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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三度空间[第1页]

作者:紫慕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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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月亮上来了,月光朦胧,照耀着村里的树木房屋,像是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气里,一处荒废破旧的房子里,十几个人神情慌张的在房子四处忙里忙外,他们一个个神色憔悴黯淡,没有丝毫生机,有老人则有气无力的坐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又无法化解的绝境里。
    “族长,夫人不行了,孩子太大,一直生不出来,再这么下去,恐怕撑不到明天一早。”这时一个身着破烂的女人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而坐在石头上满目疮痍的男人就是族长,他缓缓站起,看向东南方向的赤焰森林,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准备他下达命令。
    “赤焰族,近些年来势头凶猛,已经称霸了整片南疆圣水域,连附近的村民都将他们视为神,修建神庙明顶礼膜拜,成为圣域新一任的霸主,成了亡命之徒,我们现在被驱赶出来,仅剩下这几十个人,这是我们修罗族最后的血脉,不能因为这个就此断送,何况也不再是赤焰族的对手。”
    族长不想困兽犹斗,只想着将残存的血脉更好的保留下去,边上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仿佛看不上下去,立刻站起来气势汹汹的说:“族长,士可杀不可辱,我们修罗族本就是和赤焰族,在百年前曾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是老族长心存慈悲,见他们可怜才勉强收留,给他们提供生活资助,治疗顽疾,扩大宗族人脉,不曾想这些从外域流浪至此的蛮族,竟然忘恩负义吃里扒外,背着我们,私自跑去黑灵山,盗取了我们祖辈辛辛苦苦栽培上千年的灵花龙葵。”
    族长没说话,脸色凝重又悲痛,其他人也都不敢吱声,低下头沉默不语,现在的处境此一时彼一时,早不是昔日披靡整片圣水域的王者了,对方势力天差地别,赤焰族能够在今时今日将他们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任的圣域主人,也绝不是因为他们拿到了灵山之上的龙葵,而是背后另有原因,或者说,修罗族的败落几乎是命中注定的,而真正知情的人又寥寥无几。
    “依我看,他们先前就是故意扮可怜,想要以此博取我们的同情,打消顾虑疑心,我们修罗族一向安分守己,与世无争,不与外界勾连,他们就是吃定了我们的龙葵圣花,才处心积虑进入圣水域,反客为主鸠占鹊巢,现在仔细想想,他们心存恶意,有备而来,其心可诛,是我们太疏忽大意了,没有做好防范才落得被人赶出本家的下场。”
    壮汉认为不能再逃了,就算杀到全军覆没,也要和对方拼命,被人像狗一样对待,可不能死了,也像死在荒郊野外的狗一样,没有葬身之地,也无人问津,这么大的羞辱,远远要比被人杀得片甲不留,赶出本族本地还要悲惨。
    “族长,我们就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弃圣水域,被他们像驱赶落水狗那样仓惶逃窜,要死也得死得其所,死在自各的责任上,族长,我们已经这样了,再惨又能比现在惨到哪儿去?要是真的认输了,圣水域可是我们祖祖辈辈用无数鲜血和勇士的惊魂所打下的江山,可不能就这样弃绝了,我们得打回去,不管结果怎样,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到处流浪,成了真正的丧家之犬。”
    壮汉说得慷慨激昂,族长还是没说话,他欲言又止,仿佛心里藏了个想说却又不能说的秘密,这时老太婆再次心急如焚的跑来汇报情况,“族长,夫人已经晕过去了,小世子被卡在肚子里出不来,时间长了会被活活憋死的,夫人在逃亡的路上,被赤焰族的三头蛇咬伤,现在毒液已经侵入筋脉骨髓,就连小世子也受到牵连,被三头蛇的毒液浸入五脏六腑,好在夫人生前一直用地灵之下的龙船花的蕊心吊着命,而她的身体也都沦为龙船花赖以存活的饵料,小世子的血脉也与灵花相连,这才没有立刻胎死腹中,但时间长了,龙船花的灵力也将无力抵挡三头蛇的毒液侵蚀。”
    稳婆心急如焚,手上和身上全是刺眼狰狞的红,而夫人的呼吸和叫喊声也越发虚弱,她肚子里的小世子将是修罗族仅剩的希望,也是未来引领宗族重返荣耀的希望,但族长还是没说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时此刻的处境和危险,不明真相的人,全都相互观望,仿佛失了主心骨似的,不知道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是拿最后一点人力和兵强马壮,势力强大的赤焰族一争高下,甚至是一起同归于尽,还是忍气吞声,哪怕有实力反抗,也得为了保存这仅有的这点实力休养生息。
    这才能确保以后还有反击的机会,而不是为了争一口气,不考虑任何弊端顾虑,拿整个宗族的命运开玩笑,有些人明白,有些人却和壮汉抱有相同的心思,与其看着事态往越来越坏的趋势发展,不如打起精神,与赤焰族血战到底,大家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还是锁定在最有决定权的族长身上。
    “眼下唯一的解救办法就是用赤焰族小公主的心头血,听说她是借着龙葵的力量才在死去三日后再次活过来的,所以她的心脏和普通人不同,一半是人心,一半是龙心,长生不老,永世不灭,只要将她的心取出,挤出龙心部分的心头血给小世子服下,我们的小世子也将获得龙葵的力量。
    从此长生不老,永世不灭,说不定还能将夫人的命也一起救回来。”壮汉是族长的兄弟,生性鲁莽,逞凶好斗,作为武将上阵杀敌,无疑是最好的帮手,但要说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他在这方面的谋略就比哥哥差出十万八千里,任何问题,在他看来都可以用武力解决,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大哥,族长,你不要再犹豫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你拿主意。”族长一个人默默走进了庙堂,对着修罗族的开山鼻祖修罗大仙磕头焚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这本就是一处荒废很久的寺庙,四面透风,屋顶上也破出大大小小的洞,还能看到月光从洞口折进来,满天的繁星闪闪发亮,族长愁容满面,转过身来看向他说:“星魁,有些事你是明白的,我这么做,你也比其他不知道真相的人更能体会到我的苦心。”
    “现在生死未卜的人是你妻子儿子,难道你就因为以前的一点破事,将这母子俩的性命置之不顾?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要是你连自己的妻儿都救不了,你让剩下的那些人还怎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要为宗族杀身成仁,可现在修罗族风雨飘摇,人心涣散,要是小世子真的一命呜呼了,你还能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让他们相信你可以帮宗族寻求新的出路?”
    那叫星魁的男人满脸义愤的说,族长心意已定,似乎决定牺牲妻儿的性命,“圣水域本就是赤焰族土生土长的地方,要说异类,我们才是真正的异类,是我们祖先在环境苛刻的南疆过活不下去了,这才几番周折来到了这儿求生,是他们毫无保留的接纳了我们,也是我们最先残暴不仁忘恩负义,肆无忌惮的背叛了赤焰族,屠杀当地族民,滥杀无辜,男女老少,死的死,逃的逃,剩下没跑成的,全成了我们任意驱使的奴隶,伤天害理,令人发指,没过几年,赤焰族几近覆灭,昔日的血案不会因为时间沉淀就被永远埋没了,天道好轮回,一报还一报,是我们当初做错了事,以怨报德,倒打一耙,现在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们的先祖不也是这么对他们赶尽杀绝的么?因果报应,谁是谁非,又有谁能拎得清楚?”
    “可····可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你总不能因为祖辈们的过往就拿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前程作为代价,那些人还在大力追捕我们,不光是要赶尽杀绝,还要将我们修罗族斩草除根,杀得一个不剩才好,他们不会因为你有这份悔悟就手下留情,有过一次前车之鉴,他们就想一家独大,不会因为我们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就任由我们四处游荡,我们的存在就是他们必须全部剿灭的隐患,大哥,你能忍心看到外面那么多人,在不久之后,全都成为赤焰族的冤死鬼?就算是我们祖辈鸠占鹊巢背信弃义,可那也是老久以前的旧帐了,他们只是想依靠我们好好活着,这有什么错?你非要因为你想要成全所谓的大义仁道,要将这些无辜可怜的族民推入火坑万劫不复,我真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试着反抗?等你哪天死了,见到了先祖,我就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当面感谢你为了给他们昔日的罪过赎罪,要拿所有族民的性命为代价。”
    星魁对族长的懦弱行为感到羞耻,他不想坐以待毙,可他没有权利决定宗族的未来走向,“退一万步,他们当初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就想给身后指望他们保驾护航的族民一个更好更舒适的生活,他们只想求个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生活而已,这哪儿错了?你违背祖训,辜负先祖嘱托,不但没有为了族民的安生奋不顾身,反而为了所谓的深明大义,为了可笑荒诞的罪性,对自己族民的生死存亡不管不顾,你以为我们修罗族的人全都死干净了,赤焰族就能将我们先祖犯下的过往一笔勾销么?会怀念你这个有情有义,知晓礼义廉耻黑白分明的好族长?”
    “星魁,宗族的过往,你或多或少也是知晓的,现在已经不是赤焰血债血偿,肆意围剿我们的事,而是我们·····而是我们的先祖在占去对水域后,将深埋水底深处,也是守护圣水域四方安宁的赤炎金麒麟杀了,挖下灵脉灵血分食殆尽,如今圣水域的神兽已经完全石化,只有从我们残存的人身上重新拿回灵血灵脉,才能将石化的赤炎金麒麟起死回生,重新守护圣水域的安宁。”
    族长眼下走投无路,但赤焰族并非胡搅蛮缠,也给他提供一条生路,但星魁却不是这么想的,认为这只是赤焰族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所布下的天罗地网,甚至是抓住哥哥懦弱胆小的性格才定制的阴谋。
    “他们也与我商讨过,将划出东南方向作为我们的辖区领地,从此泾渭分明,隔河相住,井水不犯河水,大可避免两族在以后会陷入长期胶着的敌对状态,世世代代相互残杀水火不容,我并非像你说的那样胆怯懦弱不负责任,只是不想再看到再有无辜的族人白白失去性命,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谓之蠢夫也,倘若我一个人在赤焰族面前下跪求饶,能够换来族人以后安居乐业的结果,我情愿放下一切尊严,甚至赔上妻儿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与赤焰族协商的事,也只有弟弟一个人知道,他害怕说出去会让族人心生畏惧人心涣散,星魁英勇无敌,这是无可厚非的,但好胜心太强,不止一次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上,沦为敌方的手下败将,但赤焰族从未当众羞辱或对他赶尽杀绝过,对方越是这样宽仁大度,对他来说,越是奇耻大辱,身为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本就是对保家卫国最好的解释。
    可他遭遇的败落,敌方给予他的三分宽容,无形中却变成他的心病,杀了他,名垂青史,灰溜溜被放回来,就成了尊严被无情践踏蹂躏过的囚徒,所以他立志要和赤焰族血战到底,分出个胜负来,哪怕死了也值得。
    哥哥的做法几乎是不战而败,他一个人胆小怕事也就算了,还得拉上所有族人的尊严,和他一起向赤焰族俯首称臣,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和赤焰族之间的仇恨,毫无谈和妥协的余地,族长似乎下定决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觐见而改变决定,妻儿这会儿正命悬一线,他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向赤焰族显示出自己再无敌对或心怀鬼胎的诚意,为了成全族民重返故土。
    他情愿用妻儿的性命向对方献祭,但族长设身处地为族民身家性命着相的念头,连自己的亲弟弟也无法理解,在他看来,更多的却将注意力放在他不敢和赤焰族抗争到底的懦弱上,归咎于宗族的命运全是先祖忘恩负义的罪过上,仿佛今天所发生的悲剧,全是他们该得的,也在为背信弃义的先祖们付出代价,却从未想过,他为了解救族人未来颠沛流离的生活,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还搭上上妻儿的。
    “可你想过没有,一个连自己族人,甚至是妻儿都保护不了的人,根本就是猪狗不如,还谈什么责任,大哥,你还记得当初在继位大典上,你信誓旦旦的对所有人许下的承诺么?你说过,为了族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枳我现在只知道对方势力强大,却丝毫看不到族人还指望你带着他们重返故土,而不是远离故土背井离乡,还真成了丧家犬人人喊打,难道你在听到大嫂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的么?是在为祖辈所谓的罪过付出代价?那你尚未出世的儿子呢?他又做错了什么事?要承受这么悲惨的折磨,也是天道好轮回中必须承担的罪过?”
    星魁主张奋力反击,而不是像哥哥说的那样委曲求全,彻底顺顺于赤焰族的管辖,天之骄子转眼就成了低人一等的阶下囚,以后是生活,必定是寄人篱下,夹着尾巴做人,哪还有宗族与生俱来的尊荣,他几近咆哮,继续发难,“是不是在你看来,所有人今时今日的下场全都是罪有应得的?你懦弱到了极点,早知道这样,你就不该继承族长位置,倒是享尽了荣华富贵,白受了那么多的尊荣崇拜,你摸着自己的胸口好好问一问自己,修罗族的下场,当真像你想的那样咎由自取?”
    族长闭上眼,没再争辩什么,就希望眼下先将这个劫难度过去,等以后风调雨顺了,在东南区域安安稳稳继续生活,他们会明白他今天向赤焰族低头求和的做法是对的,星魁紧紧握住拳头,咬紧牙关,额头的青筋也随着怒火迅速暴起。
    他不理解,也接受不了哥哥私下与赤焰族相互通气,卑躬屈膝讨价还价的事,无疑是对族人最大的背叛,与其受人管制,毫无尊严的活着,不如站起来,用性命维护宗族的骄傲和尊严,死得其所就是对宗族最好的维护,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何去何从,只在一念之间。
    “你什么都不做,眼睛看到的全是过往,看不到未来,又怎么给族人带去未来,甚至以眼下四面楚歌的局势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把无所畏惧胆小怕事的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甚至视族人的生死如蝼蚁草芥,你的下场,你今天以族长的身份束手就擒自取灭亡的行为,和先祖为了族人以后更加安稳富乐的生活被迫犯下滔天大罪相比,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成为守护族人的尊者,你情愿冒着宗族灭绝的危险,也不敢和赤焰族血战到底,到底怕什么?怕他们事取你肩膀上这颗尊贵的脑袋么?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又有什么比一无所有,国破家亡更悲惨的?”
    星魁说,“就算族人不会当面质问你为什么不为他们好好争取一线生机,可你能做到心安理得么?他们能像你这样无牵无挂走向末路深渊?你胆小怕死,什么都不愿意出头,他们希望一个有责任,有但当,不畏生死强权的勇者,为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冲锋陷阵,开辟出新的疆土,而你什么都不做,双眼看到的全是死亡黑暗,就你这样的人,拿什么让别人对你心悦诚服?就算你的懦弱真的能够逃脱劫难,赤焰族哪会轻易罢手,不将我们这些人赶尽杀绝,绝不会停止杀戮,而我们就算侥幸杀出重围,以后也将过着浪迹天涯四处逃难的生活,宗族生生世世都将沦为无家可归的野狗,这就是你给予所有人信任的结果?在后人问起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放手一搏的问题时,你还会拿今天对我说的这些吃粮不管事,因循苟且的话敷衍了事么?想必你这么想,刚好中了死敌的下怀,他们不会因为这个而把你当成人物敬仰三分,反而也会对你的懦弱但却嗤之以鼻,永生永世沦为千古罪人,任由宗族后人唾骂指责,这样的下场,你可曾想过?也是你能用先辈昔日背信弃义,鸠占鹊巢的罪过能够相互抵消的么?大哥,你还真是个心地善良,悲天悯人的好大哥,全心全意倒是为对方着想了,丝毫没有想过我们的族民,以后会沦为他们眼里卑微可怜低人一等的贱民。”
    “主意已定,你不要再说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说的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让赤焰族的人将我们身上的灵力吸走,彻彻底底成为和外界没有任何分别的普通人?我们将会面临生老病死,甚至还不如凡人,以后还拿什么过活生存?一百多年来,我们从先辈那儿继承来的力量,早已成为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没了赤炎金麒麟赋予的灵力,根本抵挡不了来自外界的敲敲打打,他们嘴上说过会将东南区域划分给我们,你是亲眼看到的,还是明知他们会把我们当成废物圈养,也要我们所有人像你一样,放下尊荣,向对方磕头求饶俯首称臣?赤焰族不会因为你真心实意投诚他,就会任由我们在东南区域落地生根,他们一定会想到一个扼杀我们,甚至让我们在那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见过哪个君主像对待自己人那样善待过俘虏了?”
    星魁不愿意就此罢手,族人默不作声,没有主心骨,但他不允许自己因为屈服于大哥的威严,生生世世沦为对方的笑料,他情愿粉身碎骨,也不要死的这么惨烈,一将功成万骨枯。
    慈不掌兵,哥哥太过仁善忠义,这也是对方敢对修罗族长驱直入,大杀四方的软肋,他们抓住的不光是哥哥的要害,也是整个修罗族生死存亡的命脉。
    “你或许能够忍受剥皮抽筋的痛苦,可我们不是你,没有责任为了成全你的苟且偷生,低下头,自己捏碎了尊严,向赤焰族缴械投降,子子孙孙还得认贼作父,如果你但当不起族长冲锋陷阵的责任,那就把位置让出来,我今天所说的每个字,代表的都是族人的心声,还有小世子本该活下去的权利,想来,你已经准备交出我们的镇族之宝太阴巫灵了,这应该也是赤焰族愿意不计前嫌,和你达成协议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星魁眼底忽然泛起一股杀气,族长似乎隐隐感应到了什么,从袖子里忽然滑出一只黑色神秘的盒子,正准备扔出去,哪想胸口一阵刺痛,一把锋利尖锐的刀子,猛地插进他的胸口。
    用力过于凶猛,刀尖径直从后背贯穿过来,鲜血飞溅,星魁用力抱住他,丝毫不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眼泪源源不断涌了出来,“大哥,对不起了,为了修罗族的未来,为了保住小世子,我只能这么做,也有用世代族长的性命才能祭祀巫灵,你要是真的带着族人归顺赤焰族,他们也会用你的命将巫灵召唤出来,然后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将巫灵彻底销毁的,没了这个,就像失去赤炎金麒麟守护的赤焰族,我们都将走向灭亡。”
    “万万不可召唤太阴巫灵!会招来诅咒的!”这也是族长情愿向赤焰族投降,也不愿意启用太阴巫灵的重要原因,它的神力的的确确可以在短时间内赋予操作者巨大的神力,与此同时,任何潜藏神力的东西,都是把双刃剑,不管哪一面出鞘了,都会产生巨大的危害,会给整个宗族带去无法挽回的厄运,尤其是神魂分离的诅咒,先祖就曾遭遇过此类厄运,这才留下警示。
    不到万不得已,甚至到了国破家亡也不得不召唤太阴巫灵,它产生的可怕诅咒,远远要比它发挥出的作用大得多,不可逆转不说,还会延续到千年之久,赤焰族并非任人宰割的傻子,早已研制出一套利用太阴巫灵产生的诅咒另以利用和相辅相成,起到糅合牵动受制于人的弊端,修罗族的败落就是从一位先祖被太阴巫灵反噬的那一刻开始的。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跳入黑水河,被河里成群结队的血虺虫分食,沦为血虺虫,永生永世不得消亡,更离不开黑水河,否则就会化为污泥,灵魂也会被水里杂七杂八的鬼魅毒虫吞噬,这还不是更可怕的的,由于后人都是从一百多年前,食用过赤炎金麒麟灵髓的先辈那儿一代代繁衍来的,所以他们的血脉身体里,就蕴藏了比凡人更加长寿康健,容颜不老的优势,几乎跳过了生老病死。
    在这些人里,不管是一百岁的老人还是未成年的少年人,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太明显的岁月痕迹,最长寿的人,可以轻轻松松活到二百岁,甚至三百岁,一旦太阴巫灵被召唤同来,它会在扩展自身灵力的同时,也会将这些令修罗人引以为豪的优势,连同从胎里带来的灵力一起吞噬干净,完完全全沦为平民百姓,不再受灵力保护的身体,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呈现出岁月该有的痕迹。
    和普通人别无两样,经历生老病死,康健的身体也会变得不堪一击,就在百年前的那场聚变里,太阴巫灵的反噬,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从数以万计的人口,转眼就死了一半,年纪最长的也勉勉强强只有一百岁左右,光是修复就用了将近百年,但人丁凋零的基数,却迟迟恢复不到从前国泰民安的盛况,在经历过召唤太阴巫灵的惨痛教训后。
    先辈就定下规矩,不管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召唤太阴巫灵,它的存在,的确可以震慑外敌侵犯,却也可以给修罗族带去毁灭性的打击,弊大于利,先辈就利用法力将太阴巫灵封印了,防止再有心术不正的人,会因为它的重新再启,再给后世带去全军覆没的灾难,打开法印的办法就是用每一任族长的血,以此祭祀,方能开解。
    因为每一任族长在执掌主权时,就会服下与太阴巫灵相互制约的结续破灵丹,它在召唤出太阴巫灵的同时,结续破灵丹的毒性将会让他的身体筋脉在瞬间破裂,由于他的后人身体里也继承了相同的毒性,一旦主体死亡,过继到后人身上的结续破灵丹也会随之发作,但不会在短时间内死亡,即使活着也会痛不欲生,全身皮肤仿佛被刀子凌迟。
    这就是每一任族长不敢轻易召唤太阴巫灵的原因,但要是由赤焰族人用他们得天独厚的办法消解,不仅可以将结续破灵丹从身上完完全全接触出去,也能将力量全部转移到太阴巫灵之上,以后任由谁也打不开它的法印了,万万没想到,一直与他情同手足的弟弟,却为了召唤太阴巫灵而将他一刀杀了,就算他儿子有幸活下去,结续破灵丹的毒性也将生生世世跟着他,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他以后的每一天,将会在生不如死中度过,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母亲的肚子里,一了百了罢了。
    “你没有权利以族长的身份向赤焰族交出太阴巫灵,任由对方渗透拆解我们从先辈那儿继承来的灵力,但当不了责任,那就将位置让给有能力但当的人,我会继承你的责任,带领修罗族和赤焰族决一死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了输赢,才能心服口服,哪怕我输了,我相信我的族人也不会怪我不自量力,反而认定我的做法是对的。”
    星魁对太阴巫灵可怕的危害并不了解,病急乱投医,一门心思只想着利用太阴巫灵来觖一下燃眉之急,丝毫没有想过后果,情愿对自己的手中痛下杀手,族长的身体缓缓的坠落,直到瘫倒在了地上,呼吸急促,从胸口喷涌出的血,几乎将衣衫浸透,还有一部分飞溅到弟弟的衣服上。
    黑白相间,触目惊心,他的身体剧烈抽搐,死死的盯着他看,星魁不以为然,成则为王,败者为寇,他将会成为新一任的族长,有信心带领修罗人重返当初的光辉岁月,而哥哥只是一个徒有其表,有勇无谋,前怕狼后怕虎的胆小鬼,修罗人跟着他,哪还有机会翻身,只会自取灭亡。
    “你懦弱无能,不想着为族人的未来放手一搏,反而为了一时安定,必须玷污职责,出卖族人性命,这样的你罪该万死,巫灵的存在,本就是先辈用来解决族人四面楚歌,陷入绝境用的自保决策,你反而为了保全自己,拿着镇族之宝,像落水狗一样低声下气,主动向对方承欢献媚卖主求荣,以保全你的族长身份,你不配得到族人的尊重,不配成为族长,更不配成为大嫂的丈夫。”
    星魁笑得格外得瑟嚣张,似乎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小世子的父亲,你救不了的族人,由我来救,你的妻儿决不能成为你向劲敌阿谀奉承的祭祀品,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所有人的意愿,你真的太荒唐懦弱,倘若当初由我来继位,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孤苦的族人白白丧失性命了,太阴巫灵会在绝境中为我们修罗人杀出一条血路。”
    “你会后悔的,会为整个修罗人带去厄运!你将成为宗族的罪人!”族长神情悲戚的看向他,眼下的事态已经超出他的控制,他没法再将修罗人通过简单平和的方式重返故乡,星魁不为所动,他眼里和心里看到的只有一件事,只有太阴巫灵才能拯救得了此时此刻陷入深谷黑暗中的修罗人,在太阴巫灵被召唤出的一刹那,族长的身体就在眨眼间化为了灰烬。
    一阵风吹过,灰烬飘散,了无痕迹,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就连他这个族长弟弟对太阴巫灵都不怎么了解,何况是其他普普通通的族人,更是知之甚少,却也都知道太阴巫灵是修罗人的守护神,谁召唤得了它,谁就是修罗族的主人。
    显然,星魁在成功召唤出太阴巫灵的那一刻,就得到所有族人的认可,认为它早该现世,否则他们也不会狼狈不堪的被赤焰族人像痛打落水狗那样,一路追赶到了这片坟头林立,没有人烟出没的荒野,在太阴巫灵的帮助下,星魁借着巫灵的神力,硬生生用刀剖开了夫人的肚皮,将性命垂危,濒临死亡的小世子成功取出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他是前一任族长的嫡子,也是将来拯救修罗族重返荣耀之地的希望,在安葬完族长夫妇之后,星魁以新一任族长的身份发号施令,他们将要和赤焰族人血战到底,直到最后一兵一卒,修罗人倍受鼓舞,在他的率领下,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无敌,将数以百计,前来围攻追捕的赤焰族人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就在他们高歌猛进,准备一路杀回圣水域时,太阴巫灵可怕的力量就开始在族人中仿佛瘟疫一样肆无忌惮的传开了,巫灵大量吞噬着修罗人身体里的灵力,这是他们从祖辈那儿继承来的力量,也正是这份力量让他们有别于普通百姓,介于人之上,神之下之间,现在没了赤炎金麒麟的灵髓支撑,他们很多人在刹那间倒地不起,前一刻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转眼就变成一副只剩下白骨的骷髅,但身上的衣服却没有任何变化,这么大的变化令星魁始料未及,原本就不多的族人,现在又莫名其妙损失了一半,只剩下不到二十人,族人后悔莫及,这才明白当初前一任族长,情愿低声下气,向赤焰族磕头求饶,也不召唤被封印的太阴巫灵,原来会有这么惨烈的代价,星魁一路之下,将所有质疑他的人全部杀了,三十人又只剩下十八人,他们敢怒不敢言,自然也明白当初族长所谓的让步,不过是他谋权篡位的借口罢了,族长十有八九是被他给谋害了,否则,族长不会在召唤出太阴巫灵的同时,也要带着他们一起同归于尽,剩下的人苦不堪言,却也敢在他面前有任何抱怨,他们尽心尽力抚养小世子,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又因为结续破灵丹的毒性,随着父子间的血脉承继到他身上,结续破灵丹是唯一能封印太阴巫灵的力量,想要将它重新封印回去,要不杀了小世子,他死了,无处寄生的结续破灵丹,自然而然的会重新回到巫灵身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将会重新结出法印,将太阴巫灵再一次的封印,但小世子是老族长生前唯一留下的血脉,根正苗红名正言顺,可以说是整个修罗人仅剩的希望,星魁身体里也承袭了赤炎金麒麟的灵髓,在巫灵强大的反噬作用下,灵髓被吞噬殆尽,他从先前人高马大的体格,转眼就成了白发苍苍,弯腰驼背,满脸皱纹的花甲老人,但他在修罗人里还拥有绝对的主权,小世子成为他手上唯一掌握全局,也是对其他人发号施令的筹码,他们守护的不是他,而是体弱多病,被他挟持的小世子。
    五年过去了,小世子依旧体态虚弱,面黄肌瘦,失去赤炎金麒麟的灵髓保护的修罗人,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太多沧桑落魄,风雨飘摇的痕迹,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倘若不是还有可怜孤苦的小世子需要人抚养照顾。
    他们剩余的十几个人,一定会和修罗族最残忍,六亲不认,也是注定要成为千古罪人的星魁一起同归于尽,但他们还是看在小世子需要继承大业的份上忍气吞声,星魁不堪重负,每天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折磨,赤炎金麒麟灵髓的消退,不光会将他们打回原形,恢复普通人的音容体貌,还要承受巫灵继续吞噬精血的痛苦。
    很多从活生生的人,转眼变成了骷髅,就是因为巫灵将他们身体里的灵髓和精血全部吞噬干净造成的,但他为了活着,为了自保,还是牢牢控制着小世子的命脉,几乎成了他的护身符,也是压制其他人,必须为他当牛做马全力服侍的重要筹码。
    “小祖宗,你可不能这么使,会弄伤手指的。”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女人正费力的将年仅五岁的男孩子从一颗歪脖子树上抱下来,小世子笑得合不拢嘴,握着她的手说:“奶奶,你看我拿到什么了?”
    “你自己吃,奶奶不饿。”老夫人说着就将小世子伸来的手推开,小小的手上抓着一只红彤彤的野果,小世子盘膝坐在地上,一时高兴,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老夫人看到他这么高兴,不再像前几天疼得满头大汗,连脸色都变得煞白,疼痛难忍时还会用脑袋撞墙,恨不得死了才好。
    她看着心疼,又是夫人身边的贴上丫头,现在夫人死了,族长也化为灰烬,小世子好不容易才活下去,又被结续破灵丹折磨得不成样子,能不能健健康康长大都还是个问题,何况小世子对以往的事情一无所知,并不知道他现在口口声声所叫唤的父亲,其实就是杀害他亲生父亲的凶手,哪天要是知道真相了,他内心将会承受多大的暴击和伤害。
    “你吃,孩子,你吃,你多吃点儿,长大以后就不会那么痛了,还能听到很多更好吃的东西。”老夫人一脸心疼,小世子笑,“那我有好吃的,也会给你们吃的,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没关系,只要你好了,能够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我们吃再多的苦也没关系,就希望你能快点长大,修罗人的未来还指望你来复辟,只有你才能给我们带去新的希望。”老夫人说,小世子听得云里雾里,倒是吃得很欢,这时一辆缓缓而来的马车吸引了他的视线,是由两匹马牵着的,小世子目不转睛看过去,老妇人在察觉后如临大敌,抱着他就往深沟入躲,生怕被人发现,小世子好奇的问:“马车里的人很可怕么?奶奶,为什么我们一看到这种马车就要躲得远远的?他们会不会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只要逮着我了,就会把我捉进云仙城杀了,以后再也不能回来和你们在一起。”
    “他们是赤焰族的人,前阵子,你父亲接受了他们的招安,决定搬入圣水域的东南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协商好的协议又被销毁了,说要是将你当作人质交给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双边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以后就在东南区域生活,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族长不同意,舍不得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去那边生活,身边还不能有随从。”
    老夫人说,小世子摇了摇头说:“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太破了,听说圣水域依山傍水,风景独秀,还有很多漂亮可爱的小动物,以前是神仙住过的地方,一天夏天,漫山遍野全是好吃的果子,我们再不必像现在这样忍饥挨饿,把我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我还能交到新朋友。”
    “你真的愿意去么?”老夫人不是平白无故带着小世子来这儿的,按规矩,他今天必须习字,只有初一十五才能出来透透气,族长要是知道她阳奉阴违,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罚她,光是上一次给他多吃了两颗桃子,她就被族长罚了二十大板,几乎要将她这把老骨头打散了,老夫人抬头看了眼前面缓慢行驶的马车,小世子笑,“我当然愿意去了,听说里面还有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公子,长的可漂亮了,我只见过她一次,果然像小仙女,我见了她一次,就想着以后每一天都和她在一起,我们一起捉蝴蝶,一起吃饭,一起坐在门槛上看月亮数星星,而且你们也能去那边过得好一点,不必把好吃的全省给我一个人吃,你们只能忍饥挨饿。”
    “好孩子,赤焰族的人其实·····其实没那么可怕,不会吃小孩子,不会滥杀无辜,不会欺负人,他们和你的父·····和你二叔有过交集,自从你出身后,他们一直在四周观察你,他们和奶奶一样,希望你能快快乐乐长大,他们想带走你,不是为了把你当作人质,因为我们势单力薄,直到现在还只有四五十人,不会给他们千万任何威胁,光是云仙城里的小孩,就有上万个呢!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每到逢年过节,他们都会跑出来放烟花点炮仗,元宵节还能逛灯市。”
    老夫人这次过来,就是想亲自将小世子送进云仙城,刚好有赤焰族的人经过,只要抓住机会,她就有把握将小世子送走,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星魁为了解决太阴巫灵给他造成的巨大后遗症,从而做出伤害小芯子的事,越早将他送走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我们却只有你一个小孩子,你到了那边,他们会给你用药,好治疗你身上的剧毒,只要医好了,你以后再也不会疼得全身直哆嗦,他们····他们是好人,是念着与你二叔往日的交情,就想好好对你,你千万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说云仙城里都住着妖魔鬼怪,他们要比你见过的好人还要善良醇厚,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你解毒的。”老妇人说完就爬了沟渠,她大叫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就在老夫人准备将小世子抱上来时,却被一个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连同小世子一起重重摔了下去。
    再次醒来,却已经回到荒村了,小世子头痛欲裂,昏昏沉沉醒了过来,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却依稀记得自己从上面不小心滚了下去,院子里跪满人,小世子习惯性的叫喊奶奶,一个房间挨一个房间找,可怎么也找不见她,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就在他准备跑去后院时,忽然一只大手,用力抓在他的后领上。
    小世子吓得魂飞魄散,转头一看却是父亲,只见他脸色铁青,面容扭曲,嘴角因急剧的痛苦而往下耷拉,他几乎将瘦弱无力的小世子提在半空中,随后扔在一口破井,他心心念念要找的奶奶就在里面,谁让她胆大妄为,竟然敢背着他将小世子送去云仙城,赤焰族的人,在近段时间,三番两次派人过来招安。
    只要他们甘心情愿将小世子交出来,就可以重返圣水域,还是按老族长生前和他们商榷出的条款来实行,一来,他们有办法驱除小世子身上残留的结续破灵丹,二来也是为了顾及苍生,给这些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的修罗人一个体面又温暖的家,毕竟他们曾在一片土地上生活过将近几百年,赤焰族的人愿意不计前嫌,要求小世子作为人质留在云仙城。
    为了以防万一,更重要的还是两族百姓可以化解前仇和谐相处,这本是一个人心所向的好消息,但对于新族长星魁来说,无疑是趁火打劫,没了小世子作为筹码,这些看似对他毕恭毕敬的修罗人,在他失去筹码的那一刻,将他废除不说,说不定还会给前任族报仇雪恨。
    所以,星魁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小世子送走,答应赤焰族人提出的和解跳跃,可他的手死死掐在小世子的脖子上,密切关心小世子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就在半个小时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了老夫人,这就是阳奉阴违,不听守命令的下场,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小世子在模糊不清的光线下,赫然发现老妇人惨死在了水井之中,顿时就眼前一晕,昏了过去,或许被疼痛折磨到神志不清的星魁,巫灵在他身上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都疼得像被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似的,他再也忍受不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提着小世子就跑到了后山,甩起胳膊猛地一掷。
    小世子就像小石头一样被扔进了山崖,随后跟来的修罗人忍无可忍,小世子就是他们努力活下去的唯一信念,现在他摔下去生死未卜,他们再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和信念,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将这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背叛者给杀了,好为族长报仇,也为他们一直以来受到的屈辱讨回一个公道。
    星魁正值巫灵发作,没有还手之力,他们通力合作,将他像捆猪一般五花大绑,他们要用最残忍暴烈的方式,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星魁被割去舌头,切掉四脚,挖掉双眼,连耳朵也被铁水灌入,做成了传闻中叫人闻风丧胆的人彘,半截身体被塞进一个大缸里,里面放满了蛆虫,再将他抬进一处隐蔽的山洞自生自灭,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山洞里数以万计的蝙蝠和各式各样的甲壳虫吃掉,或者被缸里的蛆虫一点点的瓦解吞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他该得的下场,修罗人悲壮又视死如归的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继续追随小世子,哪怕他去了阴曹地府,他们也欣然向往,没有半点犹豫,修罗人,这个曾经制造过无数辉煌和传奇的宗族,从此就从人间蒸发了,无人问津,只在少数人的闲谈中依稀流传着,陈年往事,黏糊成了一团浆糊,分不给是非黑白,恩怨情仇,又有谁能拎得清楚,掰得明白?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人正小心翼翼的趴在沟渠里,手里拿着一张弓箭,他摆好姿态,拉弓搭箭,聚精会神盯着前面草丛中的梅花鹿,他咬了咬牙,有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梅花鹿不时神情警惕的看向四处,就在他抓住机会一气呵成时,离弦的箭矢不偏不倚刚好扎在了梅花鹿的脖子上,立刻翻倒在地,浑身抽搐,鲜血四溅,踢打的蹄子弄坏了不少野花。
    他神情慵懒从容的从下面爬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梅花鹿的尸体扛在了肩膀上,悠然自得的往回走,不多时,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满脸笑容,如沐春风,少年将猎物的尸体扔到了地上,笑着说:“小丫头,怎么耽搁那么久才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你再晚到一柱香的时辰,想要见到我, 可得再等上十天半个月呢!”
    “景光哥哥,你好像比上一次又长高了不少,看到你真的很开心。”少女发出清脆透心的笑声,那叫景光的少年人一把扯过她,用手比了比她的头顶,“也没长高多少,你也得好好吃东西,看你瘦成这样,都快成纸片人了,一阵风得被吹跑,再在身上拴一根绳子,就能当风筝飞到天上去了,真儿,刮大风下大雨的时候,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往外跑,像今天风和日丽,你出来的倒是时候。”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那叫真儿的女孩儿眉清目秀,全身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他低下头缓缓靠近,温热的鼻息几乎清晰的喷洒在她的耳边,真儿脸色通红,神情羞涩的闭上眼,手指因为过分紧张而绞着手帕,然而半天也没动静,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景光不知什么时候呆在两步远的地方,一脸坏笑盯着她,真儿又羞又气,气呼呼瞪大眼睛,“景光哥哥,你又来捉弄我。”
    “你这次出来,怎么没人跟着?你一个人这样很危险的,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么?怎么还记不住。”景光眼里闪过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异样,真儿全然不在意,跑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胳膊说:“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不管我在什么地方,遇到多大的难处,只要一想到你,心里的苦闷烦恼就会烟消云散了,况且,这十年来,每次遇到难处,你都能像及时雨一样出现,帮我化险为夷,所以,我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是我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才会在重要的时候从天而降,所以,只要是出来见你的,我从不会害怕。”
    “如果有一天····真儿,我是说有一天·····你忽然发现,发现我其实和你想像中,或者你亲眼看到的样子不太一样,甚至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做出伤害你的事,以前被你认为是种保护的行为,你会不会恨我?”景天握住她的手,真儿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你就是你,为什么会不一样?景天哥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对我挺好的呀!又体贴又细腻,对我又嘘寒问暖的,还给我送了那么多好吃的野果野味,这些都是我在云仙城从未体验过的快乐,又或者说,我从小到大,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就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以前是这么认为的,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你不要再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了好不好?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难不成,你把你的坏毛病告诉我,这是想让我离你远远的?你·····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么?”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想想,你是云仙城的公主,出身尊贵,想来婚姻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听说前几年,就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甚至是皇亲国戚,都想和你家结亲了,我一个两手空空的百姓,要身份没身份,要门户也没门户,你爹爹要问我拿什么娶你,哪来的底气说要娶你,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他?你难道要我扛着这头死鹿为自己验明正身?这样不合适的呀!”景天说着就转头看向后面不远处的石头,真儿心里仿佛瞬间塌陷,“我爹爹最疼我了,只要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的,我想要你,他肯定也会·····他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更不会嫌弃你的出身,这能有什么大不了,我····实在不行,我以后就不回去了,我跟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谁也找不到我们,你说这样好不好?”
    “跑去哪里?你知道天下有多大么?又有什么地方能是我们的容身之处?你要知道,我是一个普通人,可你不一样,绝不是一般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儿能够相比的,首先,你是云仙城的公主,其二,你身体里有一颗龙心,注定不会是个凡人,你是个暂时落居人世的小仙女,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这两个特性,不管你拥有哪一个,都注定成为不了一个普通人,何况你还同时拥有这两个特性,你平时还得吃不少调理气脉的养生丸,这东西放在你家里算不得什么,可放在我这儿就成问题了。”
    景天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看到真实的自己,“毕竟作为药引之一的碎仙草价值连城,我可是一片叶子也买不起的,还谈什么人参仙草?在养你之前得先善好你的病,龙心在你身上,你以后长生不老,直到一百岁一千岁,还会保护现在这个模样,我是个凡人,会经历生老病死,一年比一年衰弱,今年这个样,明年或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龙心可遇不可求,是你的福运,却也会变成你的厄运,你知道有多少人对你身体里的龙葵虎视眈眈么?如果我说·····我说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为了你的龙心,你会怎么想?”
    “可龙心也是我的一部分,你喜欢我当然也得喜欢我的龙心,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利欲熏心好么?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和你分开,喜欢就是喜欢,没那么多道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奇怪的话,可我知道,我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我的身世说话,我是云仙城的公主没错,可我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想要靠近的人,你要是想要我的心,我可以给你,真的。”
    真儿眼里闪动着纯粹又真诚的光,看得景光无言以对,他避开视线看向别处,真儿转到他面前,似乎预感到他一反常态的背后,必定有原因,“景光哥哥,你想要我的心么?我真的可以给你的?只要你喜欢,不管是我的心还是天上的太阳,我都会尽量给你弄来,你在我眼里和别人不一样,也是任何再好的人无可替代的,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身世感到半分优越感,其实你也不必这样自惭形秽,在相互喜欢这件事上,我们都付出了真心,有这个就够了,这比任何身外之物都重要,我不在意,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我会把你想要的一切全拿给你。”
    “真儿,我刚才·····刚才就是觉得心里烦躁,这才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而且我们之间的确存在门第悬乎,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一定会奋发图强,好好努力,争取做出一番事业,不敢说轰轰烈烈一鸣惊人,至少在你父亲问我凭什么的时候还能理直气壮些。”
    景光再次看了眼那块石头,犹豫不决,只要真儿按他的指示走过去,一脚踩中陷阱,那么将她身体里的龙心取出来,几乎易如反掌,他也将能完成义父的命令了,“你·····你得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我不在,你千万不要随便乱走,更不要将自己身体里藏有龙心的事情随便说出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心隔肚皮,真正想要害你的人,一定是在你面前表现得温柔善良滴水不漏,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我在内。”
    “我饿了,你给我烤点鹿肉吃,好久没有吃了,刚好你捕获了一只,我得一次吃个够,也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你,还要等多长时间。”真儿有点累了,前面有块石头,还算光滑干净,她款款向前走去,景光见她一步步接近机关,手掌下意识的握起,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倘若再失手,义父必定会委派其他人来挖她的心,还会将他身边仅剩下的锦连姑姑杀了,这十年来,都是她悉心照顾自己,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修罗族人总共也没剩下几个,而他正是十年前被星魁从悬崖扔下去的小世子,在下坠的过程中,忽然被斜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松树拦截,减小了冲击力,只断了条胳膊,受了点皮外伤,这才没有像其他那些人一样,生生摔在石头上血肉模糊,粉身碎骨,为了保护亲人,他别无选择。
    “真儿!”就在她一脚踩到陷阱上的一刹那,景光忽然从后面抱住她,用力一抱,她的身体就被腾空抱起,塌陷的石坑下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长刺,锋利坚硬,密密麻麻如同刀刃,看得人心里发怵,摔下去,必定会体无完肤,像她那么细皮嫩肉的小仙女,连皱一皱眉都会觉得心疼的人,怎么能容忍她受到这么残忍无道的酷刑。
    “怎么了景光哥哥?”真儿被他迅速的转过身体,并没有看清身后几乎完全探险的泥坑,景光用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在自己的肩膀上靠着,他看了眼满是刀尖的陷阱,心有余悸,却也故作镇定的说:“没什么,就是害怕以后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见你就见你,真想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
    “景天哥哥,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说服父亲接纳你的,你是这个世上,除了父亲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我的整颗心装的全是你,不管我们以后的路上还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不会轻易放开你的手,只有你在身边,我才会真的开心,至于其他人,再好,也是别人,和我无关。”真儿紧紧抱住他,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在她看来,倘若在他和父亲之间做选择,她或许还会偏向后者。
    景光心虚,却还是不动声色的说:“傻丫头,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会担心,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你付出真心,我倒是希望可以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给你做好吃的野味,带你游山玩水,去看一看外面你没有见过的风景,和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可你终究和普通人不一样,你是云仙城的公主,身份高贵,这是从一出身就已经注定了,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你想要的,未必真正的适合你,你以后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等你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到的人情冷暖多了,或许就会恍然大悟,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认为了,傻丫头,我说过,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你付出全部真心,其中也包括我,你得分出一半用来保护你自己,剩下的,再分一点给别人。”
    “景光哥哥,你今天为什么要说那么奇怪的话?是害怕我,不是担心会因为我而受到云仙城的诅咒?”真儿满腹狐疑,但她相信景光对她的感情是真的,景光牵着她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他用刀割下鹿腿,生起了火堆,剥了皮,小心翼翼架在火上烤,一边翻动,一边用刀削去烧糊的部分,不一会儿就有油光冒出来,他又腰间拿出盐,用手指轻轻拈上一把,均匀细致的涂抹在表面,肉熟了之后,咸味也会慢慢渗入,“诅咒?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前几天,家里来了一位疯疯癫癫的和尚,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在家里一顿胡吃海喝,父亲好像认得他,在等他吃饱喝足后就开始聊起家族过往的事,我觉得新奇就藏在门外听了几句,其实你先前说有很多达官贵人,门第显赫的富家公子都想与我成亲,其实这个说法真的很可笑,有些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跟你提起。”真儿低下头,神情显得无助又落寞,景光握住她微微冰凉的手,好奇,“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和你有关,还是关系到整个云仙城?”
    “和我有关。
    “就是因为你有龙心,可以长生不老?这不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美梦么?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想要甩掉的诅咒?这会对你未来的夫君有什么影响?”景光喜欢真儿是真的,但他不想为了拿到她身体里的龙心而做出伤害她的事,这也是真的,现在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了,要是义父知道他这么做,必定又得大发雷霆,完不成任务,就意味着身边又得有人为他的失利付出代价,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左右为难。
    “景光哥哥,其实关于我的事情,你知道的并不多,只局限于你看到的表象,你从未去过云仙城,你对那儿的了解,也只停留在我给你描述过的景象,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也没有人愿意娶我,真的,我没有骗你,他们都怕我,就像害怕怪物一样,和我走太近,随时都会被我一口生吞活剥了,很恐惧,退避三尺,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被人孤立隔绝,没有朋友,说不了真心话,家人也只能在预定的时间内才能匆匆见一面,这在云仙城几乎已经不是秘密了。”
    真儿吸了吸鼻子,眼睛微红,长长的睫毛像断了翅膀的蝴蝶,微微颤栗,“你总说我是城里最漂亮可爱的公主,或许就是因为我得到了太多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所以难免遭人妒忌,坊间也流传了很多光怪陆离,奇奇怪怪的传闻,甚至将我妖魔化,而且我的血·····我的血是绿色的,和正常人完全不同,所以我不能在有人的地方受伤,我父亲总是将我和其他人隔离开来,明令禁止我出去,这一切都和我身体里的龙心有关,他不想因为这个,就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受人非议指责捕风捉影,从一个家喻户晓的公主,变成一个让人听了就毛骨悚然,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女,我记得三年前,城里人突然有人发了天花,而那个人刚好与我接触过,结果·····结果就有人跳出来,说我不吉利,会给整座城带来厄运。”
    “谁说的?不必把别人胡言乱语的话听进心里,越是这样,你越要活得通透快乐些,这才是对那些心术不正,见不得你好的人最好的报复。”景光其实归根结底也是那类心术不正的人,但他对真儿的确动了心,带她离开云仙城,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找一个没人认得他们的地方白头偕老,可现实却很残忍,没有他想像的美满幸福,不管以后的结果怎样,在他还有能力保护她的情况下,他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对她做出任何残忍血腥的事。
    “我身体里的龙心,本名龙葵,是修罗人世代守护的灵花,而修灵人在城里的百姓眼里又是一个背信弃义,不知感恩的宗族,即使他们全军覆没了,城中世世代代的百姓,不是无法原谅他们曾经在圣水域鸠占鹊巢的事,还到处滥杀无辜,肆意剥夺,为所欲为,制造了很多血淋淋的惨剧,所以,在赤焰族人的眼里,修罗人几乎就是恶魔的代表,而我身体里的龙心却又是修罗人世代守望的信仰,龙葵救了我的命,让我起死回生,却也一直令我生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水深火热里,他们对修罗人的偏见越发强烈,也因为这个而转嫁到了我身上,对我的忌惮也越来越强烈了。”
    真儿对自己拥有龙心的事,从未感到庆幸过,反而遭到太多恶意和猜忌,她注定不是普通人,也得不到普通人该有的平淡幸福,而她想要的,绝不是荣华富贵,站在巅峰之上披靡天下,而是和普通女孩儿那样,和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就这么简单的意愿,在她身上却也难如登天。
    “他们对我恨之入骨,从来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感受,我是开心还是难过,或者对未来有多少憧憬,他们的眼睛,似乎只看到我身体里有修罗人的东西,生在云仙城,作为城主,怎么可以借用异族的灵物苟延残喘,这便是对赤焰族人最大的污蔑和反叛,你说会有很多人想要娶我,其实他们·····他们只把我当成怪物,想要把我娶回去之后,再名正言顺的把我杀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公主,刺杀公主是要掉脑袋的,但娶回去成了自己人,性命也会成为别人的,要杀要剐,只能任人宰割。”
    真儿想要嫁给景天,只有他才能将她带离火海深坑,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过着属于他们的幸福人生,哪怕平淡无奇也是好的,“在他们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彻彻底底将修罗人的东西从城里挖掉,就像挖掉我的心,必须斩草除根,所以父亲一直以来,都把我养在深闺里,不让我去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不让我交朋友,更不能和任何人谈及关于龙心的事,景天哥哥,这样的我,你还会羡慕我是公主的身世么?”
    “真儿,没事儿的,你不有我,没事,我会带你走,永远离开这儿,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再也没有人将脏水泼到你身上,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狂风暴雨打过来,第一个也会打在我身上,你那么好,善解人意,又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不该被人这么对待的,他们不要你,还拿诅咒的事危言耸听,那我要你。”
    景光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完全脱离义父的掌控,但不去冒险试一试,他的咽喉将会被他一直掐着,就像真儿一样,受困于身世,被人牵制身不由己,“只是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好,你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安置好了,就带你离开这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儿育女永远在一起,你也不必因为可以长生不老而自寻烦恼,我们只要真心相爱就可以了,不必在意你我这辈子能在一起多久,哪怕我先死了,我们不是还有子子孙孙,我需要你,他们以后也会需要你的。”
    景光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挣脱义父的束缚,又有多大的机率可以全身而退,更令他不安的是,倘若真儿知道自己就是昔日叛徒修罗人的世子,还会不会继续和他在一起,又或者,她的父亲会不会看在他对真儿的一片痴心上,将真儿许配给他。
    “混账东西!”就在这时,一声沉闷又暴怒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来,造成的回音也震耳欲聋,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身上,打得他措手不及,滚在地上痛苦不堪,额头青筋抱起,满头大汗,连面容也有些扭曲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有血接连不断的从他紧紧闭合的嘴角溢出来。
    义父幻化成了一只蝙蝠,飘飘忽忽的飞落在前面的一块石头上,眼睛血红狰狞,牙齿锋利惨白,四周的地上开始若隐若现的浮出很多纵横交错的红线,闪着凶煞又饱含杀气的红光,景光的手不小心碰到,立刻被浮动的线条生生削去一块肉,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他连忙站在地上磕头求饶,义父不是别人,正是被自己人做成人彘的星魁。
    而当初停放在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自生自灭,哪想这座山,在千百年前却是一座死人山,也就是乱葬岗,在战国期间,附近有很多出名的战役,也是主战场,死去的将士,几乎全埋进了山里,亡魂无法超市,长此以往,也就在地底深处形成了一股邪恶又强大的力量,星魁有着超强的生命力。
    即使失去了四肢感官,他还是凭借修罗人与生俱来的赤炎金麒麟灵髓,虽然所剩不多,却还是恰到好处的将山体附近的死气吸入体内,在过去的十年里,逐渐脱离枯死腐烂的躯体,魂魄可随意寄生。
    只是他的这股力量,却永远不得离开山体,否则失去亡灵力量的支撑,他将魂飞魄散,溃不成军,此时此刻,他寄生在一只蝙蝠的身体里,只要不出山洞,他就可以在各个空间里畅通无阻自由飞行。
    “儿子,不要忘了你先前给我立下的军令状,修罗族的男人,你还是修罗族的世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宗族的复兴全维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却只顾着和小公主花前月下,将重要的事情抛到脑后,别以为你在外面偷偷摸摸干的事儿,只要你不说,就能从我这儿瞒天过海了,我可不是傻子,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我的眼睛身体,我不用出山东,却能借着任何东西,探查到你的一举一动,我说过,我不喜欢背叛,我是你的父亲,你不该背叛自己的父亲。”星魁说得义正言辞,好像真成了他的父亲,景天没有说话,默默听他训诫,星魁腥红狡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恨不得要在他脸上钻出一个洞来,看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景天身体瑟瑟发抖,忽然抬头说:“我觉得·····父亲,我觉得有些事情在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我做出的决定,哪一个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是你对她产生了太多感情,致使你在必须快刀斩乱麻的事上优柔寡断,做出错误的决策,自然也就得不到我预期的结果了,你千万不要跟我狡辩,你在外面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甚至对谁笑过,我这儿都会清清楚楚,了如指掌,你不要再找借口来掩盖你的私心了,在你决定阳奉阴违之前,就该提前想到完不成任务的代价!”
    星魁说着就张开翅膀用力拍了一下,这时两个骷髅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扯出一对男女出来,景光大惊失色,星魁仿佛看出他的软肋,哈哈大笑,“这就是你昨天晚上千辛万苦送出去的两个小百姓,你看他们多可怜,我不是反复告诫过你,不要太心慈手软,你对别人仁慈,别人未必会对你将心比心,用同样的好对你,这十年来,我在你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精力,是你铁石心肠,横竖看不到我对你的好,还是你压根就没把我当成父亲,不过是口头上的敷衍了事罢了,要是这样的话,我会很生气的,毕竟我们之间有着血脉相连,我有时候就是弄不明白,我作为你亲人,同出一族,有着切割不了的血亲关系,为什么会在一些与你八竿子打不着陌生人面前却一文不值?”
    景天神情惊恐的看向那两人,星魁不光可以随意寄生,还能操控山体里早已腐败的枯骨,这十年里,附近的山民或途经的商旅,无一例外,都会遭到他的侵袭掳掠,卷入山洞后,吸干精血,风卷残云,变成枯骨后,又受他邪恶力量的驱使,变成一个又一个受他力量使唤的傀儡,景天于心不忍,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会想方设法将这些无辜可怜的人放走。
    “他们是给你好吃好喝的,还是给你灌了三海碗的迷魂汤,这才让你鬼迷心窍,一个劲儿的对他们好?还不求回报,你真的好伟大呀!景天,你是我儿子,没人比我更在意你,对你狠,对你要求严苛,是想让你更上一层楼,达到超越普通人的境界。”
    星魁对景天吃里扒外的行为很恼火,可他终究是修罗人仅剩的血脉,也是哥哥生前唯一的儿子,正是因为对他的愧疚,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私自放水的行为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的宽容不但没有换来他的悬崖勒马,反而变本加厉,这儿本就是荒山野岭,没什么人烟,再加上前前后后有那么多人在附近离奇失踪。
    这座代表死亡的山洞,在世人危言耸听,添油加醋的传闻中,成了一座会吃人的山,而且还吃人不吐骨头,一到下雨天,还会有鬼火悬空,群魔乱舞,鬼哭狼嚎的怪声传出,更是让人敬而远之,一提到,不是谈虎色变就是人心惶惶。
    而这样的形势,也有景天的一份功劳,他外出时,没少胡说八道,造谣生事,为的就是杜绝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特地跑来这儿探险,上交人头,自寻死路,而这一切,星魁早已了如指掌,可他顶多给他一点教训,又舍不得真对他下狠手。
    毕竟这是哥哥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对兄长的愧疚,以及当初一时冲动之下,所做出的错误决策,导致整个修罗族全军覆没,林林总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景天自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身边照顾他的又是几个不太中用的老弱病残。
    有时还需要他照顾,所以,他对景天也有愧疚,却也觉得他始终不能与他同仇敌忾,理解不了他的良苦用心,想尽一切办法,将修罗族重整旗鼓,发扬光大,不管是明里还是暗中,似乎都在与他较着一股劲儿,针锋相对,这令星魁气愤到了极点,却也无计可施,景天不是傻子,他在察觉到这点后,在很多事上都在疯狂的边缘试探,只要不超出界限,他的日子,过的也没那么艰难苦涩。
    “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以真面目现身,我现在必须吸食活人的精血保存筋脉,慢慢修出人形来,景光,难道你不想看看父亲的面目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任由小姑娘几句好听话,就把我的指令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你居然还好意思回来复命,又打算给我扯多少鬼话?”星魁语气冰冷,似乎也见怪不怪了,景天刚要故伎重演,只要他说几句服软认输的话,义父就不会为难他的。
    星魁当然知道他接下来的意图,忽然展翅高飞,飞落在更高的岩壁上,居高临下看向他,“儿子,你的心思,没人比我更清楚,你又想找借口为他们俩个开脱是吧?你是修罗族的人,为什么不以修罗族人的身份骄傲,反而遮遮掩掩的?当修罗人不好么?还是你真心喜欢上小公主,想要入赘云仙城,要成为赤焰族的人?人的眼睛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你见他们俩个被我抓来可怜,可你想过没有,这死亡山附近寸草不生,你在外面游荡的时候,可没少跟人说起这儿是如何荒凉恐怖,可他们还是不明就里跑来这儿送死,是你们武艺超群,艺高人胆大,天生不怕死,非要往刀山火海里跳,还是另有目的?或者是利用你的善良,好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父亲,是我错了,我不该·····”
    “你真的不该阳奉阴违,更不该听信别人的谗言,你以为他们当着你的面掉几颗眼泪就是好人了?心地善良,算是个优点,但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任何人怀抱善意,那就是愚蠢了,自古以来,画虎画皮难画骨,人心不可测,我也再三嘱咐过你,不要轻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满足甜言蜜语的人,背后都会藏有杀人的利器,一旦被逮住机会,必死无疑,死在战场上,大小算个英雄,但要是死在别人的阴谋诡计里,那就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了,你好好看看这两个人,你只看到他们这会儿惊恐万状。”
    星魁冷笑,“可你想过没有,他们在孤身闯入这儿之前,必定会做足了准备,你自小聪明绝顶,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性,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借着你的善良达成的好处有多大,才会克服对这儿的恐惧心理?难道他们就从来没听说过,但凡生人进入山体附近,不是凭空消失就是有进无出,死无葬身之地?可他们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又不像是习武之人,碰到豺狼虎豹,几乎都没法逃脱的,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刚好又遇到了你,很多的巧合背后,其实都是步步为营,通过精心布置的,你就不想知道他们俩个,是想在我身上占便宜,还是打从一开始就吃定了你,想在你身上兴风作浪,搞出点动静来?”
    “我·······”
    “我·······”
    星魁转过头看向他们俩,声音冰冷深沉的说:“刚才我跟你们讲的很清楚,我这儿可不是后花园,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况且还是通过我儿子进来的,你们在里面看到的那些白骨,都是这些年凭空失踪,前前后后莫名失踪的人,被我吸光了精血阳气,只剩下一副干巴巴的骨头,生生世世只能充当我的傀儡,任我驱使召唤,直到骨头也化为烟尘了为止,你们俩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我倒是佩服你们俩的胆魄,一般人光靠近山门,就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欣赏归欣赏,但你们不该两面三刀,利用我儿子的善良为非作歹,为了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我是谁,虎父无犬子,我儿子,可不是你们这些凡人,想怎样愚弄就怎样愚弄的,总要给你们开开眼,也好让儿子亲眼看一看,你们朴实无华的表现背后有多凶残险恶!你们俩个人,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去,所以,谁能打败对方,谁就能活着出去,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我儿子为了救你们,欺上瞒下煞费苦心,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天,结果又被打回原形了,我作为父亲,怎么能辜负他这份善良,当然了,我有责任让他看到自己到底救了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故弄玄虚,披着羊皮的狼。”
    “你们说实话,把实话说出来,义父定会·····”景天的话还没说完,女人忽然拔出刀,咔嚓一声,手起刀落,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掉在了地上,连滚了几下才停住,鲜血飞溅。
    景天的脸上热乎乎的,用手一抹,全是血,他难以置信,半天没缓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先前还弱不禁风,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女人,此时此刻的她,面目狰狞,满脸杀气,和之前的柔软完全是两个人。
    星魁冷笑,“看到没有,这就是人性,这就是你冒着性命危险救下的人,在利益面前,没有绝对的关系,一旦有了冲突,即使是夫妻,也会六亲不认,自相残杀,你的善良和信任,在他们面前一文不值,什么也不是,他们就是在你身上钻到了空子,才敢堂而皇之的跑来我这儿胡作非为,我不知道他们对这儿诸多的恐怖传言有多了解,但从吃定你的做法来看,必定在你的个必上做足了功夫,他们俩个敢在你身上上下其手,哪会是普普通通的小百姓能做出来的,剩下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了,你可以放走她,也可以仔细问问她到底打哪儿讨来那么大胆子,敢长驱直入跑来我这儿献丑,你这回失手的事儿,我暂时不跟你算帐,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被假象蒙蔽双眼,你得好好了解一下,自己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骗得团团转,问到答案就来告诉我,看清自己,才会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又不能做,谁对你是真的好,谁对你又是虚情假意。”
    “是城主派我来的。”
    “城主?云仙城的城主?赤焰族的族长?小仙女真儿的父亲?”
    “没错。”
    “你是什么人?”
    “真儿的乳母。”
    “乳母?从小抚养她长大的人?”
    “没错。”
    “那刚才被你所杀的人又是谁?”
    “我夫君?”
    “你怎么下得了手?”
    “我必须活下去。”
    “可他是你的夫君。”
    “是又怎样?我们生是城主的人,死是城主的鬼,为他办事,一条命算不得什么,只求问心无愧,死得其所,责任在身,我们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不会怪我的,我也别无他法。”
    “责任?什么责任?是奉城主的命令前来盘查我?我说怎么不偏不倚就在山门口撞见你们,巧合,也是你们为了以后接近我才故意制造的是么?”
    “是!”
    “真儿知道你们来这儿么?”
    “知道。”
    “也是她告诉城主,关于我的事?”
    “是。”
    “那她知不知道我就是修罗族的世子?”
    “你的一切,早在城主的掌握之中,他体贴入微,对于出现在真儿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严加防范,真儿天真烂漫,没有心眼儿,一门心思只想和你在一起,就算她知道你是修罗人,也会义无反顾的和你在一起的。”
    “你是说,城主派你们夫妻俩过来探查情况,就是对我的认可?也认可我和真的感情?”
    “没错,你是修罗族人的世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她受世人忌惮非议,只因为身体里有一颗来自修罗族人的龙葵,也因此认定她会对宗族不利,对她怀有恶意的人太多,那些表面诗情画意,嚷嚷着要娶她的男人,无一不是为了将她骗回去杀了,取出龙心为民除害,她呆在城里多一天,身家性命就会多一天受到威胁压迫。”
    女人是公主的乳母,自小抚养她长大的人,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她是在族长的授意下才有了今天和小世子开诚布公的局面,景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任何人都没法在义父的眼皮底下逃出升天,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最痛恨的赤焰族人,唯一的可能,他也是知情人之人,早已和云仙城的城主,也是赤焰族的族长达成协议,这是一场阴谋已久的计划,而他却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
    就连义父再三要求他将公主置于死地,也是对他的考验,谁都能将甜言蜜语的话说得娓娓动听,但真实的感情,还需要用实际行动考验一下真假深浅,不光是他,想必云仙城的人也会在附近严防死守。
    一旦他出于私心,为了完成任务而对公主做出不利事情,埋伏在附近的护卫,必定会将他当场诛杀,景光心里一阵后怕,更多的还是羞辱,憎恨,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傻子,肆无忌惮的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令他寒心失望的是,倘若真儿也是知情者,之前的种种,只是陪着他一起演戏,这样的奇耻大辱,是他无法忍受的,他没敢问,生怕得到的答案,是他无法承受的。
    “赤焰族和修罗人世代树敌,水火不容,作为公主,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赤焰族人,她身体里赖以生存的龙葵,给她生机的同时,也会将她推入万丈深渊,城主近期以来焦虑不安,生怕公主遭遇不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倒是在布防上滴水不漏,可难免会有疏忽大意,被人钻了空子的时候,她活着,就是对云仙城最大的羞辱,诛灭她的呼声越来越高,城主不敢轻易出兵,防止引起更大的暴乱。”
    乳母说了这么多,终于道明真意,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考验,考验过关了,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女儿嫁给他,一旦失败,作为对赌的义父会输得灰头土脸,伤了公主一根头发,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这份从一开始就被算计和窥视的感情,令他无比愤怒,却也咬牙坚韧,不想被任何人看出半点破绽来。
    “他没有办法继续再将公主留在城里,但他又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会真心善待她,觊觎的还是龙心,我说这么多,就希望你能明白,你和公主天生一对,城主对你的世子身份也很满意,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成为她的夫君,你不也钟情于她,愿意与她长相厮守,共度余生。”
    乳母像是在宣读圣旨来的,眉眼中带有几分不知打哪儿来的优越感,仿佛能娶到公主,就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不管受多大的屈辱也是值得的,他该感恩戴德,不该怀疑或辜负城主对他的厚爱,甚至是良苦用心,景光真正痛恨的,并不是城主像狩猎那样游刃有余,凭借丰富的经验对他设下天罗地网,成为他云仙城手到擒来的猎物,不管是他,还是义父,似乎都有自己的私利,却从未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着想过。
    “城主对你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能好好珍爱公主,像守护你自己的性命那样,无微不至的去守护她,不要让她半分委屈,而且你用实际行动向真儿表明真心,前前后后那么多关卡,你都已逐一通过,再三救她于危难之中,光凭这个,城主就能放下心来,将真儿许配给你为妻。”
    乳母看了眼躺在血泊里气绝身亡的丈夫,忽然拿出匕首,用力抱进胸口,嘴吐两口鲜血后,也倒卧在他身边。
    临死之际还费力的伸手抓住丈夫的胳膊,蝙蝠重新飞落在了石头上,将一包暗红色的纸包扔到他面前,景光缓缓的抬起头,看向正前方面目狰狞的蝙蝠,它张开翅膀,用力拍了几下,义父身体溃烂腐败,魂魄只能寄居在一些稍有灵性的动物身上,而且不能离开洞穴半分,云仙城在世人眼里,几乎是个人间天堂,繁花似锦,天杰地灵,又坐落在雀灵山上。
    这在千百年前就是出了名的仙山,说听是很多金罗大仙亲自点化过的风水宝地,四周全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这样的天然屏障不可多得,资源充沛,四季如春,城里纵横交错着很多清澈见底的河流。
    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修罗人濒临灭绝,风雨飘摇,苛刻艰难的环境,也令他们的生活难以正常维系,离真正的败落也没几步了,而侥幸存活下来的修罗人也没几个了,要是再这么漫无目的虚耗下去,不做点干预,改变现状,迟早会家破人亡,全军覆没的,看来义父早就和云仙城的人商榷好了,剩余的人将会全数搬入城内。
    当然,作为形象不太正统的异类,又有过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前科,云仙城的百姓,不会因为他娶了公主,而对整个修罗人改变认知,多几分善意的,反而会把他们当作物以类聚,臭味相投的典范,一个是有着修罗人龙心的公主,一个则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修罗人,这两人不仅在出身上门当户对,又是一路人。
    修罗人的领地就被安置在东南区域,中间隔着两座山,山里还夹杂着一条小溪,两个区域泾渭分明,互不相干,这是上一任族长和赤焰族人早已商榷好的,要不是星魁急功近利,杀了族长取而代之,修罗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山穷水尽,需要用小世子和公主联姻的方式来拯救修罗人岌岌可危,再无出路的窘迫形势。
    “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是么?”
    “这是为了修罗人的未来好,你作为世子,拯救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是你存在这个世上与生俱来的责任,这是你的宿命,由不得你挣脱。”义父把责任说得理直气壮,景光打开纸包,将里面暗黑色的粉末倒在两具尸体上,不一会儿,尸体就被融尸粉化为两摊血水,为断的渗进石头缝隙,义父理亏,将翅膀紧了紧,“你不是喜欢真儿么?”
    “这由得了我么?”
    “景天,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有些事儿,你还得顾全大局,作为世子出生,你责无旁贷。”
    “可我不想被人这么戏弄!像傻子一样被人围观,评头论足,嬉笑怒骂,对我公平么?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感受?”
    “你认为,我还有资格和云仙城的人讨价还价?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最想要的结果么?”
    “喜欢又能怎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娶她?”
    “我可以拒绝么?义父,你告诉我,我还有余地和你讨价还价?”
    “修罗人的未来至关重要,真儿单纯善良,又是你自己挑的心上人,你何必在意形式,将心比心,如果你有了女儿,必定也想知道她选的如意郎君到底能不能靠得住,这是人之常情,你的自尊心太强,不受约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满心装的全是你自己,又怎么能容得下修罗人的未来?这件事儿,的的确确是我瞒了你,我可以在这儿苟延残喘一辈子,吃再多的苦也没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谁叫我们修罗人时运不济,成了败寇,又有什么资格满腹牢骚,怨天尤人?可你我都是修罗人的主心骨,责无旁贷,我都落到这步田地,哪天就算死了,也不人有人在意的。”
    义父还真走到了绝路,连这些丧气话也能说得出口,这放在以前,几乎绝无可能发生,这也不难看出,他对云仙城的向往,“但你不一样,你是修罗人东山再起的希望,他们这十年来,为什么把全部心里全用在你身上?因为他们深信,你会带领他们走出深渊绝境,后世子孙也不必成天居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我于心不忍,你何尝不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家园,眼下机会来了,真儿早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胎死腹中,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她身体里的龙心,也是我们修罗人的无上至宝,赤焰族高高在上,血统纯正的公主,却得倚靠异族的法宝赖以存活,这对他们来说,算是莫大的讽刺,也使得她成为族人深恶痛绝的根源,他们最见不到的就是我们修罗。”
    景光当然想和真儿白头偕老,可他们用错了办法,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傻子,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他的尊严仿佛在一瞬间千疮百孔,没一块好地方,他相信自己对真儿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召唤,可他不敢确信真儿是否在知情的情况下和他逢场作戏,他容不得这样的羞辱。
    “摸着良心说,我们修罗人在起先,的确做过背信弃义,毒害他们的事,这不是靠几句死不承认的话就能一笔带过的,但我们眼下正在经历的处境不容乐观,随时都会进入种族灭绝的危险,也该试着放下对彼此的仇怨芥蒂,云仙城美好仙境,物质富饶多彩,丰衣足食,可他们也有很多自身解决不了的问题,却也只有我们修罗人能够做到,毕竟我们也曾是在那片土地上居住过上百年。”
    义父的语气里出现几分恳求,也没了从前说一不二,毫无商量余地的强硬态度,未来何去何从,全族人的盛衰荣辱,只维系在景光一个人身上,“景光,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这个你心里得有点数,人生在世,哪有一帆风顺,十全十美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怕是作为首领的义父,也得放下身段状态低三下四,他们看不到我们的归顺诚意,又如何甘心情愿接纳我们仅剩不多的族人,你看得在他们的份上,答应赢取真儿,何况她本就是与你心心相印之人,一来成全了你的终身大事,二来也解决了族人的生存大讲,一举两得,两全其美,难道这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美梦么?”
    “能够得到龙心,不也是义父您一直以来的美梦么?”景光心里左右为难,他想和真儿成亲,却一直对父亲对龙心的觊觎洞若观火,他打着全族人的旗号,暗中又与赤焰人来往,景光娶了真儿,这是解了族长的燃眉之急,景光会一生一世好好守护她,再不必为了担心她的安全成天提心吊胆的,而真儿一旦嫁入修灵人,连同她身体里的龙心也将属于修罗人,义父自私自利,对于以前一些光怪陆离的传闻。
    甚至有人说,早在父亲尚未去世之前,他就已经对族长的位置虎视眈眈了,他的亲生父母也在他的屠刀之下死于非命,如果真相当真如此,这些年,他不仅为他出生入死,立下不少功劳血汗,还莫名其妙认贼作父了,然而更令他心生狐疑的是,但凡知晓当年真相,或向他旁敲侧击过的人,不是染上无药可救的鼠疫天花,就是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夺去了性命。
    “景天,你怎么能跟义父这么说话,谁告诉你的?谁在背后胡说八道?义父这么做,全是为了宗族的未来考虑,你这是对义父心存偏见,才会听稀里糊涂的信那些对义父不利的流言,你现在就去问问,当初落不是我,你哪有机会活到现在,早就和你难产的母亲一起一命归西了,我承认,这些年对你的要求的确是苛刻了些,可我全然也是为了你好,一个承担不了压力的人,又如何在日后承受振兴宗族发扬光大的使命?龙心,本就是我们修罗人的圣物,它能救回真儿的性命,这也是实至名归。”
    义父说,“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娶她,龙心在身,她会被形形色色,不怀好意的坏人坑蒙拐骗,那些人一个个看上去衣冠楚楚有模有样的,但哪一个意图靠近她的人,不是冲着龙心去的?义父希望你把她娶回来,一是为了修罗人的未来,二是可以避免龙心再度落入其他别有用心的伪君子手上,会毁了云仙城不说,也会对我们修罗人赶尽杀绝,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人穷极一生追求天道,求的哪是道,而是长生不老,我们修罗人的龙心,用在普通人身上,可以长生不老,我们修罗人曾是云仙城的主人,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作为族长唯一存留的嫡长子,你有责任牺牲自己,好成全族人尽快重返故事,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之下,维有龙心才能起到关键作用,你出去看看分散在山洞里的其他人,他们在你坠入山崖后,也都选择与你一起同生共死,当场摔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在苦苦去接着,为的还是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你能为修罗人做点力所能及的努力,就算回不了家,也能死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我也是修罗人,该我还的债,我会还,但该你承担的使命,你最好深思熟虑,做出贴切你身份的决定,好让你的父母在天之灵得到安息,而不是责怪我没能把你带入正道,至少让你明白,你母亲当初拼命全力,情愿自己去死,也要想方设法将你保留下来,全族人的希望全在你一个人头上,你怎么能因为对义父的偏见就视而不见,况且龙心,早晚要从真儿身上拿出来的,它可以让修罗人重返荣耀,而不是作用一个只用来延续性命用的药丸。”
    “拿出龙心,她会死的?这就是你要我非要娶她不可的原因?还是认为她就是一个物件,与其被别人占了便宜,不如让我利用感情将她一步步诱骗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你认为云仙城的人会放过我们么?还会因为你帮他们铲除了一个心腹大患,从而转头向你俯首称臣,改变对修罗人的刻板印象?你将我置于何地?真儿心地善良,从未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儿,哪怕踩伤了一只蚂蚁都要难过老半天,跟你也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算计她,非要将她的心挖出来不可,还打着联姻的方式欺上瞒下,倘若哪天,修罗人当真以龙心力缆狂澜,咸鱼翻身了,你要如何向世人解释我们修罗人功成名就背后的真相?”
    景光不是傻子,他平日里留心观察,任何闲言碎语都不会当作耳旁风刮了,而是通过相关证据,将当年被星魁刻意隐瞒的真相事实,一点点还原回来,直到现在的他,依旧野心勃勃,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现在他还有用处,好声好气哄着,等哪天真的重返云仙城,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更别说是拥有无价之宝的真儿了,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义父的真面目被彻底还原之后,景天的内心四分五裂,呼啸的吹,将五脏六腑都给吹凉了,他一时间无法接受叫了十多年的义父,竟然就是害得族人几乎走向灭绝,杀死父亲谋权篡位的罪魁祸首。
    “你敢对天下人,或自己的族人承认这一切的好处,全都归结于你生生挖了真儿的心,而我却莫名其妙的成了你的帮凶,帮着你一起,打着振兴宗族的旗号,将她残忍的开膛破肚,她还有机会活命么?回到了云仙城,等你借着龙心的强大力量为自己重塑真身,我这个世子,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么?星魁,我的二叔,你敢说过往的流言蜚语不是真的?你不是因为担心事情败露,担心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会找你报仇,从而将所有知情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全部赶尽杀绝?你敢说你从来就没有做过伤害我父亲的事?从来就没有对族长位置存过半分不轨之心?”
    景天索性和他开门见山做个了断,义父星魁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不以为然,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慌不忙的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把真相捅出去就能救得了真儿?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龙心是修罗人存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你说得没错,当年的确是我因为一时糊涂对你父亲做错了事,又害得族人流离失所,一步步走向败落,可我并不知道赤焰人是真心实意想和我们和谐相处的,早知道这样,我何必要冒天下大不韪,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十五年了,你扪心自问,我可曾亏欠过你?得了好东西,哪一样不是先紧着你来的?现在局势出现转机了,又回到了十五年前,我没得选择,你也没有余地。”
    “你终于说实话了。”景光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真相太残忍,他很希望二叔能够为当年的事情做点辩解,哪怕把动机手段说得委婉一些也好,不知是早就等待这一天,还是太过猖獗,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怕他会怀恨在心,故意打击报复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坦诚真相,没有半分遮掩,甚至还有几分得意,胜者为王,他成了最终的赢家,虽然现在输得一败涂地,连用来委身的皮囊也没了,但还在为当初的胜利沾沾自喜,当年他父亲没能斗过他,何况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要逃出他的手掌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迎娶真儿,重新拿回龙心,这是你作为世子,为保全修罗人身家性命唯一的出路和责任,我没有权利在你面前为当年犯下的滔天大罪找借口,但你得想清楚了,十五年前,你父亲也面临着同样的选择,你不肯妥协,就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冒犯,我现在给你机会报仇雪恨,但你得立下誓言,在我死后,得亲自将族人带回云仙城,完成你父亲没能完成的夙愿,不要因为妇人之仁,一时的怨怒就毁了他生前辛辛苦苦上百年才打下的江山,景光,身为修罗人绝无仅有的世子,所有人苦苦支撑的力量,你得学会放弃自我,承担责任,陪他们一起度过千难万险,直到归回故土,生活可不单单只是活着,成天想着和喜欢的女人一起风花雪月,坐在院子里一起数星星看月亮。”
    星魁认为侄儿必须放弃私人恩怨,将家国情怀放在第一位,这才能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开心了,身后的人却过得苦不堪言,日子难以为继,你的父母看到了,不会怪我当初太贪婪,为了想要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可你本末倒置,违逆责任初衷,掂量不清是非好歹,你对不起所有族人的期望,更对不起你的父母,害得他们死不瞑目,这是我的罪过,终有一天,我会为此付出代价,那你又为他们做了多少努力?为你的族人付出过多少心力?龙心,一直都是修罗人世世代代用性命守护的圣物,这个,你又知道多少?”
    “圣物又怎样?难道只能放在悬崖峭壁上让人瞻仰膜拜才算是圣物,圣物倘若救不了人,还算什么圣物?不过是一件让人看得到却得不到的物件罢了,如今它成了真儿起死回生,继续活下去的重要支撑,这才是它存在的真正意义,而不是孤零零的长在山巅之上,倘若不是在真儿身上显出起死回生的作用来,谁能相信它就是修罗人世代守护的珍宝?如今它给予了真儿新的生命,两者融为一体,你们为什么非要将龙心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挖出来,龙心代表的应该是新生,而不是毁灭!”
    景光虽然心里很气愤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傻子耍,但在涉及到真儿的身家性命面前,他还是竭力的想要保全真儿,“真儿那么善良,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害过修罗人的事儿,她不该遭到这么残忍的对待,一定·····一定会有其他在不伤害她性命的情况下,将龙心从她身体里顺利引出的办法,你不是一向很有办法的么?任何问题在你这儿都会得到妥善解决的么?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用那么愚蠢恶毒的办法去迫害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孩儿?就是因为她是赤焰族的公主?”
    “这件事,要比我们想像的更加复杂,这不光涉及到龙心的问题,赤焰族神通广大,又成了圣水域唯一的主宰,他们不会不知道龙葵对于我们修罗人来说有多重要,受用者还是族长的女儿,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女儿在痊愈后会遭到族人的非议排挤,说三道四的,甚至还会被极端偏执的仇视都报复,龙葵在赤焰族人的眼里就是奇耻大辱,因为它的立根之本,就建立在当初修罗人对赤焰族人惨无人道的围捕屠杀上,对此,我们无从争辩。”
    星魁这些年也算是活得通透了,他没想到景光会那么快知道真相,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想着在侄儿眼里保留几分好印象,不能再和唯一的亲人反目成仇了,他对哥哥所做的事丧尽天良,如今他不在了,他是武将出身,排兵布阵,野心勃勃,但并没有哥哥统领族人的天赋,更不会韬光养晦。
    他的自作聪明几乎将族人推入一重又一重的火坑,如今他们没了退路,回去,必定成为阶下囚低人一等,往前走,藏在山洞里坐以待毙,根本没有未来,倒是让哥哥唯一的儿子跟着自己过着暗无天日的苦日子,走到这个地步,他也没得选择,投诚,成了他保全族人身家性命最好的办法。
    “在几百年前,修罗人的的确确杀害了他们上百位族长,龙葵起初只是圣山上一颗毫不起眼的灵物,是从天界遗落下的龙藤树果实,千百年来,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可我们修罗人的先祖急于求成,想要在圣水域建立足够大的势力,好战争四周其他零零碎碎的宗族,单凭实力,我们完全不是对手。”
    十几年来,星魁很少和他谈及过往,但这一次,他却将那段被时光搁浅的过往娓娓道来,讲出龙葵的前世今生,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将真儿一步步推入泥潭绝境,“龙葵的出现,几乎成了修罗人碾压其他势力,所向无敌的杀手锏,虽说是歪门邪道,可龙葵必定是天界的圣物,落在凡人手上就是一件可以驾驭任何力量的宝物,龙腾树还只在萌芽阶段,一旦长成,不可避免的就会被天界知晓,天界的东西是没法在人间落地生根,长出只有仙人才能驾驭的灵物,赤焰族人多势众,又有很多法力高强的长者,龙葵几乎成了我们唯一的筹码,当时的较量非常激烈,双方死伤无数,各自却又没有退缩商讨的意思,后面的战事也越发频繁惨烈,一次又一次,把沙滩都给染成了红色,可谁也不想罢手,无论如何也要较出个胜负来,双方势力已经进入一触即发,刀光剑影的地步。”
    景光神情颓丧,面对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不知情也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尤其是因为龙葵,而遭到本家宗族围追堵截的真儿,她何其无辜,赤焰人一直在为过往的恩怨情仇喊打喊杀愤愤不平,却从未想过真儿受到的屈辱,和他们当初被修罗人报复偷袭的欺辱是一样的。
    “龙葵长势很快,这是我们修罗人最后的筹码了,为了赶在天界动手干预之前,修罗人的先祖为了将异族驱从圣水域驱赶出去,成为完全的霸主,就另辟蹊径,开启了祖上被明令禁止的一些凶邪巫灵之术,他们趁赤焰族数百位的长老,齐聚在长明山上举行祭天大典的机会,早在一天前,就偷偷将香炉里的香料掉包成了迷幻药,导致在场所有的长者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祭天大典就这样阴错阳差,变被我们用来祭祀龙葵了,它不再生长,而是源源不断吞噬了长老们独有的浑厚灵力,当时这场惨案还殃及了会场中数以千计的无辜百姓,他们也深受其害,短短一瞬就被龙葵吸尽了精血,变成遍地的枯骨,这也是赤焰族人对我们修罗人恨之入骨的原因。”
    星魁能够体会到景光的心情,可眼下的局势,他们也左右不了,甚至落魄到了沦为对方砧板上的鱼肉,反抗不了,任人宰割,十年河东转河西,曾经的猖獗跋扈大开杀戒,如今也被人掐住了咽喉,唯有服帖顺从才是解救族人的唯一出路。
    “龙葵在他们眼里,代表的不光是凶煞,还有差一点国破家亡,全军覆没的伤痛,这也是赤焰人无法容易自己宗族的公主以龙葵续命的根本原因,龙葵成了一根扎在他们心头上的刺,只要它还存留在世间,就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们过往那段无法抹除,却也令世世代代都为之痛心的惨案,我们时至今日也为之付出了代价,天道好轮回,在这场生死博弈里,没有人成为赢家,也都输得一无所有两败俱伤,我们修罗人被赶出圣水域,居无定所,家破人亡,机关算尽,最后连容身之处也被无情剥夺了。”
    星魁后悔莫及,他不希望侄儿最后也在他犯下的过错上重蹈覆辙,大是大非,孰轻孰重,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得顾全大局才好,哪怕是牺牲自己,也得想方设法成全族人的安危存亡。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是先祖投机取巧,入了旁门左道,坑害了太多无辜生灵,犯下的滔天大罪,是我们后辈子孙该偿还的债,于情于理,这样的下场,算是咎由自取,可大错已经造成,你无辜,真儿也无辜,彼此之后,修罗人和赤焰族人年年征战,遍地狼烟,在相互抗争的百年里,不知死了多少人,方枘圆凿,格格不入,冰冻三尺,仇恨延续了一代又一代,如今还在无休止的延续着,真儿在出世时差一点胎死腹中,只是因为仇恨偏见,连救活她的龙葵,也迫使她成了同族人的千古罪人,只有杀了她,取出龙葵并销毁,才算报了往昔所有的怨怒仇恨。”星魁说到最后,连自己也觉得委屈,毕竟当初对赤焰人犯下罪过的并不是他们,修罗人到了他这一代,早已流离失所,风雨飘摇,离真正的覆灭没也没几步了,哪怕是哥哥还在世,也挽回不了修罗人节节败退,分崩离析的局面。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真儿被人挖走了龙葵,没了那东西,她必死无疑,我们修罗人的确利用龙葵祸害了赤焰人,自此以后,也再未用它伤天害理,或对付其他宗族势力,它只是一件·····一个被真儿用来续命的龙心而已,真儿单纯善良,也从未利用它迫害生灵,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理智一点,分清楚事态真相,放她一条生路?她只是想活着而已,像平民百姓那样平平淡淡活下去,你们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惜做尽坏事,迫害别人都有着各式各样的要求,凭什么要求别人必须理解你们的苦楚。”
    景光当然不信叔叔的言辞,直到现在,他还幻想着借用真儿身体里的龙心扳回一局,他从始至终,似乎从未对自己谋害哥哥的事情后悔过,也从未想过宗族的未来,只想着和赤焰族人抗争到底,哪怕是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好像族人的性命在他的权欲面前一文不值。
    “真儿身为赤焰族的公主,她要的不多,只想活下去,你们为什么要将她和你们双方的血海深仇捆绑在一起?难道她死了,销毁了龙葵,你们就能不计前嫌,心平气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叙旧,称兄道弟了么?龙葵和真儿,从来就不是你们势不两立的原因,而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想着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私心。”
    景光无情揭穿他,不想继续留在这儿被他利用蛊惑,他只想着他自己,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痛下杀手,何况是他这个余孽?要不是他知晓真相,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天真的把他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岂不知,却是他害得自己丧失父母,甚至是整个宗族。
    “赤焰人的族长,不会平白无故将我们招回去,而是有很多事,都是他们无法做到的,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万万不可疏忽大意,错过了,死路一条,等待我们修罗人的,只会是全部消亡,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修罗人的存在了,我为了得到族长位置,不惜杀害自己的兄长谋权篡位,你呢?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为了喜欢的女人优柔寡断,鼠目寸光,真儿是你的,你还是你的,连我这个将你抚养长大的二叔,也没了恩情,成了罪大恶极,必须讨伐问责的仇人。”
    星魁不希望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侄儿再与自己叫板作对,亲情撕裂,这个世上,没什么打击比这个更大的,“我做梦也没想到,作为世子的你,为什么能理直气壮的将族人的性命置之度外,因为你的心里想的全是你一个人,眼睛看到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自己的责任,孰轻孰重,你从未拿捏清楚过,等你什么时候真正认识到了责任所在,你才能真正的但当起作为世子的责任,我不想在你父亲的下场上重蹈覆辙,你为了报仇而报仇,我死不瞑目没什么大不了,这是我该得的下场,但你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所有族人要为你的愚蠢自私陪葬么?”
    景光回头看了眼陆陆续续从山洞深处走出来的族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灰头土脸的,面色因为长时间不见太阳,变得毫无血色,好像死人一般煞白,看上去也无比恐怖,仿佛长久生存在山洞里的怪物,他想要与这儿的一切一刀两断,带着真儿远走高飞,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可看到他们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样子,又不忍心。
    “你仔细去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的眼里装了多少对故里的期盼?他们含辛茹苦,不分昼夜,只围绕你一个人忙碌打转,从未有过抱怨牢骚,他们笨嘴笨舌,不像你,长了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能说会道,但他们对你掏心掏肺倾尽所有,要是心肝能拿出来,他们会毫不犹豫拿出给你煮汤喝,你好好措着胸口问问自己,你可曾为了他们奋不顾身过一次?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赤焰人之所以愿意把我们重新招回去,是因为城里发了鼠疫。”
    星魁爆出实情,这令景光大吃一惊,因为真儿从未对她提及过城里的状态,他也从未在她脸上看出过半点人心惶惶,生灵涂炭的迹象,好像天下太平,城里还是一派繁花似锦的模样,星魁叹了口气,“我们修罗人在创立宗族之先,就与普通的百姓有所不同,和赤焰族人也不一样,我们生于南疆高原,天寒地冻,寸草不生,一年四季苦寒异常,可我们却在那儿生活的很好,自给自足,衣食无忧,源于我们的身体里有股与生俱来的凝火力,可以恰到好处的帮我们驱寒保暖,不管老人还是年幼的孩子,都不会因为恶劣寒冷的天气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我们常年食用凝火草才形成的天性,也是我们能够数百年来一直生活在那儿的原因,在厚厚的冰层下面,有我们先祖赖以食用的鱼类。”
    景光从未听族人讲起过关于先辈的过往,或许太过遥远,或许以前经历的过往并不乐观,所以才会从偏远荒芜的地方一路迁徙到好这儿讨生活,可在这儿却也过得不尽人意,星魁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好像先辈神秘又艰苦的生活,他也曾亲身经历过。
    “我们也会从中获取大量可以抵御寒凉的物质,久而久之,我们的身体就变得强壮彪悍,擅长水性,不畏严寒,那儿生长的花花草草,以及任何可食用的东西,都在无形中让我们的体格越发康健,几乎是百毒不侵,后来族人在深入海底捕鱼,不小心打开了封锁魔兽的机关,那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那儿了。”
    星魁仿佛打开了关于修罗族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族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世世代代居守在那儿,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镇守海底的那个怪物,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监视,那东西冲破封锁之后就逃了出来,吞吃了很多族人,我听父辈描述过,那东西是个庞然大物,仰着头都看不到它的脑袋,一脚下去地动山摇,也因此连续引发了三次雪崩。”
    “那我们就是因为受到魔兽的侵袭才一路迁徙,逃到了圣水域一带过活?”
    “妖兽逃出海底后,就开始肆无忌惮的奔跑,我们不知道到底是先辈将它囚禁在了深底深处,还是其他力量将它治住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修罗人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过它真面目的人,雪崩铺天盖地的从四周的雪山上倾斜下来,速度太快,我们又跑得太慢,一部分族人就这样被永远埋进了雪地里,而那只魔兽也被压住了,有一半身体陷入山海,上半身则被雪山压住了,纵然它有毁天灭地的本事,以那样的姿态也动弹不得,我们好不容易才逃离南疆,从此过上了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的生活,后来我们一路往南迁移,来到了风景秀美四季如春的圣水域,在其他地方,由于我们体内富含太多凝火力的缘故,总会引发很多不可思议的意象,很多人在睡梦中就会被体内无法控制的火力活活烧死,变成半截焦炭,这样惨不忍睹的悲剧常有出现,只是你没有亲眼看过罢了。”
    星魁说,“圣水域这个地方很神奇,四面八方充斥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刚好可以和我们身体里的凝火力相互抵消,我们身体上火烧火燎的感觉才会好些,在其他地方,根本无法存活,要不就像现在这样,藏在没有阳光,寒冰黑暗的山洞里苟延残喘,所以,你作为地地道道的修罗人,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察觉到身体异样,不是因为你的体格在长年累月中慢慢入乡随俗,变得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不会再受凝火力的侵蚀,你要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你还到发作的年纪,等你尝到了发作时生不如死的感觉,就会明白先祖当作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和赤焰人抗争到底,甚至是鱼死网破,也要拿下圣水域,这是我们宗族活命的根本,因为那儿的力量刚好可以中和我们体内异于常人的凝火力,这在其他地方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景光怔怔出神,不知道该相信他还是坚定自己的念想,从这个宗族中彻底分离出去,星魁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他,又说:“所以,只有回到圣水域,我们修罗族人才有机会重新开始,与我们体格完全相反的赤焰族人,根本就驾驭不了那儿强大的力量,几百年来,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一代比一代虚弱,他们毫无头绪,上至宗族长老,下至平民百姓,无一幸免,城里最长寿的也只能勉勉强强撑到五十岁,活到六十岁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们一直坚定的认为,圣水域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我们修罗人搞的鬼,直到族长取了山巅之上的龙葵,救回了她女儿,以前还不算严重的疾病瘟疫,忽然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几乎每天都在不断的死人,龙葵在他们看来,本就是凶煞阴邪之物,会给他们招来厄运,虽然救回了小公主,但城里不再像从前那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取而代之的却是没完没了的灾祸和大大小小的瘟疫,他们就开始谣传龙葵将真儿变成了妖物,受到我们的驱使,变成了修罗人的傀儡,深入敌后,与我们里应外合,要将赤焰族人赶尽杀绝。”
    “真儿她······”景光似乎也觉得真儿一前一后反应有些大,可仔细一想,又想不出从什么时候,又从什么动作神态上开始出现不同的,但真儿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城内发生的各种状况?她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城里四面楚歌,岌岌可危,很多人都死于疾患或肆意横行的瘟疫。
    作为公主的她,不但只字不提,即使在被问到,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岔开话题,好像很忌讳云仙城,话里话外都在流露出想要离开这儿的意思,却又从来没有明确说过去哪儿?或许早就有了决策,眼下只差有人可以一路上帮她保驾护航了,南疆荒无人烟,地貌广阔,上百年来从未有生人涉及,要说没人能找到的安全地带,那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会主动向自己开口,指定要去那个地方么?
    “赤焰人在圣水域生活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形形色色的异常直到现在才出现?”景光好奇,星魁摇了摇头,有些问题,他也不太清楚,“圣水域环境特殊,又有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环绕四周,他们无法解释身体上的异常变幻,就将所有的源头责任全归咎到了真儿头上,认定她不再是族长的女儿,而是受妖物控制的行尸走肉,只有杀了她,销毁了龙葵,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异常都将灰飞烟灭,从前的太平盛世将会重新归来,我现在怀疑,龙葵很有可能是先祖在逃离南疆时,从妖魔身上取出的心脏,要不然,一个可以力大无穷,挣脱束缚的魔兽,在半截身体还能自由舒展的时候,还会被雪山掩埋动弹不得,必定是被挖走了心脏,这才失去了反击能力,龙葵的的确确是从天界遗落下的灵物,但也只是一棵龙藤树,结出的果实,凡人吃了,的确有长生不老的作用,可它在过去的几百年来,从未落地生根,甚至没有抽出一片嫩芽来,这背后必有古怪。”
    星魁也是最近才和赤焰族的族长相互通报消息才得出的结论,而且这些消息,也都是族长在修罗人留下的古籍里翻阅到的,这是他们为了救真儿,第一次撇开两族恩怨,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商讨对策,而这些和修罗人历史密切相关的消息,还是从对方那儿获取的,作为族长,他深感愧疚,或许早在十五年前,哥哥不顾族人反对,毅然决然的要和赤焰族人和解,或多或少也和龙葵有关。
    毕竟那个时候,赤焰族的族长已经从山巅之下取回龙葵,并顺利救回了女儿,而他应该是为数不多知道龙葵秘密的人,事关重大,他必须抛却两族恩怨是非,握手言和,先将会殃及到人世的魔兽解决了才是当务之急,是他贪婪鲁莽,破坏了两族合作,错过了绝佳时机。
    时至今日,他将族人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而那颗龙心也在龙葵的掩盖下茁壮成长,想要完全剥离干净,又不伤及真儿的性命,要不两败俱伤,要不真儿会被龙心完全吞噬,现在不管采取怎样的合作或反击,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魔兽的心脏很有可能就藏在龙葵的芽衣里,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刚好可以混淆视听掩人耳目,哪怕是聪明绝顶的赤焰族人,也绝不会想到龙葵背后深藏的秘密,这大概就是先人千方百计要将龙葵置于无人能及的山巅之上,族长爱女心切,为了救回女儿病急乱投医,不问缘由后患,就将龙葵用在了真儿身上,或许从未想过龙葵也只是我们先辈用来遮掩龙心的障眼法,现在事态无力回天了,魔兽的心脏,十有八九会在她的身体里慢慢苏醒,真儿就真的不是平时和你卿卿我我的恋人了,而是沦为魔兽再世的化身或傀儡,说不定还会重返南疆,将分离的心脏与原来的身体合二为一。”
    星魁偷偷摸摸背着景光和赤焰族人合作,除了一直应对龙心的问题,想的最多的还是他自己的利益,龙心就长在真儿的身体里,想要剔除或压制,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得了的,前途漫漫,危机四伏,任重道远,他能不能安然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光是对真儿喊打喊杀,深恶痛绝的赤焰人,就够他们俩个喝上一壶的。
    但作为族长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他就大不相同了,只要借着这个机会归回圣水域,族人不仅可以休养生息,他还可以借着眼下火烧眉毛的光景趁火打劫,向赤焰族索要筹码,狮子大开口,他可不会有任务心思关心真儿的死活,反而认定这是修罗人东山再起的大好良机。
    “魔兽也就在时隔几百年后再现人间,赤焰族的族长必定想到这一层原因,这才想通过招安的方式,让我们重返圣水域,和他们一起对抗正在真儿身体里一点点复活的魔兽,真儿·····她可能已经不是从前和你蜜里调油的那个人了,但她的父亲不想放弃,更不想让她落在其他心术不正的人手里,龙心已经借着龙葵的力量苏醒了,她不像你,自小就有很多高于赤焰族人的优势,至少不管在哪儿都可以自力更生,她其实早就死了,或许一开始活着的就只是龙心。”
    星魁只有回到圣水域,他才可以为自己找回依据全新又适合的躯壳,而不是蜷缩在一只昼伏夜出的蝙蝠身体里,而作为答谢的赤焰族人,自然也有能力帮他实现愿望,“她只剩下半口气,手无缚鸡之力,抵抗不了龙心对她心智的控制,你要是真心为她着想,就得放下对我的芥蒂,不要再对以往的恩怨耿耿于怀,我们没必要将精力消耗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要是妖魔当真借着真儿重返人世了,遭殃的绝不是赤焰族人或真儿一个人,而是人世间所有人都将深受其害,我们作为唯一一个对付过并镇守它几百年的宗族,它更不会放过。”
    “你的意思是说,我必须迎娶真儿?但我想知道,你有几分把握可以将龙心从她的身体里取出来,而且在不伤害她性命的条件下?”
    景光当然不信他了,星魁没说话,也无从说起,不管他现在怎么表明心迹,光是杀害他父亲的这一件事,景光就可以再把他当作亲人论处,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里一阵悲凉,“真儿是赤焰族的公主,作为族长的掌上明珠,族长一定会绞尽脑汁,用尽一切办法去保全她身上的秘密,我不相信他在动用龙葵之前,就没想过这东西很有可能就是魔兽的心脏,女儿性命岌岌可危,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拿自己的族长身份,以及和修罗人水火不容,分外眼红的世仇冒险,她身上的秘密一旦泄露,真儿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作为赤焰族的族长,为了救女儿,竟然动用仇家的珍宝,被人怀疑居心不说,真儿也会遭到百姓的刁难围攻,谁能保证你们两大宗族表面上势不两立,但暗地里却互惠互利暗度陈仓,他一旦丧失民众的拥挤爱戴,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族人扫地出门,要是连我都能考虑得到的危险,真儿的族长父亲足智多谋,单凭一人之力,有条不紊的统管了宗族上百年,在这期间民生安定欣欣向荣,你觉得这样聪明绝顶的人,会考虑不到消息外露会给真儿带去多大的灭顶之灾么?”
    星魁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却也觉得他现在翅膀硬了,很难再像小时候那样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关于龙葵的消息不胫而走,修罗人留下的东西,每一样都会成为赤焰族人的心腹大患,真儿是族长的软肋,擒贼先擒王嘛,我可不相信你没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让事件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二叔,你敢说真儿被自己的族人推向深渊绝境,不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看到的情景么?这样一来,你不必卑躬屈膝的向他俯首称臣,反而让有求于你的族长,主动低三下四,跪着求你回去帮他出谋划策了,这也是你喜闻乐见的,我在你的计划中又扮演怎样的角色?在未来,我会不会在你的预测下走向末路?我终有一天会像父亲那样死在你手上是么?”
    景光不屑一顾,星魁冷冷的看向他,“没有我,你成不了任何事,眼下事态严重,真儿······你必须娶回来,龙葵是我们修罗人无可替代的圣物,必须用性命捍卫它,你可以恨我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但你绝不能忘记你身体里流淌着修罗人的血,作为未来族长的继承人,你责无旁贷,不管你恨我也好,埋怨我也罢,可别忘了你肩负的使命,我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是我咎由自取,现在终于遇到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我错失过一回,现在该轮到你抓住,好将修罗人在圣水域那片土地上再一次开花结果,发扬光大,而唯一能促成这个皆大欢喜结果的,只能是龙葵,风花雪月,那只是无知少年才会痴缠的游戏,你从来就不是普通人,也注定得不到普通人会有的平淡生活,何况真儿也不是,你们俩个只有双剑合璧,才能在圣水域重新开疆辟土,颠覆其他异族的统治,等修罗人重返荣耀的那一天,云仙城也将会成为我们新的天下。”
    “你简直是在痴心妄想!龙葵只是天界遗落的一颗种子,现在长在真儿身体里的却是魔兽的心脏,你当真只要我拿回龙葵,而不是将她的心脏挖出来,重新放回到魔兽的身体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偷偷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你不就想弄得天下大乱,人心惶惶的?你好从中占便宜。”
    景光对于二叔两面三刀的做法嗤之以鼻,很是看不起,“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真儿被妖魔鬼怪附体,想来你没少从中造谣生事,借着世人的恐慌心理,将赤焰族以及真儿沦为众矢之的,任人唾骂指责,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你,表面迎合,惺惺相惜。另一面却坐山观虎斗,任由他们一族被世人颠覆讨伐,赶尽杀绝,你何况在意过我和真儿的性命?真儿·····我会保护好她,也会带着族人重返圣水域,就不劳驾你在这儿虚情假意,装作很关心我们的样子。”
    “景光,你要干什么!”星魁眼下只能依附在蝙蝠身上,景光身手敏捷,在准备挥舞翅膀逃开时,却被景光一石头给砸到了地上,他扑腾着翅膀,不断的在地上挣扎着,坚硬的石头砸断了他的腿,以及右边的翅膀也被砸断了,连勉强站立也不行。
    景光动作蛮横的将它从地上抓起,指向外面的洞口说:“你就从来没想过去外面看看?这么多年来了,你只能鬼鬼祟祟的躲在山洞里调兵遣将,外面都乱了套,想来云仙城也被你散播出去的流言蜚语搅得天翻地覆,你不想亲眼看看你一手操作出的景象么?说什么瘟疫,又说什么动乱,还不是你这个其心可诛的恶人精心制造出来的,你为了权威,不惜让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疼爱,一直以来就像猪狗一样,稀里糊涂的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我知道真相了,也觉醒了,深刻明白作为世子的责任,像你这种冷血毒辣,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如何毒害更多的人,如今,我亲自送你上路,算是为民除害,也长是为父母报仇雪恨,所以,你大可不必跟我道歉,你去阴曹地府,亲自向我的父母赔礼道歉,请求宽恕吧!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原谅你所谓的苦衷。”
    就在景光拿出刀,要将眼前的蝙蝠一切两段时,忽然一道漆黑涌动的烟雾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他手上的刀忽然咔嚓一声断了,断裂的半截刀刃不偏不倚,刚好稳稳当当的扎在了石头缝隙里。
    断口平滑,像是用另一把削铁如泥的快刀生生切开,景光身体也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狠狠往后甩去,脸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热乎乎粘糊糊的,鲜血一片,全是血,等他睁开眼时,断了翅膀的蝙蝠早已消失不见了,只在地上的石头上残留了几滴深红色的血,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尖沾了点血迹,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股巨大神秘又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几乎在瞬间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不受控制的拿起刀,用力的划向自己的脸,真到血肉模糊才停手,起先只有两三滴血的石头上,早已汇聚了大量的鲜血,形成一小片骇人的血泊,鲜红鲜红的,还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触目惊心,景光神志不清,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眼睛全是红光,看什么都血糊糊的,但脸上剧烈钻心的疼痛,多少还能让他的意识保持两分清醒,不知是他眼花,还是真有一只手从血泊里伸了出来,不等他做出反应,那只怪异惨白的手就用力扣住他的咽喉,猛地一拽,他仿佛被吸入了无底深坑,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凄冷的风,刮在脸上仿佛刀子似的锋利,将他本就皮开肉绽的脸划烂,连眼珠子好像也被扎破了,疼得他快要失声尖叫,可嗓门里好像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钻了进去,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去又咽不下去,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在不断的下坠中,空气中还散发出浓烈又古怪的恶臭,有点像死人身上的腐烂臭味儿,又有点泥腥味儿,呛得他剧烈咳嗽着,身体在这个莫名漆黑的甬道里翻滚跌宕,恍惚中,有束昏黄的光出现在了深处,光线中仿佛参杂着盐,洒在伤口上,又像是无形的利刃,反反复复在身上扎着,千疮百孔,撕心裂肺,疼得他几近昏厥,终于身体被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包裹,暖洋洋的,像是春天午后的阳光,身上的所有疼痛仿佛一下子也消失了,不痛不痒,躺在软绵绵的蒿草上,全身舒服极了,剧烈的疼痛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昏昏欲睡。
    “醒醒,别再睡了,再睡下去,就要错过好戏了。”这时一个慵懒混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景光迷迷瞪瞪的,但很快就惊醒过来,睁开眼,眼前的情景令他大惊失色,看来刚才遭遇的并不是恶梦,更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发生的。
    “这是哪儿?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是你把我拽进来的么?”景光看到一个盘膝坐在莲台上,身体被铁链锁着的男人,看上去狡诈奸邪,倒也眉目清楚,笑起来怪怪的,一眼就觉得像个坏人,男人笑,“不要怕,我要是对你不利,你可活不到现在,还一连问我那么多的为什么,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对啊,你谁呀?”
    “我呀,说出来怕会吓你一跳。”
    “有那么夸张么?把自己说得那么神秘兮兮的,你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又怎么会被困在莲花台上动弹不得,你千万不要说,你是害怕掉进水里才用铁索绑着自己的,我可不是傻子。”
    景光回头看了看自己,这才惊悚的发现,自己此时此刻也站在一个比对方也大不了多少的莲台上,四周全是水,下面清澈见底,仔细一看,全是死人密密麻麻的骨头,仰着头往上看。
    景光大惊失色,这时一只肥硕的大青蛙不小心摔进水里,在落水的瞬间,就有一只白森森的骨头抓住,在水里就被大卸八块了,原本定格不动的骷髅头全都张开大嘴,咀嚼着抢来的青蛙,景光赶紧坐下,不敢有任何太大的动静,万一掉进水里,必定会和那只可怜的青蛙一样,被底下的骷髅头给分解吞噬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么?”男人阴阳怪气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好像孤独了很久,终于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景光神情畏怯,屏气凝神,好让自己的身体在微微晃动的莲台上保持平衡,“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你把我弄到这儿来的么?”
    “到底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好呢?反正我们以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一起,我有很多名字,在我没有下界之前,有人叫我圣果上人,后来我落入凡间,又有人叫我进宝,现在·····”男人没再往下说,意味深长的看向他,“你想不想知道现在的人都是怎么称呼我的?”
    “看你的表情,应该不太好听?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因为一个人太孤独无聊卫,才把我弄到这儿来的么?然后·····下面那么多的骷髅头,都和我一样,被你用法力强行拽进来的么?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想要吃了我,大可直接张嘴就行了,何必啰里啰嗦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废话?”景光记得很清楚,这好像是二叔的血,可二叔的血又怎么会和这个怪物环环相扣?
    “我难得才遇到你这么有趣的人,怎么舍得吃掉你,水底下的那些人,的确都是被我给吃掉的,但他们罪该万死,被我拽进来的,不是大逆不道就是犯了滔天大罪,我这儿属于第三度空间,不属于人世,也不归属于阴曹地府,人世间的规章制度,虽然可以约束人的道德行为,但难免会有几条漏网之鱼会钻了空子,犯事儿,谁也奈何不了,逃脱制裁,逍遥法外,甚至最后还能修个寿终正寝的圆满结果,进入轮回,重新进入世间重新来过,你说这样罪大恶极的坏人,又是什么势力都奈何不了的坏人,是不是得有人出面管一管?所以,我就出现在这儿了。”
    男人笑,随着肢体动作,锁在身上的链子也跟着铮铮作响,景光哪会轻信,“你能审判人世间逃逸的罪人,好歹也是个神仙,可神仙不是居住在仙罗宫殿,你看你这儿四面环水,只能蜗居在小小的莲台上,你说你是第三度空间的审判者,又有什么样的审判者要用铁链锁着的?还是你们这个空间这么特立独行的方式,就是为了能和人世有所区别?在这儿当神仙,未免故窝囊了些,但·····但你把我抓来算怎么回事儿?我可没做过任何大逆不道或伤天害理的事儿。”
    “怎么没做?你的二叔,是你的至亲,是你杀了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是我救了你一命,人该好好感激我的,不然,你早就被牛头马面拉去地府接受审判了,屠杀至亲者,得爬刀山下油锅,你说你全身细皮嫩肉的,能够在油锅里经过几圈炸的?”对方笑得格外开怀,景光仿佛想起了什么,将头凑近水面,他的脸完好无损,但先前他仿佛受到力量的牵制,用石头将自己的脸给划烂了,他声音恐怖嘶哑的说:“我·····但凡进入到你这儿的人,全是死了么?”
    “那你以为呢?”
    “可我······我怎么会死呢?真儿,真儿不能没有我,她身体里有龙葵,我要带她离开这儿,永远离开这儿,那些人心术不正虎视眈眈,想要挖出龙心,好让自己长生不老,成为不死不死的神仙,我得回去,我得回去带她走。”
    景光挣扎着,漂浮在水上的莲台也随之晃动,男人斜靠在莲台上,用手撑在在脸上,饶有兴趣的看向他说,“怎么,你怕了?怕了就不要乱动,虽然我对你这种人很感兴趣,可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你网开一面,我讨厌不识抬举的人,下面那么多的骷髅头,每一个都像你这么有趣,可最后都把自己给作死了,这些人呀,死的时候不停的告饶,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都是,看着都挺可怜,有了前车之鉴,你可得把眼睛擦亮点儿,不要做祸害自己的蠢事,没有我的指点放行,你这辈子到死,都别想从这儿爬出去,我这么说可不是危言耸听,不信,你可以亲自下到水里看个清楚,他们可都是你的前车之鉴。”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简单,帮我出去杀一个人。”
    “杀人?我不是死了么?”
    “我能要了你的命,就能将命再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你都厉害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人是你杀不成的,要是你也杀不成,我又有什么资格帮你如愿的?不管你是谁,抓我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我只想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别的,我真的爱莫能助,想来在你选择我之前,必定将我的前世今生来龙去脉搞明白了,像我这种连自己都保全不了的人,又哪来的本事助人为乐?”景光当然不愿意了,他还想着尽快回去带真儿离开,男人也没生气,“你的本事大得很,对我没点用处,我怎么会在你身上白费力气,现在你的确是差了些,但有我鼎力相助,你就从上到下焕然一新了,可不是从前被人肆意踩在脚下反复蹂躏的下等人,而我让你杀的人,也不是其他人能代办得了,特定的人,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办成,所以,你我就在这个妙不可言的地方相遇了,对了,为了方便交流,你可以叫我进宝,招财进宝的进宝,或者叫我魔圣尊者。”
    “魔圣尊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景光大吃一惊,但隐隐觉得好像和南疆的那位有所关联,果不其然,对方笑着说:“你二叔先前不是跟你解释过了么?南疆的魔兽就是我。”
    “原来是你,原来你就是那个被幽禁在深海的怪物?我说一听你名字怎么那么耳熟,你费了那么多心思把我弄到这儿来,就是因为当初镇压你的人就是我们修罗人的先辈?是这样的么?”景光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合,那叫进宝的人撇了撇嘴,好像对他的说辞不以为然,“是又怎么样?我当时就说过,我早晚有一天会血债血偿加倍奉还,你看看,这才多少个春秋,你就落我手上了?你一定在想,我一定是犯了十恶不赦,令人发指的死罪,才会被你们先辈囚禁在了深海?”
    “难道不是这样的么?你要是本本分分做你的神仙圣者,他们会把你弄到深海幽禁起来,防止你跑出去作威作福涂炭生灵。”
    景光心里就是这么认定的,进宝仙人还是慵懒无力的样子,好像被人抽掉了筋骨,斜眼看向他,“你是修罗族后裔,自然会向着你们宗族先辈说话,你没亲眼看到,哪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又是怎样的,你们的先辈追溯起来源远流长,要比赤焰族人要早上两百年,你们当初居住在南疆的边陲之地,并非土生土长,而是第三空间的流民,不同于人世间的百姓,介于人之上,神之下,比起赤焰族人也高上一等,你们身体里有着正常人没有的凝火力,可以在冰天雪地里恣意生存,但凡进入这个空间的人,我说过,全是在世间犯下死罪却依旧逍遥法外的凶徒,我负责超度你们归回彼岸,你们修罗人,是我从数以万计的囚徒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景光听到他这么说,惊讶到下巴都快合不拢,进宝继续说:“南疆虽然寸草不生,气候苛刻艰难,杳无人烟,却是你们修行最好的圣地,我在你们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努力,就希望你们能够在众多支脉中可以出类拔萃,卓尔不凡,结果你们太过出色,甚至已经目中无人,拉帮结派,起兵造反,自立一派,我这个主人就成了他们联手抗击的死敌,想要彻底推翻管制,取而代之,占山为王,他们在偷袭中伤到了我的要害,我措手不及,因此被他们镇压在了深海,从此以后,你们修罗人就真正成为了南疆的主人,直到后来有人不小心触碰到了机关,我这才有机会逃逸出来。”
    “怎么会是这样?”景光半天没反应过来,进宝的叙述和二叔所说的截然相反,他有点迷糊,不知道他们俩个,谁说的才是真话。
    “结果·····没想到,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凶残起来六亲不认,讨伐围攻的手段,比我还要干脆利落,直接挖走了我的心脏,害得我只能探出半截身体被冰山死死的压着,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功亏一篑,是我太低估了修罗人死性不改的卑劣天性,也大大高估了自己在臣民眼里的高度,直到现在还保持那样的尴尬姿势。”
    进宝说起自己被信徒掀翻的事,并没有太多的尴尬,最尴尬的就是眼看快要成功时,又在关键时刻被卡住了脖子,就那么狼狈不堪的卡在南疆动弹不得,还被人挖了心,“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还好这世间没几个人知道第三空间的存在,更不知道你的心上人真儿身体里连同龙葵的东西就是我的心脏,是我给了她起死回生的机会,我的心脏会让她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时间岁月,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与此同时,也是我让你浅尝到感情的甜美,作为你们修罗人的昔日主人,你现在还能说和我没关系么?况且你还是宗族根正苗红的世子,你的二叔和父亲都死了,我不找你,还要找谁算账?冤有头债有主,名正言顺不是么?要怪就怪你的先祖背信弃义,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现在修罗人也没剩下几个了,也算是咎由自取,我在起初就曾经警告过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嘛。”
    “你有办法将真儿身体里的龙心取出来?”
    “那是我的心脏,我当然会有办法取出来,只要你表现良好,不给我耍花样,我会考虑把她也毫发无损的还给你,好让你们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进宝说,景光半信半疑,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神经不太正常,说话虽然有鼻子有眼,可修罗族人的起源就来自第三空间,进宝还是他们宗族的主人,这么大的反转就令他无法接受了。
    “你要杀什么人?”
    “一个不识抬举的混小了。”
    “我这个样子,都已经死了,要是任务失败了怎么办?”
    “有我在,你怎么会失败?你只要一颗勇敢向前的心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操办。”
    “那人在什么地方?我可要做什么准备?”
    “不用准备,我直接送你去就行了。”
    “那·····我二叔,我所有的亲人,以及所有死去的修罗人,是不是都已经归于你这儿了?”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们是修罗人,我亲自调教出来的,死后,也归我管,只是我对你们宗族昔日的背叛彻底寒透了心,为了避免同样的悲剧再度重演,我已经将他们的魂魄虚化了,也就是说,连魂飞魄散都算不上,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好心好意劝导不听,现在吃到苦头了,又能怪谁?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你是个聪明人,与你们那些铁石心肠,不讲信义道德的族人大不相同。”
    进宝对后人景光寄予厚望,“我希望你能把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得漂亮一点,不仅你会免于虚化的下场,或许还能在我这儿谋个一官半职,把这后半生过得风生水起一些,也不枉费你前半生所受的苦楚曲折,真儿是否可以平安归来,还得取决于你把我交待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提前说清楚。”
    “什么?”
    “你们修罗人私自启用了我曾明令禁止过的太阴巫灵术,现在你二叔,忘了跟你讲了,你二叔的魂魄还没归到我这儿点卯,他身体里还残留着不少巫灵,这会儿应该逃到外面藏起来了,一时半会儿不会轻易现身,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他一定会千方百计赶在你之前找到真儿,并取出龙心的,我被困在这儿半步也走不脱,真身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真正能帮到你的地方,其实也不多,还得靠你自己的造化。”
    进宝善意提醒,却也提出不会让他孤军奋战的意思,会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毕竟他被困在这儿,半步也走不脱,很难方方面面全给做到位了,“我这儿之所以叫三度空间,是因为我这儿有三个截然不同的空间,我要你杀的人,就在第一空间,只有杀了那个人,才能解除钉在我灵穴上的诅咒,你看到我身上这么多的烈火销金锁就是诅咒的衍生,没了这个,我才能永远离开这儿,我就不必蜷缩在这个小小的莲台上,魂魄与我的本体合二为一。”
    景光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他好歹也是修罗人的世子,多少也听说过不少光怪陆离的传闻,就是从未听说过人间还有三个空间,关乎到现在以前和未来,但在没有弄明白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他也不敢太放肆,装作很认真的在听他说话,必要的时候,还得在脸上装点出一点惊讶和崇拜。
    “第二空间属于虚幻空间,但一般情况下用不着,只有你被人下了轮回咒,才会在同一件事上不停的轮回反复,你会不断的经历死亡,其实死亡也是轮回的,想要重新开始,你就得适应规则,进入第二空间,通过猎杀丛林里的魔物,好让时间在轮回的事件上重新倒流,只有这样,你才能汲取教训和经验,从头再来一次,猎杀的魔物越多,往返的时间就越快,当然了,你也有可能被魔物猎杀,只要在第二空间死上一次,你就再也出不来了,永远被幽禁在里面,经过长时间被魔物侵蚀浸透,你也会慢慢变成魔物中的一个,要是运气不好,日后还会成为别人斩杀的猎物。”
    进宝说得头头是道,景光也听得津津有味,总觉得他所说的这些空间太过玄乎,或许他被关在这儿时间太长了,神智不太清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尽讲一些神乎其神又不切实际的幻象,倘若能在第二空间改变从前或未来,这个世上,或许就没有那么多叫人形容憔悴,追悔莫及的伤心事了。
    “所以,你不能在第二空间掉以轻心,尤其是,你不能失败,第三空间,就是你目前所在的空间,也是真实存在的,同样的道理,换汤不换药,只要被人下了轮回咒,不管你在哪个空间遭遇生死存亡,都可以进入第二空间利用魔物进行时光倒流,因此,为了方便你完成任务,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三个分身,第一分身,去第一空间替我杀了那个混小子,第二空间,为了给你以防万一提前准备的,你最好祈祷千万别给你用上,第三分身,在出去的时候,我会让你的灵魂与之融合,出去后,你又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修罗人了。”
    进宝很快就将三个空间的作用和副作用交代清楚,并希望他能铭记于心,“记住了,涉及到你自己的身家性命,千万不要大意,不要冲动,不要蛮横鲁莽,巫灵是我千百年前亲自封印的邪物,它一旦现身,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真儿,毁了我的心,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扼制它了,当然了,你也会永远的失去你心爱的姑娘,以我对它的习性了解,十有八九会占用真儿的身体招摇过市,到时候,你就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总不能让真儿不明不白的给巫灵陪葬,小子,你摸着心口好好问问你自己,你能为了天下苍生,杀了她替天行道么?我想,你也不能继续再和空有一幅皮囊的真儿花前月下,说着撩人的情话。”
    “你说的这些,还挺虚幻的。”景光稳住情绪,尽量保持身体平衡,或许只是一场恶梦,等梦醒了,所谓的三个空间也就荡然无存了,他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他小时候跟着嬷嬷学的驱邪咒,可念了半天,耳边还是清晰的传来水花拍打莲台的声音,等他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又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前还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水里,可转眼,两人又同时出现在了一座颇有苏州园林风采的水榭里。
    与先前相同的是,水榭是建造在湖泊中间的,而进宝身上还被烈火销金锁拴住了手脚,但他满脸自在,不慌不忙的伸出指尖,将横在鼻梁上的一缕头发捋开,在他们对面,还有一个相互对应的水榭,大小摆设几乎一模一样,悬挂在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乱晃,里面的烛火也全熄灭了,黑乎乎的,其中还有几个飘落到了河上,摔得七零八落,里面所悬挂的三两个灯笼,也都破损不堪。
    不同于这儿的灯火通明,对面水榭里光线昏暗不清,即使有身影也都是黑乎乎的,这时一个身影忽然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身影柔软纤细,弱不禁风,好像被人追杀,她尖叫着,应该受了伤,大声叫着救命,景光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用手揉了糅眼睛,没想到视线还是模糊不清,听着声音,怎么有点像真儿。
    他大声叫了一声,哪想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半丝声音也透不出来,他急得直跺脚,满头大汗,进宝意犹未尽的看向他,指向对面的水榭说:“你救不了她的,虽然看到的只是幻象,却也是现在正在发生的,景光,没有我,你什么也做不了,更救不了她。”
    “真儿!”景光大声尖叫,可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对面很明显有两抹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女孩儿娇弱,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面对他用力的摆手,即使两座水榭间隔不远,但对方好像看不到他似的,还在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光听声音也能感受到刀子扎入皮肉里到底有多疼。
    他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意图游过去,哪想还真如愿了,只是冰冷的水呛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呛入肺腑,仿佛刀子似的划拉着,每一次呼吸仿佛有种千刀万剐的感觉,他笨拙又奋力的向前游动,真儿每一声绝望悲惨的尖叫,仿佛刀子似的扎在他的命脉上。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划动身体,就是没法向前游动半寸距离,兜兜绕绕,一直在原地踏步,可真儿的惨叫声却越发清晰,好像就在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他忽然猛地回头,看了眼正津津有味看着他的进宝,他划拉了半天也不见效果。
    不用说,肯定又是他一手布置出来的虚假幻象,他心里念着真儿,他才能借着他的心念,量身定做出他热切想要看到的画面,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对面,眼睛睁得越大,里面的情况就越模糊,他无法向前靠近半分,欲哭无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真儿被人残忍的谋害。
    他自我安慰,或许这是进宝为了迫使他认命,这才会将真儿强行纳入幻象之中,想要从内里深处将他的意志一点点的瓦解分散了,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当真,就在他准备爬上来的时候,对面娇小柔软的身影忽然在一声惨烈惊恐的尖叫声中,一头栽进了水里,而在她胸口,还扎着一把暗红色的短刀,刀把上镶嵌着一颗类似眼珠的红宝石。
    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出阴森狡黠的光,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几乎飞落到他的脸上,还有浓烈的血腥味儿,这是真实的味道,不像是虚无缥缈,水月镜花的幻象,看得到却触碰不到,但他脊梁骨一阵发凉,此时此刻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从对方身上蔓延出来的死亡气息,他牙齿咬紧了,张大的瞳孔中充满了恐惧,他不由分说的将扒在栏杆上的手松开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先前还无法向前游动半分,现在却可以畅通无阻了,他手忙脚乱,浑身颤动,不好的预感随着血液流遍全身,越害怕就越停滞凝结,直直的往下沉,他一把抓住漂浮在水面上的身影,温热细腻,却也再无任何反应了,他抓住她的手,一把扯过来,仔细一看还真是真儿,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那股不好的预感仿佛在这一刻应验了。
    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抱着她不撒手,尤其是那把诡异凶煞的刀,几乎从前胸直接贯穿到了后背,一刀下去皮开肉绽,得有多疼?他的心仿佛也被短刀反复刺透了,嘴唇不停哆嗦着,好像拼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脸上满是惊恐惶然,一点血色也没有,眼里闪动着悲凉和无助。
    他隐约听到后面传来铁链的晃动声,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回过头去,哪想水榭转眼又消失不见了,他们再次回到先前的漂浮状态,景光趴卧在莲台上,身上水淋淋的,好像刚从水里被捞上来,进宝还是慵懒无聊的看向他说:“你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象,是我通过幻象让你看到已经发生的事实,木已成舟,事实已不可逆转,不按我教你的办法做,你将无法改变你心爱的姑娘被人杀死在水里的事实。”
    “你这个疯子,疯子!真儿不可能·····真儿不可能死,她心地善良,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连大声说话也没有,怎么可以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定是你为了让我帮你杀人,故意找人杀了真儿拉我拉伙的是么?”
    景光不相信,他已经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半信半疑不屑一顾了,进宝满脸从容淡定,对于他的指控,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过多的解释,沉吟半晌才慢悠悠的说:“小子,你作为修罗人的世子,难道就只有在事发后大喊大叫的本事么?遇到事情,难道不应该先想着如何应对,现在我把应对的办法教给你了,你不但不感恩,反而怀疑是我派人杀了她,想为我办事的人多的是,比你精明强干的人,也一抓一大把,我随便挑一个,或许办事的成功率会比你更大,我实在不必要为了拴住你这个人,一个莽撞冒失,徒有其表的废物,犯不着去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破事。”
    进宝说得悠然自得,似乎外面死再多的人,也和他无关,景光不但没领情,还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这令他大为光火,即使他被捆绑在这儿失去了自由,多少有点狼狈落魄,追究起来,他好歹还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位格,再不济,也是修罗族的主人,当主人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对自己的了民发号施令,如今他们之间却本末倒置,当子民的人,反而敢对当主子的大喊大叫推卸责任。
    “你能在我这儿高人一等,很大程度是因为你是我的臣民,修罗人名正言顺的世子,除了这个血统之外,你几乎一无是处,我凭什么要把别人望尘莫及的好处,全像米饭一样装在你的碗里?你要是识相,跟我说几句感恩戴德的话,我心里多少还能舒服一些,看看你,事情发生了,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不是见招拆招,随机应变,而是不分青红皂白,跑去质问别人是否从中作梗,横加干涉,换作是你,倘若真做了亏心事儿,又哪会轻易承认就是自己干的手笔?抵赖和狡辩,这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三岁孩子不用教都会的,你多大了?”
    进宝忍无可忍,终于生气了,但他是神仙,慈眉善目惯了,生气不像是生气,像是温柔中多了几分锋芒,“从小到大做了亏心事,你承认过几回?你要是连这点常识也不明白,以后还当什么族长?作为宗族的龙头老大,带领族人再度走向辉煌巅峰,你自己听听,会不会是天方夜谭?你没什么自知之明,喜欢自我麻痹,但我肯定不信,还好修罗族走向败落,老鹰变成夜猫子,一代不如一代,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有能力扛得起宗族的未来和责任么?还好到了你这一代,宗族气数将近,一个个人模人样,却也都半死不活的,离万劫不复也没差几步了,还有什么回天之术,能让宗族重现当初人才济济,车水马龙的盛世光景?”
    景光被问得张口结舌,可他现在什么也不管,就想知道真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像在幻象里看到的那样死于非命?
    “凭你满肚子有勇无谋的热血么?还是凭你那个弑兄篡位的二叔,能让修罗人在濒临灭绝的边缘起死回生?否则哪天真由你接手,修罗人的根基命脉,就要在你手上一点点一块块的撕裂沦丧了,那可是我昔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怎么能容你肆意挥霍,百般践踏?不是你景家的,就不能将心比心放在眼里珍惜了么?种种迹象表明,我看你是没打算将这辈子的全部心血精力,悉数浇灌在修罗人身上,脱离了宗族,你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哪怕真的开花结果,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经不久的。”
    进宝见他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又觉得生气,又觉得可怜,末了又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打心眼儿里不信我,就会质疑我说的一切,让你亲眼看到的事实,你也不会当真,我一直被困在这儿,胳膊再长,也伸不到外面去,三个空间,如何运作,如何解锁,办法都教给你了,该怎么做,以后该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我可没有半点趁火打劫的意思,没有诚心,事情再简单也办不利索,我这个人一向秉公执法,恩怨分明,两件事儿,一码归一码,绝不会徇私枉法,混为一谈,更不会借着真儿遭遇的厄运,就动用主人说一不二的威势来干涉你的决定。”
    景光脑子一片迷糊,真儿尸体好像一直漂浮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现沉浮,莲台还是先前的莲台,不断的随着涟漪波动,清澈见底的水下,白森森的骷髅整整齐齐堆码在一起,但他再也不能抱着听故事的心态面对他了,激起的波涛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击碎,他趴在莲台上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被短刀贯穿,却什么也做不了,更没看清动手杀她的凶手。
    “现在知道哭了,知道哭就好了,说明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认清事实了,话要说回来,你认我这个主人,我或许还有几分闲心好意,为你指点迷津,不认,我就公事公办,不给你半分人情,非要赶鸭子上架,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至关重要,与未来的成败息息相关,得定格三思后再做,一旦做出选择,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再坏,只能睁大眼,一条道走到黑,后面没有退路,哪怕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也得硬生生撞出个窟窿来,钻过去,就成新的出路了。”进宝的手忽然伸进水里,水底密密麻麻的恐怖头骨,转眼就幻化成鲜红耀眼的莲花,几乎将整片死气沉沉的湖泊,在电光火石间,点缀成了繁花似锦,美不胜收的仙境,四周还有烟雾飘渺弥散,悠悠荡荡的,恍然天上人间,景光目不暇接,几乎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他甚至侥幸的认为,刚才看到的根本就只是他随意变幻出来的假象,真儿现在还喜笑颜开的呆在她的后花园追蝴蝶,或呆在深闺做女红,怎么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破落无人的水榭?
    “我要出去,我要亲自验证一下真儿是否还活着,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以为你是修罗人的主人,就可以驾驭我的命运,让我杀人就得杀人,让我怎样就得怎样!”景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眼前这个自称为修罗族的开山鼻祖,压根就是一人蛊惑人心的骗子,只是提着摸清了他的底线,这才把骗人的鬼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的。
    “好,难得你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那我就成全你!”进宝说完,抡起手上的铁链就向他所在的莲台打去,一朵傲然开放的莲花在鞭挞之下四分五裂,花瓣飞溅,突如其来的巨浪只一下就将景光连同莲台掀翻了。
    景光落水,身体仿佛被五花大绑似的,手脚动弹不得,直直的往下沉,冰冷的水仿佛刀子一般,反复的在身上切割磨砺,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渗出来,这时,水底有十有八九的鱼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长着獠牙黑目,微微张着嘴,气势汹汹,面目狰狞,鱼鳞闪着金黄色的光,看上去金光闪闪的,仿佛金子做的。
    鳞片随着身体剧烈摆动,几乎将漆黑一团的水底连同犄角旮旯完全照亮,他睁开眼,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成群结队的金鱼在快要靠近他的一瞬间,忽然凝结成一缕金灿灿的光,仿佛细腻光洁的绸带随波晃动。
    原本定格在水底的骷髅在闪闪的金光照耀下仿佛返璞归真,白森森的骸骨上也逐渐长出血肉,清一色的骷髅上也陆陆续续长出眉眼嘴巴,鲜活而又逼真,看得他眼花缭乱,心惊肉跳,光线越来越强盛,几乎扎得他看不清楚,只能用手遮挡在眼上,却还像是揉进了沙子,疼得他眼睛都快涌出来。
    水里的温度在不断升温,他被烫得全身的皮都快脱落了,赶紧划着水往水凉的地方游,不知不觉就游到了岸边,手在慌乱中忽然抓住了一块石头,整个人艰难的从水里爬上来,水里冒着热气,咕噜咕噜冒着泡,紧接着,杂七杂八的声音也迅速传入耳朵,好像又来到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令他难以置信,到处纵横交错全是血淋淋的尸骨,男女老少疯狂逃跑,不时的往后看,路上散落着不少锅碗瓢盆和各式各样的家当,像是拖家带口逃难的,景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湖泊,然而身后的景象同样令他瞠目结舌。
    他记得是从进宝上人那儿摔下莲台的,直挺挺沉入水底,怎么转眼就成了烂泥塘了,上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连水也被染成了鲜红色,散发出刺鼻的恶臭,景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儿?但不可否认的是,进宝上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他逼入绝境,最后心甘情愿为他去第一空间完成杀人计划的。
    “这是什么地方?请问,请留步,大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外地进犯打仗了么?”景光在惊慌失措的队伍中一把抓住一位摔倒在地的老汉,老汉见他满脸污秽,身上沾满了泥垢,一看就知道也是逃难中的一员,可他为什么偏偏还要问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明知故问的,但老汉一看就是心善憨厚之人,一边捡拾地上大大小小的萝卜蔬菜,一边指向前面不远处浓烟滚滚的烽火台说:“是修罗人打进城来了。”
    “修罗人?”
    “对,就是修罗人攻入云仙城了,杀了族长,连公主也没放过,死在了水里,听说没死之前就被人给挖掉了心脏,之后就随意扔进水里了,直到现在还在荷塘里飘着呢!都快一个月了,说不定尸体都被鱼虾吃得差不多了,很多人都亲眼看到的,年轻人,你不要再问了,赶紧逃难吧!再不逃,修罗人就要把你抓过去砍头了。”
    老汉一边抹眼泪,一边急急忙忙的将东西捡起就跑,景光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就是修罗人,他怎么不知道修罗人攻入云仙城了,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毕竟他是先前不久才在进宝的幻象里看到了真儿被杀的景象,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可老汉的话还是直接验证了他内心最不安的预感,进宝,似乎也没骗他。
    “真儿!真儿,你在哪儿!”景儿在好心人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了那片有着两个水榭相对的湖泊,和当时在幻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儿的景象惨不忍睹,里面漂浮着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秃鹫乌鸦落在尸体上不停的啄食着腐肉,他不顾一切的跳进去,尸体数以百计。
    听说这些人都是宗族内的皇亲国戚,云里身份最为高贵的人,没想到在国破家亡之后,却落个死无葬身之地,形形色色的尸体严重腐败,面目全非,膨胀的厉害,看不清原本的面貌,身上也都爬满了蛆虫,很多尸体的眼珠子都被鸟类啄空了,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洞,看上去触目惊心,景光仰天长啸,无助又凄苦的在众多尸体中寻找真儿。
    可他怎么也找不着,没一点头绪,就在这时,一片破碎却又鲜红的莲花从不远处打着旋漂浮过来,景光知道那是进宝给他的提点,不由分说就抓在手上,凉冰冰的,在捏碎的瞬间,淡粉色的柔光,缓缓的从指缝里仿佛流沙一般涌出来,变成一只粉红色的小鸭子,划动着细小的噗,动作行云流水的避开尸体往前移动。
    很快,它就在一个头朝下,身上穿着大红嫁衣的人面前停了下来,又来回转了两圈,后背上还有半截锋利的刀刃贯穿出来,在阳光下闪着骇人的寒光,景光倒吸了一口凉气,伸出去的手剧烈颤抖着,小鸭子爬到后背上,景光一把甩了出去。
    小鸭子呱呱叫了几声,又到处追着苍蝇乱跑,景光几乎不敢用力,好不容易才将尸体翻过来,真儿的脸早已被鱼虾咬得千疮百孔,残破的皮肤下面还不断涌动着不计其数的蛆虫,胳膊一碰就自行脱落了,他根本不确定这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百般呵护的姑娘。
    外面穿的嫁衣还算完好,在血水的长时间浸泡下似乎越发腥红谣言,景光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他的手无意中从她的腰封上扯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锦囊,里面放着一对鸳鸯玉,这是云仙城的女儿出嫁惯有的习俗,鸳鸯玉有着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美好意愿。
    而在玉的背后则用朱砂镂刻着夫妻双方的姓名,其中一块玉上,清清楚楚刻有真儿的生辰八字,而另一块,却苍劲有力写有景光两个字,这是他的名字,从这两块鸳鸯玉上来看,真儿在一个月之前是和他成的亲,景光反复察看了两遍还是目瞪口呆,脑子晕乎乎的,进宝是神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他记得和进宝相处也不到一个时期,人间却已弹指过了三十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真儿也不是和他成的亲,但为什么鸳鸯玉上会有他的名字?
    “小兄弟,她是你什么人呀?”又有一个好心的老太婆走了过来,景光现在面容憔悴,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充满了红血丝,不过转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岁,饱经风霜,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不再容光焕发,和逃难的赤焰族人也没什么两样,所以没有人认出他就是景光的真实身份来,更别说他是修罗人绝无仅有的世子了。
    “她是我的妻子,被人杀死了,她一直想要有个平淡安定的家,活着的时候没能如愿,现在人不在了,不想让她还这么居无定所到处飘荡。”景光找了块麻布,将她从头到尾仔细裹起来,这样就没人认出她的真实身份来了,她一向爱美,到哪儿都要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她面目全非,狰狞恐怖的样子,哪怕奔赴黄泉,也要体体面面的,毕竟她是云仙城最娇美华贵的公主,他将鸳鸯玉塞进怀里,又用手一点点的捧着泥土将她掩埋了,与此同时,还在她的手上塞了把梳子,这是修罗人自古以来的风俗,放置梳子,只有人妻才能享有的资本,老太婆一脸叹息,浑身脏兮兮的,“我昨天埋葬了儿子儿媳,好不容易将孙儿从城里带出来,不曾想却被饿死了,又亲手埋葬了孙儿,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走多远,倒是可怜了我们赤焰族人最漂亮的公主,就那样被人活生生挖了心,刀子刺进去,得有多疼呀!可怜的女娃娃。”
    “老人家,您可知道公主所嫁何人?”
    “是修罗人的世子景光!”
    “怎么可能?赤焰族人不是和修罗人一向水火不容的么?更别说是通婚了再说·····我听说两人经常私下幽会,情投意合,赤焰族的族长对景光也很中意,他怎么会对公主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举动,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或·····你是听人家说的,还是亲眼看到的。”
    “我在逃亡之前,就负责公主出嫁的事宜,她的嫁衣,还是我亲自缝制的,前前后后用了差不多十天,别人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会跟着以讹传讹,胡说八道,我身在其中,又是亲眼所见,怎么可能不知道公主的遭遇?就是那负心汉景光丧尽天良,假仁假义,公主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但他对公主的感情也只有利用,他是修罗人。”
    老人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沾满了污泥,瘦骨嶙峋,眼窝凹陷,神情呆滞,脸上和手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挞痕迹,想来在逃到这儿,受到了不少的虐待驱赶,但回忆起公主的过往时,她浑浊黯淡的眼神仿佛陷入了无飞的悲痛之中,似乎只有在谈及和公主相关的话题,她才是活着的,景光脑袋晕乎乎的,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在一个月前,亲手杀了自己最喜欢的姑娘,还挖出她的心脏,也是他在水榭里将公主推下去的。
    老人描述出的真相令他难以置信,可她眼神里对罪魁祸首的痛恨不会因为他是修罗人就能装得出来的,毕竟公主的夫婿是族长精挑细选敲定的,他身上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令族长放心大胆的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交给他照顾,可修罗人的世子罪大恶极    ,灭绝人性,不仅辜负了公主的感情,也辜负了族长的信任,将两族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以前又是被我们驱赶出去的手下败将,族长心疼女儿呆在城里会受到反对者的迫害,这才将女儿许配给了修罗族的世子,也想借此打破两族在数百年间,相互残杀势不两立的局面,两好合成一好,尽善尽美,好事成双,他是真心实意希望修罗人,能够放下芥蒂前仇重归于好,好好善待公主,夫妻俩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可族长的一片好心,却被景光的狼子野心糟蹋了。”
    老人一边说一边心疼的抹眼泪,她这个年纪,本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结果却赶上了乱世,家人全在逃亡的路上一个接一个死去了,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受罪了,活着的人,不是暴死街头,被敌军所杀,就是沦为阶下囚,沦为修罗人的奴隶。
    与其那样,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省得还要被百般羞辱,遭到蹂躏和身体上的皮肉之苦,像她这样年纪大的,很多都在惊吓之中一命呜呼了,没有人会相信,在这太平盛世,竟然会在顷刻间国破家亡了,修罗人残暴不仁,心狠手辣,丝毫没有把赤焰族人豁达大度,不计前嫌的心怀放在眼里,反而恩将仇报,借机残害公主,将整个赤焰族的臣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大婚之日,他流落在外的族人,也因此迁回圣水域,族长甚至还在城外专程为他们俩个修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行宫,作为婚房,不曾想,在公主坐在花轿前往行宫的路上,景光就率领修罗人,和另一个对云仙宫虎视眈眈数十年的异族里应外合,刺杀了族长,也将族内的长老尊者屠杀殆尽,宫里从上到下骸骨遍地,不论男女老少,几乎没有活口,全部被灭门,而可怜的公主还被蒙在鼓里,景光装模作样前去迎亲,将公主骗至无人问津的水榭,宫主身边陪嫁的丫头亲眼看到姑爷用一把红色的刀子,生生的将公主的心挖了出来,随后又丢进水里不管不顾走了。”
    老人老泪纵横,她是看着公主长大的,没想到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对谁都很温柔,人前人后,从未对别人摆过公主架子,更没有对谁咄咄逼人,大喊大叫,温柔似水,落落大方,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体里有着修罗人的至宝龙葵。
    才貌双绝的她,的确算得上是赤焰族人首屈一指的骄傲,但当得起大家风范的好名声,可惜,她真心错付,遇到的良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豺狼虎豹,将她的心吞噬了,还残忍的扔进水里慢慢腐烂,或许从头到尾,所有的甜言蜜语,全是为了骗取她的芳心,取起她的心脏,才是修罗人处心积虑想要的,想到这儿,老人眼里的心疼和眼泪就越发激烈了。
    “丫头吓得半死,拼命跑回来救命,可宫内早已生灵涂炭,无人生还,我也从宫里好不容易逃出来,刚好碰到她了,要不是她亲口所说,我哪会相信,曾在族长面前对公主许下山盟海誓的姑爷,甜言蜜语的背后,竟然这么残忍暴烈,他怎么可以那么对待公主,害她那么疼,她不止跟我说过一次,愿意将整颗心拿给他。”
    老人越说越觉得难过,她或许也善意的提醒过公主,不要被意中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得多留几个心眼儿,为自己保留几分余地,把心完完全全给别人,自己就没得用的了,哪想,驸马的狠毒心肠要比她想像的更可怕,在大婚当晚,将她开天辟地,生生将她的心给挖走了,“不曾想,他还真要了她的心,血淋淋的拿走了,那孩子生前得受多大的苦呀!族长还好不在了,他倘若知道,他的那颗心,还不得活活疼死?他这一辈子,也就她一个,也只剩下她一个了。”
    “年轻人,赶紧离开这儿吧!修罗人很快就会杀过来,他们都是一群冷血好杀的凶徒,见人就杀,像你这么年轻力壮的,就算侥幸逃过一命,也会像其他赤焰人那样被囚禁起来,不是扔去喂怪物,就是送去给修罗人当奴隶。”老人有气无力,眼里满是绝望,抬头看了看前方,似乎不知道自己还该往哪里逃,赤焰族完全沦为修罗人的猎物,一夜之间,死了将近一半人口,剩下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自己的领地,要向外来异族卑躬屈膝,这样的遭难生不如死,可想要活下去,就得忍受屈辱自力更生。
    景光心虚,脸色煞白,满头大汗,他小心翼翼的将老人从地上扶起来,拍去她衣服上的尘土,他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如实相告,老人眼里的恐惧愤怒,令他无法面对,更不敢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月前,和公主成亲的修罗人世子景光,他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对公主做了那么残忍可怕的事。
    这匆匆而过的一个月,仿佛被一双无形又强大的手与现在折叠了,埋入了深坑,他甚至没法将喜欢的姑娘从深坑里拽出来,带着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找个没人的地方恩爱缠绵,相伴一生,可就这么简单的意愿,现在也成了无法实现的幻梦了。
    “老人家,你可还有其他的去向,外面现在兵荒马乱,你一个人会很危险的,要不我们结伴而行,我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儿。”景光思来想去,还是没法坦诚自己修罗人的真实身份,他害怕自己会成为逃难者恨之入骨的罪人,老人仿佛想起了什么,指向前方浸泡在烟雾缭绕中的山峰说:“听说那儿聚集了很多赤焰族人,不知道是族长目光长远,居安思危,早就会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就未雨绸缪,早在五十年前就派人在山里秘密造了一座避难所。”
    “避难所?圣水域不是一向太平的么?四面环水,有着绝好的天然屏障,又没有外敌侵犯,族长不会无缘无故在山里修建避难所,是不是圣水域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赤焰族人,曾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宗族,修罗人是三百年前,不远千里从南疆一路难逃来此的,族长不同寻常的异动,会不会和修罗人有关,五十年前就开始动工了,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修罗人现在已经完全占领了这儿,山里聚集了那么多的赤焰族人,他们不会轻易放过的,指不定这会儿,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制定计划,要将躲藏在那儿的所有人一网打尽,我们现在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要不,我们还是去找其他地方避难吧!”景光忽然很好奇,修罗人所剩无几,在居住在山洞里苟延残喘的那几年,修罗人几乎快要灭绝了。
    就连作为族长的二叔,也只能寄居在蝙蝠的身体里统领全族,顶多算起来,也不会超过五十人,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么大范围的进攻,并以风卷残云,所向披靡之势,就那么轻易的将云仙城全部攻破了,是修罗人以一抵百,太过凶悍厉害,这才有了今天的结果,还是赤焰族人上百万的雄狮兵马。
    看上去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实际上毫无战斗力,强悍的背后,只是一些老弱病残,弱不禁风的药罐子,临时凑合出的虚假形象,景光越想越觉得古怪,也越发的不可思议,身为修罗人最有话语权的继承人,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兵马将士。
    除了这数十年一直跟谁着他的人,其他修罗人,一定像鬼魅那样来无影去无踪,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不知名的地方随时待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二叔怎么从未提及,是他不知道,还是装腔作势,揣着明白装糊涂。
    让人看上去像是落败的王侯,率领一众残兵败将,窝窝囊囊的躲在山洞里艰难度日,是卧薪尝胆,还是表象背后另有玄机?景光总觉得事情要比他眼睛看到的更可怕复杂,身为修罗人,却对修罗人的过往以及多少兵马一无所知,但他清楚的看到,城里大街小巷,几乎全是修罗人,这些他从未见过的族人,又都是打哪儿来的?总不能像神仙那样,手指一挥,凭空就能从石头里幻化出一队千军万马来?
    “老人家,我带你去。”
    “你这么年轻,去那儿也刚好,只要成功抵达了,就不会被修罗人抓去当奴隶,你的家人呢?还有没有活着的家人?”
    “没有了,就剩下我一个,老人家,不说了,起来,我背你。”
    “孩子,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只要到了避难所,我们就安全了。”
    “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一定会。”景光咬紧牙关,将老人驼到了背上,这时不远处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昨天应该十了场暴雨,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洼,里面长有杂草,也装满了污水,沿边的房子,不是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成了残圭断璧,就是被人为砸出不少的窟窿,还有不少人家还在冒着滚滚浓烟。
    成群结队的乌鸦站在树杈上乱叫着,听得人头皮发麻,心烦意乱,更多了几分末日的凄凉光景,尸体横七八竖的躺在街上,没人问,也没人帮着收尸,空气中弥散着刺鼻又浓烈的恶臭,几个人高马大的修罗人在前面的巷子里进进出出,身上沾满了血,也有人拿着武器追赶手无寸铁的百姓。
    到处都是凄厉绝望的哀嚎,他们哈哈大笑,相互攀比自己的战利品,很多农家院子的廊檐下,悬挂着人头,有几口人就悬挂了几个,排列整齐,触目惊心,风一吹,相互碰撞,地上满是血泊,不少鸟雀肆无忌惮的啄食着死人的腐肉,景光从来不知道修罗人竟然这么残忍无道,几乎颠覆了他的想像。
    他对族人的印象,大多来自与他朝夕相处的残余幸存者,可他们温柔敦厚善解人意,和普通的百姓也没什么两样,可眼下在这座城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修罗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涂炭生灵。
    连头顶上的天空也被死亡之气熏染成了黑色,乌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又是从哪儿来的?是他的认知有问题,还是二叔在过去的数十年,故意将他圈养起来,就是为了不让他看到修罗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赶紧躲起来,他们又来抓人了。”老人似乎早已见惯不惊,经历了不少这样的追捕,景光虽然和真儿情投意合,感情甚好,自小就已经见过,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自从修罗人被驱赶出圣水城之后,他又是在荒郊野外出生的,所以从始至终就没来过这儿,对这儿的地形方位一无所知。
    在得到老人的指点后,他顺利躲进一处倒塌的房子里,只剩下半截墙,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这儿同样还躲着另几个衣衫褴褛的人,面黄肌瘦,披头散发,满脸污秽,很符合居无定所的难民形象。
    从体貌衣着上来看,显然是赤焰族的难民 其中一个男人,忽然用刀抵在他的脖子上,眼神凶狠又谨慎,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随时都做好手起刀落的准备,好在他背上驼着老人,这才让对方打消了顾虑,而在他身后不远的另一堵墙后面,还有两只小脑袋畏畏缩缩的探出来,显然是这男人的家人和孩子。
    “不要担心,我们都是赤焰族人。”老人家连忙小声解释,男人仔细观摩了一下,这才半信半疑收回了刀,景光脸上脏的一塌糊涂,赤焰族人和修罗人在体态外貌上有所不同,赤焰族人,不管男女老少,自出生时,都会喝下代表驱除污秽用的圣水,好让灵魂圣洁,一尘不染,还会在手臂上烙下带有火焰的痕迹,这是作为赤焰族人最显著的标记。
    为了能够长久保持色彩,烙铁上还会加上当场特有的五色花,它的汁液主体颜色为暗红,但在阳光下却五彩斑斓,在经过高温烫浸后,五色花鲜亮灵动的颜色,就会恰到好处的通过伤口融入到肌肤内里。
    颜色一旦在烙印里着色沉淀,将会永不褪色,历久弥新,一如当初,将会长长久久,伴随赤焰族人一辈子,这也是他们深入骨髓的一种文化传统,也不是外人可以模仿得来的,所以只要区分出臂膀上的火焰印迹,就能分出到底是不是赤焰族人了,但他们,不会因为贪生怕死,就将印迹挖去。
    但凡愿意挖去,主动放弃赤焰族人的身份,修罗人就会大发慈悲,将他们抓去行宫,充当奴隶,为修罗人的达官贵人们做牛做马,为了活着而被迫沦为别人呼来喝去的奴才,所以甘愿放弃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修罗人为了向上面邀功求赏,会残忍的将他们手臂上的印迹连皮带肉一起挖掉。
    以此冒充顺服者,数量越多,得到的奖赏也会越多,很多不甘受辱的赤焰族人,在他们动手之前咬舌自尽,士可杀不可辱,这是作为赤焰族人该有的骄傲和自尊,有的人家,在绝望来临之前,从上到下,不管老人还是孩子,全部服下鹤顶红,手牵着手,一起奔赴黄泉,好为宗族,为家庭,为家人,保全最后的颜面和体面。
    “你是修罗人!”景光的手臂上光溜溜的,什么痕迹也没有,云仙城里住着的全是清一色的赤焰族人,颜色绚丽的火焰印迹,就是用来区分赤焰族人和异族的标记,景光大惊失色,连忙将袖子捋下,老人也不可思议的看向他,又转过脸来看向满脸杀气腾腾的男人,刚要说什么,这时一只飞箭,不偏不倚刚好扎在了老人的眉心,老人双眼瞪得溜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几乎都没来得及惊呼就倒在地上了,显然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两个孩子从未见过这么骇然惊悚的画面,用手捂着嘴藏进了箱子里,男人恶狠狠的将他压在身上,正准备将刀尖刺入他的脖子,景光下意识的用双手抵住,语气湍急的说:“你现在杀了我也没用,这儿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修罗人么?”
    “我······不管我是什么人,我想救你们,从未害过任何人。”
    “你知道你们修罗人都对我们做了多少惨绝人寰的事儿?真没想到,数十年来,你们为了打消云仙城的戒心,不惜将十多万大军,偷偷养在了深山老林里,这一招故弄玄虚使的还真厉害,我们一直以为你们修罗人,就剩下几十号人,还都是老弱妇孺,手无寸铁,身无长物,没有任何威胁存在的人,一直躲在荒芜偏僻的山洞里苟延残喘,没想到终究是我们疏忽大意了,不曾想,你们却留有后手,我们防不胜防,这才让你们在公主出嫁之日得了空子,突然偷袭,围攻全城,杀了族长,挖了公主的心,皇亲国戚也都被你们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男人恨得咬牙切齿,眼睛也泛出血光,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景光抵在他胳膊上的手,忽然松开了,示意他可以任意处置,男人隐约听到身后有孩子们的哭泣声,微微回过头,又看向身侧倒地身亡的老人,他别无选择,抵在他脖子上的刀还是没能刺下去,“你当真不会伤害我们?”
    “不会!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你当真是修罗人?”
    “现在问我是不是修罗人,有那么重要么?就算我是,我也不会联合外面的人加害你们,老人家之前说山上有你们族长早在五十年前就修建好的避难所,修罗人不会轻易杀到那儿去的,外面那么乱,你带着孩子太危险,外面的人凶残成性,不会因为小孩子就会心慈手软,我敢肯定,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修罗人,他们连日常的温饱都成问题,又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令人发指,手段凶残的恶事来?一定会有误会,再说区分你们赤焰族人,只要看一眼印记就可以了,但修罗人和外界普通百姓,在体貌特征上没有任何区别,你怎么敢断定对方不是冒名顶替修罗人?我们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再作定论。”景光认为修罗人不会这么残暴冷血,视人命为草芥,为虎作伥,滥杀无辜,男人摇了摇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修罗人没错,但一定是跟随小世子躲在山洞里生活的那一众修罗人。”
    “你也知道?那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又在何处?”
    “修罗人残忍起来,连自己人也不放过,斩草除根这件事,好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具体情况,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倒是听父辈们在几年前提过一些只言片语,说是修罗人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从内部分出一派支脉,和附近绮罗山部落的雅素人结成同盟关系,剩下的一部分则跟着族长逃离了圣水域,两支分派从此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所居住的山洞位置东南,而他们则潜藏在荒无人烟的西北方向,那是雅素人一直居住的深山老林,草木茂盛,地形复杂陡峭,从未去过的人,没人引导,不提前作好准备,一旦贸然进去,很难再活着走出来,有去无回,危机四伏,长有各式各样的毒物,稍不留神,就会将小命丢在里面,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男人放松警惕,在确定外面的几个人走远后,握在手里的刀也没那么紧,现在眼前这个修罗人,可以将他们推入火坑万劫不复,却也能将他们从水深火热的绝境里拉上来,逃到避难所,和其他幸存的赤焰族人会合,景光恨不得敲开自己脑袋,将蛰伏的一个月时间全部展开,他想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雅素人苟且到一起,又是什么人从中捏合,牵线搭桥,会是二叔么?
    二叔虽然肉体腐败不复存在了,但他的魂魄却可以任意寄居在动物或有灵性的东西上,更讽刺的是,对于自己的宗族,甚至还有一个分支的延续,他也是今天才知道,从一个素不相识的赤焰人嘴里获取到的,二叔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将他困在山洞,对于和雅素人狼狈为奸的分支,又有多少了解,或者一直存在联系,只是平时保密工作滴水不漏,这才没让他察觉出异常来。
    “那片森林,我以前倒跟着族里的长辈去过一次,那儿飞禽走兽多,到了大雪封山的季节,城内食物相对匮乏,农田里的庄家也没有半点收成,家里人口多,吃饭就成了问题,很多族人就会铤而走险,跑去那儿狩猎,好多打些野物养家糊口,有一半人进去,一半人莫名其妙死在了里面,再没机会活着出来了。”
    夜幕降临,修罗人也都鸣金收兵,只有少部分的人会来回巡查,只要不弄出声音或搞出动静来,夜晚反而更加安全些,景光的开诚布公,多少打消了男人的顾虑,家里十几口人,现在就剩下他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了,不管前跑有多危险艰难,他也得将孩子们平平安安的送进山里,他没其他想法,只想保全性命,活着,努力活着才有希望。
    “尤其是那些凶残恐怖,一个比一个嗜血残暴的野兽,吃起人来和吃兔子袍子没什么两样,是附近出了名的死亡之地,就连我们赤焰人也不敢随意靠近,修罗人在投靠他们后,雅素人就慷慨大方的将那片深山老林让出来,成为他们的地盘,数百年来,他们不声不响一直住在里面养精蓄锐,直到一个月前突然联合雅素人,从四面八方杀过来,将云仙城攻陷了,所以你们这一支修罗人常年呆在山洞里深入浅出,消息闭塞,孤陋寡闻,两者相隔十万八千里,隔着千山万水,很难听闻他们的消息,对他们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男人拿出为数不多的食物,分出一点递给了景光,孩子们都用好奇又怯生生的眼神打量他,景光看向外面,黑暗已经将这片土地完全吞噬,剩下的只有死亡,还有一眼看不见的废墟荒地,再没有昔日繁荣富强,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满足的美好景象了,到处都是死人的骸骨,和乱七八糟的杂物。
    孩子无助凄厉的声音仿佛被风卷起的树叶,随风漂浮,打出的呼啸孤零零的,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疼,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沦为外敌任意宰割的鱼肉,景光一动不动的坐在台阶上发呆,这时,一个小女孩儿拿出一颗暗红色的糖果走了过来,递到他面前,在孩子的眼里没有宗族之间水火不容的仇恨,也没有半点敌意。
    景光犹豫了一下,伸过手接过,在摇曳的烛光中晶莹剔透,连表面裂出的纹路也在闪着温润的光,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糖果,小女孩儿羞涩一笑,跑回屋里,不时的探出头来看向他,眼睛水淋淋的,睫毛纤长,忽闪忽闪,好像会说话。
    男人扛着两只兔子从后面蹑手蹑脚的回来了,两个孩子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饿得两眼发直,男人不得不跑去后山林子里打猎,好在运气不错,不到半个时辰就轻而易举的打到两只肥嘟嘟的兔子。
    他将烤好的兔子递过来,笑容和善的说:“不管你是修罗人也好,还是和我们一样是难民也好,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起努力前往避难所,要是哪天我不在了,或遇到一些不好的境况,希望你能念及今天我给予你的这份善意,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送到山上,我一个人倒是无所谓,但每一个孩子都是赤焰族的未来,我们虽然沦陷了,被迫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可他们活着就是希望,总有一天,会将失去的土地和尊重,全部找回来的,只要信念在,只要足够坚定,他们·····我相信阳光还会重新照耀在这片土地上,所有无家可归的人都能重新获得富乐祥和的生活,还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自给自足。”
    “这个不必说的,我自然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景光接过兔子腿,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再次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还有类似鞭子打响的声音,男人惊恐万状,两个孩子也惊慌失措的藏进了箱子里,景光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么锋利尖锐的声音,透过窗户,一个红衣女人从天而降,手里挥舞的长鞭腾空而起,在落下时,轻易的就将人打成碎片,男人一把将他扯过来,压低的声音里有着压制不住的恐惧,“就是她,就是那个红衣煞,一直以来,就是她在晚上出动,到处寻找活人大开杀戒。”
    “红面煞?这是什么东西?鬼么?”
    “不是鬼,好像是雅素人一直供奉的圣女,脸上蒙着红纱,浑身上下也都被严密包裹着,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白天不出现,只会在晚上现身,她手上的鞭子可不得了,一鞭子打在人身上,不光会魂飞魄散,身体也会碎得稀烂,死无全尸,没得葬身之处,听说那鞭子是用阴曹地府里的夺命销魂草的根茎制作成的,简直是人间阎王,但凡她出现的地方,几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她是倚靠吸食人的魂魄为生,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千万不要弄出动静来,被她盯上,神仙也逃不掉。”
    男人说着就扯着他往里面躲,又用泥沙将火堆熄灭了,又示意两个孩子闭上眼,不要说话,用手捂住口鼻,屏气凝神,景光脑子里七荤八素,短短一天所领教到的奇文怪事,几乎超过了十几年来的所有见识,也是在这一天,知晓了不少修罗人的其他秘密,他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
    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足无措,外面还在不间断的传来鞭子甩在空中,以及打在人身上四分五裂的声响,听得他的身体也跟着声音一起震颤发抖,哀叫声也逐渐消失了,暗夜再一次陷入了沉沉的死寂,就在万念俱寂,貌似脱离危险的时候.
    景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前面的破门忽然发出四分五裂的爆响,紧接着就有大量的木头四处飞溅,一条白森森的鞭子甩在了地上,刚好离他的脚尖也只有三寸,他谨记男人的叮嘱,男人也伸手按在他的嘴上,这样可以避免发出声来,引起外面红面煞的注意。
    然而孩子却在巨大的恐慌中失去尖叫,鞭子扭曲攀爬,仿佛探查到活人的气息,就在它径直刺向女孩儿的面目时,男人在电光火石间一把抓住,大声喊向景光说:“带他们跑,不要回头,一直往山上跑。”
    说时迟那时快,白骨鞭子上忽然衍生出密密麻麻的长须,仿佛尖刺一般扎入他的皮肤上,顿时就将他层层叠叠的缠住,景光一把扯过两个早已吓呆的孩子撒腿就跑,男人转眼就被鞭子吸光了精血气力,变成一具干巴巴的尸骸,红面煞七嘴八舌,不停甩动着手上的鞭子,每一声,几乎要将地面震出一条缝隙来。
    景光拼命的跑,腿脚酥软无力,不敢回头,耳朵里轰隆隆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他对地形不熟,慌不择路往前跑,前面是条巷子,他一手抓着一个孩子,重心不稳,跌跌撞撞,他早就体力不支,衣服也被冷汗浸透,不太利索的腿脚忽然被石头绊了一下。
    手里提着的两个孩子直接甩了出去,女孩儿还算机灵,连滚带爬钻进了黑黝黝的巷子里,而弟弟被撞伤了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用看也知道有多疼,但他还是咬着牙没叫出声来,这是长时间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
    汩汩涌出的血几乎将他半张脸染红了,眼里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抽空,身体剧烈抽搐,景光战战兢兢,还没等他爬起来,那条锋利细长的鞭子,重重打在了男孩身上,顿时火光四起,血肉横飞,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化为灰烬,几缕黑色类似柳絮的东西随风飘散。
    景光从来见过这么恐怖的情景,他看向正步步向他逼近的红衣煞,挪着屁股拼命的往后面退,他满头大汗,巨大的恐惧令他手脚不太灵便,但他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儿,红衣煞,脸上遮着红纱,身上的红色衣服也是单薄轻盈的纱衣,在光线下可以若隐若现的看到其窈窕纤细的体型。
    她一手提着白骨鞭,一手扯着一条柔润丝滑的绸缎,只见她轻轻往空中轻轻一撒,绸缎飘飘忽忽,很快就舒展开来,却是个类似口袋的东西,以迅雷不及的速度钻进巷子,很快,先前藏进去的女孩儿就被装进了口袋里,随后又自行飞落在她手上。
    就在她准备当场送他一个挫骨扬灰时,景光下意识的抬手遮住脑袋,一把闪闪发亮的短刀在胳膊的带动下,从腰封上甩了出来,刚好扎在地上,刀把上镶嵌着的红宝石,发出耀眼又剔透的光。
    白骨鞭在劈头盖脸打下来的瞬间,仿佛受到了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牵制,而源头就来自红宝石,与鞭子的力量相互抵消,甚至大过红面煞的力量,她受到重击,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两步,景光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拔出短刀,将刀尖直直的指向她。
    红面煞再往后退了两步,不紧不慢的收回鞭子,似乎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她的双眼露在外面,鼻子以下部位,全被红纱遮住,但那双没有眼白,完全漆黑的眼睛才是最可怕的,仿佛两个黑洞深渊,直勾勾的盯着景光看。
    景光一边往后退,一边拿着刀和她对峙,红衣煞忽然身体飞升而上,提着袋子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外面的街道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乌鸦一声又一声无比凄凉的怪叫声,低沉的声调仿佛被无限拉长,仿佛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从深渊中倾巢而出,正漫无目的的在萧瑟无人的街道上游荡。
    景光听着外面窸窸窣窣,若有若无的声音,不禁汗毛倒竖,额头上的冷汗也涔涔而下,男孩儿死了,男人也死了,但他答应过男人,一定会帮他将孩子送到山上,他们不光是自己,也是赤焰族重返荣耀,东山再起的希望。
    可他连上山的路径也不知道,更没有实力和勇气去红面煞那儿,将女孩儿救回来,她或许是整个家族唯一的希望了,可人海茫茫,到处都是杀机,想要找到红面煞的老巢谈何容易,哪怕真找着了,他又哪来的本来将女孩儿平平安安的救出来?
    他一夜没敢合眼,快要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再一觉醒来,隐约觉得全身酸痛不已,尤其是脑袋,疼得厉害,好像被重伤击打过,四肢百骸的筋脉仿佛也被切割过,根本使不上劲儿,嗓门火辣辣的,稍稍咽了口口水,仿佛被刀子割裂似的疼。
    他神情痛苦不堪,眉头紧皱,疼痛仿佛也随着意识一点点苏醒,在浑身上下迅速蔓延,撕裂震颤的疼痛几乎令他快要承受不了,尤其是胸口,更像是被人用脚狠狠踩踏过,骨头都快要断裂了,快要无法正常出席,他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疼痛肆无忌惮的游走在身体的各个关节,环顾四周,视线血糊糊的,应该是血浸入了眼睛里。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视线似乎更加模糊不清了,更令他心惊胆战的是,他的手脚上竟然拴着铁链,对面还有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同样被人用铁链拴着手脚,他用力挣脱,可粗长坚硬的铁链纹丝不动,剧烈的挣扎,反而在手腕脚踝上留下深红色的伤痕,不断有血丝从伤口里丝丝缕缕的涌出来。
    “不用挣脱了,没用的。”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好心提醒他,嘴里还不停嚼着东西,不时有黑褐色的叶子从破皮干裂的嘴唇里录出来,景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充满臭气熏天的鬼地方,更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给掳来的,可他什么也不记得,只有后脑勺和后背上逐渐加重的伤口,似乎在提醒他在昏迷之前,曾遭到惨无人道的殴打暴击。
    “这是什么地方?”景光嗓门眼儿疼得厉害,说起话来也很艰难,有点口齿不清,男人的牙乌黑乌黑的,牙缝里也塞满了黑色的污垢,一张嘴,臭味儿浓烈刺鼻,他的神智在刺激之下,也恰到好处的清醒了不少,他无法忍受这么刺鼻的口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剧烈呕吐,撕心裂肺,再多用一点力,五脏六腑仿佛都能被那股大的气力搅得稀烂,男人拿出一只乌黑破旧的袋子,拿出两片暗红色的叶子,递到他面前说:“很疼是吧?尝一尝这个,有点苦。”
    “我不要。”景光全身疼得难受,男人还是一脸骄傲的将叶子塞到他手上说:“嫌苦,真的,不骗你,看你这么痛苦,这叶子是我从老家摘来的,我们那儿的特产,远近闻名,老少皆宜,叫仙人醉,你打听打听,但凡是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仙人醉的大名,在云仙城没有被修罗人攻陷之前,这个还是进贡皇城的仙品,用力嚼,把叶子里面的汁液全给嚼出来,苦了苦了点儿,但嚼时间长了,仙人醉的精髓就差不多嚼出来了,苦中泛甜,甜丝丝的,回味无穷,最重要的是,还能止痛,像你这样,不吃点仙人醉,迟早得活活疼死,与其饿死,也好过比疼死好吧?”
    “我不需要。”
    “你的嘴,好像比你的骨头还硬,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大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是谁把我抓到这儿来的?想干什么?”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修罗人?”男人说着就撩起自己的袖子,还算白皙的胳膊上有一处五彩斑斓的火焰标记,这是赤焰族人,世世代代从未间断过的标记和传统,在出生之时,就会由族内最有名望身份的老人亲自授予,最奇怪的是,火焰痕迹还会随着人的生长而增大形态,男人用手指了指他光溜溜白花花的胳膊说:“你的没有,是修罗人,还是外邦人?怎么会来咱们云仙城的?修罗人和赤焰族人,一向水火不容,几百年来,一直冲突不断,不管你是哪儿来的,对于这个,你多少知道些的,怎么还敢在城内乱走乱逛?这下被人逮着了,想要跑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以后不是被雇主挑去当一辈子的奴才,就是被红面煞拿去百化台献祭梵天神。”
    “梵天神?梵天神是什么东西?”
    “都说是天神了,当然是天上的神仙?”
    “可神仙又怎么会用活人献祭?”
    “是个神的,当然得受世人焚香祭拜,人有三六九等,神仙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尊位越低的神仙,虽然有神仙的封号,顶多也就是个山神土地公什么的,这些身份低微,法力又青黄不接的神仙,在天界算不得什么人物,但要和凡间柔弱单薄的人相比,那就高出十万八千里,选一个风水好,人杰地灵的地方,自封为王,百姓愚昧无知,目光短浅,没见过世面,轻信牛鬼蛇神,上当受骗,稀里糊涂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凡发生天灾人祸或常理无法解释的荒诞事件,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和鬼怪邪灵扯到一起去,结果这些三流神仙就被一群不三不四的人给高高举起,修进神庙里受人朝拜敬仰,成了名正言顺,也能勉勉强强和其他正统神仙平起平坐的好神仙,红面煞就是这位神仙面前的大护法,用来替天行道,铲除危害人世的罪人祸乱。”
    男人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片叶子,看来他在这儿应该被关很久了,环顾四周的眼神不慌不乱,好像早就适应了。
    景光畏畏缩缩的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角落里和他一样,还三三两两蜷缩着从不同地方抓来异类,看上去都像是赤焰族人,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沦为其他异族的奴隶,任人践踏宰割,毫无反抗之力,景光全身越来越疼,疼得他快要受不了,男人又笑,“噬骨钉发作起来很疼的,给你仙人醉还不要,一会儿等正在发作起来,你就等着哭爹喊娘,疼得满地打滚了,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疼了就吃仙人醉,尽量让自己好受些,你看看这乱世,人心惶惶,今天还能喘气,说不定转眼儿的功夫就一命归西了,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痛痛快快活着,痛痛快快上路。”
    “红面煞?”
    “你认识?那个女魔头谁遇到谁倒霉,听说她手上的白骨鞭子,一鞭子打在身上,当场魂飞魄散,连下辈子投胎当人的机会也打没了,看你这么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是你被打过,还是她把你的家人打得支离破碎了?”
    “我一个朋友的孩子被她抓走了。”
    “那就难办了。”
    “什么难办了?我想救她回来。”
    “你是想救她回来,但她不想把孩子还给你,向梦天神献祭,除了拉上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外,最重要的就是孩子了,他们的魂魄纯洁通透,毫无瑕疵,用来献祭再好不过了,我说过,她就是游荡在人世间的阎王爷,谁碰上了死路一条,几乎没有活命的机会,我看你十有八九是碰到过她了,那也是赶上运气了,她急需孩子拿去献祭,这才没时间收拾你,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跑去白白送死了,她可不是好惹的,光是那条白森森的鞭子,就叫人闻风丧胆了。”
    男人说得津津有味,要是没看到他手脚上同样拴着锈迹斑斑的链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负责这儿安保秩序的监工,“再说了,被她抓走的孩子何止一个,从上个月就开始抓的,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有三十天时间了,她走街串巷到处游荡,但凡有孩子的人间,都会破门而进,不抓到够量的孩子誓不罢休,你以为就你想为你朋友的孩子出头,但凡前去营救孩子的父母,最终全死不明不白的在了红面煞的刀下,你光想,想有什么用,没有势均力敌的力量,人家会飞的,你连跑都跑不快,拿什么和她斗?”
    景光现在自身难保,不知道红面煞的去向,不知道她的巢穴,就连她手上的那条鞭子也躲不过,别说和她面对面交锋了,就连能不难在她面前活过半个小时也是个巨大问题,男人依旧意味深长的看向他,用手轻轻将缠在脚上的链条理顺,缠在手指上自娱自乐,神情惬意,不紧不慢,和这儿紧张绝望,充满死亡气息的气氛格格不入。
    “横冲直撞,又撞不到别人,只会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你看看你现在不就头破血流了么?一味冲动,又不讲究办法,即使修出的道,也只能是歪门邪道,红面煞能够成为梵天神的大护法,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至少在杀人放火上要比其他邪灵更为残暴冷血六亲不认,况且她本身就没心,你能指望没心没肺的人能够看在你助人为乐的心肠上网开一面,调转立场和梵天神针锋相对?然后顺从你的心意,放走所有虏劫来的孩子们?你有替天行道的想法是好的,但这太梦幻了,不切实际,根本行不通的,你看看你连身上的疼痛都快承受不了,何况是深入虎穴?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清醒一点,好好想想你是要当修罗人,还是在胳膊上弄个火焰印记滥竽充数,成为阶下囚赤焰族人,看你体格人高马大的,说不定会分配到权贵人家当伙夫。”
    “走开!”景光不想和他废话,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怎样才能找到红面煞?”
    “去黑水崖,往东走,翻过秋灵山,离这儿足有一百三十多公里。“
    “你这么能说会道,难道就不怕死在这儿么?”
    “怕,怕又能怎么办?我们赤焰族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向敌人认怂磕头,要是我连死都不怕了,受些皮肉之苦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想逃出去么?”
    “往哪儿逃?我告诉你,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外面有红面煞,到处游荡,对生人的气息很敏锐,一旦撞到她面前就小命不保了,你看这儿多安全,就是臭气太浓,噪音太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吃有喝,又有人保护,不至于孤苦伶仃一个人,想说话,还能找到人说说话,到了外面就不是这么个情况了,外面的修罗人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修罗人,更不是十几年前有意要和我们和谈的修罗人,而是被雅素人篡夺心智,肆意操控的傀儡,当初雅素人进攻云仙城,赶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就是这些傀儡。”
    男人很是潇洒,用手将遮挡在眼睛上的一缕头发撇开,又神神秘秘的从袋子里摸出两颗红彤彤的果子,直接扔进嘴里,红色的汁液随着咀嚼,不时的从嘴角溢出来,又将另一颗丢到他面前,景光看了眼,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这个人不知是疯了还是看穿生死,到了生死关头还这么冷静从容,他没有吃,也实在没有心情,即使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他也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不为所动。
    “有意思。”男人觉得景天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虽然是怂了点,却也比正常人多了几分倔强,食物匮乏短缺,他不要也不必浪费了,如今这世道,能够顾好自己就不错的了,是他自己不识抬举,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有趣的人,男人饶有兴趣,觉得尽力挽留一下,至少可以帮助自己打消一下无聊时光,在这儿最让人难受的,并不是随时会一命呜呼的绝望,而是无聊。
    “别觉得我的话危言耸听,被安置在这儿的人,一般都有两个去处,要不被红面煞亲自终结,要不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轮为对敌呼来喝去的奴才,你看你这倔脾气,给你好吃的还不领悟,要让你卑躬屈膝侍候别人,肯定难如登天,可你想想,到了红面煞那儿,你根本没有半分把握保全得住你自己,更何况是救人?不要再心存幻想了,当务之急是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掂量清楚了再量力而行,毕竟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这是蠢夫。”
    男人也是好心提醒,想要救别人,得先学会保全自己再做其他打算,像他这样不吃不喝,又打不起精神来,又哪来的本事向红面煞讨人,“我看你现在的处境要比我艰难的多,还是当个赤焰族人比较安全,你在体格上占到了优势,与其被死对头大卸八块,扔进火坑化为一缕烟,不如自我妥协,好死不如赖活着,给仇家端茶倒水,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你说真要小命不保了,死了都没人收尸,扔在荒郊野外任由野兽啃噬,你想想,那样的场面得有多残忍可怕?”
    “饿不饿?”男人见他不动弹了,用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景光忽然惊醒过来,一脸惊恐的瞪向他,“你干什么?”
    “你一动不动,我担心你死了。”
    “我要活着出去,我得去救人,我······”
    “你看看你手上脚上的铁链,想要出去,你得把铁链打开,引起护卫注意,他们会打死你的。”
    “一定会有办法出去的,我不能再呆在这儿浪费时间,我······”景光用力扯着铁链,果然,巨大的动静立刻引来了两个手持长枪的侍卫,他们迅速赶来,抡起长枪,劈头盖脸打在他身上,景光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侍卫下手极其狠辣,拳打脚踢,身上再次皮开肉绽,鲜血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男人见侍卫走远了,再次凑过来,小声询问,“你还好么?”
    “我要出去!我不能死在这儿!”
    “谁都想出去,可这儿不是谁想出去就能出得去的,四面八方全是侍卫,他们六亲不认,看到不守规矩的就会一顿乱打,打死了算你倒霉,没打死,算你运气不错,你看看你遍体鳞伤,眼睛肿成了桃子,还能看得见么?人得有自知之明,命中的劫,该认的还得认,不认,自然是要吃苦头的,不要冲我横眉竖眼,我和你一样,都沦为修罗人的阶下囚,只是活得比你通盘罢了,少挨了不少皮肉之苦,何必非要挺着脑袋往南墙上撞?就算脚上没有铁链,你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那么重的拳脚,难免会伤筋动骨,你能跑得比他们快么?”男人一脸关心,景光疼得直哼哼,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颤栗的也越发厉害了,男人再次将树叶递到他嘴边说:“张嘴,吃了它就不疼了,活着,你得想方设法让自己活着,你只有活着,才能逃出去,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儿,说不定也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将她救出去,但凡被抓的孩子们,家人支离破碎,死的死,逃得逃,人人自危,又有几个能记住他们的?你要是把小命撂在这儿,又有谁会在意那个小女孩儿的生死存亡?”
    “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没有帮你,只是觉得你有趣,我刚好觉得无聊。”
    “你就不怕被他们杀了么?”
    “我说过,被安置在这儿的人,只要表现得当,老实顺从,让他们觉得没有太多威胁,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顶多是一顿打,雅素人一直对云仙城虎视眈眈,如今终于咸鱼翻身,如愿以偿了,成为城中的主人,几百年前,雅素人一直都是赤焰族人的手下败将,如果不是得了修罗人的投诚相助,他们又哪来的机会踩在我们头上?我看得出,你这个修罗人心肠不坏,还有救人于水深火热的心性,和投靠雅素人狼狈为奸的修罗人有所不同,多一个帮手,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好得多,我倒下了,还会有人继续站起来从头开始。”
    男人将叶子撕成两截,捏住他的嘴强行塞了进去,景光的舌头碰到断面上,苦得出奇,却也像他说的那样,苦涩之后甜丝丝的,身体上跌宕起伏的疼痛,仿佛被这股奇异的力量逐渐抚平舒缓了,伤口传来的痛苦也不再那么强烈,血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汹涌了,男人撕下袍子,将他腿上和胳膊上的伤口仔细包扎起来,语重心长的说:“不要乱动,伤口裂开了,会更疼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被抓来多长时间了?我不相信你的这份既来之则安之的通透,在进来之后立刻就有的。”
    “和你一样,拼命的想逃跑,不停的挨打,流血,浑身上下全是伤口,和你不一样的是,我知道如何保全自己,慢慢积累力量,不做没有意义的抵抗,挨过一次打,就得长一回记性,汲取一次教训,有了教训就能因地制宜,做出合理的反抗策略,我在这儿足足有半个月了,很多人都认为凭借自己的聪明智慧,一定可以逃出这儿,有偷偷摸摸挖地道的,有仗着自己以前高人一等的身份咋咋呼呼端架子的,结果被侍卫带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雅素人对赤焰人恨之入骨,尤其是达官贵人们,这一类人,超过一大半都沦为雅素人当牛做马,干体力活的奴才,他们很享受翻身做主,时来运转的感觉。”
    男人是城里地地道道的赤焰族人,并没有偏执的对待景光修罗人的身份,恩怨分明,不会因为他是修罗人就不分青红皂白的仇视他,“以前像丧家之犬一样,窝在深山老林里痛苦卑微的活着,一天天数着日子,每一天都看向云仙城的方向咬牙切齿,现在成了王者高高在上,将践踏欺凌他们的人狠狠踩在脚下,百般蹂躏肆无忌惮,这命,前半生不管有多华贵荣耀,在城池失势后就有多狼狈落魄,你说还能怎么办?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赤焰人,也尝一尝被人千刀万剐,被人羞辱践踏的滋味。”
    苦涩尖锐的味道不断的在舌头上跳跃着,怪异的是,身上的疼痛果然没有先前那么激烈了,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展,身体也不再因为撕心裂肺的疼痛而蜷缩在一起,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有了这份轻松,他才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眉目清雅,举止从容不迫的年轻人身上。
    “我也有离散的家人,所以,为了家人,为了日后的团聚,我必须忍气吞声,放下前半生所有的殊荣或能拿来沾沾自喜的长处,哪怕给那些侍卫磕头求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在这儿呆那么久的原因,想要活下去,想要救回你心心念念想要救的家人,得学会善待自己,一切的忍耐,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带家人去安全的地方避难。”井书铭说这话时,眼里闪烁出对未来的希望,好像逃离这儿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你叫我小景就好了。”
    “井水的井?”
    “嗯,井水的井。”
    “那你就叫我书铭好了。”
    “交换了姓名,以后就是朋友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景光问,井书铭搂过他的肩膀,指向对面暗巷子里的两个侍卫说:“看到那两个人没有?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要和下一组侍卫换班了,这个环节相对松散,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机会。”
    “通过巷口就能逃出去了是么?”
    “也可以这么说。”井书名的眼里忽然闪过几分狡黠,他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巷口,景光必须活着离开这儿,他还得去救那个当初给他糖吃的小女孩儿,她一定也心心念念想着有人去救她,一个时辰后,换班的时间果然到了,两对人相互看了一眼,嘻嘻哈哈说了几句话。
    景光试着站起来,不知是仙人醉太神奇,药力强大,瞬间治愈也他身上的疼痛,就连还在流血的伤口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井书铭打头阵,小声嘱咐千万不要发出异响,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俩个一前一后,趴在地势稍低的地方匍匐前行,好在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并没有引起换班队伍的注意。
    井书铭将两颗红彤彤的果子用手旨碾碎,小心翼翼涂抹在了石壁上,淡淡的红,细细融入到了暗绿色的苔藓上,并不显眼,细小密集的苔藓上慢慢有了骚动,红色的汁液迅速合拢,幻化成了米粒大小的蛆虫,通体碧绿,和苔藓的颜色浑然天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上面有东西在蠕动,它们成群结队,数量越来越多,仿佛受到指令似的。
    开始向墙壁四处蔓延攀爬,很快就有不少绿虫子爬到了侍卫的脚上,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皮肤,不痛不痒,悄无声息,井书铭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盯着那两人的表情变化,在看到对面的侍卫眼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绿光后,这才示意紧随其后的景光快点跟上。
    景光不敢大意,大步流星跟在他后面跑进了巷子,然而前面连接的并不是出口,而是一个死胡同,里面是个密闭空间,黑漆漆的,在岩壁上长有一棵歪脖子树,树冠几乎与地面平等,树干斜长在了石壁上,没有阳光,树木几乎成了一根木头,插在了石壁上,直直生长,树冠上长有大大小小的果实,很是怪异。
    叶子微微发红,果实足有拳头大,沉甸甸的,拉扯着枝叶往下垂落,每一个果实上布满了一层白色绒毛,在花蕊形成的凹槽里,不时有活物探头探脑,伸出长长的舌头,景光从未见过这样怪异可怕的情景,井书铭似乎很兴奋,潜伏那么长时间,终于抓住机会得见这千年难见的壮观景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数量那么多,果实里好像有东西,你不是说这儿是出口么?”
    “你急什么,这可比出口有意思多了,我跟你讲,这可是雅素人的镇族之宝。”
    “镇宝之宝?用来干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树?上面的果实怎么看上去和平时见到的果实不太平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这棵树的根须就长在圣女的心脏上,说出来,你肯定又不信了,雅素人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连他们唯一的圣女也不放过,挖了她的心,他们就能完全控制她的心性了,想来在几百年前,圣女在没有成为雅素人的圣女之前,好赖也是个山灵,雅素人被赤焰族人击败之后,就带着残兵败将躲进了深山老林,山灵尚未成仙,但离成仙也不远了,她修炼千年,过程通畅顺风顺水,而这段时间却又是她最脆弱,灵力澎湃汹涌却又无法全力施展,穷途末路的雅素人,一门心思想要杀回去报仇雪恨。”
    井书铭并不是被雅素人抓来的,而是为了得到雪藤果才费尽心机混进来的,也可以说是自投罗网,要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么会伸长脑袋,专程跑来雅素人的天下自寻死路,雪藤果是唯一救亲人的办法,只要摘下一颗,成功喂到亲人的嘴里,那么这一次九死一生的冒险就值得了,景光不禁瞪大眼,难怪它会被藏匿在巷子里,还有侍卫严防死守,这是雅素人发家致富的筹码,却也是致命的死穴。
    “山灵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为他们任意宰割的盘中餐,生生挖了她的心,就埋在她常年打坐修炼的红藤树下,它从不开花结果,但在山灵心脏的滋养下,根须迅速就将灵力浸润分散了,结出的果实价值连城,是很多达官贵人打着灯笼想求也求不来的,成熟后,果实圆润,晶莹剔透,如梦如幻,还能清晰看到里面的果核微微颤动,好像跳动的心脏。”
    井书铭喜笑颜开,能走到这儿,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他的眼睛在各个果实上精挑细选,有窃喜,却也有遗憾,这比他预期想到的要差半截,雪藤果虽然成功找到了,但果实尚未成熟,还没有完全变成白色,只在表皮一层陆陆续续出现了白色的绒毛。
    离真正的瓜熟蒂落至少还有十多天,但他的亲人根本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他必须想方设法摘一颗回去,死马当成活马医,就算达到传说中的长生不老,只要能将命救回来,却也是极好的,景光目不转睛的盯着果实看。
    凑近看,叶子上布满了锋利细小的尖刺,他鬼使神差伸手碰了一下,顿时手指上就涌出血珠子来,他含在嘴里轻轻吮了一下,血流止住了,但疼痛若隐若现,丝丝缕缕的,从未间断过,他并没有将这小小不言的伤痛放在眼里,还只以为是普通的扎伤,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打小闹也算不得什么。
    “蠕动的线条,那是受圣女灵力浸润,慢慢形成的奇异景观,这种幸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亲眼看上一回的,对身患疾患的普通百姓来说,无疑是药到病除,起死回生的灵药,又是很多修道名家垂涎三尺的仙药,想要长生不老,只要摘一颗吃下就可以达成了,你现在看到的雅素人,世世代代都会食用这些灵果,最小的也有三百岁。”井书铭说着就伸手抓向顶部颜色相对剔透清透的一颗,这也是所有果子最接近成果的一颗,然而就在他抓住果实的一刹那,圆溜溜的果实忽然变成了血盆大口,一颗红色类似舌头的东西,从花蕊的凹槽里伸出,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缩回了手。
    那如同刀子般锋利单薄的舌头,就要将他的整只手给切断,他吓得心惊肉跳,然而整棵树仿佛受到惊动,枝叶颤动,飞落下来的叶子,尚未落地就变成了飞刀,铺天盖地的扎向四处,井书铭大惊失色,没想到关键时刻会出现这么大的险情,他多少有点拳脚功底,还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堪堪躲过侵袭,景光就没他这么幸运了。
    全身上下被叶子刀片划得血淋淋的,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井书铭正想一把将他往后拽,不曾想却扑空了,横生的雪藤树开始有数以万计的藤蔓,疯狂迅速的从粗糙扭曲的枝节上伸展出来,相互纠缠肆无忌惮,叶子不再飘零飞落,细长柔韧的藤蔓肆意剿杀
    景光的胳膊被藤蔓缠住了,紧接着就是手脚,连同整个身体,也被一圈又一圈严严实实的缠住,只有脑袋勉勉强强还露在外面,井书铭此时此刻已经逃到了巷子口,他回头看了眼已经身陷囹圄,无法逃脱的景光,眼里有愧疚也有绝望。
    他自身难保,回去就是一个死,藤蔓越来越多,几乎要从里面往外延伸,不停鞭挞石壁,尘土飞扬,石壁上裂开不少纵横交错的裂纹,他眼前忽然一亮,一颗晶莹剔透的雪藤果就悬挂在离景光不远的枝头上,随着树身抖动摇摇欲坠,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又折返回去。
    他踮起脚尖奋力一跳,不偏不倚刚好摘下了雪藤果,景光的脖子被藤蔓越缠越紧,脸色也因为窒息而变得涨红,四肢百骸的骨头几乎要被碾碎折断,他从夹缝中向艰难的探出手,想要让他拉上一把。
    井书铭一手抓住雪藤果,一手尝试着去拉他,然而一条藤蔓劈头盖脸的向他打来,情急之下只能往后连退两步,景光的眼珠几乎因为强力的挤压快要爆出眼眶,嘴巴也张得老大,舌头也和吊死鬼似的往外伸出,细长柔软却又无比恶心的藤蔓,仿佛蛇一样钻进他的口腔。
    甚至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藤蔓,肆意游走在他的皮肤表皮,细长的须毛甚至还从鼻孔耳朵里透出来,地面震荡的厉害,井书铭别无他法,看了眼手上的雪藤果,又神情愧疚悲痛的看了他最后一眼,丢下他拔腿就跑,景光的意识仿佛随着快要四分五裂的身体逐渐塌陷迷离。
    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不清,纵横交错的藤蔓越来越多,从鼻孔耳朵,甚至是眼睛嘴巴里穿插出来的藤蔓也相互缠结,不知是仙人醉的力量太大,即使在能听清皮肤持续开裂,树叶枝条几乎全部卷进五脏六腑的声音,也没觉得一点疼,唯一的感知就是无法喘息。
    还有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想要吐却怎么出吐不出来,反而让枝叶越发迅速的往身体里钻透,来自雪藤树上的力量迫使他一步步往后退,直到与石壁融为一体,他只剩下一只眼还能正常看得清,另一眼和其他部位早已被藤蔓侵占缠绕,原本悬挂在枝头上的累累果实。
    忽然粉碎融化,幻化成暗红色的光芒,沿着枝叶往他身上回流,连同暗绿色的叶子仿佛也被火光点燃,闪着暗红色又耀眼夺目的光,争先恐后的流转在枝叶树干上,焕发出的光芒越发嘹亮,几乎将暗沉沉的箱子照得一览无余,连长在犄角旮旯处的石笋也看得清楚。
    从石壁上透出来的细小纷乱的根须,长长短短,柔软惨白,迅速攀爬在他的胸口骨骼上,尤其是他的脖子,他的上半身,随着强大的拉力被迫往后扯动,几乎完全陷进了石壁,惨白柔嫩的根须在刺穿皮肤后,疯狂吮吸,根须逐渐被血染成了鲜红色,迅速萎缩粉碎的果实,树干随着与他身体的疯狂纠缠而逐渐挛缩,原本枝繁叶茂,果实丰满。
    现在却只剩下半截枯木,几乎和景光的身体,完完全全融合在了一起,雪藤树的根须已经完全脱离了石壁,已经完全寄生在了景光的身体里,全身上下,变得血红臃肿面目全非,耳朵鼻孔以及嘴巴里,还或多或少残留着少许枯萎暗黄的根须。
    藤蔓也像是被切断了生命源,有气无力的贴浮在他的皮肤上,风一吹就脱落了,却可以清晰了然的看到数以万计的藤蔓长须,已经和他的血脉筋络相互缠结粘连,分不出彼此你我,在关节处还会高高的顶出皮肤,形成又大又红肿的包,看上去坑坑洼洼的,狰狞可怕,触目惊心。
    乍一看,好像包块里藏着什么骇人听闻,会听人的怪物,叫人头皮发麻,血红色的石壁在转瞬间变成了惨白色,也随之天塌地陷,墙体分裂,景光和石壁粘连的部分也在分崩离析中被无情扯断,但他还是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疼,两眼发黑,腿脚虚软无力,一头栽在了地上。
    而他此时此刻的眼睛却变成了火红色,皮肤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尚未愈合的伤口里不是有柔软粘稠的东西往外伸探,这和当初从果实的花蕊凹槽里探头探脑的东西一模一样,或许那些令人张狂恐怖的东西,就是通过树叶渗入身体的空隙,也大肆进入他的身体。
    然而令他也无比惊讶的是,皮开肉绽的伤口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迅速愈合,伤口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抚平了,毫无痕迹,好像从未受过伤,只是身体各个地方还残留了不少米粒大小的树叶,而雪藤树横生出的根须也被连根拔起,从头到尾全长进他的身体里,与他的筋脉气息融为一体,石壁上露出一个巨大的凹槽。
    其他三面早已塌陷,露出千奇百怪的窟窿凹痕,而在这些深深浅浅的凹痕里,似乎真的与外界相连,隐约有光线从外面透进来,景光拼命的想要爬起来,可两腿似乎不听使唤,根本无法正常站立,更别说是跑路了。
    他沿着一条透出光线的洞往外爬,而身后的脚步声以及喊打喊杀的呼叫声,也越发明显,再不使点力,他就要被人当成树干锯成木头桩子了,就在他的手伸到太阳底下,感到此话温暖的时候,毫无知觉的两条腿还是隐约感觉到被人抓住了,随后手指上短暂的温暖立刻又被拖拽到冰冷潮湿的空气里。
    他的下巴,被尖锐的石头划得血肉模糊,半边脸也血糊糊的,他们拽着他的双腿,用力往回拽,就像被刀刺中要害的猎物,失了反抗能力,任人宰割,他的神智也在跌宕起伏的拉扯中涣散不清,最终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再无其他动静,听不到,说不出话,嚷不出声音,就连眼睛也看不见了,仿佛陷入了死亡之中。
    一只小鸭子优哉游哉的从他面前划过,焦黄色的脚蹼敏锐欢快的划动着,身体也随意行动,行云流水,它不时的回过头来向他呱呱叫,景光腰酸背痛,全身从头到脚的骨头仿佛被人用铁锤敲得粉碎,又用泥巴勉强糊到一起。
    他泡在水里动弹不得,身体随波逐流,涟漪拍在脸上凉飕飕的,小鸭子为了追赶贴着水面飞行的蜻蜓,径直从他的脸上踩过,毛茸茸的,没什么重量,就是脚蹼会不可避免的踩进他的嘴里,还带有不少泥沙,不知几个来回,景光的意识似乎在小鸭子亢奋激烈的交换中逐渐回转过来。
    他的身体仿佛叶子一般漂浮在水面上,在浪涛的一波又一波的推动下,慢慢靠近河岸,他试着伸出胳膊,坚硬疼痛的胳膊在强大的求生意志下终于可以上下移动了,好在他准确无误的抓住一块石头,虽然滑落了几次,却也有惊无险的让自己依靠在岸边。
    水流越发劲猛,很快他的身体就轻飘飘的,浅浅的被推到河滩上,小鸭子异常活跃闹腾,拼命的追击着蜻蜓,再一次劈头盖脸的从他脸上踩过,而这一次,脚蹼刚好踩在了他的右眼上,半截枝叶被拦腰踩断,几乎遮挡住了视线,就在他准备伸手摸向眼睛时。
    小鸭子不知什么时候近在咫尺,一张嘴就将陷在他眼睛里的半截嫩芽连同眼珠子一起扯出眼眶,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几近癫狂窒息,与此同时,却也恰到好处的将他的意识叫唤回来,疼痛开始在四肢百骸,每一条筋脉上肆意发作,疼得他眼泪横流,鼻涕川流不息,几乎要将两个鼻孔冲破,浑身剧烈的疼。
    令他快要无法承受,仿佛先前被仙人醉麻痹的疼痛,也在这会儿十倍百倍连本带利的还回来,景光痛不欲生,浑身上下的关节似乎也在疼痛中被逐一打开疏通了,不再像刚才那么僵硬麻木,还真像干巴巴的半截木头,这也很好预示着雪藤树已经和他的身体彻底融合,相生相克,不分你我。
    浑然天成,但疼痛还在持续拉回,皮肤上一阵强过一阵的撕裂感愈演愈烈,仿佛被抹上了油,落了颗火星子,烈火瞬间就将他从上到下吞噬了,他疼得满头大汗,撕心裂肺叫喊着,仿佛被经验丰富的刽子手处以凌迟,一刀接一刀,割破皮肤鲜血淋漓。
    他却无计可施,怎么也遏制不了身体上的疼痛,小鸭子忽然惊恐万状的从对面跑过,从他身上直接跨越过去,钻进水里就消失不见了,景光咬紧牙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哪来的心思去看一只不知打哪儿来的鸭子。
    水面在掀起一阵涟漪后就恢复了平静,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现在所看到的是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隐约中,他总觉得这儿似曾相识,一抬头,就看到十几团绿光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一闪一闪忽隐忽现,还伴随着狼群特有的啸叫,声调拖得绵长深沉,光听着都觉得异常恐怖。
    定神的一看却是十几头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的豺狼,景光大惊失色,身上的疼痛也在巨大的恐慌之中荡然无存了,还是保全要紧,疼痛刚好也是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最有力证明,他不想死,景光不断的暗示自己不能死,还有人等着他去救,这时小鸭子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嘴里叼着一只残缺不全的莲花,丢在他面前,景光恍然大悟,就在群狼向他四面围攻过来之际。
    他仿佛在湍急河流中抓住了救命稻草,莲花在触碰到他掌心的一刹那,他转眼就出现在了先前曾呆过的莲台上,而对面依旧悠然自得的躺着灵宝上人,向他挑了挑眼,一副好久不见的模样,景光拼命挣扎着,又目不转睛的看向水下,河水清澈见底。
    但这一次,水底满是五颜六色的石头,却没有上一次所见到的骷髅,他伸出双手,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在确定毫发无损,没有任何异样后,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从灵宝上人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来看,情况肯定没有他肉眼看到的那么简单。
    “有棵树······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的身体里长·····不是····有棵叫雪藤树的·····就是长有一种叫雪藤果的一种树,不知怎么就长进我的身体里了,根须和枝叶上长出的藤蔓,仿佛蛇一样无孔不入,从我的鼻子眼睛还有耳朵里进进出出,渗入我的身体里,和我的筋脉血液糅合到一起,这可怎么办?我到底变成什么怪物了?灵宝上人,你可得救我,得救我,怎样才能把那堆鬼东西从我的身材里弄出来?我们上一回好歹见过一面,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景光六神无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灵宝上人笑,“莫慌,莫急。”
    “那堆鬼东西没有长在你的身体里,你当然不慌不忙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刚才怎么会一下子掉进另外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景光欲哭无泪,经他反复确认,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似乎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灵宝上人盘膝而坐,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叫你莫慌,是因为你现在哭爹喊娘,寻死觅活也没办法,叫你莫急,是因为急火容易攻心,这对你不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其他意外什么的,就没人帮我做事了,上次,我记得跟你说的很清楚,一路上我会给你保驾护航,你只要英勇无畏的往前走就行了,不要遇到一点事儿就大呼小叫咋咋呼呼的,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包括你现在遇到的一切事情也是。”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会死的,树丛怎么能和人的血肉之躯融合在一起?你这是想让我身上结出仙人果么?世人谁不知道雪藤果可以长生不老,要是有人知道我把这东西栽进自己的身体里,你猜会引起什么后果?想要一步登天的人太多了,雪藤果价值连城,又可以长生不老,你说要是让那些专攻旁门左道的小人知道了,会把我当成树木栽在自家的后花园里,给我浇水施肥,不管等几个春秋,等着雪藤果从我的嘴里鼻孔里一个接一个的长出来,但凡有眼儿的地方,都能结出果子来,这也太荒诞了。”
    景光低三下四的向他磕头认怂,光是身体里融合的树就令他苦不堪言,随时都会被人抓住,轻则开膛破肚,重则大卸八块,不管哪一样都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下场,“你这哪是帮我,简直是害我,将我置于风口浪尖上任人捉弄,变成名副其实的仙人果,是人是鬼都想从我身上分一杯羹,放我的血,吃我的内,连着也要敲碎了熬一锅仙汤,你挑中我,只是因为我是修罗人的嫡传世子?可哪里知道,修罗人早已分出支派,还有另一纱的修罗人,比我有才华有能力的比比皆是,还有雅素人撑腰,对了,这棵树就是雅素人挖了什么山灵的心脏种下的,她好歹也是你的同类,你怎么着也得找雅素人算帐,杀了雅素人,救万千无辜生灵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不也是你们这些当神仙的人该尽的责任么?”
    灵宝上人笑着,似乎连他胆怯退缩的反应也早已料到,景光全身几近虚脱,有气无力的蜷缩在莲台上,仰头看向天黑,黑幕上繁星点点,柔和的星光投射到水面上,又与水底密布的彩石相辅相成,在水面上折射出奇异惊艳的五彩光芒,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在受别人焚香礼拜的时候,你们的双眼炯炯有神,现在他们涂炭生灵,你怎么就装傻充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对得起他们对你的顶礼膜拜么?对得起你救苦救难的神仙职责?我····我不求你为我保驾护航,现在继续你保驾护航的人是赤焰族人,解救我身上的禁令,还我一个自由,我只想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而已,你为什么要把我弄成这个鬼样子?他们虎视眈眈,只要知道我身上有雪藤果的跟脉,哪会轻易放过我的,你是神仙,不必深入虎穴,在最危险的地方冲锋陷阵,只要端坐在这儿摆摆样子就行了,可我手无寸铁,什么本事也没有,拿什么和雅素人斗?”
    景光现在哪还有心情欣赏美景,一味的想要逃脱这个莫名其妙的舒服和世界,“还有这莫名其妙的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走到哪儿都会沦为别有用心之人偷袭的对象,我拿什么本事在你交待的事上乘风破浪?说出来我都不信,你又打哪儿来的自信,非要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我身上,我告诉你,不管你是哪路的神仙,不管你想在我身上达到怎样的目的,我不会因为你的这份器重就拿命豁出去,你·····你有能耐就去拿雅素人练练刀,何必要在我身上搞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样,我真的扛不住了,也实在没有能力但当你的信任,你还是另寻他人,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稳稳当当过完一生。”
    “稳稳当当过一生?稳稳当当过一生?那是怎样的一生?你要的,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即使不是你想要的,却也是预示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劫数,不是你想逃避就能一抹脸逃避得了的,这关乎的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身家性命,还有背后千千万万个想要稳稳当当生活下去的人?有些人,生来就会成为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而有些人,却生来不凡,经历的事情也要比平凡的人多得多,不是为了体验人世艰苦,而是用经历的痛苦,而是去感知那些同样身临绝境,痛苦挣扎的人送去希望,救离他们脱离苦海,只有切身经历过,才能做到感同身受。”灵宝说得很轻盈,景光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容,“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普度众生不是该你们这些神仙该做的事么?我要是能做到对所有痛苦感同身受,还要你们干什么?不如封我为神,我来······”
    “每个人都可以成神。”
    “我可没那么大志气,我只想过我自己的日子,我想·····我想离开这儿,我想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摆脱你,别以为你把我压制在莲台上,我就得听命于你,谁也奈何不了我,谁也休想把我当成刀剑任人使唤,我······”
    “你听,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是你想要的,就是别人休想阻止你想要的,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今天所想要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
    “你这说话还真有意思,人生在世,不求自己想要的,难不成还得将自己砸锅卖铁去成全别人?”
    “每个人生来都有注定的使命,人生百态,皆不相同,生活不光只有你一个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凑在一起相互影响,相互成全,你是被选召的人,上天让你先经历一段糟糕迷茫,寸步难行的生活,是为了让你百炼成钢,成为最好的你自己,那个时候的你,就会明白所有的放弃和等待,并不是对你一味的压制剥夺,将你逼入绝境无路可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会渐渐看清自己生于乱世的责任,很多事儿,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特定的事,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完成,我说过,你是被上天特别选召的人,注定要成为很多流离在外,无依无靠之人重返故土的向导。”
    灵宝上人说得情真意切,有些事,只有被选召的人才能去做,就像英雄,往往预示着舍己为人,“这份生来就已经镂刻在你骨血之中的使命感,是无无论如何也无法抗拒的,与其逃避,不如试着接受,或许你认为面临的难处并没你想像中那么艰难,恐惧会蒙蔽人的双眼,所见之处尽是黑暗深渊,畏畏缩缩不敢前行,遍地狼烟满目疮痍,恐惧并非洪水猛兽,只要你勇敢一点,义无反顾的站起来,它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是你没有打开心扉,否定自己可以成全最好的人,自己成了自己的绊脚石,无法迈开腿奔赴远方,想要打败对敌之前,你先得学会克服内心的恐惧,前方有路,未开繁花似锦,但你得试着往前迈一步,眼睛看向天际边最亮的一颗星,一路的坎坷坑洼磕磕绊绊,就不会成为你勇于迈向前程的阻碍。”
    景光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如何逃离这个鬼地方,最好能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神仙也划清界限,他全身疼得剧烈颤抖,好像又被人生生扒了一层皮,灵宝上人不再看他,也明白他此时此刻的激烈反抗,一味想要逃避被赋予的责任,在没有明白自己生而为人的真正意义之前,这也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人之常情。
    “战胜不了自己,内心不断滋长膨胀的恐惧,将会给你画地为牢,兜兜绕绕原地踏步,以前的你什么样,以后的你还一成不变,一路走来所经历的苦痛,变得毫无意义,人生就真的只剩下苦痛两个字,即使逃到一个安定舒适的地方,不过是虚度光阴,苟延残喘罢了。”灵宝上人说,景光的眼睛四处打量,他撩起袖子,胳膊上纵横交错的密布着暗紫色的纹路,看上去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好像雪藤树以他的身体为养料,从五脏六腑中源源不断的汲取营养,他还真是特定的人,要不然身上怎么会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怪事,一棵树,竟然能在他的身体里落地生根,大有过几天就能开花结果的趋势,他蜷缩在莲台上嚎啕大哭,现在一心想着的不是所谓的责任,而是如何将身体里的鬼东西给拔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万一哪天鼻孔里结出一颗雪藤果来,是自己摘了吃掉,还是化身观音救苦救难,拿去救济穷人普度众生?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现在只想知道,要怎样才能把长在身体里的鬼东西给弄出去?但凡价值连城的都是好东西,现在雪藤树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不再属于我自己,也不能再是我自己,这么可怕的东西没长在你身上,你只会说些不痛不痒,无病呻吟的废话,你是神仙,长生不老,不生不灭,雪藤树又是人世可遇不可求的珍宝,你们俩个搁在一块儿,才算是珠联璧合浑然天成,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凡人献丑,你一个神仙都无法承受的,我又有什么资本挺身上阵,这不是打了你的脸?况且我从未想过拯救苍生,苍生关我什么事?”
    景光越想越害怕,皮肤里不断颤动的筋脉,似乎随着他湍急的火气越发明显,甚至还会有细长的绒毛从毛孔里探出来,用力揪掉,却又像是撕裂了皮肤,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雪藤树的根脉,已经完完全全和他融入到了一起,不分彼此,难解难分,灵宝上人闭上眼睛没说话,手指拔动佛珠的节拍速度,要比先前快了不少,空灵湍急的撞击声,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淋漓尽致的显露出来。
    “你能相信一个自己就陷在水深火热中的人,又怎么将另一堆同样陷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救到彼岸,说出来你能信么?你肯定能信,但我不信,我·····我都快自身难保了,看不到一点点的希望,我一这支派的修罗人所剩无几,而另一个支派的修罗人与雅素人狼狈为奸,结成同盟,赤焰人统领云仙城的盛世在被攻破的那一天就已经灰飞烟灭,一去不返了,你不是神仙么?你不是有顺风耳千里眼么?怎么就没看到现在给雅素人端茶倒水做牛做马的,几乎全是昔日赤焰族人血统最纯正,身体最为高端的皇亲国戚,他们都无法自救了,单凭我一人之力,又如何将数以万计的他们救离雅素人的魔掌?”
    景光心里装了满满的全是恐惧,以及如何将身体里的东西给弄出去,灵宝上人定是为了控制他,才会将这么可怕古怪的树木,长到他的身体里,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说出去,谁又会相信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竟然会生在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身上,。
    “神仙大人,清醒一点好么?一提到关键问题,你不是打马虎眼儿意图瞒天过海,就是昏昏欲睡,装作一问三不知,跟我扯这些纸上谈兵,没有意义的话有意思么?你自己能做的事,为什么要指派我一个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本的人去做?现在我搞成这样了,人不人鬼不鬼,雅素人但凡知道我的存在,一定会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我的项上人头,我的画报会遍布大街小巷,所有人都会将这一切的责任归咎到我头上来,我只想保全我自己,雅素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连山灵都敢毒害,想要逼我现身,必定会拿无辜人的性命逼我就范。”
    景光不是傻子,他盗取了雅素人的无价之宝,他们很快就会查出来龙去脉,将头号嫌疑人锁定在他身上,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通缉捉拿他的画报,将会贴遍大街小巷,成为人人喊打的要犯,说不定在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抹黑,添加一些不切实际的谣言蜚语,以讹传讹之后,他会被彻底的妖魔化,雪藤果,是很多修仙求道之人梦寐以求的无上至宝,很多寻求长生之术的人,穷其一生也想得到的捷径。
    到时候,就没有几个人会在意他是正统的修罗人,还是和常人无异的闲杂人等,只知道他身体里长着一棵雪藤树,到时候,母凭子贵,他凭这棵举世无双的仙树而将被世人虎视眈眈,垂涎三尺,但凡是个人,都想在他身上分到一杯羹,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如同吃到雪藤果一样,都可以长生不老,打破循环,再不会经历凡世之人都会经历的生老病死。
    这也是很多人会对雪藤果心心念念,无所不用其极的原因,他不想最后穷其一生都在躲避他人的刺杀,更不想因为这个一鸣惊人,成为他人眼里望眼欲穿的香饽饽,等待他的只有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我身体里有着他们的镇族之宝,落到他们手上,你能不能保证,会在我性命攸关,十万火急的时候救我脱离绝境?还是凭借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仙身份,也对付不了小小的雅素人?你要是无法向我证明你有制约对方的本事,又如何在我面前端得起金罗大仙的尊名?要让我如何对你心悦诚服,肝脑涂地?”景光忽然诡秘一笑,身体一跃就扑向了灵宝上人。
    哪想他后力不足,腿上不知什么时候生长出的长须,与莲台融入到了一起,他的上半身有惊无险的搭在了他所在的莲台上,双手死死的揪住边缘,而双腿上不断冒出的长须越来越密集,还长出鲜绿的叶子。
    他越想扯就越扯不开,还隐隐作痛,好像有把刀口不太锋利的刀子,反反复复在皮肤上磨砺切割,灵宝上人居高临下看向他,景光艰难的抬起自己的胳膊,正准备想要敲击他的腿,哪想手指头忽然变成了半截木头,腿还没碰到,却阴差阳错的碰到了莲台上。
    又和莲台表面粘合了,他惊恐万状,用力抬着胳膊,越是用力,皮肤上越来越紧缩的拉扯力就越明显,疼痛还在双倍的施加,眼角余光,无意中发现投映在水里的身体,几乎全被黑不溜秋的树干侵占了,一条腿还能灵活移动。
    而另一条腿几乎就成了雪藤树疯狂生长的花盆,从上到下几乎半截身体都被无情占用了,他这个人,从今往后,将会和这棵莫名其妙的树分享同一个身体,不再真正的属于他自己了,这也是他始终无法接受的残酷事实,灵宝上人不慌不忙,伸出手在他胳膊上长出的鲜嫩枝桠上抚了抚,似乎对这枝繁叶茂的长势很满意。
    景光怒气凶凶,然而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的情绪和反抗力度越大,从他半截身体里抽出来的树叶枝桠也就越繁茂,发现了规律,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学会控制情绪起伏,景光的身体尴尬的横跨在两个莲台之间。
    一边的身体是他的,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另一边却郁郁葱葱,绿盖成阴,要是放在林子里,必定会招来不少鸟雀前来筑巢搭伙,繁衍后代,他噘着嘴欲哭无泪,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袍子,哪想手指却扑了个空,原来眼前这个看上去逼真生动的神仙,浑身上下包括说话状态,竟然是虚幻的。
    灵宝上人的手在空中轻轻一切,身下的湖泊莲台瞬间不见,两人出现在一片怪石嶙峋的山林里,景光还保持先前横卧的状态,右边半截身体又在短时间内长出不少枝条嫩叶,他神情惊愕失摸的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粉色的小鸭子呱呱跑来了,再一次劈头盖脸的从他脑袋上踩过,灵宝上人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说:“这就是你刚才来的地方,第二空间?”
    “我死了?你说过,只有死了才会去第二空间?我真的死了么?”
    “你没有死,只是这雪藤树与你合体后,主动带你进入它原本就生长的地方,这山灵在千百年前曾在这儿移植走的,它的根须至今还有半截留在这儿,第二空间代表了死亡,却也喻义着新生,但凡从这儿出去的,都会脱胎换骨,涅槃重生,根须和树干,两者从未断了联系,一直以来生生不息,遥相呼应,与你达成一体,也只是返璞归真,顺应了原始召唤,人也是一样,你也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使命,方向给你指明了,具体什么事情,还得你坚毅勇敢,排除万难,一步步走下去,一路上有荆棘尖刺,也有沁人心脾的花香美景,好的,坏的,都是你的,抗拒不了,就试着接受,一味顽抗,受苦受难的人,终究还是你自己。”
    灵宝上人说得苦口婆心,这还远远不够,有些路,只有他自己走了才算,摔倒了,别人帮不了,不管摔得有多惨,只能咬着牙自己爬起来,重中之重还在景天自己身上,尽管他是神仙,有很多事,他也无力干涉,帮不了太多。
    景天无法接受眼下的境遇,以前他是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度过的,一心想着哪天出去了,人生就会好起来,结果出去了,又碰上这么荒诞可怕的事,又在想着,只要将该死的雪藤树从身体里连根拔起扔出去就好了。
    可他不敢确定自己脱离树木纠缠以后,会不会像他所想的那样慢慢好起来,作为修罗人的嫡传世子,族人剩下的只有老弱病残,凝聚不了一点战斗力,十年来,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种族灭绝的危险,别说是帮他添砖加瓦保驾护航,不拖他后腿就已经是先辈保佑,谢天谢地了,他身后空无一人,哪敢轻易倒下。
    他情愿像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受人非议,被一群利欲熏心的人虎视眈眈,剥皮抽筋,嬉笑怒骂,他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不敢面对现实,也无法和现实中的残酷势力据理力争,相互抗衡,因为没有实力,也没有在倒下后可以东山再起的后盾支持,他赢不了,却也输不起。
    他无法理解这种匪夷所思,稀奇古怪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摆脱不了,就像缠在脖子上的绳子,随时会拿走他的小命,无法像灵宝上人说的那样化为往上攀爬的线索,从而险象环生,逆转处境,困难放在头上就是十万大山,踩在脚下同样也会成为十万大山,却可以问鼎巅峰,披靡天下,成为万民敬仰的英雄。
    可他满眼看到的不是未来,而是一个比一个难以克服的障碍,压得他快要窒息,拴在脖子上的绳子似乎也越发紧了,挣脱不了,只想在别人举着刀尖将他千刀万剐之前,逃到天涯海角,了此残生,哪怕活得窝囊卑微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这是世上生于战火纷飞中千篇一律的景象,随波逐流,自生自灭。
    “你说你不想救助苍生,但有些事儿,有些难处,就是太多人办不到,老天才会找一些普通人进行千锤百炼,变得不同寻常,成为先驱,去将这难办的事,难走的路,不畏风雨翻山越岭,将崎岖坑洼的泥泞路上,反复踩踏,走出新的道道来,后面千千万万的人,才能放心大胆,稳稳当当的走在你用鲜血努力所开拓的新路上欣欣向荣,迈向繁华盛世,你眼下所撞见的一切艰苦绝境,也会成为更多人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何必畏畏缩缩止步不前,你害怕雪藤果长生不老的特性,会给你招来没完没了的麻烦和迫害,但你想过没有,不是它选择了你,而是你选择了它,只是你自己尚未意识到而已,就像根须终究会与它脱离千年之久的树干重新粘合,它将赋予你强大又坚韧的生命力,就看你怎么用它。”
    灵宝上人说,“用得对了,它会赐予你无穷无尽的力量所向无敌,倘若懦弱胆怯成了主导,雪藤果的的确确会将你推进万丈深渊,成为天下人不择手段也想觊觎侵占的仙果,而你将一文不值,生而为人,却还不如一棵树木耀眼,为了保留性命,保证雪藤树不被太多居心不良的人强取豪夺,甚至将你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无情瓜分了,你也该掘地三尺将自己埋进深坑,再不现世,这个世上还有太多你没见过的惊喜,当然也有你从未战胜过的疾风暴雨,你只有真正的强大起来,才能足够的实力去驾驭更强大的东西,为更多手无寸铁,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带去福祉,庇佑,以及不屈不挠,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和信仰,你,生而为人,却已超越仙神,百姓眼里无可替代的英雄。”
    “你还在胡扯,要当你去当,我不去,管他什么根须,管他什么普度众生,这是你的事儿,凭什么你只用嘴说的,却不用实际行动实现了,你来做,难道不比我便捷么?你把这个怪东西从我身体里面弄出去,我管你在我身上想要实现什么雄韬伟略,我办不到,还强行让我办,这就是阴谋诡计,只有利于你个人的阴谋,最后倒霉的人只会是我,而你却名利双收,神仙嘛,哪有神仙办不成的事儿,还偷偷摸摸找到我身上来,肯定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好事儿,灵宝,灵宝,我跟你讲,我真的不行的,你就收回成命,大发慈悲放了我吧?找个心性本事比我更胜一筹,血统更加纯粹高贵的人来继承大任,越是重要的人,不是越讲究根正苗红,我压根就是一个长在窄巷子里的歪脖子树,任由你怎么切割打磨,横竖成不了栋梁,你看你前前后后跟我讲了那么多,我什么也听不懂,满脑子全是浆糊,你讲的再怎么义薄云天,在我这儿,只觉得啰里啰嗦废话连篇,什么用处也起不了,能够磨成针的,只能是铁杵,你说我一个棒槌,你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大代价心血,最后磨来磨去,只能磨成一根牙签,材料不对,下再大的功夫也无济于事。”
    景光越发不敢向前,尤其是半截身体上,绿意越来越盎然的枝叶,不禁胆战心惊,他不想成为异类,哪怕是个好人也不想被人非议嘲笑,四面剿杀,围追堵截,“你看错人了,真的看错人了,没人比我更明白自己是块怎样的料,担当不了你给予的厚望,他们必定会比我更适合,你拆什么也不能拆了你自己的招牌,我一向有自知之明,这是很多人都少有的优点,实话跟你讲,就希望你不要和自己较劲,认识到自己挑人的眼力有问题并不丢人,我这个人脸皮厚,又贪生怕死,修罗人这一支派,就剩下我一个了,我可不能出事儿,一点长短也不行,万万不能埋没了先祖先尊,要是在我这儿不小心断了后,给一命呜呼,就没法延续香火,壮大家族,开枝散叶,我和你没什么交情,谈不上对得起对不起,但我总不能大逆不道,昧着良心去做无益于家族权益的事儿,更不能对不起祖宗定下的规矩。”
    灵宝上人瞅向他的表情多了几分嘲讽,似乎这个精挑细选的人似乎也太差劲儿了,好说歹说半句话也不管用,懦弱胆小,没有责任心,贪生怕死,一根肠子通到底,脑筋不带拐弯的,深闭固拒,油盐不进,说是烂泥扶不上墙也不算侮辱他的,手上的佛珠终究还是被他松开了,装进口袋里,生怕一激动就要扯破,连带着他的脖子也要扯断。
    “我是修罗人全部,也是最后余剩的希望了,不是你的全部,你说起话来当然会不痛不痒风轻云淡的,我得·····我得将修罗人代代相传的精髓发扬光大,对,发扬光大,我会试着带领宗族重新昔日的繁荣富强,我·····我实话跟你讲,就算你用强硬手段咄咄逼人,非要胁迫我就范,我也不会因为坏了你的好事而觉得半分愧疚,所以,你不要把筹码全压在我身上,哪天全军覆没了,你可别把责任全归咎到我头上兴师问罪,丑话说在前头,算账的时候,是非对错就能厘得清了。”景光尽量平息清晰,好在这一招很快就奏效了,先前越发肆意的枝桠也逐渐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被木头侵占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的恢复柔软,至少各个关节可以自由弯曲舒展了,他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眼神决绝,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送我走?”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强人所难,你想走,得靠你自己的本事走出去,我可以给你提供两个门路,第一种很简单,你去对面的小山丘上,将长在岩石下面的根须挖出来,没了这个衔接,生长在你身体里的树木断了指引灵犀,不出三天就会自行枯萎,但它所幻化的力量不会消失,彻底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如同吃了长生不老药,以后有别于深人,跳过生老病死,与天齐寿,不生不死,不必再担心你的身体里会长出枝叶长须来,你最终还是讨尽了雪藤树的便宜,缘分一场,也算是雪藤树给予你最后一次赠与和保护,当然了,我也得丑话说在前头,第二空间代表死亡,也代表了浴火重生,这儿到处游荡着吃人的野兽,你想要挖出根须,就得过五关斩六将,凭自己的本事斩杀凶猛野兽,我记得跟你说过,在第二空间,你可以受伤,但不能死,一旦死了,你将会永远被困在这儿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将永生永世,成为你无法逃脱的魔咒。”灵宝说着就指向灌木丛后面不住咆哮,眼冒绿光的十几头豺狼。
    景光吓得两腿发软,下意识的躲到石头后面,这可怎么办?他现在拖着半身不遂的身体,别说是单枪匹马和群狼争战,就怕他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他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就放弃了这一条,迫不及待的问:“那第二个呢?”
    “我可以送你回去,但雪藤树就没法从你身体里脱离了,你可以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谁也找不着你,自然也就不会有性命危险,但你不要忘了,真儿是被你杀手挖了心,她对你死心塌地,那么爱你,甚至还不明不白搭上了一条命,她此时此刻就被埋在时间折叠的间隙里,你可以浑浑噩噩随波逐流,等时间长久了,间隙越来越小,她将会被永远封印,再无回转归来的机会,当然了,可以操纵时间倒流的人也是你,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亲手将心爱的姑娘置于死地?刀子那么硬,划一刀得有多疼,血肉模糊,骨肉分享,你的手伸进去,将她的心生生挖了出来,当时我不是已经给你看了最后截取的幻想?她眼里满是惊愕,一个心心念念只想着你一个人的女子,你最后却那么残忍无情的对她,没能兑现承诺,与她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反而让她的眼里满是眼泪和绝望,景光,你当真不想将她重新找回来么?”
    灵宝上人的语气低沉,像是提到一件连他也不想面对的往事,景光的心仿佛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却是将那一刹那的疼,慢慢拉长了,隐隐作痛,正是这份痛,提示着他已经失去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人,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又能挽回得了什么?
    “不想知道当时自己到底出行什么原因才对她痛下杀手?那把刀,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疑团和一个个血淋淋的真相,你就不想探明清楚么?还是你除了贪生怕死外,也在真儿惨死的事上选择了逃避?能救她的人,只有你,能救小女孩儿的人,也只有你,我说过,你身上维系着的不光是你一个人,还有千千万万深陷刀山火海,不知前途往哪儿走的难民,救得了真儿,找回你自己,这个烽火连天,水深火热的世界,才能一点点的回归清明,不光是赤焰族人和雅素人以及你们修罗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个主意,况且,死亡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个必然过程,你跳出轮回,但你的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无限循环,生生不息,不去死一次,怎么会对求生者,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渴望感同身受?接受死亡,你才能战胜内心的恐惧,心里有光,废墟也能开出娇艳夺目的花来,而不是阴霾遍地,尸横遍野,再无任何希望。”灵宝上人说完,就转身消失了,粉红色的小鸭子正老老实实的坐在山包上,代表上人,等待并执行他做出的选择。
    他看了眼对面近在咫尺的小山丘,正在他准备起身时,一头早已等不及的猛兽忽然从灌木丛里飞跃过来,泰山压顶一般将他压在身上,嘴里锋利的獠牙拼命的想要咬他的脖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身后的群狼也争先恐后响应着,连场面也在震颤。
    景光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撕咬发生的太突然,几乎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恶狼张着血盆大口不断咆哮,眼睛通红杀气腾腾,混合着大量又臭又浑浊的粘液,源源不断的往他脸上滴,嘴里好像灌入了粪水,他下意识的举起右手。
    刚好是雪藤树所侵占的半截身体,任由恶狼锋利如刀的獠牙也没咬破,关键时刻,还是身体里令他深恶痛绝的东西救了他一命,小鸭子急得团团转,哪想群狼的后退用力一蹬,轻若鸿毛般的小鸭子就凌空而起,悬挂在枯树枝上摇摇欲坠。
    景光不会坐以待毙,他不能死在这儿,就算要死,也得死在离真儿近一点的地方,他在险情岌岌可危,命悬一线之际,忽然抓住地上一把沙土,劈头盖脸打向了恶狼,然而结果却不尽人意。
    由于力度不够,身体又被恶狼完全压制,上扬的胳膊根本没有甩动起来,撒出去的沙土全落到他眼睛上,迷得他疼痛不已,连视线也看不见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于强烈求生本能的他,抓起一块石头用力一切,不偏不倚刚好划在恶狼的眼珠上,暴怒的恶狼越发凶猛,只一下就将他的右胳膊咔嚓一声咬断了。
    景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恶狼的一只眼珠子破裂了,瞳孔里暗红色液体瞬间涌出,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它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翻滚,景光正准备爬起来逃跑,疼得他张大嘴巴,满头大汗,全身没一点力气。
    哪想小鸭子从树上掉下来,大半截屁股几乎插进他嘴里,他用力一咬,小鸭子也发出尖锐疼痛的呱呱声,群狼开始分布四周,身体微微下沉,随时做出泰山压顶的扑咬动作,虎视眈眈,双目腥红恶毒,凶神恶煞,势必要将他成一块一块儿的,景光此时此刻才叫深陷绝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失去了右胳膊。
    这下真成了插翅难飞,小鸭子被他用手从嘴里拔出来,扔到了身后,恶狼步步紧逼,景光看了眼只剩下半截胳膊肘的手,有不少细密柔软的筋脉相互缠结,源源不断生外涌着血,小鸭子跑到前面,不知死活呱呱叫着。
    景光自身难保,右边身体颤抖的厉害,几乎无法保持重心,身体一味偏斜,还好身边有棵枯树,能够勉强支持着不倒下,小鸭子大步往前跑,就在恶狼不耐烦,一甩前爪向它扑过来时,它忽然跳了起来,掉进一个脸盘大小的洞里。
    看它一跃而就的样子,像是故意挑衅,又故意跳进去避难的,景光满腹狐疑,小鸭子是不是也在提醒他找个地穴躲起来,就在他小心谨慎,准备找个洞口稍大的地穴跳下去时,地面再一次诡异可怕的震动。
    一次比一次迅猛,就连凶残嗜血的恶狼也畏畏缩缩往后退了两步,景光重心不稳,两边身体完全不在一个平衡点上,各有各的想法,成了两家人,左右摇晃悠悠荡荡的,他用完好的左手扶住木头。
    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摔了个跟头,残缺不全的胳膊刚好插在松软泛黑的泥土上,疼得他几近昏厥,往外涌出的血仿佛缺了个大口子的水桶,再这么下去,桶里的水,要不了多久就会漏光,剧烈锥心的疼痛几乎令他神志不清。
    倒在地上,出现在视线里的事物完全倾斜倒伏,血也接连不断的从口鼻涌出,从伤口处扯断的筋脉扎进土里,与藏在地底处的白色根须相互纠缠延伸,腥红色血迹也迅速过渡到了另一头上,并往地底深处迅速蔓延,微微泛出红光来。
    而光线的路径是通向对面不远处的小山丘,那儿有雪藤树一直赖以生存的总根,就在眨眼的功夫,一棵手指粗的幼苗突破岩石封锁,拔地而起,高高的屹立在山丘上,景光身上全是血,头发也被大量的汗液浸透。
    凌乱的糊在额头上,面色惨白,身体一动不动,他抬头看了眼山丘,哪想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小树苗或许是从他身上得到越来越多的养料或力量,长势迅猛,枝繁叶茂,不断扩大,很快就形成一片不小的树冠,这似乎也验证了他与第二空间的雪藤树也建立了相辅相成,紧密关联的生命线。
    他要是一命呜呼了,估计这儿的雪藤树也将枯萎消失,他活着,树木也将越发强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性命息息相关,严密契合,形成命运共同体,他拼命想要站起来,就在这时, 一只恶狼仿佛看出了端倪,转头就扑向了山丘,纵身一跳,轻而易举的就将树木枝条折断了。
    景光的身体也在瞬间受到相应的牵连感应,剧痛难忍,胳膊脖子上陆陆续续出现一些怪异的伤口,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划反复破的,纵横交错,血流不止,甚至在肩膀处还能看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恶狼肆无忌惮的撕咬着雪藤树,很快就支离破碎,枝干也零零碎碎的洒在地上,又在眼睛可见的速度下逐渐枯萎凋零。
    有只恶狼似乎深谙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道理,拼命的撕咬着只剩下半截的树干,还不停的用爪子刨土,动作迅猛埋头苦干,景光倒地不起奄奄一息,他的要害已经暴露,万万不可死在这儿,离开这儿,是他唯一活下去的方式,只要在外面不死,扎根在这儿的雪藤树,也不会被恶狼咬碎根茎长须而枯萎败落,四周还围绕着几头恶狼严防死守,死死盯着他一举一动,可想要出去,临时长出两对翅膀也不管用了,谈何容易?
    可就在这时,一阵沉闷又带着回音的呱呱声从先前跳下的地穴里传来,紧接着地面再一次开始持续性的震动,一阵狂风迎面而来,将半死不活的景光吹得一路翻滚,哪想却不偏不倚送到了一头恶狼的嘴边,从它嘴里接连滴落的口水臭气熏天,景光下意识的再次抬起右手,还剩下半截,但令他不可思议的是,血淋淋还有不少筋脉烂肉垂落的半截胳膊肘,此时此刻却神奇般的愈合了,断口呈现出光溜溜的痕迹,好像伤口是在瞬间愈合了。
    景光似乎恍然大悟,他果然和这儿的雪藤树融为一体,它在破土而出的一刹那,对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就起到了修复治愈的作用,它越强盛,他也会越强大,反之,他越强大,那么雪藤树也将枝繁叶茂,越长越庞大,他们不分你我,同生共死,息息相关,而长在他身体里的树木,无疑成了第二空间里的雪藤树生死存亡的具体象征和体现。
    这个发现令他欣喜若狂的同时,却也心惊肉跳,他的身家性命,如今也算是和第二空间正式产生联系,恶狼还在肆意疯狂的用爪子刨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时有白沫从嘴里接连不断的滴落下来,一时间尘土飞扬,还有坚硬的石头被利爪击碎的咔咔声。
    要是一巴掌拍到他脸上,还不得把他的脑袋给拍成豆腐稀巴烂,他不时的抚摸脖子,生前等恶狼将树根刨上来时,他的脑袋也要从肩膀上滚下去,一边往左爬,一会儿又往右爬,四面八方全被其他严防死守的恶狼堵死了,地面的震颤还在持续,景光万念俱灰,难不成群狼又将其他恶狼成员给招集来了。
    他一个人也不够这些恶狼分食的,然而一道阴暗忽然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身后就陆续传来恶狼惊慌失措的咆哮声,转头一看,却是一个拖着长长尾巴,通体黑不溜秋,挥舞着一对巨大翅膀的怪物,气势汹汹的从高空直接俯冲而下,锋利的爪子势如破竹,瞬间就能击碎恶狼的脑袋。
    景光目瞪口呆,目光直勾勾的看向那只像鸟不是鸟,像龙又完全不是龙的怪物,圆溜溜的脑袋,尖锐的牙齿,锋利如刀,无比强壮的爪子,前爪不是很大,小小的缩在前面,翅膀展开时要比两个成年人连接在一起还要长,每扑腾一次,地面都像是刮了场龙卷风,草木倒伏,飞沙走石,连枯死的老树,也被连根拔起,直接甩出十几步远,摔得粉碎,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景光也不可避免的飓风掀翻,刚好飞落到了山包上。
    而恶狼似乎很害怕怪物,龇牙咧嘴不敢上前,先前还在卖力刨土的恶狼早已落荒而逃,尿液飞落,狼狈不堪,景光仿佛冬瓜似的从胁迫上往下滚,好在他眼疾手快,刚好抓住了插在泥土中摇摇欲坠,却还稳稳当当扎根在地底深处的半截树干。
    断口被扯得参差不齐,不时有鲜血涌出,一如他当初断裂的胳膊,怪物将翅膀缓缓收回到了背上,慢慢悠悠的在原地转了几圈,景光不会因为它及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而浅显的认为它不会伤害自己。
    毕竟出现在第二空间的任何东西,不是猎物就是狩猎者,小鸭子终于从地穴里连滚带爬挣脱出来了,一路歪歪斜斜往山丘上攀爬,怪物伸长了脖子凑近它,小鸭子也挥动着翅膀,哪想它的一管必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打回原形,一路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一头撞到石头上不再动弹了,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景光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充斥着浓烈又刺鼻的血腥味儿,怪物不停煽动鼻翼,喷在脸上火辣辣的,景光死死的扒在树干上一动不动,额头大量的汗涔涔而下,渗进眼里,疼得厉害,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扒在树干上的手还在不灿的出血,尖锐坚硬的刺也扎破他手心,直接贯穿,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但好消息是,树干似乎从他的血液中,不断获取到了强大的力量,断裂的截面开始蠕动伸展出大大小小的叶片来,从地底钻上来的细长嫩条,蜿蜒缠绕在他与树干相交的地方,一路往上攀爬,层层环绕,密密实实,一圈又一圈的将他缠结起来。
    就在他的脚也被藤蔓裹挟其中时,怪物突然向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他整个的咬住,还好雪藤树将他像包粽子似的团团密封,锋利尖锐的獠牙这才没将他拦腰咬断,柔软细腻的藤蔓温柔的缠在他的身体上,又在外围衍生出一层坚不可摧的金钟罩。
    刚好扎进怪物的獠牙缝隙里,怪物难受,不时的用爪子剔着牙,好将这个硬邦邦的东西给抠出来,无奈适得其反,塞进去的异物不光硬,而且在牙缝中不断膨胀扩大,扎得它牙疼。
    它疼得痛苦哀嚎,不时的龇着牙往石头上碰,经过一连串不顾一切的碰撞,塞在牙缝里的东西终于脱落了,与此同时,一起脱落的还有它的一颗带血的獠牙,惨白惨白的,犀利如刀,闪着诡异的光,它的外层也被藤蔓一圈又一圈紧致密集的缠住,在乱撞的过程中,很难单独脱离。
    怪物受了伤,满嘴全是血,混合着大量粘液,仿佛瀑布似乎的飞流直下,在地上形成一片骇然可怕的血泊,它往后退了几步,表情畏惧的看向那只椭圆形的蚕蛹,抖了抖翅膀,不敢放肆,这下长了回记忆,不会再随意去咬雪藤树的树干了。
    景光透过缝隙,在确定怪物飞离后,才试着用手将外围层层叠叠的藤蔓抠出一条缝,从爬出去,不然他得憋死在里面,在危险解除后,密密实实的藤蔓从里向外溃散分离,直到回复到先前的模样,景光无法喘息,脸也被憋得通红,眼睛肿胀,仿佛一用力,眼珠子就要从眼珠里挤出来。
    哪想先前飞离的怪物又突如其来的杀了个回马枪,景光大声尖叫,先前保护他的藤条长须已经不见了,短时间内也无法形成坚固巨大的金钟罩,说时迟,那时快,景光拿起地上的半截獠牙,就在怪物从上往下,势如破竹的向他俯冲而来时。
    他拼命的甩起胳膊,獠牙在间不容发之际,瞅准时机,猛地扎进它的鼻孔里,怪物打了个喷嚏,哪想鼻孔被堵住了,回流的气息势如破竹,仿佛黑火药似的,在他的鼻腔一发不可收拾的炸开了,结果又炸出两股鲜血飞流直下。
    它重心不稳,从法山坡上一路翻滚到了下面,脑袋也重重撞在了石头上,顿时皮开肉绽,破出一条老大的伤口,石头也四分五裂,它用力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摔成这样?
    小鸭子倒是被强大的气力掀到半空,怪物鼻孔血糊糊的,牙也豁了个洞,景光惊慌失措,全身都在剧烈颤抖,趴在石头后面谨慎打量它的动向,那个怪物要比恶狼凶残多了,还会使回马枪,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狡猾狠毒,绝非善类,看来第二空间要比他想像的更加恐怖。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周全布满绿色叶子的雪藤树,在端口上又新长出小半截,与此同时,他同样残缺不全的胳膊,似乎也长到了手腕部分,但手掌还没有完全长出来,不管怎样,他的性命已经和雪藤树紧密相连了,它要是重新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或许他的手掌也会恢复到原来完好无损的模样。
    此地不宜久留,景光低下头屏气凝神,怪物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瞅向四周,忽然,它仿佛发现了什么,惊慌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红衣模样的人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景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红衣女人竟然和红面煞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她手上并没有持有能让人灰飞烟灭的白骨鞭,景光惊异的发现,在她的脚踝上似乎有条暗红色的线若隐若现,一路蜿蜒,淹没在了漆黑的暗夜之中,线条忽然绷直,看来她被红线拴住了,怪物温顺老实的向她靠近。
    不难看出,应该是她豢养的宠物,女人脸上蒙着纱,五官面目在烟雾缭绕中看不清楚,怪物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后走远了,景光这才将悬在嗓门眼儿的心落到肚子里,小鸭子屁颠屁颠跑到他面前,看来它就是连接第二空间和他所处空间的摆渡使者,他一把抓住,刺眼的光芒从眼前一闪而过。
    全身火热,仿佛被烈火包围,又像是被人置于烧开的锅炉里烹煮,他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脑袋上好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快要抬不起来,这时胳膊上忽然火辣辣的疼,好像伤口被人抹了辣椒油,钻心激烈又很真实的疼痛,将他的神智也立刻清醒过来,定神一看,自己果然被几个侍卫从幽暗窄小的巷子里给拽出来。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走了过来,看样子是雅素人的首领,他拿刀,割破了他的袖子,在确定他的胳膊上没有赤焰族人的火焰标记后,似乎也没认出他是修罗人的世子景光,这得益于他的脸在与岩石的反复磨蹭下早已面目全非。
    况且在之前,他的脸就布满了伤口裂痕,不是赤焰族人,也不能确定是修罗人,其实血脉正统的修罗人几乎没剩几个,除了一个势单力薄的小世子还没下落之外,其他余孽几乎被雅安人一网打尽,那么他的存在,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从京都逃逸出来的奴隶,他断了条胳膊,是个残疾人,想想也是,作为阶下囚的奴隶,要连个健全强壮的身体也没有,活着也没多少用处,浪费粮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之前就有不少沦为奴隶的达官贵人逃跑越狱的事件。
    他们平时养尊处优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着高人一等,纸醉金迷的富贵生活,现在云仙城被雅素人攻破,一直以来的好日子也被无情截停,而一直被驱赶至深山老林自生自灭的雅素人咸鱼翻身,在侵占城池的那一刻,就已经赢得了全面胜利。
    他们在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肆无忌惮的宣泄着被赤焰族人压制了数百年的屈辱,他们风卷残云,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将雅素人的痕迹,通过残暴不仁,大开杀戒的方式揉进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喜欢看到自己的对手战栗颤抖,惊恐万状,跪在地上向他们磕头求饶的样子,大大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他们鱼贯而入,肆意游走在城市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搜刮民间珍宝,美女香料,但凡是他们眼馋想要的,统统占为己有,络腮胡子并没有当场诛杀他,而是将他的双脚拴上镣铐,粗鲁蛮横的将他塞进囚车,很多赤焰族的百姓成了亡国奴,低人一等,受尽欺凌。
    他们面对雅素人毒魔狠怪的手段做法敢怒不敢言,就连自己的皇亲贵族,几乎成为给他们端茶倒水,当牛做马的奴才,他们赤手空拳,又有什么力量将这些卑鄙无耻的野蛮人驱赶出去?景光连同其他十几个人都被关进囚车,缓缓拉到街上。
    他们中有三个是从锦绣宫里逃逸出来的昔日贵族,因为受不了任人践踏,低人一等的艰苦劳作,冒险逃走,但凡被抓住的,都会被拉去广场砍头,用来杀鸡儆猴,提醒更多赤焰族人,跟雅素人作对的下场就是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割下的人头还要悬挂在各个城门上示众,风吹雨打,逐渐腐烂溃败,好警示所有百姓应该安分守己。
    不要意图反抗,要是想不开,就是城门处看一看,上面挂着的全是赤焰族人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以及公主皇子,而貌美如花的妃子佳丽,则会被雅素人在论功行赏时,赐给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将士。
    赤焰族人彻底败落了,就连族长也被他们就地正法,但凡有点权势的人,也在大大小小的讨伐中四分五裂首当其冲,投降的,会被抄空家财,超出府邸,沦为身份普通,一穷二白的庶民,不投降非要针锋相对的,皆无好下场,貌美年轻的,变卖青楼妓院,年轻力壮的,送入宫里充当奴才。
    以家破人亡的居多,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再没有人能将他们救离苦海,超出敌寇,重复往日的太平盛世,百姓被驱赶到街道上,亲眼目睹昔日高高在上的贵族被游街示众的情景,这是对他们人格最彻底的羞辱和打压。
    他们神情悲痛却又无可奈何,披头散发,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有的还碎成布条,眼神空洞无神,麻木又悲痛的看着自己的同胞一步步走向死亡,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也改变不了云仙城从人间天堂,一夜之间变成人间地狱的事实,路上坑坑洼洼的,马车走的很慢,但还是颠簸的厉害。
    景光被颠得头昏脑胀,脑袋也不时的撞到栏杆上,然而和他关在一起的,是实在塞不下,临时和他凑在一起的一个中年男人,他是正儿八经的赤焰族人,怀里鼓鼓囊囊,塞着一大包的包裹。
    络腮胡子之所以任由他带上,是因为里面是一件破旧的衣服,刚好一会儿身首异处,就当带着衣服去阴曹地府点卯,他也想给自己一个好兆头,不想灭绝人性,赶尽杀绝,他能做的,就是给这些人在临死之时,尽可能的保留一点体面和余地,所以在他极力恳求下,这才答应不收缴他的破衣服,夹道两边的百姓掩面痛苦。
    景光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被砍头了,但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隐约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随着马车迅速移动追着跑,一边叫喊一边奔跑,很快就有两个雅素人将她抓住,景光瞪大眼,目不转睛的看向那个女孩儿,然而年轻女孩儿似乎也留意到唯一关押两个囚徒的车辆。
    景光脑子里一片浆糊,但他无比坚信,自己肯定在哪儿见过女孩儿,而且女孩儿惊愕凝重的表情,似乎也相互验证了他们曾见过的事实,或许只是一面之缘,或者无意中见过,只是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身份信息,络腮胡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随后用鞭子猛地抽打在囚车上,吓得景光差一点就叫出声来,耳边嗡嗡作响,刚才好不容易才凝结出的头绪也粉碎分散,荡然无存,人直瞪瞪的盯着栏杆看,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不知所措,赤焰族人衣着打扮相对素雅娴静,大家风范。
    男人玉树临风,女人落落大方,雅素人常年居住在深山老林,衣着打扮随心所欲,邋里邋遢的,男人女人不修边幅,女人彪悍蛮横,长相粗糙黝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猛虎下山,所向无敌的气势,得理不饶人,泼辣无理。

    男人嗜酒如命,好杀野蛮,崇尚武力,他们强迫赤焰族人也像他们一样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吃他们一直喜欢吃的食物分类,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只有被他们取而代之的贵族皇亲才能穿颜色绚烂的彩衣,平民百姓衣食住行都得以他们以前的标准执行,更改制度,打破习俗规范,很多几百年来延续而来的礼仪习惯,也都被强行篡改、
    雅素人将他们引以为傲的习俗规范,强行介入赤焰族人在各个方面的生活习惯,想要尽快将剩余的赤焰族人,按部就班的同化为自己人,最令赤焰族人痛不欲生的是,赤焰族人尚未婚配的女子,到了适婚年纪,必须按照当地辖区管理者的要求。
    与雅素人的男子成亲,甚至连一些已经婚配的女子也没能逃过厄运,丈夫子女被雅素人无情杀害,孤苦伶仃的女子不是含恨自尽,就是忍辱负重,与自己的死敌雅素人拜堂成亲,生下雅素人的血统后裔。
    到了菜市口,四周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放眼放去全是人,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景光以及其他十几个人,在雅素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被抬上了高台,刽子手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眼露凶光,是个地地道道的雅素人。
    他们的耳朵上还穿扣着类似动物獠牙的装饰物,看上去充满了野性和凶猛,巨大砍刀上也扣着十几个大小差不多的铁环,稍稍动一下铮铮作响,再联想到血腥残忍的场景,光是听声音都叫人心惊肉跳,现场所有围观的赤焰族人,全是被迫前来观赏。
    不然就要拉过来当场斩杀以儆效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有谁会忍心看到自己的同胞被人砍下头颅,完了还要悬挂在各个城门口示众,络腮胡子一把就将景光从囚车里拉扯下来,跌跌撞撞走向刑台,而台子上血迹斑斑,刽子手恶狠狠的瞪向他,仿佛能将人一口吞食的洪水猛兽,和他一起的人也被侍卫强行拽上来。
    他依旧死死的捧着怀里的包袱,络腮胡子冷冷看他一眼,人之将死,他没有过多说什么,其他人也被陆陆续续拉上来,在台下数以百计的人惊恐尖叫下,刽子手砍头如同砍柴,动作利索,手起刀落,一个接一个,行云流水,鲜血飞溅,人头滚落,景光神情恍惚,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好像陷在一场环环相扣的恶梦里,怎么也终结不了,驱赶不了充斥在恶梦里的魔鬼,要是一场恶梦该有多好。
    醒来之后,眼前残暴不仁的场景就会消失,可飞溅到脸上热乎乎的鲜血告诉他,这不是恶梦,而是所有人都深陷其中的恶梦,谁也逃不掉,轮到他的时候,他被侍卫粗鲁野蛮的案在了台子上,上面血淋淋的,不知混合了多少人的鲜血。
    斜眼看向孤零零站在边上的男人,他神情宠辱不惊,好像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依旧死死的抱住怀里的包裹,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了一会儿要黄袍加身用的圣旨,刽子手冷笑,喝了一口水,往沾着血迹的砍刀上喷去,血水就将锋利的刀刃冲得雪亮。
    他闭上眼,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想起和先前看到女子相关的记忆,就在刽子手举起刀,对着他脖子快要砍下之际,后面的城楼忽然一连传来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地动山摇,就连经验丰富,体格庞大的刽子手都快站不稳,落下的刀,在震动中偏移位置,阴差阳错砸在了台子上,离他的鼻尖也只有一两寸,木头做的高台顿时四分五裂。
    景光的身体也随之失去控制,从高台上重重摔了下去,好在络腮胡子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只一下就将他提将上来,扔到了一边,刽子手一头雾水,后面的城楼燃起熊熊烈火,接连不断还有猛烈的爆炸声,人心惶惶,负责管理秩序的雅素人也抽调出一半兵力前去察看,失去控制的百姓立刻冲开封锁。
    马车上还关押着几个囚徒,他们拿起石头将囚车砸得粉碎稀烂,犯人在混乱中逃之夭夭,而监管的雅素人无从制止,反而被义愤填膺的赤焰族人趁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行刑被迫中止,络腮胡子见景光跌跌撞撞,站都站不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后退,另一只手也将边上的人也拖开,避开混乱暴怒的人群,像他们这样,脚上拴着铁链的人,很容易摔倒。
    那么多人踩上去,哪还有活命的机会,络腮胡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怀里抱着包袱的男人,忽然一脚将他踢向了后侧方,他几乎没有做好任何防范准备,就这么摔了下去,景光被他揪着后领艰难前行,刻意避开怒火中烧的赤焰族人。
    十有八九又是那帮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忠义堂干的,他们是由赤焰族人精心培育的一根神秘队伍,自小精挑细选,武艺超群,没有家人朋友,无牵无挂,随时为了国家舍生取义,现在宗族被蛮人侵占,家破人亡,百姓也沦为了亡国奴,低人一等,任人践踏,风调雨顺时,他们韬光养晦,修炼武艺。
    太平盛世不需要他们,却也有备无患,防止不时之需,如今云仙城全军覆没,正需要他们拯救苍生,将百姓救离苦海,从而摆脱敌寇没完没了的侵犯压迫,将被摧毁的一切重新建立起来,圣水域是赤焰族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谁也不能随意践踏分裂,族长深谋远虑,目光长远,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才精心筹集了忠义堂,广纳天下有志之士。
    维护祖业,驱除蛮敌,回到从前安居乐业,繁花似锦的盛世,可寡不敌众,雅素人又与成千上万的修罗人狼狈为奸,早已将云仙城里里外外控制住了,他们纵然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难逃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而这次公开行刑,早在三天前就将消息贴遍了大街小巷,还声称抓住了修罗人的世子景光,分明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堂而皇之大摆鸿门宴,迫使他们这些乱臣贼子为营救世子,自投罗网,主动送上门,景光头晕的厉害,天旋地转,分不清天上地下,胃里一阵恶心翻江倒海,他扑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络腮胡子索性从死人身上扯过一件破旧不堪的披风,上面布满了血迹,以及大大小小的窟窿眼儿,还有被利器扎破的口子,他有点不耐烦,将披风随便搭在他的脑袋上,扶起他,像扛麻袋一样将他扛在了肩膀上,景光整个人头朝下晃晃悠悠的,这几天几乎滴水未进,饿到前胸贴后背,但还是有浑浊苦涩的胆汁从嘴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呛到鼻子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不知走了多久,他被直接扔到了地上,后脑勺刚好砸到了石头上,皮开肉绽,剧烈刺心的疼痛令他几近昏厥,连呼吸都快中断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血肉模糊的伤口,大量的血从指缝里迅速往外渗,好在身体落在一处相对柔软的沙泥地上,他的身体痛苦不堪的蜷缩成一团,这时一个女人从密林里款款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刑场上和景光有过短暂对视的神秘女孩。
    “温玉姑娘,你来了?”
    “多谢胡大哥。”
    “你不用这么客气,你叫延生就可以了,不知道姑娘的胳膊可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多谢关心。”
    “人···人·····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跟他讲,我去那边盯着点儿。”
    “好。”
    “你是谁?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景光身体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说话也不像刚才那样含糊不清,神智在看清她的面容后,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晕晕乎乎的状态一下子就清醒了,女人缓缓的蹲下身,拿出手帕,用手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污痕,景光却伸手挡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来这儿见我,你到底是谁?修罗人还是雅素人?”
    “我是赤焰族人。”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但我只觉得你似曾相识,却没有其他过多的印象,这怎么回事儿?”
    “你就是雅素人到处要抓的修罗人世子景光。”
    “没错,你费了那么大的周折,还和雅素人狼狈为奸,把我弄到这儿,就是为了亲自验证我的真实身份?”
    “当然不是。”
    “怎么,你想验明正身后,拿我去换赏金?我的人头值多少钱?”
    “我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把你弄到这儿来,就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那个络腮胡子可是雅素人,将你的家园占为己有,将你的族人置于死地的仇家,你知道云仙城里有多少人遭到他们惨无人道的屠杀和肆虐?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怎么能和与自己宗族有着血海深仇的雅素人混在一起?”
    “我有自己迫不得已的苦衷,自始至终,我都从未忘记自己是云仙城的子民,眼下天下大乱,雅素人和修罗人联手将云仙城夷为平地,再无太平安乐,千千万万的人惨遭厄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能活着就已经不错的了,你呢?你又对自己心爱的人做了什么残忍至极的事儿?”
    “真儿?你认识真儿?我一点也记不得那天发生的事儿,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真儿已经死了,被人挖走了心脏,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雅素人搞的鬼对不对?”
    “是你主动向他们投诚的,他们顺水推舟,就向你开出了条件,索要真儿身体里的龙心,你二话不说就将真儿杀了,只一刀就将她的心挖了出来。”
    “你胡说,我······不是这样的,我不会这么残忍,我那么喜欢真儿,不可能······一定是你胡说八道,空口无凭,你不要乱说话,真儿不是我杀的,我·····我怎么什么也记不得,但我却记得见过你,如果真儿的死和你无关,你何必煞费苦心找一个雅素人的首领日,把我弄到这儿来?”
    “你不记得,是因为我给你服用了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五彩血玲珑。”
    “五彩血玲珑?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我吃这个?你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
    “五彩血玲珑,也叫死人花,顾名思义,就是寄生在死人腐败躯体开出的一种仙草灵药。”
    “是雅素人叫你这么干的?你明明知道我是雅素人处心积虑想要抓捕的犯人,怎么敢知情不报,私自跑来和我见面?你就不怕你的主子会大发雷霆,将你贬为奴隶,没了用处低人一等,被其他雅素人呼来喝去,当个侍候人的丫头?”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我今天把你弄到这儿来,一是为了救你的命,这还得益于你是修罗人名正言顺的世子,和早在几百年前就和雅素人狼狈为奸的修罗人完全不同,他们贪图安逸目光短浅,被眼前的一点好处蒙住了心智,现如今,从上到下,几乎全成了雅素人用来过继诅咒的替死鬼,命好的,还能活个三年五载,命气差的,就会被夺取神智魂魄,成千上万的修罗人,对雅素人丧尽天良的阴谋浑然不知,还一味的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男女老少深受其害,甚至找不到几个健康原始的修罗人了,他们自小就被雅素人灌入元丹控制心神,长大后,会服下雅素人为你们量身定做的三叶火灵,这种东西凶犯狠邪祟,出自雅素人的巫师,为的就是扼制人的心神魂魄,赤手空拳,还被蒙在鼓里的修罗人。”
    温玉作为赤焰族首屈一指的贵族千金,要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捏碎自尊,向自己的仇家俯首称臣,可她必须要活着,只要她活着,才能尽力守护得了身边更多的族人,她的祖母曾是赤焰族远近闻名的巫师,自小就跟在祖母身边联系制作五彩血玲珑,也就是一种开在死人身上的魔鬼之花。
    用来延年益寿的土偏方,早已失传,好在温玉苦练十余载,精益求精,学有所成,也正是这个不可多得的特长,才很好保住了她的家族,为了家族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她只能认命,向雅素人下跪磕头,为他们种植他们用来延缓寿命的五彩血玲珑。
    这就需要更多的尸体来培育死人花,雅素人为了一己之私,在城内大开杀戒,很多鲜活无辜的百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沦为五彩血玲珑用来开花结果的养料,雅素人的先祖受到神灵诅咒,世世代代的男人女人,都活不过三十岁。
    五彩血玲珑根本无法从根本上解除诅咒,只是延缓一两年左右的寿命,命好的能扛得长久的,最多的则为三年,除此之外,他们必须要在服用五彩血玲珑之前,完成活人过继,在接近三十岁之前,雅素人最为脆弱危险,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疾病就会出现在躯体上,在进行过继时,不光会将诅咒过继到对方身上,同时也会将疾病转移出去。
    虽然过继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英年早逝的结果,却也大大减低了疼痛的折磨,而被过继的人也会逐渐变成雅素人,诅咒也会世世代代在其身上延续下去,雅素人心怀鬼胎,想要从根本上将赤焰族人也拉入火坑,要活一起活,要死也得给自己先当垫背的用,这就致使成千上万的赤焰族人深受其害,间接演变成了后代子孙沿袭诅咒的雅素人,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
    “他们这一支脉的修罗人成天被幽禁在森林里,孤陋寡闻,子子孙孙也鲜少知晓外面的世界,从上至下,男女老少全被对方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颠倒黑白,认知浅显,犹如井底之蛙,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都是由这些人用谎言阴谋拼凑出的假象,也不明就里的将雅素人的死对头,当作自己的死敌恨之入骨,他们在和雅素人上百年形影不离的融合相处中,在对方精心笼络熏陶下,也成为他们宗族的一部分。”
    景光瞪大眼睛没有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想到雅素人还可以这么丧心病狂,温玉是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才给雅素人办事,忍辱负重静观其变,她也有自己的计划布局,现在雅素人这是用得上她。
    这才好声好气对她,哪天要是找到替代者,或被对方奇绝了,她必定会和绝大多数赤焰族人一样,不是送去给锦绣宫里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的雅素人当牛做马,运气不好,还会被过继诅咒用的替死鬼,她必须赶在最坏的结果来临之前做好全身而退的防范准备,还有她的亲人。
    只不过,他们永远都是外人,永远不会成为雅素人可以推心置腹,生死与共的自己人,还一厢情愿的认为服下他们给的三叶火灵可以长生不老,这是雅素人对他们一视同仁,格外照顾的最好证据,温玉千方百计将景光弄到这儿来单独说话,自然不是单纯让他明白另一支脉的修罗族人和雅素人的前世今生。
    “雅素人世世代代都有诅咒,每个成年男人都活不过三十岁,只有通过过继诅咒的办法,多少还能延长一两年的寿命,这就需要更多身强体壮,年轻健康的正常人来充当替死鬼,三叶火灵是衔接两者相互过渡,金蝉脱壳的重要途径,却也治标不治本,诅咒就像长在了骨头血脉中根深蒂固,无法彻底清除,到了下一代,诅咒还会在身上卷土重来,修罗人在完成过继后不到一个月左右,就会被制成只会服从主人命令的傀儡,雅素人的先祖受到神灵咒诅,世世代代要承受英年早逝,人丁凋零的惩罚,攻占赤焰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过继的人为数不多,投靠他们这支修罗人,早已七零八落,全军覆没,也没剩几个正常人。”
    温玉侃侃而谈,她希望景光不要将她和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雅素人混为一谈,她也是迫于无奈,为了守护家人才被迫妥协,可她从头至尾也没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害过任何人,“云仙城里千千万万的赤焰族人,就成了他们下一个想要猎杀过继的傀儡军团,他们当初就是被我们一路驱赶进深山老林自生自灭,不曾想,他们不仅活了下来,还残忍猎杀了山灵,也变成了给他们披荆斩棘,冲锋陷阵的傀儡,他们能够那么快攻下仙云城,山灵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就是现在人人谈虎色变,避之不及的红面煞,她手上的白骨鞭更是可怕,抽在普通人身上立刻魂飞魄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赤焰族大势已去,宗族的皇族权贵差不多都被雅素人屠杀殆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赤焰族再也回不到当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美好光景。”
    “忠义堂都是些什么人?替天行道的侠客么?”景光对温玉的反感有所减缓,如果真对他不利,也不会跟他滔滔不绝说这么多,温玉点了点头,“没错,他们都是为了守护族人才横空出世的英雄,不管是他们,还是其他各个地方的反抗者,全都遭到了雅素人灭绝人性的压制,打击报复疯狂残忍,直到忠义堂从天而降,雅素人对我们肆无忌惮的逼迫欺凌,大开杀戒才有所缓解,可敌众我寡,双方势力悬殊太大,他们这些从未被世人见过的无名英雄孤军奋战,面对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雅素人,面对他们的围追堵截,各色各样的诡计陷阱,他们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想要我帮你干什么?想让我和你联手对抗雅素人?以修罗人世子的身份?可你不要忘了,外面大街小巷都帖有我的画报,我的脸是因为面目全非才没被认出来,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也帮不了你,不管你在我身上有什么居心目的,我只想找个安定的地方了此残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兵荒马乱,我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这一切,真儿·····死在我手上,我救活不了她,也不知道挖出来的龙心弄哪儿去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景光的右手断了,手腕处光溜溜的,没有手,残缺不全,连自保都成了巨大问题,温玉意味深长的看向他,“你现在就算出去声称自己是修罗人的世子,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你这话什么意思?”
    “景光,看看你的手心。”
    “怎么会这样?我先前看还什么都没有,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景光见左手的手心出现一块墨绿色的圆形记号,像是在娘胎里就生成的胎记,可他记得很清楚,在第二家间的时候还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常,怎么一转眼的功夫,手心里就长出一块胎记来了,他用手抠了抠,这是长在血肉里的,不是污泥,用水洗,用手抠几下就能恢复如初,温玉说:“我还想问你,在你从真儿身体里挖出龙心后,为什么要拿一颗猪心冒名顶替?那颗龙心,你藏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要再问我,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雅素人在被我骗了之后还留我一条命?为什么?掌心的这块痕迹到底代表什么?”
    “雅素人很会物尽其用,你身体健康健硕,他们等着找替死鬼过继的人又太多,很多人还没等到就一命呜呼了,一刀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所以就将他们挥之不去的恶梦也过继到你身上,你掌心的痕迹,就是完成过继后的典型烙印,随着时间推移,痕迹就会从手掌向你身体各个地方延伸,从今以后,你的后代子孙,也将承受诅咒带来的可怕结果,代代相传,不可阻隔,不管男人女人,都会在三十岁生日那天毫无征兆的死去,家族中再不会出现老人,更不会有人寿终正寝,自然死亡。”温玉一语道破他掌心墨绿色痕迹的来龙去脉,景光听得心惊胆战,半天没回过神来,目光呆滞的看着掌心圆溜溜的痕迹,想要亡命天涯的,不曾想,自己会在三十岁那年撒手人寰,而他的人生也只剩下一半年月春香,万念俱灰,信念灰飞烟灭,前路飘渺,欲哭无泪,“那你何必要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煞费苦心?我说过,真的不记得你说的什么龙心,或许被我扔了吧?真儿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你服下了五彩血玲珑,你身上不会那么快出现那些光怪陆离,骇人听闻的疾病,你知不知道雅素人为什么绞尽脑汁,不惜一代代价也要找到你?悬赏通缉令更是贴遍大街小巷?”
    温玉在他身边坐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景光与常人的不同,绝不是因为他是嫡系修罗人的世子,而是雅素人在他身上终于发现一个惊天秘密,“景光,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有着共同的敌人,将罪恶滔天的雅素人赶出云仙城,夺回各自的领地,你和真儿公主本就有婚约在身,因为这层关系,族长也将圣水域东南区域割让出来,让你们居住,族长早在你们大婚前十天就已经昭告天下,这几百年来,一直分分合合打打杀杀,百姓深陷战火民不聊生,你我宗族,为了一点地皮归宿,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伤的还是我们自己,当初若不是与你们修罗人分道扬镳,也不至于让雅素人有机可乘,讨了天大的便宜,说到底还是我们疏忽大意,狂妄自大了,低估了雅素人恶毒贪婪,机关算尽的本性。”
    景光失笑,他不想再回到第二空间,也没力气与恶狼们争斗,想要逆转时间,他得有一马平川的猎杀手段,可他现在连胳膊断了,残缺不全,连拿刀的力气也没有,又如何和势力强大,兵强马壮的雅素人作对?无谓的反抗不但起不到任何胳膊,反而会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实在划不来。
    “现如今,云仙城的天塌了,四分五裂,满目疮痍,沦为敌寇肆意妄为,滥杀无辜的屠宰场,每一个寿命得到延长的雅素人身上,都沾满了太多无辜人的血,没有人站出来为他们报仇雪恨,讨回一个公道,山崩地裂,国破家亡,你看看外面,尸横遍野生灵涂炭,以前的云仙城鸟雀繁多,如今不管是大街小巷,还是荒郊野外,出现是多的却成群结队的乌鸦,贪得无厌的吃着死人身上的腐肉,那都是我们的亲人。
    温玉希望能和景光联手,但景光意志单薄,畏缩不前,更不敢再进入第二空间冒险了,上一次运气不算,只丢了半截胳膊,要是再进去,说不定会将脑袋丢在那儿,他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滚滚浓烟,不用猜也知道那儿发生了什么凄惨可怕的情景。
    “我们两大宗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嫌隙重生,水火不容,得拧成一股劲儿齐力对外,我们得像先辈那样众志成城,将涣散的心全都笼回一处来,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哪怕是性命,也得将雅素人从云仙城赶出去。”温玉不想再助纣为虐了,景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想要结盟,也得找个实力相当的人,我这个样子哪能帮得到你?差一点就被人砍了脑袋,还有那个络腮胡子,你能保证他不会出卖你?”
    “他心地善良,和其他的雅素人不一样,他不会出卖我的,要不然就不会把你带到这儿来了,我也没有机会把这些告诉你,景光,云仙城全军覆没,这对我们赤焰族人算是灭顶之灾,对你们这一支脉的修罗人同样也是,你是世子,得振作起来,就算你身后没有族人了,也得看看被雅素人蛊惑控制的分支,他们和你同出一脉,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你的亲人,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任由雅素人将他们当作杀人工具,是非不分,丧失人性底线,眼里只剩下杀戮,所到之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温玉知道景光就是雅素人的死穴,只有抓住他,才能瞅准时间扳回一局,“早晚有一天,也会杀尽修罗人,你于心何忍?这样的悲剧,如果再不想办法制止,早晚会变成现实,出了云仙城,他们的势力还会肆无忌惮的往外扩张,到时候悲剧不停循环往复,四面八方还有不少部落邻边,他们何罪之有?都在安分守己过自己的日子,云仙城已经沦陷了,不要再让更多无辜的人身陷囹圄,万劫不复,要是我们不站出来阻止扼杀,云仙城里的百姓还有出头之日么?那些被红面煞抢走的孩子数以百计,全是族人的希望,他们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得有人站出来去救回他们,让他们以后有机会看到云仙城繁荣安乐的盛世,我这样畏畏缩缩,你也止步不前,忠义堂再厉害,也敌不过雅素人的追杀围堵,要是哪一天他们也全军覆没了,我们还指望谁来拯救苍生?”
    “不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当初雅素人在明知我是修罗人嫡传世子的情况下,却没有将我一刀杀了,难道只因为他们僧多粥少,用来过继的替死鬼太紧缺了么?”景光想知道雅素人为什么在他神秘失踪之后,又一反常态,举国上下大发海捕令,难不成是知道了他可以随意进入第二空间么?
    “雅素人初战告捷,难免有掉以轻心的时候,他们当时并没有把你这个世子放在眼里,是他们的巫师在你身上发现了秘密,红衣煞其实是从第二空间来的,雅素人的始终也曾借着她的灵丹进入过空间,将她残留的魂魄与红衣煞相互关联,也制成了好杀嗜血的傀儡,好帮他们将这片空间里的异类驱逐出去,哪想情况与他们想的完全相反,里面到处都是凶狠残暴的野兽,豺狼虎豹更是吃人不吐骨头,所以就放弃了在那儿繁衍生息的打算,巫师一直以来都在监视第二空间的动向,突然发现你竟然出现在里面。”
    温玉就知道景光没那么简单,而这些消息,也是她费了不少周折才搞到的,他现在成了拴在雅素人脖子上的一条绳索,用力一扯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但他似乎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越是这样,雅素人就越会加大对他的搜捕围剿,解决问题,得先正视问题,再想出对应的办法化险为夷,而不是在一些挫折艰难中一味的逃避。
    “现在找不着龙心,当初和你一起莫名失踪了,下落不明,只要找回龙心,重新放回到第二空间,红面煞就会恢复灵性返璞归真,彻底摆脱雅素人的邪术控制,而帮着他南征北战打天下的马前卒,就是这些受到巫术控制的傀儡,景光,想要救回城内千千万万的百姓,唯一的办法就是交出龙心,让它完璧归赵,重新回归到山灵的身体里,只要她灵性复原,强大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雅素人打回原形夷为平地,赶出云仙城,封入山林,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公道!”
    温玉神情紧迫的说,希望他能看在苍生大众的份上勇敢一次,景光神情畏怯,目光再一次落在残缺不全的胳膊上,“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不知道龙心在哪儿?雅素人神通广大,无处不在,要是连他们也找不到,我又上哪儿把龙心给找出来,况且那东西本就是灵物,遇到危险或意外,必定会找地方藏起来的,不到万不得已,哪会轻易跑出来现世?可龙心一直以来都是和真儿融为一体,她死了,龙心感知到她的死亡,怎么销毁了也不一定,谁能保证它还存留于世间某个地方?找到我也没用,我的的确确去过第二空间,但这也不能证明龙心就一直藏在我身上,难不成,龙心是进入第二空间的通行证?你有什么凭证能确认龙心就在我手上?还是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指引我找回莫名失落的龙心?”
    “景天,现在只有你才能救回全城的百姓了,你说得没错,雅素人神通广大,到处都是他的兵马,要是真遗落在这儿,成天掘地三尺这么找,即使找不着,也不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必定落在了常人无法涉及的地方。”
    温玉这么说,也间接说明她并不知道龙心的确切下落,但龙心千真万确是由景光掉包走的,雅素人在他身上狠狠摔了个跟头,为了讨一点便宜,结果将至关重要的龙心丢失了,景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也因为一时大意放虎归山,受到了惊吓,有了警戒性,想要找着难如登天,温玉满腹狐疑,猜想龙心的消失是和景光的突然失踪同时发生的。
    有可能遗落进了第二空间,但龙心必须放入红面煞胸口才能奏效,落在其他人手上,顶多可以长生不老,要是落在其他犄角旮旯,时间拖得越长,能够找着的机率,也就越渺茫了,温玉的言下之意很简单,就想暗示景光,龙心很有可能在他失踪之际,一起带入了第二空间,景光聪明绝顶,哪会听不出温玉话音里的提示。
    但一提到第二空间,他就全身颤抖,尤其在看到残缺不全的胳膊时,更是心惊肉跳,豺狼虎豹不说,还有专以猎杀豺狼为食的恶龙,他在里面九死一生,差一点就没出来,他这辈子情愿躲在地洞里苟延残喘,也不想再去那个危机四伏,阴森恐怖的鬼地方主动送人头了。
    “景光!”
    “你不要叫我,没用的,龙心没在我手上,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儿,你想找就自己去找,我什么也做不了,那个鬼地方太可怕了,到处游荡着吃人的怪物,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应有尽有,我的宗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死了连收拾的人都没有,身在乱世,人人自危,我没得选,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选择,你不要拿这些仁义道德,天下苍生绑架我,一个连自己都保全不了的胆小鬼,拿什么上刀山下火海,飞天遁地,将水深火热中的人给救上来?要是我可以,我的宗族也不至于只剩下我一个,你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希望,要去你自己去,龙心和云仙城的生死存亡,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景光紧了紧身上单薄破旧的衣服,想要找个机会逃跑,他可不想再被络腮胡子抓去菜市口砍头,血肉模糊的脑袋掉在地上来回滚动,温玉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就是因为你失去了一条胳膊就害怕了么?”
    “你的胳膊完好无损,你可以去,你是巾帼英雄,你可以去!”
    “真儿真是可怜,被自己那么喜欢的郎君挖走了心,你把她的心给弄丢了不说,连云仙城也弃绝了,这儿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她哪天要是回来想看看了,却成了雅素人为非作歹的天下,你可以对我的提议置之不顾,可你能忍心看到真儿为你的胆怯懦弱寒心么?她生前把所有的爱和心全给你了,要不是完全信任,你又如何得手?现在你连她身后仅有的一点也不想保留,景光,你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作为世子,自暴自弃,从未为自己的族人做过半分努力,云仙城是真儿的家,也是她最心心念念的故乡,她是公主,守护族人也是她的责任,她不在了,你不但没有继承她的意愿,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和真儿之间的界限就这么清晰么?与她生前密切相关的一切,在你这儿当真得不到半分怜惜?”
    温玉做梦也没想到,作为修罗族唯一的世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在第二空间里九死一生的经历,也彻底击垮了他,倘若龙心真在那儿,唯一能进去并拿出来的人,也只能是他,“你遇到一点难处就想着逃避,真儿说过,她的夫君是个英勇无畏,上天入地的大英雄,可你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她把你的一切视如珍宝,而她呢?死了就不管了,她身后的不舍,在你这儿也一文不值,你不配成为真儿的夫君,你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直到三十岁一命呜呼的那一天,最好不要成亲,诅咒会一代一代延续下去,懦弱,无能,贪生怕死也会跟着你的血脉代代相传。”
    “随便你怎么说!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你是巾帼英雄,你是救世主,我只想保命,你们都是能耐人,苍生就交由你们来守护了。”景光说着就跌跌撞撞的往前面跑,络腮胡子见他跑了,立刻上前追赶,却被温玉拦住,摇了摇头,她蹲在地上抽泣,瘦弱单薄的肩膀剧烈颤动。
    她泪眼婆娑,嘴角往下耷拉,有气无力站了起来,神情绝望的看向渐行渐远的景光,他作为修罗人的雄心壮志似乎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消融殆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情愿逃避现实,也不要为了修罗人的未来重新再站起来。
    以后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但她此时此刻也更加明白,要是拿不回龙心,唤醒不了红面煞回归灵性,云仙城的百姓将全军覆没,无一生还,里里外外全部沦为雅素人肆意操纵的傀儡,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袭白色的身影缓缓站了出来,不是别人,却是井书铭,他手里拿着一把刀,神色凶狠,仿佛今天非要将她置于死地不可。
    温玉显然也没想到附近还有人埋伏,抬起胳膊在满是泪水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眼下无处可逃,她的脚被地上纵横交错的藤蔓缠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井书铭恶狠狠的瞪向她,冷笑说:“温玉,你不是挺风光的么?怎么不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呆着,却偏偏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你不是雅素人眼里最有实力前景的巫师么?平时给别人指点迷津,祛病化灾不是挺威风的么?怎么没给自己算过会有这么一遭?”
    “你不要乱来!”
    “我全家都死在你手上,上上下下十几个人,最小的妹妹也才十岁,你现在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是你为了取悦雅素人,在他们身上种出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五彩血玲珑,好给雅素人用来延年益寿,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好好的,从未欺负苛待过任何人,哪怕是横行霸道的修罗人,也从未越界,我说你生得如花似玉漂漂亮亮的,怎么会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恶事来?”
    井书铭满眼满脸全是愤恨,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才好,“难道你就没有家人么?没有体会过失去家人,孤苦伶仃的痛苦么?我今天非要杀了你,为我的家人报仇,也为所有惨死在雅素人手上的无辜百姓好好讨回一个公道,你死了,就没办法再帮雅素人助纣为虐,肆意残害圣水域的百姓。”
    “是么?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如果只杀了我一个人就能解救所有深陷火海的无辜百姓,用不着你亲自过手为民除害,我会毫不犹豫给自己一个了断,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把雅素人贪得无厌的卑鄙手段和心思,也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不光想要霸占圣水域,还想将势力无限延伸向更多的区域,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一个也没有,至于你的家人,我真的很抱歉。”温玉越说越觉得这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辩解,可实事求是的说,她的的确确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井书铭哪会听信她的说辞,将刀指向她,“你吃着雅素人的饭,穿着雅素人的衣服,向雅素人磕头跪拜,在千千万万具尸体上为雅素人种出那么多五彩血玲珑,你知道雅素人多活一天,就得有多少圣水域的人惨遭杀戮,死不瞑目?你竟然还有脸说自己不是雅素人,你当我傻是么?会被你这花言巧语迷惑心智?”
    “我也是赤焰族人。”
    “你说谎,赤焰族人心性高傲,从不会与外敌狼狈为奸,你毒害自己的同胞,利用同胞 尸体,一直在为雅素人繁育可以为他们延长寿命,苟延残喘的五彩血玲珑,每一朵血玲珑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性命,他们原本可以快快乐乐活下去,家庭和美,其乐融融,我们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凭什么要被丧尽天良的雅素人这么残忍对待?就是因为你认贼作父,颠倒黑白,帮着敌寇毒害我们,这才使得我们赤焰族人节节败退,土崩瓦解,沦为雅素人呼来喝去,任意践踏蹂躏的奴才。”
    井书铭说得义愤填膺,他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为死去的家人报仇雪恨,只有她死了,雅素人就会失去很多肆意作乱的资本,“赤焰族人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你在答应用自己的一技之长与他们狼狈为奸,大肆种植五彩血玲珑的那一刻,就已经叛离了宗族,不配再当赤焰族人,你去外面看看,到处都是腐败发臭的尸体,数以万计的乌鸦和野兽都在啃噬他们,几乎没一具完整的,面目全非,残缺不全,你竟然还敢厚颜无耻的说自己是被迫无奈,他们有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么?你不是可以自由进出?”
    “你杀了我没用的。”
    “你杀了我没用的。”
    “怕死了?还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借口,你还嫌自己毒害的人不够多么?你还想死多少人才能罢手,你总是把自己的无奈说得言之凿凿,好像就你一个人有苦衷似的,你的命是命,难道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大街小巷还能看得着人么?赤焰族一向人口兴旺,枝繁叶茂,一到逢年过节,更是满大街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美满的笑容,可你现在还能看得到几个人,哪怕有,哪个不是愁云惨雾面黄肌瘦的。”
    井书铭说到最后,声音不禁沙哑哽咽,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定和杀意,“他们做错了什么,非得遭到这样的对待?赤焰族人全军覆没,连正统的修罗人也没剩下几个了,圣水域四季如春,那么好的地方却不明不白的沦为雅素人为虎作伥,滥杀无辜的地方,要是没有你为他们添砖加瓦,延年益寿,他们又哪来的底气和本事在这儿肆意妄为?不要再挣扎了,死你一个,却可以避免成百上千的人免遭劫难,哪怕再搭上我的命,两条命换那么多人的命,横扫怎么算都值得。”
    “雅素人不会因为死我一个人就善罢甘休的,五彩血玲珑眼下只有我一个人能种得出来,我的家人全被他们扣留了,只要我身上出现一旦端倪,我的家人就会性命不保,五彩血玲珑对他们至关重要,我又是赤焰族人,所以他们永远不会信任我,眼下时局尚未完全稳定,性命走到临界点的人又太多了,大部分的赤焰族人都成为他们用来过继诅咒的替死鬼,不光是我们,还有数不清的另一支脉的修罗人,他们从一开始就稀里糊涂的成为雅素人用来过继诅咒的牺牲品,唯一能救赎他们的世子景光贪生怕死,不仅甩手不管,还逃离了这儿,你躲在灌木丛后面那么长时间,必定是从头到尾看到了整个过程,我没有说谎,我在没有办法解救自己的家人族人之前,只能委曲求全给雅素人办事。”
    温玉不能死,她似乎也能看出对方眼里腾腾的杀气,今天要是没法化险为夷躲过一命,这将大大加速赤焰族人走向灭绝,必定她手上暂时还能扼制雅素人的咽喉,没有她利用尸体种出死人花为他们延续性命,他们一定会想出更多令人发指的方式为自己苟延残喘,井书铭对温情对巫师的理解很片面浅薄。
    今天要不是她说,他还真不知道她就是土生土长的赤焰族人,偏偏她自小就修习的特长刚好又能急了雅素人的燃眉之急,也难怪百姓会对她恨得咬牙切齿,狭隘的认为她就是雅素人里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邪恶巫师。
    “你也有家人,我也有家人,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自尊和脸面,故意去敌人面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任人践踏,五彩血玲珑是我在尸体上成功种出来的不错,但你要想明白,雅素人不会因为死了我一个人就没法弄出五彩血玲珑,他们一向对赤焰族人恨之入骨,现在咸鱼翻身,成了圣水域横行霸道的贼寇,赤焰族人如今又完全被他们踩在脚下,我种出的五彩血玲珑精益求精,是我自小就跟着姥姥习得的技能,用在他们身上最适合不过了,恰如其分,犹如量身定做一般,这本就是巫术的一种,没有对错,它存在的价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是为了帮助想要活命的人延续几年性命,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它会成为雅素人延续性命的重要筹码,我没得选择,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一旦换作其他人,想要达到与我手段不分上下,势均力敌的火候,至少得要十年时间。”
    温玉不是没想过要和雅素人同归于尽,可事实无情,单凭她一个人,根本不能和千千万万的雅素人对抗,也无从对抗,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的家人,她承受不起这么惨烈的代价,只能忍气吞声,面对世人的咒骂羞辱,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走一步看一步了,井书铭手里的刀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胳膊逐渐放了下来。
    她的话不无道理,说得头头是道,跟真的是的,他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敌还是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要是死在自己的刀下,必定会迁怒到雅素人,动了他们的命脉根本,他们哪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哪怕那个人聪明绝顶,悟性极高,也从来就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你知道每一个经验背后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和牺牲?赤焰族人自视甚高,卑鄙无耻,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命如草芥,一文不值,你知道他们为了种植五彩血玲珑,又得变得多疯狂残暴,屠杀多少无辜人命?我可以拿自己的人格向你保证,我从未借着雅素人所给的势力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也从未想过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之所以还为他们种花,就是想避免雅素人为了培育五彩血玲珑不惜滥杀无辜,我在这儿,至少可以保证局面,保证不会有人会因为一朵五彩血玲珑而无辜丧命。”
    温玉的语气表情也不像先前那样湍急,额头上满是汗珠,“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雅素人绝不会因为我停止杀戮,草菅人命,反而会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不光我们赤焰族人万劫不复,就怕四面八方的其他宗族也会深受其害,相信我,这绝不是我信口雌黄为自己找的辩解托词,我不能死,至少得等到景光愿意回心转意,承担起他该有的责任才行,有人站起来与雅素人抗争到底誓不罢休,将敌寇一网打尽,里里外外全部赶出圣水域,不用你来动手,我会自行了断,也算是为自己赎罪,向所有赤焰族人谢罪。”
    “你当真能说得到?”
    “说到做到。”
    “我怎么信你?你和那个络腮胡子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答应帮你?”
    “这个就不劳驾你操心了,你只要知道我无心毒害自己的族人,他叫胡延生,他虽然是雅素人,但一直不赞同他们在城里杀人放火,涂炭生灵的行为,凭心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昧着良心伤天害理。”温玉松了一口气,井书铭还是一脸戒备的看向不远处虎视眈眈盯向他的男人,面对他的逼近,他还是有点畏缩,“你让他不要过来,你和他什么关系,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儿,反正雅素人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哪一个人手上没有沾血?你能保证他以前就没有屠杀过百姓?以后还有那么多的不确定,你拿什么保证他能中规中矩,贯彻立场?你不要被这些假象迷惑了双眼,随便给你点好处就是好人了,就是他的族人杀害了那么多无辜善良的赤焰族人,这笔血债可不是他给你的几分好就能一笔勾销。”
    “他跑了,我没能追回来。”胡延生嘴上说得风轻云淡,但眼神还是警惕的盯向井书铭,温玉看向他,使了个眼色说:“表哥,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延生是自己人,对我挺好的,有他在,雅素人还不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你得尽量将景光找回来,他终究是修罗人,修罗人如今水深火热,能将他们带离刀山火海的人也只有他。”
    “好,我现在就去找他回来,但你得向我保证,永远不能向雅素人俯首称臣,不能杀害自己的族人,不管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我找着他了,一定会将他毫发无损带回来,交到你面前。”井书铭当着胡延生的面也不好说什么,讪讪的走开了,胡延生指向对面绵绵不绝的山峰说:“他逃跑的方向,十有八九是往山谷里跑的,那儿全是深山老林,悬崖峭壁,常有猛虎凶兽出没,都是会吃人的,我们雅素人从未进入过那儿去,一直喜欢呆在熟悉的环境里生活,你去那儿找找,很多赤焰族人为了逃命,有不少人也都陆陆续续逃进去了。”
    井书铭一听到深山老林,又常有嗜血好杀的野兽出没,心里不禁打鼓,可再怎么怂也不能在雅素人面前丢人现眼,只好强装镇定,义无反顾的往群山的方向进发了,胡延生忽然叫住了他,将一块黑不溜秋的铜牌丢到他手上说:“遇到盘查,就将这东西拿出来,他们再蛮横不讲道理,也不会为难你的。”
    “什么叫不为难我?我管你姓胡不是姓花,别以为你虚情假意对我说几句好话,就能把自己装扮成好人,我一个赤焰族人怎么能用你的东西当作护身符,没有这东西,我照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阻拦也没用,我凭的是自己机智聪明,而不是你给的这些假把式,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告诉你雅素人,这儿是圣水城,是我们赤焰族和修罗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别看你们现在得意猖狂为所欲为,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我就要让你睁开眼看看,我是如何将景光大大方方带回来的,哼!一块普普通通的小铜牌就想收买我,这是给我发的免死金牌么?狗眼看人低!”井书铭对于他的好意嗤之以鼻,一脸嫌弃的将小铜牌丢了回去,挺直腰板,扬起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
    山丘
    景光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花团锦簇的云仙城转眼就成了乌烟瘴气,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了,他抬起头,神情麻木又呆滞的看向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正艰难的往前面的山区前行,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男女老少浩浩荡荡。
    有的则孤零零一个人,家里的人已经被雅素人屠杀殆尽,好不容易才逃出一条命来,他们逃离原来居住的地方,颠沛流离,只为了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有朝一日会有人帮他们将雅素人赶出圣水城,反返往日的繁华荣耀,只是逝去的亲人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说话谈心了。
    “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景光在干枯的沟渠里趴了半个时辰才起来,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也不是办法,就算是找个地方苟延残喘,也得建立在安全基础上,其中一个老大爷神情悲苦的说:“前面就是深谷了,雅素人进不去那个地方,他们一直在到处追捕我们,身强力壮的全被抓去当下人劳工,老弱病残的,就被拉去给雅素人过继诅咒,我们想要活命,就得在他们杀过来之前逃进山林,虽然林子里常有吃人的豺狼虎豹,终究要比丧命在雅素人手上好,像我这把老骨头,肯定得被拉去过继诅咒,我情愿死在林子里,也不要给他们当替死鬼,现在赤焰族人全部沦陷了,我们是实在没办法才想要逃到里面去,你打哪儿来的?好像不是我们这儿的,不过这也没关系,不管是哪块地方的人,当务之急还是先保命要紧,到了林子里面就安全了,有了立足之地就可以休养生息,雅素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比豺狼虎豹狠毒一百倍一千倍,这回,谁也救不了我们了,谁也没法帮我们将那伙江洋大盗从圣水城赶出去,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到处流窜,等雅素人抓不到人,势力会想办法进入林子里,再对我们这些人围追堵截,赶尽杀绝,到时候,就不知道还有哪儿能够容得下我们了。”
    “族长不是修建了一座避难所么?是离这儿太远,还是去那儿的路全被雅素人给拦截了?”
    “看来你还真是打远处逃过来的,那儿离黑水崖太近了,又是红面煞的老巢,她把之前抓去的小孩儿全部放在那儿了,先前逃进去的人,也都阴差阳错遭到她的毒害,听说这红面煞以前是山灵来着的,是尚未修炼成仙的精怪,被雅素人挖了心脏,失了神智灵性,变成了如今叫人闻风丧胆,涂炭生灵的怪物,那些孩子还都活着,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好不容易才拉扯大的,不曾想却被红面煞抓了去,连同避难所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她一锅端了,要怪就怪修罗人的世子景光,害死了我们的公主真儿,还将她的心给挖走了,而她的心正是山灵缺失的心脏,可那个比雅素人还要残暴不仁的混账东西,在挖了公主的心后就消失不见了。”
    老人对偷心贼景光深恶痛绝,族长的眼光不会错,他挑中的乘龙快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显然,错的不是族长眼光有问题,而是修罗人心术不正,最终还是和当年出走的那一支脉的修罗人与雅素人狼狈为奸,再度毒害了赤焰族人。
    景光无言以对,羞愧难当,可他也记不得他将真儿身体里的龙心挖走之后,是交给了雅素人,还是藏到其他地方了,但从雅素人对他下达的海捕文书来看,龙心下落不明,显然是被他藏起来了,只是他也记不得藏匿的地方。
    “找不到山灵的龙心,就无法将山灵唤醒,她一天不醒,就得一天充当雅素人的杀人工具,每天得有多少人丧命在她的白骨鞭下,云仙城如今遍地狼烟,战火四起,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赤焰族好歹在这儿生活了好几百年,却在一夕之间被雅素人打得落花流水,分崩离析,男男女女全成了阶下囚,任人蹂躏低人一等,不知道进去之后,猴年马月才能出来,还能不能再有机会出来。”
    老人说到最后,眼里充满了死寂,他不知道族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未来,但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能不能顺利随着大部队进入深谷都是一个问题,景光怔在原地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一门心思想要去救小女孩儿的,可红面煞的毒辣厉害,他是领教过的,一鞭子抽打到身上,魂飞魄散不说,他还得进入第二空间与那儿的豺狼虎豹斗智斗勇。
    可他完全不是对手,上次险象环生,也完全是祖坟冒青烟,把下半辈子的运气,提前用完了,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在那些杀人不眨眼,飞天遁地的怪物嘴里侥幸逃生,不到万不得已,哪怕真到了万不得已,他情愿昧着良心见死不救,也不愿意再去那么恐怖阴森的地方冒险了。
    “你们几个人,到这儿来!”这时一个瘦巴巴的男人走了过来,将十几个男男女女用绳子绑在一起,强行拖了过来,但凡挣扎怒骂的,轻则拳打脚踢,重则一刀刺入胸口一命归西,景光并没有跟着那些人进入深谷,而是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他想进去避难,可又太怕山林里神出鬼没的猛兽把他一口生吞活剥了。
    这大概是上回在第二空间留下的心理阴影,现在别说是猛兽了,就是普通的小猫小狗都会把他吓得毛骨悚然,他不敢贸然进去,等大多数人进去差不多,他还在外头来来回回踱步,哪想一伙人骑着高头大马横冲直撞而来,当即就追了进去。
    深谷深不可测,危机四伏,每一片灌木丛后面都有可能藏有凶兽,沼泽无处不在,上面长满了密集翠绿的草木,看上去和正常的地面毫无差别,但一脚踩下去却会完全陷进去,再无生还的可能,所以越往里面走就越危险。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站了出来,指着竹竿兴师问罪,“你不是说我们进到林子里就安全了么?你在骗我们,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联合雅素人把我们当成替死鬼出卖,你背信弃义,出卖自己的族人,会不得好死的。”
    “不得好死?你出去看看,外面一命呜呼的哪一个人,得了好死?哪一个不是含恨而终?无家可归的乞丐是这样,锦衣玉食的老爷官人不也一样死于非命?你们太过迂腐执拗,非要和我对着干,这样能给你们带去什么好处?以卵击石,非要往南墙上撞,现在头破血流了,还要冲我大喊大叫的,我在招兵买马的时候,可是跟你们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现在我们赤焰族人输了,就得认输,雅素人不会为难任何一个愿意俯首称臣的人,可你们宁死不屈,就是不愿意放弃赤焰族人所谓的尊严,情愿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落魄,这能怪我心狠手辣不念同族之情?况且,当初我不这么雅素人进不去深谷,你们怎么会乖乖的进到林子里去?”
    男人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伪君子,为了活着,连出卖同族的事情也干得出来,“是你们太笨了,太笨的人不配活着,你看看你们年纪那么大,老眼昏花,耳朵又不灵便,腰酸背痛,腿脚不好,走不远路,干不了活,不像年轻人,眼疾手快,聪明伶俐,可以送去皇城给主子们当奴才使唤,能讨主子欢心,你们就是死脑筋,族长死了,云仙城的天也跟着塌了,现在是雅素人当家做主,成了云仙城新的一片天,好吃好喝的,生活无忧,只是信奉的神明不一样了,换了谁当主子有什么不同?族长的确英明神武,可最后还不是被雅素人一刀杀了,连同整个皇城都跟着灰飞烟灭,再坚持又有什么用,你们以为逃到深谷里就能躲过雅素人的追杀,从此扎下根来,与世隔绝一劳永逸了么?什么都用不做,只要像缩头乌龟一样,不露声色藏得好好的,自然会有人帮你们在外面摧锋陷阵,一马平川?”
    被抓获的人面色死灰,而侥幸逃脱的人也都进入深谷,里面深不见底,越往里,吃人的野兽就越多,而外面又有追捕围追堵截,这些向雅素人投降认命的赤焰族败类,对这儿地貌环境了如指掌,一旦进入深谷,只要堵住出口,他们绝不会贸然往深处迈进。
    前面陷阱,后面有追捕,他们这些成百上千的难民就成了钻入瓮中的鳖,一伸手就能按住了,而且还没有任何反击转圜的余地,任人宰割,无能为力,这些人当初假仁假义花言巧语,利用他们的信任和恐惧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制造今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局面。
    “你们这是打哪儿讨来的勇气?圣水域都成了雅素人的天下,住在皇城里的公主皇子,王侯将相,全成了给雅素人端茶倒水,卑躬屈膝的下人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成为永远的王者,你们这是指望他们中的谁帮你们拯救云仙城么?恢复以往的生机盎然?不要再痴人说梦了,谁也救不了我们,你现在咬牙切齿想要反驳我的话,是不是在认为还有个为民除害的忠义堂?他们全部加起来才几个人,势单力薄,再强悍也只能逞一时之勇,前前后后又有多少勇士死在了他们屠刀之下?”
    男人说得很是得意,好像投靠雅素人就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明智的决定,他双手背在后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们,尤其是年轻的男人,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绵布,慢条斯理的打开,他逐一对照,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雅素人重金通缉的景光,罪名为杀人挖心,提头来见,赏金为一千两,而前几天也才二百两。
    “他们这会儿损失惨重,一时半会儿没法再来救你们脱离苦海了,事实就是这样,和你想像中的完全相反,雅素人来势汹汹,人多势众,天时地利,再加上修罗人的助力,胳膊哪有有拧不过大腿的道理,是你们太天真了,族长不光自己死了,连自己的女儿也没保护好,又拿什么帮你们保驾护航?”瘦子说得“你们是说他生前致力修建的避难所么?那儿临近黑水崖,她的老巢就在附近,她不明不白就讨了个近水楼台的便宜,先前逃到里面的人无一幸免,我和你们不一样,想要活命就得学聪明点,自古以来,不识抬举就从来没有过好下场,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就得认命,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跟人家斗来斗去,结果却把自己人给斗得差不多了,可最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被雅素人打得到处跑,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被包围的人惊恐万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六神无主,仿佛厄运降临,性命不保,他们围成一团瑟瑟发抖,但依旧将年幼的几个孩子围拢在中间,瘦竹竿见这些人里并没有藏匿通缉犯景光,也不想咄咄逼人,一路上翻山越岭,走过千难万险,跑来这儿也不容易,他再怎么忘恩负义,也知道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赤焰族人,可不能忘本了,但他沦为雅素人的傀儡。
    有些事,他要是不做,雅素人自然会找其他比他更凶残爆裂的人来做,到时候,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死于非命,他从未为自己这份所谓的仁义感到委屈或自我感动过,只是觉得本是同根生,又有着共同的敌人,他输在自己的懦弱胆怯上,但要说对自己的族人痛下杀手,他也于心不忍,可面对别人掷地有声的辱骂非议,他又觉得他们死有余辜。
    “你们要是不畏生死,又何必成群结队躲进深谷里苟延残喘?我是投降了,拿了雅素人的好处,认贼作父,背信弃义,可我不必像你们一样到处躲躲藏藏,像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我光明正大,我活得潇洒滋润无冤无仇,家里人也都跟着沾光,不必藏头露尾战战兢兢,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全家老小搬进敞亮舒适的大房子,听说以前还是县太爷住的,你别瞧不起我,人就得识时务,不识时务不光和势力强大的人过不去,不也跟自己过不去!”男人奉命抓捕景光,一路上亲眼看到那么多惨不忍睹的情景,他心里过意不去,可光凭他一已之力,根本无法和兵力强大的雅素人抗衡。
    赤焰族连族长都死了,连同所有的皇室也跟着崩溃分离,全军覆没,群龙无首,百姓家破人亡,无以为家,唯一的救命稻草,屡次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中的忠义堂也在雅素人不计其数的攻击偷袭中损失惨重,双方势力悬殊太大,强行对抗,犹如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可言,眼下也只能退避三舍,养精蓄锐,等到合适的机会再与雅素人决一死战,可这样的机会,就怕也没有了。
    “你到底还是不是赤焰族人,怎么能吃里扒外,卖主求荣,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儿了?帮着敌寇对付自己人,把我们逼到这儿赶尽杀绝,你身上流着赤焰族人的血,胳膊上也有赤焰族人的印记,光是这个,你就成为了雅素人,他们这会儿用得着你,这才给点好处拉拢你,好让你像狗一样,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卖命叫唤,等你身上的价值被他们榨干耗光了,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物,看看他们又要怎么处置你这条丧家之犬,看看你的下场又能比我们好到哪儿去,一个连祖宗教法,礼义廉耻都能抛之脑后的人,不配当赤焰族人。”
    这时有人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咆哮,男人的笑容立刻僵持在了嘴边,冷笑说:“跟我逞凶有什么用?你有本事跟雅素人说去,我是贪生怕死爱慕虚荣,你们个个都是个甘死如饴的大英雄,外面死了那么多人,又有几个像你们这么幸运,还有机会走到山谷门口的?就差一步就逃进去了,你们以为进去的人就能一劳永逸万事大吉了么?我早就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也都是嘴头上的英雄,纸上谈兵的话说得头头是道,还真以为不同凡响,可事实要比想像中单薄荒唐的多,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又有几个人能在危急关头跳出来冲锋陷阵,力缆狂澜的?我的确成为你们所说的叛徒,吃里扒外也好,贪生怕死也罢,我承认,我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人,但你们得庆幸当叛徒的人是我,否则围追堵截的事儿要是由雅素人来做,他们可不会有半分闲情逸致和你们扯这些废话,你们早就被拉去给雅素人当过继诅咒的冤大头了,你们是没亲眼看过成为替死鬼的人有多可怜,分担了雅素人的诅咒,不光一生一世要受到他们诅咒的牵累捆绑,就连儿孙后代也会深受其害,雅素人的诅咒将会一代一代延续下去,深入骨髓,永远的,不可避免的融入到我们的血脉之中,我们又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迫成为雅素人的后裔,我们的子子孙孙的胳膊上,不会再印有赤焰族人特有的火焰印迹。我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血脉纯正,才暂时认怂,你们呢?只会像老鼠一样把自己藏在黑不溜秋的深谷里苟且度日。”
    “你和雅素人串通一气,害死了那么多的族人,怎么还敢在这儿辩解自己卖主求荣的苦衷来了,你当真把自己当作赤焰族人,何必卑躬屈膝给雅素人当杀人工具,何不擒贼先擒王,把他们的首领一刀杀了,将所有雅素人从圣水域驱赶出去,贪生怕死就是贪生怕死,背信弃义就是背信弃义,坏人在成为坏人的那一刻,就注定回不了头了,你何必在我们面前惺惺作态,把自己杀人放火,涂炭生灵的事情说得那么冤天屈地,好像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杀入敌后才故意装成雅素人的傀儡,可那些惨死在你刀下的亡魂又算什么?数以百计,不是一个两个,运气好的还能逃出一两个,运气不好,全军覆没也是常有的,是他们动气不好该死么?还是你本就铁石心肠,颠倒黑白善恶,高举伪善,图财害命,你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恶事,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教诲么?对得住族长的恩情么?”
    义愤填膺的人也不再畏惧,纷纷站出来指责他的伪善恶毒,“公主被人挖心诛命,皇城也被贼寇占为己有,成为他们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所在,圣水城一向风调雨顺花团锦簇,如今却遍地狼烟,血流成河,色彩斑斓的白灵鸟没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啄食尸体的乌鸦,现在活着的人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可你作为赤焰人又对自己的族人做了多少灭绝人性,杀人诛心的坏事儿,你还敢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在雅素人面前徇私枉法,蒙混过关,保存赤焰族的人根本?你要杀就杀,不必拿这些花里胡哨的鬼话糊弄人。”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分不清好人和歹人,你们可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我而得以存活,别把息说得那么嫉恶如仇,把别人又想像的那么邪恶,我今天来的首要目的,不是要将你们截停在谷口杀人越货的,但丑话说在前,但凡出言不逊,或故意和我过不去的,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我过得好了,能在雅素人那儿蒙混过关,自然不会找你们的麻烦。”男人说着就拔出刀,只一刀就刺死了站在最前面的老人,也是先前和景光说过话的老者,见他倒下后,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奋不顾身的向男人扑去。
    只是他们手无寸铁,超过一半都是体弱多病的老人,光是走路都不利索了,何况是打架,对方手持利刃,来势汹汹,对打起来根本没有胜算,景光见对面的阵势越发混乱危险,他灵机一动,抓起一把污泥就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他本就面目全非,与之前的模样有着不小的出入,一前一后天差地别,虽然还是他本人,但伤痕太多,又饱受那么多的磨难,眼神里早就没了以前具有标志性的坚毅勇敢,现在的他唯唯诺诺畏缩不前。
    就像一个流离失所,饱经风霜的叫花子,再没有昔日作为修罗人世子的大家风范,而且悬赏通告上的画像是老早以前的,那会儿的他风神俊逸玉树临风,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一道不容忽视的焦点。
    景光听着对面不断传来的哀嚎惨叫声,他刚刚探出的头又吓得缩了回来,这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忽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的脑袋上,景光失声尖叫,定神一看,却是先前与他说过话的老人,他怒目圆睁,嘴角残留着血迹,雪白的头发一半沾染了乌黑的淤泥,一半被血浸透成了腥红色,门牙缺失了两颗,半张着嘴。
    景光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地分散了,身体也轻飘飘的,无法着陆,老人的脑袋滚入淤泥深处,一眨眼的功夫就沉了下去,漆黑粘稠的淤泥臭气熏天,强烈的恐惧恰到好处的令景光的鼻子避开了扎人肺腑的臭气,铺天盖地,每每呼吸一口,仿佛不计其数的蛆虫也在疯狂啃噬着五脏六腑。
    上面涌动着数不清的蛆虫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生物,景光头皮发麻,浑身颤动,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不流了,上气不接下气,白沫子在口腔里汹涌澎湃,齐齐堆到嘴边,脸色蜡黄,目光呆滞空洞,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直到他被人强行从下面提留上去,又狠狠摔在了地上,着力点传来的疼痛,令他恍惚不清的神智立刻惊醒过来,两腿酥软无力,全身仿佛被抽掉了筋骨,一点支撑的力气也没有,脸也不可避免的摔到了地上,而地上满是石头和一些残缺不全的骨头。
    左脸被划出一条长口子,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令他头脑恢复清醒外,也令他痛不欲生,竹竿男人并没有认出他就是通缉令上的景光,而且他从上到下以及身形也要比先前消瘦脱相了不少,眼睛凹陷,眼神浑浊无力,佝偻着腰,面黄肌瘦,脸上的伤疤纵横交错,旧伤尚未痊愈,新伤又一直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判若两人,他也阴差阳错的被当成赤焰族人。
    男人还有模有样的将画像扯到他面前,质问他有没有看到通告上的人,知情不报者,就地正法,包庇苟同者,杀无赦,景光被男人踩在脚下疯狂碾压,有人扒下裤子,肆无忌惮的往他脸上撒尿,引来一阵哄笑声。
    景光下意识的用胳膊挡在脸上,内心无比悲痛,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他无法阻止老人被人残忍砍掉脑袋的悲剧,看多了死亡,他就越恐惧死亡,对二度空间水深火热的可怕场景也越发恐惧,他情愿成为阶下囚,像老鼠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苟延残喘,也不想白白送死,做任何毫无意义的挣扎。
    男人用绳子拴在他脖子上,又锁上了脚镣,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剩下的人则被一个接一个的相互捆绑,峡谷深不可测,里面的凶猛野兽肆意横行,有命进去,能不能躲过豺狼虎豹的猎杀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而这些被截获的人则会被送去黑水崖,和那些年幼的孩子一样被红面煞拿去献祭恶灵,景光一听要去黑水崖,心里忽然又记起那个给过他一颗水果糖的小女孩儿,他光顾着自己逃命,竟然把她生死存亡忘到了后脑勺,要是救不了她,和她死在一块儿或许也不错,他成不了救人的英雄,却也得竭尽全力不负他人交托。
    “你们饿不饿?想不想吃?”十五个男女再加上六个孩子,被相互捆绑,拴在石头上动弹不得,景光也被双手绑在后面,他灰头土脸,眼神时而迷离恍惚,时而绝望惶然,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是去二度空间和那些妖魔鬼怪搏一把运气,还是继续苟且偷生,掩藏真实身份任人宰割。
    瘦男人拿出手下打来的一只肥大的狍子,手起刀落,剁成小块,用木棍插着,香气扑鼻,故意在他们面前撩拨着,他们气若游丝,饿得快要失去意识,头晕眼花饥肠辘辘,景光是世子。
    修罗人百里挑一的世子,不管他如何懦弱胆怯贪生怕死,但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特性气质,和普通人还是有所不同,瘦子自然也能留意到他的与众不同,却也没有针对他,而是将一大块前腿肉递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面前,男人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但也只吃了一口,男人就给收了回来,指向前面不远处的山丘说:“我把肉给你吃,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儿。”
    “我要吃肉,给我肉吃,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识相的人,其实人有欲望没什么不好,人是吃五谷杂粮的,生了一口好牙就是为了吃饭,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活着是建立在明哲保身的基础上,你说命都给弄没了,哪还有资格谈及其他,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下变了,不能一根筋,榜眼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相,一个个自命不凡的样子,可真正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又哪会顾及他人身家性命,人有七情六欲也在情理之中,能够超凡入圣的人又能有几个?我们得承认自己庸俗,你看看我,虽然是你们被你们骂作是叛徒异类,不也活得精神抖擞吃香喝辣的?谁手上掌握了权利,谁才能站在高处制定规则,就连黑白对错也得是当权者说了算,我喜欢听话的人,听话不代表认命,可你认不了眼下的命,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心里得有个数才行,把慷慨激昂的话说得那么荡气回肠掷地有声,能在肚子叫唤的时候当成面饼吃饱么?能让你们口干舌燥的时候如饮甘泉?”
    男人说得很是得意,似乎这也是他的心得,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向油光发亮的烤肉,疯狂又贪婪的呼吸着肉香味儿,眼睛都快冒绿光了,越是这样,男人就越发自信得意,“我跟你们讲,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在酒足饭饱的时候还能让你和别人不一样,但在眼下,就真成了无病呻吟,让人听了讨厌,一个连自己都保全不了的人,又拿什么本事去普度众生?还一个个的当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醒醒吧,眼下变天了,在雅素人的眼皮底下讨生活,可没有风调雨顺这么一说,能活着就已经不错的了,没有忠义堂百年磨一剑的本事,就别打肿脸充胖子,冒充救世英雄为民除害,最近却发现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对面有处洞穴,你们哪位勇士要是敢进去,帮我把里面寄居的紫血黑蟒给我引出来,我就把烤好的孢子肉给他吃,还会额外奉上咱这儿大名鼎鼎的仙子醉一坛。”
    “不要去,紫血黑蟒是会吃人的,一旦进去,就没命出来了。”有人反对,而先前迫不及待答应要去的男人也因此退却了,男人很不高兴,一把揪住那个多管闲事的人,向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心领神会,当即就将那人强行丢进了山丘上,又将他五花大绑,一脚踢向了下面的黑洞,随后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男人不以为然,而被绑着的人听着心惊肉跳,强烈的恐惧似乎将饥饿也压制下去了。
    男人故伎重演,再次看向先前答应愿意一试的人,随后就用刀刃削下一小块肉,送到他身后的孩子面前,亲自递到他路边,孩子神色惊恐,抬头看了眼其他人,紧紧咬着牙,避开眼睛,男人有点恼火,一把将他揪过,男人护子心切,当即说:“你放开我儿子,这就他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去,你把肉给他吃,我进去。”
    “你早说不就得了么?那个人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你放心,只管放心大胆进去,你为我义无反顾,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独苗,但凡有个三长两短,我不让你因此断了香火血脉,这可是看在我们同脉相连的份上,才有的特殊照顾,你们都是亲眼看到的,可别再说我没心没肺,心狠手辣,丝毫不顾族人的生死。”男人说完就示意侍卫松绑,男人依依不舍抚摸关孩子的头,在其他人的担心哭泣下,义无反顾的走向山丘。
    景光知道他这么一去凶多吉少,根本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先前那个人就是最好的例子,紫血黑蟒是圣水域特有的灵物,却也凶神恶煞,嗜血好杀,每百年蜕一次皮,随之就会进入长达百年之久的休眠。
    一向不出世,千百年来,与这儿土生土长的赤焰族人和平相处,互不侵犯,紫血黑蟒价值连城,尤其是它的灵丹,更是世间难求的无价之宝,谣传得以紫血黑蟒灵丹的人,不仅可以长生不老,还可以修仙飞天,长生不老不知道是真是假。
    飞天成仙也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但紫血黑蟒的确有灵丹,只是它深居隐蔽的地穴深处,一般人很难涉入,就连专门猎杀它们的高手,一生也难得见过一两回,紫血黑蟒是守护圣水域的灵兽,太平无事时休眠,天下大乱时,就会横空出世,如今天下大乱,满目疮痍。
    雅素人凶残不仁,为了避免遭到紫血黑蟒的报复,就命人四处寻找它们的休眠之处,在洞口燃烧麦秆枯木,再浸上大量的硫磺米酒,滚滚浓烟将会源源不断的灌入洞穴,正处于休眠之中的紫血黑蟒身体弱势无力,根本不及正常情况下一半的战斗力,它和正常的蛇类一样惧怕硫磺米酒,光是这个就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它的命。
    很多尚未做出反击就已经被浓烟裹挟着的硫磺米味儿给活活呛死了,而它们的灵丹也会随之消散,男人此次出行,除了奉命抓捕逃犯景光之外,另一个任何就是来捕杀紫血黑蟒的。
    只不过他借机为自己谋取好处,想要得到紫血黑蟒身上被世人津津乐道,可遇不可求的稀世之宝灵丹,也是它的蛇胆幻化而成,不管他对雅素人有多忠心耿耿,终究成为了他们眼前的自己人,需要的时候,是志同道合的搭档。
    不需要的,他的下场会比这些人还要悲惨百倍,就是提前预知了未来很有可能会面临的悲剧,他才会不遗余力的想要在最坏的结果发生之前,好好为自己谋求一下全身而退的出路。
    哪天要是真能借着紫血黑蟒的灵丹飞仙成神了,又何必惧怕这些残暴不仁的雅素人?眼下是没有实力本事才忍气吞声,等有了本事,他们哪怕有千军万马,在神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一根手指头就能夷为平地,一口气就能吹散的小喽啰。
    男人一步三回头,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山丘,男人正盘膝坐在外面等候佳音,他忽然转头看向了景光,又将一块肉递到他嘴边说:“你有家人么?你能为了家人奋不顾身么?你谁呀?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普通人不一样,有种王者风范,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一般来自大户人家,自小就养尊处优,见识也比普通人看得多,但眼下的情景,一定是你从未见到的对么?瞧瞧你这怂包样,肯定不止一次被吓尿裤子了是吧?”
    “我····我无父无母,跟着叔叔长大的,他失踪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藏起来了,我······我不想死。”景光的回答令身边的人瞧不起,男人用油腻腻的手在他脸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清晰泛光的油污,“贪生怕死没什么好丢人的,贪生怕死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你以为就人会怕死,神仙也怕死,你看看圣水域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却没一个神仙下凡,他们也怕死,太平盛世,天上地下一片祥和,只会端坐在灵台上接受百姓焚香祭祀,顶礼膜拜,可真遇到浩劫灾祸了,又都甩手不管自求多福,你说这样贪生怕死的神仙,还有必要祭拜么?那就不如自己封神飞仙,还有这紫血黑蟒,圣水城东南西北也就有数十条,现在被熏死闷死的就有八条,剩下的两条,又有一条顺利爬出来了,结果被饿红眼的自己人给切碎了煮汤,灵丹尚未修成,却也被这些饿昏头的莽夫销毁了,你说那么好的东西就这样糟蹋浪费了,想想都痛心,要是我当时在,必定会好好借用灵丹的力量,打败不了雅素人,至少避免很多人死于他们的刀下,所以只剩下这一条了,还好我得到消息,赶在雅素人之前动手,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也是赤焰族人唯一咸鱼翻身的机会了,除了你们这队幸存者,还有不少分散在各个地方的幸存者等待救赎,没有灵丹保驾护航,再加上忠义堂的力量鼎力相助,我们赤焰族人,迟早有一天,会在雅素人用来过继诅咒的事上完全沦陷,彻彻底底成为雅素人的奴隶和傀儡,你们帮我就是帮你们自己,紫血黑蟒害怕硫磺浓烟,但它终究是个至阴至邪,凶煞无比的异类,人的鲜血可以将它的凶残生性源源不断的激发出来,灵丹只有在它清醒了之后才能所向无敌,一将功成万骨枯,任何功成名就背后都需要大量的牺牲,你们就是帮我打前站的功臣,等我哪天飞升成神,你们的后裔都会因为你们的英勇无畏而成为座上宾,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我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人,你们不为自己,也得看看这些无辜的孩子,要不是我把你们弄到这儿来,你们哪怕顺利进入山谷,也活不了多久,红面煞的嗅觉,比狗还要灵敏百倍,在百里之外就能嗅出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她一向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一个山谷再怎么危险,也不够她几下折腾的,最后还是难逃一死,我这么做煞费苦心,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保全我们赤焰人的命脉,乱世出英雄,可英雄没有筹码,又哪来的资本和敌人针锋相对?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绑着你们,是因为你们之中有太多的人对我心存偏见,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固执的认为我这是居心不良,想方设法帮雅素人杀人放火毒害自己人,可话说回来了,就算没有我,今天天下大乱的悲剧还会发生,谁也阻止不了,这不光是圣水域遭遇的灭顶之灾,千百年来史无前例,也是所有赤焰族每个人都要渡的劫难,你们想想,紫血黑蟒的灵丹,落在好人手上,说不定就能帮着圣水域化险为夷,所有身陷囹圄的人也会随之走出绝境,要是落在心怀不轨的人手上,那将天翻地覆,寸草不生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比现在发生的任何一件恶事,还要邪恶百倍的事,你们对我的反抗,以及灵丹落入坏人之手,不就成了助纣为虐了么?雅素人野心勃勃,想要登天成神的幻梦,做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儿了,我们这些人卑微弱小,命如草芥,到时候天塌地陷了,第一个压死的就是我们,所以,孰轻孰重,孰是孰非,你们得在手上掂量清楚。”
    “救命!救命!”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女人惊恐万状的呼救声,很快,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就从不远处的林子里跑了过来,一跟头摔在了地上,男人纵身一跃,拿起飞刀用力甩了出去,只听咔嚓一声,飞刀从女人的头上掠过,直接确在了尚在树丛里的人。
    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雅素人随着惨叫从灌木丛里滚了出来,男人奋力上前,一刀就将他脑袋砍了下来,又将他拖到众人面前,被绑着的人吓得尖叫,男人却故弄虚玄的用手竖在嘴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雅素人加强了对全城人的巡视力度。
    但凡发出有身强力壮的赤焰族男人,就会抓回去过继诅咒,永远沦为阶下囚,景光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半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男人手起刀落,出手极快,令人眼花缭乱,地上身首异处的男人,的确是雅素人,他们面色惨白,牙齿尖锐,手指也异常锋利。
    这是数百年来,一直深居丛林里不见天日造成的肤色特性,他们和内陆人不太一样,吃着大米小麦,种植瓜果蔬菜,而他们则像野人一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抓到猎物直接生食,久而久之,他们的外貌和很多特性,在顺应苛刻艰难的生存环境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乍一看不伦不类,尖嘴猴腮,各种感官反应也高于常人,可以从风中嗅到数十里之外的异味儿,擅于飞檐走壁,攀爬树木,不管男人女人身手矫捷敏锐,身材魁梧高大,头发暗红,也被称为红毛怪,也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之分,越和正常人相似的雅素人,他们的等级就越高。
    在日常生活方面也越富裕饱满,也越接近赤焰族人,剩下的就会随着等级悬差,在体貌特征上也着明显的差别,越长得奇形怪状的雅素人,等级就越低下,他们一般都是地位相对低下的侍卫将士,用来冲锋陷阵,保卫皇亲安全,而惨死在地上的雅素人,长着鲜红如血的头发,面部青黄不接惨不忍睹,一看就知道是最低等的雅素人。
    而主动投诚的赤焰族人,虽然在雅素人面前吃香喝辣,威风得不得了,但地位和这些侍卫也差不多,都是雅素人将领面前用来呼风唤雨,横扫千军用的马前卒,甚至还不如这些地位卑微的雅素人,再怎么骁勇善战,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
    在雅素人看来,不过是一时有用的棋子,一个连自己宗族都敢出卖的叛徒,在利益驱使下俯首称臣,指不定哪天局势不对,还会义无反顾的出卖他们,向敌对阵营投怀送抱,这样背信弃义,没有立场原则的人,不配得到任何重用,顶多只给点蝇头小利,好暂时稳住军心。
    “谢谢大人救命之恩!”女人跪在地上号啕大哭,紧紧的揪住身上支离破碎的衣服,男人将身上的披皮扯下,披到她身上,女人见那么多的人被绑着,还以为自己刚逃出狼窝,又掉进虎穴了,立刻躲到石头后面瑟瑟发抖,男人走到景光身边说:“你看,如果不是我,她就死定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更不会伤害你,附近一定还有其他的雅素人,我之所以救下她,就是想让你们亲眼看到,我是赤焰族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助更多的族人,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紫血黑蟒的灵丹,对我至关重要,对命运多舛,几近沦陷的赤焰族人也同样重要,雅素人要是发现我刚才为了救人,而对他们的人下手,一定会将我千刀万剐,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你不是一般人,紫血黑蟒也不是普普通通的蟒蛇,一般人可降不住,特别的事得有特别的人才能做得到,我的时间不多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血肉之躯,根本敌不过紫血黑蟒,进去就出不来了,但我现在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你手上,只要你帮我拿到灵丹,我就放了这些人,你们要是愿意进去深谷,我可以亲自送你们进去,那个女孩儿长的眉清目秀,怪漂亮的,但越漂亮的人就越危险,要是被居心不良的雅素人撞见就大事不妙了。”
    景光在看到她的一刹那,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真儿的音容笑貌,而且女孩儿看上去和真儿差不多大,眉眼虽说不像,却也都水淋淋的,满脸全是惊恐和绝望,他不想看到真儿遭到的厄运,再在其他人身上反复上演,可他赤手空拳,没有反击能力,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若在太平盛世,她这美若天仙的女子,必定能嫁给达官贵人,像模像样的大户人家,如今烽火连天,满目疮痍,各路盗贼悍匪蜂拥而起,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当真要比十恶不赦的雅素人还要猖狂跋扈,她这么显眼娇艳,走到哪儿都会引人注目,不管落在色胆包天的强盗手上,还是冷血无情的雅素人手上,还不知道要遭遇多少惨绝人寰的对待。”
    男人说着就将一把古色古香的匕首交到他手上,“我们都是一类人,生逢乱世,身不由己,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都有被雅素人屠杀残害的家人,应该凝成一股劲儿,同仇敌忾相辅相成,前几个人差不多将紫血黑蟒从休眠中唤醒了,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用刀将它的灵丹挖出来就可以了,东西交到我手上,我就把这十几个人全部交给你,包括这个漂亮女子。”
    男人又用长剑逃起一块孢子肉,递到女人面前,她皮肤白皙,却也消瘦憔悴,她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肉块,看样子有段时间没有吃饭了,她迫不及待伸出手,一把抓住肉块就往嘴里塞,边上的几个孩子也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又撕下肉块,分给了他们,这时一阵凄厉尖锐的叫声再次从洞穴里传来,所有人的身体都跟着惨叫声战栗颤抖着,男人用手指向洞穴说:“小子,轮到你了,成败在此一举,记住,活着出来,把灵丹也给我完好无损的带出来,我再帮你多烤点肉,把这些人给喂饱了,事成之后,咱们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景光当然不敢去,可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向他,仿佛在湍急的河流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他去了,他们就还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运气要是再好一点,说不定还能顺利进入深谷闭门不出,与世隔绝,等天下太平之后,再出来从头开始。
    景光别无选择,带着所有人的信任和厚望,一步步的走向洞穴,刚进去,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儿汹涌而来,铺天盖地,还混杂了其他乱七八糟的气味儿,他几乎无法喘息,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有空气长时间不通风形成的霉腥味儿,也有蝙蝠屎长时间发酵后的臭味儿,臭气熏天,几乎辣眼睛,墙壁上满是鲜血。
    看来在这个男人到访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前赴后继跑来这儿寻宝了,墙面上长满了大片大片的苔藓,用手一碰湿漉漉的,里面还藏有很多各式各样的甲壳虫,全是清一色的红色,眼前一片漆黑,他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往前走,脚下不时会踩到清脆又散乱的骸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骨头。
    前面不知道还有多远,还是黑漆漆的,通道中隐隐约约荡漾着沉重又急促的喘息声,像是人受了重伤后气若游丝的呻吟声,又像是紫血黑蟒被人侵犯骚扰后的愤怒咆哮,就在这时,一股神秘又不可抗力的力量扑面而来,起先他还能挣脱,靠着手臂上的力量往后退,可搀扶在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千丝万缕往身上缠缚。
    景光身颤动,满是突然起来的寒噤和恐怖,他用手抠住石头缝隙,想要稳住重心,可缠缚在身上的无形力量越发汹涌澎湃,一层又一层的将她从上到下缠绕起来,形成一个密封厚重,又坚不可摧的茧,就连脖子上也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缠住了。
    他下意识的松开手,想要将脖子上层层叠叠缠缚的东西扒开,尖锐的指甲不但没能解除捆绑,反而将脖子抓得出不少血痕,血丝顺着肩膀流向了胸口,他在惊慌失措中,忽然看见两道拳头大小的白光正凶神恶煞的盯向他,恨不得用眼睛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景光心里明白,那个东西十有八九就是传闻中的紫血黑蟒,数以万计的红色虫子仿佛受到了心动,漫天飞舞,腥红色的光线顿时将漆黑的山洞照出不少红色的光影来,给这个恐怖黑暗的地方多添了几分血腥和必死无疑的恐惧感,紫血黑蟒张开嘴,那条又长又粗的倒三角舌头不时吐到外面,腥臭几乎无孔不入。
    它挺起身体,直直要比他还要高,居高临下的瞪向它,通体能有水缸粗,身上覆盖着黑色泛光的鳞甲,密集而坚韧,刀枪不入,脑袋也有脸盘大小,景光发起抖来,全身的筋骨都在控制不住的搐动,牙齿和牙齿,也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
    地上残留着大量的血迹,还散落着许多残缺不全的衣服,上面浸满了血,颜色看上去很新鲜,不用看也知道是前面那几个被派来探路人的,在前面也被无形的力量舒服,在绝望恐惧中就这么葬送蛇腹了。
    紫血黑蟒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景光囫囵吞枣般的吃了,景光连番了两个要送,仿佛掉进的不是蛇的胃里,而是摔进了万丈深渊,怎么也落不到底,他灵机一动,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用力反扣着匕首,用力扎向右侧方向,果不其然,锋利的刀刃削铁如泥,立刻扎进紫血黑蟒的食管内壁上。
    他不断下坠的身体也因此高高悬挂在了半道上,这时脚尖隐约踩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他又试着往下够了够,还真能借到力,哪想脚踝上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越缠越紧,似乎要将它的脚脖子给扯成两段。
    随着力量越来越大,插在内壁上的匕首再也承受不了他的体力和不断加重的力量,随着一声惨叫,他最终还是被脚下缠绕的力量扯到了下面,好在下面全是柔软厚实的草垫,摔在上面虽然后背着力,却也没摔断脊骨。
    只是强大的冲击力还是摔得他头晕目眩,神志不清,景光全身都被身下柔软像头发的东西丝丝缕缕缠绕住了,光溜溜的,凉飕飕的,好像乌贼的触手,在他身体上来回滑动触摸,景光眼冒金星,耳朵里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这毛茸茸的怪物拖进了水底深渊。
    “景光哥哥。”
    “真儿!是你么?真儿,是你么?你回答我!”
    “是我,景光哥哥。”
    “对,是你,也只有你会这么叫我。”
    “摔疼了么?”
    “真儿,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害得云仙城全军覆没,害得你父亲和所有的族人,全部雅素人赶尽杀绝,对不起,可我一点也记不起当时的事情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你回来好不好?你回到我身边来。”
    “景光哥哥,不要哭,我没有怪你,这事儿也赖不到你。”
    “可的的确确是我挖走了你的心。”
    “那颗心,我本就是要给你的。”
    “不是这样的,真儿,你回来,你回到我身边来。”
    “我认识的景光哥哥不是这样的,紧强勇敢,从来不会因为一点难处就把自己封闭起。”
    “真儿,现在不比以前了,修罗人和你们赤焰族人一样,全部断灭了,我救不了自己的族人,也救不了云仙城所有的百姓,什么也做不了,我想救他们的,可我·····我发现自己好没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雅素人毒害,逼入绝境。”
    “这不怪你,雅素人这次是有备而来,不是单凭你一个人就能扭转得了的。”
    “真儿,你在哪儿,你还活着对么?我一个人真的不行,我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要不,你带我一起走,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再不管这尘世中的是是非非了。”
    “我已经死了,景光哥哥,难道你忘了么?是你亲手安葬了我,你要振作一点,不要轻易说放弃,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忘记你是修罗人的世子,真儿的夫君,你不光属于修罗人,也属于云仙城,我的百姓也是你的百姓,你要帮我将他们救离火海,将雅素人一个不留,全部赶出圣水域,还百姓一个安宁公道,让死去的亡灵得到安息。”
    “可我连你也救不了,又拿什么救他们?况且还是我亲手杀了你,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到底抽了什么疯,为什么会对你做出那么残忍的事儿,真儿,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要怎样才能把你重新找回来?”
    “我会回来的。”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回去二度空间?可那个地方太可怕了,到处都是吃人的猛兽,豺狼虎豹,还有会飞的怪物,一张嘴就能将我生吞活剥了,我斗不过它们的,除了这个之外,我还有其他办法扭转时空么?”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真儿,我要是死在那儿,就真的没法再回来了。”
    “你不会死。”
    “会,怎么不会?你是没看到那儿的野兽有多可怕。”
    “你心里害怕,眼里看到的一切才会显得那么可怕,你要战胜的不是它们,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
    “我自己?”
    “景光哥哥,你只管大步往前走,只要心里无畏,外界的一切都无法伤到你一根毫毛,你的确是被紫血黑蟒吞食了,但它与第二空间的血角黑火龙同为一体,它们相生相克,同生同死,你只要在这儿彻彻底底驯服了它,你才能驾驭得了第二空间的血角黑火龙,它一旦被你降伏,将会生生世世认你为主人,只听你一个人的口令,前提条件是,你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这儿是血角黑火龙与紫血黑蟒两股神力相交所产生的密闭空间,我的心就在你的身体里,我们早就合为一体了,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就会出现,虽然只是幻影,可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就像以前想的那样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成为你心尖上的人。”
    真儿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景光全身疼痛不已,几乎无法正常站立,他迫切的想要去触角近在咫尺的人,可一伸手,她的身影就分散幻灭了,再出现时,仿佛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被细小的涟漪击碎了,变得脆弱模糊,看得到却摸不着。
    “我不是离开了,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和你在一起,不要再为我的离开感到半分难过,你的族人,以及云仙城的百姓,都需要你去救助,只有你才能帮他们摆脱雅素人的残害,我会帮你找到紫血黑蟒的灵丹,有了这个,你就可以获得不死之身,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有能力护佑需要守护的人,我不在了,我曾经许下的承诺,就由你来帮我实现,不要再为当初挖心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没怪你,你也不必在意别人闲言碎语,做好你自己就好了。”
    真儿的声音很弱小,景光却也能清清楚楚的听到,真儿身影悬浮在半空中,手指轻轻一划,四壁上立刻亮起不少数以万计的萤火虫,大大小小美不胜收,也将这个空旷神秘的地方照亮了。
    景光目光警惕又惊恐的看向四处,全是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触手,相互纠缠盘结,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受到侵犯的紫血黑蟒挺起粗长的身体气势汹汹而来,它进入了自己的结界,如鱼得水,动作也行云流水。
    真儿悬浮在景光的身边,安慰他说:“不要怕,它杀不了你的,只是它的幻影,这是圣水城最后一条紫血黑蟒,它身体里的灵丹至关重要,必须赶在别人杀进来之前拿到手,它要是在外面被人杀死,灵丹也会随之消失,没了它,你就没法和第二空间里的血角黑火龙建立水乳交融,同生同死的关系,你在那儿做不了的事情,它都可以为你效劳,但在此之前,你必须拿到它与紫血黑蟒共用的灵丹,不要怕,你就把在这儿遇到的所有危险,都当作是它们害的我,杀了它们,你就能救回我了。”
    “好,真儿,我听你的,我一定全力以赴。”景光鼓起勇气,试着让自己的心思情绪安定下来,他目不转睛的看向对面不断颤动的解手,真儿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怕,安静下来,在你的后方三步远,有把灵犀剑,那是五百年前一位武艺超群的道长,在盗取紫血黑蟒灵丹时所留下的圣器。”
    “那他人呢?紫血黑蟒的灵丹还在,那他是被永远禁锢在这儿了么?现在又在哪儿?”
    “他死在自己的贪欲之中,你是天选之人,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拿走灵丹,就像修罗人和云仙城千千万万的百姓,也只有你才能救得了,灵犀剑里吞噬了他毕生的功法,你得把它从他的骸骨上拔出来,变成你自己的武器。”
    景光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一把被藤蔓层层裹挟的剑,看上去平淡无奇,依稀能看到剑的形体,他一抬脚就会有数以万计的藤蔓缠绕到脚上,根本无法移步.
    真儿飞落在了对面的石头上笑,“景光哥哥,你以前背的时候,总说我重,背不动,怎么我没在你背上,你怎么还是迈不开步子?用力往上抬,这些长须不会刺入你的身体,反而糅合了血角黑火龙和血黑蟒的神力,只要轻轻一拂,再严重的伤口也会瞬间愈合,不要管它们,你身上的伤痕太多,它们只是依照本能,帮你治愈身体罢了,你心里害怕,它们缠在你身上,会很容易察觉到的,你害怕,它们也会随之害怕紧张,缠绕的力度自然也就大了,所以,你要放轻松,它们感觉不到提心吊胆的情绪,就会从上到下,事无巨细的帮你治愈伤口,你会觉得舒服的,这也是这个结界最神秘又很恐惧离奇的原因之一,道长一心想着长生不老,在这儿看到了贪婪,长须在治愈他的同时,最后也要了他的命,原因就是他用灵犀想要将这儿的长须割断,他不是命定之人,拿不走灵丹的,强行为之,哪会有好结果,景光哥哥,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不要怕,不要犹豫,不要在意眼前出现的任何幻象,除了我之外,一切都是虚幻的,伸手去拿你的东西,记住,抓住了,千万不要再放手。”
    景光小心翼翼的向灵犀剑走去,他的手刚碰到剑把,缠缚在上面的藤蔓瞬间消失,露出光滑纤长的剑把,质地晶莹细腻,像是上好的和田玉,在顶头位置还镶嵌着一颗闪闪发亮的红宝石,看到红宝石,景光不禁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时他恍然大悟,从怀里拿出一把灵宝上人送他的短刀,他下意识的看向真儿,“为什么这两颗红宝石好像是一个质地,短刀是灵宝上人送我的,这是几天前的事儿,但这把灵犀剑却在这儿封印了五百年,一前一后,相差甚远,这两者之间可有关联?”
    “你说的这并不是红宝石,而是洪荒神龟的灵丹,本是天界的神兽,灵宝上人所豢养的灵宠,它误入人世后被道长所得,挖出灵丹,镶嵌进了自己的灵器上,并带着它一路杀进了这儿来,否则以他凡人躯体,根本进不来,但神龟的灵丹,他只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则由神龟的精魂一起归回到了灵宝上人那儿,与其说道长是死在自己的欲望之中,也说是死在灵宝上人的手上,灵丹借着这儿的力量将他万箭穿心,一身功法全归于剑心,肉身皮囊消融殆尽,连一点骨头也没剩下,这便是因果报应,如今两块灵丹合二为一,你就有把握杀死紫血黑蟒,取出它的灵丹,与第二空间的血角黑火龙,建立珠联璧合心有灵犀的关系,从此以后,你们就是一体,同生共死,不分彼此,景光哥哥,它要来了,你要小心,用力拔出来。”
    景光深吸一口气,他在将短刀贴近灵犀剑的一刹那,令他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短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而灵犀剑上的那颗红宝石却闪烁出刺眼又灼热的光芒,他的手也用力握在上面,剑把上的力量越来越势,仿佛烧红的炭火,握在手上几乎要将手掌灼出一个血洞来,似乎还能隐约闻到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剧烈的疼痛沿着掌心一路往隔壁上攀爬,又顺着肩膀向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几乎整个人的力量,都被剑把上越来越滚烫的力量牵制住了,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真儿虚幻恍惚的身影,似乎也在迷离腥红的光线中多了几分鲜活逼真的色彩,好像在光线中又活了过来,就连声音也不再那么空灵。
    他确信这红宝石必定和真儿有着什么密切相关的联系,要不然她怎么会对天界以及灵宝上人的事情了如指掌,又都是五百多年前泛黄的往事了,他们能在这儿相遇,的确不容易,所以也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他更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真儿却从头到尾只字不提。
    只说不怪他,越是这样,景光越觉得事情蹊跷离奇,又口口声声说龙心就在他的身上,她的幻影也是借着他的意念而生,可她又对龙心到底通过什么方式进入他身体的过程只字不提,龙心不是花生米,丢进嘴里咬几下就能咽下去,必定是通过外人才能进入体内,可他为什么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没一点印象?
    就在他一慌神的功夫,紫血黑蟒忽然从上而下向他俯冲而来,景光此时此刻还在尝试将灵犀剑拔出来,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没法将剑身从石头缝隙里给拔出来,用上吃奶的劲。
    可剑身就是纹丝不动,手上滚烫的感觉还在不断持续,或许缠绕在身上的长须触手感受到他此时此刻慌乱惊恐的心情,一下子便收紧了,全身的力量顿时分崩离析,根本使不上劲儿。
    真儿急得直冒汗,在他面前飘忽不定,“景光哥哥,不要分神,集中精力,你越害怕,身上缠缚的长须也会越发收紧的,会将你手上的力量击碎,拔不出剑来,你就没法挡开紫血黑蟒的攻击,它的獠牙可以削铁如泥,只一下就能将你撕碎了,当年道长就是被它咬碎了脑袋,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我还想带你去其他好玩的地方逛逛,景光哥哥,景光哥哥!快点回过神来,看着我,你好好看着我,不要慌神!”
    “不行了,不行了,真儿,我快要受不了了。”景光神志不清,就连真儿的身影也快要看不清,数以万计的藤蔓肆无忌惮的将他吞噬,真儿急切的声音仿佛像是从另一个空间穿透过来,好像一伸手就能真真切切的抚摸到他的脸上,景光神情恍惚,眼睛模糊不清,耳朵也听不到,却能隐隐约约看到真儿身影似乎在一点点的消散。
    紫血黑蟒杀气腾腾,吐出的三角舌头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兹兹声,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掉他的脑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想再看一眼真儿波光潋滟的大眼睛,侧过头,在看到她面容溃散的一刹那,身体里仿佛有股从未有过的力气在血脉骨骼中肆意迸发,他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想,想得最多的就是想办法将真儿永远的留住。
    哪怕只剩下一抹虚无缥缈的幻影,也比什么也看不到要好得多,他咬紧牙关,一手急切的伸向真儿,一手紧紧的握住滚烫炙热的灵犀剑,然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手从真儿悬浮虚幻的身影上直接贯穿过去,她的身影立刻支离破碎,很像被涟漪冲碎的倒影。
    他猛地摔到了地上,额头剧烈疼痛,尖锐锋利的石头当即将他的额角划出几条触目惊心的血口子,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大量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里喷涌出来,半边脸几乎血淋淋的,浸入了眼睛里,看什么东西都是血糊糊的,数以万计的藤蔓,仿佛嗜血残忍的猛兽,它们纵横交错的藤蔓上忽然生出尖锐的利刺来。
    密密麻麻,细长又异常锋利,将他从上到下重重围住,这也恰到好处的挡住了紫血黑蟒对他的进攻,它同样尖锐锋利的獠牙在咬向它的一刹那,却被层层叠叠的藤蔓挡在了外面,紫血黑蟒的右边獠牙在咬合中被硬如磐石的藤蔓敲碎,景光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好像被千刀万剐,胸口更是被人用刀生生剖开,甚至还能听到皮肉开裂,血肉横飞的恐怖声音。
    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也很好的让他忽视了几乎与灵犀剑融为一体的胳膊,刺眼璀璨的光芒从藤蔓的间隙里折射出来,甚至还能看到暗紫色藤蔓逐渐变得翠绿晶莹,中间还有丝丝缕缕的血液游动,铺天盖地,相互交融,被击退的紫血黑蟒被藤蔓上强大的力量甩到了对面的石壁上,顿时飞沙走石,着力点还破出一个不小的凹槽。
    紫血黑蟒似乎很不甘心,不时吐出着腥红的舌头,高高扬起上半身,景光几乎被困在一个用藤蔓编制的牢笼里,扎进他胸口和身体关节里的尖刺越深,外围的藤蔓颜色就越发滴翠,光线也不再像先前那么凶煞阴森了,多了几分温暖和柔和,紫血黑蟒忽然寻了个间隙较大的地方,一头扎了进来,张着的血盆大口几乎要将他一口吞下。
    景光条件反射的举起胳膊,然而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先前还像是失去知觉的右手,忽然变得力大无穷,他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将灵犀剑拔了出来,剑身雪白剔透,在举起的一刹那,就将外围裹挟的藤蔓轻松斩断,紫血黑蟒不顾一切的向他欺压而来,景光一面急速的往后挪,另一面则举起灵犀向它的眼睛扎去。
    只听噗的一声,一股冰冷又粘稠的液体,冷不丁的全淋在他的脸上,还散发出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他连连往外吐着口水,又趴在地上一阵干呕,那味道仿佛伸向他胃里的木棍,不停搅拌撕扯,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给搅烂了,缠绕在外面的藤蔓仿佛被人连根拔起,逐渐枯萎灰败,层层断裂,直到幻化成了灰烬,浅浅飞落在了黑漆漆的石头上,犹如下了一场白霜,只听轰隆一声,紫血黑蟒庞大的躯体应声倒地。
    灵犀剑扎进它眼睛里,暗红色的裂纹在电光火石间几乎蔓延至它的全身,从头到尾仿佛干裂轻薄的焦炭,一颗滚落的石头不偏不倚刚好砸上去,紫血黑蟒转眼就化成了灰烬,很快,一颗五彩斑斓的内丹从它腹部的地方旋转而出,在半空中悬浮流转,景光艰难的抬起手,内丹仿佛受到召唤似的,轻轻落在了他的掌心。
    景光看向站在一边只剩下光景的真儿,她缓缓蹲了下来,笑着看向他说:“景光哥哥,你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你要比我,还有你自己想像的更加强大,紫血黑蟒的内丹会让你跳出生死轮回,灵犀剑也可以让你进入第二空间后所向无敌,你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儿,你的存在就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以后还会有很多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事在等着你去做,未来也还有很多深陷水深火热中的难民等着你去救赎,不要再逃了,不要再为以前的事儿耿耿于怀,你的眼睛一直盯在过去的伤痛上,就很难看到前方满目疮痍,悲苦黑暗的世界,如果我的存在会占据你所有的注意力,从而让你忽视了其他人的疾苦安乐,那我的存在不就成了一种罪恶?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可身在乱世,你作为修罗人的世子责无旁贷,云仙城里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在等待黎明,给他们送去希望和安慰,也只有你才能替他们拔开头顶上的乌云得见天日。”
    景光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原本沉重的灵犀仿佛也变得轻盈单薄,剑柄处也没有先前那么烫手炙热了,他目不转睛的看向微型飘忽的真儿,她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好像真的活在他所在的空间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涌,嘴角的血被冲淡了,混合成了淡粉色的血水,接连滴落在胸口,衣襟被染成一片血红色。
    “你要带他们从火海深渊里走出来,云仙城便是你的城,你就是城里的新族长,你许给我的海誓山盟,幸福快乐,我一直记在心里了,可你终究身负重任,与常人不同,在所有人都指望你的时候,岂能一心记着儿女情长,在他们之中,也有心心念念想要守候的人,和我们一样,想要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开开心心过完这一辈子,可我如今身体消散,只剩下一抹幻影,这样的遗憾痛彻心扉,不要再在别人身上一遍遍的上演了,景光哥哥,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撑下去,直到你不需要我了为止。”
    真儿泪流满面,可眼泪还没滑落下来就消散了,她现在只剩一抹幻影,终究不是一个人,不能像活着的时候那样表达喜怒哀乐,景光手上握着灵丹,眼里没有兴奋,没有得偿所愿后的欣慰,更多的却是无奈和自责,哪怕他得到了五百年前得道高人也无法得到的灵丹,以及与他并驾齐驱,锋芒毕露的灵犀剑,他也救不回自己喜欢的人,他或许可以从刀山火海里救出千千万万的人,而在这千千万万的人里,却没有她,景光欲哭无泪,他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病急乱投医,“真儿,紫血黑蟒的灵丹能不能将你找回来?它可以助我跳出生死,那一定可以帮你重塑真身,一定可以的对不对?真儿,我们试一试。”
    “没用的。”
    “没用的。”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有用还是没用?不到最后,千万不要放弃,这是你说过的话,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投入全力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我一个人不行的,不想孤军奋战,你回来陪我,以后的路,再也不松开你的手了,真儿,我们一起走。”
    “景光哥哥,行不通的,要是可以,我早就用上了,紫血黑蟒的灵丹无法重塑真身,它只有用在你身上才能发挥出无比强大的力量,我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你能看见我,我也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还能像以前那样说话聊天,只是没法触摸到对方,我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已经很感谢老天爷的怜悯,我害怕祈求的太多,连眼下的这点恩情也要被收回去,眼下十万火急,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要把精力全用在我的身上,你只要知道我在你身边就好了,不管你在哪儿,只要回头,一眼就能看到我,这样不是挺好的么?其他的,你只管一往无前,你在这儿耽搁的时间太长,该出去了,灵丹在你手上,它会与你的血脉筋骨融为一体,它会生生世世认你为主人,而在第二空间与他共生相连的血角黑火龙,也会从我身上嗅到它的味道,不会再把你当作猎物,一口吃了你,你身上的一丝一毫,都会与他息息相关。”
    真儿眉眼中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开怀,景光含情脉脉的看向真儿,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觉得真儿要比得到任何珍宝还要重要,他点了点头,又看了下掌心的元丹,握住,一股温润细腻的感情,仿佛习习凉风吹在了身上,轻松又令他无比舒适,再摊开掌心,元神已经与他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就在他准备跳出紫血黑蟒的腹部,哪想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右后方,悄无声息,以至于景光从头到尾毫无一点防备和察觉,他手上的灵犀剑还没来得及向他刺出去,真儿的身影就像一阵被吹散的烟雾,转眼就被吸入一只诡异古怪的黑瓶子里,黑色斗篷发出尖锐阴森的笑容,分不清是男还是女,好像是从深渊地极传来的鬼叫声。
    灵犀剑深深的扎入石壁中,而斗篷却也在击破的瞬间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景光找不到一点头绪,怔怔出神,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不切实际的虚梦,斗篷是假的,将真儿吸走的瓶子也是假的,只要梦醒了,真儿只是隐身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又会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眼前,陪他说话,聊起过往趣事,给他鼓励和温暖。
    “真儿,真儿,你在哪儿?回答我!真儿!”景光急不可耐的跳出紫血黑蟒的血盆大口,它依旧直挺挺的扬起上半身,向他吐着腥红的倒三角舌头,两只眼睛完好无损,阴森森的盯着他看,景光失魂落魄的看向四周,手上提着灵犀,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紫血黑蟒身体忽然不安的躁动起来,甩起的尾巴力大无穷,不管落在哪儿都会将石头打得稀烂,身体也不断挛缩,飞檐走壁,上下窜动,头顶上沙石飞落,大大小小的石头也迎面砸来,灵犀剑的剑刃闪烁出锋利刺眼的金光,紫血黑蟒似乎在逃避光芒追捕,拼命的想要找个大点的石头缝钻进去,哪想身体只钻入一小半,从剑身上折射出的光芒,就将它像拔草似的拔出来,直接摔在了景光的脚前,它腥红凶煞的眼睛忽然变得清透,景光将剑尖抵在了地上,紫血黑蟒的灵丹已经与景光相互融合,它受到召唤,蜿蜒着身体爬向了灵犀,在光芒的照射下,身体几近透明,仿佛也融入到了光里,只剩下一抹单薄剔透的光影,他的手指轻轻在剑把上扣了扣,紫血黑蟒虚幻的光影就迅速爬上了剑身,锋利的刀刃似乎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仿佛如鱼得水,在紫血黑蟒光影消失的刹那间,洁白光滑的剑身上,忽然多了一条细长的蛇形纹路,他收了紫血黑蟒,也收起了灵犀剑,心里焦躁不安,不知道是什么人强行带走了真儿,又逃去了哪儿,他该怎么弄才能将真儿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小子,你的命够硬的,进去那么久,我对你几乎都不抱任何希望了,没想到你会活着出来,灵丹呢?”男人见景光一瘸一拐的出来了,手上还提了一把剑,迫不及待的跑上前询问,景光缓缓的抬起头,看得对方毛骨悚然,好像和先前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模样判若两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景光用力的将手上的灵犀剑扎入地上,男人好奇,“这把剑,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我记得你进去的时候,只拿了一把匕首,怎么出来就变成这么大了?不要装聋作哑,回答我的问题,我让你拿的紫血黑蟒的灵丹呢?弄出一把莫名其妙的剑算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你用灵丹变幻出来的?”
    “灵丹就在我身体里,这把剑叫灵犀,是五百年前一位得道高人想要来取紫血黑蟒的灵丹时留下的,他的肉体死在了里面,只剩下这把剑,我顺手带了出来,你想要就拿去吧!”景光说着就将手拿开了。
    男人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他一门心思只想得到紫血黑蟒的灵丹,这是他升官发财,飞黄腾达的筹码,立刻将神情呆滞的景光拦下,“我说过,你得拿出紫血黑蟒来换取这些人的性命,我可不管你在里面遭遇到了什么,现在你们的性命全在我一个人手上,我给你机会活,你就能活,我要你死,金罗大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我就是这儿的活阎王,听到了没有,小子,别不识好歹,你是斗不过我的,识相的就把灵丹吐出来,那东西放在你的肚子里没多大用处,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用刀将你大卸八块,你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越是厉害的东西,就得用在能够驾驭它能力的人手上,我会用它来对付雅素人,将他们赶出圣水域,为所有惨死在他们屠刀之下的族人报仇雪恨!你我都将成为云仙城的大英雄,别看现在死气沉沉的,等我们大功告成了,将来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人亲自送到面前来,包括荣华富贵和漂亮的女人。”
    “黑色的斗篷,黑色的瓶子。”
    “你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的心上人消失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让你去里面拿紫血黑蟒的灵丹,你说拿到了,却被你给吞进肚子里,我现在给你机会吐出来,不要逼我拿刀帮你拿,跟我扯什么瓶子袍子的,关我什么事儿?我再问你一句,元丹,到底给不给我弄出来?他们这些人的人头可都系在你的裤腰带上,不给,我可就要一个一个砍脑袋了。”
    “他们死了,我情愿和元丹一起灰飞烟灭,也不会让你碰到半分的,他们是你的筹码,也是我的底线。”
    “小子,你敢威胁我?你这是在威胁我么?跟我讨价还价?就拿他们?信不信我现在就·······哎,你不要轻举妄动,把剑放下,放下!”
    “你先放了他们!”景光还是将灵犀横架在脖子上,他死了,与他性命相连的元丹也将消散,男人急切的示意他不要乱来,生怕他会一抹脖子就一命呜呼了,立刻让身后的几个侍卫帮所有人解绑,他看向边上如花似玉的女人说:“她····她送给你了,我把她送给我好不好,听话,把剑放下,那么锋利的口子,可不敢把脖子给切断了,你这么厉害深藏不露,身怀绝技,自古英雄爱美人,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刚好把你空出的心给填补上,这样她变成了你的心上人,也就不必再对以前的心上人念念不忘了。”
    “你也放她走,我只要真儿。”
    “真儿?那你就是·······”男人眯着眼睛打量景光,拿出一块浸透水的面巾,将他脸上的污垢擦去,又拿来景光的通缉画报对比了一下,最后确定他就是修罗人唯一也是仅剩的世子景光,雅素人千方百计也要找出来的通缉犯,据说就是他当初在大婚之日,亲手挖走了他的新娘真儿的心脏,正是雅素人虎视眈眈,垂涎已久的龙心。
    那东西一旦与现在的红面煞合体,她的仙灵一旦得到归位,将不受雅素人的控制,反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给团灭了,红面煞一直认来,都是他们大杀四方,所向无敌的重要武器。
    他们之所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攻下云仙城,每次冲锋陷阵,都是她打头阵,前前后后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可龙心的存在,随时会危及到雅素人的生死存亡,不仅会将他们打回原形,沦为流窜在深山老林里的难民贼寇。
    在山灵恢复灵性后,还会遭到她百倍千倍的报复,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所以,雅素人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销毁龙心以绝后患,可随着景光和龙心突然凭空消失,雅素人彻底乱了手脚,一直在追查这两者的下落,他们坚信是修罗人的世子景光,将龙心从真儿身体里取出后就逃之夭夭了。
    只有找到他,才能顺藤摸瓜再找到关乎他们身家性命的龙心,男人一把揪住了他,虽然没能拿到紫血黑蟒的元丹,可他却是雅素人悬赏千金的通缉犯,这下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可是打着灯笼也寻不来的好事儿,只要将他交给雅素人,好事成双,一举三得,以后不用说也会前途无量,吃香喝辣飞黄腾达了。
    可他转念一想,他这么有能耐,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干完雅素人千军万马也干不成的事儿,会不会成为他们眼里必须斩草除根的后患?毕竟他是赤焰族人,他们世世代代镂刻在血脉深处的宿敌?这会作用得着他,他横竖算个香饽饽,用不着了,岂不就成了墙角臭气熏天的狗屎,只会被有多远扔多远,十万八千里也不够。
    男人不是糊涂蛋,揪在景光后领上的手也随之松开,用好奇又鄙夷的眼神打量他,“你当真·····你当真用刀生生剖开了公主的胸口,将龙心取了出来?你是为了长生不老才这么干的么?还是你和雅素人之间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雅素人一定给了你愿意不顾一切的好处,可你拿了好处为什么还要东躲西藏?龙心就在你的身体里?那你就长了两颗心?龙心长在身体里有什么感觉?胸口会不会挤?两颗心挤在一起,跳起会不会相互碰撞?剧烈运动会不会心疼?有没有神仙那种腾云驾雾,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感觉?”
    “我要是无所不能,又怎么会被你揪住?”
    “说得也是,那你和雅素人之间到底有什么阴谋,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真儿么?你们成亲的那天,云仙城上上下下张灯结彩,举国欢庆,好不热闹,我看了都要忍不住祝福你们这对金童玉女白头偕老了,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用刀子生生扎入胸口得有多疼?”男人更多的是好奇,景光根本就不记得了,他讨厌也害怕别人提起这个,眼神躲闪,声音也畏怯,“不要问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真的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只记得我将她推入水里,其他的全都不记得了,一直以来,我千方百计想要弄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来龙去脉又是怎样的,可我越想扒开就越扒不开,我不知道当时到底中了什么邪,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是当事人,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么会知道?”男人眼里闪过几分狡黠,循循善诱,“我有个当通灵师的朋友,要不你随我去见一见,或许他有办法能帮你找回遗落的记忆,把忘记的东西找回来,你不就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对公主做那么灭绝人性的事儿了么?”
    “真的可以么?”
    “那是当然,我只要紫血黑蟒的元丹,你只要把这个给我,剩下的就和我无关了,雅素人不光是云仙城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我虽然为他们鞍前马后,却也知道这么从此以后,不会有任何好下场,他们一旦从你身上挖走了龙心销毁了,红面煞以后就只能是到处杀人放火,草菅人命的凶灵了,这一直是雅素人费尽心思也想达成的目的,我哪怕成全你,也好过成全他们在咱们这儿横行霸道的歹念,你说是不是?”
    男人一脸真诚的说,景光很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点了点头说:“好,只要能帮我找回记忆,我就把紫血黑蟒的元丹给你,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真儿被黑袍抓走了,要是找不回她,我活着也没多大意思,大不了就和他们鱼死网破,将龙心归还到红面煞的心里,她回复了灵性,自然会将这些江洋大盗驱赶出圣水域,超度亡灵,还赤焰族所有百姓一个公道,对死去的人也是莫大的安慰,可你······你得派几个人,将他们送入深谷避难,我随你一起去见通灵师,这是我愿意跟你走的前提条件,答应,我们皆大欢喜,不答应,别以为你仗着人多势众就能把我怎么着了,我不愿意,你一丝一毫的便宜也占不着,我不管你现在和哪一方人站在一条船上,你想要我身体里的元丹,就得先确保我的性命安全。”
    “不是小子,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现在我是老大,你是我的俘虏,我手上捏着你的身家性命,你该向我跪地求饶才对,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不识抬举,跟我说三道四提条件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一刀送你上西天?”
    “相信,但我更相信消息传到雅素人的耳朵里,你会为你阳奉阴违,徇私舞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利用职务之便,救下不少赤焰族人,这是你作为赤焰族人该担负的责任,但你作为给雅素人当牛做马的走狗,你对自己人的宽容就是对主子最大的亵渎,我倒想看看雅素人会不会像你那样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你把我抬到他们面前谄媚献宝,他们前脚给你加官进爵,后脚六亲不认,将你赶尽杀绝,死无葬身之地,以儆效尤。”
    景光现在只想着如何才能将真儿找回来,首先得弄明白黑袍是打哪儿不的,“到时候看看谁的下场更悲惨,毕竟我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也有你费尽心机想要的,我被逼到绝境,再无出路了,狗急了跳墙,人急了,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要是能将你和雅素人一起带入深渊同归于尽,我认个人为,这是对真儿以及她牵念的百姓最好的救赎和补偿,不是么?”
    “小子,你还真是修罗人的世子,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能把威胁别人的话说得这么通情达理头头是道的,你还真但当得起云仙城头号通缉犯的名声,也难怪雅素人会因为你闹得鸡犬不宁,我们就算是结盟了,在事成之前,我不会为难你,不会把你身上的秘密泄露出去,竭尽全力帮助你完成心愿,但你在得偿所愿之后,必须得按照约定将紫血黑蟒的元丹给我,雅素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比豺狼虎豹还要恶毒,我给他们办事,完全是为了讨生活,有了元丹,我就可以在与他们划清界限,分道扬镳后保全自己了,说不定能力大了,还会联合正义之士一起对抗雅素人,而不是将那么好的东西变成他们残害众生的武器,你说你费了那么大心思才得到的元丹,岂不是间接帮了敌人助纣为虐了?”
    男人全然没想至眼前这个平淡无奇的人就是雅素人街头巷尾打着灯笼都想抓捕的通缉犯,现在人落在他手上了,他插翅难飞,可他的身份又会随时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紫血黑蟒的元丹,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宝物,眼下景光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根本无力掌控,万一把他逼急了,他当真会带着元丹和雅素人鱼死网破去。
    他这段时间风光的不得了,没少干过中饱私囊,以权谋私的事,雅素人要是知晓了,岂会轻饶了他?景光逃不掉他的手掌心,却也捏住他的身家性命,他在前者和雅素人之间非要做出选择的话。
    他不用说,也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景光,毕竟给雅素人卖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对方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翻起脸来六亲不认,两人迅速达成协议,他只带了两个侍卫跟着保驾护航,剩下的五六个侍卫,则将这些俘虏来的难民,按景光提出的要求,安全送至深谷避难。
    “朱常胜。”
    “不要这么叫我的名字。”男人有点不耐烦,坐在马车上,目不转睛的看向窗外,景光坐在他对面,“不叫你的名字,怎么跟你讲话,以后咱们就是一起的人了,还得出生入死,叫你的名字怎么了,又不是叫别人的,名字不就是用来称呼的么,干吗这么生气,难不成你的名字里还藏有一段令你无法回首的过往或不堪经历?”
    “你知道这么多干什么?别以为我答应你的条件,就是和你一路人了,要不是你肚子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不会和你在这儿废话的,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前阵子一直处于水深火热里,你都不累的么?”朱常胜向他翻了记白眼,景光却不以为然,“就是因为前路危机四伏,稍不留神就能把小命给丢了,我才从山洞里走出来没几个月,外面的新鲜事物还没看够,以前要是知道外面这么有趣多彩,怎么着也要想办法跑出来,去外面的大千世界好好历练历练的,我还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现在脑袋还稳稳当当插在肩膀上,想说的话,得尽快说出来,没做的事儿,也得想方设法完成,我不想快要死的时候,还要带走那么多的遗憾,想想都觉得不甘心,包袱太多,拴在脚上走不动路,投胎都没别人快的。”
    “你想的倒挺开。”
    “不是想的开,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你能想像得到,我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么?除了四通八达的通道,剩下的就是湿漉漉的空气了,在黑暗里生活时间长了,身体各个方面好像都要比外面的正常人差上一大截,尤其是在我刚走出来的时候,眼睛几乎不敢看太亮的东西,现在适应了,就不想再回去,山洞里总是没完没了的回荡着族人痛苦不堪的呻吟声,我们当初是被你们赤焰族人一路打到这儿来的,父母都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晚上死了,是二叔和剩余不多的族人把我抚养长大的,现在二叔也失踪了,族人也死得死,逃得逃,修罗人到了我这一代,几乎油尽灯枯,和灭绝也没什么两样了,以后的路,由不得我选择怎么走,不过我也想开了,拼尽全力活下去,用心走好每一步,只要我觉得这么做是对的,不愧对天地良心,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那我就得义无反顾的往前走,管他前面是烽火连天,还是康庄大道,总要记得自己是谁,在做一件怎样的事,你呢?”
    景光饶有兴趣的看向他,朱常胜冷冷的看他一眼,“话是这样说的,可你怎么认定自己所做的事情就是对的?哪怕是三岁小孩,在做了错事后,也会竭尽全力的为自己狡辩,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如今的世道黑白不分,善良未必能换来善果,成天杀人放火的凶徒也未必受到惩罚,你看看雅素人就知道了,他们在圣水域犯下了这么多滔天大罪,害得成千上万的百姓在他们残暴不仁的杀戮中悲惨死去,可又有谁惩治他们了?你是指望忠义堂的人来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还是希望老天爷可以帮所有死于非命的人血债血偿,眼下兵荒马乱,人心不古,靠山山倒,靠人人倒,你指望谁都没用,凡事还得靠自己,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会全心全意为了你付出一切,只有你自己变得强大了,才会是别人的靠山,自己的靠山。”
    “等大功告成后,我是说在拿到你想要的元丹后,打算去哪儿?”
    “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好好想想到了黑水崖,该怎么对付红面煞,她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傀儡,是被雅素人挖去龙心的山灵,那东西邪祟凶残的很,杀人不眨眼,嗜血好杀,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不管你在山洞里封闭了多久,从你近期看到的,听到的传闻来看,对她横暴恶毒的手段,或多或少应该有点了解,她前前后后抓去那么多的孩子,就是为了给雅素人炼制破咒的解药,你现在两手空空,再加上一个我,也完全不是红面煞的对手,她捏死我们俩个,比捏死两只蚂蚁还要轻松,真不知道你哪来的本事儿和筹码要和她单打独斗,哪有你这样自投罗网的?”
    朱常胜甘愿陪他一起冒险,自然有他的目的,况且他所说的通灵师朋友,刚好就离黑水崖不远,景光撩起帘幕,外面的庄稼地早已荒芜倒伏,杂草丛生,沿途的路上还能零零散散的看到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神色憔悴,眼神空洞又麻木,手里端着脏兮兮的破碗,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乌鸦站在枯树上乱叫,每每有死人倒下。
    它们就会争先恐后,成群结队的扑上去疯狂啄食尸体,杂草丛里还能经常看到残缺不全的白骨,景光眼里泛出层层波澜,外面惨绝人寰的情景他无比痛心,可他却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雅素人在这片肥沃美好的土地上烧杀抢掠胡作非为。
    昔日的净土,变得混乱不堪,乌烟瘴气,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艰难行驶,剧烈的颠簸几乎令景光全身的骨头散架,神智似乎也变得不太清明,但坐在对面的朱常胜却稳如泰山,忽然一把抓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用力一扯,重心被扯了回来,又端端正正的坐稳,景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前面就是山林,郁郁葱葱,茂密繁盛,以前常有山民打猎,现在附近的村庄早已被雅素人侵占,不管是年轻力壮的村民,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全都遭到了他们的毒手,侥幸逃脱的也都背井离乡,逃去更远的地方避难,村子里空无一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院子里也都长满了杂草,水缸里爬满了苔藓,不时有黑色的甲壳虫爬进爬出。
    锅碗瓢盆被扔得到处都是,桌椅家具支离破碎,歪的歪,倒的倒,景光在朱常胜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下马车,两腿虚浮无力,朱常胜扶着他走到一处还算完整的院墙,那儿有块石头,景光坐下,嘴里喃喃自语,朱常胜没听清楚,反问了一句,景光忽然神情悲悯,“是不是我死了,在这儿发生的所有悲剧就会得到挽回?”
    “这儿发生的一切悲剧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在这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凶徒是雅素人,你是修罗人的世子,虽然一直以来和我们赤焰族人不太和谐,但终究在一起生活了将近数百年,除了风俗习惯上的不同外,其他的不也差不多,住在同一片土地上,吃着同样的水,你死了,倒是顺了雅素人的愿,他们可都是眼巴巴的瞅着你一命呜呼,当然了,在他们没能找到龙心之前,在没有消除他们的心腹大患之前,就怕你连自己的生死也决定不了,要是你实在撑不下去的话,我倒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条件很简单,就是将你身体里的紫血黑蟒元丹交给我,你的族人虽然所剩无几,但不是还有另一支被雅素人蚕食控制的修罗人么?他们的祖先和你的祖先同出一脉,从根本上也算是同族,要说亲近,总要比我们赤焰族人亲近得多吧?你能忍心看到他们不明不白的沦为雅素人的傀儡?你知道他们中又有多少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成为他们过继诅咒的替死鬼?”
    朱常胜看着眼前荒无人烟的惨况,他于心不忍,可他的处境不比景光好到哪儿去,无可奈何,自身难保,“指不定哪一天,我在他们面前翻了船,也会被扫地出门,遭到同样残忍的对待,你倒还是幸福,至少身边还有亲人陪伴,无忧无虑长到这么大,如果你驾驭不了元丹的神力,那就不要死撑着了,将它交托给有能力堪当重伤伤的人帮你负重前行,比如说我,你看看我还是有能力帮你完成使命的,要是不小心落到雅素人的手里,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么?肯定第一时间被人绑在案台上开膛破肚,将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连本带利全给挖出来,所以你得奋力跑在雅素人的刀剑前面,扎不着你,逮不住你,哪怕布下天罗地网,各种围追堵截,自然就拿你没办法,但前提条件是,他们跑得快,你就得飞得快。”
    “你也认定龙心就在我身上?”
    “不是我信什么就是什么,事实胜于雄辩,我要是有说一不二的本事,也不至于成为雅素人呼来喝去的奴才,你得让雅素人相信龙心没在你身上才行,再说了,当初对公主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人,的确是你,这个是你横竖摆不脱的嫌疑,但我个人认为,你当初肯定是在神智不太清醒的情况下,才对公主痛下杀手。”
    “你信我?”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信你还能怎么办?我看你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件事背后或许还藏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只有抽丝剥茧,一层一层揭开迷雾,才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万一有人冒名顶替你或你真的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制才铸成大错,这又另当别论了,所以在真相大白之前,你也别给自己乱扣黑帽子,也不要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又都不是亲眼看到的,一个是道听途说,另一个也是道听途说,以这种方式拼凑出来的真相能算是真相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锁定在了你身上,心怀鬼胎凭空臆想,他们哪是真心疼惜公主惨绝人寰的遭遇,而是想找个人为他们的悲惨遭遇负责,他们要是能干得过雅素人,怎么会将矛头指向你,在这片土地上滥杀无辜,肆意妄为的人是他们,又不是你这个尚未被雅素人同化了的修罗人世子,人不就是这样自私自利,好事没你半块铜板的份儿,坏事儿不论大小,全是你一个人干的。”
    朱常胜对此看得很清楚,人情冷暖,世事无常,经历的多了,反而可以看得更加透彻,也越发寒心,“别看他们现在好像挺维护公主,以前一直视公主为扫把星,说她终有一日会祸国殃民,给赤焰人带去灭顶之灾,不知道是算卦的未卜先知,拨弄几个手指头掐算对了,还是公主身体里的龙心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不过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除了公主头衔之外,她和云仙城坊间普通女孩儿没什么两样,是龙心将她置于深渊,关于她的传闻光怪陆离,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可她从头至尾也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也很无辜,她因为龙心被世人深恶痛绝,你因为是修罗人世子的特殊身份,也被世人忌惮,不管是非对错,黑白善恶,现在谁又能说得清楚,公主死的那么惨,龙心也下落不明,修罗人和赤焰族人相继全军覆没,他们不会因为你们俩的悲苦遭遇,就中止对你们无休止的猜测诟病,公主因龙心,在非议流言中成了死有余辜,你因为龙心又成了雅素人眼里必须斩草除根的隐患,一切都因为龙心而起,但把它交给雅素人,或与他们一起同归于尽,显然不是最明智的决定。”
    “你所说的明智指的是哪方面?”
    “雅素人势力强大,不是一朝一夕说能对付得了了,更不是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干得成的事儿,当然你孤军奋战也不行,紫血黑蟒和龙心再怎么强大,倘若没有势均力敌的力量驾驭,根本发挥不了真正的实力,这两样东西举世无双,一旦没能用在刀刃上,白白浪费资源不说,雅素人一旦有所察觉,我们俩个谁也别想落个好下场,我那个通灵师朋友曾经说过,他有办法驱使得了龙心,让它与红面煞合为一体,真正能打败雅素人的,也只有昔日的山灵,没有她,我们做得再多也只是白费力气,徒劳无功,最后的下场或许要比普通百姓更悲惨。”朱常胜说得一本正经,景光隐约觉得有股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朱常胜别有用心,他下意识的起身,故作镇定,“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紫血黑蟒的元丹么?为什么现在又扯到龙心上,我说过,我已经忘记了当初发生的事,前来找你的通灵师朋友帮忙,也只是想借着他的神力,想要回头看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怕,我······”
    “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目的,我只想弄明白真相,找回真儿,还得劳驾你和我一起去黑水崖救人。”
    “那个小姑娘·····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么?落到红面煞手上,凶多吉少。”
    “我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答应过她的父亲,一定会毫发无损的带她回去,她家里人全死光了,就剩下她一个人,此时此刻,她一定很害怕,这种痛苦,我也曾经历过,不想再在她身上重蹈覆辙,还有那颗橘子糖,真的很甜,还想着以后还能尝到。”
    景光说着就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马车,就在他迈脚的一刹那,一支飞箭猝不及防的扎在他原来所坐的石头上,顿时四分五裂,朱常胜大惊失色,一把拽住景光的胳膊就往马车上跑.
    两人一路飞奔,三个黑衣人也随之现身,不时有飞箭扎在车厢上,有一支直接射穿窗帘,尾羽几乎从景光的耳边险险擦过,脸上顿时被扫出一条血口子,血流不止,皮开肉绽,他伸手按住了伤口,拿开时,皮肤上血流如注的口子转眼痊愈了,完好无损,好像从未受过伤.
    但衣襟上斑斑血迹又验证了刚才命悬一线的事实,的的确确是发生过,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朱常胜在前面驾着马车,大声吆喝,窗帘耷拉,景光透过半天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三个黑衣人腾空飞起,脸上还蒙着古铜色的面具,青面獠牙,面目狰狞,他们身轻如燕,反应敏捷,踩着树木枝梢犹如御剑飞行,朱常胜大惊失色,顾不上回头,大声提醒景光坐稳了,他双手紧紧拽着缰绳,马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拼了命的奔跑,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吼声。
    朱常胜屏气凝神,神情极度紧张,咬紧牙关,脸色隐隐发青,满头大汗,他抬头看了眼后面的几个黑衣人,忽然一个铁钩突如其来的扎进他的胳膊,随后就是一阵有力的拉扯,意图要将他从马车上拽下去,朱常胜疼得受不了,失声尖叫,景光在剧烈的颠簸中还是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他胳膊上扎着一根由丝线拴着的铁钩,他身体随着用力拉扯而微微向后倾倒,但他还是忍住疼痛,双手紧紧抓住缰绳,丝毫不敢有半分松懈,鲜血汩汩喷涌,几乎将他月白色的布料染成了腥红色,红白相间触目惊心,景光并不知道外面的三个黑衣人什么来头,但从眼前的架势上来看,似乎非要将他们俩个置于死地不可,他不由分说就将半个身体探出,一手抓住门头,一手用刀划断了丝线,朱常胜几近倾斜的身体这才得以解脱,但胳膊上却早已血迹斑斑,就在丝线断裂的一刹那间,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以及轰的一声重物摔在地上的声响,看样子摔得不轻,即使没有当场一命呜呼,也会被摔得半死,朱常胜将缰绳交到景光的手上,他拿出数十枚银行,用力甩了出去。
    景光如临大敌,全身僵硬,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抓着缰绳,马车飞奔,路上坑坑洼洼的,不可避免的会撞上或大或小的石头,飞速奔驰中的马车就会激烈颠簸,甚至车身还会不受控制的高高扬起,再次落下时又是一阵激荡,景光大气不敢出,差一点就要被甩出去。
    车身忽然一沉,车厢上也随之发出一阵剧烈的碰撞声,景光心里明白,他们这是飞落到了马车上,朱常胜忽然抓住他的胳膊,将缰绳往右面用力一扯,马儿受到牵引,立刻向右猛地转弯,左边的车轱辘腾空而起,落在车顶上的两个黑衣人。
    其中一个高大个儿,随着巨大的惯性摔到了地上,后背不偏不倚刚好扎进了一块锋利尖锐的石头上,几乎从后腰直接贯穿到了前胸,平静碎裂,口吐鲜血,当场暴毙,剩下的一个则将钢刀用力扎入车厢,身体在钢刀的固定下,恰到好处的贴在上面,这才没有摔下去,景光从来没有独自驾驶过马车。
    马儿还在不遗余力的奔跑,车轱辘不知是松了,还是扭曲变形了,车厢开始左右摇晃,景光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惊慌失措的马儿安抚好,哪想一只黑色的铁钩忽然扎到了马屁股上,血肉横飞,温热的鲜血甚至还飞溅到他脸上,吃了痛的马儿仿佛疯了似的慌不择路,恨不得飞起来。
    前面就是悬崖峭壁,蜿蜒狭窄,寸步难行,靠山的山体上,随处可以看见往外突突的石头以及乱七八糟的藤蔓树木,想来这条山路已经荒废多时了,最起码有好几年没人经过了,这才使得山路上的花花草草如此蛮横茂盛。
    景光本能的想要马车驶入一条还算笔直通常的路,哪想事与愿违,马儿还是极快的驶入羊肠小道, 车厢不时的刮蹭到山体上横生出的树枝,藤蔓也被绞进了车轱辘,使得马儿越发吃力,而另一面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景光低头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一个不留神,他们三个连同马车都会摔到下面粉身碎骨,然而趴在车厢上的黑衣人还在锲而不舍的与车厢里与之对抗的朱常胜缠斗,景光不敢疏忽大意,聚精会神的拽着缰绳,就在这时,车厢爆裂,几乎整块木板被黑衣人用蛮力击破,四分五裂,大块的木板摔进悬崖。
    景光吓得身体直哆嗦,马儿横冲直撞,屁股上扎着的铁钩越陷越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越是吃痛,它跑的就越快越猛,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朱常胜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他就被踢出车厢外,景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胳膊,他几乎整个人都悬吊在了车外,而脚下就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令人望而生畏。
    悬浮着浓密怪异的雾气,景光再无力气控制马车,朱常胜满脸是血,神情绝望的向他摇了摇头,再不放手,两个人都会摔进万丈深渊,然而他忽然瞪大双眼,景光似乎也察觉到身后一股腾腾杀气,丝线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猛地勒在他脖子上。
    朱常胜的身体猛地被横生在悬崖上的一棵松树刮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令自顾不暇的景光也受到强力牵扯,朱常胜摔进悬崖生死未卜,而他脖子几乎快要被丝线勒断,视线模糊不清,神智也变得恍惚,缠在缰绳上的手也随着本能摸向了脖子,想要将几乎绞入皮肉里的丝线扯断。
    可他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扯不掉,呼吸被彻底扼杀,血源源不断的从眼睛和鼻孔里渗出来,马屁股早已血淋淋的,铁钩猛地脱落,往后回旋的力量犹如一记迎面飞来的匕首,不偏不倚刚好扎进了景光的眉心。
    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隐约能听到的就是马儿几近癫狂暴躁的嘶鸣声,以及脑袋被铁钩扎破皮肉的恐怖声响,紧接着,马儿在急速拐弯时,车厢被巨大的力量甩向了悬崖,拖拽着马儿一起摔了进去,连同车上的景光以及还在死死用丝线勒着他脖子的黑衣人。
    在神智幻灭的一瞬间,一只粉色的小鸭子呱呱乱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很快就有热乎又柔软的东西从脸上踩过,来回几次,景光头痛欲裂,全身的骨头仿佛被刀从上到下切成了碎片,无法拼凑成原来的样子,耳边的声音在小鸭子急躁单调的声音中好像从万念俱寂中被召唤出来,又像是涨潮,将深海里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冲到了岸边。
    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生动,他甚至还能察觉到自己躺在水塘里,全身冷冰冰的,他试着抬起胳膊,好在还能抬起,可抬到一半又有气无力的摔下来,刚好砸在了鼻子上,激烈的疼痛令他神志不清,分不清幻境和真实,直到小鸭子毛茸茸的身体刚好坐卧在他的嘴上,微微颤动的翅膀刚好堵在鼻孔上。
    他动了动脑袋,小鸭子还是稳稳当当坐在上面,死皮赖脸缩了缩脖子,简单抬手动作,他不胜其烦,逐渐恢复的神智也瞬间被不好的预感淹没,他得弄明白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但当务之急得将脸上这只死皮赖脸的小鸭子弄走,抬手,推搡,可它依旧纹丝不动,仿佛从他嘴里长出来的,根本推不走,顶多移动一下位置,随后又一屁股坐下。
    一只脚蹼几乎要伸进他的嘴里,抬起胳膊,仿佛耗费了全部力气,终于将它从脸上扫了出去,小鸭子在地上连番几滚,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伸长了嘴在他额头上用力啄了一下,神奇的是,全身丝丝缕缕的疼痛好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不痛不痒全身轻松舒畅。
    景光浑身湿漉漉的,果不其然,他的下半截身体还真的浸泡在了水里,上面漂浮着大片大片绿莹莹的浮萍,不时上下攒动着,下面应该潜伏不少水生昆虫,脑袋上还在隐隐作痛,但不像先前千刀万剐似的疼,快要将他的身体瓜分成一千块一万块儿,他艰难的翻过身,挣扎着从水里爬了上来。
    虽然腿还有点麻木无力,但还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给咬住了,怎么也抽不上来,甚至还被用力的往下拽,好在他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把抓住岸边的一块石头,这才在紧要关头阻止了下沉速度,这时丝毫没有半点涟漪的水面忽然水花四溅,一条粗长肥大的鱼尾忽然用力甩出水面。
    溅起的水花几乎将他上半截还算干净的衣服完全浸透了,咬着他右腿的力量越来越大,也越发疼痛了,他手忙脚乱,拼命的往上攀爬,小鸭子还在岸边优哉游哉,怡然自得,歪着脑袋盯向他,随后又一屁股坐下,聚精会神的模样像极了正在孵蛋,它似乎一点也没看到景光正处于万劫不复,被水下庞然大物一口吞噬的危险。
    景光在看到四周阴森恐怖的环境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摔下山崖死了,这才通过摆渡者小鸭子引入了第二空间,不死之身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用在他身上却生不如死,每一次死亡都是重生后的另一个开端,他欲哭无泪,不过他很快就惊醒过来,他要是在这儿死于非命,以后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空间了。
    说不定还会变成这儿一个稀奇古怪,面目狰狞,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要是他猜的没错的话,这儿包括豺狼虎豹,任何一个嗜血好杀的怪物,有很大的可能都是由十恶不赦的凶徒变幻而成,藏在水底的庞然大物。
    还在拼命的咬着他的腿往下拽,意图拖到水底慢慢享用,景光咬紧牙关,不停的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将小命稀里糊涂的丢在这儿,小鸭子还在不慌不忙的梳理着稀稀拉拉,颜色也有点青黄不接的羽毛。
    景光在另一只脚逐渐恢复力量后,抓住机会一鼓作气,猛地蹬在了怪物的眼睛上,不是嘴就是眼睛,软乎乎的,脚尖几乎陷进去半截多,怪物果然松开了嘴,景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脚并用爬上了岸边,小鸭子再次歪着脑袋瞅向他,似乎很意外他这么快就爬上来了。
    成片成片的浮萍被怪物掀起的波涛击碎,七零八落,溃不成军,随着涟漪被分散到更远的地方,景光全身瑟瑟发抖,将自己蜷缩在一小团,他神情紧张不安,小鸭子这会儿又屁颠屁颠的跑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继续打坐,半眯着眼,好像吃饱喝足,很是惬意,景光此时此刻确定自己就在第二空间,每走一步都要万分小心,稍不留神,脑袋就要从肩膀上被什么怪东西给摘走了,更令他无比惊诧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明白小鸭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这和阴曹地府里负责勾魂索魄,引领死人亡灵归入冥府的黑白无常差不多,可它不会平白无故出现,景光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提在眼前仔仔细细观摩,除了颜色是粉的,和人世正常的鸭子也没什么两样,就在他满腹狐疑时,逐渐平静的水面再次掀起惊涛骇浪来,掀起的水花再将将他从头到尾淋湿了。
    三头巨大的蜥蜴从水底爬了上来,它们凶神恶煞,张着血盆大口,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向他围攻过来,景光目瞪口呆,他仰起头,强烈的恐惧好像让他的反应也要比平时慢了两拍,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防御方略,唯一的办法就是后背上能够生出一对翅膀,好助他一臂之力,逃出升天去,可他不是鸟雀蜻蜓,生不出翅膀。
    手指忽然一滑,小鸭子呱呱叫了两声,在挣脱他的束缚后,以迅雷不及的速度钻入半人高的灌木丛逃之夭夭了,对于比景光站起来还要高出两个头的巨型蜥蜴,只有巴掌大小的鸭子几乎微乎其微,看不到它行云流水的逃跑轨迹,倒是可以根据灌木丛的颤动痕迹。
    看出它从西边的夹缝里逃走了,三头蜥蜴来势汹汹,眼睛腥红凶煞,从眼底泛出来的杀意令人毛骨悚然,景光万念俱灰,他两手空空,哪怕没有受伤,连一头也对付不了,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要与三头庞然大物同时交锋,他心里七上八下,一直在敲鼓,这次铁定没有上次那么幸运,可以杀出重围,险中求胜,化险为夷了。
    他往后悄无声息的挪动着屁股,巨型蜥蜴仿佛蛇一样,不时吐出又长又红的舌头,只是舌头没有分叉,更恶心的是,如刀片般锋利的獠牙上,接连不断向下滴落着粘糊糊的浑浊液体,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儿,像是动物尸体在风吹日晒之后逐渐腐败发臭的味道,身体上覆盖着坚不可摧的铠甲,从头到尾,每个关节,包括尾巴都被鳞片层层叠叠覆盖。
    只有腹部的肚脐眼儿没被遮掩,那儿是它唯一的软肋,也很容易受到攻击,所以,它会严防死守,不会轻易向对手暴露自己的软肋,景光看了眼四周,危险来临,小鸭子早已丢下他不知所踪,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像上次那样,帮忙将那只会飞的怪物给招过来,景光一想到这儿,不禁灵光一闪,他不是已经将紫血黑蟒的元丹与自己融为一体了么?
    而上次从天而降的怪物正是山灵的守护者神兽血角黑火龙,两者相生相克,性命相连,有着强烈的心灵感应,他现在被三头蜥蜴围攻,性命攸关,岌岌可危,与他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血角黑火龙,此时此刻会不会感应到他的存在?
    以最快的速度前来帮他解围,其中一头块头较大的蜥蜴首当其冲,杀气腾腾的向他奔来,顿时地动山摇,连水面也跟着剧烈震颤,景光忍不住尖叫一声,很快四周就围拢了十几头恶狠狠的豺狼,它们似乎不敢和蜥蜴起正面冲突,又有成群结队的乌鸦飞来。
    密密麻麻,站在枯树枝上翘首以盼,似乎在等待蜥蜴杀死他后,以最快的速度啄食尸体,痛痛快快饱餐一顿,速度慢的,连残羹剩饭,一点骨头渣滓也捡不着。
    枯木不堪重负,终于折断摔到了地上,景光的身体也随着突如其来的咔嚓声震动了一下,乌鸦发出尖锐的怪叫声腾空而起,运气不好的就会被潜伏在边边角角处的豺狼捡了便宜,一张嘴就能准确无误咬到一只,景光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利用紫血黑蟒紫血黑蟒的元丹去召唤与它性命相连的血角黑火龙,肯定不是张嘴吆喝那么简单粗暴。
    可小鸭子又跑得无影无踪了,它虽然不能开口说话,至少能够根据它的走位将血角黑火龙给找出来,现在好了,单枪匹马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三只蜥蜴撕碎了身体,电光火石间,这三头蜥蜴怎么就偏偏三只?
    为什么不是两只,一只甚至是四只,是巧合,另藏玄机,还是与他所在的空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景光脊梁骨一阵发凉,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他想要扭转时间回到从前,就得杀了第二空间里的怪物,但他从头至尾也没提过要杀多少数量或相关规则。
    他满目疮痍,看了看四周对着他不时吞吐舌头,随时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蜥蜴不禁后怕,他要是真死在这儿就真的一命归西了,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也再查不到他与真儿大婚之日的来龙去脉。
    他不甘心,就算反抗不了,也放手一搏,万万不能被吓破了胆,坐以待毙,就在他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寻找石头作武器时,灵犀剑不知什么时候横躺在了草丛里,原来这东西也可以随他一起进入第二空间,这个发现令他始料未及,却也格外欣喜。
    “救我,救救我。”就在这时,景光隐约听到不远处的枯树后面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呼救声,可他现在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别人,三头蜥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仿佛在盯着一块肥美的猎物,跃跃欲试,垂涎三尺,但碍于景光双手持有灵犀剑,谁也不敢轻易上前一步,剑柄上镂嵌的红宝石闪闪发亮,光线柔润晶莹,逐渐拢成一缕缕怪异又迷离的烟雾。
    缓缓的向剑身蔓延,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直到通体剔透莹白的剑身,变成了隐隐虚无的暗红色,影子有气无力的投在地上,萎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踩在脚下,连同剑身上涣散出若隐若现的光芒也清晰可见,景光眼角余光忽然瞅到在自己影子的另一端,似乎又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头来。
    他试着动了下身体,影子形态也随之发生改变,令他百思不解的是,从他身上多出的一个头也如影随形,不知是其他东西与他在平行之中形成的视线错觉,还是头顶上是不是凭空多出一个头来,他伸手摸了摸,胳膊摸索的痕迹在影子中清清楚楚显露出来,但那只多出来的头却在手指摸索中怪异的移开了,但头顶上除了一个胡乱窝起的一个发髻之外,再无其他突出之物,更别说是和自己脑袋差不多大的另一个脑袋了。
    景光聚精会神的打量自己这恐怖怪异的身影,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多长出一个头来了,可他的手的的确确只摸到一个脑袋?哪怕他移动身影,头顶上多出来的那个圆球还会跟着移动,横竖怎么看,都像是从脑袋上又多长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景光还没和蜥蜴一争高下,就差点被自己奇形怪状的影子给吓到惊心动魄,浑身颤动,满是突然起来的寒噤,但仔细思索了一下,对于平常习以为常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留意,不知是二度空间本就是个不同寻常的存在,在其他空间再正常不过的东西,在这儿都会发生不可预测或提前干预的变化,还是他身体里本就藏着一个,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异物?
    可一转眼,头顶上突出的东西又凭空消失了,景光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恐惧才导致视觉错乱,但对面蜥蜴忌惮畏怯的反应却骗不了人,围攻他的圈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往后退了两步。
    景光不敢轻举妄动,对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但它们杀气腾腾的样子,似乎也不准备轻易罢手,站在枯树上的乌鸦开始焦躁急促叫唤,上蹿下跳,望眼欲穿,就差从嘴里流出哈喇子来,不管是景光还是三头庞然大物,在它们眼里都是不可多得的美食盛宴。
    就在这时,为首的蜥蜴终于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咆哮了两声,一阵强如飓风似的口气排山倒海而来,夹杂着令人无法喘息的恶臭,刺鼻又浓烈,粘糊糊的口水黏液,一刹那全糊到他脸上,以及从牙缝里被强烈喷气一起冲出来的骨头渣子。
    大大小小臭不可闻,犹如暗器,有的还扎在了他的鼻翼上,靠近鼻孔,臭气熏天,几乎将整个二度空间的天给熏黑了,不难看出,这三头蜥蜴应该是这儿所向披靡的顶级杀手,景光发起抖来,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牙齿和牙齿,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低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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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8-06 11:47:50  更:2022-10-28 22: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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