 姓名：向阳； 年龄：35岁； 籍贯：宜宾； 毕业院校：西南财经大学； 右上方还有一张一寸的半身彩色肖像，他面容有些清瘦，但很有精神。我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内心有些颤抖，我想进一步寻找关于他外形的线索，但我知道这种一寸的肖像照片无法体现更多样貌细节，比如是否是双眼皮、眼眶边缘是否有一粒肉痣。 我有些疑虑，他极可能就是12年前救过我的那位大哥哥，但职业习惯又让我不能完全确信。作为律师，我们处理所有工作时需要的是100%的证据和线索去证明最终的结论。我不希望在这里看见他的资料，因为我不希望他成为谋杀案嫌疑人，他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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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将目光转向案件介绍： 案件属性：谋杀； 时 间：2020年7月15日深夜23:50至2020年7月16日凌晨1点 地 点：成都市锦江区卓锦城 被害人：杨小桐； 被害人年龄：25岁； 被害人籍贯：绵阳； 事件概述：嫌疑人向阳与女友杨小桐在室内发生争执，将女友从13楼推下窗户，导致女友坠楼身亡； 嫌疑犯案发后态度：事发后未自首，开车逃窜至附近公园，警方抓获后，嫌疑人的口供中承认故意杀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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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未说一句话，但内心已经波澜四起。 李总先开口说道：“嫌疑人的口供中对自己故意谋杀供认不讳，受害者身上也有嫌疑人的指纹，其他证据资料也没有什么问题，算是证据确凿。目前看来这个案件已经基本坐实，应该不需要再进行取证。法院将在5天后进行一审判决，正常的话会当场判决死刑。一会你下去先仔细看看侦查记录的详细资料，与法院办理一下委托手续。你可以申请与嫌疑人会面，后面再准备一下庭审资料。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注意，你是辩护律师，谨慎取证！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他故意将“谨慎取证”四个字说得很重，我明白他的意思。 “好的，李总，交给我吧，您放心！” 我拿着资料走出李总办公室。 刚到门口，李总忽然喊道“哎，小丹.......”，我转过身去，李总皱眉，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他欲言又止，立即用手背挥舞两下，说道：“没事儿，去忙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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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首先要做的事是需要见到嫌疑人本人。我开着公司的车先到市中院办理了委派手续，以及几个必要的会面申请和取证证明。然后向城北看守所驶去，向阳作为重刑犯嫌疑人正被羁押在那里。 我来到看守所，这里戒备森严，我首先见到了守卫，他30来岁，身着制服，腰上别着手枪和警棍。我从公文包里拿出证件和资料递给他，说道:“您好，我是百诚律师事务所的刑法律师孟小丹，我们接到市中院的指定辩护委托，为嫌疑人向阳进行辩护，我想申请与嫌疑人的会面！”守卫核实了我的资料和证件后，将我领进所长办公室，我需要所长亲自处理我的申请手续。 这里的所长姓王，因为工作关系，我与王所长已有过几次接触。 我顺利办完手续后，王所长将我送到办公室门口，两位守护警察跟随着我，穿过几个过道后，我来到了嫌疑人会面室。 向阳坐在里面，后面站着一位监护警察。 我也坐下，我们隔着铁窗。 我向他报以微笑：“您好，向先生。我是百诚律师事务所的刑法律师孟小丹，市中院指派我为你做辩护律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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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话时，同时打量着他，我需要寻找一丝线索。是的，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信息：双眼皮，右眼眶下有一粒肉痣。我心中的预想得到进一步确认。我强忍内心波澜，以保证不被他发觉。 他身穿蓝色衬衣，深灰色西裤，有着一头中短的寸头；脸依然有些清瘦，但轮廓很立体；眼神平和，带着英气和刚毅，还有一丝淡然的微笑。尽管他12年前的形象只是模糊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但我依然可以确信眼前的就是他，一样的气质，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笑容。唯一不同的就是岁月留下的一丝沧桑，现在，他已是一位成熟的中年男子。 我从他身上似乎看不到一名准死刑犯的样子，没有恐惧，没有无助感和绝望感。他似乎在坦然地接受和等待着什么。 我见过许多死刑犯嫌疑人，当他们进入羁押状态的待审期间，大多数精神萎靡，目光呆滞，透着绝望，他们语言很少，很少看到他们的笑容，即使平日的他们多么乐观、多么成功。人，都是惧怕死亡的！ 我在心理闪过一个疑问，12年前，他是那么阳光，不顾个人安危，积极在灾区参与搜救，他曾不顾一切地救过我，救过一位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孩。我并不相信一个人在十几年后的变化会这么大，会让他对另一位年轻女孩痛下杀手，况且，这是他的女友。他真的会杀人吗？是的，我不信。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从内心深处并不相信这是真的，我需要了解他的过去，他的一切。我也需要确凿的证据，去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希望我能有所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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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律师，给您添麻烦了！”他平和地说道。 我报以微笑，镇定地说道：“向先生，关于您的侦查审讯资料我已看过。我今天需要再向您了解一下案件发生的始末，您可以先按照您的思路尽可能详细地讲述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能说说您过去的故事和经历更好，我想，这些信息对您的案件也很重要。如果我有什么疑问，我再向你提问，可以吗？”我拿出了笔记本和铅字笔，放在右腿上，准备做一些记录。 “好的”，他说道。于是他开始讲述起来。 “杨小桐是我工作的上一家公司的同事。2016年，我以前的一位朋友马涛准备设立一家专做并购的私募基金，名叫同万资产管理公司。此前，我在德金证券做投行工作。考虑到我的工作经验和资质，他极力要求我过去一起发展。马涛自称拥有上市公司的资源，我们准备在四川物色一些较好的调味品公司，投一部分先期资金。通过培育，让调味品公司业务和业绩获得提升。当条件成熟时，再装入上市公司。这样我们便可以与调味品公司原股东分享并购后的资本溢价收益，或者在资本市场享受股东权益。 当然，我们除了少部分自有资金，还需要向一些客户募集资金，这样大家共享收益。在金融行业里，我们同万资产也被称为GP，也就是基金管理人，客户称为LP，是主要投资人，也叫有限合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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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不住马涛的极力游说，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加入了公司。公司人不多，就五六个人。两三个人对接具体业务，还有一位财务和一位出纳，和一位前台。马涛是控股股东和法人，也是总经理，主要负责总体工作和上市公司的对接。本质上，他就是公司的老板。我的头衔是副总经理，实际上就是一位并购的项目主管，带领几个年轻人与调味品公司的对接，处理一些细节工作。总之，我在公司只负责做事，并没有多少实质话语权。 小桐最初是我们公司招来的前台，这也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当时她刚从绵阳一所职业院校刚刚毕业来到成都。马涛是个有家庭的人，他有妻子和儿子，不过小桐还是成了他的情人，马涛老婆曾与他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杨小桐被马涛提拔为我们公司的出纳。我虽然觉得马涛与小桐的事情非常不妥，但这是他们的私事，我并无权过问。那时，我也有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现在的前妻曾倩。 我们有一位大客户，叫刘福贵，五十多岁，前些年做实业很成功，身家过亿，但后来因为迷恋期货和股票，将身家亏得所剩无几。他经不住马涛的极力劝说，将自己最后的两千万投入了我们的私募基金。刘总经常来到我们公司，认识了杨小桐，私下悄悄送了一些奢侈品给她，于是与小桐也发生了不伦的关系。据我所知，小桐从小父母离异，父亲去了新疆当厨师，于是跟着母亲在四川生活。生长在这样的单亲家庭，缺少家庭温暖和家庭教育，心里一直会缺乏安全感。所以刚进入社会后，便很容易被金钱诱惑，投身“富人”怀抱，所以他与马涛、刘总便发生了这种畸形的关系。 马涛这个人，我以前未到他的公司时虽然彼此认识，但后来我渐渐发现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商业活动中心术不正，有些漠视法律。2017年底，与调味品公司合作的进展缓慢。他通过瞒天过海，虚设外部食品公司，非法将LP的资金转移了出来，然后就跑路了。至今下落不明，警方还在追查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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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些事情，公司也算是倒闭和破产了，客户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我和其他员工也受到了一些牵连，所幸我并没有多少直接责任。不过我的事业和家庭却受到了极大影响，2018年我的女儿出生，2019年妻子与我离婚了，她带着一岁的女儿生活。 我内心很愧疚，这两年只能靠开网约车度日，算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吧。今年7月，我在街上偶遇小桐，她说她这两年过得很不好。马涛跑路和公司倒闭后，她曾怀有马涛的孩子，但不得不堕胎。她也曾找到刘总想依附于他，但刘总也几乎破产，加上将近60岁，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遇到我时，几乎走投无路。也许是同病相怜吧，我对她也有些同情和怜惜，我们同居了，我跟她其实算不上爱情吧。她希望跟我在一起，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无法给她承诺，于是我们有了矛盾。 7月15日晚，小桐在洗澡时，我无意间发觉小桐的手机里有与刘总的聊天信息，他们居然还藕断丝连。我很生气。后来，我们在阳台发生了争执，质问他为什么还要跟刘总有联系。他说道：‘我的事，不要你来管！’我骂了一声：‘贱女人！’她与我厮打起来，我一气之下，将她推出了窗户，导致她坠楼身亡。 我当时很害怕，我知道我将成为谋杀犯，于是逃离了现场。我去了我的前妻那里，见了女儿最后一面。早晨，我便在附近公园的车里被警察抓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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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谋杀者，我需要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我接受法院所有的审判结果，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女儿，我不能陪伴她成长，我不希望她因为我是杀人犯而自卑一辈子。” 说到这里，他垂下了头，目光斜睨下方，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感谢您，孟律师，给您添麻烦了！” “您还有其他亲人吗？”我问道。 “没有了，我的母亲去年病逝，父亲是老年痴呆，今年也走了！”他轻声回答。 “不好意思，真对不起，让你想起了让您不开心的事！”我连忙道歉，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没关系，人都有一死。活到我这个份上，现在越来越觉得，死亡并不那么可怕！我在大学毕业时参与汶川地震的志愿者搜救组织，在那里我见到了许多生死。所以，对于死，我现在并不觉得有多么恐怖！对于小桐的死，我也必须承担责任！” 我听完后，沉默了片刻，说道：“向先生，我的母亲很早也离开了我，所以，您的经历，我有些感同身受。希望您能节哀。今天谢谢您的会面，也许，我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我会尽我所能完成我的工作，您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随时让看守所的工作人员通知我！” 我知道，我现在并不能表露我的身份，告诉他我是那位他曾经救过的女孩，我也不能直接对他说道：“向阳，你不像杀人犯，我不相信你是杀人犯！你需要把真相告诉我！”关于这两点，至少现在还不能这样做，我还需要做许多工作。 他对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对我报以微笑，带着一丝温暖！ 我起身离开，他也转身走向看守室。大约走了五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孟律师！”我转身望向他，他顿了一下，我们目光对视，他接着说道：“谢谢您！” 我微微点头，示以微笑。然后离开了看守所。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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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客1 2022-08-23 09:59:07 文笔很好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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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火地 2022-08-23 10:12:13 品读佳作，支持文友！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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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sh方苑 2022-08-23 08:50:44 律师的职业，注定是有故事的人，人生百态，都会在律师的生活里上演的。也诚邀老师来我的《大楚雄风》留 言赐教，一加加油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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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渐青 2022-08-23 07:38:02 欣赏楼主大作。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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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sh方苑 2022-08-24 08:33:17 那是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在那场灾难中，无数人失去生命，无数人失去亲人和朋友。而今天，我也经历着同样的灾难。 那场地震，隔着我上千里，但对其恐惧，依旧绕心 ----------------------------- 写得好，感谢文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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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雪孤影 2022-08-24 08:23:35 支持佳作，顶起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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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墙角的宅棍 2022-08-23 20:48:52 先点上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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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网上看到朱宇的新闻，无意发现朱宇小妹妹跟小说中的孟小丹很像。不过我下笔的时候是在几个月前，有些不谋而合。 我曾经看过《汶川地震10周年》的纪录片，里面有许多平凡的小人物其实跟小丹很像。今天他们都在勇敢地生活，也有许多年轻人选择在成都生活和创业。 经历过苦难，才能更懂得感恩和珍惜，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敬畏和怜悯。小丹的故事并不是小说的主线，而是对小说主题的一种扩展和延续。欢迎朋友们继续关注和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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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朱宇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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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疑惑 时间已是中午，人民南路，天空下起细雨，车辆密密麻麻，在无数个红绿灯的约束下半行半停；远处街上的行人撑着雨伞，熙熙攘攘，神色匆忙，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和工作拼命地奔波，仿佛他们在说：“快一点，快一点，别让生命悄悄地溜走”；雨刮器来回清理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发出“呼呼”之声，侧窗玻璃依稀聚集着无数粒雨水。我忽然想起12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我被压在废墟之下，无力动弹，一个声音传来，“小妹妹，你别急，我不会丢下你，相信我，你要勇敢，不要放弃希望，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我还看见了妈妈，她笑着对我说着：“小丹，快吃，吃完上学去！”我有点走神，车子不禁向右晃了一下，与旁边的车子擦肩而过，险些酿成事故。只见车里的司机打开窗户，用手指着我喊道：“怎么开车的，不想活了吗？” 我回了回神，连忙道声：“对不起，对不起！” 我顿时感觉到了一丝饿意。我开车下了人民南路，来到小天东街，找了一家名叫“神仙面”的面馆，点了碗卤肉面。味道还算不错，不过没有当年妈妈做的好吃。这里吃饭的人很多，每到中午，附近上班的白领三五成群，皆聚集在此用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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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已是中午一点，我将车驶上三环路，来到了东面的卓锦城小区的案发现场。上午我已提前约好了房东，打算下午两点在小区门口相见。我希望她能陪我一起到现场查看，可能会有些问题向他咨询。听电话声音，她应是位六十岁上下的大妈。 我在街边停车带停好车，来到小区门口子，已是下午一点四十，我提前了20分钟到达预约地点。 不一会儿，一位大妈走了过来，她体型微胖，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子风衣，梳着未到肩的半长卷发。看到我的衣着和公文包，她大概猜出我的身份。 “您就是孟律师吗？” “您好，阿姨，我是孟小丹，上午跟您联系过，今天给您添麻烦了！”然后向她和小区保卫出示了证件和相关资料。事件发生后，案发的租屋暂时被封存了起来，因此需要获得物业安保的同意才能进入。 获得物业保安的许可后，大妈说道：“走吧，姑娘！”她带着我向小区深处走去，案发现场就在角落单元的13楼。 我与她并排走着：“阿姨，您方便介绍一下您的房子与租客杨小桐的大概情况吗？” “我这房子呀，以前是我和老伴一起住在这里的，去年这个时候，老伴走了，儿子和媳妇担心我一个人太孤独，就让我搬到他们那儿一起住，顺便我可以帮忙照顾一下孙子。当时小桐找到我租房的时候，她说是她一个人居住。我发现这孩子长得挺乖巧，又漂亮，我还挺喜欢她的。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这么年轻就走了。至于那位嫌疑犯，我没见过，也许是后来住进来的吧。我是房东，也不可能了解他们的私事。哎，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这么冲动！开心的时候就在一起，不开心的时候就你死我活！”大妈边说边发出叹息。 房子在13楼，我们走出电梯，大妈打开房门‘，我缓慢走了进去。我仔细查看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房屋大概70平方米，是个典型的小型套二户型。进门便是客厅，客厅左侧是厨房和一个带淋浴的卫生间，右侧是两个独立的房间，其中一个是小桐的卧室，另一个房间没有床，放了一排书架和一套电脑桌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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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看完房屋的整体布局后，来到客厅，客厅外侧是阳台，阳台用落地玻璃围着，落地玻璃高度大概接近1米，上面是一套横向的推拉玻璃。是的，当时小桐就是从推拉玻璃的出口坠楼而亡。我曾仔细看过侦查资料，其中说到小桐与向阳在阳台发生争执，然后向阳由于情绪激动将小桐推下了窗户。小桐当时穿着睡袍，上面有向阳的指纹。两人同居，一定会有指纹。我仔细查看，阳台的地面和墙壁上没有明显的摩擦痕迹。 我预感到这是个无解的局，我无法取得任何有效的证据去证明向阳不是谋杀犯。除非小桐身上没有他的指纹，或者有确凿的现场视频记录作证。只要向阳在口供中承认将小桐故意推下窗户，似乎也找不到其他证据来证明小桐坠楼与他无关。我陷入困顿和无力。 我再仔细查看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从墙角到天花板。我希望不要放过每一处微小的细节。忽然，我的眼神被大门左边天花板一角的一排小孔深深吸引。这里似乎以前安装过什么电子设备，小孔应该是设备被拆下后留下的墙钉痕迹。一般人不注意看的话很难觉察。我向房东大妈问道：“阿姨，这里以前安装过什么东西吗？” 大妈走了过来仔细查看，思索了一会儿。 “哦，我想起来了，小桐还没住进来的时候，我儿子曾在这里安装过一个网络摄像头什么的东西，反正我也不怎么懂。以前我有时候会帮他们带带孩子，他说有了这个东西，他不在这里的时候，可以远程看看孩子是否安全和听话。后来，小桐租房的时候，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应该是没有拆下来吧。不，我确认，没有拆下来。房屋租给她后，我们也没在意这事。当时案发后，侦查人员前来查看现场，也没注意到这事。如果你今天不发现这几个小孔，我都没怎么注意这个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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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完后，心里有些激动，我说道：“阿姨，您能确认吗！也就是这个摄像头是小桐住进来之后才不见的吗？” “是的，我确认，至于什么时候拆下来的，我也不知道！” 我强忍内心的波澜，尽量不让大妈觉察我的心理有什么变化。 因为这并不是直接证据，只是说明事情背后可能还有其他未知的隐情，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我开始仔细搜索起所有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每一个抽屉，希望能找到摄像头。大妈也帮起忙来。 大概一刻钟后，我们什么也没有找到。不过我还是在调查文件的记录稿中写下了大妈所说的信息，关于摄像头不见的信息，并让她签了她的名字和按下手印，未来可能会成为证据的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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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卓锦城后，我回到了天府三街的律师事务所。 7月20日，下午四点，李总的办公室。百叶窗半拉，玻璃窗开着一道缝隙，吹进一阵微风。 “小丹，今天进展怎么样？”李总问道。 “李总，我上午去了城北看守所会见了向阳，下午我去了一下案发现场！” “你想找证据？想证明什么？”李总有些不解，他手臂伏在桌案上，右手虎口紧托下腮，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我深吸一口气，“李总，你知道吗，我认识向阳，已经很久了！” 李总顿了一下，从桌上放下手臂，双臂环抱，横在胸前，背靠座椅，双目紧紧盯着我。 “说来听听！” “李总，你知道吗，2008年我在汶川地震中被压在学校的废墟里，差点失去生命，是向阳发现了我，要不是他的全力帮助，我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资料时，我觉得有些像他，但当我与他会面后，我可以确信就是他！” “你这么肯定？” “我肯定，他的籍贯、年龄、学校、他的形象气质，还有他眼角有一粒肉痣，基本都吻合，我跟她会面时他还提及在大学毕业时曾参加过汶川地震的志愿者组织，参与过搜救。不过我在看守所并没有提及我的那段往事，因为这个时候并不太适合表露我的身份！” 李总说道：“你做得对。我记得你以前曾经向我提及过你在汶川被救的事。其实那天我把资料给你时，我也有些疑问，但不敢确定。” 我想起了那天，我离开办公室时，李总将我叫停，但又欲言又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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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地震时，向阳已经大学快毕业，算是成年人，人格和品质已经基本成熟和稳定，十几年间很难从一个曾经怜惜生命、热衷救人的人变成一个故意杀人的人，所以我内心不太相信他会狠心将杨小桐推下高楼。那天我跟他会面时，他看起来并没有对死亡表现出常人的恐惧和绝望，非常平和，好像就在等待死亡一样！所以，我相信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小丹，你是不是在感情用事？因为你觉得向阳是个好人，就不会杀人？” “嗯，我没有感情用事，张总。我只是直觉。当然，我知道我需要确切的证据！” “好吧，暂且不跟你争论这个。哦，你刚才所说的隐情是什么？你认为向阳不会杀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只有一种情况，他在主动求死？” “是的”，我回答道，“我觉得这种可能最大。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下午我去案发现场，发现了杨小桐住进去之前，客厅曾经安装有一个网络摄像头，但现在却不见了，墙上只剩下几个墙钉痕迹。这件事，我已得到了房东的确认。关于这点，前面警方侦查时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说完，我将房东签字后的记录资料递给了李总。 李总看后，沉默了片刻，说道：“按你这么说，摄像头被取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之前杨小桐主动取下来的，因为她租到房子后发现了这个摄像头，为了保护个人隐私就取了下来；第二种可能是，杨小桐并没有发现或者并不在意，没有取下摄像头，而是后来的其他人取下来的，最大的可能是向阳在案发后取下来的。假如是向阳，那么就能跟你的说法对应起来。他很可能没有杀害杨小桐，而是杨小桐自杀，向阳发现后，自己也想求死，于是将摄像头取了下来。但这不符合常理，毕竟这个世界上主动求死的人不多呀！” “也许，这跟向阳的生活和事业有关吧，也不知道这几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李总道：“现在最关键的是尽快找到摄像头和里面的存储卡，看视频里面有没有重要的信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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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补充道：“假如是杨小桐拆下的摄像头，她应该就会放在房间里！我当时在现场的房间都找遍了，每个角落和抽屉里都没有找到。所以，小桐取下摄像头的可能性较小。排除这一点，向阳的可能性最大！警方侦查资料中介绍，案发后，警方提取了地下车库、街上沿途的所有监控视频记录，综合推断出向阳的活动轨迹。案发半小时后，他从案发小区开车出了车库，赶往了前妻居住的武侯社区，在那里呆了约一个小时，最后来到东湖公园，在车里过夜。第二天上午10点被警察从车里抓获。其实他明明知道他这样的行动轨迹很容易被监控记录下来，自己一定会被抓获，但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自首或者躲避监控，而像是故意制造了案后逃窜的迹象。看起来似乎在故意等待被抓获！” 李总说道：“是的，他的确像是在求死。他可能在案后将摄像头和存储卡藏了起来！目前的问题是，案发现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杨小桐已经不在了，最了解真相的其实就是向阳他自己。但我们目前还不能向他坦白这种想法，向他求证。既然他决定求死，他当然不会承认这件事。到时候不但达不到目的，还将彻底将案情推向死角。我们需要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到摄像头和存储卡，拿到视频的证据后才能进行下一步工作！” 我有些困惑地说道：“的确难度很大，不过有几个关键地方，包括杨小桐的租屋、向阳开的车里、沿途经过的道路、前妻住所、东湖公园。小桐的租屋已经去过，暂时排除，我准备先到向阳的车里查看一下有没有线索，然后去他前妻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后面再准备到东湖公园看看！” 李总回答道：“好吧，你抓紧时间，离开庭还有4天！” 我点头应允后出了李总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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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空晴朗，一扫昨日微雨天气。今天的成都，阳光明媚，万物新绿，樱花绽放。街上的行人，衣着半厚，或毛衣、卫衣、夹克，预示着春天的脚步正在到来。 我来到锦江区东城公安局，办理了取证手续，进入了向阳的小车内搜索。案发后，他的小车一直被收留在这里。这是一辆半旧的手动档的雪佛兰乐风。 我仔细搜索车内的每一个空间和角落，绝不允许遗漏每一个细节。我翻遍副驾驶室的工具盒，里面除了一些行驶证和保养记录、以及一些加油、停车的收据和发票，以及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猜想，小女孩应该是向阳的女儿。我打开车的后背箱继续搜索。后备箱东西不多，比较空旷，最显眼的是一副羽毛球拍和一个停车警示用的三角支架。此时，后备箱左边角落的一个牛皮纸质的文件袋映入我的眼帘，引起了我的一丝警觉。 我取过文件袋，发现里面是一叠资料。我打开资料翻看，是四川省人民医院出具的一份体检报告，体检人正是向阳，日期是2020年6月1日，已是一个半月之前。我继续翻阅，里面有一张肺部CT照片，血液检查报告、支气管镜检查报告，以及肿瘤标志物等信息，我并不太懂医学。我继续查看后面的文字结论：患者疑似IV期小细胞肺癌，已在肺内扩散，并向肝、骨、肾上腺转移，建议积极跟踪和治疗。我在网上查了查，这属于晚期肺癌。 看到这里，我心里异常紧张。这是我未曾想到的情况。我内心在不停地跟自己说着：向阳不应该这样，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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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车里，拿着资料，目光向着远方。阳光照在我的脸上，照得我眼睛已有些昏花，我深吸了一口气。太阳当空，散发着上帝之光，照耀着这个世界，她似乎要将自己的光明和温暖，传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透过车窗，看到远处的医院，我目光穿过医院的玻璃，依稀看到大厅里熙熙攘攘，人影攒动。病房里躺着各种各样的人，有老人，有中年，有少年，也有刚刚出生的婴儿。我似乎看到了一位老人，躺在病床，他时日不多，行将就木，旁边坐着他的家人，似乎在叮嘱着什么，他正在与这个世界作最后的告别；我还看见了一位中年人，半躺在病床，旁边的支架上挂着点滴，生命的能量之水缓慢地注入他的左手，他右手依然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缓缓地打着文字，忙着他未完成的工作和事业；我看见了一位十几岁的少年，躺在病床，大概是一位在校的中学生，他拿着一本书，仔细地阅读着里面的每一个字符和标点，他一定是希望将来能考上一所自己向往的大学，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人类的文明火种将被他继续传承；我还看见一位婴儿，躺在吊篮里，四肢不停的挥动，眼睛微微睁开，注视着这个陌生而新奇的世界，他仿佛在说着：我来了，我来了，我会加入你们的！ 片刻后，我向李总打去了电话，讲述了向阳的体检报告一事。 李总说道：“小丹，这就是关键信息。我跟你一样，十分确信向阳是在主动寻死，而且跟这份体检报告息息相关，接下来就是继续努力找到摄像头里的视频。” 我回复道：“好的，李总，我会尽全力寻找！”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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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抚琴剑 2022-08-24 10:36:12 加油楼主，继续支持!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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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帅点蚊香 2022-08-24 10:37:23 写得不错，继续关注，楼主加油!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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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霜1911 2022-08-22 10:50:06 拜读佳作！ ----------------------------- 感谢支持，有缘天涯，一起加油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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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证据 半小时之后，我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的对象是向阳的前妻曾倩。 5秒后，电话被接通，“您好，请问您是......？” “您好，曾小姐，我是向阳的辩护律师孟小丹，你今天方便吗，我希望能拜访您一下。我知道前面警方已经与您有过见面，但我还是想见见您，向您咨询一些关于向阳的情况！” 对方迟疑了片刻，回答道：“可以的，你来吧，今天我在家！” 下午两点，武侯小区，某单元10楼，这是向阳和前妻曾经住过的地方。我敲门，几秒后，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应该就是曾倩。 “您好，您是曾小姐吗？我是孟小丹！” “是的，孟律师，请进！” 曾倩30出头，她身穿浅灰色毛衣，深黑色春裤；一双大眼睛，脸型圆润。看起来很是干练和清爽，不过有些憔悴。她的头发用一个简易的卡子束在脑后，发长刚好过肩。她有种难以言表的亲和力，但又不落世俗；她是那种看起来很容易让男孩心动的女孩，即使我是一名女性，也依然这么认为。“他跟向阳真配”，我心里不禁感叹。 我进入客厅，他示意我在沙发坐下。客厅外面是一个封闭式阳台，一位两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在阳台上摆弄着一个洋娃娃。她的脸有些圆润，一双明亮的眼睛宛如镶嵌在圆盘上的两粒蓝色玛瑙，闪闪发光，看起来就像一个天使，不由得让人心生怜爱。她的脸型有些像妈妈，气质有点像向阳。我朝她亲亲挥了挥手，跟她打着招呼，他看了我两秒，有些害羞，然后喊了一声“妈妈”，接着跑到曾倩身边，抱住她的大腿，开始娇嗔地撒娇起来，眼睛还时不时地瞄向我这个陌生人。曾倩情不自禁地亲了她一口，给了个微笑，右手扶了扶女孩的肩膀，示意她站好。“乖乖，别怕，这是孟阿姨！”然后又将她抱到了阳台，让她自个拨弄起洋娃娃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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