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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罪案小说:意外[第1页]

作者:掌门左子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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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简单的图画,藏了一个六千万的秘密,如何破解?
    金铃与她的丈夫郭传、前男友杨宗建、继子郭旭经历的一场场“意外”,真的都是意外?
    还是......隐藏着谋杀?

    楔子 意外
    一
    郭传志下班回到家,就看见金铃背对着她坐在餐桌前,肩膀一耸一耸,好像在哭泣。
    他换好拖鞋走到金铃身后,双手扶住她肩膀,柔声问道:“怎么啦,老婆?”
    金铃把头转到一边,不与他视线相对,若无其事的摇头说:“没事,就是刚刚切完洋葱而已。”
    郭传志轻轻扳过她的面孔----很显然,金铃是刚哭过,脸上梨花带雨、泪眼盈盈,所谓“刚刚切完洋葱而已”不过是个托词。
    郭传志有些惊疑不定:“你----到底怎么啦?”
    金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欲言又止,最后轻轻说道:“真的没事。”
    郭传志按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他沉声说:“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咱们毕竟是夫妻嘛!”
    金铃抹了抹眼角的眼泪,犹豫很久很久,最后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她咬了咬下唇,跟郭传志低声说道:“你真的要知道?----你知道了真相,可能会跟我离婚。”
    郭传志见她娥眉紧锁,绝非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满脸讶异:“什么事?有这么严重?”
    金铃一言不发的摸起手机,打开一个视频递给他,然后伏在桌上开始低声抽噎。
    郭传志一脸疑惑的接过手机,点开视频。
    那是一段不雅的视频。视频的女主角......咦,这不就是金铃?----她不着寸缕,闭着眼,好像是失去了知觉。然后男主角出场,开始一段不可描述的情节。
    郭传志变了脸色,怒目圆睁,铁青着脸问道:“这个是......这是杨宗建?哪来的视频?谁拍的?”
    金铃就边抽泣边说:“杨宗建......他发给我的,他偷拍的----有一次他给我的饮料里下了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威胁我,不给他钱他就把视频发出去。我已经前前后后给过他二十多万了,实在是没有了,可是这次他说他买房,钱不够,要六十万----”
    “六十万?”郭传志的脸瞬间由青转红,冷笑道:“他要六十万?他胃口不小----真是狮子大开口哇!”
    杨宗建是金铃以前的同学,这半年来和自己认识之后也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自己的儿子还喊他干爹,想不到他表面温润如玉似谦谦公子,背地里却是衣冠禽兽、人面长着兽心,竟干出如此勾当!
    郭传志越想越怒,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视频是什么时候的事?”郭传志沉声问道。
    “几个月之前......他拿这个已经威胁我好几次了,让我去陪他----昨晚上我出去其实也是去他那里。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我哪里来的六十万?”金铃掩面哭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报警吧!”
    郭传志眼中几欲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不,不能报警!万一他真的把你的视频发出去,我以后----你以后......咱们在这城市,在这小区和单位可怎么待下去......”
    金铃苍白着面孔,呜咽说道:“他要是发出来,那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郭传志目露凶光,冷冷说道:“要死也应该是他死才对!”
    金铃绝望的说道:“我恨不得去杀了他,然后我再自杀----”
    “那又何必为了一个烂人赔上自己的性命?”郭传志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喃喃说道:“同归于尽不值得,最好是能够杀了他,而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金铃凄然说道:“那怎么可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法制社会怎么可能任由你杀了一个人还能逍遥法外去?”
    郭传志默然,他慢慢收回了放在金铃肩上的双手。
    过了良久,金铃目无表情的低声说道:“除非----”
    郭传志身上一震:“除非什么?”
    金铃的双眼缓缓移向窗外,她淡然而清晰的说道:“除非,来一场意外......”
    二
    郭传志走出饭店的时候已经踉踉跄跄的了。他知道自己喝的有点多,刚刚他一直想让杨宗建多喝一点,但是杨宗建非憋足了劲比着让他喝一样多。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两个人喝了一斤半白酒加上六瓶啤酒,小饭馆里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了。
    店老板在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游戏,不时不耐烦的看他二人一眼----要不是看在他们还没付钱的份儿上,他几乎要赶客了。
    两个人终于结了帐,相互扶着出了饭店门,走路都有些蹒跚打晃。
    饭店老板记得很清楚,时间是十二点四十,第二天警察找他问话的时候,他说,我当然记得清楚啦,两个大男人,吃到十二点四十,吃了一百八十四块钱......
    饭店的对面有个坡下去,下边是河堤,河堤的边上不是护栏,而是一道高约六七十公分、宽五十公分的矮墙----如果是夏天的傍晚,常有人坐那里乘凉的。
    郭传志扶着树,胃里只觉翻江倒海,忽然就是一阵呕吐。然而他神智倒是清醒,一边吐,一边眼睛骨碌碌转着四下里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番,那边杨宗建却解开裤子小解起来。
    郭传志吐完,心里舒服了一些,杨宗建掏出一瓶水给他让他漱口,又从口袋摸出两粒药丸,说是解酒药,硬给他塞到嘴里去。
    不知底细的东西如何能吞下去?郭传志把它含在口中,趁着杨宗建没注意,装作出酒给偷偷吐掉了。
    这是八月天时,虽然是午夜,但是刚刚从有冷气的饭店出来,外边还是觉得热。
    “咱们......去河边坐坐。”郭传志拍了拍杨宗建的肩膀,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走下去,坐在河堤边上。
    很自然的,杨宗建就躺下了。
    郭传志眼前浮现起金铃的脸:“杨宗建只要喝多了酒,一倒下就能睡着,很难能再拉起来。”
    杨宗建果然已经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半侧着身子躺在河堤,腿也垂在地上,郭传志好容易抑制住了把他直接给推下去的欲望。
    金铃的眉眼仿佛就在眼前:“先让他平躺,不要让他侧身----万一他喝多了出酒,呕吐物可能就会令他窒息而死,这样的话,他的死就是一个意外......”
    郭传志踉跄着将杨宗建扶正,让他平躺。
    金铃她还说过什么?
    嗯,她还说,让杨宗建头向东,脚向西。
    现在杨宗建却是头向西,脚向东。杨宗建将他死命的扶起,掉转了一下方向,仍旧平躺着。
    郭传志曾经不解的问:“为什么要头向东,脚朝西?”
    金铃那日穿了一件紧身的红衣,只衬得她胸是胸、腰是腰,嘴唇上也涂得红如烈焰,她喷了一口烟:“如果平躺着他没有因为呕吐物意外窒息而死,那我们就等第二个意外----等他翻身时掉到河里去----杨宗建睡觉有个习惯,他都是左侧身睡。头朝东、脚朝西的话,如果往右翻身,他会翻到地上去,皮毛不伤;但是如果往左翻身,他就有可能会掉进河里----杨宗建虽然会游泳,可是喝那么多酒又没酒醒,掉下去十之八九会淹死......”
    郭传志大失所望,他疑惑不解的说:“这么说只有一半机率?怎么就能笃定他一定往左翻呢?万一他往右翻,掉在地上也没什么大碍,那怎么办?----那就再等下一次机会?”
    金铃又喷了一口烟,向他凝视片刻,她拿起桌上的烟灰缸,轻轻推到他面前,淡淡说道:“你说到时候你找这么一小块石头垫在他右边腰下,他睡醒了想翻身的时候,右边硌得难受,是不是就只会朝左边翻呢?”
    郭传志记得当时打了一个寒噤,他心底“咯噔”一下:“这个女人真是太狠了,这都能想出来......”
    此刻,他与杨宗建头对头的躺下了。
    金铃嘱咐过:“你尽量不要睡,以免也掉进河里。如果实在太困,那你就翻到地上睡,千万不要回家,你要留在现场----你睡醒了也要装作没醒,我发微信你不要回,我打电话你也不要接,然后等到天亮,有人发现了河里的尸体就会报警----酒喝多了在河边睡着了,翻身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没办法啊,这就是个意外......”
    郭传志的眼皮开始不听使唤,他情不自禁也闭上了眼。他好像听到手机“嘀嗒”发来微信的声响,但他感觉睁不开眼了......
    墙底下,郭传志滑落在地上的手机确实闪过一个新的微信信息----那是金铃发的第六条信息:完了吗?怎么还不回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夜里忽然“嘭”的传来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没有半点惊叫或者挣扎,水花溅起,很快就一切归于平静......
    三
    电话铃响了。
    金铃故意让它多响了一阵子才接。
    她的身后,一把轮椅无声的滑过来停在卧室门口,轮椅上是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大的男孩,他一脸不耐烦的神情。
    金铃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表情由平淡变成难以置信的困惑,她惊愕着半张着嘴,眼里含泪转过了身。
    男孩皱着眉,睁着一双精乖的大眼睛,一脸戒备的问:“谁啊?什么事?”
    金铃开始抽泣起来:“郭旭,你爸......他喝多了酒,掉河里......溺水淹死了......”

    第一章 重逢

    一

    金铃与杨宗建的重逢,是在半年之前。

    金铃那时是电信公司的客服经理,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打电话。“张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客服经理我姓金,为感谢老客户对我们的大力支持,特别推出××活动......”之类。

    通常情况下,客户直接挂掉电话是很正常的,不耐烦的打断她、厉声说“不要不要”、“没有兴趣”或者“不要骚扰我”,然后挂电话也很正常;甚至粗鲁的骂脏话,乃至质疑她是骗子的,金铃都曾经遇到过。

    所以那天,金铃把“免费送手机”的活动完整的讲完居然没被打断,她觉得运气相当不错。

    “卓先生您有兴趣吗?您要是有需要可以到中山北路的营业厅来办理,来的时候请携带您本人的身份证。”金铃说。

    对方没有回答。

    金铃试探的问:“卓先生,您在听吗?”

    对方回应了:“哦我在......请问我到营业厅是去柜台办理还是直接找你?”

    金铃愉快的说:“都可以的。您直接找我也可以的。”

    “你刚刚说----我忘了----你贵姓?”

    “免贵,我姓金,黄金的金。”

    那边说:“你方不方便把手机号给我?我到了打给你。”

    “卓先生您直接打这个座机就可以的----”

    对方断然说:“我只要----手、机、号!”

    金铃无奈:“那好吧,你记一下----”她报上她的号码,补充一句,“卓先生您要是下午过来的话,我是两点钟上班,两点钟到五点之间我都在的。”

    对方满意了。“我大约四点钟左右到。”

    二

    电话的那头,杨宗建挂上电话。他的朋友----手机真正的主人小卓,从厕所里急匆匆出来,一脸期待的问:“怎么样?是不是我女朋友?说我不在了吗?”他才和无理取闹的女朋友吵完架,以为这个陌生号码是女朋友打过来道歉的,故意让杨宗建帮忙接听,说他不在。

    “是电信公司打来的,免费送手机。”杨宗建向小卓笑笑。

    小卓一脸悻悻。

    杨宗建笑得有点耐人寻味。

    三

    下午四点钟,杨宗建准时出现在了中山北路的电信营业大厅。

    五分钟之前他已经打了金铃的手机,金铃说她马上下来。

    她出现的时候果然没让杨宗建失望。对,就是那个记忆里熟悉的面孔,不算多漂亮,看似平淡的一张脸,但是很耐看,尤其是那一双特别的单眼皮,在这个整容时代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呀。

    皮肤保养得很好,一白遮百丑,三十几岁正是风情万种的年龄,比年轻少艾额外多一种成熟的韵味,像......像什么?

    水蜜桃。对,水蜜桃。

    杨宗建手插在口袋里,一脸笑意。

    金铃显然是震惊了一下,她手指着杨宗建,失声叫了一声:“你----”

    杨宗建对牢她只是微笑。

    金铃在他肩膀上使劲拍了一记:“这么巧?来办业务?----喂你坐这里等我一下,我见完一个客户就来找你----不行,我还是给他打电话让他自己到柜台办理,你别走你......”

    她声音里的热切是真的。

    杨宗建等金铃拨通自己的电话,他笑嘻嘻的朝她晃晃手机:“打给卓先生?”

    金铃楞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早上那个----是你?可名字不对呀?你就算改名不至于把姓也改了吧?”

    杨宗建笑嘻嘻的说道:“那个是我朋友的电话,我帮他接听的。然后我听到这声音那么熟,又说姓金,我就猜会不会是你,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金铃似笑非笑的说:“真的假的?十几年没见,你也能听得出我的声音?”

    “唉,”杨宗建装作无奈的样子叹口气:“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初恋的女朋友呢----想忘也忘不了。”

    金铃似嗔似喜的白了他一眼。

    一霎时,两个人倒都有些失神。

    “你几点钟下班?”杨宗建试探的问。“请你吃饭。”

    金铃看看时间:“五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可以请假稍微早一点出来----吃饭呢就免了,改天再约,不过----你可以请我喝杯咖啡----这么多年没见,好好聊聊。”

    杨宗建正准备说什么,金铃的电话就响了,她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是张经理......我在楼下大厅......啊我现在马上上来,好的好的......”她挂了电话,吁了口气。

    杨宗建指指外头:“五点半,对面的咖啡厅,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金铃重复了一句,有种眼泪要夺眶而出的感觉。

    四

    杨宗建放下手中的咖啡,看看表,五点十五分。还有一刻钟时间。

    金铃还没到。

    金铃真的是他的初恋。那时候他们都是十八九岁,两个人是在夜校认识的。

    金铃的父母都是部队的干部,把金铃管得很严。杨宗建那时候在一个工厂做工人,金铃的父母很瞧不上他。第一次他去她家的时候适逢金铃的母亲在家,两个人在房间装作讨论试卷,那个中年妇女就端着一张凳子坐女儿门口剥毛豆。

    周末的时候,为了防止金铃出门,特别是跟杨宗建出去,当父母的居然把这么大的女儿反锁在家里。而金铃就会在她父母走之后,把钥匙扔给早就在楼下等着的杨宗建,然后他开了门就带着她出去玩一天,在她父母下班之前再溜回去,把门锁上。

    平安无事半年多时间,终于还是有一次金铃的母亲有事中途回家败露了。杨宗建现在还记得那个中年妇女的眼神,她一句话都没对他说,却又仿佛说了一千句、一万句。她嘴角撇着,满是痛惜,一字一顿的对她女儿说:“你行啊,你都学会阳奉阴违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有着强大气场,比如,金铃的母亲。由始至终,她眼角都未曾瞄过杨宗建一眼,却已经如一把利剑,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她高高在上如女王,眼睛都生到额角上,杨宗建在他眼前卑微得一颗尘芥都不如。

    金铃后来就在夜校退学了,再也没有来过。电话改了号,打不通。她的父母甚至因此搬了家,带着她搬到部队里住去了。

    杨宗建根本进不了部队的大门。

    后来他辗转听说金铃去当兵了,而他的家也拆迁,他们两个就此中断了一切联系......

    多久了?杨宗建想一想也吓了一跳,十八年----竟然有十八年了!

    一切还仿佛是昨天。

    五

    金铃赶到咖啡厅的时候是五点半钟刚过。

    咖啡厅没什么人,她一下子就看见杨宗建了,她松口气。

    她真怕他已经走了,或者,他压根就没打算来。

    “不好意思迟到了。”金铃歉然说着,坐下来叫了咖啡。

    金铃的声音有一点沙,鼻音也有点重,就是这种风情的特质令人听起来感觉有所不同,很特别,所以杨宗建隔了十八年还能认得那个声音。

    “没关系,我才刚刚回忆到你跟我偷跑出去,被你妈逮个正着。”杨宗建微笑。

    金铃也微笑着,却摇摇头。

    “你妈真的很厉害,气场惊人----她现在怎么样?”杨宗建没话找话。

    金铃牵了牵嘴角说:“已经走了两年了,心脏病。”

    杨宗建歉然说:“不好意思----你爸呢?还那么胖、脾气那么暴躁?”

    金铃从鼻孔里长长嗤了一口气说:“你约我出来是讨论我爸妈的吗?”她的表情淡淡的。

    杨宗建举起手说:“Sorry!Sorry!我打住!”

    轮到金铃有些不好意思了,正好她的咖啡来了,端起来呷了一口。

    两个人忽然齐声问道:“你过得怎么样?”

    接着齐声答道:“就那么回事儿。”

    然后两个人一起笑出声来。

    “你先说你先说,”金铃托住腮:“现在在干什么?”

    “做点小生意,开了一个酒店。”杨宗建说。

    “可以呀你----”

    “可以什么呀,就是个小旅馆。”

    “老婆呢?孩子多大?男孩女孩?”金铃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杨宗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老婆没孩子----我就没结过婚。”

    “真的假的?”金铃撇嘴。

    杨宗建盯着她半真半假的说:“有什么办法,一直等你呗。”

    金铃白他一眼,转移话题说:“我结过婚了,结两次了,不过没有孩子----我不喜欢孩子。”

    “结两次----那可能还会有第三次吧?”杨宗建沉吟。

    “乌鸦嘴。”金铃佯装生气。

    “说不定----是和我呢?”杨宗建说。

    空气中有些暧昧的味道。

    杨宗建轻轻按住了金铃的手。金铃如同触电一般颤栗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将手抽回。

    见杨宗建的脸上明显有些失望,她轻声说:“这离我公司太近了,万一被熟人看见不好。”

    杨宗建这才有点释怀。

    “你,这么一把年纪还不结婚,不是有毛病吧?”金铃抿嘴偷笑。

    杨宗建身子趋向前:“有没有毛病,你可以亲自验证一下。”

    金铃的脸红了:“滚!”

    杨宗建嬉皮笑脸的说:“我还没问你呢你就回答了----”

    金铃扬起一道眉毛,不解的说:“问什么?”

    杨宗建抿了一口咖啡,一本正经的说:“问你愿不愿意跟我滚床单----”

    金铃轻轻啐了一口,差点又脱口而出一句“你滚”。

    杨宗建笑吟吟的看着她。

    金铃佯装做不知,垂目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她自问不是一个淫妇,换个人和她讲这种荤段子,她势必早已翻脸,为什么杨宗建说出来却令她暗潮涌动呢?

    克制,金铃,你要克制呀。
    第二章 外遇

    一

    金铃终于还是在她与杨宗建第四次见面的时候做出了出轨的事情。

    一切像是很自然发生的,那天他们都喝了点酒。

    怎么说呢,其实年少那会儿,他们两个纯真得连吻都没有结过,一起出去玩,最多也只是拖着手,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也不过是一次下雨,金铃穿得太少,有些冷,杨宗建大着胆子解开衣服把她裹在自己怀里。

    对于他们来说,这场出轨更像是对少年时代最大遗憾的弥补。但金铃当然是有些羞耻感的,毕竟杨宗建他是单身,而自己却是有夫之妇。

    金铃后来就想,原来红杏出墙是这样容易的事。

    她想不到自己也会是一枝出墙的红杏,早一两百年,这么做她是要被浸猪笼的呀。

    二

    手机响了。

    杨宗建翻个身,他摸索了一下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原来不是他的电话响,是金铃的。

    屏幕上是一个男人的照片,还标注着:老公。杨宗建有些定定出神。

    金铃从卫生间出来,抓过电话接听,朝杨宗建做了个“嘘”的动作。

    “喂?......我下班了,还没到家呢----哦你到家啦?这也太稀奇了吧,你居然这么早回来?”金铃一边若无其事的打电话,一边去拨开环抱她腰的杨宗建那双手,但是杨宗建不肯放开,赤着身子贴在她身后,脸也往她脸上蹭来蹭去,金铃只好摆着手指示意他别闹。

    “他要来住一阵啊?又没放假,不用上学吗?----啊,腿受伤了?腿受伤了还乱跑?坐轮椅也不消停点......白天我们都上班啊,你天天都回来那么晚,也没个星期礼拜,他来住有什么意思啊?......老房子没电梯,上下楼不方便?是是是,咱们有电梯----好好好,反正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我管好他一天三顿饭就好了,别的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要去医院拍片子换药什么的可别找我......嗯,好吧,他自己住得没劲自然会走......行了,我也不是白雪公主的恶毒后母,只要不要那种熊孩子,我也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她一脸悻悻的挂了电话。

    杨宗建把环在金铃腰上的手臂勒紧了一些:“你老公的儿子要来你家住?”

    金铃喘着气使劲在他手臂上拍了一记:“嗯----你勒死我了!”

    杨宗建松开了手。

    镜子里,他赤裸的胴体真是好看,肩宽腰细,长腿翘臀。

    金铃整理好头发,换掉睡衣准备走。

    杨宗建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伸手说:“你手机我看看。”

    金铃嘟囔说:“有什么好看?”不过还是递了过去。

    “看看你老公长什么样,他帅还是我帅。”杨宗建看清了金铃老公的照片,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态。

    “当然是你帅了,你宇宙第一帅,要不然我怎么会----”金铃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她在杨宗建胸口轻轻亲了一口,然后说:“我得走了。”

    “我开车送你。”

    “不用,免得被别人看见。”

    “最多我提前一个路口把你放下。”杨宗建麻利的穿上衣服。

    三

    “你老公叫什么名字?”杨宗建边开车边闲闲的问。

    透过后视镜,他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金铃----她很小心,怕坐副驾的位置被人看到。

    金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说了:“叫郭传志。”

    “姓郭......”杨宗建沉吟。

    “怎么啦?”金铃左顾右盼。

    “没事......他做什么的?”

    “在中国某五百强企业之一的工厂做销售经理----”金铃瞪着眼睛,有点不耐烦:“你问他干嘛?你不会告诉我你认识他吧?”

    “看着他觉着有点面熟,好像哪里见过,所以多问一句......你说他有个儿子?多大了?”

    “十一?还是十二?还是多少......他跟他妈妈住南京,很少来,我也没见过他几次。”

    “十一二岁?......年纪不对,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应该不是我看着眼熟那个人。”杨宗建心不在焉的说。他忽然想起来:“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谁?啊,你说郭传志啊----哪有,就一个孩子呀----谁知道呢,这种事。他跟我说就这一个,”金铃有些不乐意了:“你老问他干什么啊?”

    “没事,瞎问。”

    “不对,你怎么忽然对他这么有兴趣?”金铃把身子往前探,一脸怀疑。

    “这不就随便聊聊嘛,我看着他眼熟所以多问了两句,万一什么场合碰到呢,也好有个数哇。”

    “你们会有什么机会碰到?”金铃朝他翻白眼。

    杨宗建轻笑了一下。

    难说,他在心里想,那可不一定......

    四

    杨宗建那天之后常常有意无意的在金铃家附近路过,他想看看会不会巧合的与金铃的丈夫碰面。

    那个叫郭传志的人和他十来年前认识的一个人实在太像了,况且,那个人也姓郭,叫郭胜。

    杨宗建想看看这个郭传志到底是郭胜改了名字,还是他是郭胜的兄弟。

    大约是十天之后的一个傍晚吧,杨宗建那天没开车,正在等信号灯过马路。

    信号灯还是红灯,忽然一个轮椅从他身边滑了过去,轮椅里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不是那个孩子自己闯红灯的,是几个半大的坏孩子把他给推上马路的。看那轮椅上的孩子吓得哇哇叫,坏孩子们又笑又闹,在马路中间把轮椅推搡着转来转去,一时险象环生,喇叭声此起彼伏。

    杨宗建和一个轿车司机冲过去大吼一声,那几个坏孩子才一哄而散。杨宗建和路人一起帮忙把摔倒在地的孩子和轮椅扶起来,推过了马路,问他家人呢,那孩子只是摇头。

    一个好心的大妈拿出手机问他家人的电话,要给他家里打电话,男孩倒是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家人打了起来。几个路人问他认不认识刚才的几个坏孩子,他又摇了摇头,大妈们自然对这帮熊孩子们又是一阵愤懑声讨。

    杨宗建见他已经平安无事,又有好心的大妈陪着,便放心离去。走了两三百米,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迎面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而过,差点和杨宗建撞个满怀。他一脸歉意,喃喃说了句抱歉的话,急匆匆接着向前跑去。

    杨宗建不以为意的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金铃手机里那张照片和刚才那个男人的脸重叠起来----呀,那不就是金铃的老公?

    他转过身疾步跟了过去。

    ----嗯,金铃那天说,她老公的儿子腿受伤了,坐轮椅。

    是他没错了。

    ----他叫什么?郭传什么?......对对对,郭传志。

    杨宗建跟到路口,男孩应该正跟爸爸讲刚才发生的事。男人一脸怒火,骂了几句粗话,几个大妈在旁绘声绘色描述几个坏小孩的恶行,义愤填膺的说这样的孩子都应该抓去少管所,又责怪当爸爸的心太大,居然放心让一个行动不便的孩子自己坐轮椅满街跑。

    郭传志自我检讨一番,然后向大妈们再三致谢,便推着儿子郭旭回家。

    杨宗建挡着去路了,他忙闪到一边,郭传志向他点点头。

    杨宗建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搭话,郭旭倒是认出来了,跟他爸爸讲这个叔叔刚才帮忙赶走了那群坏孩子,还把他扶起来。郭传志忙伸手出来和他相握还摇晃了几下,口中说着谢谢,一边骂现在的熊孩子实在太坏了,一边去掏口袋准备给他上烟,杨宗建连忙摆手推脱。

    郭传志向他点点头,说赶着回家给小孩换药,该走了,杨宗建微微点头,但是等杨宗建转过身子刚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清晰的喊了一声:

    “----郭胜!”

    郭传志身子一颤,缓缓的回过身来,一脸的疑惑与戒备。

    杨宗建笑了,上前说:“我没认错吧?”

    郭传志一脸茫然:“但是----你是哪位?”这也就间接承认了他就是郭胜。

    这个人是有些面熟,郭传志肯定曾几何时他是见过这个人的。

    杨宗建笑笑,没有吭声,很快他的目光移到了郭传志身后,一个女人的身影吸引住了他。

    是金铃。

    金铃看到丈夫与情人面对面站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脑袋一时有些短路,但她知道这不怎么像偶遇,一定是杨宗建刻意制造的。她怨毒的看了一眼杨宗建,挽了挽头发,假装不认识他,上前关切的俯下身问郭旭怎么啦,刚才出了什么事,郭旭便轻声跟她讲了起来。

    听到郭旭说自己是被这个叔叔帮忙赶跑坏孩子的,她再也不能装作无视,只好硬着头皮向杨宗建点点头。

    该死的杨宗建,忽然瞪大了眼睛叫道:“哎?金铃?----你是金铃吧?”

    金铃心下一跳,暗想这该死的到底想干什么?脸上却不得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杨----杨什么建......”

    杨宗建赶忙报上大名:“杨‘宗’建,祖宗的宗。”

    金铃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暗骂了一遍,脸上却不动声色,满脸堆欢的跟郭传志介绍:“我同学,杨宗建----这是我老公郭传志。”

    郭传志恍然,心想难怪杨宗建认识自己而自己对他印象模糊,原来是老婆的同学啊。他顿时释然了,然后便热切的说:“我们家就在前边,不如顺便上去坐坐吃个饭?----你看怎么这么巧,你又是金铃的同学,刚刚还帮了我儿子的忙......”

    金铃含笑说:“是啊是啊!”但是她眼睛盯着杨宗建,眼神仿佛会射出毒箭来,还好杨宗建婉拒了,他说自己还有事,不如下次,金铃暗暗松口气。

    郭传志热情的要加杨宗建的微信,金铃在心底呻吟了一声。郭传志加完还要让他加金铃的,金铃断然说:“你加完就行了,再推送给我一样的。咱们赶紧回去吧----我出来得急,怎么感觉忘了关煤气。”

    两个男人寒暄几句便告辞了。杨宗建转身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金铃,金铃目无表情,眼里却闪着怨毒。

    郭旭抬头看了一眼金铃,又看看杨宗建,他眨着眼睛,似乎觉得很有趣儿。
    第三章 嫌疑

    一

    郭传志推着郭旭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皱着眉头说:“不对啊?”

    金铃有些心虚,拂拂头发说:“什么不对?”

    郭传志说:“你说他是你同学----什么同学?高中同学吗?”

    金铃含糊的说:“是夜校的同学,怎么啦?”

    郭传志疑惑的说:“我刚才以为他是你同学所以认得我,但是他刚刚喊我喊的是‘郭胜’----我和你才认识几年?他就算知道我是你老公也应该是喊我郭传志,怎么会喊我以前的名字呢?”

    金铃白了他一眼说:“我都不知道你还叫过这个名字,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郭传志想得出神,边推轮椅边喃喃道:“改个名字,什么大事儿?”

    郭旭目无表情的嘀咕了一句:“就是!”

    郭传志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他对杨宗建是有点印象,一定,一定在哪里见过,并且打过交道。

    而且不会是愉快的交道......

    二

    郭传志睡得很熟,他在做梦。

    梦见十几年前打工时的粮食加工的工厂,他还在上着中班(下午四点到晚十二点那种)......

    晚上十来点钟的光景。车间旁边停着一辆水泥搅拌机,一个废弃待填的三米多高的下粮坑(粮食倒进去,有提升机输送上去),一堆沙子水泥和石子儿......

    天太热了,那里正好是两栋楼之间的风口,有一个人酒喝多了,贪凉快,在下粮坑旁边睡着了......

    进车间的时候,那个熟睡的人还在,可是郭传志抱着睡眼惺忪的孩子提前下班走出车间的时候,那个人已不在......

    那个工友神秘失踪了......

    警察来了,调查了两天,最后决定把填了一半的下粮坑再挖开。在已凝固的混凝土里,发现了那个工友的尸体......

    作为一个班的工友,郭传志等五六个人在第二天被警察喊去问话,那个年轻的警察开会刚回来,郭传志正盯着派出所房间的地面出神,他看见一个人穿着警服进来了,他看见他的皮鞋,他的裤子,他的上衣,他的脸......

    郭传志猛地醒过来了......

    他想起来了,那个片警儿小杨,就是杨宗建!

    三

    郭传胜大口喘着粗气坐了起来,胸口起伏得厉害。

    金铃一阵瑟缩,眼睛也没睁开,扯了一把被子,咕哝一句:“冷----干什么呀?”

    郭传胜喃喃说道:“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金铃没有听见,她转个身,继续嘴角含春的做着好梦----梦里,杨宗建正在轻吻她的耳垂,她的身上一阵酥麻,她隐约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道......

    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四

    梦归梦,梦里无论多悱恻缠绵,金铃现实里确实是生气了的。

    她踩着高跟鞋,“咯咯咯”大步流星的走到杨宗建的房前,使劲的拍了几下。

    门开了一半,金铃虎着脸径直走进去,杨宗建从背后想抱住她的,被她一把甩开了。

    “你怎么了?”

    金铃厉声说:“应该我问你怎么了?你想干什么?----那天你不停的问郭传志的事儿,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我们俩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你现在不但不离得远远的,反而处心积虑的和他接近,你到底要干什么?”

    杨宗建点着一根烟,吸了一口:“你信不信任我?”

    金铃冷冷的说:“我没法信任你----太多年不见,我不知道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做的是什么样的事。”

    杨宗建沉吟片刻说道:“金铃,你母亲当年看不上我,所以你知道吗,后来我们失去联络之后,我也算是因此受到激励,我发奋学习,最后考上警官学院,毕业后当上了一名警察。我工作过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在鼓楼区的杨庄派出所。”

    金铃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就不出声的听他讲。

    “有一天,我们所管辖的一家粮食加工厂里发生一起工人失踪事件。经过两天的调查,失踪工人的尸体找到了,他被浇灌在一个刚刚被填上的废弃的下粮坑里面。死者喜欢喝酒,那天上中班也喝多了酒,他的工友最后看到他是晚上十点半多,当时他在下粮坑旁边睡觉。他的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自己不小心翻身掉进下粮坑,是意外,还有一种是别人推他下去的----法医经过对尸体的解剖,证实他掉下去之后,正好那里有存的积水,虽然不深,可是他偏偏被呛到窒息而死,然后第二天干活的人也没有发现,直接把沙子水泥混凝土这些倒了进去。”

    杨宗建续道:“但是他是死于意外还是谋杀呢?虽然我们倾向于是一个意外,但是‘谋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因为死者的人际关系非常差,很多人都和他有矛盾。我那时候厌烦了天天都是夫妻打架、小偷小摸这些鸡零狗碎的案子,就盼着能碰到个谋杀案,好大显一下现代福尔摩斯的身手,所以我很主动积极的走访死者的工友、同事,请他们协助调查,看看他的死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我调查后发现死者的人缘和口碑极差,是个神憎鬼厌的人物,班里的六个人都和他有不同程度的矛盾。这些工友里面,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叫做----郭胜。”

    金铃一时预料不到,大表意外,不由瞪大眼睛张大口,“啊”的叫了一声。

    五

    杨宗建记得他给郭胜做笔录时的情形。

    年轻的杨警官拿了一个本子,边问话边记录。

    “你叫郭胜?”

    “是。”

    “本月13号,也就是大前天晚上,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岑守建是什么时候?”

    郭胜眨巴眨巴眼睛,眉毛微皱:“应该是......十点半多,十一点不到----我那天还没下班就提前走了,因为家里停电,孩子没法写作业,这里又有空调,所以我就等领导都下班了让我老婆把孩子给送厂里来----我知道车间里尤其是中央控制室是不允许孩子进来的,咱也没办法啊,孩子的作业得写啊您说是不是----我们班长人特别好,看见孩子写完作业都困得睡着了,就让我提前带孩子走了,他帮我看着设备和电脑的。”

    “你最后一次看到岑守建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喝多了酒,躺在车间外边凉快,在下粮坑旁边睡着了。”

    “岑守建平时为人怎么样?”

    郭胜不屑的说:“他这个人爱喝酒,嘴又碎,人又懒,十足一个无赖,车间里没有一个人喜欢他。”

    杨宗建抬起头来:“上班的时候还喝酒,你们领导不管吗?”

    郭胜“嗐”了一声道:“他上白班还收敛点,上中班、夜班领导都下班了,谁管得了他?班长说他多少次都没用,他说不喝不喝还是偷着喝。”

    “他最近和谁----或者以前和谁发生过矛盾?”

    “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这么说吧,你不如问问他没得罪过谁?”郭胜轻蔑的说。

    杨警官真格不动声色的问他:“好吧,那么----岑守建没得罪过谁呢?”

    郭胜见杨警官真这么问了,倒是怂了点,尴尬的说:“我就那么一说----反正什么人都让他得罪遍了----我们班长,这么好的人,批评他迟到、喝酒,他也和他吵了一架;我们一个班的章强,岑守建说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儿了,两人打过一架----”

    “哦?”杨警官来兴致了,“他们打架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礼拜天啊,那天我们倒班,小章打连班没回家,岑守建就说小章媳妇给他戴绿帽了,两人就打了一架,后来小章媳妇来又把他骂一顿。”

    杨警官点点头:“还有呢?还有谁和他有过节?”

    “还有......”郭胜犹豫道:“有的也不算过节吧?----比如我们车间副主任,岑守建想让他给调一个舒服点的工作,副主任没给他调,他就当众骂副主任,把副主任弄得可难堪了......”

    杨警官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问道:“还有吗?”

    “还有王大庆。上礼拜我们上夜班,有一天下班去吃早点,本来王大庆说了他请客的,结果付钱时候他发现钱包里的钱丢了。小章、老齐、胖子还有我都说起来最近丢钱,但是因为丢的不多,就几十块钱,所以都没有在意。我们一合计,觉得岑守建的嫌疑比较大,大庆就跑去质问他。又没当面抓到他,岑守建当然不肯承认,大庆这个人吧,脑子也不大好使,当场就把我们给卖了,说我们这阵子都丢过钱,一致怀疑是他干的。然后岑守建就骂我们冤枉他,骂得可难听了----”

    杨警官听到没了下文,边说:“接着说啊----然后你们几个就把他揍了一顿对吧?”

    郭胜尴尬的一笑,赶忙辩白道:“也没怎么揍他,就是小小教训了他一下。”

    杨警官抬起头说:“你呢?你和他有什么矛盾?”

    郭胜慌忙道:“没有没有,我和他没有啥,他说话难听,我根本不搭理他。”

    杨警官翻了翻前边的记录,正色道:“案发当天,有人看见你们差点打起来。”

    郭胜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吞吞吐吐的说:“啊,那个啊......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那天我家里停电,我儿子不是来写作业吗,岑守建这个狗东西当着好几个人的面把我儿子的裤子给拽下来了,我儿子脸皮薄,就哭了,我就装装样子好像要和这狗东西打架似的,好让我儿子好受一点,其实并没有真的打。”

    “你儿子多大?叫什么?”

    “郭晓风,他才十一岁,上小学五年级----其实岑守建这狗东西褪他裤子纯粹是恶作剧,他男孩儿,倒也没有啥,就是脸嫩而已,我也没怎么生气。要是女孩啊那就不一样----我早把他砍了。”

    杨警官又问了些话,郭胜一一作答完毕,准备走了。在门口的时候,郭胜忽然回身说道:“你们这是在查谁有可能杀了他吧?----其实我觉得吧,你们别费劲了,他就是自己翻身掉下去的,是意外而已......”


    
    第四章 巧合

    一

    “那么,这个案子调查到最后,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金铃情不自禁问道。

    “案子最后是以‘意外’了结的,几个嫌疑人都互相证明案发时间在车间里面,而郭胜则带了孩子提前下班走了,他说走的时候看到岑守建还躺在下粮坑旁边。”杨宗建说。

    “外边没有监控吗?”金铃皱眉问道。

    “下粮坑因为废弃了,正对着它的监控坏了也就没有及时换。”

    金铃点点头,忽然想起刚刚说到郭传志的儿子,不悦道:“郭传志从来没跟我说还有一个儿子叫郭晓风----这么算起来,今年他应该二十四五岁了,都快结婚了吧?”

    杨宗建也点点头:“那时候,郭晓风正好就是现在郭旭的年龄。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金铃说:“----亲兄弟嘛,那有什么奇怪?”

    她沉默片刻,说道:“既然这案子已经判为‘意外’,那郭传志的嫌疑也应该洗脱了吧?你隔了这么多年,难道还在怀疑他?”

    杨宗建眨了眨眼睛,悠悠说道:“事情还没完呢......那件事没多久,有一天一个姓蔡的大妈打电话来报警,说是被人下毒。蔡大妈情绪很激动,说有医院的病例和住院记录以及医生证明,她胃里发现老鼠药成分,肯定是被别人投毒,让我们去调查。但是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那个大妈却改口说是自己服的毒。她说家里拆迁分了几套房子,她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因为房子分配问题对她产生意见,然后四个兄弟姊妹之间也发生了争吵,她越想越生气,于是就吞了几粒老鼠药,却报警说是被人下了毒......”

    “我们问她哪里弄到的老鼠药,她说是遛街窜巷的卖老鼠笼子老鼠药的人那里买的。据医生说,幸亏她服食的分量不大,因此很顺利的被抢救了过来。我们批评教育了大妈一番,让她下次不要再这么报假警了,看护她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不停的道歉,向我们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做了,我们也就离开了。”

    “走出门口的时候,医生向我递了个眼色,我随他进了医生办公室,他低声跟我说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大妈说她直接吞下了几粒老鼠药,可是他在给她洗胃的时候,却在胃里发现了两粒没消化完的胶囊外皮,直接吞下老鼠药和吞下带胶囊外皮的老鼠药,发作的时间上是有差别的......”

    “还有一点,大妈说自己吃的老鼠药,可是她在当天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神智还清醒,说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正常的饭菜别人吃了都没问题,只是她吃了两粒地奥心血康----管心脏病的胶囊。医生根据她的症状判断是吃了老鼠药,后来化验结果表明果然如此。大妈得知她是老鼠药中毒之后情绪非常激动,当时执意说有人害她,坚持要报警,可是现在她却又改口说是自己吃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是在医生办公室,不过当时门是虚掩的,没有关上。我注意到外边似乎有人在听,后来医生打开房门,我看见一个人匆匆离去,他拐弯的时候我看着有点面熟,然后我马上就想起来----原来就是郭胜!”

    金铃不禁为之色变,想说些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

    杨宗建续道:“我再回身去找那个蔡大妈了解情况时,她的床前又多了一个人----郭胜,也就是蔡大妈的二儿子。当时郭胜正低声向他母亲说些什么,看见我进来,他神色如常,问我怎么过来了,也有家人住院吗?我告诉他,他母亲报警说有人给她下了老鼠药。郭胜很歉意的说,他有事才刚赶过来,已经听他哥哥弟弟说了,老人家就是因为房子的事儿生气斗气,故意自己吞了老鼠药,却说是被人下毒。”

    “我向蔡大妈再详细了解情况,蔡大妈说的细节已经和之前不同了,她说她是把老鼠药塞进胶囊里吃的,吃完多长时间感到难受的想不起来了......”

    金铃沉吟片刻,忍不住说道:“其实这两件事严格说来都未必和他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只是巧合吧?郭传志不像是那种有胆做这种事的人,尤其是,用老鼠药毒杀自己的母亲......”

    杨宗建点点头:“当然,这可能像你说的就是巧合而已,我也很希望是巧合----金铃,我其实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嫁给了他,我不想你最后发现这是一只冷血人狼----我之所以在他面前现身,是想让他记得我这个人,我在盯着他看,万一他有什么企图,想到我也会有所顾忌。”

    金铃心软了,把头靠在他肩膀。“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对他还会有震慑力吗?”

    “他可不一定知道我已经不做警察了。”

    金铃仰起面孔:“你为什么不做警察了?当警察多帅啊。”

    杨宗建邪魅的一笑:“我当不当警察,都很帅......”

    “警察同志,你的手好像不怎么规矩......”金铃的话原本只是调笑,杨宗建却不知怎么,笑容在脸上凝住了,一霎时好像有些黯然。

    他默默抽回了手,点上了一根烟。

    金铃莫名其妙,上前主动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你怎么了?”

    杨宗建勉强一笑,笑得有点苦涩。

    二

    上午十点多钟,杨宗建开车经过跨河大桥,透过车窗玻璃,他看见一个少年开着电动轮椅正在人行道上逆行。

    是郭传志的儿子郭旭。

    杨宗建心里一动,过了桥他掉了个头开回去,然后下了桥找地方停好车,穿过马路,顺着跨河大桥的人行道向上走去。

    他摸出手机假意看着什么,余光可以看到郭旭正向下而来,他装作不在意,要和他撞个正着。

    两个人不可避免的相遇了。杨宗建故意头也没抬的边看手机边走,挡住郭旭的轮椅他也没看他一眼,而是往旁边挪了一下,还傻笑着刷手机里的小视频。

    杨宗建不确定郭旭认不认得自己,如果他不喊自己,那自己也只能等他过去再喊他了。

    “杨叔叔!”郭旭清脆的喊了一声,杨宗建转过身来,一脸诧异----他是真的诧异,这孩子记得他,还知道他姓杨。

    “哎?小郭......郭旭?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这是要去哪?”杨宗建关切的问。

    “在家太闷了,所以出来遛遛逛逛。真巧,遇到你。”郭旭仰起头,推了推他的眼镜。

    “你自己一个人这么出来有点危险啊----你的腿怎么受的伤,多久了?”

    “半个月了,摔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早着才能好呢。”郭旭老气横秋的说。

    “嗬,你还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那是----”小子颇为得意。“叔你去哪?”

    “我......也没什么事,跟你一样,在家太闷了,出来遛遛逛逛。”杨宗建心念一动,跟郭旭提议带他去转转。

    “去哪里?”郭旭眨了眨眼睛。

    “公园?游乐场?电影院?”

    郭旭一脸嫌弃:“都是小孩的玩意!有什么意思!”

    “那么请问你这个‘大孩’想去哪里?----我的车就在下边没多远。”

    “打游戏。”郭旭说。

    “哇,你不够十八岁,不能进网吧。”

    郭旭的脸有些阴郁。

    “要么去我家?我家有游戏。”杨宗建建议到。

    “好哇!”郭旭一脸兴奋。

    “不过你得跟你爸打电话说一声。”杨宗建边推着他走边说道。

    “用不着,我们还能打到天黑啊?他天天回来得都晚。”

    “那可不成,要么你跟你妈打电话说一声----不打电话我把你带走了,他们以为你给拐走了。”

    “我妈在南京,更看不见我,我跟她说什么呀?”

    “呃......我是指你爸现在的老婆。”

    “金铃阿姨也没你这么麻烦。”郭旭皱起眉头。

    “反正你不给大人说一声,我是不敢带你走。”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事呢?”郭旭唉声叹气一番,给他爸微信留了个言:“爸,我在路上遇见杨叔叔,我跟他到他家玩一会去,回头他负责给我送回家,你放心吧。”

    郭传志很快电话打来了:“哎郭旭,你说的杨叔叔是谁啊?”

    郭旭一脸“懒得跟你说”的表情,把电话递给杨宗建。

    杨宗建笑吟吟接过电话,说道:“老郭,我杨宗建----想起来了吗,金铃的同学。”

    “哎呀”,郭传志大惊失色:“熊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你别理他!你有什么事忙什么事去,让他赶紧滚回家!”

    “行了老郭,我今天还真没什么事,本来就是出来兜兜风,你儿子眼尖看见我了,招呼我,我就邀请小朋友一起去玩----嗯,你儿子嫌游乐场、公园、电影院太小儿科了,我带他去我家打一会儿游戏----放心,我不会让他玩太久,中午吃完饭我就把他开车送回去。”

    “别别别别别,那可不行----”郭传志连声说:“太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我反正也没孩子,借你儿子过过瘾。”

    “不不不----”

    杨宗建不高兴了:“行了就这样吧,怎么,我还能把你的孩子给拐走吗?”

    话说道这份上,郭传志不能再说什么了,他叮嘱郭旭两句,让他一定一会儿就回去,郭旭答应了。

    三

    郭旭坐在副驾,一脸兴奋。

    杨宗建跟他闲聊,今年多大了?五年级还是六年级?在哪儿摔的腿?......诸如此类。

    郭旭老老实实回答:十一,五年级,下楼梯滚下来了摔的。

    沉默片刻,杨宗建似乎无话找话的说道:“哎?郭旭,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啊?叫郭晓风。”

    郭旭愣了一会儿说:“哥哥?哦,郭晓风他死了,十一二岁我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冻着了,发烧,没及时去医院,后来烧成脑炎,死了。”

    杨宗建“啊”了一声,甚是意外。
    第五章 案件


    一

    还没到家,金铃的电话也打过来了:“郭传志说你把郭旭带到你家玩啦?”声音有点不悦。

    杨宗建故作轻松的扬声说:“对呀,不过还没到家----他现在就在我车上,坐副驾上呢。”

    那意思是说:你说话小心些。

    金铃说:“你们两个怎么会碰到一起的?”

    杨宗建说:“纯属巧合----我们在跨河大桥上遇见的,我低头看手机呢,我往北他往南。小朋友眼尖,一眼就认出我,主动喊的‘杨叔叔’。”

    金铃冷笑说:“谁知道是不是你装神弄鬼。”她随即低声说:“我丝巾丢在你那了,收拾好,别让他看出来。”

    杨宗建答应了,金铃又压低声音说:“这小子人小鬼大,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你注意点,别大意了。”

    杨宗建高声说:“行了老同学!你当他上幼儿园呢?交代那么多,要不要我给他冲奶粉啊?”

    金铃哼一声,把电话挂了。

    杨宗建与郭旭都摇摇头,齐声道:“女人!”

    二

    停好车,从后备箱取出折叠轮椅,把郭旭从副驾抱到轮椅上,杨宗建推着他进了单元门,上电梯。

    郭旭一进他家,看客厅那么大,他以为杨宗建住的是两百平的豪宅,参观完所有房间便有些小小失望,这房子没他想象中那么大,三间卧室都不大----其实这房子已经不小了,也有一百二十平。

    吃水果、零食、喝完饮料,两个人开始打游戏。

    杨宗建打的固然好,小小年纪的郭旭也打得不赖,这倒是挺出乎杨宗建的意外的。

    所以两个人出去吃饭的时候杨宗建忍不住赞了一句:“这游戏水准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一天不打十个八个小时都练不出来----小子,你上学考试成绩不行吧?”

    “谁说的?我一向都是学霸。我跳过级,你信不信?”郭旭骄傲的说。

    “这么厉害?失敬失敬!”杨宗建抱抱拳。

    他推着轮椅东张西望:“我们吃什么?肯德基,麦当劳?”

    郭旭不悦的说:“你可不可以别把我当小孩儿?”

    “好好好好好,”杨宗建举手投降,“你说吃什么咱就吃什么!”

    “我想吃麻辣火锅。”

    “麻辣?你行不行啊,你一个小......”杨宗建说一半马上自己闭上嘴:“好好好,前边有一个四川火锅----”

    三

    两人吃得一头汗。

    杨宗建执意叫了一个鸳鸯锅,他说自己不能吃太辣,后来他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郭旭真的真的巨能吃辣,把杨宗建看得目瞪口呆,连上菜的阿姨也笑得合不拢嘴:“你儿子真厉害!我没见过这么能吃辣的小孩儿!”郭旭直向她翻白眼。

    后来就发生了一件事,这阿姨给他们加好汤转身走的时候,郭旭正好伸脚起身,差点把阿姨给绊倒,幸好被邻桌的客人给扶住了,她吓得哇哇叫,杨宗建和郭旭两个不停向她道歉。

    杨宗建等那阿姨走了,不悦道:“就算她认错了,误把我当成你爸爸,也用不着故意绊她一脚吧?”

    “那又什么好生气的?我就是烦人家老说我是小孩儿!”郭旭毫无愧疚的说。

    “那有什么,你不是小孩儿么?”杨宗建看到他瞪起眼来,赶紧安抚他:“我错我错!来来来,男子汉,咱干掉这大腰子!”

    四

    送郭旭回家的路上,杨宗建觉得他们混得足够熟了,开始东拉西扯。

    “我认识你爸的时候他叫郭胜,现在叫郭传志了。”杨宗建说。

    “嗯,他早就改了,改了有十年了吧?----不止,嗯,郭晓风----我哥死了之后他改的,然后搬了家。”郭旭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说。

    “别老低头玩手机!对眼睛不好,收了陪我聊天!”杨宗建说。

    郭旭说:“打完这一局!”

    半分钟之后,郭旭抛出一句英文粗口,一拍大腿,GAME OVER了。杨宗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斜着眼睨了他一眼,两个人都笑起来。

    杨宗建等红灯的时候闲闲的说:“我还认识你奶奶呢,蔡大妈,她现在----”

    “死了----早就死了,死好几年了,心脏病。”郭旭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感情。

    杨宗建“哦”了一声,似有意若无意的说道:“心脏病啊?我以为她是服毒自尽----好多年前听说她吃老鼠药自杀......”

    “哇,老鼠药......厉害!”郭旭与其说是诧异,不如说是兴奋。

    “你不是你奶奶带大的吗?-----听起来你和她不怎么熟悉、亲密。”

    郭旭犹豫了片刻:“小时候还是带过我的,也很疼我,不过后来就不知道怎么搞的,有点冷淡了......”

    他忽然饶有兴趣的转过头看着杨宗建:“杨叔,你是警察吧?”

    杨宗建一怔,含糊说道:“何以见得?”

    “直觉。”

    “嘁,女人才靠直觉呢。”

    “你就说你是不是吧。”

    “我不是......”杨宗建见郭旭脸上明显失望,忍不住又补充一句:“----才怪。”

    郭旭吹了一声口哨:“我就说嘛!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还有一个直觉----你和金铃阿姨......嘿嘿,你以前是她男朋友吧?”他一脸狡黠。

    杨宗建这个可不能承认,赶忙笑骂:“你这个小家伙,越来越放肆了!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没有?”郭旭半信半疑。

    “没有!”杨宗建斩钉截铁的说。

    五

    “叔,你办过的最厉害的案子是什么?有凶杀案吗?”郭旭饶有兴趣的问道。

    杨宗建摇摇头:“你当是电视剧啊?这种事其实不常见----咱中国的治安说实在的真不错。至于我办过的案子----”

    他沉思一会儿说:“有个寄宿学校的女孩被绑架,劫匪勒索她家人要一百万,她家人报了警,我让一个女警化装成她亲人去交赎 招两招就给擒住,把人质藏的地方也供出来了,我们过去顺利就给解救了,他同伙也一窝端了----从她家人报警开始到抓人结束,不到十二小时。”

    郭旭失望的说:“这么容易就逮到了?没点技术含量!”

    “你以为呢?其实现实中很多罪犯都很白痴,他们没有那么高的智商,也没有那么好的身手。像电影里到最后枪都没子弹了、赤手空拳对打十分钟那种,嘿嘿那是不存在的,有时候我们抓那些贩毒吸毒的,门一踹开他们脚都软了......”

    郭旭大失所望:“没----劲!”

    杨宗建瞅他一眼,故作轻松的说:“哎,你爹当年还牵涉到一个案子里呢你知道吧?”

    郭旭大为兴奋,转过身问道:“是吗?快给我讲讲,刺激吗?”

    “他那时候一个工友失踪了,晚上上着夜班呢----”杨宗建便把当年勘察现场的情形讲解给他听。

    郭旭沉思片刻,说道:“那个刚浇灌好的废弃下粮坑!人肯定是在那里了!”

    杨宗建脱口说了一句“握草”,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两眼,说道:“你柯南上身啊!”

    郭旭得意洋洋的说:“那是!柯南的动画片全集我看了好几遍----可别惹我,我懂得两百多种杀人方法!----哎后来呢?和我爹有啥关系?”

    杨宗建索然无味:“你爹是死者的工友啊,上一个班。”

    “他有没有嫌疑?他有没有杀人动机?”郭旭眼睛直放光。

    “谁说是谋杀啦?死者那天喝多了酒,躺在下粮坑旁边睡觉,意外翻下去,呛水死的,第二天干活的工人又没在意往下看,直接把水泥什么的倒下去了......”

    “你刚刚都说了,这个岑守建得罪那么多人,有人想杀他很正常啊----”

    “他就是嘴碎、说话难听,又不是大奸大恶、罪大恶极,谁和他也没有深仇大恨,都是小矛盾,谁犯得着杀他啊,杀了他自己还得坐牢,不值当的。”

    “谁说杀了人就一定坐牢?要是有人把谋杀弄得跟意外似的,把他推下去了又没人发现,凶手还不是照样逍遥法外?”郭旭目光炯炯的看着杨宗建。

    杨宗建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没错。不过那些人包括你爸,经过调查,都没有作案时机----你爸带着你哥提前下班走了----十点半就走了,别的人是十二点走的,接班的人最早是十一点半来的,而死亡事件恰好就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你爸说他走的时候,还看见岑守建躺在下粮坑旁边睡着呢。”

    “他有可能说谎啊,可能那时候人已经掉下去了。也可能是他把人给推下去的......”郭旭若有所思。

    杨宗建瞅他一眼:“嗬,你是要把你老子给大义灭亲了吗?你爹杀他的动机是什么?”

    “你刚才说,岑守建----他手真够贱的,把我哥的裤子给扒下来了,说不定是想猥亵他,结果被我爸发现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结果背地里这么一推----扑通----哗啦......就这么死翘翘了。”

    他顿了一顿,犹豫了一下:“当然,我爸也可能是误杀的他,只是想把他推下去教训他一顿,没想到会死人......”

    杨宗建倒吸一口冷气:“你这个小家伙,脑袋真是可怕......”

    郭旭兴奋的说:“怎么样?有没有道理?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动机?”

    杨宗建照着他头拍了一记:“有你个头!你还知道‘猥亵’呢,岑守建他手贱脱你哥哥裤子是在好几个人面前----当众,懂吗?不是就他两个人!----你还‘猥亵’......”

    郭旭瘫坐在副驾椅子上,一脸郁闷。
    第六章 电话

    一

    郭旭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刚说我奶奶吃老鼠药自杀?这个也是你办过的案子吗?”

    杨宗建小心翼翼的说道:“她打电话报警,说是有人给她下毒,但是我到医院了解情况时,她又改口说是自己吃的老鼠药,说是因为房子拆迁补偿问题,你爸爸、你伯伯、叔叔还有你姑姑闹矛盾,并且对你奶奶的分配不满,所以她一生气就吃了老鼠药。”

    郭旭饶有兴趣的听着,最后评论说:“从性格上来讲,我爸和叔叔、伯伯、姑姑都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我奶奶自己吃老鼠药倒是有几分可信......”

    杨宗建正有几分诧异于郭旭这次的见解,他又发话了:“不过,她自己吃了老鼠药再报警说是被人下药么......不符合她的性情。我觉得应该还是有人给她下了毒----只是她发觉了下手的人是她至亲的人,虽然很伤心,但是还是改了口供。”

    杨宗建皱眉说:“你刚才说了你爸和叔叔伯伯姑姑不会干出这种事啊。”

    郭旭反驳道:“可是还有别人啊,比如,我妈。”

    杨宗建“嚯”一声说:“好么,刚坑完你爹,又开始坑你妈了。”

    郭旭道:“我说的,‘比如’。”

    “有什么动机?”

    “房子分配不满意,我爸不能对他亲妈咋地,当儿媳妇的可不一定了......况且我哥冻着了、发烧、得了脑炎、最后死了,我妈应该很恨我奶奶----因为是她去接的我哥,接晚了,所以我哥才冻着,而且她又没及时把他给送医院,才会发烧、得了脑炎。”郭旭沉吟道。

    杨宗建大为佩服:“你这头脑----真是非同小可!”

    “还有我哥呢----郭晓风他也有可疑呀。”

    “他又有什么可疑?”

    “比如说----”郭旭想了一会儿,“我妈跟我奶奶不合,她们经常吵架,我哥肯定是向着我妈,他会觉得‘凡是骂我妈的人就是坏蛋’----他有可能拿老鼠药扔水里给我奶奶喝。”

    “医生说,老鼠药是被人藏在管心脏病的药----地奥心血康胶囊里的。”

    “那样不容易被人发现啊----而且,他要是把老鼠药混在管心脏病的胶囊里更妙,因为我奶奶当天不一定吃到,而吃到这颗毒药的时候,郭晓风也许在学校,也许在家睡觉呢,反而有了不在场的证明。”

    “你哥那么小,上哪弄的老鼠药?”

    “满大街都是啊,哪个小区没有?都有毒饵站放在墙角,怕小孩不小心吃了,都有一个像瓦一样的带通道的那种,老鼠药就投在里头......”郭旭比划了一下。

    杨宗建暗暗点了点头。

    郭旭忽然又问:“我爸的工友失踪案和我奶奶的服毒案相隔多长时间?”

    “很近,不到一个月。”

    郭旭若有所思道:“那么,其实我爸还是有点可疑的,毕竟两起案子----或者说两个事件他都牵扯在内,这实在有点巧合......”

    杨宗建暗暗佩服,他好奇的又看了郭旭两眼,心想,这孩子的智商太惊人了吧。

    二

    杨宗建第二天见到金铃的时候,就直接这么说了出来。

    金铃说:“我反正看这孩子不正常,不像十一二岁。”

    “用‘人小鬼大’四个字,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这种异乎寻常的......”杨宗建想了半天措词,最后想起两个字:“----成熟。他还看得出来我是警察。”

    “你没说你现在已经不是?”

    “我干嘛要说?他回家把这些告诉他爹才好呢,也好让郭传志有所警惕,不敢轻举妄动再做什么坏事儿......”顿了一顿,杨宗建续道:“他居然还能看出来,我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你别急别急,这个我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金铃喃喃说道:“这小孩儿太邪门了......”

    杨宗建连忙警告:“你以后千万别在他面前说他是小孩,他好像很忌讳这个,我带他吃火锅的时候,上菜的阿姨把他当成是我儿子,说没见过这么能吃辣的小孩,他就伸脚把那个阿姨差点绊倒。”

    金铃吓一跳:“不会吧?不会那么坏吧?可能只是碰巧----不至于为这个故意去绊人吧?”

    “他就是故意的,他后来承认了。”

    “你和他相处得还不赖嘛。”

    杨宗建也承认:“是不赖----说实在的我还挺喜欢这个小孩儿的,脑活儿太好了。”

    三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开始在一起腻歪起来,金铃随手丢在桌上的电话忽然不合时宜的响了。

    一个内蒙古通辽的手机号。杨宗建看了看,递给金铃,略感诧异:“你还有内蒙的朋友?”

    金铃是在通讯部门工作,自然知道那是一个虚拟号码,肯定是骚扰电话----平安银行推销信用卡或者楼盘开盘之类的垃圾广告,所以她直接给挂掉了,可是那号码依旧锲而不舍的打过来。

    金铃叹口气,她做这个工作,何尝不知道做这工作的不易?当下接听了电话,用热情欢快的语调说:“您好我是中国电信,为回报老顾客对我们的厚爱,特推出‘免费送手机’的活动......”然后她咕咕笑着挂了电话。

    那边什么话也没来及说,一定是一脸懵逼吧?

    金铃自嘲,你看,风水轮流转,你也有被别人骚扰的时候。

    然而电话再次响了,金铃有点不悦:你这完全不按理出牌,不守行规啊!

    她接通电话,温言道:“不买房不贷款不炒股票不办信用卡!”

    那边并不出声。就在她要挂掉的时候,那边忽然沉声说:“你是老金的女儿吧?”

    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也应该有五十来岁了。

    金铃身子一颤,浑身戒备起来,她低声问:“哪个老金?你是谁?”

    那边冷笑一声:“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老金的女儿?你爸刚刚出车祸了,正在市立医院抢救呢,你赶紧过来!”

    金铃松口气:“我爸不可能出车祸,你打错了。”

    她挂了电话。

    没多久,电话又响了,还是这个人。金铃温言道:“够了!你们这些死骗子,有完没完?”

    那边的声音也很温和:“我刚是在试探一下你的,其实我就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老金----金钊的女儿。”

    金铃如被电击一般身子颤抖起来。犹豫片刻,她低声道:“我......是。”

    那边没有说话,电话挂了。

    金铃疑惑的看看电话,杨宗建说:“挂了?你可以拨回去啊。”

    金铃说:“那是一个虚拟号码。”

    “电话里说什么?”

    “只问我是不是老金的女儿。”

    “你爸爸的朋友?有什么事?”

    金铃摇摇头。

    “无缘无故打过来又没说什么事,会不会手机没电了?”

    金铃又摇了摇头,张了张口,终于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四

    第二天,那个人的电话又打来了。

    那个男人这次没有故弄玄虚,还是问那句:“老金的女儿?”

    金铃说:“是。”

    “叫什么名字?”

    “金铃。”

    那男人沉声说道:“你爸爸让我给你传个话。”

    金铃警惕起来:“什么话?”

    男人轻笑一声,说道:“其实,你怎么证明你是老金的女儿呢?我又怎么证明自己可信?”

    金铃皱起眉头:“那你想怎样?”

    男人悠悠说道:“不如我们来对个暗号----”

    “暗号?”

    “冬瓜,白兔----”

    “有乙帽。”金铃脱口而出。

    别人听了会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然而那男人满意了:“不错不错,你爸果然说的没错。”

    金铃有些激动:“我爸爸......他怎么样?”

    “他这种情况还能怎么样?----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男人温言道:“你知道的,数额实在是太大了。”

    金铃一阵难过:“他要你帮他传个什么话?”

    男人轻笑起来:“很值钱的话。”

    金铃吸一口气,问道:“有多值钱?”

    “值钱到我给你传达的信息要按字收费----说明一下,这是你爸自己提议的----不过你放心,字不多,不超过十个字。”

    “一个字多少钱?”

    那人一字一顿的说道:“三十万。”

    金铃“嗤”的笑出声:“一个字三十万?”

    “对。”

    “你怎么不去抢?”金铃气极反笑。

    “买不买随你的便,还有,要先付款,我才能把那个讯息给你。”对方断然说道。

    “我怎么知道这个信息值不值这个钱?”

    “值与不值,不在我的考虑之内----这个价钱是你父亲给我开的。他认为值,那就一定值。”

    金铃沉默一会儿:“到底一共是几个字?”

    “六个。”

    “就是说,一百八十万我要给你?”

    那边讽刺的说:“你算的没错。”

    “我怎么知道这讯息是真是假?”

    “那么权当我没说,再见!”

    “慢着----”金铃咬了咬牙,“一共十万块,我买了你这个信息。”

    对方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为这区区十万块,押上我的前程吗?”

    金铃狠狠心:“我给你再加十万,总共二十万,我真的一共就只有这么多了。”

    男人不置可否,挂断了电话。

    五

    晚上吃完饭,金铃没有收拾碗筷,眼睛直勾勾盯着桌子发愣。

    郭旭自顾自的回房去了。

    郭传志看了她两眼,又顺着她眼光看了一会儿,手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干嘛呢?看什么呢----怎么愣了?”

    金铃回过神来,缓缓的说:“如果拿一百八十万出来,买一个有可能得到上千万的机会,你会不会试一下?”

    “不会。”郭传志答得很干脆。

    金铃皱眉问:“为什么?”

    “这样的好事砸不到我头上。”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呢?”

    “废话,那谁不愿意?可是你说的它不是‘一定’吧?有多大几率?”

    “一半一半吧。”金铃说,其实她并不肯定。

    “赌赢了能得到上千万,赌输了呢?”

    “一百八十万没了呗。”

    “那不就是倾家荡产了吗?这样的事,不值得冒险。”郭传志断然说。

    他离开餐桌,疑惑的问:“你不会买股票买期货了吧?我跟你说,拿十万八万玩玩就算了,千万别听那些理财专家的瞎比比......”
    第七章 暗号

    一

    金铃没有跟郭传志说明的事,她跟杨宗建说了。

    那个神秘电话,那个狮子大开口的要价。

    “六个字,一个字三十万,总共一百八十万?----正常来讲,不应该把它当诈骗吗?”杨宗建怀疑的说。

    金铃抱着膀子沉默一会儿说:“可能真的是我爸给我传递的信息。”

    “你凭什么认为这个人可以信赖?”

    “凭一个暗号----这个暗号只有我们家人才知道,我妈已经去世,就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了。”金铃轻轻说道。

    “什么暗号?”

    金铃缓缓说道:“冬瓜,白兔,有乙帽。”

    杨宗建一脸懵逼:“那是什么?”

    “我小时候的一首儿歌:小白兔,过小桥,走到桥上瞧一瞧。山羊公公走来了,‘公公,你好,你先过小桥!’河水听了哗哗笑,鱼儿听了蹦蹦跳,都夸白兔有礼貌----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口齿不清,把‘都夸白兔有礼貌’念成‘冬瓜白兔有乙帽’----”

    “原来如此。”杨宗建喃喃说道。

    “如果不是足够信任,我爸不会把他说给别人听。”

    “但也许只是曾经你父亲把他当笑话讲过,这个人听到过----”

    金铃有些犹豫:“当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倾向于----”

    杨宗建忍不住问道:“你爸到底----”

    “你记不记得咱们重逢的第一天?你问过他,我没有回答----”金铃沉默良久,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其实是被抓起来了,被判了死刑但是还没有执行......”

    杨宗建悚然道:“他犯了什么事儿?我记得他一直都很威严,很正直......”

    金铃落寞的说:“我也一直这么认为,他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凡是那些正面的词儿都可以描述在他身上。他一直都很清廉,清廉得有点寒酸----我们娘俩都没有出过国,甚至都没有坐过飞机,更没有过过什么奢华的生活,可是当年他是因涉嫌贪污、受贿和滥用职权罪被逮捕的----涉案的金额高达2.2亿。”

    杨宗建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2.2----亿?你爸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十几年来升得很快,五年前他因为经济问题被群众举报、拘押调查的时候,任职彭城市发改委副主任、市城镇化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杨宗建悚然吐出一个名字:“金钊----他是你爸爸?”

    “不错,他利用职务之便,与他人合谋骗取国有资产和征地款。我和我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我爸认罪了,他陆续交代了其中1.6亿的下落,最后还有六千万始终没有交代出来,然后他就中风了......”

    杨宗建沉默片刻,说道:“你认为这个卖你信息的人,可能牵扯到这六千万?”

    金铃缓缓的点点头:“不然,他不会这么狮子大开口吧?”

    “但是我认为,更大几率上,那人还是一个骗子----也许他是知道一些内情,但他极有可能借这个幌子骗你的钱而已----你想想看,一百八十万虽然不少,可是和六千万比起来,我觉得差得太多,如果你爸给你传达的讯息牵扯到这六千万并且你能顺利拿到,那我觉得这个传话的人跟你要一千万也不多。”

    金铃说道:“可是我连一百八十万都没有,那个人还要先付他钱他才肯把讯息给我。我爸被羁押的时候,我和我妈的账户什么的也都被一起调查,最后证实我爸的所作所为完全是瞒着我们的,我们在他身上没有得到过任何好处,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他贪污这么多钱干什么,吃也没吃,喝也没喝,也没有豪车、别墅、二奶三奶......我宁愿他花天酒地、风流成性----至少我还能理解,可是他摆了一面墙的现金在那,一分钱都没花----看着有快感吗?”

    “所以,你想拿到这六千万替他花吗?”杨宗建目光炯炯的看着金铃,后者有点绝望。

    杨宗建温言道:“即使这个人传给你的讯息是真的,你也拿到了六千万,你敢花吗?你有命花吗?还是,你拿到钱交给国家,换你爸爸的罪名能小一些?”

    金铃默不作声。很久之后,她怅然说:“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杨宗建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无论从哪个角度,不去理会都是最明智的选择。你放心,这人可能比你还要急----你爸爸要他传递给你的讯息,如果足够清晰,他为什么不去想办法找?肯定是因为那讯息他无法理解,就像一个谜语,他解不开而你可能会解开,就像那个儿歌一样----所以,我觉得他跟你要一百八十万并不是真的----如果这个人不是骗子,他在觊觎那六千万的下落的话,这一百八十万他不会放在眼里。”

    金铃听不懂:“那为什么他跟我要这笔钱?”

    “他其实知道你不可能拿出这笔钱----一来可能是骗子,二来你拿不出这么多钱,这样他就可以与你谈条件:你一分钱不拿也可以,他照样把这讯息给你,但是如果你凭这个讯息果然拿到了那六千万,他会向你提出跟你要百分之二十,或者三十,甚至五十......”

    金铃终于明白了,她松口气:“所以,我完全不用理会他,一分钱也不必出,他最后还是会把要带给我的讯息给我?”

    杨宗建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假如他不是骗子的话......”

    二

    一切果然按照杨宗建所讲的发展着。

    金铃在三天后又收到那个人的电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金铃淡淡的说道:“我其实没什么可以考虑的,我拿不出这笔钱。”

    “你可以借,可以卖房子----你仔细考虑清楚,一百八十万可能换来的三十几倍的回报。”

    “那也只是可能而已----现在就算你把六千万直接放在我面前,可能我也没有胆量收了它。”

    那边沉默良久:“好吧,随便你。”

    金铃悠悠说道:“一百八十万在我身上已经算是一笔巨款,可是你会把它放在眼里吗?----和六千万相比,区区一百八十万有可能会毁了你的前程,这个风险太大了,显然和你得到的不成正比。”

    那边叹了一句:“虎父无犬子----老金的女儿果然够聪明。”

    金铃欲擒故纵,淡然一笑,主动挂断了电话。

    彼端,那个人微微感到意外和吃惊----他低估了金铃的智慧。

    三

    次日,他的电话又打来了。

    “既然你不肯拿出钱,我们还是换个方式合作吧----你爸让我传给你的讯息我照样给你,东西由你和我一起找出来,但是找到的东西我要和你分一下。”

    “怎么分?”

    “三七分。”

    金铃讽刺的说:“我七你三?----比我想的合理。”

    那边气得跳起来:“是我七你三!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金铃气极反笑:“我爸冒的风险何尝不大?我冒的风险何尝不大?凭什么让你占了大头?你要是有本事把它找出来还会好心找我?----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好大的胃口!”

    那边恶狠狠的说:“你占三成也有一千八百万了!这点钱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一千八百万却不够你衣食无忧----”

    那边喘息良久:“好吧,四六开,我六你四----你不要再跟我讨价还价!如果没有我传给你的讯息,你一毛钱也拿不到!”

    金铃微微一笑,把电话挂断了。

    那边的电话又拨过来,气急败坏。金铃故意等它响了很久才接。

    那边的人大抵是恼羞成怒,开口几乎是低吼:“五五!这是我的底线!你要是还敢说不,那就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拿到一毛钱!”

    金铃心道:“那何尝不是我的底线?”她沉声问道:“我们哪里见?”

    男人轻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会公然和你碰面吧?”

    “那你准备怎么把讯息交给我?----是口信吗?直接在电话里就可以告诉我?”金铃有些意外。

    “我当然有我的方法给你送过去----我知道你家的地址,也知道你工作的地方。”

    “那些地方都有监控。”金铃提醒他。

    男人口气嘲讽的说:“多谢关心----不过,你不会以为送个东西也要我亲自出马吧?我有很多种送它过去给你的方法----你乖乖等着就好。”

    “你不怕我拿到了那样东西之后私吞了它,或者,一走了之?”金铃挑衅的问。

    男人轻笑一声:“你不妨试试----坦白说,你很难能逃开我的视线,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比如呢?”

    “比如----我知道你有一个情人,住在屏山名邸......”

    金铃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比如,今天天气很好,你在球场上多晒一会儿太阳,是个好主意......”对方柔声说着。

    金铃“霍”的站起身----她此际就是坐在球场的长椅上晒着太阳,电话里的这个男人居然知道。

    他在哪里?

    ----他是球场上的某一个人?

    ----也许他藏身于某一辆汽车里?

    ----甚至这旁边某一个楼房、某一个窗户后面?

    ----会不会是乔装成正闷头扫地的保洁员?

    ----或者是便利店里的老板,或者顾客?

    金铃瞪着双眼环顾着四周,喘息声急促起来......

    那边的男人开始得意的笑起来。
    第八章 三环

    一

    杨宗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人他知道我的存在,还跟踪你?”

    金铃面色阴郁的点点头。

    杨宗建喃喃说道:“他在暗,我们在明----他应该是想警告我们别想玩花样,拿到想要的东西休想私吞。”

    金铃面带忧色的问:“这个人会是什么大人物?他可以见到我爸并取得他的信任,还能查到我的地址,还有你......”

    杨宗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轮流在桌上一点一点的敲了一阵,缓缓说道:“我倒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人物。像你爸这种情况,任何人去看他的时候都不会有独立和他会面的机会,即使是律师.......我倾向于,他只是一个守卫,或者是一个看护,他答应传讯息给你也谈不上得到你爸的信任,只是被你爸用一笔虚幻的巨款收买了,仅此而已......”

    “可是他知道我工作的地方,知道我家,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这有何难?我们最近见面这么频繁,有心跟踪的话,一天下来就可以知道你在哪里上班,家在哪里,还有我的存在。”

    金铃正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响起来了,她有种预感,一定是那个人。

    然而不是,是一个固定电话,一个温柔甜美的女人的声音:“请问是金玲女士吗?我是鹏程出租车公司,您今天乘坐我公司3257出租车的时候,落下的那个文件袋我们已经找到了,您方便的话可以来我们这里取一下。”

    金铃莫名其妙:“弄错了吧?我三天之内都没有坐过出租车。”

    “但是我们这边今天曾经收到您的求助电话,是关于这个文件袋,而且这个文件袋上边有您的姓名和电话----黄金的金,铃铛的铃,手机号也没有错对吧?”

    “没错是没错,但是----”金铃咕哝道:“里边装的什么?”

    “不好意思,因为文件袋封了口,我们不方便打开看的,不过里边好像只有一张纸吧,我们怕是什么重要文件之类......”

    杨宗建首先反应过来,低声向金铃说道:“会不会是那个......”

    金铃醒悟过来,“啊”了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我的东西,我现在就去拿......”

    杨宗建心中一动,向金铃低声道:“让这辆车的司机给送过来,我们付一百元油钱。”

    金铃照着说了,那边和司机商议好,同意立刻把文件给送过来。

    金铃报了地址----当然是杨宗建的家----香山路2号,屏山名邸的大门口。

    二

    二十五分钟后,司机如约而至。

    那是一个寻常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肥胖,黝黑,油腻。虽然杨宗建看见他车号招了手,他仍谨慎的拨了一下金铃的电话,听到金铃电话铃响还要看了看显示的是自己的号码,这才负责任的把一个老式牛皮纸文件袋交给金铃。

    杨宗建拿了一百块钱给这个胖子,另加两包烟,胖司机倒是颇为腼腆,两个人互相感谢一番。

    杨宗建又递了一根烟给司机点上,装作随口一问:“这文件袋是落在后座上的吗?”

    司机说:“我反正就是在后座上找到的----中午,公司给我打的电话,说有位女乘客的文件袋落在车上,我当时正在冷库那边吃午饭----那地方本来就偏僻,又修路,监控都不管用了,所以我们出租车司机喜欢扎堆在那吃饭。”

    杨宗建“嗯”了一声,又问道:“你吃饭之前的乘客是什么人?”

    “是个姑娘----师大的学生,她坐的副驾,应该不会把东西放后座。”司机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金铃:“我怎么没有印象今天拉过你?”

    “那你有没有印象最后一个坐后座的乘客是男是女?”杨宗建问道。

    司机想很久,沉吟道:“那我想不起来----有个农名工,有个胖娘们,还有俩外地老头老太太,还有个女人,干会计的----”

    金铃和杨宗建发觉问不出什么,杨宗建微微摇摇头,金铃便随口问:“那个会计戴眼镜吧?三十多岁----”

    司机使劲摇摇头:“不戴眼镜,四十多。”

    金铃笑笑说:“我们公司的张会计,这肯定是她掉的----她其实年纪不大,就是显老----她在哪上的车?”

    司机想半天:“新世纪吧?”

    金铃满脸堆欢的说道:“是她,她住那附近----谢谢你了师傅。”

    司机得了一百块钱加上两包烟,满心欢喜的走了。

    两个人盯着文件袋,杨宗建说道:“到楼上看。”

    金铃点了点头。

    三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

    “这个司机看上去并无可疑。”金铃说。

    “也许----”杨宗建皱着眉头,随后摇摇头:“但不好说......如果一个出租车司机把一袋文件自己放在自己车上,再冒充乘客报失,然后再给你送过来,也是相当有可能的......”

    金铃责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个出租车司机能有什么机会见到我爸,在这个时候?”

    “我只是否决一下司机完全无辜的可能性。”

    “你不觉得他说的那几个乘客更值得怀疑一些吗?----就你而言,他们谁比较可疑?会计,女大学生,农民工,还是胖娘们?----那两个外地老头老太应该排除吧?反正估计他是不会亲自出马把文件袋放出租车上,但他可以指使别人这么做......”

    杨宗建摇头道:“他不会这么容易的留下线索,别说我们没有办法查,就是我们一一找到这几个乘客,能和这个人直接牵扯上的几率也不会大。”

    金铃忽然停了下来,杨宗建扬眉道:“怎么了?”

    金铃摸出电话----电话响了----是那个神秘人打来的。

    “东西应该拿到手了吧?”男人问道。

    “是那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吗?----刚刚拿到。”金铃把声音调到免提,让杨宗建也听得到。

    “打开看了没有?”

    “还没----我打算到楼上再看。”

    “啧啧啧,你还真沉得住气----我以为你会当场撕开来看。”

    “这么值钱的东西,万一被别人看到岂不是很亏?”

    “倘若这么容易被看穿了,我还需要找你看吗?”

    “倒也是----你既然肯把它丢到出租车里,然后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报失,再让人家联系我,说明别人就算拆开也看不懂,不知所云,万一有个闪失丢了,也谈不上些泄密----我估计你事先也复印过了,给我的说不定是复印件,自己留的原件呢。”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顺便告诉你,不用费心去查这辆车乘客的信息了,我是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段,随便找了一辆停着的出租车,挑其中一辆司机不在、然后窗玻璃还闪着缝的,把文件袋直接塞进去,然后给出租车公司打的电话。所以你怎么查,都是徒劳无功。”男人得意的说。

    金铃和杨宗建互看了一眼,然后对电话说道:“我现在进电梯了,信号不好,你十分钟之后再打来吧。”

    四

    到了家,两个人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的拆开了文件袋。

    里边真的只有一张纸,纸上画了三个黄色的圆环。

    两人面面相觑,都情不自禁说了一声:“什么意思?”

    杨宗建把反面也看了看,又对着窗户的亮照了照,没有什么发现,他皱眉道:“不是说有六个字吗,在哪里?”

    金铃也看了一阵,喃喃说道:“耍我?”

    杨宗建凝神想了一会儿:“三个圆环----三环?三圆?三圈?圆圆圆?......”

    “这三个圆环是黄颜色的,或者说是金色----黄环?金环?”

    那个人的电话不失时机的响了。

    “看了么?”男人问。

    金铃冷笑:“这就是你让我拿一百八十万换的东西?----三个圈,怎么,是梵高画的?----你说的六个字呢,在哪里?你是不是弄错了?”

    男人沉默一会儿:“本来你爸确实是是说让我捎六个字给你,但是后来他改变了主意,让我画了这三个圈交给你,他说让你想明白......”

    金铃恼火的说:“这三个圈代表什么,我明白个屁----是不是你把那六个字收起来了,拿这个破三个圈糊弄我?”

    男人冷笑道:“我要是留下什么自己慢慢想,何必给你打电话?不如我自己慢慢研究?----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爸确实最初是说要写六个字给我,我猜他可能是怕我根据提示找到东西自己独吞吧,所以才改变主意改为画了三个圈给你。”

    “但是我想不出来这代表什么。”

    “三个圈,会不会代表三环?你家三环路上有没有房产啊什么的?”对方提示。

    “有是有,可是都被查封了啊,就算好好的在那,你以为还有哪里是没被搜过的?我保证就连浴缸、吊顶都被拆下来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有遗漏......”对方喃喃说道。

    “你要是不死心,自己去看看无妨。”

    杨宗建不停向金铃摆手、使眼色,金铃没有理会。

    那人轻声道:“我当然会找机会去看......盛世桃源A4-1-102。”

    金铃忍不住微笑:“你的功课做的不错----不过,你应该知道,那个房子里搜出来的现金就有两千八百万----我觉得,那里的地板估计都被撬开过了。”

    那边沉默一会儿:“除了三环,你觉得这三个圈还能代表什么?”

    金铃沉吟一会儿说道:“三个圈就是三个圆---有个三圆大酒店我爸以前常去,店老板和我爸好像有点交情,不过那个酒店好像已经不做了......”

    “经营不善倒闭了吗?----没关系,只要人和酒店还在就行----”

    金铃吞吞吐吐的说道:“不,好像是----那个老板死了......”
    第九章 鑫园

    一

    “人已经死了?这就有点麻烦......是怎么死的?生病还是----”那人皱起眉来。

    “好像是车祸。”

    “哦?意外?有点意思......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两三年了吧?”金铃也不确定。

    那人沉默良久,又问道:“除了这个,你还能想到什么和这三个圆有联系?”

    杨宗建向金铃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什么,金铃便说道:“我暂时想不到。”

    最后说:“你慢慢再想想,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他挂了电话。

    杨宗建责怪的说道:“你用不着跟他说那么多。”

    金铃“嗤”的一笑,说道:“总要给他一点交代,而且有些事他都已经知道了或者早晚会知道,我透露一二又如何?”

    杨宗建看着她,喜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了?”

    金铃微微一笑,说道:“图上画的三个圆,咱们只往‘三’和‘圆’上边去想,但是却忽略了一样----那就是这三个圈是黄颜色,或者说是金色,三个‘金’是‘鑫’字,加上一个‘圆’,加在一起就是‘鑫圆’----东三环有个馨园小区,我爸有一套老房子在那里,不过因为写的是我外婆的名字,而且一直是我外婆在住,所以这套房子倒是幸免于难,没有被查封----”

    杨宗建一喜,忙问道:“你外婆现在还住那里?”

    金铃摇头道:“她去年也已经去世了。我爸出事之后,家里的房子都被查封,我妈就跑去和外婆一起住的,前年我妈生病过世,外婆是去年过世。那房子又老又旧又潮湿,也不是学区房,所以卖也不好卖,租也不好租,花钱重新装修一下又不值,就租给人家当仓库了。人家租了半年多又不租了,现在空了三个月了----钥匙在我手上。”

    杨宗建提议:“咱们现在去看看?”

    金铃看看时间:“也好,今天郭传志会晚回来,我给郭旭发个红包,让他自己叫外卖吃。”

    二

    杨宗建开车与金铃一起去了馨园小区。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连物业都没有,路很窄,车乱停乱放,下班时间很难能找到车位,杨宗建兜了好一会儿才找个地方把车停好。

    金铃拿钥匙开了门,门一打开便闻到一股子霉味。太阳还没下山,但是屋里的光线已经暗得需要开灯了。

    屋子里没什么多余东西,金铃把能扔的东西都给扔了,只留了桌椅、两张单人床和一个老式的衣柜集中放在一间屋里----如果有人要租来住,简单家具总得有点。

    人家仓库不租之后,金铃把卫生彻底打扫过一次,看起来还过得去,不过毕竟两三个月了,浮灰总是有的。

    金铃开了窗户透气,杨宗建逐间屋、逐间屋的仔细观察,希望能看到些许蛛丝马迹。

    金铃很怀疑这里能藏有六千万。

    这三室一厅的老房子,面积不过七十几平,装修风格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没有吊顶,房间和客厅的天花板都是一圈石膏线。厨房、卫生间、阳台也没有吊顶,直接见顶,一目了然。

    客厅小,卧室也小,厕所更是小得只有两平都不到的样子,还是老式蹲坑那种,看上去哪里也没有可以藏钱的地方。

    每一个房间看起来都是一目了然,很难想象什么地方会别有洞天。

    杨宗建把墙都看了一遍、敲了一遍,这种墙也不像有夹层。

    两个人有些颓然,蓦的,两个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地下----

    “这房子下边有地下室吗?”杨宗建问道。

    “老房子,哪来的地下室。”

    杨宗建有些兴奋:“咱们敲一敲,看看哪里声音不对。”

    两个人开始从客厅中线开始,一人负责敲一边。

    没有多久,金铃就低声喊道:“这里声音不对!”

    杨宗建过去一敲,那其实只是地砖铺得空了,有的砖已经活动。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把那块砖撬起来。

    “有平口螺丝刀吗?”

    “没有。”

    “我车上有,我去拿。”杨宗建站起身。

    “----菜刀行吗?厨房里应该有菜刀。”

    “拿过来试一下吧,看看能不能下得去......”

    金铃找到菜刀,杨宗建在厨房门口接过来看了看,正准备说话,忽然微微侧头,向门口看去----他们进来的时候因为屋里有霉味所以没有关门,只是虚掩上,现在,好像有人在门口......

    杨宗建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他右手举着菜刀,左手猛的拉开了门----

    屋里一个男人,屋外一个男人,两个人都被彼此吓了一跳......

    三

    门外的男人三四十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脸尴尬。

    他结结巴巴的说:“啊,我是楼上的,这间房子空了很久,我刚看到门开了,怕是小偷......”

    杨宗建把菜刀放到身后去,金铃笑道:“屋里没什么东西可偷,之前都是给人做仓库了,谢谢你啊!”

    那男人道:“你这房子租不租啊?”

    杨宗建微微一笑,说道:“不好意思,这个房子我已经决定租下来了。”

    男人有些失望,长长“哦”了一声,不过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你租来干什么?是住,还是办公,还是当仓库?”

    杨宗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看得他有点发毛,强笑道:“我......随便问问。”

    金铃微笑道:“他租了准备装修一下,留着住。”

    男人点点头,又问道:“不好意思,想问一下,你这是多少钱租的?”

    金铃眨着眼睛说:“原本是想一千八的,不过这位刘先生要租五年,并且一次性付清五年房租,还自己掏装修钱,所以我就我就给他按一千六算了。”

    男人点点头,喃喃道:“不贵不贵。”

    金铃故意瞅了一眼杨宗建,说道:“刘先生,明天我就把合同带来,咱们签了合同,你付了钱,我钥匙就给你了----你想怎么装修,随便你折腾吧----只要别动承重墙,你就算把地给刨个坑我也不管。”

    那男人还在出神琢磨金铃的话,金铃含笑问他道:“请问你是这楼上几楼的呀?”

    男人略显慌乱:“啊......我......402的。”

    杨宗建微笑道:“过几天我装修,可能会吵到各位邻居,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以后都是邻居了,有空经常来坐坐啊!”

    这句话一说,那就无异于下了逐客令,那男人倒也明白,讪讪的说:“那你们忙哈,我上去了。”

    杨宗建微笑着向他点点头,目送他慢吞吞向楼上走去----这老楼,没有电梯----忽然他想起一事来,笑道:“您怎么称呼?贵姓啊?”

    男人有些慌乱的推了推眼镜,说道:“啊----免贵,我姓王。”

    杨宗建走出去,仰头笑道:“哦,王哥----我正好需要用一下螺丝刀,您家里有吗?----平口的,您家里要是有,借我用一下。”

    男人面有难色的说道:“哦,我家里好像没有螺丝刀----不好意思啊。”

    杨宗建不依不饶的说道:“水果刀也行,你们家不会水果刀也没有吧?”

    男人推辞不了,只得强笑道:“水果刀当然有,你在这等着,我拿了给你送下来。”

    杨宗建假意客气道:“哪能哪能,我跟你上去拿一下,用完我再给您送上去,省得你费事还要专门送下来----”

    男人忙道:“别客气别客气!我反正得下楼倒垃圾,顺便给你捎下来----你在屋里等着就行!”

    杨宗建笑眯眯说道:“哟,那可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都是邻居嘛!”

    杨宗建目送他上了楼,与金铃相视一笑,进了门。

    杨宗建低声问道:“是电话里那个人的声音吗?”

    金铃断然否决:“不,那个声音要老一些,而且很低沉,他不是。”

    “我打赌他不是楼上的住客。”

    金铃说:“我不确定,这里的老邻居我有一半认得,但很多人家房子都卖了,或者租出去了。”

    “你是说,他可能是一个租客?”

    金铃摇了摇头:“他肯定不是----这房子我租给别人做仓库是八百块钱,我故意把价格多说了一倍,他居然还说不贵......”

    杨宗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会是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同伙吗?----负责监视?”金铃提出怀疑。

    “我在出租车上其实真的注意到这个问题,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车进行跟踪,但是并没有发现......”杨宗建沉吟。

    金铃低声说:“我其实也很怀疑,他会那么麻利的找人来----”

    一语未毕,杨宗建忽然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猛地拉开房门,正看见那个自称姓王的人跑下楼梯。见杨宗建仰起脸微笑看他,他半是慌乱半是惭愧的说道:“抱歉,钥匙找不到了,我看看有没有掉在车里,等会儿啊......”

    他一溜小跑的走了。

    杨宗建和金铃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都挂着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出来了......

    四

    两个人敲遍了所有地砖,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把地挖一个洞藏进去六千万这种事不怎么可能发生在这套房子。

    两个人随便在外边吃了点东西,然后便回家。

    杨宗建当然是先送金铃回家。

    两人一路上谈谈说说也不得要领,最后闲聊起别的话题,杨宗建吐槽说:“你们那个小区啊,外边的绿化带又高又长,本身在高架旁边,车都走上边了,下边车很少,开的也快,谁会注意那有个豁口啊?上次我走这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吓得我猛一打把,我这十多年老驾都差点撞车......”

    金铃说:“你说的没错,那地方好出事......”

    杨宗建说:“得把那绿化带矮化,要不然根本看不见----”

    他嘟囔一路整改、规划,金铃听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拐弯就要到了,居然堵起车来,车行得有点缓慢,前方还能看到警车的闪烁。

    杨宗建说:“哟,不会那么乌鸦嘴吧?----看我刚说什么了?准是你们小区门口又出事了!”

    金铃跟杨宗建使个眼色,说道:“我先下去吧,走两步就到了,省得一会儿不好停车。”

    金铃走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杨宗建开的车也刚好慢慢驶过,警察正跟一个人做笔录。

    金铃和杨宗建都看到那个人是郭传志,他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郭旭。

    郭旭一脸兴奋刺激,郭传志却一脸惊疑不定......
    第十章 事故

    一

    杨宗建边开车边拨通金铃的电话:“出了什么事?我看见警察正在跟郭传志问话。”

    金铃压低声音说:“我去看看,看完再跟你说。”

    她急急忙忙收了线,把手机调成振动模式,然后慢慢凑过去,听见郭旭那孩子说:“当时我就在他后边----”

    郭传志补充道:“还有我!”

    郭旭撇嘴说:“你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车撞上了!----他真是很奇怪,自己就跳出去了,像自杀似的----对了,小区门口有监控,您回头可以调出来看看!”----后一句是对警察说的。

    “你认识他吗?”警察问。

    郭传志抢着说:“不认识!应该不是我们小区的,没见过!”见警察抬眼看了他一下,他忙解释道:“这是我儿子,他不住这里,他从南京过来才来十几天,所以他肯定不认识。”

    警察询问围观的人:“撞车的孩子有认识的吗?”

    然而大家都不认识,看门的门卫倒是有点印象,说他进大门的时候的时候登记过,是来找2号楼的朋友的,警察便过去看资料和调监控,他的一个同事上去按那个地址去找人。

    一时那个住2号楼的十六七岁的少年被找出来了,那是一个瘦得跟小鸡儿一样的少年,一看就是辍学的不良青少年----没有哪个学校允许学生把头发染成绿色的。

    这小子不知干了什么坏事、心怀鬼胎,开门见是警察,还没等开口他撒腿就跑,刚跑到楼下就给逮着了。

    警察带了他回去仔细审问去了,这时小区里还陆续有人出来看热闹,一个大妈见警车呼啸着开走了,连忙向门卫打听:“怎么又逮一个?撞的那个不是咱小区的哈?是不是五点多那个戏弄狗被追着跑那个坏孩子?”

    门卫点头,然后绘声绘色的讲那孩子如何过马路、如何突然跳起来直接撞车的情形。众人便有说中邪的,有说喝多酒的,最后门卫得意的说,怀疑和刚才被抓的小子一样,可能是吸毒。大家顿时哗然,说小小年纪沾上毒品,那这孩子基本上就完了。

    二

    金铃从角落闪出来,走到郭旭爷俩面前,对郭传志说:“咦,你不是说很晚回来吗?”

    郭传志眼睛直勾勾的正自出神,见金铃忽然出现,“啊”了一声说道:“今天结束得早----你怎么才回来?”

    “我去馨园了,那边的房子有人想租,看了半天,嫌这嫌那没谈拢,气得我----这怎么回事,又有车祸吗?”金铃顾左右而言他。

    郭旭抢着说:“有个小孩儿喝酒了----也可能是吸毒,过马路又不看,被车给撞飞了----你知道吗,就在我前边不到两米远!”

    金铃讶异的说:“这么危险啊?----幸亏你没事!----那撞车的是多大的小孩?”

    郭传志说:“十几----也得十六七吧?”

    金铃皱眉说:“那也不小啦,过马路还不小心点----我还以为是几岁大的呢----司机也够倒霉!”

    那边厢,门卫正在替那个司机叫屈:“......他是突然‘嗖’一声窜出来的,司机上哪能反应过来啊......”

    那个大妈高声说:“这孩子一看就是小流氓,踢飞一个球,拿谁家晾的床单擦脏手,把那个坐轮椅的小孩推得团团转,又撵一只流浪狗,嘿,最后被狗追着咬,那叫一个痛快!”

    金铃听到“坐轮椅的小孩”,不禁一怔,看看郭传志又看看郭旭,以一脸疑问看向她丈夫:“说的是他?”郭传志一脸阴郁的点了点头。

    金铃心下一动,也不敢深想,对他爷俩说:“回去吧?”但是郭旭还想看热闹,他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看看。

    金铃嘟囔说:“有什么好看啊?你吃饭了吗?”郭传志也催儿子上去。

    郭旭兴奋的说:“在我面前发生的啊!可惜我没带手机,没能给录下来!”

    两人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最后杨宗建不耐烦的推着郭旭回去了。郭旭意犹未尽,在轮椅上还在呱唧呱唧说个不停。

    金铃的手机在包里震了几下,她大大方方的摸出手机却又有所避忌的走在了郭传志父子身后。

    是杨宗建发的微信,问她什么情况,她便回复:“有个小孩过马路被车撞了。”

    “多大的小孩?”

    “也有十六七了。”

    “警察为什么跟郭传志问话?”

    “事故发生的时候,郭旭离那孩子两米远,郭传志也在后边,算是目击者吧。”

    “他又牵涉到一个案子,这是第三次了。”杨宗建提醒她。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警察调监控看了,要是跟他有关不早把他带走了?”金铃有些不悦。

    “可是那么多次巧合,不值得怀疑吗?”

    一来要进电梯了,二来金铃不太高兴,所以她没有回话,将杨宗建的微信记录一键删除,手机扔进了包里。

    三

    晚上,郭传志已经睡着了,金铃摸出手机,点开相册,看那张三个金色圆环的照片。

    看了许久----颠过来、倒过去、放大、缩小,她若有所思,不得要领。

    客厅里光影闪动,是郭旭那孩子还在看电视----如无意外,看的一定又是《名侦探柯南》。

    金铃有些纳闷,这套卡通片也有二十年历史了吧?现在的小孩居然还有为它着迷的----也许,也就郭旭这么另类吧?

    她有话想问郭旭,所以她起身进了客厅。

    “还没睡啊?”金铃探了个头,轻轻说道。

    郭旭连头也没转,目无表情的说:“等会儿。”

    金铃到厨房拿出一盒牛奶,想了想换成一瓶可乐,递给郭旭说:“给,把它喝了。”

    郭旭皱起眉毛,一脸不耐烦的说:“我不喝牛奶----”抬眼一看是可乐,脸色稍霁,接了过来,不情愿的补了一句:“谢谢。”

    金铃坐到沙发扶手上,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然后说道:“问你个事哈----今天撞车那个小孩儿,他之前是不是欺负你了?”

    郭旭转过头打量了她一遍,有点戒备的问:“怎么啦?”

    “我听说他把你的轮椅推得团团转?”

    郭旭淡淡的说:“是啊。”

    金铃见他没有下文,便大胆假设说:“我还听人家说那孩子把头发都染成绿色了,是不是就是那天在马路上也欺负过你那几个孩子里的一个?”

    郭旭看了他一眼,说道:“染绿毛那个是另一个,住这里三号楼的,这个染的是黄毛----不过,他们确实都是那天欺负我的。”

    金铃轻轻的说:“那他被车撞了就活该。”

    郭旭使劲拧开了可乐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说:“欺负我的人通常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从小到大,我领教过很多次了,凡是欺负我的人没多久就会受到教训或惩罚,有得病住院的,有受伤的,还有死了的----所以有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一点儿都不生气----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想吃冰糖葫芦......嗯,算了,那时候不提也罢,你看看今天有人欺负完我,自己就跑去撞车了......”

    金铃怔怔的听着,觉得这话里倒是透着若干心酸,她过去摸了摸郭旭的头。郭旭大抵不适应她这个亲密举动,左右摇摆一下给挣脱了。

    猛听得一声爆喝:“干嘛呢,还不睡觉?”却是郭传志起来上厕所,看见郭旭还没睡,忍不住沉下脸出言相斥。

    郭旭一声不吭的开着轮椅回自己房间去了。

    四

    卧室的床上,郭传志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半天也不眨一下;金铃拿只枕头垫在床头,她靠着床头也在出神。

    “----他说别人欺负完他都没有好下场?”郭传志倒吸一口冷气。

    金铃说:“郭旭就那么说的,说欺负过他的人,有生病住院的,有受伤的,有死了的。”

    “他以为他谁啊,天煞孤星转世?”郭传志一脸嫌弃。

    “我听他那口气,好像经常被人欺负。”

    “你听他的!”郭传志翻个身,打个哈欠,闭上眼。

    金铃小心翼翼的问道:“今天那个小孩撞车的时候,郭旭就在他身后不到两米,你也在后边是吗?你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传志没有回身,闷闷答道:“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正好看见那个小孩和郭旭一前一后过马路,走到路中间绿化带那里停了下来。我怕郭旭被车撞到,就跑了过去,谁知道那个孩子抽什么风,猛的往前一跳,当场就给撞飞了----”

    “会不会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滑了一下扑出去的?”

    “没有,马路上光秃秃的,没有什么东西。”

    “那----会不会是你喊郭旭,那孩子心虚----因为他欺负郭旭了,所以急着想跑过马路,省得被你揍一顿?”金铃尽量婉转的说道。

    郭传志猛地转过身,不太友好的看了金铃一眼:“第一,我没喊郭旭;第二,我不知道那孩子欺负他了----我要知道我肯定揍他----你干什么,你也名侦探柯南上身啊?”

    “哎呀,你们爷俩是近距离目击者,警察还把监控录像也拿回去研究去了,明天肯定得找你们协助调查、了解情况的嘛,到时候警察也会提出各种合理可能性的猜测啊。”金铃用大手指点着下巴说道。

    郭传志哼了一声,说道:“我,负责把我见到的,原原本本、老老实实将给警察听就行了,找真相那是他们的事儿----睡觉睡觉!关灯。”他翻身过去,背对着金铃,闭上眼。

    金铃撇撇嘴,关了灯,两个人背对背的睡了。

    黑暗中,郭传志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渐渐露出凶光......

    第十一章 旧房

    一

    金铃睡着了。她的脸上因担忧的缘故,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见了郭旭和那个黄毛小子过马路。在绿化带等候的时候,郭传志出场了。

    “欺负我儿子----”郭传志眯起眼睛,目露凶光。

    一辆车飞快的驶来,两个孩子对此毫无察觉,郭传志低声喝道:“欺负我儿子的黄毛小子你给我站住!”那小子“哎呀”一声大叫,跳了出去,身子向前一扑,登时被疾驰而过的一辆车給撞飞了......

    金铃身子一颤,猛的醒了过来,惊出一身汗。

    喘息稍定,她看看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她犹豫片刻,开始给杨宗建发微信。

    “睡了吗?”

    “还没。”那边回的很快。

    “也许你说的对,郭传志是有点可疑。那个撞车的坏孩子,事前欺负过郭旭,那次在马路上欺负他的也有这个小孩。”

    “你的意思,可能郭传志知道了郭旭被这个孩子欺负,所以那孩子过马路的时候,郭传志趁机把他给推出去的?”

    “不会,他不会这么做,现在到处都是监控,很容易被拍到。”

    “也许郭传志知道小区门口的监控坏了?”

    “监控没坏,而且附近也有商店装监控了,都有可能拍到......”

    “会不会拿竹竿戳的?监控角度问题,不一定能拍到。或者,他是在后边大吼一声,把那孩子吓的?”

    金铃吐了口气:“我刚刚做梦就是梦见他朝那个小孩怒吼,所以那个孩子才会忽然跳起来,并且扑了出去......”
    “要是有监控就好了。”

    “也许会有机会看到,毕竟,他父子俩是离得最近的目击证人。警察可能还会找他们。”

    隔了一会儿没动静,杨宗建问道:“那个三环想出来别的可能性了吗?”

    “没有。你呢,想到了什么?”

    “我也没有。”

    沉默许久,金铃最后发了几个字:睡吧,困了。

    杨宗建给她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金铃手指一划,将杨宗建的聊天记录给删除个干净。

    二

    第二天上午,金铃还在上班,收到一个奇怪的电话,一个女人,说要租她馨园小区一楼的房子。

    金铃诧异的说:“你在哪里看到我有房子出租?”

    女人说:“门口中介啊。”

    金铃心想,我信你个鬼。她说:“这房子昨天已经有人看好了,今天就要签约了。”

    女人忙说:“那不是还没签吗?他给你多少房租?我出的价比他高----我们家老人年纪大了,爬不动楼,就想住一楼。”

    金铃说:“人家给我一千五。”

    女人想都不想的说:“我给你一千八。”

    金铃吓一跳,心想我这七八百块钱的老破旧房子,你给一千八,你是有病吧。

    “我那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就两张床、一个柜子、桌子椅子、两个破空凋----”

    “我就喜欢什么都没有,我重新装修,家具都买新的。”

    “----人家要租我五年。”

    对方笑了:“我的妹妹,我把房子给重新装修得花多少钱啊,住三个月走人?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啊!”

    金铃沉吟片刻:“还是不太好吧?昨天都跟人说好了。”

    “傻妹妹,租房子不就那么回事儿?谁给的价格高租给谁啊----这样,一口价,两千,我给你一个月两千,你看老姐姐我有没有诚意吧!”

    “我订金都收了人家了,反悔要赔双倍----”

    “订金多少钱?”

    “两千。”

    “我的妈----多大事啊,双倍也就四千块钱,这钱我出!”

    金铃故意犹豫一会儿:“你让我想想啊,回头给你打电话......”

    三

    杨宗建在电话里倒吸一口冷气:“两千块钱租你那个七八百的房子,还要重新装修?”

    “对,听着不正常吧?”

    “男的女的?”

    “女的,听声音也不小了,也得四五十岁。”

    “应该是那个给你打电话那人的同伙吧----速度可以啊。所以,昨天那个号称住四楼的姓王的,肯定就是他派来的吧。”

    金铃微微颔首:“我也这么想。”

    “那就说明,他派人跟踪你我到了鑫园小区,也想到了那个三环就是鑫园,你外婆的房子就是那六千万的藏身之所----这就有点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金铃轻快的说道。

    “当然有麻烦啊,我们得抓紧时间先找到那笔钱。”

    “你以为在那房子里能找到?----咱们又不是没找。”

    “没找到不代表那里没有----也不一定是现金吧,说不定是价值六千万的珠宝----”

    “我爸他就不是不是那种相信什么珠宝能值六千万的人,他觉得他分辨不了珠宝的真假,所以那个就不会是真的----”

    “字画呢?名人字画?”

    “我外婆家哪有这些......墙上光秃秃的。”

    “也许......黄金?六千万的黄金可比六千万现金体积小多了,又好保存----”

    金铃激动的站了起来:“不错,这个可能性大多了......价值六千万的黄金......黄金多少钱一克?六千万能买多少黄金?”

    杨宗建迟疑说:“黄金的价格不是固定的,咱们就按四百块钱一克算,一千克----就是一公斤,那就是四十万,六千万大约能买十五公斤----不对不对,应该是一百五十公斤......”

    金铃有点吓傻:“一百五十----公斤?就是三百斤?那也太吓人了,太多了----这房子没有地方能藏这么多黄金......”

    “怎么没有?地下啊,地下挖个洞,黄金又放不坏,浇上水泥、铺上瓷砖,谁会想到?”杨宗建有点激动了,声音发颤。

    金铃沉默片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房子是我外婆的,多少年了她就住在这儿,当初翻新、装修的时候,我爸到外地考察去了,这都是随便找人弄的,没有什么机会能在地上刨个坑、埋进去一百五十公斤黄金。”

    但是杨宗建说还是想再去看一次,金铃说:“那咱中午去?省得我请假----这也十点半多了。”

    “那我十一点半开车在你公司门口等----你要不要乔装一下,免得被人跟踪?”杨宗建半真半假的说。

    “好哇,我装成男人。”

    “你装不了,马上露馅。”

    “为什么?”

    杨宗建坏笑起来:“你身体某部位太突出,一看就穿帮了......”

    “滚!”金铃杏眼圆睁,低声怒骂了一句,脸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四

    金铃上了车,依次摘下帽子、墨镜、口罩,呼了一口气,不放心的向后看了看。

    “你怎么没装成男人?”杨宗建笑得很贼。

    金铃在后座伸手作势去掐他脖子,杨宗建“喂喂喂”乱叫起来:“金莲,你不但要杀大郎,还要杀我这个西门大官人啊!”

    金铃对他这个幽默明显不爽,当即拉下脸说:“下次再这么说翻脸了哈!”

    杨宗建知道这个笑话造次了,忙咳嗽两声做掩饰,然后正色说:“我后备厢放了工具,一会儿咱仔细找一找,看看哪里地面有异常。”

    金铃微微皱眉,轻轻说道:“别费劲了,这房子当年就是翻修的时候,我外公外婆也一直坚持在这里住着,没有去宾馆或者哪里去住,我爸的东西没有机会藏到这儿。”

    “你爸妈有没有出去旅游过?也许趁那时候把地面挖个洞......”

    “我外公有前列腺炎,出个门一小时上三次厕所,所以他哪儿都愿意去,后来半身不遂,更是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外婆天天照顾他,两个人多少年也没出去旅过游----所以,这里不会是他藏钱的地方。”

    “看看再说吧。”杨宗建的声音里还是比较有信心。

    五

    停好车,杨宗建从后备箱拿出铁锨、镐头、大锤等工具,金铃看得骇极而笑:“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

    杨宗建得意的说:“买的呗----你没见都是新的嘛!”

    金铃翻出钥匙开门。这房子还是那种已经不多见了的简易防盗门,昨天开还好好的,很顺利,今天不知怎么就有些吃力。杨宗建见金铃开得费劲,放下东西帮她捣鼓一会儿,这才打开。

    “回头加点油进去润滑一下。”杨宗建用胳膊往金铃身上蹭了几下。

    金铃装作听不懂,咕哝一句:“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怎么就这么难开......”

    忽然对面的门开了,金铃认得那瘦瘦小小的老太太是刘奶奶,她得九十多了吧?居然还很硬朗,目光如炬。

    “金铃吧?”老太太倒是认得她。

    “刘奶奶。”金铃赶快叫人。

    “你昨天来了吧?”

    “对,有人要租房子,我带人来看看。”

    “晚上别闹那么大的动静,太吵了,我睡着了都被吵醒了。”

    金铃有点莫名其妙:“晚上?我们昨天没弄什么动静啊?七点多就走了。”

    “半夜十二点!我记得可清楚了!”老太太生气了。

    金铃与杨宗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心里一凛。金铃忙说:“哟,不是家里进小偷了吧?我刚才开门开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打开,这是门锁给撬坏了吧?”

    杨宗建说:“赶紧进去看看!”

    老太太也跟着进去看了一圈,咕哝了一句:“这小偷可进错人家了,你这没什么可偷呀。”

    金铃说:“是呀刘奶奶,幸亏这屋里什么都没有----您老晚上可得锁好门----哎你刚才那门是开着的吧?你锁了吗,带钥匙了吗?”

    老太太没锁门,赶紧急忙回去了,杨宗建轻轻把门给带上了。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严肃。杨宗建说:“看来,咱们昨天走了之后有人撬门进来了......”

    金铃正要说话,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杨宗建见金铃看着屏幕犹疑,变色说道:“是那个人吗?”

    金铃摇摇头:“是租房子那个女人----”

    第十二章 猜测

    一

    “怎么样,妹妹,考虑好了吗?”那女人问。

    金铃爽快的说:“考虑好了,我还是决定遵守承诺,把房子租给别人。”

    她直接把手机挂了,那女人再打来,她只管铃声响着,也不接。

    十分钟之后,那女人终于放弃打电话,但还是发了个信息过来:“我给你两千五,就看中你这一楼了,你看行吗?”

    金铃把信息拿给杨宗建看了,两人相视一笑,对方如此迫切,杨宗建心中更加多了几分指望。

    他指着客厅墙角某处和卧室某处说道:“这里,还有这里,瓷砖都烂了,我们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应该就是昨晚有人撬门进来,跟我们一样,四处找遍了,开始怀疑地下,所以深更半夜----”

    他忽然看见金铃盯着阳台的门出神,那个门昨天是锁的,金铃也不知那把普通挂锁的钥匙放在哪里,所以昨天也就没出去。此刻,她忽然想起,这锁昨天她看到的是背面,可今天见到的却是正面,这是三环锁呀,不知道和画里的三环可有关系?

    她走过去,低声说:“三环!”她抬头看了看杨宗建,杨宗建也是心里一动,使劲拽了拽那把锁,他本来也就是试试,不料锁直接就拽开了,看来昨晚来的人已经把锁弄坏了。

    两个人出了阳台,外边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院子,也就八九个平方,院子的角落种了一棵樱桃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种院子实际上都是违章建筑,一家盖起来,一排住户都盖上了,三十年前没什么人追究,逐渐变成合法的了。

    两个人看了一圈,摇摇头,对视一眼,也就进来了,门锁照样弄成原来的样子。

    杨宗建挑选哪里空鼓的地方下手,撬开瓷砖,然后刨地,然而地没有想象中好刨。

    金铃皱眉说:“不行啊,还是找专门干活的人来刨吧。”

    杨宗建不服气的又找两个地方刨,可是真的是很费劲,他最后也只能颓然放弃。

    “看来是得找专业的人来干这个。”他讪讪的说。“我下午就去劳务市场找两个人来看看。”

    “好,反正你没什么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就说老房子要翻新,让他们把原来的砖都给起掉吧。”

    两个人把工具都给拾进柜子里,便出门一起吃了一顿简餐,结果临走时候金铃和一个莽撞的孩子撞到一起,一碗面泼在了她鞋上半碗。金铃穿的是浅色套装,幸好没怎么沾到身上,但鞋子却实实在在油腻腻的难受,那孩子不住道歉,两个人倒也不好责怪,只得略擦一擦就走了。

    上了车杨宗建便说带金铃去买一双新鞋子,可巧在商场门口金铃又看见熟人在门口等人,金铃便说不去了,新鞋子磨脚不舒服,今天下午她还要站半天呢,怪累的,干脆回家去换一双鞋。

    于是杨宗建把金铃送到小区门口,他找个地方临时停车,金铃便回去换鞋子。

    二

    金铃到了家匆匆换了鞋,然后招呼郭旭:“郭旭你在家吗,我给你做的午饭你吃了没有?”

    郭旭开着轮椅出来,说自己吃过了,一会儿爸爸会回来。

    金铃甚是讶异,青天白日的,这郭传志这会儿跑回来干什么?

    正嘀咕着,门钥匙一响,郭传志和一个警察走了进来。两个人都颇意外,异口同声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金铃说:“我鞋子被弄脏了,回来换双鞋。”

    郭传志说:“这是李警官----这我老婆----李警官找我和郭旭再了结一下情况,我一说儿子坐轮椅呢,他就约了我上家来了。”

    李警官口中客气着和金铃打个招呼,然后又招呼郭旭。

    “昨天那孩子怎么样了?”金铃随口问道。

    李警官有些黯然:“哦,那孩子伤势过重,没抢救过来,凌晨一点钟左右死了。”

    金铃“啊”了一声,郭旭也有些讶异,郭传志则因为事先知道了,所以只是摇摇头。

    李警官拿出手机:“这是昨晚案发时候的监控录像,我拿给你们看一下。”

    金铃原本是要换鞋就走的,但是听说有监控录像,她心念一动,忙闪到厨房给杨宗建打了个视频电话:“别说话,有警察来给看监控。”

    她把摄像头切换好,手机放在心口凑了过去。

    监控录像是从案发前半分钟开始截取,视频里一开始是郭旭在等着过马路,那男孩左手捏着一个气球,没点正型的晃晃悠悠从他身边走过,右手顺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了路中间的绿化带。

    郭旭跟着他身后过马路,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下来了,似乎不想和他并排在一起。然后左侧杨宗建疾步走向郭旭,右侧绿化带的另一边,一辆车正疾驰而过,忽然间,那男孩猛的往前一跳,还微微回头往右边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就被车撞飞。

    李警官温和的对郭旭说:“刘朝阳----就是死者,他是忽然跳起来往前冲,导致和轿车相撞、身亡的,这辆车的司机说他好像是被人推出来的----当然,监控上咱们看得一清二楚,你在他右后方,你爸爸在他左后方,你们都没有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也没有竹竿之类的东西----事发时你就在他身后,你知不知道当时是什么事让他受到惊吓还是怎样,他才会有这样古怪的行动?”

    郭传志抢着说:“那谁知道呀----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不正常,还是----我昨天听有人说他喝酒了还是吸毒?”

    李警官点头道:“他的尸检报告里,确实在体内检测到有‘笑气’的成分。他的朋友,住这里二号楼那个黄毛,昨天也验出了这个,所以我们一去敲门,他就做贼心虚的跑了。”

    郭传志、金铃和郭旭都一头雾水,不知“笑气”是什么,李警官便简单解释那就是一种毒品----视频中刘朝阳左手拿的气球,里边可能便是“笑气”。

    郭传志恍然说:“果然是吸毒!----那你还问啥?吸毒了精神恍惚,脑子不当家了吧?”

    李警官耐人寻味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当警察的要把每一种可能性都想到,然后排除掉不合理的部分,才能得出最后的事实真相----郭先生,我昨晚和今天上午走访了一些你们小区的住户,有大妈证实刘朝阳进小区的时候踢飞了小孩的球,拿别人家晒的床单擦手,招惹小狗,还把你儿子的轮椅推得团团转,然后刚刚视频里你也看到了,刘朝阳过马路时还手贱的拍了你儿子的头----”

    金铃忍不住对郭传志说:”前几天和几个坏小孩把郭旭推倒在马路上还闯红灯那次,就有这个坏孩子。”

    郭传志顿时火起,瞪眼道:“你怎么知道?”

    金铃向郭旭怒了努嘴说:“你问他----他昨晚说的。”

    郭旭点点头,郭传志怒道:“你怎么不早说?----妈的,撞死他撞的好!”

    他抬眼见到李警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又惊又怒,说道:“你这是----你不是怀疑我儿子被他欺负了,然后把他怎么给弄出去让车撞了吧?”

    李警官有些尴尬的说道:“当然不是----”

    郭传志略略气平,转眼便看见儿子像看白痴一样看他,郭旭朝他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说道:“你这智商----人家警察叔叔不是怀疑我,是怀疑你----你知道了我被别人欺负,所以气势汹汹的跑来帮我教训他,结果这个刘朝阳吓得拔腿就跑,结果就被车撞飞了----”

    郭传志越听越不对劲儿,最后向李警官瞪眼说:“哎你什么意思?----你意思说这小流氓是我给吓得跑出去让车撞死的?”

    李警官微微一笑说:“这当然是一种可能性。”

    郭传志气得差点蹦起来,叫嚣说:“我又不知道这坏孩子欺负我儿子那么多次了----”

    “但你能看见刘朝阳拍你儿子的脑袋,作为一个父亲,看见儿子被欺负,大喊一声、威胁他两声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你还跑了过去......”李警官慢条斯理的说。

    郭传志恼道:“我那是快走----我没看见他拍我儿子脑袋,我要是看见了,早就冲上去把他给踹倒了!”

    郭旭皱眉看了他爸一眼,然后对李警官说:“警察叔叔你把视频完整的再放一遍----有声音吗?把声音调到最大----”

    李警官把视频重新播放,郭旭瞪眼看着屏幕看,看到郭传志向他快步走来时叫了一声“停”,然后转头问李警官:“你听到没有?”

    李警官踌躇道:“有救护车的声音?”他把视频往回倒了一点,果然隐隐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接着刘朝阳跳起被车撞到没多久,监控画面下端两个黑影一闪,随即一辆救护车从左往右呼啸而过。

    郭传志向李警官说道:“会不会这孩子在过绿化带时候,正好听到救护车声响,他可能误听成是警车,以为警察来抓他,所以才会拔腿就跑......”

    李警官蹙眉道:“警车的声音和救护车的声音,以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应该不会分不清----”

    金铃小声说:“不过救护车如果刚开那个呼叫,是挺像警车的......”

    郭旭让李警官把视频再拉到救护车经过之前,画面下端两个急闪而过的黑影:“这是什么?是不是两只狗?”

    几个人辨认了一下,一致认为是。

    郭旭向李警官说道:“咱们再仔细听一下救护车的声音----听到了什么?”

    金铃和郭传志都没听出来什么,李警官却听出来了:“好像有两声狗叫?”

    郭旭满意的点点头:“狗叫声之后,刘朝阳就跳起来冲出去被车撞了----你在走访小区居民的时候,应该听到有人提到,刘朝阳昨天进小区的时候干了一系列坏事,其中有一件就是欺负两只狗,结果两只狗急了,反过来追着他咬。会不会是----他在过绿化带的时候,正好被他欺负的两只狗在路边发现他----狗爱记仇----所以冲他一阵狂叫,他一害怕,本能的跳了出去,所以被车撞了-----他不是把救护车听成警车受的惊吓,而是被狗叫吓得跳出去的......”

    第十三章 惊魂

    一

    李警官讶异的看了郭旭一眼,说:“你多大?十一还是十二?----这不像是这么大孩子能想出来的。”

    郭传志道:“他今年十----”

    郭旭抢着说道:“我十一!我是名侦探柯南......”

    李警官笑道:“你比柯南还厉害!柯南那是高中生的头脑,小孩子的身体,你是小孩子的身体,大学生的头脑呀!”

    郭传志面露尴尬之色,说道:“小孩儿胡说八道,别把他吹上天了。”

    李警官边收拾东西边说:“这孩子太聪明啦!有前途!今天讲的这些非常有启发性,非常合理。”他摸了摸郭旭的头,然后说:“好小子,长大来考警察吧,你是当刑侦大队长的料!”

    李警官与他们分别道别,独自离去。金铃趁郭传志与李警官还在门口寒暄,悄悄关掉了给杨宗建的视频直播,等郭传志关门、回身,向他说道:“你吃饭了吗?”郭传志说吃过了,金铃便说到时间了,上班去。

    郭传志说:“你等等,我送你去。”

    金铃忙道:“不用了----你下午不上班吗?你要是不上班,带郭旭一起哪里转转去----他来这么些天,你也没好好陪他玩玩。”

    郭传志说:“我晚点要去连云港出个差。”

    郭旭眼睛一亮说:“连云港?----大海边啊,我也想去!”

    金铃便说:“你们几个人出差?开车去还是坐火车?”

    郭传志说:“就我一个,去给客户解决一个小问题,顺便催催款----我原来打算坐火车去的,不过要是郭旭愿意去,那我就开车顺便带他去玩玩。”

    金铃说:“能带那你就带他去吧,连岛的风景挺好的,渔湾也不错......”

    郭传志补充说:“还有花果山----”

    金铃微笑说:“小孩儿都喜欢那----”她忽然想起郭旭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小孩儿,忙续道:“其实花果山才没什么好玩儿,就那么回事,只是名气大点,你去一看,不过尔尔,当地人都说,不去吧一辈子后悔,去了吧后悔一辈子,我看郭旭不见得会喜欢去那地方,小屁孩才喜欢。”

    郭传志生怕郭旭不高兴,偷偷看儿子一眼,郭旭却似乎颇以为然,也说不想去。

    郭传志招呼金铃说:“你能不能请假一起去?”

    金铃看见郭旭脸一沉,明显的不爽,知他不愿意让自己去,便说道:“我请不来假,你们爷俩好好玩两天去吧。”

    郭传志两父子兴致勃勃商量这两天去哪里哪里的当儿,金铃便闪身出门了。

    她出了门马上给杨宗建打了电话,杨宗建发动车子停在小区门口,金铃一出来上车就走了。

    二

    “我刚看见那个警察开车走了。”杨宗建说。

    金铃“嗯”了一声。

    “郭旭可真厉害,绝对不是一般小孩。”杨宗建在车上喃喃赞叹着。

    金铃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杨宗建说,“究竟是不是被救护车或者两只狗的叫声让那个孩子受了惊吓,导致他跳出去撞了车,还值得商榷......”

    金铃一凛,说道:“你的意思----”

    杨宗建悠悠说道:“救护车的警报声其实很刺耳,但是由远及近开过来,刘朝阳应该早早分辨出来这不是警车,正常来讲他不会因为这个声音被吓得跳出去;他之前被狗追着咬,听见狗叫声吓得跳出去这个倒是有可能的,但是那两只狗的叫声正好被疾驰而过的救护车掩盖,声音并不会太大,刘朝阳按理说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金铃眼睛不眨的看着他,疑惑的等着他下边的话。

    杨宗建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如果那狗叫声是近处的人发出的,那就不一样了......”

    金铃颤声道:“你是说----郭传志装狗叫,吓得刘朝阳跳出去撞了车?----你还是怀疑郭传志?”

    她黯然道:“其实也难怪,他一次又一次的卷入一场场意外,你怀疑他也是很自然的......不过我觉得那就是意外,他只是命不好......”

    杨宗建眉头微蹙,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了忍,没有说出口。

    三

    晚上,金铃在家与郭传志视频。两父子正在吃海鲜,要过一会儿才回宾馆,待会儿吃完还要再逛逛。

    金铃打视频电话不过是报个到、表明自己在家而已,打完她就给杨宗建发了一个微信语音留言:“我现在先过去老房子那里等你,你结束了就尽快过来。”

    杨宗建给她回了一句:“你先去吧,我可能会晚点。”他晚上有个推不开的酒场,不去不行。

    金铃打车去了馨园小区,她到的时候也不过九点钟。

    老房子的灯有些昏暗,金铃逐间屋逐间屋的灯都打开了。下午杨宗建已经找人过来了一趟,撬开了部分地砖,她自己一个人慢慢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想起隔壁的奶奶说昨晚屋里有声响,应该是进了贼,她忍不住有些寒意,忙拿出手机给杨宗建打电话。

    电话很久才接通,那边很吵,杨宗建说他现在还走不了,让金铃再等等,金铃只好悻悻挂了电话。

    她耐着性子在屋里呆了一会儿,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时间过得很慢。

    十一点多钟杨宗建终于来电话了,金铃听见他电话里鬼哭狼嚎,原来他们吃完饭还要下半场,竟然去卡拉OK唱歌去了,杨宗建说话都含混不清了,想是喝了不少。

    金铃气得不轻,她在这里干坐了一晚上,等到半夜也没等到他来,但是和一个醉酒的人计较有什么用呢?她忍气说自己这就打车回家,让他也早点回家,别玩太晚。

    原本她想着到杨宗建那里过夜的,现在她不打算去了,她才懒得去侍候一个放她鸽子、浑身酒气的酒鬼,万一他吐一地甚至一床,岂不是生不如死----别自己找罪受了。

    她关了所有的灯,准备走了。忽然手机又响起来,却是杨宗建打过来的,虽然醉酒,却仍惦记她走没走,到没到家。金铃开了客厅的灯,哪知灯泡一闪,偏偏这会儿烧了,金铃只好在黑暗中和他应了两句,心情稍微好受了一点,挂了电话她还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

    四

    馨园小区大门的监控,23:17分,一个全身黑色打扮的男人骑着一辆电动车进了小区。男人戴着帽子、口罩、风镜,全副武装,看不到一丁点本来面目,进门的时候他还刻意低下头。

    小区很旧,虽然两年前旧小区改造过,但门卫形同虚设,大门始终敞开,那个六十几岁的看门人早早在躺椅上睡着了。

    黑衣人骑着电动车,熟门熟路的拐到了12号楼二单元的楼下。

    金铃那时候已经关了灯,客厅的灯泡刚好坏了,她在黑暗中给杨宗建发了两条语音,然后就准备走。

    外边忽然车灯一闪,金铃心念微动,先是一喜,想可能是杨宗建开车来接她了,但随即想到杨宗建喝了酒,不可能开车,她马上心脏狂跳起来----不会是昨晚撬门入室的人今天又来了吧?

    金铃一时在门边手脚僵硬,不知所措,耳听有人轻轻走到门口,开始轻轻敲起门来,她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的双手给杨宗建打电话也不听使唤了。

    该死的杨宗建,迟迟不听她的电话,可能那边唱歌声音太吵了。金铃好怕一会儿杨宗建再打电话过来,被外边的人听到里边有声音,她急急忙忙把手机调成静音,仗着熟悉房间布局,她摸黑闪身进了放杂物那间房。

    她刚刚进屋,大门已经被撬开,一个黑影闪身进来。他摸索了一阵,摸到墙上的开关,可是开了一下灯也没亮,他一时也想不到是灯泡坏了,还以为关了总闸,便摸索出手机打开手电功能在进门处左右照了一阵,找到电箱----然而电闸开关没有跳。

    没交电费所以停电了?他不甘心的去厨房又试了试----咦,灯亮了。他又把客厅的开关试了几下,这才意识到应该是灯泡坏了。

    他注意到有两个地方地砖已经被撬起来了,他有几分惊怒,忍不住摸出电话,点了几下,电话拨了出去----

    是金铃的号码。

    金铃在杂物房间里不敢喘一口气,她颤颤巍巍踩着桌子拧松了屋里的灯泡,然后她轻轻开了那一个衣柜。

    电话就是那个时候打来的,金铃看到这虚拟号便知道是“那个人”。

    幸好之前她打了静音----金铃怕这震动的声音外边的人也能听到,只好接听了电话。

    “怎么样,那个三环你想到了什么?”那人若无其事的问道。

    那个声音就在客厅,那个声音同时就在耳畔----金铃掩住了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很久很久,她才悄然无声的说道:“没有。”

    那人冷笑了:“你馨园小区12号楼一单元101的地,挖完了没有?”

    金铃不敢吭一声,她摸索着钻进衣柜。她已经尽可能的小心了,可是里边的工具放得本来就混乱,她人进去,终于还是发出了一点声响。

    外边的人忽然警觉起来,他一步步走向那间杂物房。

    开了门,摸索到开关----灯没有亮,男人拿手机朝里边晃了一晃,没看到人影。

    他松了口气,心想也许刚刚他听错了,可是转身时,他撇了衣柜一眼,那里似乎有一丝微光。

    他也一阵紧张,慢慢走过去。

    他猛的拉开了衣柜的门......

    @TY1139099108 2022-06-28 16:45:00
    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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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本来想自嘲一下小说没人看、没人回复的,想不到你留言了,用《红楼梦》的话说,“可巧你就来了”。虽然就两个字,可是对我都是莫大的鼓励,谢谢!
    第十四章 深坑

    一

    23:54分,鑫园小区的监控拍到一个黑衣人骑着电动车从小区开了出去。

    黑衣人戴着头盔,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他的本来面目。

    出了小区,左转,一路的监控拍下他的身影。

    凌晨24:18分,他在市中心一个路口停下,犹豫片刻,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他闪进了一个巷子......

    二

    早上,金铃急急走出小区,一辆车稳稳的停在了她前边。车窗户摇下来,是杨宗建。

    金铃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上了车。

    “你行不行啊?昨晚喝那么多酒,估计现在查到你都是酒驾。”金铃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喝了很多解酒茶----再说了,谁一大早查酒驾。”杨宗建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啊,昨天太吵了,没听见你电话,后来给你打过来你又没接----”

    “我那时候都到家了,你打过来有鬼用?----深更半夜让人家一个人回去,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哼!”

    杨宗建看看金铃似乎并没有生很大的气,忙解释说:“昨天我们店查消防不合格,下通知整改,我这不得找找关系少罚点钱吗?”

    “那你找的关系怎么样?办成了吗?”

    杨宗建苦笑说:“少罚是少罚了,不过昨天晚上连吃饭加唱歌,花的钱比省下来的也没省到哪去。”

    “有病。”金铃嗤之以鼻。

    “也不是,这次看起来没省,但是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检查,人家可能就会手下留情一些,不会照上限去罚。”杨宗建又看了金铃一眼,小心翼翼的问:“昨天晚上几点回去的?”

    “十二点多。”

    “怎么回去的?打车?”

    “不然呢?飞回去?”金铃没好气。

    杨宗建把右胳膊伸到金铃面前:“来来来,咬两口出出气。”

    “谁吃你这个臭猪蹄子。”

    “吃别的地方也行,看哪顺眼吃哪,哪香吃哪。”

    金铃把他胳膊给摔回去:“好好开车你!”

    “我这不正开着嘛......”杨宗建嬉皮笑脸。

    金铃正色说:“对了,干活的人今天去吗?那个鑫园的房子外边小院有一块地方特别空,有点下陷,你让人给刨深点,回头弄些沙子水泥回填一下----挖得越深越好,我中午过去看看,你让他们买几袋沙子水泥,我看差不多的话下午再回填。”

    杨宗建点点头,他忽然灵光一闪说:“你爸会不会把钱藏院子的地下?”

    金铃斜了他一眼说:“我爸他傻啊?钱那么放不都发霉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就是口误,我是说,金子----”

    “那你让他们使劲刨,刨深点。”金铃半真半假的说。

    三

    金铃中午回来的时候,工人果然刨了很深的一个洞,屋子里还有一堆石子儿和沙子水泥。

    “你看看,够深了吗?”杨宗建问金铃。

    金铃又去问工人:“师傅你觉得够深了吧?”

    “够了够了,”工人说,“你这里真是空了一大块,这里有一截管子有点漏水,可能这么冲刷的。”

    金铃伸头看了看:“反正找到原因就行,管子换了吧?以后没事了吧?”

    “没事没事,管子我换了一截,以后就没事了,再回填好石子儿和沙子水泥,准保不会空了。”

    金铃很满意,她朝杨宗建递个眼色,两人在一边低声说话。

    “有吗?”金铃问。

    “没有。”杨宗建有些失望,“----要不下午再挖挖?”

    “拉倒吧,就这么回填上吧----没吃饭吧?你先带他去吃个饭吧。”

    “你呢?你也没吃吧?一起去呗!”

    “我不喜欢和陌生男人一起吃饭,你们去吧。”

    “那我回来打包点东西给你吃。”

    金铃开始推他:“不要了,你快走吧!”

    杨宗建便喊那工人去吃饭,那人也有五十来岁了,倒是客气两句:“你媳妇儿不一起去?”

    杨宗建说:“我媳妇儿她吃过了,走,咱走----”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哎媳妇儿,那屋放杂物的怎么还锁上了?”

    金铃说:“我锁的----工具不是都拿出来了吗?”

    “我知道拿出来了,这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你锁它干嘛?”

    “谁说没有值钱东西?我在里边藏了一柜子宝贝!”金铃一脸神色俨然,然后挥手说:“赶紧走赶紧走!”

    四

    杨宗建和干活的工人老沈吃完饭回来,看见金铃坐在椅子上,好像有点累似的。

    “你怎么啦?”杨宗建过去,关切的问道。

    金铃的脸有些苍白,她笑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儿,我这会儿倒是有点饿了----”

    杨宗建说:“好办,我叫个外卖送过来。”

    金铃摇头说:“我不喜欢吃那些,你帮我到门口那家‘张记家常菜’买一份杭椒牛柳的盖浇饭吧。”

    杨宗建说:“刚才你不说?”

    金铃拉下脸说:“怎么啦,嫌麻烦是吗?那我自己去!”

    杨宗建忙赔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刚才不告诉我哪家好吃,我们俩随便去了一家黄焖鸡米饭----可难吃了!”

    金铃说:“那是你命不好,你去哪家都比他家好吃----”

    老陈不好意思的说:“是我说的吃这个就行----我吃着也还可以啊,肉还挺多的。”

    金铃说:“你们吃不出来吗?那里头至少掺进去一半鸭肉。”

    “反正是肉就行。”老陈憨厚的笑笑。

    金铃朝杨宗建一笑,两人对视片刻,杨宗建向她活泼的频繁眨眼睛。金铃笑眯眯的说:“还不去,你是想把我饿死是不是?”

    杨宗建“哦”了一声,跳起来跑了。

    老陈开始和沙子水泥。和好了,他跟金铃说:“这个深度可以了哈,那我就开始往里填啦!----咦?这怎么填了这么多石子啦?”

    金铃笑道:“我刚才没事儿,我看着可以了,就把石子儿往里倒了----这个是要和沙子水泥和一起的吗?要不然再扒出来?----我反正以前看人家是这么弄的。”

    老陈说:“那倒不用,我还得再倒一点石子儿,然后再倒沙子水泥。”

    金铃说:“现在就倒沙子水泥呗。”

    “这太厚了呀,没必要。”

    “厚了好呀,不用担心它再往下陷。”

    “那----好吧,随便你,不过石子儿就剩得有点儿多。”

    “没事儿,看别的地方哪里空的,再用它填。”

    “行行行。”老陈还是倒了些石子儿到里边,然后瞅金铃一眼说:“你这填这么多石子儿,可不轻啊。”

    金铃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我一个朋友新买的别墅,楼梯下边比这还空,找物业来处理,你猜他们往里填的什么?”

    老陈说:“建筑垃圾呗!----他还能给你买石子儿吗?”

    金铃拍手说:“我天!往里边填那些建筑垃圾,想想都恶心,要我的房子我肯定不乐意,我肯定得要沙子水泥石子儿啊,我自己花钱买石子儿也不能往里填垃圾啊!”

    “唉,这是你能看见的,盖房子啊里头道道多着呢......”

    五

    金铃在车上晃晃悠悠快睡着了。

    杨宗建看了她一眼,说:“昨晚上没休息好啊。”

    金铃眼睛微微睁开,然后又闭上了,“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她仍闭着眼,问道:“你下午没什么事儿吧?”

    “不就是看着老陈干活嘛。”

    金铃睁开眼:“外边院子里那块儿已经回填好了,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不看着他刨别的地方?”

    金铃摇摇头,叹口气,说道:“不用看了,别浪费时间了,你下午有空的话去一趟金陵小区。”

    “金陵小区?”杨宗建凝神想了想:“是不是你小时候住过的,我以前去找你那个小区?”

    “是。”

    “那个房子还在?是谁住的?”杨宗建来兴趣了。

    “不,那个房子卖了好多年了----二十年了差不多。”

    杨宗建大失所望:“卖了还去看什么?”

    金铃盯着他说:“看看是什么人现在住那里,如果那房子现在出租或者出售,想办法把它给租下来。”

    “你怀疑----”杨宗建迟疑了一下,改口说:“你是想到了什么?”

    金铃从包里拿出那张画着三个黄色圆环的纸:“你看看,黄色的圆圈----黄色就是金色,圆圈也可以理解为‘零’,黄色的圆圈就是金、零----”

    “那不就是你的名字?”

    “当然也可能是指金陵小区。”

    “三个金零代表什么?”杨宗建有些出神,“----是你爸爸想说,金铃,你到金陵小区的老家里找第三个金零的线索?”

    金铃看着窗外,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不能够亲自去看、去问----”

    “对,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可能又会找人跟踪你,我去的话比较好----金陵小区,几号楼几单元啊,我光记得是302。”

    “6号楼,一单元。”

    杨宗建点点头。“我虽然不记得几号楼,但是方位我能记住,也能找到。到时候我敲敲门,看看有没有人,要是没人也可以问问邻居----”

    金铃直勾勾看了他一会儿,翻白眼说:“你是不是个傻子,哪个小区附近没有房屋中介呀, 方方去那里看,就看金陵小区的,有6号楼的更好----”

    “对对对对对----”杨宗建如醍醐灌顶。
    @TY1139099108 2022-06-29 09:16:44
    看着正起劲,心情跟着剧情紧张,看到最后突然断了,有点怅然若失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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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捧场,我都是晚上九、十点钟更新。
    第十五章 金陵


    一

    杨宗建把车停好,在金陵小区门口看到有一家中介,是很小很小的那种。他在里面看了看黑板上的房源----有5号楼的房源出租,但都是五楼,六楼,又和老板----一个中年妇女聊了一会儿,留下了自己的电话,提出自己的要求。

    最好是6号楼,楼层不要太高,最好三楼,二楼也行,四楼勉强考虑。

    然后他再走远了些,找到一家像样点的中介,那里倒有金陵小区6号楼的房子出租,是二单元三楼的----金铃原来住的是一单元三楼,户型一样。中介有房主钥匙,杨宗建便跟着去看了看。

    房子有年头了,又老又旧,装修也很老式,还是红榉木门窗那种。中介的年轻人大抵也知道杨宗建难能看上,所以也不怎么起劲儿,没有说太多话。

    看完房,中介的年轻人自己走了,杨宗建便在一单元楼底下仰头发了一会儿呆。

    他仿佛看见少女时的金铃从三楼探出头来:“接着!”然后,她扔钥匙下来,自己捡起钥匙,跑上楼开了门,两个人手拉手跑下来,他骑自行车带着她出去玩儿......

    老楼,当然没有电梯,他走进去,慢慢上着楼梯,一点一点寻觅当年的回忆。他曾经在二楼半的墙上画过一颗心和一个铃铛的形状,十八年过去,那墙面刷了一层又一层,一块块像鱼鳞一样斑驳脱落,那颗心和铃铛已经难觅踪影,杨宗建感慨了一番----什么是物是人非,什么是往事如昨。

    二

    他还在那墙上搜寻自己当年刻下的痕迹,忽然上边“咔”一声响,302的房门打开,一个年纪很大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开了门,手里提了一袋垃圾。

    老人很警惕,看见一个壮年男子神神秘秘在楼道里面,她马上把门关上,锁好,把钥匙紧紧捏在手里,一脸狐疑:“你在这干什么?”

    杨宗建指了指墙上的小广告:“我在看这个租房信息----我想租这里的房子......”

    老太太很是精明,上下打量他:“这么旧的房子,又不是什么学区房,你们年轻人租这里房子干什么?”

    杨宗建说:“我帮我妈来看看的----她年纪大了,现在住的房没有电梯,所以我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一楼的房子租,实在没有的话二楼也行......”

    “这个楼里只有601和602两家出租。”老太太说。

    “那可不行,我妈现在住四楼都嫌高。”

    老太太脸色稍霁:“嗯,你可以到中介那里看看----那里有房源。”

    “我刚刚跟中介的看了隔壁单元,那边不好,西晒。我喜欢咱这个单元----我能不能到你们家看看户型?”杨宗建渴望的说。

    老太太看了他一会儿,虽然这小子英俊健硕,看起来挺讨人喜欢的,可是毕竟是陌生人,谁敢让一个陌生男人随随便便登堂入室呢?万一是个强盗,小偷,岂不是引狼入室?

    她果断的摇摇头:“那我可不能随便让你看。”

    杨宗建报以一笑。这时楼下脚步声拖沓,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儿上楼来,看见杨宗建和老太太,倒是一怔。

    “你们在干嘛?”老头儿问老太太。

    “你溜达回来了?----这小伙儿想租房子,在这看看。”

    杨宗建心想自己也是奔四十的人了,还被称为小伙儿,不禁莞尔。

    “租房子跑中介看啊。”老头子也是精明人,瞅了他一眼,然后教训老太太:“你跟人家瞎聊什么?”

    老太太不乐意了:“我这刚出来倒垃圾,我聊什么了我?”

    “开门!----我没带钥匙!”

    老太太把垃圾赌气递给他:“把垃圾先扔了去!”

    老头儿瞪眼睛:“我这刚上来!”

    “刚上来怎么啦?你没事都能溜达一小时,下楼扔个垃圾就不乐意啦?”

    “你让我先歇歇喘口气!”

    杨宗建看着老两口斗嘴斗的煞是可爱,就上前说:“给我吧,我下楼,顺便给你捎走----”他见老太太迟疑,笑道:“放心!你不用担心我提要求上你们家看看。”

    他伸手把那袋垃圾接了过来,转身下楼走了,兀自听见老头还在唠叨:“......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三

    “你是说,那里住着一对老人家----”金铃拿着电话沉吟道。“多大年纪?”

    杨宗建大致形容一番,然后问:“你有没有印象,这房子是卖给了什么人?是不是你家亲戚,或者是什么熟人?”

    金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没有印象,这房子卖的时候我不在本地......”

    她神色有些不豫----她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赶快甩甩头,好像要把那件事给彻底甩掉、忘干净一般。

    杨宗建在电话那头微微颔首:“虽然暂时不知道除了他们两夫妇,有没有别的家人和他们同住,不过这个不难,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明天我再去试探一下,可以问出来。”

    “你今天已经去过了,明天再去的话可能会引起怀疑----你说的那对老人家很精明是不是?不如我去看看----我在那里住过,如果碰到老邻居,我直接问清楚就行了。”金铃说。

    “不,不好,”杨宗建断然否定,“你不要这么早暴露----你别忘了,那个打你电话的人他一直在跟踪你,如果他发现你来到金陵小区,他可能也会联想到你爸爸给你画的那三个金色圆环是金铃、金陵,然后他也在想第三个金零是什么意思......”

    金铃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的,但终于还是咽了回去,赞同道:“那也说的是,我晚一点再出马也无妨----你明天打算怎么做?”

    “我找人假装快递公司的快递员,给他们送一个包裹----”

    “什么人?可不可靠?会不会问东问西?”

    “不会。我找的是酒店前台的小孩儿,为人机灵,最主要的是,他之前做过快递员,服装道具都现成。”

    “你打算送个快递到他家,趁机旁敲侧击问出他们的家人是吗?你只有地址,没有姓名和电话,也许他们根本连门都不会让进,直接说你送错了。”金铃提醒他。

    杨宗建一笑:“我知道那老头儿叫什么----他叫李中堂。”

    “哇,大人,官职不小。”金铃不禁莞尔,又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杨宗建微笑。昨天他下楼的时候,在一楼走道看到墙上粘贴了几张电费的单子,302的住户赫然写着李中堂......

    四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钟,金陵小区6号楼一单元302室的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是饭点儿,所以一般家里都会有人----正在吃饭或者刚刚吃完饭,还不至于开始午睡。

    老头儿从猫眼往外看看,回头对老太太说:“好像是送快递的。”

    他对门外说:“谁啊?”

    门外的声音说:“李中堂的快递----”

    门开了,老头儿一脸疑惑:“我的快递?什么快递?我们没买过什么东西,我们又不会捣鼓这些什么淘宝。”

    胖乎乎的快递小哥低头看了一眼说:“是米面油之类----挺重的,我帮你搬进去吧?”

    老头犹豫一下,老太太也凑了过来,说:“谁买的啊?”

    快递小哥提醒她:“应该是家人吧?您儿子啊、女儿啊、孙子孙女呗......”

    老太太说:“我们就一个儿子,还在国外......”

    老头向老太太说:“可能就是儿子给买的?”

    快递小哥低头看看说:“这上边写着李什么----”

    老头说:“李庆是不是?----怎么光写着一个李,后边是个星号?”

    “保护隐私,防止有人盗卖顾客信息。”

    “这名字也不全,地址电话也不全,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用内部的手机一扫就出来了,外人看不见。”

    老头儿摇头赞叹:“这么高级......”

    老太太不太相信:“人在法国,也能买中国东西送过来?”

    快递小哥笑说:“当然能啦,只要有网,在哪都能买----我给搬进去吧?”

    老头儿犹豫了一下:“我自己来吧?”

    老太太白他一眼:“你拉倒吧----上次你弄那一袋面,骨头伤了,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还嫌我侍候得不累?----就麻烦这小伙子给送进来吧。”

    快递小哥把上衣口袋的手机扶了一下,手机摄像头露在口袋上方。

    他先把米给搬进去,慢慢环顾四周,问道:“放哪里?放厨房还是哪里?”

    老太太说:“放这间屋吧,这是杂物房。”

    快递小哥慢吞吞给放进去,身子缓缓转了一圈,然后又去搬面粉。他尽量走得慢些,尽可能多耗点时间。

    最后把油拎进来,没什么了,他把标签一张张撕下来,然后在客厅让老头签字:“随便在空白处签一下你的名字----三张单子都要签。”

    老头签字的当儿,他伸伸懒腰,身子在原地转了两圈:“哟,您二老是老师吧?家里书真多。”

    老太太不想和陌生人说太多,就说:“不是老师----呃,你喝点水吧?”

    这句话的意思差不多等同于“你该走了”,快递小哥心知肚明,便笑笑说:“不了,我还有好多货要送----我走了。”

    五

    快递小哥出了门,等302的防盗门关上,他边下楼边从口袋掏出了手机----他一直开着微信视频。

    “怎么样老板,你亲戚家的东西送到了,可以收工没?”胖子问。

    那边,杨宗建的脸出现在手机屏上:“很好,你回去歇着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胖子嬉皮笑脸的说:“我要吃麻辣小龙虾。”

    “没问题,澳洲大龙虾都可以!”

    第十六章 前尘

    一

    “视频录下来了吧?”金铃凑过去,不放心的问道。

    “已经录好了。”杨宗建说罢便开始播放那个视频。

    “这个画面太小了,投屏到电视机上看吧。”

    “怎么投屏?”

    “你手机没用过这个功能吗?”金铃接过他手机,开了电视,点开手机上的“果果投屏”,点了几下,视频在电视上播了起来。

    偷拍的手机当时是藏在小胖上衣口袋里,口袋不深,手机的摄像头露在口袋上方。小胖移动时尽量缓慢,因此镜头晃得倒也不是很厉害,屋里的家具、布局,墙上的装饰等都可以看清。

    金铃身子前探、凝神去看,看了一会儿就开始眼湿湿。杨宗建忙道:“怎么啦,这两个老人家你认得?是亲戚吗?”

    金铃摇摇头,拿纸巾在眼角印了印:“不是----我看到屋里的摆设、家具、门,甚至地板居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并没有重新翻新装修,所以有些感触......”

    杨宗建看了她一眼,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和第三个金零有关?”

    金铃不答,一双眼睛在画面上扫来扫去,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她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在电视上指点起来:“这里----”

    电视机上方的墙面上,有一个铁艺的装饰,是一个动物的图案。

    杨宗建皱起眉头:“这只鹿----”

    金铃缓缓纠正他:“这是羚羊,金色的羚羊......”

    “金色的羚羊......”杨宗建一个激灵。“这就是----第三个金零的秘密?”

    金铃缓缓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是在南京,所以我爸给我起的名字原本是‘金陵’,但是我妈不喜欢,她觉得‘陵’就是坟墓,太吓人了。后来我爸又想给我改‘羚羊’那个‘羚’,他希望我可以像羚羊一样跑得更远、更快,我妈还是不喜欢,她不想让我有一个动物的名字----所以,最后,用了这个‘铃铛’的‘铃’字。但是后来家里住的地方就叫金陵小区,我爸说那就是缘分了。他后来还特地找人做了一只铁艺的羚羊,刷上金粉漆挂在墙上......”

    杨宗建沉吟道:“你确定这是铁艺的装饰,刷的金粉?”

    金铃一笑,说道:“你不会以为是纯金打造的吧?----我小时候见过我爸买金粉漆刷过几次,因为有锈的痕迹,这个错不了----它如果是纯金的,卖房子的时候就给撬下来带走了吧?而且,即使它是纯金,也值不了六千万吧?”

    “三个‘金零’现在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跟六千万有什么联系?”杨宗建把目光转向金铃,喃喃说道。

    金铃也皱着眉头,怔怔的出神......

    二

    “你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这个月请假比较多,还有......三次迟到。”

    说话的是金铃的上司丁主任,一个五十多岁的有着地中海发型的油腻男人。

    金铃歉然说:“是----我老公的儿子腿摔断了,他妈妈家没有电梯,上下楼不方便,所以暂时搬过来住,但是我老公工作太忙了,你知道小朋友有时候要去医院复检、换药之类,还要照顾好他平时的衣食住行----我呢毕竟不是他亲妈----打不得、骂不得,一点也不能怠慢了,不然人家会把我当成恶毒的后母......”

    金铃知道丁主任也是重组家庭,也有面对非亲子女的体验,所以刻意将自己说得通情达理些,果然这老男人感同身受的被感动到了,当即和颜悦色的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也不容易----不过我好像听谁说你家里在装修房子?”

    金铃忙说道:“哪有?那是我姥姥家的一套老房子,太旧了,闲置很久也租不出去,我想找人稍微装修一下,这样可以好租一些,帮补一下家用----你也知道我工资又不高,我老公虽然高一些,可是每个月还了房贷、车贷也剩不了多少,我连孩子都不敢要......”

    她想起说得离题了,忙又兜了回来:“我让人来看看,简单装修也要花几万块钱,房子又租不上价,这么租出去也得几年才能把装修钱收回来,又担心拆迁,所以我也犹豫要不要装呢......”

    丁主任说了一通毫无营养的废话,大体说的就是装修的利弊和不装修的利弊----如果不装修,就没人愿意租,就算租出去也租不上高价;不过如果装修了,得几年才收回本,说不定还没收回本就赶上拆迁了,所以----他的结论是,装不装,还得金铃自己拿主意。

    金铃心里想着你这不废话嘛,当然我拿主意啦,难不成让你来替我做主?不过她就满脸堆欢,拍了老丁几句马屁,“高明”,“有道理”,“你分析得对”......最后带着职业笑容出了门。

    她一出门就把脸挂了下来,变脸之快如同翻书,她的白眼翻得几乎到天上去了。

    三

    “你今天不要那么早来接我了,我刚刚被主任训话,这个月我请了五次假,还迟到三次,我装得好可怜,最后才意思意思扣我两百块钱工资。”金铃在营业厅低声和杨宗建通电话----她用的是蓝牙耳机,大厅里有监控,她已经练得远看像是在露齿保持职业微笑,实际上却在聊天,难得的是,她的嘴巴几乎看不出来动。

    “哇,那还是扣钱了呀。”

    “如果按照公司规定,我应该扣七八百块钱,现在还省了五六百呢。”

    “那我就正常时间接你吧。”

    “你记住----”

    杨宗建抢着说:“----不要在公司正门口,要往南50米,在‘名流发型工作室’门口等,免得被同事看到----我记得。”

    “算你乖----喂,你在干什么?”

    “在馨园,看着工人干活。”

    “你还不死心?”

    “我看这房子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干脆稍微花点钱装一下吧,装修好了也能好租一点,租贵一点。”

    “我都不想再投钱进去----不知道租几年才能把这装修钱给挣回来。”

    杨宗建说:“这几万块我出了吧。”

    “那怎么可以?不好吧......小女子无以为报。”

    “废话少说,以身相许呗!”

    “公子,你样貌英不英俊?如果英俊那就以身相许,如果长得丑那就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吧!”金铃脸上不动声色,眼睛里却都是笑意。

    “我当然英俊了!英过吴彦祖,俊过刘德华!”杨宗建得意洋洋。

    “不要脸。”金铃低声笑骂,她听见电话那边一阵轰响,“什么声音?”

    “工人干活啊,撬地面这些砖什么的----不说了,一会儿接你去。”

    杨宗建挂了电话,向老陈问道:“是打到什么了吗?刚才我听声音不对。”

    老陈说:“没有,这块水泥特别硬,不好打。”

    杨宗建大失所望的看过去两眼,悻悻的说:“要是哪里空一定记得告诉我啊,看看空多大面积,把它回填好......”

    他还是不放过一点可能性,他一定要亲眼看着这地面下有没有可能藏着六千万的秘密......

    四

    “金姐你过来一下,叫号机的纸卡住了。”实习期的小姑娘过来招呼金铃,金铃便应声过去。

    一个男人还在叫号机那里按着屏幕,金铃忙说:“先生不好意思,这个纸卡住了----”

    那个男人听声音有些耳熟,猛的转回身,金铃看清他的脸,如受雷击,只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她瞪大双眼,张口欲呼----

    呀,几个画面在脑中闪现......

    一辆飞驰的轿车,直冲下桥,“嘭”的一声,转眼间便落入水底......

    司机座位的女子早已解开安全带,扭身便欲从摇下的车窗里钻出去;副驾上的男子却半天没解开安全带,慌乱中他双手乱抓,抓到女子的衣服。女子与他纠缠着,索性褪下原本就没有扣上的外套,脚下一蹬,像一条鱼一般灵活的游了上去。

    女子的脸浮出书面,开始疾呼起来:“救命,救命----”

    咦,那不是金铃吗?

    沉在水下车里的那个男子,不正是眼前的这个人?

    眼前的男子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大嫂----”

    啊,大嫂,他喊的是大嫂----

    金铃忽然会意过来,这是高天,不是高飞,他们长得真像......

    “好多年没见了。”高天说。

    “是啊----最后一次见你,你还在上大二。”金铃轻声说。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哥哥高飞的葬礼之后......

    “我一直觉得我家人很对不起你,”高天歉然说,“毕竟,车祸这种事谁也不想,你当时也在车里,也一起掉进河里,大哥遭遇不幸,你幸免于难,我家人却觉得是你害了他,最后你一分钱也没拿就被赶了出去......”

    “你个扫把精,要不是你我儿子怎么能死?”金铃想起她前任的婆婆向她破口大骂。

    高天还在絮叨着:“你和我哥哥感情那么好......”

    好?高天不知道,车在坠河之前两个人正在车上吵架,高飞的拳头落在金铃的头上,右手抓住了方向盘,金铃那时只想,一起死了吧!

    她轰着油门,车子飞了出去......

    “过去多年的事了,不想提了----你不是留在上海了吗?”金铃柔声说。

    “嗯,是的,我毕了业就一直留在那,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爸过世。”

    金铃轻轻“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什么病?”

    “上个礼拜六,心梗----倒也好,没遭什么罪。”高天说。

    金铃不想假惺惺的说“怎么没说一声”,所以她没有吭声,只“嗯”了一声。

    “结婚了吧?”金铃问。

    “结了,都当爹了,有一对龙凤胎。”高天微笑。

    “真好。”金铃也微笑。

    “你呢?”高天问道。

    “我也结婚了,不过还是没要孩子,反正我现在的老公自己有儿子,也没人逼我。”

    高天点点头。

    “你来办什么业务?”金铃问。

    高天如醍醐灌顶:“啊,对,我这个套餐......”

    金铃呆呆的看着这个人,像,真像......

    像他的哥哥高飞那是自然的,他俩兄弟都有几分像另一个人......

    ----像杨宗建。
    第十七章 噩梦

    一

    “刚刚和你说再见那个帅哥是谁?”杨宗建边开车边好奇的问。

    金铃隔了十几秒才回答:“我的前小叔子。”

    “前小叔子----就是前夫的弟弟----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金铃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得杨宗建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啦?”

    金铃说:“他跟我前夫长得很像,你当然会觉得有点熟悉......”

    杨宗建有点意外:“我从来没问过你前夫----怎么,是我认识的人吗?”

    金铃闭上眼睛,轻轻说道:“不是,你不认识他。不过,我之所以会和他结婚,是因为他长得有一点点像一个人----”

    杨宗建侧头看着她,扬起眉毛等她说下去,金铃吐出了两个字:“像你!”

    金铃的眼角有些湿润,杨宗建忽然感动了,他把车停到路边,扳过金铃的脑袋,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再抹去她眼角的眼泪,这才继续开车。

    金铃缓缓说道:“我跟我前夫高飞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当时他就对我表现出异常的好感,聚会完他还专程送我回家,我因为他跟你有一点相像,所以没有拒绝他的追求,一年之后,我就和他结了婚。我其实真的好想平平淡淡和他过日子的,可是我想不到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有染----他和别的女人开房时候被警察扫黄抓到,被拘留还被罚款......”

    “他回来之后我就跟他说离婚,他又跪又哭向我保证没有下一次,我看他涕泪俱下,一副后悔不已的样子,一时心软就原谅了他,可是没多久,他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当我斩钉截铁向他表示要离婚的时候,他竟然向我动了手......”

    杨宗建握住方向盘的双手青筋凸起,他低声骂道:“人渣!”

    “从小到大,家里人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想不到他竟然打我,而且还是他的错!所以当他第二次对我出手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我要让他死得很难看!”金铃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咬牙切齿,甚至没有任何感情,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我盘算了几天,我已经尽量温柔、克制的对他,想不到他竟然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和别的女人打电话,说着令人恶心的情话。当时我开着车,忍无可忍的和他吵起来,他抓着我的头发打我,我把心一横,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把车冲进了河里......”

    杨宗建“啊”了一声,叹息道:“你又何必和这种人渣一起同归于尽?”

    金铃不答,过了半日才眯缝着眼睛说道:“你以为我想要和他一起死?----他算老几?”

    金铃冷冷说道:“车冲下去之前,我已经把玻璃窗摇了下来,安全带也在落水一瞬间解开了。我会游泳而他不会,他甚至连保险带都没能解开,他只管抓着我的衣服,我直接把外套脱了,从摇下的车窗游出去......”

    “我浮出水面,喊了几声救命,然后又沉入水底,在外人看,是我脱险后仍奋不顾身的潜入水中救车里的丈夫,其实我是怕他运气好挣脱出来死不了----他那时候已经解开保险带了,那边的门和玻璃都打不开,他想从我这边的车窗钻出去,我伸手过去拉他......”

    杨宗建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低声道:“你还是心软了?”

    金铃一脸的笑意浮了上来:“高飞结婚之后就发胖了,肚子和怀胎六月差不多,我摇的车窗玻璃没有摇到底,我可以钻出去,他却钻不出去,他身子出来一半,然后就卡在那里了,我憋住一口气,亲眼看着他绝望的呛死了......”

    金铃一阵可怕的冷笑,眼神也煞是吓人。笑了很久,忽然,她“嗤”的笑出声,捏了杨宗建的脸一把:“吓坏了没有?你真的相信啦?你怎么那么傻----”

    杨宗建一时云里雾里,不知金铃到底说的是真是假。金铃拍拍他手臂说:“意外,纯属意外----像你说的,为了这样一个人渣,和他同归于尽,不值得。”

    杨宗建“哦”了一声,吁了一口气。

    金铃转过头,她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二

    金铃回到家,郭传志和郭旭父子已经从连云港回来了。

    她一边换鞋一边说:“回来啦?玩得好吗?”

    电视里永恒的在放着《名侦探柯南》,郭旭玩着手机游戏,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郭传志在厨房探出头说:“我买了虾,螃蟹,还有扇贝,煮一煮、蒸一蒸,晚上就吃这些。”

    金铃倚着墙说:“螃蟹这个时候好像没什么肉。”

    郭旭忽然开口说:“我也那么说的,他不听,他说你喜欢吃----对了,他还说你喜欢吃铁板鱿鱼,给你打包过来三条。”

    郭传志经他提醒,“哎呀”一声说:“我差点忘了!”他从冰箱把鱿鱼拿出来,开了烤箱预热,然后烤盘铺了锡纸,铁板鱿鱼一片一片铺上去,放进烤箱烤了一番,殷勤的端了出来:“快点过来吃吧----这个得现做吃才好,打包过来味道就差了很多,而且竹签拿掉了感觉少了点仪式感,你凑合点吃。”

    金铃拿着筷子闷头吃了两块,“唔唔”两声说:“味道还不赖----郭旭你也来吃啊。”

    郭旭摇头说:“不吃了,吃伤了,那是我爸专给你买的,你一个人慢慢享用吧。”

    金铃慢慢吃着,郭旭偷偷瞄着她,不怀好意的带些笑意。

    “这辣椒好辣。”金铃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郭旭情不自禁嘴角上扬,他说:“哦,我爸说你能吃辣,打包的时候我特地让人家多加了辣椒,怎么,降不住啦?”

    “不是啊,辣得很过瘾!”金铃赞不绝口。

    郭旭悻悻的把目光收回来,接着玩起了游戏。

    三

    晚上十一点多了,郭传志和金铃两个在床上,一人抱着一个手机看。

    郭传志先放下手机,充上电,然后脱个精光钻进被子,手停在金铃腰间。

    “老婆,睡觉了。”郭传志腻声说。

    “你先睡吧,我还得等一会儿,把剧看完。”金铃目不转睛的说。

    郭传志的手开始慢慢上移:“剧有什么好看,不如我们----嗯?嗯?”他的眉毛跳起舞来。

    “你这两天玩得还不嫌累啊,开车又开那么长时间,早点歇歇睡吧!”金铃敷衍着。

    “我还想玩,我还想开那种车......”

    “不要----这两天不方便。”金铃皱起眉头。

    “这么快吗?上个月你是20号吧?”杨宗建身子探起来。

    “这个月已经来了......”金铃歉然说。

    郭传志略感失望,把手抽离回来,转过身带点怨气闭上了眼。也就是三两分钟光景,他睡着了。

    金铃睨了他一眼,手机放在了胸前,她看着天花板,心想,我是得和他离婚吧,不然这样太不道德了呀。

    三

    “离婚呀?”杨宗建似乎有些吃惊。

    金铃双臂圈着他的脖颈:“我不想老是这样偷偷摸摸,我想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

    “你想怎么跟他说?”

    “就直接说我不喜欢他了呀,我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

    “这样......不好吧?”杨宗建踌躇。

    金铃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你----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杨宗建忙道:“不是----我当然会和你结婚,但是你不能这就去做,可能要往后推两三个月。”

    “为什么?”

    杨宗建停了一会儿说道:“他儿子还在这里呢,至少等他腿好了、回去了再说吧。”

    金铃想了一想,倒也是。她无奈的点点头。

    “另外,那个打电话给你的人如果把我也跟踪了,那笔钱的下落都不好查了,你说是不是?”杨宗建柔声说。

    金铃把脸埋在他胸口,“唔”了一声。

    “对了,最近他又给你打电话没有?”杨宗建问。

    金铃垂下眼睑说:“没有。这两天没打。”

    “奇怪,这个人到底打什么主意呢?几天没联络,还挺不正常的。”杨宗建喃喃说。

    金铃微笑说:“说不定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心脏病发呀,车祸呀什么的......”

    “是就好喽----”杨宗建耸耸肩。

    金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四

    “最近他又给你打电话没有?”

    “没有,这两天没有。”

    白天说过的话,在梦里又重复一遍。金铃当然知道自己说谎了----不不不,那天晚上,那个人,在馨园的屋子里给她打过电话。

    金铃在杂物房掩住自己口鼻不发出声响,她的手机打成静音,人藏在柜子里......

    金铃在梦里惊出一头冷汗----但她醒不过来,她一直在梦里回忆那晚的情形......

    杂物房的门被轻轻拧开了,一只手伸进来摸索开关,可是按下去,灯还是不亮----当然,金铃事先拧松了灯泡,只盼黑灯瞎火,那个人不要进来。

    可是,他进来了,拿着手机往里照。他看见那个柜子,迟疑了一下,伸手过去拉开了柜子门......

    他看见了什么?他如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金铃那天一身白衣,长头发披散下来,手机手电的白光打在脸上,惨白惨白,再配上两眼上翻,口红在两眼之下画了红红的两道“血痕”,黑夜之中,近在咫尺的看着你,如何不被吓得昏死过去?

    妙计得逞,她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慌里慌张用湿纸巾在脸上擦拭着----擦得太用力,皮肤已经感觉到痛了。她浑身发抖,颤栗着夺门而出......
    第十八章 秘密

    一

    金铃是被郭传志轻轻拍醒的,醒来时后背都是汗。

    郭传志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手捧着她的脸:“做噩梦了?”

    金铃喘息稍定,点了点头。

    “梦见什么了,老猫猴?”郭传志取笑她。

    “梦见鑫园那个老房子有鬼。”金铃随口说。

    郭传志把她的手从胸口移开:“可能是手压在胸口了,所以做噩梦。”

    金铃起身到客厅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她回到床上,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对了,跟你说一声,鑫园那个房子我打算拿几万块钱出来稍微装修一下,要不然不好租,就算租出去也多半是当仓库,租不上价。”

    “那房子......也是,白白扔在那怪可惜的,不过那地方----不会拆迁吧?”

    “不会----那房子起码还得20年才有可能拆吧?”

    “要几万块钱?”

    “我找装修公司问过了,全包价,三万多----就简单弄弄,反正咱们也不住那里,不用那么讲究,差不多就行,刷刷墙铺铺地......”

    “哦,那我明天给你转四万块钱吧。”

    “不用----这个钱我有。”

    但是郭传志直接在手机上把钱给转到金铃的账户上了:“转你农行卡上了。”

    金铃转过身:“我说了不用,我有----”

    “你是我老婆,还分什么你我?”郭传志俯下身在金铃头发上亲了一下,他想有所动作,金铃把手遮住了他的嘴:“我......身上不方便。”

    郭传志直直伸了一个懒腰,悻悻说道:“睡觉睡觉----”

    二

    趁中午休息时间,金铃到馨园的房子来看看。

    正在跑水电,所有的门拆掉了,厨房和卫生间的瓷砖也都敲掉了。地上或墙上,没有哪里有什么异样。

    工人去吃饭去了,杨宗建回酒店去处理前台和顾客打架的问题,金铃一个人在房里。

    她站在原本杂物房的门前,回想那一晚自己藏身在衣柜里,披散了头发,用口红画出两道血泪,打开手机的手电照着脸......

    那人开了门,受到惊吓,应声倒地,而她慌忙夺门而出......

    但是很快的,她又回来了----她不能这么走,稍迟一些那男人还会醒过来,也许他当时想不到所谓的“女鬼”就是金铃,但是他会有所怀疑,这是个麻烦的问题......

    她拿手机照了照那人的脸----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样貌很普通,大街上往人群里一扔马上就找不到那种。

    她从他口袋里翻出了手机。她按了几下,如果是密码解锁就有些麻烦,然而他的手机居然是指纹解锁!金铃大喜,拿那人的食指按上去,手机解锁了。

    她翻查最近联系的电话,是的,是她的号码----这电话不能留在这里。

    他的人呢?要不要----干掉?一了百了?

    敞开的柜子里,有铁锨、镐头和锄头等工具,金铃藏身于此,就是因为碰到了它们才发出的声音,被这个男人察觉。

    她用手拨弄了一下----哪个东西好用些?

    她摸到了一把锤子----那个男人就是这个时候醒来的,他突然坐起来,左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右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原来是人扮的女鬼----他有些恼羞成怒。

    金铃悔不当初:“我为什么要回来?我为什么不拿了手机就跑?我为什么要背对着他?”

    她忽然想起自己手中的锤子,她知道自己也就这一次机会了,抓不住可能她就是要死的那一个,不不不不不,我才不要死,我还要找那六千万的下落......

    她狠狠心,用尽所有力气朝自己脑后敲去----她正好敲在了那人的右太阳穴上,男人哼也没哼一声的倒在了地上。

    金铃抓着自己的喉咙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她咳出眼泪来。

    既然下手了,就不必仁慈了----她抄起锤子,手起刀落,一下,两下,三下.....

    男人终于没气了。

    三

    金铃给杨宗建拨了两个电话都没拨通----男人,你在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打不通他的电话。

    金铃慢慢冷静下来了----也罢,这件事不让第二个人知道倒也好。

    把他的手机关机,装到自己包里。

    口袋里有没有身份证之类?她翻找一番,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串钥匙。

    尸体怎么处理?----分尸?焚尸?或者带出去扔河里,或者哪里?

    ----开什么玩笑,满世界的摄像头,你根本无处藏身。

    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就是这里。

    金铃冷静下来----对,明天找人挖一个坑-----比如在后边的小院子里,然后把人打法走,尸体丢进那坑里,再浇上水泥----

    就像杨宗建说的那起案子,把人浇灌进水泥......

    金铃不住的点头。

    把男人搬进衣柜,地面擦洗干净----倒没多少血迹。

    衣柜是可以上锁的,右边柜子中间的抽屉里有钥匙,金铃记得很清楚,她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她把柜门锁好----明天要交代他们谁也不能动这个柜子。

    抽屉里还有一把小锁,金铃把杂物房的门也锁上。

    一切妥当,她静悄悄出了门----要小心,不要碰到什么人才好。

    门外有几辆电动车,金铃忽然想起来,这个男人好像是骑电动车来的。

    嗯,大门口还有监控呢......

    金铃戴着手套把刚才从男子口袋里拿出的钥匙试了试遥控器,有辆电动车叫了起来。金铃若有所思,她果断转身又回屋里去了......

    杂物房的灯泡拧好,灯重放光明,金铃打开柜门,把男人的尸体拽了出来,脱去了他的衣服、裤子、帽子......

    十分钟之后,一身黑衣、黑裤、黑帽、黑口罩的金铃骑着电动车出了小区大门。

    她尽量骑在昏暗的地方,以免监控里拍到她的样子露出马脚。路过一座桥的时候,她看看近处没有人和监控,便掏出男人的那部手机,将它扔进了水里......

    某一个巷子,金铃把车骑进去。那地方有一个电动车以旧换新的地方,废旧电动车摆了一排。金铃在黑暗中用砖头把电动车外壳砸烂,然后推过去和那一堆旧车放在一起。钥匙她拿走,扔进了一个下水道。

    她在一个公共卫生间换下黑衣黑裤,摘下帽子,出门把它们丢进垃圾桶里......

    四

    吃饭的两个水电工回来了,金铃问:“这屋里的柜子搬哪去啦?”

    年纪轻的那个回答说:“给抬到后边小院子里了。”

    金铃过去看了看,果然那柜子和桌椅都在院里,想是工人嫌碍事给清出去的。

    年纪大的那个是师傅,见她在意,说道:“腾空我们好干活,放心,我们都给盖上塑料布了。”

    金铃“嗯”了一声,脸上也看不出悲喜,师傅便说道:“这老式的柜子,都是实木打的,死沉死沉的,我们两个抬出去累得不轻。”

    金铃说:“这柜子比我的年纪还大,我一直觉得挺吓人的,还有这桌子,我都不想要了。”

    师傅心底暗喜,又不敢太表现出来,咳了一声说道:“真材实料,不要挺可惜的----你要是真的不要,我让收旧货的给拉走......”

    金铃目无表情的说:“那就拉走吧,院子里这些都不要了。”

    她推开门,最后看一眼那柜子,随即目光射向地面,那崭新的与别处不同颜色的水泥地上,有两个清晰的鞋印。

    师傅有些心虚的说:“搬柜子时候没注意,水泥没干----你这回头还铺砖吧?要是铺地砖就无所谓,要是不铺我找点水泥给你弄好。”

    金铃说:“铺啊,当然铺。”

    师傅迎合着说:“对,铺了也好看,也干净。”

    金铃“嗯”了一声,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那水泥地面......

    五

    那天,这个位置挖了很大一个洞。杨宗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问:“到底要挖多大?挖到不空不就行了吗?”

    “你只管让他挖,我觉得家里唯一能埋点宝贝的也就这个地方了。”

    杨宗建说:“我也这么觉得----行,我让他尽量挖。”

    “水泥沙子石子儿都弄来了吧?”

    “已经弄来了。”

    金铃满意了:“我中午过去看看----”

    “杂物房的门怎么锁上了?”

    “我回头再跟你说,不说了有事了......”

    中午金铃过来,支开他们去吃饭,锁好门,再开了杂物房的门,打开柜子----

    尸体白天看的时候没那么吓人,但是她也不想看。

    她事先准备好了一个旧床单,将尸体盖上,裹好,她拖着尸体的腿,给拽出去,推到那个坑里。院子里的樱桃树枝繁叶茂,唯一有可能看到院子里情形的是对门楼上二楼,金铃看过了,阳台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金铃看着坑里的尸体,她不太满意,索性跳进坑,把尸体高出来的地方用手压下去,压不动就用脚踩下去,还好这坑足够大......

    她满意了,然后拿簸箕铲石子儿往里倒,一趟,两趟,三趟......

    终于尸体给盖上了,她累得不行,在凳子上坐下。

    三个人吃饭回来两个,工头有事走了,扫尾一点工作交给了小工。金铃在心里暗爽,真是天助我也,她假装肚子饿了,支开了杨宗建给她买饭,然后催小工过好水泥沙子往坑里填。

    一锨一锨,每填下去一锨水泥砂浆,金铃的心就轻松一些。终于都填平了,小工铺上塑料膜,絮絮叨叨让金铃隔多长时间浇一次水,金铃如释重负,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弱笔流年629 2022-07-02 21:12:11
    坐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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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捧场!
    这一章与第十四章有矛盾的地方:十四章的回填是老陈完成的,本章的回填是老陈手下的小工完成的,以本章为准比较合理,老陈和小工各干一半,这样金铃才不会被怀疑,我发第十四章的时候忘记把这个情节给改了。
    第十九章 浮夸

    一

    下午三点钟,金铃在营业大厅巡视,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睛像要射出毒箭似的。

    金铃倏地转过身,想要不那么明显的走开,可是那老太太扬声叫了起来:“金铃!”

    金铃只得站定,缓缓回过身。

    老太太在她身前三米处停下了,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金铃旁边的同事已经看出来者不善,上前说:“大姨您要办什么业务?”

    老太太指着金铃一脸敌意:“我来找她!”

    金铃示意同事离开,不卑不亢的招呼她:“高老太太。”

    ----这是高飞的母亲,高天口中没分给金铃一毛钱的她的前任婆婆,那个说她害死了自己儿子的女人。

    “高老太太?”老太太冷笑着,“这称呼多见外,怎么说我也曾经是你的婆婆,好歹叫我一声大姨吧?”

    金铃微微一笑:“不敢高攀。请问您有何见教?”

    高老太太说:“我听高天说在这遇见你,我这两天就特地来转转,看看能不能碰到你----昨天我没见到你,今天可巧就见着了。”

    金铃心底下说:“那不就是冤家路窄?”

    高老太太见她不吭声,便冷笑:“心虚了吧?刚才见到我躲什么呢?”

    金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嘴角含笑:“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走路遇见挡道的,我都会绕开,免得不愉快。”

    高老太太沉不住气了:“你敢骂我是狗?”

    金铃讪笑:“你可别冤枉我,你从哪里听到我骂你是狗了?”

    金铃的同事过去劝老太太:“大姨,金姐没有骂你,我们都没听见她骂你!”

    老太太勃然大怒:“她说走路遇见挡道的!----俗话说好狗不挡道,她这不是骂我是狗吗?”

    金铃说:“您老人家非要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您有什么业务办理找我同事吧,恕不奉陪!”

    高老太太开始大叫起来:“你想走?你这个杀人犯你想走?”

    金铃猛的转回身,向她怒目而视:“你说谁是杀人犯?”

    “就是你,你就是杀人犯!你杀死了我儿子,现在还安然无事!”老太太指着她大叫起来。

    一时有好事者在旁围观,营业厅的两个保安闻讯赶快过来,一左一右扶住老太太:“老太太,你不要在这闹事----”

    高老太太越发跳起来闹,保安因她年纪大,倒也不好用力抓她,她嘴里“杀人犯、杀人犯”的叫骂着,忽然挣开保安的手腕直向金铃冲去,扬起手,一记耳光便打了过去。

    金铃如何让她得逞?她眼疾手快躲过去,左手反手捉住了老太太的手,右手扬起便要打还过去。

    终于,她的手硬生生收住了,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少。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电信工作人员殴打老年人!----金铃仿佛看见了视频的题目。

    她忽然甩手松开老太太的手,开始歇斯底里的哭叫起来:“够了!我已经躲开你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被你赶出家门一分钱都没拿,你还要怎样?”

    老太太也叫起来:“我要怎样?我想让你偿命!我儿子的命!”

    金铃激动的哭喊着:“你儿子的命?那我儿子的命呢?”

    老太太迷糊了:“什么你儿子的命?”

    金铃指着她,大吼:“出车祸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你儿子还向我家暴,还在外边玩女人!我为什么会把车开到河里?----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在打我,他拉着方向盘,这才会冲到河里!我好运从车窗户里钻出来捡了一条命,我都没上去,还要下去救他,他肚子卡在窗户上拽不出来,他死了----怪我吗?你死了一个儿子,你知道不知道我死了一个丈夫,两个儿子!”

    老太太惊诧了:“什么两个儿子?”

    金铃歇斯底里的向她吼道:“我怀的是双胞胎,两个儿子!结果我救你儿子的时候,他的头顶在我肚子上,我才流产的!----你满意了没有?死老太太!”

    围观的人脸上都露出同情的表情,开始向老太太责怪起来:“那是你儿子的错,怪不了人家,你怎么还能这么欺负人呢?”

    老太太眼看众人反过来说她,气得指着金铃说:“你胡说!当时在医院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你怀了双胞胎?”

    金铃红了眼,嘶声叫道:“那是怕你知道了打击更大,所以没让你知道!”

    老太太一时也半信半疑,开始心虚起来:“你撒谎!”

    “好好好,我撒谎,我为了杀你儿子,我怀着双胞胎和他一起开车开河里,你满意了吧?警察也帮我一块撒谎行了吧?”金铃咬牙切齿。

    老太太被两个保安安抚着拉走了,同事扶着泣不成声的金铃掩面冲进洗手间去洗脸,一边安抚她着她,一边骂老太太欺负人、不要脸。这时领导打电话过来问什么情形,卫生间信号不怎么好,同事忙出门去回话。

    金铃洗完脸,环顾四下无人,她对着镜子得意的露出神秘的笑容来。

    二

    高老太太来闹事,事件虽然不大,但在网上也算小小发酵。营业大厅也受到一些困扰,这里竟然如网红打卡地一般,多了好多人来参观。

    丁主任好生为难,只得跟金铃商量,不要她在大厅,就在办公室办公吧。可是还有人混进来,甚至还有记者要采访她,最后金铃只好请假躲在家,哪里也不出去。

    丁主任温言说:“你有十几天的年假,干脆都歇完了再说吧。”

    金铃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丁主任叹口气,摇了摇头。

    杨宗建和郭传志都先后知道了此事,分别打电话给她安慰她,金铃故作轻松的说:“我没事呀,在家歇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去上班吧。”

    郭旭在家也刷到了那个视频,虽然金铃的脸上已经被打了码,郭旭还是认了出来。他看完跟金铃说:“怪不得你这两天不上班,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成网红了哈。”

    金铃坐到他旁边,拿着他的零食吃了起来,半晌叹了一声:“网红不好当啊。”

    郭旭说:“你这个是真的吗?”

    金铃斜着眼装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说呢?”

    郭旭耸耸肩说:“我觉得这个跟你平时有点不一样。”

    “那我生气嘛。”

    “可是我感觉有点----戏剧话,有点----浮夸。”郭旭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金铃有点吃惊,杨宗建和郭传志都没有觉察,一个孩子倒是觉察出了她的不寻常。

    她若无其事的吃了两片薯片,忽然俯身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我挺浮夸的----我就是为了让那个老不......老太太难受,我才故意那么说的,让她知道她不但没了儿子,还没了两个孙子,让她懊恼死才好!”

    郭旭沉吟道:“她说你害死她儿子,真实的情形是怎样的?”

    金铃不悦的说:“不是说了嘛,我开车的时候,她儿子抓着我的头发打我,还抢夺方向盘,我踩着油门不小心冲进了河里......”。

    “你怎么爬出来的?车里灌水很难能把车门打开。”

    金铃又捏起一片薯片吃:“车窗的玻璃是摇下来的,门打不开,可是可以从窗玻璃那里钻出去。”

    郭旭赞道:“你还挺沉着的----很多人这时候保险带可能都解不开。”

    金铃坦白说:“那也没什么可慌张的,大不了一死----有时候你绝望到不想活的地步,死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郭旭隔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说道:“所以----你开车冲进河里,其实并不是意外?”

    金铃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说道:“当然是意外啦,我何必为了一个人渣赔上自己的大好年华?”她扭身去厨房洗手去。

    从厨房出来,她看见郭旭对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她递给他一瓶可乐。

    郭旭谢了她,拧开盖子喝了两口,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其实,这里边有一个地方说不通......”

    金铃扬起眉毛看着他,郭旭缓缓说:“一般来讲,孕妇应该比较注意自己的身体,防止感冒发烧、避免吃药----我妈怀孕的时候,简直把自己当成国宝。你开车的时候应该是关上窗玻璃才对,如果冷了、热了可以开车里的空调,可是你却把窗玻璃大开吹风,这样似乎说不过去----”

    金铃拿着手里的可乐瓶和郭旭的碰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忍不住说:“你可真聪明----”

    她微笑:“我当时根本没有怀孕,更没有什么双胞胎儿子,我就是单纯想把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后悔死,气死,那样我才开心呢......”

    郭旭满意的点点头----这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轮到金铃好奇:“你刚说你妈妈怀孕----那你是有个弟弟还是妹妹?我没挺你爸提过。”

    郭旭撇撇嘴说:“是个妹妹----同母异父,跟我爸又没什么血缘关系,所以他也不会关心。不过我这个妹妹没多大就死了,夭折了。”

    金铃“啊”了一声,甚是意外。

    郭旭皱着眉头说:“我妈生下这个妹妹之后精神状况不大好,老是恍恍惚惚、神神叨叨的,有一天竟然拿葡萄喂我妹妹吃,然后卡喉咙了,没救过来----我觉得,她应该是产后忧郁症......”

    第二十章 狭路

    一

    金铃在家里闷得无聊,便去鑫园看房子装修得怎样了。杨宗建的酒店这两天不消停,有离家出走的学生被家长找来闹,卫生检查又有项目不合格,金铃也就没烦他,自己打车去的。

    说来也巧,那天郭传志恰好也去了,他是办完业务路过此处,想起金铃说找了人装修便心血来潮顺便进来看看。来的时候大门是敞开的,工人以为他是楼上的邻居进来瞧瞧,看他一眼也没打招呼。后来见他每个房间都仔细看了一遍,还看了后边小院子,这才问他是干嘛的,杨宗建便说自己是房主金铃的老公。

    工人一怔,因为每天看见陪金铃进进出出的是杨宗建,想当然的以为那是金铃的老公,不料这一位却说自己是。工人甲比较机灵,当下也不敢乱说话,工人乙就有些迟钝,恍然说:“啊,你是金姐的老公?那天天----”工人甲忙扯了他一把,笑道:“金姐天天都来看看的,怎么这两天没来?”

    郭传志便含混地说她这两天忙了,有事没来。工人甲向乙使个眼色,拉着乙干活去了,让郭传志随便看。

    金铃来了看见他不免很是意外,又庆幸还好杨宗建不在,她生怕杨宗建与郭传志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碰上,赶快拿手机出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郭传志说话,一边大胆的给杨宗建发微信,让他千万别过来。

    世上的事有时候就那么邪门,怕什么来什么,那边金铃刚发微信过去,杨宗建就推门而入,更糟的是,金铃进来时把门关上了,杨宗建是掏钥匙开门进来的。

    一时三个人都愣住了,两个工人也面面相觑,大感刺激,一脸期待好事上演的表情。

    鸡飞狗跳?大打出手?两个人各种脑补。

    还是杨宗建先开口的:“老郭来了?----你这简直是大驾光临啊,来来来,别闲着,送瓷砖过来了,赶紧来搬!”

    郭传志看见“杨警官”如此熟络,倒有些手足无措,一时真的放下手包就要出门,杨宗建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说:“你还当真啊?现在买砖送砖一条龙服务,送货搬货费用都在里面了,还用得着你动手?省省你那老腰吧!”

    然后就有送货的工人搬了一箱箱瓷砖进来,金铃看见真的有工人来送货,这才在心底暗暗吁了口气。杨宗建指点着厨房的砖放哪里,卫生间的砖房哪里,地砖放哪里。

    指点完了,他把钥匙递给金铃:“你不说不来,让我来等着送货的吗?还特地把钥匙给了我。”

    金铃也不接钥匙,笑说:“我在家呆闷了跑出来的----钥匙放你那吧,明天不是还有水泥沙子什么的要送吗?万一我来不了你可以来开门啊。”

    杨宗建故意说:“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哈,不带这么不客气的----给老杨啊,老杨来开门。”

    金铃扁嘴道:“他要是有空我还能拜托老同学你?”

    她转头向郭传志笑道:“你说巧不巧,我那天去装修公司签合同,结果那公司老总是杨宗建的表妹,他那天正好也在那里,结果这一单生意咱们省了好几千块钱。”

    杨宗建说:“我表妹昨天还在说我,十年也不来一趟,来一次还让她少赚几千块钱。”

    郭传志赶紧和杨宗建握手说:“哟哟哟,那可得谢谢你了----呃,老杨你现在还在那个杨庄派出所?”说罢便给他上烟。

    杨宗建一边摆手表示不抽烟,一边说道:“我早就不在派出所了......”

    “那是升到市局了吧?”郭传志小心翼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杨宗建微微一笑:“不干这一行啦,我现在承包了一个连锁酒店。”

    郭传志明显松了口气,当即卸下了原本浑身是刺的戒备心理,满脸堆欢道:“是是是,公安这碗饭不容易吃----哎,吃饭了吗你们?”

    金铃没吃,但是她说:“我吃了。”

    杨宗建倒是坦然说:“我没吃。”

    郭传志说:“走走走,我请你吃饭,你看看你给我帮了那么多忙,我都不知道----”他转头对金铃说:“你怎么也没给我说一声啊?”

    金铃不情愿的说:“没想起来......哎你们怎么之前认识吗?你怎么知道他干过警察?”

    郭传志说:“打过交道......”-

    二

    三个人吃了一顿各怀鬼胎的饭。

    金铃和杨宗建当然都在想着郭传志会不会怀疑他俩的关系,郭传志则在想着该不该怀疑他俩的关系,最后他还是觉得宁可相信他们的清白,他们就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单纯的老同学关系。

    杨宗建把话题扯到郭旭身上,郭传志开始有些不自然。

    “这孩子太聪明啦,不像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我怎么觉得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跟傻子似的。”杨宗建说。

    郭传志勉强笑了笑。

    杨宗建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记得你应该还有一个儿子,我那时候见过,当时和郭旭现在差不多大----”

    郭传志有些怔怔的抬起头,脸上的神气有些古怪。

    杨宗建有些歉然但仍狠心的说:“郭旭的哥哥叫郭晓枫,后来因为发烧没及时送医院、烧成脑炎,最后死了是不是?”

    郭传志有些吃惊,他瞠目结舌的说:“郭旭告诉你的?”他顿了一顿,才缓缓颔首道:“这孩子,什么话都跟外人讲......没错,晓枫当年是烧成脑炎最后死的......”

    “我听说老母亲已经去世啦?”杨宗建盯着郭传志的脸:“当年我也见过她,印象深刻,报警说是被人下了老鼠药。”

    郭传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含混的说道:“走了好几年啦,金铃都没见过她。”

    杨宗建向金铃说:“你老公那会儿曾经被我怀疑是犯罪嫌疑人----”

    金铃假装讶异道:“是吗?”

    杨宗建说道:“他一个班的工友上中班的时候神秘失踪,后来在浇灌的水泥里找到了被害人的尸体----那是我处理的第一个案子,我还清楚的记得死者名叫程守建,失踪当天和你老公有过矛盾,差点打起来----”

    郭传志忙道:“谈不上矛盾,他那个人平时就是个‘万人憎’,和谁都有矛盾,那天他脱了郭旭的裤子----”

    杨宗建扬眉道:“郭旭?”

    郭传志拍了一下脑袋,忙道:“口误口误,是郭晓枫----郭旭那时候还没出生呢,他是晓枫得了脑炎死了之后才要的----我说到哪啦?----哦,程守建脱了晓枫的裤子,其实他也就是恶作剧,晓枫那时候还在上小学五年级呢,一个孩子而已,不过他脸皮薄,当时哇哇大哭,我就假意要揍程守建,好给我儿子解解气----又没真打,而且也让别人拉开了,这算什么矛盾呢?况且他喝醉酒了,谁和一个酒鬼真格的计较这个?我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把他给推到下粮坑里----他肯定是意外啊,酒喝多了睡在下粮坑旁边,一翻身掉下去了----这很显然是个意外----他也真够倒霉,其实那个高度也不算高,可是积了一点水----那水好像三十公分都没有,可是居然把他呛死了......是不是杨警官?”

    杨宗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大概率上......是意外。”

    “至于我妈吃了老鼠药那件事,那是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因为拆迁房分配问题产生矛盾,我妈一气之下自己吞了老鼠药,却报警说自己是被别人下了药......”郭传志说。

    杨宗建“嘿嘿”一笑说:“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和你打交道两次,所以我对你印象是比较深刻一些......”

    郭传志心想:“还好你不知道那个吸毒小子过马路被撞死的事儿......”

    三

    回家的路上,郭传志开着车,金铃坐在车副驾,两个人很久没说话。

    等红灯的时候,郭传志问:“这房子装修多长时间了?”

    金铃说:“差不多一个礼拜吧。”

    郭传志默然,过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说:“那你那天跟我说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开工了?”

    金铃说:“是----你去连云港之前我就看得差不多了,这也不是咱们住的,随便弄弄好出租,所以我也就没特地跟你说----要是咱们住,那我肯定得问你意见,什么样的瓷砖、什么样的地板、什么橱柜......”

    “那你那时候就见到老杨了,没听你说?”郭传志说的尽量平和自然。

    金铃“唔”了一声:“那两天你都回来得晚吧?在家没想起来跟你说----那两天有什么事儿----好像郭旭过马路,那个叫刘朝阳的小孩被车给撞飞----是那天吧?”

    郭传志有些紧张的说:“你跟他说过这事吗?”

    金铃眼睛都不眨的说:“没有啊,我没跟他说这个。”

    郭传志松了口气:“那就好----别在他面前提这些。”

    金铃说:“怎么了?”

    郭传志说:“他疑心重,回头他知道那小孩撞车时候我在旁边,一定又会胡思乱想。”

    金铃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然后提醒他:“绿灯了----”

    她过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你和杨宗建原来那么多年前就打过交道,那上次在路边见到的时候你怎么没认出来?”

    郭传志说:“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再说我跟他其实前后加起来也没见过三次,谁记得那么清楚?上次光是觉得有点面熟了----哎我刚才忘了问一句他干的什么连锁酒店?----如家?格林豪泰?七天?还是......”

    “不知道,我没去过,也没问过,你下次自己问呗----你想干嘛?下次约人开房到那里好打折吗?”金铃似笑非笑的说。

    “我天,你怎么这么说----我不过随口一问......”郭传志叫起屈来。

    第二十一章 中介

    一

    杨宗建和郭传志那次见面吃了顿饭之后,虽然金铃和杨宗建见面较之前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了些,但是为了防止郭传志怀疑,他们还是有所避忌,见面机会反而少了。

    金铃这天亲自出马去金陵小区看看,她戴了帽子,口罩,捂得颇为严实。

    进了小区,直接奔向六号楼----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这地方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她仰头那样看着,百感交集、悲喜莫辨。

    她在十九岁之前一直住这里,渐渐的,一草一木她都慢慢回忆起来。那个花坛的拐角,她碰破了腿,流了很多血,现在回忆起来,好像见到了白花花的骨头,但是怕爸爸妈妈骂,都没敢说,也不觉得有多痛,自己搽了些红药水,随便找些布条包扎了一下,换上长裤糊弄过去没被家长看到,居然没有感染,不过腿上现在一直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疤......

    那边一棵木瓜树,当时还没有多高,现在已经高大粗壮、枝繁叶茂了。小时候不认得木瓜,以为是一种梨子,后来她不知在哪里看到士多啤梨,她以为这个东西便是士多啤梨,结果多年之后才发现士多啤梨不过是英文里草莓的译音而已,她一直以为甜甜脆脆的这个品种的“梨子”并不能吃,只是熟了之后会散发一种幽幽的香味,摆在卧室里、卫生间里会香好久。

    种木瓜那家有个很坏的哥哥,过年的时候放炮,专门往她脚下扔,吓得她哇哇叫----不行不行,金铃想,这么想下去,三千年前的往事都出来了......

    她决定碰碰运气上楼看看。每上一个台阶,她都会有点回忆,哪个木头扶手的刺扎到她的手,哪个地方刮破了她心爱的白裙子......

    她想起来二楼半,杨宗建曾经在墙面上刻过一颗心,心左边是英文I,心右边画的像一个灯泡,但是杨宗建说那是铃铛,她那时候哈哈大笑,笑了很久很久......

    墙面上看不出心或者铃铛的痕迹了,那么多年过去,墙刷了一遍又一遍,了无痕迹。

    金铃慢吞吞爬到四楼,最后又慢吞吞下去。

    她运气不太好,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二

    出了小区,金铃留意了一下杨宗建跟她提的中介。她过去看了看,门锁上了,玻璃门上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写着“有事外出,有事请打电话”。

    金铃看了看里边的黑板,又看了看屋里的环境,里边暗、小、脏、乱、差......

    她皱皱眉走远了些,找到第二家中介,这间看起来干净明亮很多,看着很正规的样子,她一进去,马上有人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上前招呼:“租房还是买房?您想看哪个小区的?”

    金铃看看他们的展板广告,一双眼搜寻着金陵小区6号楼,女人见她没答话,衣着也不凡,便说道:“您先看一下,我给您倒杯水。”

    她打开饮水机的门,发现纸杯没了,于是到里边屋里去找杯子。金铃正聚精会神看展板广告,忽然外边进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和刚才那女人同款的制服,想来应该是同事。

    男人见金铃在在看广告,便热络地招呼起来:“您好,看哪里的房?----金陵小区吗?金陵小区说实话比较老旧,你无论租也好买也好都不合适,不如考虑一下这边的阳光天地----”

    之前的女人忽然出来,冷冷的说:“小张,要点脸啊,谁的客户你就招呼?”

    小张嬉皮笑脸的说:“ ,你的客户啊,不好意思,我看着没人就招呼了一声。”

     翻白眼说:“什么没人?大门开着还能没人?----我上里边拿杯子去了,你真会见缝插针!逮着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她给金铃接了杯水,声音从尖刻变得温柔起来:“你看哪里的房子?----金陵小区吗?这房子是挺老的......”

    金铃呼出一口气,歉然看着她说:“不好意思,我看你们外边门上贴着招聘,想问一下......你们还招人吗?”

    小张在一边捂着嘴无声的笑起来, 好生没趣,马上换了一种口气,不太起劲的说:“应聘的啊?早说啊----你多大了?有没有40 ?以前干过这一行吗?”

    金铃便老老实实回答:“37----没干过----之前在移动营业厅做客服经理......”

     给她拿张表格填,金铃填完了, 目无焦点的随意看了两眼,便打发金铃走了。

    三

    “我已经考虑过了,”金铃在同杨宗建通电话,“现在我有两个计划。第一个,由你出面到中介去,指定要租金陵小区6号楼1单元302的房子,想尽一切办法把它租下来。我看了那个小区正常的出租价格是一千块钱左右,咱们给他们出双倍价格,就说租一年,他们应该会心动,一年不行就说租两年----”

    “租两年的话,租金四万八,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杨宗建皱眉说。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呢----钱又不是一次性----付给他一些押金,房租按季度给,我相信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找出金色羚羊的秘密。然后就不租了,大不了押金不要了----再说了,如果我们真的找到那笔钱的下落,还会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杨宗建点点头----那倒也是。

    金铃继续讲她的第二个计划:“万一那二老死活都不肯把这房子租出去,我打算到附近那个房产中介去干,找机会、想办法把那房子弄到手----今天我已经去应聘了。”

    “你去的是哪一家?离小区近的还是远的?”

    “远的----那家正规些。”

    “移动那边怎么办?”

    金铃说:“看看再说,反正我现在歇年假。”

    四

    杨宗建第二次来到金陵小区的中介,这一次他没去规规矩矩的第二家,反而去了环境不像样的第一家,那上边有个简陋的招牌:“王姐房屋中介”。

    金铃上次来的时候锁门了,这次杨宗建又吃了闭门羹,他只得按门上留的电话打过去。

    那边电话接得很快,杨宗建问:“王姐?”

    对方声音有些惶惑,低声问:“喂?谁啊?看房的吗?”一口东北话,声音正是那天那个浓妆的中年妇女,杨宗建记得她纹了眼线和眉毛,远看还好,近看有点吓人,那眉毛像毛毛虫。

    只听脚步声响,想是她换了地方,声音也大了起来:“喂?能听见吧?----我搁医院了,刚才在病房里边,现在出来了,你说----”

    杨宗建说:“我想租金陵小区里的一套房子。”

    王姐说:“金陵小区的房源咱有----你想要几楼的?”

    杨宗建开门见山的说:“你能不能想办法把6号楼1单元302的房子给我租下来?”

    王姐沉吟一会儿,她一时没听明白:“6号楼......好像那是2单元302的房子出租,你看错了----那个没问题,我有钥匙,咱可以约时间看一下----你晚上方便吗?我只有晚上有时间。”

    杨宗建叹口气打断她:“我说的6号楼1单元302,现在这房子没挂出来出租,那房子现在有老两口在那住,但是我就想租这套房子----你能办到吗?”

    王姐总算听明白了,她嗤之以鼻:“哪有这么租房子的?你捣什么乱!----你就是买房子也不可能看中哪套买哪套吧?----人在那住得好好的,你想租,人家就租给你----可能吗?”

    “你觉得我出一千五一个月,他可能租给我么?如果一千五不行,那就一千八?”

    王姐有点吃惊:“那房子不值这个价呀----2单元302 那家虽然让我挂一千一,实际上成交价也就是一千,你出一千八租这破烂房子?----旁边阳光天地的精装修房我这个价都能拿下来。”

    “你不要管值不值,也不要问为什么,总之我就要租这套房子----你帮我去谈,只要你能把它谈下来,到时候中介费----你们都是一个月房租对吧?”

    “这事儿不可能----”

    “----我给你双倍!”

    “那也不太......”

    “----五千!”杨宗建说,“能租下来我给你五千!”

    王姐显然被惊到了,有点动心,又有点不知所措:“你这有点强人所难啊......”

    杨宗建游说她:“他们年纪大了,爬楼也不方便,要是在这住惯了,你可以给她租个这小区一楼的房子,也用不了那么多钱吧?他还能落几百块钱差价,还不用爬楼梯----你想想看----你就这么给他说呀。”

    王姐不太情愿的问:“你想租多长时间?”

    “先租一年吧?”

    “我----这两天有空给你试试吧,”王姐没什么把握。

    “越快越好,”杨宗建说,“王姐我加你个微信,你通过一下,然后我转五百块钱订金给你----你看咱有诚意吧?你要是能谈成,我说好的五千块钱佣金一分不少的给你,你就是没谈成,这五百块钱我也不要了,你看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王姐怎么算也觉得自己都是赚----至少赚五百,最多赚五千----不,是五千五......她的心顿时活动起来。

    现在是淡季,生意不好干呢,老婆婆又住了院,天天锁门没法做生意......谈下这一炮生意能挣个五千五百呢......

    “行,我尽量吧----那1单元302的老头老太太虽然天天从我这门口过,但是也没打过交道、没说过话......我尽量争取----唉,你可真有意思,多花这么多钱租这个房子和2单元302有什么区别我都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杨宗建说,他忽然调皮起来,压低声音说:“其实,这房子是我替我朋友租的,他是私家侦探,有个大老板怀疑他老婆和一个小白脸有染,那个小白脸就住在对面的那是几号楼来着----这家的位置正好,偷拍起来方便......”

    那胖娘们如梦方醒、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你朋友----”然后她骂了一句粗话。

    卧槽。
    上边又出现一个BUG,金铃明明在电信公司做,杨宗建却问她移动那边的工作怎么办,到底是杨宗建不上心还是我不上心呢?----很显然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第二十二章 窥探

    一

    杨宗建把电话里的情形说给金铃听的时候信心满满,是有着七成把握能把房子给租到手的。

    两个人在馨园小区,一边看着工人干活,杨宗建一边讲着那通电话的来龙去脉。

    金铃皱眉说:“你为什么去的那个脏兮兮的小中介?找那个像模像样的远一点的那家不好吗?”

    杨宗建说:“那一家远一些,覆盖的小区多,以新房为主;不像这一家,基本以金陵小区附近老小区为主。而且太正规的中介反而不好办事,比如他们收费有标准,我给的价钱不合规矩、不合常理,他们未必敢去干----私人那个小破中介就不同了,我给她的钱给五百落五百,给五千落五千,不必交给公司再拿可怜的一点提成,相对来说这个诱惑就大一些,她会更卖力一些去争取。”

    金铃听了倒也觉得有道理,点头说:“这个王姐要是搞不定,再去那一家也无妨----那个中介你可以找那个男的姓张的,我看他油嘴滑舌,没准儿能把老头老太太给哄开心......”

    两人正说着,那个王姐的微信电话打过来了,杨宗建把眉毛一轩,给金铃一个“好消息来了”的表情,接通电话,开了免提。

    “王姐,怎么样啊?”

    “实在不好意思,小杨----人家不同意。”王姐歉然说。“我就说了,这个很难。”

    杨宗建有点意外:“你跟老头还是老太太沟通的?出价多少?”

    “那老头每天下午三点钟睡完午觉,只要不下雨,都会出来溜一圈,雷打不动,我是先跟他说的,然后他当时说回去跟老太太商量商量,后来我看他溜达完回家,我就跟他一起回去找老太太说了。我把价钱给出到一千八了,而且也答应给他们找本小区一楼的房子,老太太就说不愿意,说一楼潮湿,说不想搬家,我后来私自做主出到两千块钱她都不愿意,她说出到三千她也不会考虑搬家,让她搬家只有一个可能----”

    杨宗建忙问:“什么?”

    “拆迁。”

    “这老太太!”

    “人家不缺钱----老太太说了,她儿子在法国,每月给她寄多少钱,她和老头的退休金加起来快两万块钱,不把这点钱放眼里。”

    杨宗建倒吸一口气说:“那么有钱怎么不买新房子住,住这破房子啊?”

    “就是啊,我当时就说了,你儿子怎么不给你买新房子啊,她说已经买好了,期房,富春山居,现在还没上房呢----等明年就差不多了。”

    杨宗建大失所望:“明年!那谁等得了啊----不过,你还是帮我留意点吧,平时见面多和她套套近乎,她要是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把房子租出去,你随时打给我,咱说的那个价格还有效。”

    “那----那个五百块----”

    杨宗建忙说:“我说过了五百块成不成都不要了,你只要帮我多留意这事儿就行了!”

    “那有点不好意思了哈----”王姐讪讪的说,“成,这事儿我给你多多留心,一有好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她顿了一顿,又怀疑的问:“你----你朋友要是等明年还能等那么久吗?不如我试试给你找402或者202的问问好不好?视线上差不了多少,应该都能看到----”

    杨宗建忙道:“不不不,我只要这个302!”

    王姐喃喃说:“你这个人也真有意思----我干了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租房子的----嘿嘿,里边有宝吗?”

    杨宗建和金铃相视一笑,心道,可不是有宝嘛!

    二

    两个人在金铃说好吃的那家小饭店里吃饭,菜刚上来,杨宗建的电话就响了,一看,却是郭传志打来的。杨宗建拿电话朝金铃晃晃,金铃忙收声。

    “老杨?在哪呢?”郭传志的声音笑嘻嘻的。

    “老郭----你猜?”

    “在酒店干坏事吧?”

    “咱是那种人吗?干坏事也不能在自己地盘干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在吃饭,你过来吧?”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开起玩笑来,好像多熟似的。

    “和谁?自己一个人吗?你要是自己一个人我就去。”

    杨宗建想了想,“我倒不是一个人,我和别人一起吃饭。”

    “男的女的?要是哥们喝酒我就去,要是你和小娘们一起吃饭,我就不去打扰你的好事了。”郭传志一本正经的说。

    杨宗建觉得郭传志有点奇怪,他眯缝起眼睛:“小娘们倒是小娘们,不过,这小娘们正巧你也认识----来!”他把电话递给金铃,金铃吓一跳,杨宗建不动声色的给她使了个眼色,金铃只得接过电话。

    “郭传志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平时没觉得你嘴那么碎呢?”金铃训斥他。

    郭传志吓一跳:“哟,老婆,你和他在一起呐----你们在哪?”

    “就馨园门口那个快捷酒店----”

    “啊?”郭传志吓一跳。

    金铃继续说下去:“----旁边的美味家常菜。”

    郭传志说:“那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到!”他挂了电话,身子一转,找个角落点上一根烟,倚着墙吸了快一半,这才又走出去。

    他其实一直在馨园门口,他亲眼看着杨宗建和金铃一起走出来进了家常菜馆,他躲在一边观察,看看两个人的举动是否亲昵,是否可疑。

    没有,他没看到。杨宗建和金铃当时在正在讨论还有没有必要去第二家中介去争取拿下金陵小区的房子,后来一致认定没什么机会了。这两个人谈的正事,所以都一本正经的表情,虽然挨得比较近,但并没有跨胳膊或拖手的亲密举动,在饭店里也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

    当然啦,大庭广众之下,杨宗建和金铃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有什么亲密行为。

    郭传志又试着想给金铃打电话,看看她会不会撒谎,转念一想,索性给杨宗建打电话,他倒要看看杨宗建是大大方方说真话,还是心怀鬼胎的说假话。

    一切都看似光明正大,杨宗建坦然承认自己和他老婆一起吃饭,还让金铃接了电话。

    郭传志当然不知道,杨宗建从窗户瞥到他了。

    郭传志的疑虑去了大半,五分钟后他笑嘻嘻的推门进来了。

    “从这边路过还是从一楼过来?”杨宗建朝他招招手,给他拽了把椅子。

    郭传志风风火火的坐下,说:“从一楼来----这会儿没人,我就打电话试试,你要是没多远就喊你吃饭。”

    金铃说:“工人说有三箱砖不对,颜色有色差,仓库送错货了,工人急着要用----我就拜托老杨开车来给换一下。”

    “你这老麻烦老杨,多不好意思!”

    杨宗建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

    金铃说:“我倒是想麻烦你老人家,打你电话你关机!”

    郭传志心虚的说:“开会----谁敢开手机?”他伸头看看菜:“你请人老杨就吃这个?也没什么硬菜!”

    杨宗建随和的笑笑说:“我吃什么都无所谓----她说哪个好吃,咱就吃哪个呗。”

    “这是什么?”

    “杭椒牛柳。”金铃说。“我最喜欢吃了,很嫩。在家做不出来这么嫩。”

    “还有啥是嫩肉粉解决不了的----不过你们有所不知,这牛柳其实是假的。”郭传志故作神秘的说。

    金铃有点意外:“假的?人造肉吗?我吃着不像假肉啊。”

    “肉倒是真肉,不过不是牛肉,这是鸭肉,加了嫩肉粉和牛肉香精----我朋友在批发市场,人家卖这个腌制好的牛柳直接问你,要百分之六十鸭肉的,还是全鸭肉的?”

    杨宗建叨了一口尝了尝,赞叹道:“吃不出来鸭肉味儿----老郭你真行,懂的不少。”

    郭传志得意洋洋的说:“对吃的我还是蛮有研究滴。”

    杨宗建说:“那金铃可以啊,有口福了。”

    金铃扁嘴说:“有个P!他天天半夜回来,我还能吃上他做的饭?”

    郭传志便说:“这礼拜六我有空,在家做顿好的,老杨过来吃饭----你还没来过我家吧?喜欢吃什么,你说!”

    杨宗建想了想说:“我喜欢吃小龙虾。”

    郭传志“唏”了一声说:“我最拿手就是啤酒烧龙虾!----说好了哈,礼拜六你来----我儿子可喜欢你了,恨不得认你当干爹!”

    一说到郭旭,杨宗建想起来:“你儿子的脑袋瓜,日后可以当刑侦队队长。”

    郭传志一个没留神就接了一句:“可不是,那天那个----”他本想说“那天那个警察也是这么说的”,幸亏猛地停住,及时住了口。

    杨宗建侧头问:“什么?”

    郭传志打个哈哈说:“没事没事,他就是柯南看多了!”

    杨宗建故意摇摇头说:“你这儿子擅长大义灭亲----”

    郭传志瞪眼道:“此话怎讲?”

    杨宗建说:“那天我陪他打游戏,他猜到我是警察----当然我没告诉他,我现在不是了。我跟他说起咱刚打交道时候的案子,然后他听完就说,凶手可能是我爸,他把人给推到下粮坑里的。还有你老母亲报警说被人投毒老鼠药的事儿,郭旭说凶手有可能是他妈----因为他哥哥郭晓枫是因为他奶奶没及时去接,冻着发烧的,然后他奶奶又没及时送医院,晓枫才得的脑炎死的,所以他妈妈对他奶奶恨之入骨,下毒很正常----”

    “他妈!”郭传志骂了一句。

    “还有呢----”金铃补刀,“那天郭旭看完我那个视频,他说他妹妹几个月大的时候葡萄卡喉咙窒息而死,他怀疑他妈妈有产后忧郁症,妹妹其实是他妈妈用葡萄故意卡在喉咙的......”

    “胡说八道!”郭传志生气的说:“这兔崽子!”

    金铃抱了抱臂膀说:“我当时听了感觉----好冷!郭传志你儿子太可怕了!
    第二十三章 登门

    一

    三个人谈谈说说,吃完饭又去老房子一楼看了会儿工人干活,然后就约定好周末杨宗建到郭传志和金铃的家做客的事。

    临走时候郭传志忽然拍脑壳说:“老杨我忘了,你老婆孩子也一起带来!”

    杨宗建和金铃相视一笑,金铃跟郭传志说:“他孤家寡人,没结婚呢。”

    “不是吧?”郭传志的讶异是真的,“你这是高富帅啊----太挑了吧?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他原本放下一半的心忽然又提了上来,心底下暗自嘀咕着,这个男人常常和自己老婆在一起,像一颗未引爆的定时炸弹一样,这多少有点危险啊。

    金铃含笑嗔道:“你少来!他这种人,虽然没有老婆,可是女朋友还能断了?”

    郭传志顿时松口气:“有女朋友一样啊,把女朋友给带来!”

    杨宗建微笑说:“我没有女朋友,这么大年纪没结婚,当然是因为有特殊嗜好----”他把郭传志往墙上一推,邪魅的一笑,作势要壁咚上去。

    郭传志眼睛一闭,撅起嘴念念有词道:“完了完了完了,我弯了弯了弯了......”

    金铃一脸嫌弃的说:“噫----你们两个,真是恶心死了!”

    二

    星期六下午,杨宗建依时来到了郭传志和金铃的家。

    郭传志给他发的定位,杨宗建当然不能告诉他这地方他来过何止一遍两遍,十遍八遍,哪还用得着定位?

    头一次上门,杨宗建规规矩矩捧了礼物上来----一盒巧克力,一束小雏菊,一只水果篮,还有几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

    推理小说是给郭旭的,杨宗建挑了他最喜欢的《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等几部----既然郭旭不喜欢人家拿他当小孩看,杨宗建也就不管他看得懂、看不懂了。

    巧克力和花自然是送给金铃的,那种带果仁的巧克力,金铃从十几岁时就喜欢吃,吃这么多年也不腻,包包里常年放一块两块,难为的是她还不胖。

    小雏菊曾经是金铃最喜欢的花,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现在还喜欢。他们一起看过一部韩国的电影,女主角就喜欢抱着一捧雏菊。

    要说最高兴的,还是郭旭。郭传志和金铃在厨房忙,吩咐郭旭坐轮椅在电梯口等杨宗建,他却迫不及待坐电梯下去了,然后在单元门口伸长脖子翘首企盼,等杨宗建拿了一堆东西过来,他便挥手喊起来:“干爹!干爹!”

    杨宗建吓一跳,走到跟前把挺重的书往他腿上一放,说:“瞎喊什么呐?”

    郭旭说:“我爸让我这么喊的,我觉得主意不错!----这是什么呀,给谁的?”

    杨宗建说:“给你的啊!这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最好的几部推理小说,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的。”

    郭旭说:“我看过《东方快车》这个电影,实在太牛啦!”

    杨宗建把东西一股脑都塞到他怀里让他抱着,然后推了他走到电梯里:“小说比电影更精彩,你还是看小说先----尤其这部《无人生还》,不到最后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三

    两人进了门,郭旭便大喊一声:“我干爹来了!”

    郭传志和金铃出来招呼,杨宗建说:“老郭,你儿子乱认爹!”

    “干滴,又不是湿滴,也不要你掏学费买房买车,你怕啥?”郭传志笑嘻嘻的说。

    他回厨房忙活,让金铃招呼一下杨宗建。金铃端过来切好的水果,然后找个大花瓶把那捧小雏菊插好,再收好巧克力,眉梢眼角都是喜气。

    杨宗建到厨房门口看看郭传志在忙些什么,郭传志问:“怎么样,我准备的生蚝啊什么的,合不合胃口?”

    杨宗建笑嘻嘻说道:“海鲜我都喜欢,一看这胆固醇含量,就知道你很有诚意。”

    两人聊了一会儿,杨宗建说:“你们这门口绿化带太高了,根本很难看到对面的车,而且这么长的绿化带突然有个豁口,真是够危险,刚才我差点开过头,然后忽然看见有人探头探脑,我这慌忙刹车,搞得后边的车差点追尾----其实追尾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赔几个钱,可是你开着车忽然冒出一个人出来,这就太吓人啦!”

    郭传志不停点头说:“没错,这个路口是存在安全隐患。”

    郭旭过来拉住他手说:“干爹,你知道不,上礼拜门口就撞死一个人,就在我身前两米远,一辆轿车把一个小孩直接给撞飞了,把我吓个半死!”

    金铃不禁莞尔:“你吓个半死?我觉得你----”

    郭传志呵斥道:“咱能不能别提这个?”

    杨宗建假意吃惊道:“小孩儿?几岁的孩子,没有大人带着吗?”

    金铃说:“什么小孩儿!都是半大孩子了,十七八岁了也有吧?”

    郭旭眨着眼睛说:“那次把我推倒在马路中间的一群坏孩子你还记得吗?----这是其中一个。”

    郭传志沉下脸说:“说了不要再提这个,怎么还讲?你这么说会带来很多麻烦你知道吗?”

    郭旭撇嘴说:“走啦干爹,看电视去!”

    他装模作样开了电视,声音调得有点高,然后便和杨宗建低声嘀咕,给他讲那日的情形。

    杨宗建其实那天通过金铃手机相当于看了个直播,来龙去脉他都了解,听郭旭讲完,他沉思片刻,说道:“你说他毫无征兆的忽然跳起来冲出去被车撞飞?----不会毫无征兆,万事皆有缘故。当时你爸爸和你都在他身后?”

    郭旭道:“我在刘朝阳的右后方,我爸在他左后方,不过我离得近,大约也就是两米左右,而我爸爸少在五米开外。”

    杨宗建沉吟片刻,说道:“你当时知道这个刘朝阳是那天欺负你的坏孩子之一吗?----还是他被撞飞之后你才看出来的?”郭旭说:“之前就看出来了----他来小区找他朋友,来的时候就看见我,把我轮椅给倒拽下了台阶,还用人家晾的被单擦脏手,把小孩的皮球给踢飞,还欺负一只狗......后来那只狗被他惹急了,反过来把他追着咬。”

    郭旭说得尽量轻描淡写,但是却偷偷瞟了杨宗建一眼,看看他对这个描述是否有值得关注和怀疑的地方。

    杨宗建闭目片刻,说道:“刘朝阳忽然跳起来,一定是受了惊吓,当时有什么声音能吓到他----可是却没吓到你和你爸----”

    他忽然睁开眼:“你过马路的时候,路边有没有狗----或者,有没有狗叫?”

    郭旭大骇:“是有狗,狗确实叫了----”

    杨宗建眼睛一亮:“那就对了----他刚刚被狗追着咬,所以听见狗叫犹如惊弓之鸟,马上跳了起来......”

    郭旭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说道:“我是警察给我看视频的时候看见的、推断出来这个,可是你是凭空想到的啊......”

    杨宗建微微一笑,心道:“视频我也看了,才不是凭空......”

    他伸手去拿茶几上果盘里的水果吃,忽然停顿了一下,他心不在焉的拿起一根香蕉,慢慢剥皮,吃完,放下香蕉皮的时候“咦”了一声,从边上拿起一个弹弓端详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这是你的吗?----好精致。我们小时候玩这个,现在还有小孩玩吗?”

    郭旭看了一眼说:“我爸的。”

    杨宗建问:“你会玩吗?”

    郭旭说:“这有什么会不会?不就是拿个石子儿这么一拉----”

    杨宗建说:“我们小时候都是用树杈剥皮自己做的,当然也有铁的----我对这个有点恐惧感,因为小时候第一次玩弹弓,用它打邻居家树上的杏儿,我给弄反了,结果石子射到自己脸上去了......”

    郭旭哈哈大笑:“你可真够笨的了......”

    郭传志和金铃听到两个人有说有笑,从厨房探出头看看,见他两人如此投机,不禁相视一笑,又忍不住暗暗纳罕----郭旭这孩子整天板着脸孔,既不顽皮捣蛋,又不活泼外向,说得难听点就是整天死气沉沉,想不到和杨宗建在一起反而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有说有笑了。

    四

    郭传志做菜的手艺还不赖,他得意洋洋的说,好歹我也是开过七个月饭馆的人,当年也是专门学过两手滴。

    至于为什么后来又不干了?他说自己懒,干这个太辛苦,生意不好着急,生意太好也着急,最后就盘给朋友了。

    杨宗建吃着小龙虾,赞不绝口。郭传志和他举着啤酒杯干杯,杨宗建踌躇道:“我开车了呢,不好喝酒。”

    郭传志嚷道:“到我家里吃饭还不喝酒?没这规矩!打车回去,明天再来开,或者喝醉了住这里都行,你和郭旭睡一屋----我看你爷俩感情比我这亲老子还亲!”

    杨宗建吓一跳:“哪能哪能!”

    酒足饭饱,郭传志喝多两杯,已经面红耳赤,不胜酒力,瘫在沙发上和杨宗建笑嘻嘻说话。

    杨宗建拿起那个弹弓说:“你还玩这个呀?”

    郭传志大着舌头说:“好久不玩啦,有几年和几个朋友常跑到野山上练习。”

    郭旭饶有兴趣的问:“上山打鸟吗?”

    郭传志摆手说:“有人打----我不打,我都是打酒瓶----去,摆个酒瓶到那边,我给你们练练。”

    杨宗建忙说:“别试了,在家别打到窗玻璃、电视机什么的。”

    郭传志斜着眼看他:“你看不起我?----去,郭旭,摆酒瓶!”

    郭旭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兴冲冲开着轮椅过去,在八米远的墙边放了一个空酒瓶。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两粒钢珠,拿弹弓先射了一发,根本没打中,杨宗建和郭旭在讪笑的时候,郭传志打醒精神,眼观手,手观心,“啪”一声真的将瓶子打碎,把厨房里正洗碗的金铃吓了一跳。

    郭旭拍手叫好,金铃高声怒骂,杨宗建则暗暗点头赞叹:“厉害......”

    第二十四章 新工

    一

    郭传志在沙发上睡着了,郭旭在手机上搜到《无人生还》的电影,投屏到电视上看。

    金铃在厨房继续收拾,杨宗建把空果盘给送进去,故意说:“我来帮你吧?”

    金铃一转身,杨宗建拥她入怀,贪婪的吻起她来。金铃想不到他这么大胆,忙伸手去推他,但是杨宗建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她动弹不得,最后只得在身后摸索了一下,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饰住了两人的喘息声。

    在情人的家,和情人的老公称兄道弟的喝酒,然后还在厨房亲热起来......杨宗建心想着,这还真有点刺激。

    长长一吻之后,金铃在杨宗建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挣脱开他,指指客厅低声说:“小心被郭旭看到。”

    她新切了一盘水果交给杨宗建,杨宗建却用嘴衔起一颗葡萄向金铃嘴里递去,金铃红了脸,忙无声的把他给推了出去,然后她隔了两分钟才出去。

    郭旭看着电视看得入神,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杨宗建递给他一盘水果,他也就随手摸了一个放进嘴里,吃了两口发现是车厘子,这才朝果盘看一看,顺便看了一眼杨宗建,忽然“扑哧”一笑。

    杨宗建见他笑得古怪,有点莫名其妙:“笑什么,小子?”

    郭旭笑道:“你吃一个车厘子,快!”

    杨宗建也不知他什么意思,便吃了一粒,郭旭拿手机拍了他的照片,又指着自己的嘴说:“你看这车厘子的汁有多红,好像搽了口红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宗建倒是有几分慌乱,心想自己亲完金铃,金铃拿纸巾把他唇上抹干净了呀。

    金铃从杨宗建身后绕过去想看看郭传志,不料一侧目,倒是心惊肉跳,原来她刚才轻咬杨宗建的耳垂,口红正面没沾到,却沾在了他耳垂后,她忙拽了一张抽纸,若无其事的咳了一声,趁郭旭目不旁视的盯着屏幕,示意他在耳垂上擦一擦。

    杨宗建看到了,也顿时醒悟,假意抱怨车厘子的汁染到手上,顺手抽了两张抽纸,站到郭旭身后,忙将耳垂擦了几下。

    纸巾上果然有少许口红印,杨宗建将纸巾捏在手里,没有扔掉。

    金铃晃了晃郭传志,见他睡得沉了,站到杨宗建身后看了一眼,拿纸巾在他耳垂又擦了一下,谁知这时郭旭忽然转过头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金铃缩手已经来不及,索性向杨宗建低声喝道:“别动!----蚊子!----你看,都吸你血了,你怎么没感觉?”她展开纸巾,向杨宗建面前一摊,指着那点红色印记说道:“看!你的血。”随手把纸巾揉了几下扔到郭旭旁边的垃圾桶里。

    杨宗建摸了摸耳朵说:“你家蚊子这么欺负人,主人不咬专门咬客人呐。”

    郭旭笑眯眯的说:“我们家里蚊子喜欢咬我,不咬我爸,以前我奶奶总是说我的血是甜的,蚊子喜欢喝,我爸的血是臭的,蚊子不喜欢。”

    杨宗建搂了搂他肩膀,笑道:“有道理!”

    郭旭拉了一下杨宗建的手,说道:“干爹,你今天跟我睡一个床,看看蚊子咬你还是咬我。”

    杨宗建“呀”了一声,看看手机说:“不能,我家又没多远,我得回去----店里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怎么没听见?”

    他回拨过去,听了一会儿眉头皱起来:“怎么那么麻烦----上班上一半请假----算了,一会儿我过去!”

    他挂了电话,有点烦恼:“我得回酒店,老曹家里有事赶回去了,我去值班。”

    郭旭有些失望,金铃看看睡得如一滩泥的郭传志,向杨宗建说:“那你走吧----不用招呼他了,他喝完酒只要一躺就别想喊醒----我替你叫辆车?”

    杨宗建摇头道:“不用,我自己手机马上就叫好了。”

    “那我送你下去。”金铃到门口换好鞋,跟郭旭说:“郭旭你看好你爸。”

    郭旭闷闷不乐的说:“哦----干爹拜拜。”

    杨宗建说了声“拜拜”,在他肩上拍了拍,摆手出了门。

    郭旭索然无味的回头看了看他爹,只见郭传志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睡得呼天抢地。

    郭旭开轮椅来到落地窗前,好一阵,他才看见杨宗建和金铃两个并排边说着边向大门口走去。

    二

    金铃把杨宗建送到门口,叫的车也来了,杨宗建便抬手招呼一声,上车走了。

    金铃回到家,郭旭正端着果盘挑车厘子吃,金铃见他把果核摆成了一排,有些好笑,心想,孩子就是孩子。

    她推推沙发上的郭传志,郭传志睡得和死猪差不多,咕哝道:“这谁搬得动你呀。”

    郭旭头也不回的说:“你刚刚就应该让杨叔叔帮忙,把他给搬屋里去。”

    金铃说:“刚刚没想起来呢。”

    郭旭说:“我刚刚听杨叔说他有事回酒店,回什么酒店?”

    金铃脱口说:“他自己的酒店啊。”

    郭旭说:“他不是警察吗?”

    金铃心里“哎呀”一声,暗想:“坏了,忘了这茬事儿了。”不过这事也瞒不住,索性承认:“他早就不做警察了。”

    郭旭大为震惊:“他......早就不是警察了?为什么?”

    金铃坦言:“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说----你下次问问他,看看他会不会说。”

    郭旭“嗯”了一声,眉毛皱在了一起。

    金铃想起来:“你这会儿怎么不喊他干爹了?”

    郭旭淡淡的说:“他在这儿我这么喊,他心里高兴,现在他又不在这儿,我喊给谁听啊?”

    金铃看了这奇怪的孩子一眼,感觉捉摸不透他。

    三

    中介这两天都没有给金铃打电话,她有点不服气,跟杨宗建在电话里诉苦:“我还没看上这个工作呢,想不到还被人家嫌弃----你说他们是嫌弃我年纪大还是嫌我没有这个工作经验?”

    杨宗建跟她开玩笑:“自信点!你集年纪大和没经验两者之大成!”

    金铃跟他发狠:“你是不是想死啊?”

    杨宗建忙跟她说正经事:“你其实不必去那一家正规的,我倒建议你去那家不正规的‘王姐房屋中介’----”

    “为什么?”金铃睁大眼睛。

    “一来时间上自由度大一些,二来没有太多人际关系,人事上相对简单一些,三来你在进行一些违规操作时候,肯定更容易一些。”

    “但是那家中介没说招人吧?”

    “你相信我,我最近有事没事都从那边绕一圈看看,她每天虽然卷帘门开了,但是玻璃门一直上着锁,挂了一个‘有事打电话’的牌子----”

    金铃想起来:“她婆婆重病好像......”

    “你可以打电话问问,我有她的电话----这种人每天在医院看病人还不忘早早把店门打开,可想而知对钱、对生意很在乎,她平时一个人亲力亲为,没有招人,但是现在她婆婆生病需要人照看,我看她会考虑这个......当然,她肯定不会给你多高的工资,试用期三个月,一个月千把块钱,三个月之后她婆婆要是病好了,可能就把你借故辞了,要是没好继续用你,那也得看看你试用期表现怎么样,租出去几套房,卖出去几套房......”

    金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四

    杨宗建说的没错,金铃一给王姐打了电话,那女人说考虑一下,结果没两小时就打电话回来,说可以让她来干试试,不过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的工资每个月只有一千五,试用期过完是一千八加提成。

    两个人约好了第二天中午在中介见面----中午有人送饭到医院,可以替换她一会儿。

    金铃已经刻意打扮得随意了,在王姐眼里看着还是觉得她气度不凡,她当然有点奇怪金铃为什么会跑这里干这个,她小心翼翼跟金铃说试用期工资只有一千五的时候,金铃也一脸不在乎,王姐就在心里想,她可能不差钱,找个轻松点的工作打发打发时间吧。

    她简单的给金铃讲了讲黑板上小区房产的信息,范围大体就是附近这五六个小区,让她得闲去转转,熟悉一下地形。

    有一些是有房主的钥匙的,可以随时带人上去看房。有的房子虽然空着,但是房主不愿意留下钥匙,想看房就要两边协调好时间。

    她一时也讲不了多少,医院又打电话催她回去,她只得跟金铃说:“有什么事再说吧,给我打电话。”

    她给了金铃一把备用钥匙,金铃原本有点小小感动,心想她倒放心我,但后来才回过味儿来,这破房子里边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啊,只不过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沙发、一个资料柜而已,最值钱的是一部电脑,也有年头了。

    金铃受不了这样的环境,等王姐走了,她便做起清洁来:拖地,擦桌子、擦玻璃、整理东西。

    黑板上的字极度难看,而且东鳞西爪,金铃用手机拍下来,然后重新按小区归类又书写了一遍。

    墙上钉了三排木板,木板上钉了很多钉,金铃猜想那是用来挂钥匙的,她把抽屉里的一堆钥匙拿出来,钥匙上用胶布贴着某小区几号楼几单元几零几。

    她去文具店买了些记号笔、不干胶便利贴、扎头发的绳圈等东西,把三排木板分为六区,用记号笔标注好,然后钥匙用头绳圈绑上,挂在对应小区的钉子上,上边用不干胶贴著名这是哪套房源。

    这一天就忙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了,没有顾客上门来。

    第二十五章 租金

    一

    王姐第二天一早来店里开门顺便看看,一开门看见窗明几净,几乎疑心走错门。她比较邋遢,平时陈年老灰在她眼里也视而不见,此时看到如此整洁,不禁心情为之愉悦。

    她给金铃发了个语音,夸她勤力能干,又说上午会有人要看香山美景的房子,十点钟租客和房东约了在中介这里碰面,如果谈成她再打电话告诉金铃走那些手续、怎么签约。

    金铃从家里拿了一套买家电时送的赠品玻璃壶玻璃杯,还有郭传志发的茶叶,纸巾等日用品,东西有点多,她让郭传志开车帮她送过去。郭传志头天晚上才听说金铃去一间小中介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金铃便解释说现在她还是放年假,只是来做几天试试看,毕竟她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高天的母亲再来无理取闹,她是无论如何没法在电信公司干了。

    金铃说她在这里只是暂时的,她不可能这样给别人打工,只是看看如何运作,她最多做三个月,如果觉得可以做,之后她会自己开一间,如果没有头绪便作罢,再去考虑做别的。

    郭传志听她这么说,只得罢了。但是送到地方之后,看见店铺不太象样,还是忍不住批评了几句,金铃让他把东西放下,笑着把他推走了。

    那天上午金铃颇有些忙,香山美景那套房的房东与租客先后来到,和金铃一起去看了房,结果倒是颇为满意,稍稍砍去一点零头之后,租客便爽快决定下来租下它,顺利得一塌糊涂。

    金铃在微信不停和王姐悄悄交流,她知道合同在左边抽屉里,哪里需要填,哪里不用填,佣金收多少......

    本来签约是想下午的,但双方都赶时间,愿意一股劲儿给弄完。王姐沉不住气,颠颠儿的从医院骑电动车过来,结果发现金铃有板有眼、有模有样的把合同给弄好了,佣金也都收好了。

    金铃之前偷偷与王姐发微信联络,租客与房东完全没有发觉她是生手,倒是很满意她的表现。

    中午吃完饭,金铃拿了金陵小区的所有钥匙,挨家挨户去看了看,熟悉一下这些房子的户型、装修等情况。老楼没有电梯,出租的房屋有不少是顶层,幸亏金铃早上还带了一双平底鞋,否则穿高跟鞋爬楼跟上刑差不多。

    她最后去的六号楼,这个楼的顶层601和602都出租,金铃不太记得这两家住的是什么人了,这么多年过去,当然,也许房子早已易手。

    房子里的装修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墙角有大片明显洇水的痕迹,这种顶层的老房子冬天冻死夏天热死,加上没有电梯,只有外地来打工挣钱不多的年轻人才会租吧。

    金铃下楼的时候刻意慢吞吞的走,可是运气不好,还是没有碰到任何人。

    二

    接下来的三天,有看房的,但是没有成交。

    金铃不急不躁,毕竟生意的好坏与她无关,她只想怎么拿下六号楼一单元302的房子。

    后来杨宗建给她打电话说,如果402的房子能拿下来也好。

    金铃半开玩笑的嘀咕说:“402拿下来有什么用?挖个洞下去吗?”

    杨宗建说:“真笨----你想想,老人怕什么?”

    金铃怀疑的说:“怕死?怕老?怕生病?”

    杨宗建说:“正经点----老人怕吵闹!”

    金铃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你是说----租下来402,然后每天制造很大声响,让302的不胜其扰,说不定会主动搬家......”

    “这个年纪都爱静,早睡早起,要是碰上个半夜回家的,或者有个调皮孩子的,或者学乐器的,两个老人家肯定烦死了......”

    金铃不禁连连点头:“我倒是没想到这个......这可能比直接让302搬要容易一些......”

    不过,她想,这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三

    金铃在几个时间段专门去敲402的门,都没有得到回应。

    起初金铃猜想402住的可能是上班族,中介上班的时间晚一些,金铃9点钟来的时候,人家早就上班去了,当然不在家;金铃中午去敲门,但是很多上班族中午根本没有休息,所以也不会回家;她也试过晚六点钟去上门,可是仍然没人开门,她就开始拿不定主意了,究竟做什么工作会这么早出晚归呢?

    后来有一次金铃下楼时遇到有人上楼,一问之下却是502的,那个阿姨告诉金铃402住的是一对母女,女儿在新城区上高三,妈妈陪读,只周六下午回来,星期天下午再回去。

    阿姨听金铃说她是门口的中介,有点诧异的说:“换人了吗?原来那个东北女人呢?”

    金铃便告诉她说王姐家人病了,住院,需要贴身陪护,她临时给帮帮忙。

    金铃含笑问:“阿姨知道这个楼谁家出租或者出售吗?”

    阿姨便说:“601,602出租,201才卖过,我倒是想卖换个一楼的----201卖的时候我不知道,要不然我就把房子卖了,住二楼也行----”

    金铃便拿手机在记事本记录了一下,说:“阿姨我给你留意一下,您想要一楼的,二楼也行是吧?仅限于这个小区还是......”

    记录完毕,阿姨又说了一句:“其实402过几个月也会卖掉或者出租的,这女儿考上大学的话,她妈妈也会跟过去陪读。”

    金铃不动声色的说:“是吗?女儿这么大了还要跟着陪读?”

    阿姨故作神秘的说:“单亲家庭----当妈的走哪跟哪,女儿什么事都不要做,就是念书念书念书!”

    金铃无意中得到这个讯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想不到还有一个惊喜:她们在聊天的时候正好是站在三楼,302的老太太最后闻声出来,听502的说402有可能卖掉或者出租,就反驳说402既不会租出去更不可能卖出去,因为402女房主的母亲还在此地,而且寒暑假的时候她们也会回来。

    金铃跟302的老太太讲502想把房卖出去换个一楼的,待会儿想看看房里的装修,然后她装作随意的说:“其实我觉得阿姨的房子不卖也行,可以把它租出去,租金大约一千块,然后我再帮你租个一楼的,一楼的租金大约一千二三,这样你每个月实际只是多支出两三百块钱,你卖房再买房的话,手续费呀、契税什么乱七八糟的费用也不少,而且还要办这手续、办那手续。”

    502的阿姨想了一想,欢喜的说:“这也不失是一个好方法。”

    302的老太太颇为傲娇的说:“你们家的房子只能租一千块啊?”

    金铃说:“咱们小区的房子太老了,租不上价,基本上均价就这么多了,除非面积大、楼层好,加上装修新、设施齐全,不过最多也就租到一千二三。”

    老太太有些不屑的说:“你知不知道我这房子人家要出多少钱?----人家出一千八我都没租。”

    502的阿姨一脸“信你个鬼”的表情说:“你扯的!这个小区里我听到租最贵的也就是老马家,租了个一千三好像----人家那什么装修!你这怎么可能!”

    金铃也故意笑着说:“老太太你是不是听错了?你要说八九百我信。一千八不可能啊!”

    老太太急了:“就上个礼拜,就门口那个中介,说东北话的那个大姐找我来说的,人家就愿意出这个价租我这个房----你们不信----你是哪个中介的?”

    金铃说:“我就是门口那个王姐中介的----你说的那个东北女人她最近家里有事,她家人住院,她得陪护,我暂时来帮忙。”

    老太太说:“你要不信,你就问她!看我是不是撒谎!”

    金铃故意激她说:“没说您撒谎!只是说你可能听错了!”

    老太太冷笑说:“你们不相信就算了!”

    金铃和502的阿姨对视一眼,金铃试探的说:“老太太,我能不能上您家里看一下?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见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哦您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去五楼这阿姨家看也一样。”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便推开门,让金铃进来,502的阿姨也带着好奇跟着走了进来。

    四

    金铃进了屋只觉得百感交集。这屋里还大致保留着她少女时代记忆里的样子,要不是之前杨宗建让小胖偷拍过,金铃可能会直接泪奔。

    饶是如此,她眼角也是一湿,喉间一窒,一转头,却看见502的阿姨正撇着嘴、皱着眉向她看过来,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就这?”

    金铃也是一秒入戏,直接转悲为喜,她擦了擦眼角,仿佛眼泪是笑出来的,向着这阿姨使眼色摇了摇头。

    老太太在电视机柜的抽屉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金铃说:“你看看----这个王丽娟就是你们那个中介的对吧?----这就是她给我留的名片、”

    金铃点点头,王姐确实是叫王丽娟。

    老太太昂然说:“你们不信,我来打电话给你们听听!”说着便要去拨固定电话。

    金铃忙说:“我来打吧,我和她打电话通话免费。”

    她拨了王姐的电话,那边王姐一接通,金铃便开了免提:“王姐,我在金陵小区六号楼,这边一单元502的阿姨有意向把五楼房子租出去,然后他们再租个一楼的房子----这边五楼的房子也就能租个一千块钱左右吧?”

    王姐说道:“对,五楼也就是一千,甚至都有九百的----”

    金铃边打电话边来回踱步,她的眼睛似有意、若无意的看着墙上那只金色的羚羊----那里会有什么样的秘密?

    第二十六章 钥匙

    一

    “王姐,我现在和502的大姐都在302家里,现在开的免提----302的大姨说你亲口跟她说的,她的房子可以给租到一千八----有这回事吗?”金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那金色羚羊----看不出什么特别,肯定不是纯金打造,因为可以看到些许铁锈。

    王姐“呃”了一阵说:“她这个确实有人想出一千八租,但是这个只是个例,这个小区的房连租一千五的都没有,那个出一千八的是指定要这一套。”

    老太太得意洋洋的向502的大姐瞥了一眼,说:“听到没有?我没骗你吧?”

    “为什么呀?”金铃替502的大姐问。

    “好像说是租过来拍戏用,她家的装修适合,剧组租下来就能用,不用再布置----你再问问这阿姨,两千块钱愿不愿意,人家可以给出到两千,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影视公司,预算也有限,最多就这么多了----你跟她说,钱真的给不少了,都双倍了,她完全可以租个一楼的,还能剩七八百呢,多合适!”

    “拍网剧”这个说法是杨宗建后来跟王姐商议的,毕竟无缘无故把一套旧房子的租金加那么多总得需要个合适的借口。

    金铃说:“好,我再问问她。”

    她挂了电话,跟老太太说:“还真是呢,阿姨你听到了吧,人家出到两千了,你这房子正常也就是租一千,你考虑一下?”

    老太太正要说话,老头回来了,边进门便嘟囔:“怎么不关门?”一看屋里有外人,“哟”了一声,他是认得502的大姐的,但是不认识金铃,见金铃恭恭敬敬的向他点头招呼,便问老太太:“这是----”

    老太太说:“门口的中介----那个东北女人前几天不是来说愿意一千八租咱这个房子吗,现在人家出到两千了。”

    老头说:“那----租吗?”

    老太太“哈”一声说:“当然不租啦----”

    502的阿姨说:“两千块!比正常价贵一倍呢!你就是再去租一个一楼的,还能剩七八百呢!干嘛不租?”

    老太太冷笑着说:“我又不差这几百块钱!”

    金铃不解的说:“可是阿姨,您可以不用爬楼了,您这个年龄住一楼不好吗,每个月还可以凭空多七八百块钱,这一举两得,怎么算您都合适呀!”

    老头插话说:“是呀。”

    老太太白眼一翻:“是什么是!你想想,咱搬个家折腾半天,住上一年,那边新房子下来又要再搬一次,麻烦死了!”

    金铃说:“不麻烦啊,搬家有搬家公司呀,几百块钱就搞定了,又不用你动手!”

    老太太摆手说:“说得再好也没用----换新地方我睡不踏实----总之我不想麻烦!”

    502的大姐本想再劝说两句,转念一想,把快出口的话吞到了肚里,她向金铃使眼色说:“那咱走吧。”

    金铃在门口又回身说了一句:“阿姨你要是改变主意,这两天尽快回复一下,你给王姐打电话也许,直接到中介找我也行。”

    老太太没吭声,老头倒是殷勤的答应了一声。

    二

    502的大姐带金铃参观完她家,满怀热切的说:“你看看能不能跟人家说说,我家这装修和她家也差不多,她不愿意我愿意啊,我不用两千,一千八就行----一千五我都愿意!”

    金铃面露难色的说:“这个我说了不算啊,看的中看不中还得剧组那边说了算。”

    大姐讨好的说:“你可以推荐一下嘛,谈得成、谈不成那是另外一回事----谈成了,我租个高价,你的中介费也能多拿,租客也满意,三赢!”

    金铃免为其难的点点头:“我尽量给你推荐!”

    大姐不忘喷两句302的阿姨:“我都不知道三楼老太太怎么想的,还‘换个地方睡不好觉’----那你新房子还搬不搬?搬完就不睡了?----总得习惯一下嘛!”

    金铃附和说:“是啊,我觉得她说402的到外地去上大学陪读好几年,这房子既不卖也不租也不现实,上大学上四年这房子就空四年啊?”

    大姐拍手说:“说的是啊!”

    金铃说:“大姐我回头帮你跟人家剧组推荐一下,我看你家装修也是就是九十年代的风格,能看上最好,看不上咱也给你使上劲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对对对对对!”

    “另外,”金铃故意压低声音说:“四楼要是家里有人了,您看见可以帮我问问,看看她与没有出租或者出售的意愿----你不是说她是单亲家庭吗,能贴补点家用不也很好吗?----除非人家有钱,跟三楼的大姨一样不在乎。”

    大姐撇嘴说:“有什么钱!----哪有那么多有钱人!行,我见到了帮你问,你别忘了把我的事儿也给放心上啊!----来来来,加一下我微信,我姓庄!”

    金铃满口应承了下来。

    三

    星期六下午五点钟,502的庄姐给金铃打微信电话了:“小金,402家有人了,我在楼上看见她娘俩儿回来了,你要是想问你就过来问,要不然我陪你去问也行----你知道的,我们是邻居,好说话一些,有一些人你不知道,他们对中介没什么好感----”

    金铃忙说:“我明白我明白,我现在正带客户看房呢,看完我马上过去找你!”

    金铃忙完便跑去找庄姐,她跑到四楼的时候,看见402的防盗门上插了一串钥匙,肯定是房主人大意,开完门忘了拔钥匙了。

    金铃想,正好,正好我没什么借口和她说上话......

    她嘴角不禁露出微笑来......

    四

    “小金,这么半天了,你还没忙完吗?”庄姐刚发完微信语音,就听见敲门声了。

    打开门,金铃一脸歉意的进来了:“不好意思,刚遇上一个客户,看了四套房,没看上一个,还老不走,还想再看----把我给急的!”

    “你刚才是不是来过一次,又回去了?我在阳台看着你进来了啊,怎么半天也没上来?”

    金铃说:“是----我刚上到四楼,王姐打电话来说她忘带钥匙了,她要到店里拿东西,我只好又回去给她送钥匙。”

    “我说的呢----我看着是你,把门都打开了,结果半天没进来----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

    庄姐一边换鞋一边说着,出门的时候拉了金铃一把,喜滋滋问道:“怎么样,你问了吗,人家怎么说?”

    金铃说:“我跟人家说了,你这里装修跟三楼差不多,他说有空来看看----”

    庄姐忙问道:“你跟他说价钱了吗?”

    “我说了呀,一千八----”

    “那你跟他说一千五也可以考虑了吗?”

    “哦那个我倒没说----”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说了呢----就按一千八----哎你说到时候有没有可能他也给我按两千算?”庄姐在那里做她的美梦。

    金铃神色俨然的说:“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他们看了觉得你家比302还合适呢!”

    庄姐心花怒放,已经开始考虑拿到租金是和好姐妹出去旅游一圈呢,还是给家里换一台滚筒洗衣机呢?

    好纠结......

    五

    两人来到402家门口,庄姐也发现了门上插了一串钥匙,不由甚是欢喜:“正好----”

    她敲敲门:“小施,小施?”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开了门,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看一眼金铃,脸上满是狐疑,再看旁边却是楼上的邻居,面色稍霁,勉强招呼说:“庄姐。”她没有敞开门让她们进去的意思。

    庄姐指指外边门锁说:“钥匙忘拔了!----你可不能这么大意,万一小偷给摸走,等白天跑上来能把你家翻个底朝天!”

    妇女探身看了一眼,把钥匙拔下来,然后朝屋里喊了一声:“许子琦,你看看你,开完门都不知道拔钥匙!”

    一个十七八岁戴着副眼镜的黑瘦女孩一脸不高兴的走出来,也不知道与人打招呼,拿钥匙在手里看了几眼,跟她妈说道:“我开门时候手里拿了那么多东西,我还以为钥匙你帮我拿了呢!”

    她妈妈皱眉说:“我手里的东西好像比你多吧?”

    女孩拧身回房去了,女人向门外两个人道了声谢谢,便要关门。庄姐忙说道:“别忙----”

    女人有些疑惑,庄姐指着金铃说:“她是门口的房屋中介,我跟她说你家琦琦回头考上大学,你也跟去陪读,那这房子----”

    女人一听就知道了她的意思,一口回绝:“这房子,既不卖,也不租!”

    “空着多浪费啊?你知道吗,你楼下那家有人出价一千八,那老太太居然不同意!”

    女人吓一跳:“不可能吧?没这个价!”

    金铃说:“她那个是个例,有拍网剧的小剧组想租下来拍戏,正常没人出这个价,也就一千左右。”

    庄姐说:“就打一千算,一个月一千,一年一万二,读大学下来四年,也将近五万块钱了呢。你在外地不可能买房子吧,也得租吧,拿这租金抵那个租金,少一点是一点嘛!”

    女人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们寒暑假还要回来的,五一、十一这些小长假也可能回来的,我们琦琦很恋家的,又爱干净,想想别人住她的屋、睡她的床,她会很难受的!”

    庄姐说:“但是----”

    女人打断她:“而且我们把房子租出去,暑假回来住哪?住旅馆?----不现实的嘛!”

    她挤一个笑容,抓着门把手说:“不好意思,我得给孩子做饭了!”

    “嘭”一声,两个女人被她关在了门外。

    庄姐气得脸都有些扭曲:“哈,这都什么人啊?有钱都不要!”
    第二十七章 设计

    一

    晚上,王姐给金铃打了个微信电话,说明天礼拜天有人在医院替她,金铃可以休息一天。

    接着杨宗建给她打电话,金铃把402没有意愿租房或卖房的情况跟他说了,杨宗建沉吟说,302坚决不肯走,402也坚决不肯出租,难道只能等302一年后住进新房再做打算?

    金铃说,哪有那么长时间去等啊,夜长梦多,再说302说的一年上房,倘若往后推呢,还要再等?如果上了房她还不急着去住呢?

    杨宗建提议把三楼的租金再涨,一万块钱租三个月。

    金铃对此不甚乐观:“关键三楼老太太不差钱啊。”

    杨宗建说:“没有租不到的房,只有出不起的价。”

    “可是出的价钱太离谱太反常,而且租下来人家发现根本没用来拍戏,人家会怀疑的。”

    “那有什么别的法子?”

    金铃似笑非笑的说:“那就像你说的,想办法把她逼走呗。”

    杨宗建想了想:“402不肯出租,301呢?租下301,天天把音响开得震天响,半夜再突然袭击使劲敲几下门就跑----包管她神经衰弱、睡不好觉......”

    金铃一笑:“明天我休息,上午会去鑫园看看,你有空过来,我跟你聊这个----我已经有点头绪了。”

    “哦?说来听听?”

    “NO,只面谈,现在还保密。”

    杨宗建耸耸肩:“好吧----哎对了,这两天我一直想问,那个以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最近没有再打吗?”

    “没有。”

    杨宗建踌躇:“这不对呀,他要是打一两个电话我倒还放心,突然这么多天一个电话也不打了,这太反常了呀,我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在暗,我们在明,他可能跟踪你,见你换了工作,而且‘金陵小区’和你名字一样,他会不会联想到找第三个‘金零’呢----尤其是咱们用高价租302的房子......”杨宗建越说越觉得可能性高。

    金铃淡淡一笑:“你不用想得太复杂,也许这件事很简单----他出意外被车撞死啦,心脏病或者脑梗死掉啦,又或者他工作出了大问题,严重到被逮进去了.......”

    “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哪有你想的这么复杂?”金铃轻轻地说,“也许整件事只是一个恶作剧。”

    杨宗建对金铃的处之泰然、胸有成竹有些疑惑,她的言语里有种不容置疑的“相信我,没事了”的感觉。

    杨宗建觉得金铃应该是有什么事隐瞒了他。

    二

    洗完澡,电信的同事米莉又给她发微信问她睡了吗,金铃便打语音电话过去,米莉先寒暄两句,问她还得歇几天把,最后吞吞吐吐的说,她的前任婆婆隔三岔五就来一趟,一待就是下午两个小时。自己已经告诉对方金铃在放假,她还磨着想要金铃家的地址和电话,当然,她没有给。

    金铃无奈地说:“她还来干什么?----她又大吵大闹了吗?”

    米莉说,那倒没有,她很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一直待到下班。

    金铃说:“既然没有大吵大闹,那就随她去吧----反正又不能阻止她进来,再说了,还有保安看着呢。”

    米莉说:“那是你没来上班,等你上了班她看到你,那就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她就是想砸了我的饭碗呗!”金铃淡淡的说。

    “那怎么办呢,金姐?要是等你上班了她再来闹,老丁恐怕----”

    金铃明白了,米莉打电话来也许是老丁的主意。

    她冷笑一声:“这份工做不做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大不了辞职走人。”

    “只要那老太太不闹事,把她问题给和平解决了,也用不着辞职啊,你在这干得好好的。”

    金铃说:“和平解决?我恐怕死在那老太婆眼前这事儿才能完----这么多年了,她都想不开,还觉得是我害得他儿子死了!”她冷笑道:“我好不容易过几年肃静日子,她现在居然又阴魂不散缠上来了----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我走还不行嘛?----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就是这工作不干了,我也得让她尝尝我的手段,让她知道我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三

    第二天上午,金铃到馨园小区去看装修进程。

    瓷砖已经贴得差不多了----地砖都已经贴好,墙砖这一两日就可以结束。

    金铃站在后院门口,打量着院子里的地砖。

    工人见她皱着眉呆呆出神,怕她不满意,便凑过去搭讪:“这个砖选的颜色挺好的。”

    金铃一怔,随口说:“这种砖,冬天天冷,还有夏天曝晒,会不会炸裂?”

    “不会,这是室外专用的。”

    金铃“唔”了一声,这时杨宗建敲门进来了----他其实有钥匙,但是为了防止郭传志恰好在场看到多心,所以每次来都改敲门了。

    他见金铃在看院子,也伸头看了看,说道:“怎么?哪里不满意吗?”

    金铃勉强笑道:“没有,挺好的,这砖不是你挑的嘛。”

    杨宗建点点头,然后他吸了吸鼻子,皱眉道:“有点臭味儿,你闻到没有?”

    金铃说:“没有,没闻到。”

    杨宗建诧异道:“我这几天都闻着这有臭味儿,你怎么闻不到?”

    工人凑过来用力吸了吸鼻子,说:“这下边不是有下水道吗?难闻点也正常。”

    杨宗建说:“不是那种下水道的臭哇,是那种----那种死老鼠的臭味。”

    金铃笑道:“你这鼻子怎么这么尖?我刚才在墙角看见有只死老鼠,不知死了几天了,我给挑到塑料袋里扔墙外去了----你现在还能闻到?”

    杨宗建说:“能----嗬,你胆子倒不小,不怕老鼠?”

    金铃说:“老鼠有什么可怕?何况是死的----我不怕老鼠,我只怕蛇。”

    杨宗建问:“死老鼠在哪里发现的?怎么我前两天没注意到?----一会儿我把这地给冲洗一下,慢慢就没味儿了吧?”

    金铃随手指了指墙角。

    杨宗建扯水管把院子冲洗了一遍,然后洗了手,向金铃看去,他是想示意金铃来院子里和他说话,然而金铃却向他递个眼色,杨宗建只得跟她进了厨房。

    “在外边聊啊。”杨宗建低声说。

    “你不是嫌有臭味?”

    “可是你说闻不到啊。”

    “那我也不想你闻到臭味啊。”

    杨宗建一笑:“行了,你说吧----昨晚上那么神秘,电话里还不肯说,还要面谈----是不是找借口想见我一面?”

    金铃笑吟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了杨宗建的口袋,低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杨宗建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用手摸了口袋几下,诧异道:“真的假的?你怎么会有这个?”

    金铃凑到他耳边,又轻轻说了两句。

    杨宗建又惊又喜,说道:“运气不错,下边----”

    “下边当然是看你的了!”

    “那好,我先想好明天什么时候去......”

    “不不不,先不要忙,等到下周最好。你有一个礼拜时间慢慢想----”

    “好。”

    “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下午......”金铃在杨宗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杨宗建有些意外,他凝神听着,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四

    下午三点钟,电信营业厅的大厅里,金铃的前婆婆高老太太端坐在座位上,目光如炬的不时盯着门口和电梯以及来往的人。

    她是一个很有恒心的女人,自从那天她来闹了一场,她被金铃所说“害死了双胞胎孙子”之事震撼到,但是后来就越想越不对,旁敲侧击问过小儿子高天也说没听说过,她怀疑金铃就是故意那样说的而已,她想再见金铃一面问清楚,如果是假的,她一定要骂得她在这里干不下去。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她这个假一直请下去。老太太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妈,你怎么来啦?”老太太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很惊喜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听着电话向门口快步走去,那人的侧脸一晃,像极了她死去的大儿子高峰,她倏的站起身,失声叫道:“你----”

    忽然,金铃在距离她十米远的地方出现,她把一个包往柜台一放,向里边的姑娘一招呼:“亲爱的帮我看一下我的包,我上去十来分钟就下来!帮我收好啊!”她冲进了电梯。

    高老太太没有跟过去,她其实是来得及追过去的,但是她犹豫一下,是去追金铃还是看一眼那个像她儿子的男子,她终于有了抉择,她想再看一眼那个长得像她儿子的人。

    她出了大厅,极目四望,那人却已经遍寻不见。

    她有些失望,有些伤心,一时眼睛有些模糊----泪花泛上来了。

    她站了一会儿,定定神又回到大厅,坐下出了会儿神,扭头向电梯处看去,没看到金铃的影子。

    咦,金铃的包还在柜台上,那个姑娘没有把它拿进去,她正笑吟吟的向顾客介绍新款手机。

    高老太太如坐针毡的又坐了一会儿,金铃还没有下来,她的包还在柜台上,那个店员姑娘做成了这单生意,正在眉花眼笑的给客户装上手机卡给他试机。

    高老太太鬼迷心窍的站起身,慢慢走了过去,四下无人注意,她飞快的把包抱在了自己怀里,急匆匆向门外走去。

    她其实偷这个包别无它意,只是想给金铃制造些麻烦。她看见一个垃圾箱,就想把包给扔进去,鬼使神差般,她打开看了看,一霎时她目瞪口呆----

    包里面都是现钞,差不多有五六万之多!

    她如烫手一般把拉链拉上,扔进垃圾桶,转身边走,可是走了两步便又后悔,从垃圾桶把包又掏了出来。

    她听得见有聒噪声,微微转头,看见保安和金铃等人一同冲出来......

    她忽然明白了。

    她的心斗然沉了下去......

    

    
    万茜是我很欣赏的一位女演员,有种人淡如菊的气质。《意外》里的金铃,我原本是看了《无证之罪》,有点迷那个华姐(演员张澍),按她的气质写的,“单眼皮”、“烈焰红唇”。但她的年纪稍有点大,小说中金铃三十七八岁,我觉得万茜更像金铃一些,虽然她不是单眼皮。
    @掌门左子穆 2022-07-13 00:00:54
    万茜是我很欣赏的一位女演员,有种人淡如菊的气质。《意外》里的金铃,我原本是看了《无证之罪》,有点迷那个华姐(演员张澍),按她的气质写的,“单眼皮”、“烈焰红唇”。但她的年纪稍有点大,小说中金铃三十七八岁,我觉得万茜更像金铃一些,虽然她不是单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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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y_树384 2022-07-13 10:24:04
    我也喜欢万茜,但好像跟你写的身材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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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材我可以改,让金铃“平凡”一点,主要得看气质。
    第二十八章 辞职

    一

    金铃穿着睡衣坐在摇椅上,手里拿了一只葡萄酒的高脚杯,她含着笑,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

    下午的戏演得很好。高老太太人赃并获被抓到的时候,吓得不轻,金铃抢上去抓过她的包,拉开拉链大致翻看一下,六万块钱原封未动。

    围观的人让金铃打电话报警,杨宗建在人群中高声问金铃包里有多少钱,金铃说,六万。杨宗建便说:“盗窃五万块钱以上,判四年是少不了了。”

    老太太怔怔看着那张脸,慢慢跌坐在地。那不是她儿子,只是有点神似,他比高峰更加帅气更加健壮,高峰太过单薄阴柔。

    金铃站在她身前,俯视着她,忽然轻轻说了一句:“大家散了吧,不用报警,我跟她认识,这里边有点误会。”

    高老太太意外的抬起头,金铃倒也对她有几分佩服,她的反应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保安和围观的人也甚是诧异,只见金铃慢慢将老太太扶起,驾着她胳膊朝公交车站走去。

    她的臂膀很有力,她迈的步子也是大步流星,瘦小的老太太就像是一只被老鹰抓在手里的小鸡。

    走了二十几米,老太太终于挣脱金铃的手臂,慢慢回血过来了,她瞪着金铃。

    金铃嘲弄地说:“你好像还不服气?”

    老太太开口了:“你厉害----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

    金铃“嗤”地笑出声:“那也得有人肯配合我来偷我的包----你以为我会任由你欺负?”

    “别以为你今天放过我一马,我就感激你----”

    金铃冷笑说:“监控拍得一清二楚,你偷了我的包----你以为我是对你手下留情?我原本是要尾随你上公交车,在车上大喊抓小偷,让你尝尝牢狱的滋味!可惜你拿了包却直接扔进了垃圾箱、没有占为己有,那性质就差好多,坐牢太短没意思----算你好运!”

    老太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有些不甘,又有些愤怒和惊心。

    金铃向她轻蔑的一笑:“记住,别想着再打我的主意,你偷包的视频我会保存下来,什么时候有需要我就交给警察----我这次对你只是一个警告,下次你再出现在这里闹事,我保证让你进去,四年起步----你这把年纪,可能已经出不来了......”

    老太太怨毒的看着她,但她明白,自己最好别激怒对方,毕竟自己有把柄在她手上。

    她佝偻着背,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缓缓离去。

    二

    金铃平静的把辞职信放在了老丁的桌上。

    老丁推了推眼镜,有些意外:“你这是----”

    “我想来想去,这件事给公司带来不好的影响,在我休假期间,她还是天天过来等我出现,如果我回来正式上班,不知道她又会闹出什么事,所以我决定了----我走!”

    “这个并不是你的错,你其实没有必要----”

    金铃微笑:“是吧?----有道理,那我就不走啦!”她作势要取回辞职信,老丁一脸错愕,金铃忍不住“嗤”的笑出声:“开个玩笑----我已经决定了,就不准备改变主意了。”

    “呃......你回去有什么打算?”老丁的直男病犯了:“这个年纪找工作也不好找。”

    金铃在心里问候了他老母一百遍,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笑说:“谁说不是呢----我这个年纪也就是到超市当个理货员,或者到医院干护工,实在不行我去送个外卖或者快递......”

    老丁虽然蠢,却也听出来金铃话里的阴阳怪气,他对自己的失言懊恼不已,只好强行挽尊:“其实你老公一个月挣得不少,你上不上班都无所谓----这年纪离退休还早呢,就是得找个事儿干,钱不钱的都无所谓哈......”

    金铃客气了两句便走了,老丁这次连象征性挽留也不敢再说出口了。

    金铃在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转过身说:“今天下午三点多大厅里的监控你让人好好看看,最好保存下来,那个老太婆如果还来闹事找我、找麻烦,你们就拿那个视频给她看,然后报警。”

    老丁点点头,看着金铃翩然离去,他莫名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三

    晚上,郭传志和金铃在床上一人捧着一个手机,一个玩游戏,一个在刷小视频。

    后来金铃先放下手机:“跟你说个事儿----我今天去公司辞职了。”

    “哦----嗯?”郭传志回过味儿,有点讶异:“辞职了?不是说先请假的吗?”

    金铃说:“总不能老请假吧?而且,我休假这段时间,米莉跟我说,那个死老太婆天天来营业厅堵我----”

    “她有病吧?----她又闹事了?”

    “闹事不闹事,我也没正式去上班,可是看这架势,我上了班也不会消停。”

    “她有病,直接报警呗!”

    “年纪这么大,警察能怎么着她?还不是教训两句就放了?过两天还会跑来----再不是我的错,可摊哪个领导遇这事不烦?”

    “你先别急,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会一会她----”

    金铃打断了他:“没有必要了----我已经辞职了,还去干什么?我跟你说,其实她来不来,我都是辞定了----我干这几天中介,发现干这个挺好的,一个月挣的比现在翻倍轻而易举,我打算过几个月自己开一个,现在我一边学一边留意找一找门面----这个基本上就不需要什么本钱,除了房租是大头----你想,又不要进货,又不怕压货,租出去一套房就可以拿到一个月房租这些佣金,卖一套房更厉害,可以拿到房款百分之二的佣金----百分之一点五也不少啊,百分之一也可以啊,这么说吧,租房就是无本买卖,卖房那就是一本万利!”

    “可是干中介很累吧?跑断腿,磨破嘴。”

    “我在电信说的还少吗?天天也打电话呀,也在大厅走来走去----再说了,又轻松又能挣钱,哪有这好事!”金铃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中介也不是老忙,闲的时候也有,一天也没人来看房的时候也都有,劳逸结合,挺好的。而且自己开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不用掐点上班,挺自由的。”

    郭传志将信将疑:“有你说的那么好?”

    “当然啦!”

    “你说还要再学几个月----这有什么好学的?”

    “我还没卖出去一套房子哪,等我卖出去一套我就能知道要跑哪里、怎么办过户啊什么的----要学的还多着呢。”

    郭传志犹疑了一会儿说:“行吧,你高兴就好。”

    “我是挺高兴的。”金铃点着头说。

    四

    杨宗建听到金铃辞职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反应,当然他知道金铃的盘算----金铃想快速找出第三个“金零”的秘密。

    这样也好,那个给金铃打神秘电话的人如果还在暗中窥探,金铃的前婆婆也算是神助攻了,让她的辞职更理所当然、合乎情理一些,可以减少一些那个人的怀疑。

    杨宗建和金铃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偷偷幽会了,这段时间金铃忙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郭传志和杨宗建联系也多了起来,总得避嫌一些。

    杨宗建吃不准郭传志为什么和他走得近,郭传志有时约他一起去跑步、健身,有时约了喝酒、打羽毛球,他跟金铃开玩笑说:“你老公有没有那方面的倾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在亲热,金铃白了他一眼,在他肩膀轻咬了一口说:“别臭美了,你真以为你男女通杀啊?----说不定他跟你套近乎,好跟你借钱。”

    金铃说这话的时候当然是开玩笑,杨宗建也没往心里去,不过当郭传志真的提出向他借两万块钱的时候,却是在极度好笑的情形之下。

    那天两个人健完身、洗完澡,杨宗建余光看见郭传志向他看了数次、欲言又止,他有点慌乱,双手护胸,一脸戒备的问:“你要干嘛?”

    郭传志看他这副模样倒煞是好笑,反问他你要干嘛,你这副样子好像我对你有什么企图----不过嘛,他叹口气说,我还真有点企图......

    杨宗建戒备的说:“你想----”

    郭传志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你方不方便----借我两万块钱?”

    杨宗建一时啼笑皆非,他还是有点又好笑又吃惊,瞪着眼没拿定主意要不要笑出来,最后拼命忍住,咳嗽两声若无其事的问他干什么用,郭传志说还信用卡帐,两天之后他就可以还钱。

    杨宗建眉毛也没皱一下就直接给郭传志转了账,郭传志郑重其事的给他打了个条,又千叮万嘱让他不要告诉金铃,杨宗建答应了。

    郭传志自己没开车,是坐杨宗建的车来的。虽然杨宗建没有追问,郭传志倒是自己在回去的路上解释开来说,他跟一朋友炒股票,原本拿了二十万块本钱,现在账面差不多四十万了,听说期货更赚钱,他打算过阵子也染指一把。

    杨宗建说期货他没玩,自己手头只有点股票,大蓝筹,恐怕没什么运气能翻倍----期货虽然挣得多,可是听说风险也很大,弄不好钱就赔光了。

    郭传志说他也不懂,都是他朋友给他操作的,自己只管拿钱。还问杨宗建有没有兴趣,可以先拿个几万块钱出来玩玩,挣了钱再追加也不妨。

    杨宗建笑笑说,不必了,没把握和不懂的投资他是不会干的。郭传志还想再劝说几句,见杨宗建态度坚决,只得罢了。

    
    
    要说这些年我错过了什么,那就是,我作为一个见证过香港电影电视剧黄金年代的人,居然不晓得张智尧的存在----直到去年才知道他。
    杨宗建这个男人,我心目中就是长着张智尧这个样子。
    第二十九章

    一

    既然已经辞职了,金铃就开始心无旁骛的打理中介的店铺。

    502的大姐常常从门口过,每次都要问一声,剧组什么时候来人看?问的次数多了,金铃只好请杨宗建找个人出场去502转了一圈,隔两天歉然跟她说,不好意思,他们没看中。

    302的老夫妻也常常见,特别是那个叫李中堂的老爷子,每天固定出去散步两次,每次都从她门口路过。起初金铃还会招呼一声问考虑好了吗,老头子有些尴尬,他有意租但是老太太不肯,很明显家里老太太说了算,后来金铃就不问了,碰到了也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

    正好这天有一对小夫妻带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想租一套金陵小区的房子,对楼层、装修等都没什么要求,只有一个条件:房租便宜,金铃便给他们推荐了黑板上价格最低的三号楼二单元的601或五号楼二单元的602。

    602的租金比601多了一百块,但是602家具家电一应俱全,601则空空荡荡,所以女的宁愿租下602,她老公却坚持想租601,他说到旧货市场买床买电视机和冰箱空调便宜很,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差价一年就是一千二,一千二差不多可以把这些置齐了,他让金铃跟601和602分别联系一下,以对方的缺点压一压价。

    金铃倒是意想不到这小伙子这么会精打细算,她心念一动,带三个人去看六号楼一单元的602。这家的装修得宜,家电也都很新,小夫妻都很满意,但是它的租金没理由便宜,金铃说她可以说动房主以刚才601再低一百块的价格成交,至于为什么,金铃早做过功课,坦白相告说这家男主人----房主的儿子新婚前一周因车祸去世,一切设施都是全新,但租客觉得不吉利,所以这房子空闲很久也没租出去----如果他们不介意的话,她可以联系房主杀杀价。

    小夫妻两个对这个倒是不介意,于是金铃给房主打了电话,一番周旋,成功的以800元的超低价讲下来,皆大欢喜。当下三方约好时间签合同,金铃收了若干定金,和他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下楼去。

    那三岁大的孩子非常之皮,精力旺盛,看房过程中一直上蹿下跳,狂呼乱叫,把金铃轰炸得几近崩溃,她忍不住庆幸自己没要孩子,难为了孩子妈妈倒是面不改色、浑若未闻,看来是习以为常了。他们下楼时这孩子忽然跟断电似的困了,在他妈妈怀里睡着了,手一松,“啪嗒”声响,一只弹力橡胶球掉在地上,滚落下楼梯。

    金铃边走边和两人说话,没在意橡胶球掉的地方,结果好巧不巧的踩到,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楼梯扶手才没出丑,但已经把她吓得花容失色。小夫妻两个抱歉不已,男的忙将孩子抱了过去,女的上前讪讪安慰金铃,金铃边拍拍心口压惊边说没事没事。

    那只罪魁祸首的橡胶球在金铃脚下一滑,“得得”的蹦下了楼梯,在墙上一撞,继续向下弹跳,金铃心念一动,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二

    这两天到六号楼的机会比较多,签合同、水电交接什么的,金铃路过四楼的时候会敲一下402的门,当然,每次都无人回应,402的母女每个礼拜六下午才会回来,星期天下午再回学校去,金铃知道。

    金铃乐于进出六号楼,她的目的当然是想和他们混熟一些,尤其是302的老夫妇。

    302的老太太隔一天会出一次门买菜,金铃有时看见她推着小推车买菜回来,便会计算好时间,在老太太走到六号楼的时候追过去和她“碰巧”遇上,然后她就帮老太太把东西给搬上去。

    她把东西搬上去就走,并没有趁机进去和老太太聊天,也没再提租房的事,反而老太太不好意思了,金铃见她一脸尴尬,反过来安慰她说:“我帮你搬东西没有别的意思,他们已经找了别的合适的房子了,您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当然,您以后要是房子出租或出售,还有您知道哪个邻居家要出租出售的话也还是可以跟我说......”

    老太太果然轻松了许多,不过她平时似乎和邻居们交流互动不多,所以也没有提供到什么房产信息给金铃。

    她和金铃倒也有缘,有一次拎了一袋水果走到中介门口时刚好袋子破裂,苹果滚了一地。金铃在里边看得分明,原本想起身出去,想了一想又坐了下来,低头装作没看见,然后老太太踌躇了一会儿推门而入,跟她要个塑料袋,金铃这才起身给她找了一个布袋,帮她捡起苹果装好,不由分说帮她给送上楼。

    两人边走边聊上几句,老太太说今天原本没想买东西的,所以没推小推车。金铃随口问大爷呢,出去遛弯去了?老太太无奈的说,在家睡觉了,昨晚上没睡好----他们天天八点钟就早早上床睡觉了,结果半夜十二点多一点多楼上传来“窟咚”一声巨响,也不知道什么摔破的声音,把他们吓得魂都快飞了,后来好容易要睡着,楼上又传来跑来跑去的声音,他们年纪大,原本睡眠就不好,这下两度给打断,难怪休息不好了。

    金铃不解的说:“你楼上不是平时没有人住,星期六晚上才会有人吗?”

    老太太说:“可不是?谁知道怎么回事?”

    金铃想想说:“那是她们母女有事回来了?还是有亲戚来暂时住两天?”

    老太太说:“不知道,早上我到楼上敲门,也没有人开。”

    金铃打个冷战说:“不会进小偷了吧?”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倒也有这个可能----不过她家门是关的,咱也说不好。”

    金铃帮老太太把东西送上去便转身要走,老太太执意让她进来坐一下,她放下钥匙进去厨房洗水果,出来时看见金铃正在饶有兴趣的打量墙上的铁艺。

    金铃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苹果,指着墙上笑道:“这个鹿的造型还挺好看的,在哪买的?”

    老太太说:“啊,这个啊----这哪是鹿,是羚羊。这个我们买这二手房的时候就有,是原来卖我们房子那家当时留下的。”

    金铃“哦”了一声,老太太续道:“其实这房子里的东西我们基本上保持原样就没动----买房时候,卖房的人说如果我们保持原样不动他肯便宜两万块卖给我----”

    金铃讶异了:“还有这样的事?----为什么?”

    老太太说:“他说他对这套房子很有感情,只是当时需要用钱,他只好卖房,不过有机会他还会买回来----他还留了电话号码,说万一我们想卖房,一定要给他打个电话,他如果有钱了,愿意以高出市价几万的钱给买回来。”

    “他儿子?”金铃喃喃说道,她心里有点乱----究竟是她爸爸有一个私生子隐藏起来了,还是他不想外人知道太多,纯属信口开河?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这家人这么有意思,他姓什么?”

    老太太正要说话,正好老头儿起来了,金铃歉然说:“不好意思,把您吵醒了----”

    老太太摆手说:“你大叔天天固定这个时间醒----你刚问什么来着?----原来住的人姓什么是吧?----姓金,跟你一样。”

    金铃怕他们产生联想,不由岔开话题:“想不到我们姓金的还有这么奇怪的人!----哎呀,我要回去了,店里没有人,一会儿我还要带客户去看房----”

    老太太送金铃出门,回头跟老头说了一句:“你那个药吃了吗?”

    老头从桌上拿起药瓶:“我这就吃。”

    金铃忙道:“阿姨忙你的,不用送,我走啦!”

    老太太说:“有空来坐啊。”她关上门,对老头说:“这闺女比原来那个东北女人讨人喜欢多了。”

    三

    昨晚上没睡好觉,所以老两口今天比往日睡得还要早一些。老爷子虽然白天补了一觉,但是也不敢睡得太久,怕晚上睡不着。

    才七点多,老太太就先去睡了,老头看完新闻又等着天气预报播完了,这才关了电视洗洗睡了。

    老头的呼噜打得响,老太太睡得浅受不了,所以他们是分房睡。

    半夜十二点多,“咣”一声巨响,老太太只感觉一声雷在她头顶炸响,她猛的睁开眼,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老头子在隔壁蒙头大睡,鼾声震天,居然没有听到,老太太那个气呀,开灯把他唤醒:“你上楼去看看四楼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怎么了?”

    “我天,就差没把天花板炸个窟窿了,你还问怎么回事?”老太太气得不行。

    老头穿上衣服揉眼说:“我怎么没听到?”

    老太太气得骂他:“你是猪还是聋啊?----拿手电,我跟你一块上去!”

    “别,你还是在家吧,省得忘了拿钥匙,这半夜三更的就折腾吧----”

    老太太在电视机低柜上翻箱倒柜:“我钥匙呢?我平时都是放这柜子上----”

    老头等得不耐烦,说道:“行了你在家等着吧,我上去找四楼的!”

    他出了门,拿手电照着上楼。其实楼梯里装了感应灯,他关门时候灯已经亮了,不过他还是习惯拿着手电,免得还要跺脚或者咳嗽。

    他敲402的门敲了很久也没有动静,直到老太太在门口喊他他才下来。

    “没人开门?”

    “对呀,根本就没人开门----她家里平时正常也没人啊----你刚才听到的什么声音?会不会----你做梦听错了?”老头吞吞吐吐的说。

    “你放屁!”老太太火了。

    上边老太太和金铃的问答有处地方驴头不对马嘴,是我在删改的时候遗漏了一段,删少了。原本老太太说的是“原来的房主儿子出国,急需用一笔钱,”所以才把房子卖给她,因此下文才有金铃对他父亲冒出来一个儿子感到有些凌乱的描写,但后文的设定有更改,所以这段话有必要删改,可惜没删改干净,是我大意了。
    啊啊啊刚发现第二十九章居然没有回目的名字,我这是多粗心......
    这一章的名字是,异响。
    第三十章 绿豆

    一

    602的房主和租客在中介签完合同,金铃忙里偷闲泡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打算好好休息一会儿,不过她就听见门口有争吵声,声音颇为熟悉,毕竟是女人,金铃八卦的起身过去看。

    原来是六号楼502那个庄姐,她在和物业的老李拌嘴。老李说她物业费该交了,庄姐一下子说没带钱,一下子说赶时间,老李大抵是听过她无数次理由,忍不住说话有点难听,说这么低的物业费,全市都没有这么低的,真要交不起,干脆申请个低保算了。

    庄姐面子挂不住,便开始痛斥物业都干了啥:小区里的路灯有坏的也不知道换,杂草那么多也不知道拔,占地种菜的,养鸡养狗的,电动车飞线充电,楼梯成个月都不带扫的......

    老李弱弱的解释了几句,倒是听到最后说没人扫楼梯他来了精神,说这个扫楼梯绝对是天天扫。庄姐愤怒的说:“扫个屁!我前天买的杂粮,上楼梯时候塑料袋漏了,绿豆撒了一点在二楼半,三天了,现在还有呢!还说天天扫----谁扫的?你让他跟我去看!要不你现在跟我去看!”她气呼呼扯着老李走了。

    金铃似笑非笑的欣赏完他们吵架,然后就看见302的老太太远远的推着小推车过来了,她忙喝了一口茶,掏口袋里的两串钥匙看了看,出门等老太太过来了跟她打招呼。

    金铃原本以为老太太会招呼一声便过去,想不到她倒是停了下来,在小推车里翻了一会儿,拿了一包瓜子和一包坚果塞给金铃,金铃正要谦让,老太太说:“这瓜子是我刚买的,这坚果是过年时候人家给的,都三个月了,我们老两口的牙哪能吃这个呀,放坏了怪可惜的,拿给你吃你别嫌弃!”

    人家既然大大方方说出来了,金铃也就笑纳了,她说:“那我就不客气啦----”她把零食放在了桌上,见老太太还站在那里,便说道:“阿姨你累了吧,在这歇一会儿?”

    老太太说:“不啦,差不多该回去做饭了。”

    金铃便笑道:“买了不少东西呀?还是我帮你送上去吧?”

    老太太早有此意,这时便一笑,说道:“今天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还真得请你给帮忙呢,我买了一小袋面,虽然是十斤的小包装,拿着上楼也费劲呢----老头也不知道回来没有,一大早就去医院开药去了。”

    金铃正中下怀,锁好门便帮着老太太推她的小推车送她回家。锁门时候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先歇会儿?我觉得你精神不太好。”

    老太太摆摆手,和她并肩一起走,边走边叹气说:“别提了,昨晚上又没休息好----四楼也不知道干什么,深更半夜又是‘咣’一声,把我吓个半死,半宿都没睡----”

    金铃睁大眼睛说:“四楼怎么回事?这样不行啊,大半夜闹那么大动静,想吓死人啊?上去敲她家门找她没有?”

    “去了,敲了很久,可是根本没人开门!”

    “----不对呀,今天不是周末,四楼应该没人在家啊----难道是小偷?”

    “昨天你说是小偷,今天还说是小偷,有什么值钱东西他不一次性偷完,还分两天来偷?”

    “那也许第一天没拿完,第二天接着来呢?”

    老太太又是撇嘴又是摆手:“她家哪有什么值钱东西偷!”

    “你打110报警了吗?”

    “那倒没有----报警有用吗?家里没人,谁也不能随便踹开人家大门吧?”

    金铃想了想说:“那倒也是。”

    二

    来到六号楼下,老李和庄姐刚好出来。庄姐不依不饶的说:“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你明天再来,那些绿豆还在那!”

    老李无奈的说:“你说的这些,咱都可以一个一个改进,但是物业费您得交哇......”

    庄姐向金铃和老太太点点头,接着教训老李:“钱,我少不了你的,我提的那些意见,你慢慢跟进吧----治理好了,我双手捧着给你送过去!”

    老李一脸苦笑,又是鄙夷,又是无奈。

    待他们走远,老太太小声跟金铃说:“去年的物业费,跟着屁股要就是不给!就那么点钱让人天天追着要狗肉账,真让人瞧不上!”

    金铃微微一笑,搬着老太太的小推车往楼上走。她年轻走得块,所以走在前头,老太太走在后。走到二楼半,金铃注意到楼梯上果然有些绿豆,她慢慢放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落脚----她可不想再跟那天一样踩在橡胶球上险些滑倒......

    她上了三楼,在302的门口等老太太上来。老太太仰头说:“小金你敲门试试,看看老头子回没回来----”

    金铃依言使劲敲了敲门,但是半天没有人回应,金铃说:“大爷好像还没回来。”

    老太太有些忧心,皱着眉头说:“一大早七点钟就走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我算好了时间出的门,这会儿怎么都该回来了----”

    开了门,金铃把小推车抬进去,老太太进厨房洗手洗杯子,然后给金铃倒水喝,刚好门锁响了两下,老头回来了。

    “哟,小金来啦?”

    老太太探头出来责怪他:“你怎么才回来?那么长时间?”

    “我早回来了,想起你说钥匙找不到了,我给你配钥匙去了。”

    “配它干嘛?这不有备用的吗?我就直接拿来用了。”

    “咱儿子回来的话怎么用?不还得配?”

    “他?----等他回来,估计咱也搬新房子去了。”老太太把水递给金铃,跟老头说:“你看多不好意思,我今天又麻烦小金了,我买了点面,让小金帮忙给搬上来的。”

    “阿姨你别客气,咱这不都是邻居嘛----大叔你刚说钥匙找不到了?”

    老太太说:“啊,我的钥匙,平时我都是放这电视机低柜上的。”

    金铃说:“会不会掉柜子底下了?”

    老头说:“我趴地上看了,柜子底下也没有。”

    “抽屉呢?”

    “抽屉里也没有。”

    金铃过去看了看,电视机柜和墙贴得很近,她把柜子稍微往外挪了一下,只听“啪”一声响,金铃蹲下去摸索一阵,笑道:“找到了----你看是不是这个?----卡在柜子和墙之间了。”

    二老甚是欣喜,金铃走了之后才开始互相抱怨起来,一个说你不好好找,浪费钱了吧,另一个说你看你钥匙没放好,还怪别人。

    三

    晚上,二老如常等到天气预报结束就关电视各自回房睡觉。

    老太太在门口说:“你说半夜楼上会不会还闹动静?”

    老头说:“再闹动静就报警吧?”

    “再闹动静我就把她家门给砸烂!”

    “别----你砸人家门算什么事?要是半夜再闹动静,明天咱找一下四楼的电话,把她给喊来,问清楚什么情况,开门也看看,说不定进了小偷呢,不用咱报警,她自己就报警了!”

    “好吧。”

    进屋,上床,熄灯,睡觉。

    老头没心没肺,早早就睡着了,不过今天没有蒙头。

    老太太却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直到十一点多才睡着。她醒来一次,看看手机,是十二点半多,之前两次都是十二点左右制造出的巨响,老太太想,好了,过去了。

    她翻个身,继续睡。

    可是一点多,忽然又是一声巨响,好像是家具倒地的声音,老太太猛地醒过来,这次老头也听到醒来了。两个人穿上衣服,老太太愤怒的拿着手电上去拍402的门。

    拍了很久,老头跟上来了,拍得401的也受不了开门看个究竟。

    “阿姨你这大半夜干什么呢?”

    “干什么?我想问问你对门干什么?连着三天晚上大半夜‘咣’一声、‘咚’一声、劈哩乓啷弄那么大动静,把人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401的揉眼睛说:“402有人住吗?不是光周末来吗?”他趿拉着拖鞋过去,对着门铃一阵按,然后又敲了一阵门,门里根本没有反应。

    “没有人啊?”

    “没有人哪来的声响?”老太太怒了。

    “什么样的声音?”

    “刚才好像是家具倒了的声音,昨天像鱼缸摔破了----”

    “我这边好像没听见啊......”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你那肯定没有我这听得清楚啊,我这就跟炸弹炸头上似的!----气死我了!我这心脏本来就不好----”她捂着心口,一副心脏病发的模样。

    “那你看要不要报警?”

    老太太喘息良久,平复了一下心情,厌烦的说:“这深更半夜的,警察来了也没有用啊?又进不了门!”

    “那----”

    “我明天不行得找一下402电话,我得打电话喊她来----”

    “你要不要现在打?”

    “现在打?深更半夜她才不会来呢!”

    “那就明天吧----你有她电话?你要是没有我问问我老婆,她可能有。”

    402的女主人闪身而出,手指暗暗在她老公背后戳了戳,她满脸堆欢的说:“哟,不好意思,我原来有她号码,换手机找不到了!”

    两个老人家气哼哼下去了,401的中年夫妻也进屋关门。

    “你是不是傻啊,这种事你扯进去干嘛,她找402电话怎么都找得到,别人的事少管,咱别掺和进去。”胖女人说。

    “一个电话号码而已----”男的咕哝。

    “我说了,别掺和人家的事!”

    “对面哪有人住,怎么会有东西砸地上?”

    胖女人沉吟:“你别说,我刚才倒也听到有声响......但我不确定是对面的。”

    “得了得了睡觉吧,明天还得上早班----”

    “哎哟我这脚----”

    “崴着的厉害吗?要不要搽点药酒?”

    “我睡觉前搽过了----你没闻到这么浓的红花油味儿吗?”

    “你下楼梯小心点,别天天那么慌。”

    “废话!我那是踩到东西滑的!”

    “什么东西?”

    “绿豆。”
    第三十一章 对质

    一

    第二天602的小夫妻搬家,因为这房子什么都有,一家三口带些衣物被子、孩子玩具、锅碗瓢盆等,租了辆拉货面包车就一车拉来了全部家当。

    进小区的时候夫妻两个跟金铃打了个招呼,金铃才刚开门,她做完清洁,特地到附近超市买了些水果和小孩零食给送过去当贺新。

    她走进六号楼一单元的时候,一个扫地的大婶骂骂咧咧的在扫楼梯:“说我没扫地?----我哪天不扫?眼瞎!真是个坏种!”

    金铃讪讪的从她旁边绕过去,心虚得好像说坏话的是她一样。她走到二楼半,发现楼梯上的绿豆已经扫干净了。

    三楼没开门,金铃上了四楼,她犹豫片刻,还是敲了敲402的房门----没有回应。

    金铃把水果送到602,在屋里和他们寒暄一阵,那精力旺盛的孩子使金铃疲于奔命,十分钟后她便败下阵来,推脱约了客户便告辞了。刚下到五楼便听见下边很吵,她听得出是302老太太的声音。

    金铃停下脚步,听见几个人一边上楼一边哇啦哇啦,老太太激动的说连续三晚都有人弄出巨响,吓得她心脏病都要犯了,另一个女人不悦的说她根本没回来,不会是她家弄出来的声响。

    金铃慢慢下去,在四楼和她们不期而遇。上来四个人,除了302的老两口,402的房主施玉,还有物业的老李。402家的电话是老太太一早跑到物业那里要的,施玉正在菜市场买菜,买了一半接到物业电话说她家连续三晚发出巨响,影响楼下人休息,她气呼呼的说,她是不是弄错啦,我一直在新城区住,几天没回去了!

    物业的愣了一会儿,302的老太太就夺过电话说道:“你还是来一趟看看吧!”

    施玉想赶着回去炖排骨,懒得过来,就要挂电话,老太太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有可能进了小偷,碰倒了东西呢----你不来随便你!”

    施玉心底下难免嘀咕一番,再不情愿也风风火火赶来了。

    二老看见金铃下楼来,当闺女似的和她亲热打招呼,金铃假意说:“怎么啦,阿姨?”

    “别提了!昨晚上又闹一出那事,深更半夜一声‘咣当’,简直要吓死我!”老太太拍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金铃便上前扶住她。

    二

    施玉开了门,众人跟着进去看,金铃也扶着老太太跟着进去了。屋里面全无异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既没有倒地的家具,也没有破碎的鱼缸。

    施玉逐个房间看过没事,松了口气,跟老太太说:“你看,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老太太不服气:“你看看家里值钱东西少了没有。”

    施玉说:“值钱东西我当然给带到租的房子里去了,这里没什么可偷的。而且,如果进了小偷的话,肯定翻箱倒柜、一片狼藉,不可能收拾得这么干净整齐对不对?”

    话虽如此,她还是开抽屉、开柜子翻看一番,出来摇摇头:“什么都没少。”

    老太太急了:“不可能!明明连续三个晚上都劈哩咣啷把我吓醒了,怎么会没有人?”

    施玉嘴角微扁,说道:“我们家就两把钥匙,我一把,闺女一把,都在身上,又没给别人,钥匙又没丢,我们也没回来,也不存在谁偷了我们的钥匙进来对不对?你说可能有小偷,我这家里整整齐齐,哪个小偷偷东西不翻箱倒柜?哪个小偷偷完东西还给你规规矩矩整理好?再说了,我也没发现少东西啊......”

    “我真的听见东西倒地上,还有像鱼缸摔烂的声音----”

    “可是我家里没有东西倒下啊,我家也不养鱼、没有鱼缸啊----你仔细在地上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鱼缸的碎玻璃----”

    “东西倒了可以扶起来,鱼缸----我也不是说就一定是鱼缸,也可能是花盆、花瓶什么的......”

    “我闺女花粉敏感,我们家从来都不养花----任何花都不养,包括仙人掌!所以我们家既没有花盆,也没有花瓶,更没有鱼缸!”

    “那就奇了怪了----”

    老头踌躇说:“会不会是隔壁四楼?对门401,或者旁边二单元401发出来的声音?”

    老太太见老头也动摇了,气不打一处来:“我肯定不是!我睡这个屋,那东西‘咣当’一声就像打雷一样炸在我头上!”

    老李说:“要是隔壁401发出的声音也是有可能的吧?”

    “不可能,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老太太气急败坏了。“声音就在我头上!”

    施玉甩了甩钥匙串儿,看看手机,说道:“反正和我家没有关系,我这一切正常,什么也没丢,你们自己看怎么办吧----我得赶回去给闺女做饭呢。”

    众人只得悻悻出门。施玉锁了门便先下楼走了,二老回自己三楼的家,老太太因为老头没支持她气得不理他,金铃见老太太火大,也没有跟进去,向老爷子笑了笑也下楼了,物业的老李象征性的安慰了二老两句也走了。

    三

    金铃下了楼,施玉正在整理电动车车座下的菜。施玉见到金铃没有什么表示,见到老李倒是唠叨开了:“你看,把我大老远喊来,耽误我给闺女做饭,结果我家里一点事儿没有,我估计她可能听错了吧?----年纪大了,听力不行。”

    老李有点尴尬:“她那么说了,咱也没有办法啊----不过你来一趟也好,看了放心。”他压低声音说道:“呃,你说她会不会有臆想症?”

    他看了一眼金铃,金铃笑了一下,他以为金铃不会发表意见,结果金铃说:“是不是有可能......在做梦,给当成真的啦?”施玉一脸不屑:“谁知道呢----弄不好就是这么回事儿。”她骑上电动车自顾自走了,给老李撂下一句话:“她再说有什么响,让她报警去!别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纯粹浪费我时间!”

    老李跟金铃苦笑说:“你看我们干物业的难吧?天天这事那事,什么都找你,还有人赖着去年的物业费不交,我们还得跟癞皮狗一样厚着脸皮去追着要----”

    金铃点点头,附和他说:“嗯,是不容易。”

    老李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说:“你是哪个中介的?”金铃便告诉他是门口的王姐房产中介,老李奇道:“换人了还是怎么?”

    金铃说:“王姐的家人住院了,需要贴身陪护,我过来给帮帮忙。”

    老李长长“嗷”了一声,说道:“我说呢,很多天看不见那个东北大姐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起三楼的老太太:“听说这三楼的老太太有人出价两千元租他们房子,是你们这个中介牵线的吗?”

    金铃点点头:“是的,有个小剧组打算租他们房子拍戏,但是他们不同意----主要是老太太她不同意。”

    “我都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这房子正常就是租一千,她这给双倍都不租----”

    “人家不差钱。”金铃笑笑。“不过现在想租也没有这好事啦,人家在别的地方租了。”

    “这老太太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嗯,一定是!所以才会疑神疑鬼弄出这一出子!”老李点着头,下了个结论。

    四

    下午,金铃在店里一边听歌一边刷新置顶房源信息。

    小野丽莎的歌《Moon river》,翻唱自安迪威廉姆斯的名曲,金铃很喜欢小野的空灵,这首歌单曲循环的放着,百听不厌。

    这两天没有人看房,她也难得轻松一点,正好下起雨来了,泡杯茶,听着歌,金铃摸过来老太太给的坚果撕开来吃。只吃了一个,她就觉得绵软,还有一股哈拉味儿,她忙吐出来喝茶漱漱口,然后仔细看了一下生产日期----嗬,新年时候的,这明明是去年春节时候的好不好?

    她赶紧把这过期的坚果扔进垃圾桶。

    那包瓜子好在是新日期,金铃在藤椅上吃着瓜子喝着茶听着歌,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雨不大,下一阵停一阵,302的老太太超市买东西回来,正好雨点大了,她看见金铃在里边,就进来躲雨。

    金铃忙起身拿干毛巾给她擦拭,让她坐沙发上,然后给她倒了杯热茶。趁老太太没在意,她把那包坚果从垃圾桶里捏了出来,放在桌上----幸亏垃圾桶里是金铃刚换的垃圾袋,也没什么垃圾。

    “下午很清闲啊?”老太太没话找话。

    “是啊,这两天都没什么事,我都差点睡着了,刚才一直在吃东西----你早上给我拿的瓜子。”

    “这玩意吃着上瘾,一吃就停不下来。”老太太看着堆成一座小山的瓜子皮说。“我以前也喜欢吃,现在牙不行了----坚果你没吃吗?”

    “哦,我吃了一点,留着明天吃。”金铃微笑。

    “别舍不得吃,我家里还有一包呢,你喜欢我明天拿给你。”

    老太太喝了一口水,邹眉头说:“小金你说四楼那是怎么回事啊?明明就是她家制造出来的声响啊,我不会听错的,为什么四楼的不承认啊?”

    金铃有些尴尬:“那她也说钥匙在她娘俩身上,也没借给谁或被别人偷去了,咱上午也看了,确实也不像进了小偷----”

    “那你也不相信我咯?”

    “怎么会?我当然相信你啦----不过我琢磨着,咱这个楼隔音也不太好,我觉得要是她对门401发出来的或者是隔壁单元401弄出来的声音,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你们那个单元401的可能性更大----你看这黑板上,六号楼二单元401的房子出租还没租出去,钥匙我这里有,我今天问过房主,他在南京出差,没有人能拿钥匙开门进去......”

    老太太沉吟:“那我得找401去问问?”

    她皱着眉头,有些不情愿,有些怀疑。

    第三十二章 守夜

    一

    雨停了之后,老太太有些郁闷的走了,金铃微笑着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打了几个电话:跟王姐报告了一下今天没什么生意,王姐说没事,很正常;然后她打给米莉,问问她那老太婆有没有再来,米莉说奇怪啊,她再也没来过,金姐你手段真高,金铃笑吟吟的说,对待坏人当然要用坏人的方法......

    给郭旭打电话:“今天晚上想吃什么?你爸今天回来得早----你想在家吃还是出去吃?----出去吃麻辣火锅?”她倒吸一口冷气:“好好好......”

    给郭传志打电话吐槽:“你儿子要吃麻辣火锅----又不是四川人,他一个小孩儿怎么会那么能吃辣呀我就奇了怪了----真受不了----废话当然是要鸳鸯锅啦,你又不能吃辣!”

    最后给杨宗建打电话:“今天你不要来接我----我知道下雨----郭传志会来接我,郭旭要出去吃麻辣火锅----你要不要一起去?一起去也没事啊.....不去那就算了。瓷砖都贴好了是吧?橱柜量好了?......好,那你今晚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去了----明天我看看......到时候再说吧----”

    她挂了电话,嘴角兀自含笑。

    是,302老太太连续三天夜里听到的巨响都是真的,是她让杨宗建搞出来的。那天502的庄姐约金铃上去,金铃发现402的钥匙在防盗门没有拔下来,她轻轻取下钥匙,匆匆跑到小区外配了一套,然后回来把钥匙给插回去,再去的五楼找庄姐,庄姐带她下楼找施玉,敲门提醒她钥匙没有拔......

    没有人知道金铃已经配了402的钥匙,没有人知道杨宗建拿着这钥匙半夜开了402的房门,第一天他是举起一个板凳到半空,然后扔地上;第二天是摔了一个瓦盆----之所以没有碎片,是因为他用一个布袋包裹着瓦盆;第三天他直接把一张桌子推倒。

    他制造出声响之后就整理好现场迅速离开,两位老人起身慢,反应不那么及时,当然听不到杨宗建的动静。

    连续三晚弄出动静来,金铃担心302的老太太牛脾气犯起来,别半夜端了板凳坐四楼门口,所以让杨宗建停止一晚,一来让老太太放松警惕,二来让她自我怀疑一下,三来杨宗建连续三晚半夜过来装神弄鬼,也太折腾了,该歇息一下睡个安稳觉了。

    二

    302的老太太当晚敲开了401的门,婉转表达了她的怀疑:402今天来过,家里一切安然无恙,没见可疑,而隔壁单元401是空房没租出去,当然也就没人,也不可能闹出声响,所以会不会----

    401的男主人反应迟钝,没意识到老太太是在暗示声音会不会是他家发出的,他老婆倒是精明,一听即明她的意思,一瘸一拐过来诅咒发誓说他们家绝没有闹出任何声响,又补充说,夜里闹出来的动静她也隐约听到一两次,好像就是隔壁发出来的。

    老太太说,既然左右两家四楼的人都说没有人,那就好办了,她打算开着门坐门口坐到半夜,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外人上来。她提议401也开门看着,万一自己一个没注意正好上厕所或者困了,恰好有人上来自己没发现,还有他们能见到可疑的人。

    401的男主人心想关我什么事,又没吵到我,我凭啥帮你看?他冷笑着刚说了一个“我”,就被他媳妇扯了一把拉到后边,那胖胖的娘们满脸堆欢的说:“好啊,就这么说了,我回头关上门看也可以,从猫眼里看更好,他看不见我、我能看见他!”

    老太太满意的下去了,临走说了一句:“你脚怎么崴了?”

    胖娘们说:“有天晚上下楼没在意,在二楼半踩到谁撒的绿豆了,就崴了----”

    老太太赶紧声明:“我们家从来不吃绿豆,绿豆解毒,我们俩天天吃药的,吃药不能吃绿豆。”

    胖娘们说:“没说是你,听说是上边----”她手指了指502方向,老太太不言语了。

    等老太太下去,胖娘们轻轻关上门,她老公一脸嫌弃的说:“你闲的!”

    “我不过随口答应她一声,谁当真搬个板凳在这给她守着?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哄她两句让她高兴一下就好----你就是不会做人!”

    男人不屑的“嘁”了一声。

    三

    三楼老太太当真开了门,她就搬了一张藤椅在门内坐着,她誓要守到一点钟,看看有什么可疑的陌生人上下楼。

    老头子知道她执拗的脾气,劝也白劝,只好陪她不睡,他看电视,老太太看报纸。

    报纸其实她白天已经看过一次了,这会儿百无聊赖,也只好再翻一次。到后来实在没什么可看,她就听电视剧。

    每次有人上楼,她就像一只浑身戒备的猫一样弓起身,警惕的看着来者是谁----有一次是502的庄姐下去扔垃圾,有一次是501的租客下去取快递。

    上来的陌生人有一家三口。老太太倒是听金铃说过,那是602的新租客,他们回来得挺晚,有十点半钟了,两个年轻人明显的一脸疲倦,但是那孩子还精力旺盛,一进单元已经吵得让整个楼的感应灯都亮了。

    十一点钟之后几乎没人上下楼了,老太太困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十一点半的时候静夜里忽然听到脚步沉重,上来一个什么人,老太太像警犬一样绷紧了身子,她把门半掩上,然后听那脚步声一点一点上来,上到三楼时脚步声忽然停了,老太太再也忍耐不住,猛的拉开门----那是个身型高大的外卖员。

    老太太像一只刺猬一样敌视着他,问他上几楼,找谁?外卖员其实是给301送外卖,上来的时候看到302房门虚掩,透着光亮,以为人家在等外卖的宵夜,他怕自己记错,所以正在看订单,结果没错,倒是被这突然开门的老太太吓了一跳,见她防贼一样防着自己,他自然不怎么爽,当下大大咧咧的说:“给301送外卖。”然后他就敲开了301房门,在老太太满脸狐疑的目光中走了。

    其后没有人上下楼了,多数人此时已在梦中。

    老头催她几次睡觉,无奈老太太性格倔强,说什么也要等到一点,他怎么劝也没用,老头又气又急,索性倒在沙发上生闷气,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还是一点钟时被老太太推醒的。他一骨碌爬起来说,有动静?老太太摇摇头,十分郁闷的锁门,洗脸,刷牙,睡觉。

    四

    第二日,金铃来得有点晚,302的老太太正拎个布包站门口心不在焉的和别人说话。她见金铃开门了,便从布包又掏出一包坚果走进中介。

    金铃招呼她坐下,然后打开饮水机烧水,歉然让她等一会儿才能有热水喝。

    她知道老太太一定是有话说,她故意不主动问,她相信老太太一定会自己主动说的。

    果然,老太太缓缓开口了:“昨天晚上----”

    金铃假装吃了一惊:“啊,昨晚上又闹很大动静了是吗?你报警没有?”

    老太太摇摇头:“我守到一点钟,也没见人影,也没听见再闹什么动静。”

    “守到一点钟?”金铃讶异之余庆幸太对了,幸亏没让杨宗建去。

    “嗯,我开着门,搬着藤椅,就坐门口守着----”

    “在402门口吗?”

    “不是,在我家,屋里门口。”

    “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上楼、下楼?”

    “501的去拿快递,502的下去扔垃圾,后来有两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很吵的小孩----”

    金铃微笑:“那是602新搬来的一家三口,他们不会......”

    “还有一个送外卖的----”

    金铃探起身子,饶有兴趣的说:“给几楼送外卖?”

    “对门,301。”

    “那这个人可疑。”金铃果断的说。“他可能想上去,看见你开着门,猜到你可能是在堵他,所以立刻假装给你对门送外卖----这招厉害,装成外卖员,一般谁都不会怀疑、在意----301是不是没有人,他敲门半天又下去了?”

    “不,301有人。”

    “那301是不是说没订外卖,他送错了?”

    “没有,对门开门直接拿进去了。”

    金铃大失所望,皱眉说:“不对呀----难道他是真的外卖员?但是这些人就是他是外人,最可疑呀。”

    她灵光一闪:“301这家人怎么样,是不是爱贪小便宜?会不会这人假装送外卖,他们明知自己没要外卖还占便宜给收下了?”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应该不会,这家人很老实的。”

    金铃看着水烧开了,站起身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水,试探的问:“那你下边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呢----”老太太把杯子放下,身子往靠背上一靠,烦恼的说:“看看今晚还闹不闹动静再说吧。”

    “如果闹呢?你会----报警?”

    “我不知道报警有没有用,”老太太缓缓的说:“没见到真正可疑的人,402的家里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我不认为警察会因为我说的情况特地安排人在这蹲守、埋伏----除非,我自己发现有可疑人物......”

    金铃有点吃惊了:“你不会今晚还要守到一点钟吧?”

    “这是最笨的法子----也许,我可以用别的方法......不过那应该是过几天的事儿了----马上就周末了,四楼的母女两个会回来住,我倒希望那夜里的巨响能再出现,那可能就不光是我的烦恼了----也同时是她们家的烦恼。”老太太眯缝着眼睛缓缓说道。
    第三十三章 夜话

    一

    两个人说着话,玻璃门忽然推开,却是王姐来了,她今天有空。

    老太太站起身:“你们忙,我走了。”

    王姐认得她,忙摆手:“不不不,你们聊你们聊,我放下东西就走!”

    “啊,我只是买菜在这歇歇脚,跟小金聊两句,真的要走了。”老太太向她点点头,又向金铃看一眼,“走了哈。”

    金铃和王姐送她到门口,含笑看她离开。王姐问:“想开了?愿意租那个房子了?”

    “没有,谁能等着她?人家租别的房子了,她想租也不可能租那样的价了。”

    王姐目光看向茶几上的坚果,金铃说:“那个是她送我的----昨天一包、今天一包。”

    “嗬,和你处这么好?可以啊你,我跟这老太太打交道几次,傲得不行,正眼都不往你脸上瞧。”王姐刮目相看。

    金铃微微一笑:“处好一点,等明年她新房子下来搬家,这旧房子要租、要卖,不就交给咱们了吗?----哎,那个坚果你别吃,过期了,出油了,直接扔了吧。”

    “这老太太,放过期了还拿给人吃,真够馊的----还不差钱儿,我看越有钱越抠门儿!”王姐气呼呼的说。

    “她可能年纪大,也没看清什么生产日期、保质期吧。”金铃轻描淡写的说。

    “我吃一个试试----嗯,有点哈拉味儿了,倒也能凑合吃,扔了怪可惜的----回头再见她你说她!送人东西也送点好的,哪有这样的!”

    “说她干嘛?人家好心给拿吃的来,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掉----昨天下午她过来的时候我原本已经把那包扔垃圾桶里了,她进来我怕她看见不高兴,特地偷偷又从垃圾桶里拣出来了----啊,不是你这包,是另外一包。”

    “能吃也就算了,不能吃还不能说啊?”

    “能说啊----说了以后她会高兴吗?她想卖房子、租房子还会找你吗你想想----”

    空气一时有点僵,王姐迅速扯开话题:“门外谁啊?往里边看啥,进来啊倒是。”

    金铃认得那是502的庄姐,她开门打招呼:“有事吗庄姐?”

    庄姐探头探脑的进来:“哟,王姐今天来啦----”没等王姐出声,她转头对金铃神神秘秘的说开了:“哎你知道吗小金,302那老太太真是有病,昨晚上搬个板凳坐门口到大半夜,我问她干嘛,她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上来----哎哟我的妈,这脑袋怎么想的?她还想当福尔摩斯吗?”

    王姐没听金铃说过这事儿,睁大眼说:“啥意思啊?咋回事儿?”

    庄姐见金铃反应平淡而王姐反应强烈,于是转向王姐:“三楼的老太太说她楼上连续三个晚上,大半夜的天天发出‘砰’一声巨响,吓得她心脏病都快发了!”

    王姐疑惑的说:“她楼上?402住的不是那个姓、姓、姓----姓施的中年妇女,带个女孩?”

    “对对对!”

    “她不是在新城区租房子陪读吗?”

    “对呀,就周末回来,平时又没有人,可是三楼老太太非说连续三天听到响声,害得她睡不着。”

    “是不是临时有她家亲戚或是朋友来住?----要不就是进了小偷?”

    “哪有!昨天老太太让物业给四楼打电话,人家颠颠儿从新城区赶过来,她根本没有亲戚或朋友来住!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要是进小偷还不给翻得底朝天?”

    王姐开起玩笑:“要不就是----有鬼?”

    庄姐压低声音说:“四楼的问她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她说有家具倒了的声音,还有一天是鱼缸摔烂的声音,结果人四楼的家具都好好的,人家里也没有鱼缸。”

    王姐凝神想了一会儿说:“可能老太太听错了,也许是隔壁发出的声音呢。”

    “401诅咒发誓家里没闹动静,另外一边二单元那个401你看看,你看看,黑板上----还没租出去,听说唯一一套钥匙还在你们这......”

    “那就有点吓人了!”王姐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有点害怕----这还能闹鬼?”庄姐神神叨叨的说。

    金铃“嗤”的一笑说:“你们想得可能太复杂了,要是照我的想法,什么事都没有,老太太可能睡觉做梦,都是这里想象出来的!”她指了指脑袋。

    王姐和庄姐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深以为然。

    二

    既然是周末,金铃就让杨宗建歇息歇息,从周五到周日都不必大半夜来装神弄鬼了。

    杨宗建是星期一的晚上又来的----确切的说,是星期二的凌晨。

    金铃说,连续几天没有制造出声响,老太太已经松懈下来,今天她不会搬个椅子在那守着。

    她说的没错,当杨宗建蹑手蹑脚上到快二楼半的时候,他往上看,没有看到302门户大开或者虚掩着透出亮光。他拿手机照了照,不敢弄出声响,怕感应灯亮起来。

    到了四楼,他摸出钥匙,插进去,轻轻转动----门无声的开了,他机警的闪进去,黑暗中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拿手机的手电照了照一间开着门的卧室----里边没有人。

    他摸出一副手套戴上,轻轻拧动关着的那个卧室的门把手----里边也没人。

    他松了口气,关上门,然后进了厨房----他搬出来一个案板,一个木制的、厚厚的案板,放在主卧室的地上----302老太太就住在那下边。

    他又去拿了一把菜刀----就是寻常可以切菜切肉剁饺子馅儿的那种。

    对,剁饺子馅儿......

    他“乒乒乓乓”开始剁起来。

    三

    三楼的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听到了什么声响。

    黑暗中她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她起身开了台灯。

    ----可是声音又没了,自己刚才听到的难道是幻觉?

    她不确定。

    然而老头儿起身了,推开她门,问:“听到了吗?刚才是什么声音?”

    啊,自己没听错。“好像是----剁东西的声音。”

    “我上去看看。”

    老头说着,穿好衣裳,开灯,拿手电,开门----

    感应灯已经亮了。老头上了四楼,耳朵贴门上先是听里边的动静,然后开始敲402的门----起初是轻轻的敲,后来开始大力拍。

    402没有动静,401的男主人反被他吵醒忍不住想骂人,被他老婆拉住了。

    老头子拍半天没反应,嘴里骂骂咧咧的下去了。回到家,重重关上门,气呼呼的说:“他娘的,敲半天没反应!”

    老太太披着衣服端坐在沙发上,脸色木然,似乎没怎么显着生气,只是嘴巴抿得紧紧的,半天才淡淡说了一句话:“我在这坐着,再有声音立马打110报警!”

    老头说:“那倒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怎么没必要?”老太太这时候不再矜持,尖声叫嚷起来。

    老头慌忙说:“我不是说没必要报警,我是说没必要在这坐着----大半夜的,赶快回屋里睡去吧,再有动静咱就报警好不好?”

    连哄带推的,老头把老太太送回屋里,又补充一句:“我在这坐着听一会儿,有动静我就报警,没动静我也去睡觉,好吧?”

    老太太上了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终于她坐起身摸过来手机,给儿子打视频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一张脸满是惊疑不定:“什么事儿,妈?这个点现在不应该是大半夜吗?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我爸他没事吧?”

    “没事儿,他能有什么事?”

    “你这吓人啊,你可从来没大半夜给我打过电话,我当然会以为出了什么事----什么事你说,这会儿我有空。”

    “你,马上上网给我买一个摄像头,高清的,能夜里也能看清楚人脸的----”

    儿子吓一跳:“家里进小偷啦?”

    “没有----你别打岔!我这不是室内用,我要放门外边----能看清楚上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你说的是防盗门上的猫眼吧?能看见外边的人----”

    老太太有点不耐烦:“猫眼是猫眼,摄像头是摄像头,你当我傻啊?我就要那个摄像头,放门外,我能看清楚楼梯上什么人上去!”

    “妈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买摄像头?”当妈的越不愿意说,儿子越心惊胆战。

    老头进屋责怪的说:“你给孩子打什么电话?给他添什么乱?”

    “怎么啦?楼上天天闹鬼还不兴我给拆穿呀?”

    儿子吓一跳:“什么闹鬼?”

    老头抢过电话:“这楼上402,连续三天晚上半夜十二点多,忽然‘咣’、‘嘭’的闹好大动静,吓得你妈心脏受不了----”

    “上去找他们了吗?”

    “找了----敲半天门,隔壁的都听见开门看了,她这根本没人开----”

    “楼上住的什么人?还是李大大吗?”

    “你李大大早就死了!这房子卖了十几年了----楼上住一对母女,闺女在新城区一中上学,妈妈过去陪读,只星期六回来住一晚,平时就没有人。”

    “那是不是她亲戚或者朋友暂时住两天?”

    “没有,我们打电话问过她了----没有谁来住,就两套钥匙,她娘俩儿一人一套,都在身上,也没丢。我们也把她给喊来了,开门一看,家里头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也没少东西,所以也不存在进了小偷----”

    “这么邪门?”

    “对呀----后来周末这三天没闹动静了,我和你妈以为就完了呗,没事儿了,结果刚才又响了----嘭、嘭、嘭,跟剁饺子馅儿似的。”

    “报警了吗?”

    “报警有什么用?它不是老响,又没有规律,警察就算来了也不能平白无故听你这一面之词就把人家的门给踹了、给撬了吧?”

    “那也应该报警,让警察处理这个事儿,你自己在家干生气有什么用?”

    “你妈刚才说了,只要再响一次,我们就报警!----你知道吧,把你妈给折腾的----有一天晚上她搬个椅子坐门口在那看着什么人上楼,坐到夜里一点!”

    “哎呦你说我妈这么大年纪----”儿子痛心疾首的说:“我买!我现在就给你买摄像头!高清,带夜视功能的!”
    第三十四章 监控

    一

    金铃在电脑前端坐,一瞥眼看见老太太在门外,似乎犹豫要不要进来,她忙起身招呼她:“阿姨怎么不进来?”

    “你看我都不好意思了,老是麻烦你,怕你烦......”

    “哪有的事儿?----什么事你说!”

    “我买了一个监控----”

    金铃暗吃一惊,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你买监控了?----不会是昨晚上楼上又闹动静了吧?”

    老太太吁了一口气说:“不闹动静我能想到这一出?----我实在是气疯了。”

    “昨天闹的是什么样的动静?”

    “说出来你都不信,铛铛铛----剁饺子馅儿的声音。”

    “啊?剁了多久?”

    “也就半分钟吧,反正我醒了之后基本上就不剁了----就感觉好像是特地把我给吵醒----我气得跟你叔说,再剁就报警!结果后来一直也没响过----我跟你说,我醒的时候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但是你叔他也听见了,他上楼去敲门,可是,还是没人开----”

    “这......这也太邪了吧?”金铃皱着眉,面带忧色,“阿姨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闹鬼?”

    “嘁,我老太婆都不信这个,你年轻轻轻的反倒迷信?----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的,我这监控一装,统统给我现形!----我今天来找你就想问你这个监控你会不会装----我觉得这都是男人的活儿,估计你不会吧?”老太太试探着说。

    “监控在哪?”

    “昨晚上才买,还没到呢----我先来问问你。”

    “昨晚上买的----在网上买的吗?”金铃有点意外。“哟阿姨你还会在网上买东西呐。”

    “我哪会这个?我打电话让我儿子买的----也怪我昨天太着急,其实我应该到店里去买,让人家给我安装好就省事了。“

    “网上便宜,这实体店都贵----其实安装也没什么装头,主要是设置----哎呀,阿姨你家有网吗?这个得有网才行,还有你的手机我看看----”

    “我家有网。”老太太说着,把手机拿出来递给金铃。

    很意外的,老太太用的居然是智能手机,金铃还以为她用老年手机。

    “啊,这手机没问题,回头可以和监控无线联网,你在手机上就可以看了。”金铃看着老太太解了锁,用得还挺溜。

    “小金我没有加你微信吧?来,加一下,以后咱好联系。”老太太说:“这个‘岁月静好’就是我。”

    金铃不禁莞尔,她手机里差不多有五个“岁月静好”。她给标注了一下:302阿姨。

    老太太说:“我是专门为了和儿子视频才装的网----你知道他在国外,两年回来一趟,想他了怎么办?有这个天天都能见面----就是有时差烦人,我白天他晚上,我晚上他白天----这手机也是我儿子给我买的,说是什么苹果手机,哼,还香蕉手机呢!”

    金铃被老太太逗笑了。

    老太太给他儿子拨视频电话:“喂?儿子,那个监控什么时候能到啊?”

    “今天发明天就到了,放心吧,我发的顺丰,快。”她儿子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屏幕上黑漆漆的,显然他没开灯。

    “明天几点啊?我得留在家里等着。”

    “江浙沪的件一般中午十二点前应该就送到的,你明天上午在家等着就行了,我估计九点多差不多就能送到。”

    “我现在找好人帮我安装,我先给人家说一声。”

    “不用----昨天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买这个包安装,我付了安装费,会有人上门给你安装、教你用的。”

    “是吗?我怎么没在意......包安装啊?那还能不能不让他安装,自己装啊?我都跟人家说好了。”

    金铃心想:“我哪里会装?还要在墙上打孔吧?”

    “拉倒吧妈,几十块钱的事儿,别折腾了----你还得麻烦人家,还欠人情,痛痛快快的花点钱解决了不好吗?”

    “好好好,好好好。”

    “没事了吧,老娘?”

    “没事了没事了,宝贝儿你继续睡----”

    她儿子挂手机前幽幽叹了一句:“你也知道我在睡觉啊老娘......”

    老太太挂了电话,含笑说:“那就不用你装了----不过到时候你还是得来一下,我年纪大,人家教我我怕学不会,你年轻人学东西快,学会了你教我。”

    金铃含笑着说,好哇。

    二

    既然老太太要装监控了,金铃心想完了,这一招以后不能用了。

    老太太走了之后,她闷闷不乐的打电话跟杨宗建通气。杨宗建有小小意外,他喃喃说:“明天装监控,那么----今晚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算了,今天再去的话,我听老太太的口气,一定会报警的。万一抓到你,有点犯不着。”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妙计,不施展出来怪可惜的。”杨宗建有点遗憾的说。

    “别冒险了,我宁愿不要这六千万,也不想你有一点差池。”

    “我有这么值钱?”

    “你就是这么值钱。”金铃肯定的说。

    杨宗建有点感动,他柔声说:“I love you。”

    金铃说:“I love you,too.”

    杨宗建忽然调皮起来:“我爱你,你为什么要吐?”

    “因为你肉麻,所以想吐。”

    “你想吐,也许是怀孕了吧?”

    “保险措施很好,不会造成意外怀孕----嗯,不过,虽然我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如果是给你生一个孩子,我觉得还是很乐意的......”

    “生孩子那是一个结局,我其实也无所谓,不过我比较喜欢那个制造的过程。”

    “滚!”金铃脸红了,她低声喝骂了一句,嘴角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娇羞的微笑来。

    “下午我去接你,嗯?”杨宗建的话里含着某种含义。

    “不欢迎。不要。”金铃笑吟吟的说。

    女人很多时候说不要,其实是想要。杨宗建忍住了到嘴边的话,他笑着正要挂电话,金铃说:“嗳?今天你还真要来一趟,帮我做苦力搬东西----我前天在网上买的洗手盆、水龙头、开关什么的,鑫园那边用的,我下单时候没注意,地址选错送店里了,还要给送过去----我问过郭传志了,他没有空。”

    “哦,他没有空,你就找我做苦力?----你怎么报答我?”

    “请你吃一顿好的。”

    “我想吃----”杨宗建“吃吃”的笑起来。

    金铃啐了一口:“有事了,不理你了!”

    她站起身,招呼起两个穿着工作服想租房的年轻人。

    三

    附近一个工厂新招了一批年轻人,金铃这一天带了四拨人看房。年轻人刚入社会不久,大约薪水不高,又仗着年轻,所以选的基本上都是便宜的顶层。

    四拨人倒是有两拨看中了房子,有一对情侣当即付了订金,金铃这一天忙得可以。

    六号楼一单元和二单元的601都有人看,但是因为家具破旧,人家没看上。

    下午,金铃带着一对情侣从六号楼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302的老太太和物业的老李,以及一个片儿警迎面走来,片警正跟老太太说着什么,老太太聚精会神的听着,金铃只听见那年轻人说了一句“派两个人守着”,老太太频频点着头,她一抬眼猛然看见金铃,向她倒是挺热乎的招呼了一声,步子没停的上楼去了。

    金铃跟这对情侣说:“你们刚才不是嫌楼层太高了吗,这二单元四楼还有一套出租,顺便看看吧?”

    她带了二人上去,两个年轻人认真看着,她的人则在窗边不断随意往下瞟。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没见到片儿警离开,金铃便和两个年轻人下去了。

    小情侣中的女孩儿会精打细算,想着比业主报价低300块钱的价格租下这个401,金铃知道没有戏,不过她仍然站定了,说给房主打个电话问问试试。

    三个人站在二单元门口,金铃给这401业主打电话,正好这业主耳朵不好使,打了很久也没人接听,两个年轻人都说算了,金铃还在不厌其烦的打。后来电话终于接通,他又听不清楚话,好不容易听明白人家租房子想讲价,他夹七夹八呱呱叫一通,金铃被他吵得不行,只得打开外放让两个年轻人一起听他啰嗦他的房子有多好,他的家具有多好。

    直到金铃看见老李和片儿警说着话出来,金铃才匆匆说:“张师傅您考虑一下哈,明天给我回个话,看看最低多少钱......”

    她和两个年轻人边走边说话,同时支起耳朵听老李和片儿警在说什么,她听见片儿警开车走的时候喊老李“李叔再见”。

    金铃见片儿警开车离开,和两个年轻人寒暄两句,说明天给回话,两个年轻人便先走了,金铃含笑和老李招呼起来,老李少不得客气两句:“带人看房子呐?”

    金铃“嗯”了一声,然后装作八卦的就问起来:“302的老太太报警啦?”

    老李说:“就算报了吧----”

    金铃说:“什么叫‘就算报了’?”

    “这个片儿警小齐是我老同学的儿子,新调过来的。昨晚我和他爸还有几个老同学聚会,他开车来接他爸,正好我住的和他家不远,就顺便把我也给带着了。小齐刚毕业分到这边,他一听说我在这干,就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我在酒场上把302老太太的事儿当恐怖故事讲给大家听的,他爹就把这事儿又讲给了小齐,他就说还挺奇怪的,有空来看看----我以为他说的客气话呢,结果下午还真来了,说回头安排两个人晚上在这蹲守到两点看看。”

    “哇,蹲守到两点?没必要吧?老太太不是买了监控了吗,早上还跟我约好的明天到了帮她安装呢----装好监控直接查监控就行了呗。”

    “监控是明天才到呀,今晚还是有可能再弄出什么动静吧?”

    “那倒也是----”金铃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哟,我还低估了人民警察呢,我以为这种事无凭无据的,人家最多问问话就得了,想不到还安排人在这蹲守埋伏呢......”
    第三十五章 黑鱼

    一

    六点钟,杨宗建过来接金铃。他戴了口罩,还戴了一顶棒球帽----金铃让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说免得被302老两口或者502的庄姐正巧遇到。

    说来也巧,杨宗建刚停下车就看见502的庄姐,她提了一个很重的黑色塑料袋,塑料袋里不知是什么正在扭动,她热情的把袋子伸向金铃,应该是在招呼她拿里边的东西。金铃当然知道这只是在客套,忙摆手谢了人家,庄姐说了两句什么,也就走了。

    金铃看见杨宗建的车,向他招招手,杨宗建便过去搬东西边故意悻悻的说:“唉,给你干点苦力活儿,搞得神神秘秘跟偷情似的。”

    金铃一笑,没有言语。装好东西,金铃锁好门,两个人先去馨园。杨宗建随口说:“刚才那个拿黑塑料袋给你看的是谁?”

    “啊,老太太楼上502的庄姐,买了好几条黑鱼,招呼我拿一条----她爸住院,一天煮一条黑鱼,今天鱼小又便宜就多买了几条----我哪能拿人家东西!再说了,所有的鱼里边我最怕黑鱼了,长得又吓人,肚子都扒开了还能活好久。”

    “黑鱼这种东西,生命力可旺盛了。你以前有没有看过一个节目,说有个一楼的房子闹鬼,一到半夜就会听见很浓重的喘息声,特别恐怖,后来屋主把房子便宜卖了,新房主后来也发现了这事儿,住了一阵也害怕,又把房子卖了,后来挂的价格越来越低,可是闹鬼的房子谁敢买啊。最后有一个不信邪的,他花很低的价格买下了房子,他也听到那个喘息声音,他听出来是在卫生间,就找人拆了马桶,刨开地面----那下边是化粪池,你猜怎么着,那里边有两条黑鱼----后来根据第一代房主的回忆,他是买过一次黑鱼,放在厕所的盆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两条,现在一想,肯定是那两条黑鱼从盆里蹦出来,正好就翻进了便池----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估计那时候不是马桶,应该是那种蹲坑吧----反正那两条鱼进了化粪池也没死,居然还生存了这么多年。白天的时候声音吵,大家听不到,一到晚上夜深人静,它们的喘气声就被放大了,就好像有鬼似的这样----”他学着呼气、吸气。

    金铃嫌弃的“噫”了一声,说:“好恶心!你胡扯!”

    “嘿,这节目当年好像是中央电视台播的吧?----《走近科学》之类----为什么如此低价的房子没有人敢买?为什么每到夜深人静,这房子里就会传出浓重的喘息声?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欢迎你今晚八点准时收看《走进科学》之《闹鬼的房子》----”

    他的模仿惟妙惟肖,金铃掩住口鼻无声的笑了出来。

    二

    东西搬好之后,杨宗建开了院子的门,说散一散屋里的味道。金铃没有进院子,只在门口淡然看了看地面。

    “出来透透气?”杨宗建向金铃伸出手,但是金铃摇摇头,没有出去。

    杨宗建便走进屋,站在金铃身后,双手圈住她腰,脸埋到她头发里闻她的发香。金铃身子一阵酸软,她忙轻轻推开他,正色说:“跟你说件事。”

    杨宗建见她忽然一脸凝重,便规规矩矩的把手缩回来,问道:“什么事?”

    金铃张了张口,想怎么跟他说自己杀了人还把尸首埋在院子的地下呢,她一时不知怎么讲,杨宗建见她面带忧色却误会了,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柔声说:“你放心,等郭旭走了之后,找时间你们把婚离了,我就和你结婚。”

    金铃把头埋在了他胸膛,贪婪的闻了一阵他身上的味道,然后仰起脸说:“今晚不许你去金陵小区----我差点忘了,那老太太报了警,今晚会有人在那蹲守。”

    杨宗建一怔:“报警了?”

    “我看见片儿警和物业的老李还有三楼的老太太一起上楼,那个片警是物业老李同学的儿子,他听说了有这么一件奇怪的事,就说派两个人守一夜看看----也不算一夜,从十一点守到两点。”

    杨宗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就算了,别撞到枪口上了......”

    三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钟,老太太给金铃打电话让她上来,说快递已经把监控送到了,安装的人半小时就到。

    金铃略做一番收拾,也就上去了,老太太开着门等她,见她上来了,便拉着她问这监控安在三楼半这里合不合适----对着402的门拍。金铃吓一跳,说这怎么行,哪有这样对着人家的?

    老太太不甘心,说:“放这不行吗?我原本还想放四楼门口的,估计人家不同意----”

    “人家当然不会同意啦!”

    “那这地方又不是她家门口,是公共地方,为什么不可以?”

    “你对着她家门拍那就不行了呀,那是侵犯他人隐私----”

    老太太不高兴了:”四楼不能装,三楼半不能装,那我买了有什么用?”

    “你装自己家门口啊。”

    “那有什么用?我是想看谁进了四楼人的家里的!”

    “谁进了四楼家里,这是警察负责干的事----你这监控能拍到什么人上去了,拍得清清楚楚,这就够了,剩下的就是警察的事了----排除掉正常上楼的四楼的、五楼的、六楼的,那就是嫌疑人,他们有罪犯记录库,照片一对比,刷----”金铃靠想象吹起牛来。

    “真的呀?”

    “当然啦。”

    十五分钟后,装监控的人来了,安装,调试......不到半小时就搞定了。

    金铃站到监控下挥手示范,老太太发现用起来并不难,她满意了。

    四

    下班时候金铃又打电话让杨宗建来接,昨天有五个吸顶灯车里放不下了,今天还要送过去。

    吸顶灯包装有点大,后备箱只能放两个,剩下三个杨宗建就给放后座了,金铃把她的包也随手放后座,人坐到了副驾。

    她一上车就闭上眼睛,杨宗建说:“累啦----今天很忙?”

    金铃点了点头,闭着眼说:“跑了好几趟。”

    杨宗建说:“那你就睡一会儿吧。”

    金铃轻轻哼了一声,窝在副驾迷糊起来。杨宗建看她皱着眉毛嘟着嘴巴挺可爱的,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金铃一惊,睁眼看他一眼,低声笑骂了一句:“臭流氓。”

    杨宗建一笑,把她头发抓乱了两下,发动车开走了。

    金铃正闭目养神,她电话响起来,却是郭旭打来的,说郭传胜今天又晚回来,如果她也像昨天那么晚回来,那他就自己叫外卖了。

    金铃有点歉然的说:“要不你先凑合要点什么垫垫,你想吃什么我买了给你带回去,我这还有点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哎小心!”她忽然大叫一声,原来一辆电动车突然变道,杨宗建的车差点撞上,他忙一个急刹,眼见那电动车主满不在乎的还回头蔑视了他一眼,忍不住心头火起,喊了一声:“喂你----”

    他短短叫了两个字就硬生生收住了,但是郭旭已然听出来:“你是跟杨叔叔在一块儿吗?”

    金铃吃了一惊,心想这孩子耳朵也太尖了,她只好开了免提,把电话递到杨宗建嘴边,杨宗建打个哈哈说:“儿子你饿啦?”

    郭旭见果然是杨宗建的声音,顿时雀跃起来:“干爹,你怎么和金铃阿姨在一起?”

    “问你爹呀,馨园小区那边的房子装修,有一些东西要送过去,你爹没空,你阿姨就使唤我给送过去----哎儿子想吃什么,干爹一会儿给你送去。”

    “那不如干爹你来家里一起吃饭。”郭旭兴高采烈。

    “算了,到家里现做的话,我的宝贝儿不知道几点才能吃上饭----”杨宗建说着,手在金铃脸上摸了两下,“干脆我请你娘俩到外边吃吧----吃自助餐好不好?”

    “好哇----那你快点来!”

    灯具送到馨园,杨宗建果真去接金铃家接郭旭,那小子早已迫不及待在大门口等着了,金铃便换到后座,杨宗建把郭旭抱到副驾,然后把轮椅折好放到了后备箱。

    三个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在外人的眼里,这何尝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呢。

    金铃看着杨宗建和郭旭亲如父子,她的心里有些柔软:我也要给杨宗建生一个儿子才好呢,不过我不喜欢郭旭这样的,他太不像小孩子了......

    五

    把金铃和郭旭送回家将近十点钟了,在小区门口正搬下轮椅,正好郭传志开车回家看见了,下车招呼说:“呦呵,你们这是从哪来?”他抢着过去抱下来郭旭,郭旭跟他说:“干爹请我们吃自助餐了!”

    杨宗建说:“你哪位?贵姓啊?别妨碍我们一家三口!”

    金铃在他背上“啪”的拍了一记,半真半假的恼火道:“你胡说什么?”

    杨宗建“哎呦哎呦”叫了两声,叹道:“今天真是亏大了----你没空,你老婆喊我去给做苦力搬东西,完了我还要请你老婆请你儿子吃饭,这还挨你老婆的打----老郭,我这命怎么这么苦!”

    郭传志“哎哟哟”双手合十拜了几下,嘴里喃喃说着“感谢感谢”,招呼杨宗建上去喝茶,杨宗建说:“你饶了我吧,我想回家睡觉去。”

    金铃白了他一眼,说:“走走走,赶紧走,反正活也干了,饭也吃了,别浪费咱家的茶。”

    杨宗建和他们笑着一一摆手道别,开着车走了。

    在路上他接到金铃的电话,原来她包里少了一些东西,包一直在他车上,但是拉链没拉,应该是他急刹车时东西掉落在他车上了,杨宗建说:“那我找找给你送过去吧。”金铃说:“算了,反正也没什么重要东西,手机我随手拿着的,家门钥匙他爷俩都带了,里边有店门钥匙,还有几把钥匙都是租房的钥匙----你明天九点给我送店里吧,或者八点半多来接我,顺便把我送店里也行。”

    杨宗建不知道郭传志是不是在她旁边听着,叹口气说:“哎哟连打车钱也省下了,真是,这日子什么人过不富......”

    金铃笑吟吟的说:“那可不----”

    停好车,杨宗建到后座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几把钥匙,他给金铃发了个微信:“找到了。”

    上了楼,他开了灯,放下钥匙时候顺便看了一眼,上边都贴着胶布,一个写着阳光3-2-601,一个写着金陵6-1-601,还有一个写着金陵6-2-601。

    他心里一动,微微出了会儿伸,然后听见卫生间“哗啦”一阵声响。他开了灯,浴缸里,有一尾黑鱼正在很浅的水里游来游去,不时的摆动身体,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杨宗建嘴角牵动,要很细心很细心才可以看出他带着一点笑意......
    第三十六章 乌龙

    一

    凌晨两点钟,302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老太太已经歪倒在床上和衣睡了,老头在沙发上打盹,那个叫小齐的片儿警穿着便衣在沙发另一边坐着,两手各拿着一部手机----左边的是老太太的,屏幕上黑白画面,那是门外监控的夜视图像,右边是他自己的手机,他正在刷视频,声音开得非常小,几乎听不到。

    他站了起来,老头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跟着起了身,小齐说:“大爷,今天就这样吧,跟昨天一样,看来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就走了哈----明天我们就不来了,你既然家门口装了监控,有可疑人物一定能拍到,你到时候拿给我们看就行,我们也就不用在这守株待兔了。”

    老头连连称是,老太太听见动静也挣扎着起了身,向小齐道谢道辛苦:“我的儿,这两天可累了你们了!天天到这早晚也不能睡----”

    小齐说:“哪儿的话,咱是警察,这都是应该的,您二老也辛苦呀,到这会儿还折腾着没捞着睡呢。”

    他拨了一个号码:“......喂林哥,准备收队了----没什么事,你在楼下等我,咱一起走,我请你吃烤串儿。”

    “别别别别别,这都两点了,赶紧回家睡觉是正经,吃什么串儿呀......”林哥在楼下角落蹲点儿,正度日如年,这一接电话顿时来了精神。

    小齐和二老道了别,下楼去和林哥会和。昨天是小齐在楼下蹲点儿,林哥在二老家里听动静,今天他们换的。

    两人见面,小齐给林哥上了一颗烟,说道:“这两天白守,什么可疑人也没见到,什么声儿也没听到,明天不用来了,他们家装监控了,有事儿调监控就行。”

    两人一颗烟还没吸完,忽然小齐的电话响起来----是302老太太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惊慌失措的说:“小齐,有动静了!”

    两个人把手里的烟一扔,拔腿就往楼上跑去----反正没有嫌疑人跑下来,那就说明人还在上边----假如真有什么人捣鬼的话。

    感应灯在他们的脚步声中一个个亮起,两人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三楼,302的门开着,二老正一脸惊慌。

    林哥守在门口,警惕的看着上边,防止有人跑下去,小齐进了屋里,支起耳朵向二老道:“什么声音?哪里发出的?”

    老头说:“和以前不一样,不是卧室发出来的,是卫生间----”

    老太太惊疑不定的说:“好像是什么扑腾的声音......”

    果然,管道里传来几下“咚咚”声响,小齐对林哥说:“你守着,我上去看看!”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四楼,开始敲起四楼的门,敲得全楼的感应灯都亮了,敲得401开了门看究竟----男主人以为是三楼的人,不耐烦的说道:“又怎么啦?”待看清是个陌生人,警惕的喝道:“你们什么人?”

    小齐给他亮了一下证件,说道:“警察----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男人本能的否认:“没有!”他心虚的关了门。

    402没人开门,五楼都有人开门出来看是怎么回事了,小齐让林哥拿老太太的手机看了看刚才的监控,从他下楼,到他们上楼,这之间根本就没有人上来过!

    小齐心念一动,他跑上了五楼、六楼----还是没有人,既然五楼和六楼的人都吵醒了出来看究竟,小齐干脆逐一问过他们刚刚有没有人跑上来,家里有没有进小偷,大家都说没有,敲601的门时,602的年轻人说房子是空的,没人住。

    林哥在四楼堵着门,如果四楼有人的话,他根本没机会跑出去。小齐要了402的电话,给女主人施玉打电话:“我是金陵小区片警我姓齐,你是6号楼一单元402的屋主施玉是不是?你现在抓紧时间过来一下,你这屋里应该没有人住,可是传来奇怪的声音,我们现在怀疑你家里进了小偷----”

    施玉被半夜的电话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深更半夜我怎么过去?”

    “你家里现在很有可能进了小偷,而且他还没能来及逃走,你要不要过来你想清楚----你最好抓紧时间过来,您要是不过来,我只能申请破门进去----”

    “别----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四十分钟后,施玉哆哆嗦嗦上来了,她把钥匙递给小齐,小齐和林哥互看了一眼,点点头,打开了防盗门。

    二

    开门,开灯。小齐和林哥警惕的在各个屋里查看----
    可是没有人。

    施玉也胆战心惊的进来了,和两个男邻居各个房间都看过了,衣柜、床底、阳台,甚至开窗看了所有窗台......

    没有一个人。

    施玉惊魂稍定,责问道:“你们说的小偷呢?”

    401的男主人也跟着问:“对呀,在哪里?”

    小齐下到302,老两口问:“抓到了吗?”

    小齐古怪的摇了摇头:“没有人----声音还有吗?”

    话音刚落,卫生间管道里又是一阵扑腾,跟着下来的401的男主人等也听见了,大家都有些惊疑不定,又上到四楼再看,小齐掀开了马桶。

    401的男主人“嗤”的一声冷笑,说道:“贼还能钻马桶里?”

    然而马桶里确实有一点声响,小齐问:“家里有没有一次性手套?”

    施玉不情愿的找出来一双,小齐戴上了,然后下手向马桶里摸去。

    众人都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恶心的神色,施玉的脸通红,心想,幸亏这马桶不太脏,不然可丢人啦。

    抓来抓去也抓不到东西,小齐又让施玉找来美工刀,他划开马桶底部一圈胶,关上阀门,把马桶左右摇晃放倒----

    众人看见马桶的洞里伸出一条黑鱼的鱼尾,还在拼命的甩来甩去......

    三

    答案揭晓了,卫生间的异响是来自于这条被卡在马桶的黑鱼。

    施玉很恼火,她深更半夜打车从新城区拼命赶来,说是家里进了小偷,结果“小偷”是一条黑鱼!

    看满地臭烘烘的污水!

    看被拆开来放倒在地上的马桶!

    看那条臭烘烘、血淋淋、还在垂死扑腾的黑鱼!

    旁人略显尴尬的一一离去,她得收拾这残局!----虽然那片儿警说了明天白天有人来给她打扫卫生和安装马桶,可是,这肮脏的地,墙面,马桶,谁会比她擦得更干净?

    她看着一地狼藉,有点抓狂。

    四

    黑鱼是从哪里来的?

    402没有人住,就算黑鱼是四楼的,它不可能自己掀开马桶跳进去。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说:“昨天小庄买了鱼吧?----是不是黑鱼?我看见她提着黑塑料袋。”

    502的男主人有点闪躲,他说:“她买是买了,可是她买了四条,今天煮了一条,剩三条还好好的在盆里呢。”

    小齐说:“上去看看。”

    502的男主人面露难色的说:“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到菜市去问----”

    小齐拍了拍他说:“上去看看,不会把你怎么样,如果你家的鱼蹦进了厕所里,再钻进四楼管道,卡在马桶里,这事儿就算误会一场----大家都弄明白了是个乌龙事件,也都放心了不好吗?总比担心闹鬼强对不对?”

    男人虽然嘟嘟囔囔不情愿,还是领着众人上去了,他家的鱼养在小孩的旧浴盆里,放在厨房,里边只剩下两条了。男人吃了一惊,却听见盆外边“噼啪”声响,另一尾黑鱼正在地上挣扎,他松了口气,忙抓起那条鱼放入盆里,说:“你看,我说的还剩三条吧。”

    庄姐起了身,披着衣服蓬头垢面的出来说:“怎么都上这来了?”

    她男人说:“你昨天买黑鱼买了几条?”

    “四五条。”

    男人跺脚说:“那到底是四条还是五条?”

    庄姐看了浴盆一眼,说道:“今天煮鱼汤杀了一条,现在剩三条,那我就是买四条呗。”

    林哥说:“你买的时候不知道买了几条吗?”

    庄姐说:“我买的时候只要两条的,卖鱼的说给鱼小,给我算便宜点,就可劲儿往里装,我也不知道他塞了几条----塑料袋是黑的,反正不是四条就是五条----怎么啦?”

    小齐说:“我看看你家厕所。”

    厕所的门没关,里边满满当当塞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塑料桶,装着洗衣的废水,看来是留着拖地用。小齐注意到他家里用的是蹲坑,他和林哥相视一笑,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庄姐莫名其妙说:“怎么回事?”

    小齐说:“你看,我们刚上来的时候,你们盆里有一条鱼蹦出来了----我是这么想的,你买了五条鱼----”

    庄姐犹豫说:“四条吧?----五条吗?”

    小齐不理她,继续肯定的说道:“五条鱼----有一条黑鱼蹦出来,蹦到厕所,你们家厕所是老式蹲坑----这么巧,这鱼就蹦里去了,然后它从这管子扑腾扑腾掉下去,可巧就钻进四楼的管子里了,它游啊游,结果钻到这个马桶口卡住了,它就拼命扑腾,闹出这动静来,三楼的大姨就以为四楼进了小偷----”

    林哥补充道:“----所以闹出这误会来!”

    邻居们听着有道理,纷纷点头称是。

    小齐说:“折腾了一晚上,虽然结局有点啼笑皆非,但好歹也是揭开了一个谜团,大家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不早了哈----”

    众人各自回家,502的庄姐兀自困惑的跟她老公说:“我怎么记得就是四条?”

    402的施玉把墙砖和地砖都擦了几遍,所有的脏东西都丢进一个大塑料袋。小齐歉然说:“大姐,你还要回新城区是吧?我开车送你----”

    施玉看了看表,脸色稍霁,点了点头。

    302的老太太闷闷不乐,她跟老头说:“这算什么?抓了一条鱼就算破案啦?这个动静就算能说通,可是之前的剁馅子声、家具倒地声、还有鱼缸摔破声......那些怎么说?”

    老头哼一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第三十七章 揭秘


    一

    早上八点四十分,杨宗建过来接金铃去上班。

    金铃把副驾座位上的钥匙收起来放进包里,随口问:“在哪找到的?”

    杨宗建说:“后座地垫上。”

    “嗯,昨天我放包的时候是站着的,但是后来拿包的时候是躺倒的,应该是你急刹车的时候甩出来了。”

    “今天还有什么要带过去吗?我一会儿去鑫园看看,顺便可以带着。”

    “好像没有了。”金铃想了一会儿说,“没有。”

    杨宗建过了一会儿问道:“昨天老郭回去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他应该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意思是他有没有怀疑什么。”杨宗建说。

    “有什么好怀疑?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他儿子呢。”金铃拿小镜子补妆。

    杨宗建点点头,过了好一阵他还是忍不住说:“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他最近跟我借了两次钱了----其实他不让我告诉你......”

    金铃愣住:“他借钱干什么?借了多少?”

    “借的倒不多,第一次两万,第二次三万,都及时的还了----干什么用我不知道,哦第一次好像是还信用卡,第二次我没问,我想着数目不大,又答应了不跟你说,所以就没给你讲,不过他好像是在炒股票,然后还打算炒期货----期货这个有风险,他要是跟你要钱用你最好别给他,钱你最好还是自己守好。”

    金铃缓缓地说:“我们两个基本上在钱上是互不干涉对方的,反正我挣的钱都是自己花,他每个月也给我四千块钱,他挣多少、有多少私房钱其实我不知道,也没问过他----他最近也没有跟我提过用钱。”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你知道就行了,不要把我卖了。”

    “卖你值几个钱?”金铃讪笑。

    “哦,那可值钱了,差不多值六千万。”杨宗建笑眯眯的说。

    金铃朝他翻个白眼。

    二

    金铃下了车,看见三楼的老太太端着一个小锅还有拎了几根油条往这边走,她边开门便招呼她:“阿姨买早点去啦?今天吃饭怎么这么晚?”

    老太太到她跟前说:“别提了,昨晚上折腾到三点才睡!”

    金铃的手停了下来,有点惊讶:“怎么回事?不是装监控了吗,怎么还守夜吗?”

    “这两天不是都有片儿警在这蹲守吗----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我家,他们在的时候一点事儿都没有。昨天夜里两点钟,他们刚走,楼上就传出来‘扑棱扑棱’声----不是卧室,这次是卫生间!”

    “那什么声音啊?”金铃有些变色。

    “我赶快把小齐他们又给喊上来,哎哟把邻居也给吵醒了,把402的小庄也给打电话从新城区喊来了,说肯定她家进小偷啦----五楼六楼楼道里又没人,警察挨家挨户也看了,调监控又没人下楼,肯定堵家里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四楼来了人,屋里找遍了,鬼影子都没有,可我家卫生间里还在‘扑腾’----”

    “还有这样的事?”金铃也意外了。

    “最后----说出来能笑死你,把四楼的马桶拆了,里边卡住了一条黑鱼!”

    “不会吧?----哪来的黑鱼啊?四楼又没人住!”

    “四楼没有人住,你往楼上想啊----”

    “楼上?----啊那天我看见庄姐买的黑鱼,一大塑料袋,她还招呼我让我拿呢,我最怕黑鱼了,我没要----你意思是那鱼是五楼的掉厕所里,又钻到四楼马桶?”

    “反正警察是这么判断的。”

    “这也太巧了吧?”金铃喃喃说道。

    “谁说不是呢。”

    “不对呀----这个黑鱼就算了,可是之前的那些声响怎么解释?”

    “我也这么说呢,给我找条鱼出来有什么用?关键是之前的----”

    “那警察还要蹲守几天?”

    “说不来了,反正装监控了,谁上楼下楼都能拍到,再有状况,他们调监控看就行了。”老太太这么说着,声音里却带着不认同。

    金铃想了想说:“也行----省得你们天天睡不好觉了----阿姨你快回去吧,这早点都凉了吧?----大叔在家还等着吃呢。”

    老太太经她提醒,“噢”了一声,再叹一口气,摇摇摆摆的家去了。金铃皱着眉头出了一会儿神,人站在门口定住了。

    二

    金铃进了屋做清洁,还没做完,杨宗建的电话来了。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金铃说,“昨天晚上你送我们到家之后去哪里了?”

    杨宗建说:“回家了呀。”

    “你没骗我吧?”金铃有些拿不准。

    杨宗建笑笑说:“什么意思?”

    “三楼的老太太说昨天晚上又闹动静啦。”

    “什么样的动静?”

    “这次不是在卧室----是在厕所,厕所里‘扑腾扑腾’好久。”

    “不是说有片儿警蹲守吗?案子破了吗?”

    “我跟你梳理一下哈----片儿警一个在楼下埋伏,一个在302家守着,守到凌晨两点也没动静,两人就走了----刚到楼下一会儿,动静来了,‘扑腾扑腾’----老太太把他们又给喊上来,把邻居也吵醒了。片儿警调监控看了,没有人上下楼,五楼六楼也没人躲藏,可是302厕所上方还是有动静----”

    杨宗建似笑非笑的说:“他们觉着屋里有人?”

    “是啊,给402的施玉电话也打了,让她马上赶过来,说可能把小偷堵家里了----然后402的大姐从新城区打车来,开了门却连个鬼影都没有----最后,那可有意思了,片儿警听出来马桶有声音,拆开马桶,有条黑鱼卡在里边了----你说好不好笑?”

    杨宗建“哗”一声说:“哪冒出来的黑鱼啊?”

    “五楼502庄姐家买了几条黑鱼,放厨房的盆里,据警察同志判断,其中一条黑鱼从盆里蹦跶出来,跳来跳去,无巧不巧,跳进了厕所洞里----她家没安马桶,还是老式的蹲坑。”

    “哇这条鱼自杀的地方有点惨啊......哎?那这条黑鱼从五楼游下去,不应该是直接顺着管子就掉一楼去了吗?”

    “那就是无巧不成书呗,掉到四楼时候它这么一拱,正好钻到四楼横着的管子里,它就拼命往前游,结果钻进四楼马桶被卡住了......”

    “这......这也太巧了吧?”

    “你也觉得巧吧?----我也觉得很巧----好像前天某人才说了一个黑鱼的故事,这里就也发生了一个有关黑鱼的故事;还有某人夜里去做了好几次贼,昨晚的动静忽然不是他捣的鬼了,我还真有点不相信......”金铃似笑非笑的说。

    杨宗建也笑道:“你太多心了吧?怎么非要逼我承认这是我干的呢?----我问你,监控有没有拍到那段时间有任何人上楼下楼?或者,再往前也好,再往后也好,拍到我出现了吗?”

    “没有。”金铃坦承。

    “那不就结了?我又没在六号楼一单元三楼的监控里出现,你这么怀疑我,我难不成是飞上去的?”

    金铃悠悠说道:“监控只能拍到从下而上到四楼去的人,却拍不到从上而下到四楼的人......”

    杨宗建假意道:“什么意思?听不懂----你说五楼六楼谁家有人进了402?”

    “没错,人就是从601出来的,在402捣鬼之后,再飞快的回601。”

    “601没有人住呀大姐----”

    “601没有人住,可是只要有601的钥匙就行啊----”

    杨宗建委屈的说:“我哪有601的钥匙?”

    “你没有,可是我有----昨晚我这钥匙掉你车里边了,钥匙上都写着哪个小区、几号楼、几单元、几零几。”

    “你忘了一点,我就算拿到601的钥匙,我总得上楼吧?我是九点多送你到家的,调监控从九点开始好了,看到我在上楼了吗?”

    “那倒没有。”金铃承认。

    “是啊,我没上楼,怎么下楼来呢?这关我什么事呢?”杨宗建笑嘻嘻的说。

    金铃冷笑说:“当然关你事啦----你说你不能飞上去,那是不假,可是你确实是从上边过去的。”

    “上边?此话怎讲?”

    “我掉你车里的钥匙,除了这一把,还有六号楼二单元601的钥匙,你根本不用从一单元进出,你只要从二单元进去就可以了----你进了二单元601的家,上到他家阁楼,从阁楼的窗户翻出去----这种老楼的阁楼外边都有平台,是相通的,你再翻进一单元601的阁楼......”

    “你说的好像人家都没有防盗网似的,不用上锁吗?”

    “二单元601阁楼的钥匙就挂在窗户旁边的墙上,直接拿过来就打开了,至于一单元601阁楼的锁----实际上都用的是老式的那种三环锁,很容易打开,我记得我年轻时候有位姓杨的初恋男朋友,他就有这个本事,有一次我锁了门忘了带钥匙,他就当着我的面表演过一次......”

    杨宗建微笑说:“你这男朋友这么厉害?”

    金铃哼了一声说:“你就说我猜的对不对吧?你是不是这么进去的?----那两个片儿警就算把一单元都翻个遍也没有用,你早就从二单元溜之大吉了......”

    杨宗建叹了一口气说:“你最近倒是精明得很呐。”

    是,没错,他昨晚看到金铃的钥匙里有六号楼一单元601和二单元601的时候,马上就想到可以从二单元601的阁楼进入一单元的601阁楼,然后进入402施玉的家。他这么想着,便从浴缸里捞出事先准备好的黑鱼,戴上手套、口罩开车去了金陵小区。他从二单元进了601之后,经阁楼出去到了一单元601。

    在屋里待到两点多钟,等到片儿警下去了,他才溜到402屋里,把那条黑鱼放入马桶,然后迅速的返回601,再从阁楼翻回二单元601,当小齐和林哥上去以后,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金陵小区,这谁会想的到?
    第三十八章 红豆

    一

    “你明明已经答应了我不再去了,为什么还去冒这个无谓的险?----被抓到的话,根本就是得不偿失。”金铃幽怨的说。

    杨宗建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想寻一场刺激吧?我想到的这样一个好点子,想施展一下----就好像一个明明是亿万富翁的人,却到超市里偷口香糖----就是想要点刺激,想看看能不能不被发现而已。”

    “我觉得你可能是在做一个危险的挑战,你想试试会是你赢还是他赢......”

    “也许......”杨宗建喃喃说道。

    “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玩火了----没有意义。我们还要想别的法子,怎么把302的房子弄到手才是正经。”

    “还有什么法子呢?----租下二单元401,天天装修发出噪音?”杨宗建沉吟。

    “这也是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但是希望不大----没有几个人会因为邻居装修受不了,房子就不住了......”金铃缓缓地说。

    “或者----”杨宗建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或者”什么。

    倒是金铃轻声说:“或许我来想想办法......”

    二

    302的老两口过了几天肃静的日子,没有再发生半夜异响这种事情,安心之余,他们这一天在讨论这监控买得值不值。

    老太太说:“当然值啦,自从买了它,就没再闹过动静吧----那条鱼不算。”

    老头说:“我觉得不值,从你买了它。也没查到一个可疑的人。”

    “自从装上它,把犯罪分子都给震慑住了,你还说没用?”

    “那也可能是听说了有警察在楼上楼下蹲守,他就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啦。”

    老太太向老头子白了一眼,嘟囔了一句:“你就会跟我唱反调。”

    老头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的看电视,翘着二郎腿,拖鞋转着圈的晃来晃去。

    老太太坐小板凳上剥毛豆,偶尔抬眼看一眼电视。

    这是周六的上午十点钟,一切和往常好像没什么不同。

    忽然,两个人听见“咚”一声响,就在楼上楼梯间发出的,接着“咚”又是一声,然后是慌乱的下楼的声音,接着又是“咚”一声响,声音更响更近了,看来这人正往楼下跑。

    老头“腾”的站了起来,喃喃骂道:“刚特么说完就......我倒要看看是谁----”他大步过去拉开门追出去。

    老太太起身急道:“你追个什么劲儿......”她一忙,一脚踢翻了毛豆碗,忙弯腰又胡乱抓了两把,才向门外去看个究竟。

    老头开门时楼上有女人也“蹬蹬蹬”往下跑,口中尖声叫着:“别跑!你给我站住!”

    老头上没见到女人的样子,下没见到往下跑那人的样子----只看见人影一晃,又是“咚”一声,那人从几个台阶蹦下去。

    老头穿着拖鞋追下去,也不过就下去半层楼梯,在二楼半转弯处,他刚下一个台阶,也不知怎么,脚下一滑,他整个身子控制不住,人顿时栽了下去。

    上边跑下来的女人是新搬来的602的女主人,她瞥了一眼正三楼门口正要出来的老太太,然后追了下去----她那个五岁的精力旺盛、破坏力极强的儿子,不想喝鱼汤,于是往锅里撒了一泡尿,她气得拿鞋底要打他,那小魔王就开门跑了出去,跑几个台阶便往下蹦,她又气又急,又担心儿子摔着,所以边往下追边叫喊起来。

    她追到二楼半,正好看到老头摔下楼梯、晕死过去的一幕。她“哎呀哎呀”的尖叫了起来,三楼的老太太闻声也下了几个台阶探头往下看去,这一看之下,顿时魂飞魄散、手足瘫软,立即坐在了楼梯上,动弹不得。

    201的邻居听到外边聒噪,皱着眉开门出来看个究竟,看这阵势,忙提醒打110。彼时602的年轻妈妈扶着三楼老太太哆哆嗦嗦往下走,两人谁也没带手机,201男主人于是掏出手机叫救护车,老太太一会儿号啕老头子瞎跑什么,一会儿哭天抢地。

    救护车已经叫了,201的男主人到门口去等车,老太太让年轻妈妈到家里茶几上把手机拿来,她给金铃打了一个电话,说老头摔了,救护车马上到,问她能不能陪她上个医院,金铃听了忙不迭的放下电话锁了门就赶来了。

    她在二楼发现了围成一堆的人,老头已经苏醒,可是有点懵,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这了,老太太这时缓过来一些,有了点力气,金铃便扶她上去。

    二楼半几个楼梯之上,零星散落着十几颗红豆。金铃上楼的时候把它们往边上踢了踢。

    进了家,关了电视,提醒老太太拿好医保卡、医保本、身份证、钥匙、手机充电器等,关窗户、关煤气......老太太想起抽屉里有两千现金,起身拿了,又想着怕不够还要金铃去取钱,金铃说不用,她手机微信支付宝都可以付费。

    老太太紧紧抓着金铃的胳膊,喃喃的说:“闺女,我现在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全靠你啦......”

    金铃拍了拍她的手,轻轻挣脱开,找了个布包,把钱啊证件啊什么的都装在了一起,然后出门、锁门,扶着老太太来到二楼。

    六楼那五岁的小魔童跑到楼下,没见妈妈追下来,他只得又老老实实上楼,他看见二楼围了好几个人乱成一团,他妈妈也在,并且没有追究他坏事的意思,他好奇的凑过去。

    他妈妈隐隐觉得不妥,厉声呵斥他让他上去。小朋友干了坏事没挨打,倒是有些意外,便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上楼去。

    他不情愿的上了几个台阶,发现了红豆。小朋友一颗一颗捡起来放进了口袋。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有金铃看到了,她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来......

    三

    老爷子送进医院,金铃跑前跑后给办手续、缴费,然后做一系列检查和CT检查,可喜可贺的是,老头子七十八岁高龄摔了一跤居然没有大碍,没伤到头部,全身除了擦伤这等皮外伤之外,只是左腿小腿有骨裂,这把年纪来说,很是难得了。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再系统做一些检查,骨头上可能要打钢钉。老太太松了口气,便开始骂人,死老头子你好端端的跑去逞什么能,追什么人,你以为你谁啊,你警察啊?

    金铃在救护车上已经知道大概,六楼的年轻妈妈很是为难,她追自己的孩子被302的老爷子误会成贼,幸亏老太太倒是实在,说不关她事,自己家遭遇数次夜里被楼上动静惊醒,刚肃静几天,听到下楼蹦跳的声音,老头子以为大白天又开始闹动静了,气得追了出去。

    至于怎么摔倒的,老爷子不记得了,只觉得脚下一滑,好像是踩到什么东西。

    老太太经他提醒,隐约记得楼梯上好像是有红豆,她问金铃,金铃说没注意:“......但是你穿拖鞋,本身也滑呢......”

    既然住上院,那些洗漱用品、替换衣物什么的都要拿,老太太要回家去,金铃说:“阿姨你就别奔波了,你要是信得过我,把钥匙给我,我去给拿。”

    老太太难为情的说:“我有什么信不过你?就是还要拿裤头啊、尿壶啊什么的,我不好意思让你拿。”

    金铃说:“你看你说的,叔叔阿姨的年纪和我爸妈差不多,我也不是十八二十了。”

    “但是有些东西放哪里你也不知道呢。”

    “你可以手机和我视频呀!”

    “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

    老太太把钥匙掏出来给金铃,然后跟金铃说要带什么东西:毛巾肥皂洗发水,牙膏牙刷剃须刀,饭盒筷子勺子,卫生纸,抽纸,常吃的药......

    金铃在手机上记事簿上一一记录好,然后让她慢慢想,想起什么再在微信里给她留言,万一忘了什么大不了再买。

    “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拿呢?”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了。

    “没事,我打电话找人帮忙,开车给我送过来----你放心,我不会随随便便让谁去你家的,我让我闺蜜在楼下等着。”

    “哎哟那可怎么好意思呢?”

    “不要紧的,我闺蜜和我关系好着呢。”金铃说着便含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亲爱的那在哪儿?......嗯,那离我不远,你方不方便到市立二院西门来接我一下?然后到金陵小区拿些东西,再送我回二院----不是,不是我,金铃小区三楼的大叔住院了,我帮忙拿些东西----好的,二十分钟之后见。”

    老太太拉着金玲的手感激不尽,跟她交代饭盒在哪里,药拿什么药,忽然她轻轻“哎呀”叫了一声说:“住院专用的那个盆和尿壶我用塑料袋包了放在大衣柜上边,你可能够不着----”

    “没事,我搬凳子或者椅子踩上去够。”

    “那也不一定能够得着---那是你大叔放的,他个子高----唉算了,够不着就别够了,实在不行就在这医院买了。”老太太话虽这么说着,还是有点惋惜。

    金铃想了想说:“实在够不着我喊我闺蜜上来,她个子高,她要是也够不着那咱再买----能拿尽量拿,不是钱多少的事儿,家里明明有,买了浪费你说对不对。”

    “那可辛苦你了----”

    “没事----那我现在下去了,电梯不好等,我出门估计她也差不多时间到了。”

    “那你去吧----哎呦我的闺女,这可麻烦你了......”老太太无限感激。
    第三十九章 入室

    一

    金铃出了医院门口,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她拨电话过去:“怎么样好闺蜜,到哪里啦?----我现在已经下来了,就在西门门口。”

    电话那头是杨宗建:“还有两个红绿灯,你沉住气再等我一会儿。”

    不一会儿,他开着车过来了,戴着墨镜摇下车窗玻璃:“闺蜜快上车,这里不能停!”

    金铃拉开车门速速上了车,绑好安全带,跟他说:“一会儿在前边稍微绕一下,我要到女人街买一点东西。”

    杨宗建说:“那里也不能停车----你要买什么?”

    “到女人街当然是买女人用的东西----不过也不一定......”金铃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我下去又不逛,直接买完就走,应该用不了几分钟,你可以往前开,再调头兜个圈子,开慢一点,我差不多就转出来了。”

    杨宗建答应了一声,然后问:“你说谁住院?----302的老爷子李中堂吗?”

    “是的。”

    “他怎么摔的?”

    “六楼那个小孩干坏事怕被他妈妈打,从楼梯往下蹦着往楼下跑,老头子听见“咚咚”声响,以为大白天的人家又来闹动静,就开门追了出去----他年纪那么大了,又穿的拖鞋,在二楼半那里踩滑了,就摔下去了。”

    “嗬!真是何苦来哉!----他伤得怎么样了?”

    “说来奇怪,简直难以置信----老头子这么大年纪摔倒,除了皮外伤,居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骨裂----不过也得住院住一阵吧。”金铃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杨宗建点点头。

    “前边右转,女人街给我放下来,你转一圈再过来,要不了十分钟----七八分钟就差不多了。”金铃说。

    杨宗建依言在女人街门口把她放下,然后就慢悠悠往前开了两个红绿灯再兜回来,果然金铃已经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纸袋。

    杨宗建开门让金铃上了车,好奇的问了一句:“买的什么?这么轻。”

    金铃微笑着不答,顾左右而言他:“我记得车里边还有我一条丝巾吧?”她拉开身前的暗门,果然拽出来一条丝巾,她一喜,也塞进了纸袋里。

    杨宗建只道她买的是内衣之类的贴身衣物,也就没再问,结果金铃从里边摸出一副长假发出来,笑吟吟的戴在了头上。

    “你买假发干什么?”杨宗建看了她两眼。

    金铃笑道:“给你戴呀。”

    杨宗建睨了她一眼,看她倒不像开玩笑,嫌弃的说道:“我要这玩意干什么?”

    金铃转向他,笑眯眯的说:“我都在电话里喊你闺蜜了,难道是白喊的么?”

    杨宗建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金铃笑嘻嘻解释说:“老太太把钥匙给我让我帮忙拿东西,这么好的机会进她家当然要好好看看啦,看看那个‘金羚’会有什么秘密----我一个人看肯定不如我们两个人看----不过她家门口装了监控,你要是这么跟着我进去,她万一在手机上看到,你之前和他们是照过面的,她一旦怀疑起来,好不容易对我的信任就没了,咱们的心机就白费了......”

    杨宗建点了点头。

    金铃忽然轻笑了一声:“你知道老头子为什么会摔倒吗?”

    杨宗建愕然看着她,说道:“你不是说他出门追人,穿拖鞋踩滑了?”

    金铃微笑说道:“楼梯上有人掉了几粒红豆,老头子应该是踩到红豆滑倒的----他们年纪大了,走路看不那么清,何况是往下跑----老破旧小区,也没有多正规的物业,打扫卫生的大姐几天也不扫一次楼梯。那红豆也不是一天两天啦,我听说401的女主人曾经踩到崴了脚,我之前有一次踩到一个橡胶球也差点滑倒,不过......”
    杨宗建转头扬起一道眉毛看向她,金铃笑吟吟说道:“我早就知道红豆在那楼梯上,不过我没提醒他们注意,更不会把它们扫走----”


    杨宗建醒悟道:“302的老夫妻二人,他们两个无论谁没在意摔伤了,上下楼不方便,你都可以建议他们租一个一楼的房子住,然后三楼就可以空出来了----”

    “不错。”

    杨宗建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些敬畏。

    二

    车开到金陵小区六号楼楼下,金铃和杨宗建下了车。

    杨宗建在车里戴上假发,围上丝巾,解开风衣的扣子使款式不那么明显是男款,再加上戴着墨镜,远远看过去,就是一个高挑的美女----当然不可以细看,穿帮的除了些许须根,还有男款的鞋子。

    金铃还要给他涂口红的,杨宗建死活没答应,金铃只得罢了。

    两人一先一后上楼,金铃走在前头,尽可能的遮住身后的杨宗建。杨宗建假发、墨镜、丝巾齐上阵,加上假装打电话又遮住一部分脸,所以监控很难能拍到他的本来面目。

    这可能是杨宗建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谁想到堂堂八尺男儿也会有当女装大佬的一天呢----幸好上到三楼都没遇见什么人,要不他真想跳楼。

    进了302他赶紧把假发拽下来、丝巾解下来。两个人在各个房间扫了两眼,确定没有人,然后两个人一起站到那金色羚羊的铁艺造型前研究。

    铁艺是没什么可质疑的,金粉漆下可以看到斑驳锈迹。两个人对视一眼,觉得它显然没什么值钱之处。

    那么,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杨宗建用手在墙面上上下下的几处地方敲了敲,听听看哪里声音不一样。

    ----似乎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杨宗建去看墙的另一面----那是老太太的卧室。

    他仔细的搜寻着,用手抚摸----有一些地方有细微的裂纹,和另一边基本一致。

    金铃看不出所以然,便开始给老太太收拾东西:毛巾,肥皂,牙膏,牙刷,水杯,拖鞋,洗发水

    ......

    然后老太太的视频电话就来了,金铃忙示意杨宗建在屋里别出来。

    “小金,你到家了吧?”

    “阿姨我到家了,正收拾东西呢。”金铃把一堆东西给她看。“那个大布包在哪里呀?”

    “布包在南边卧室那个衣柜里,右边门----对,就是那个,然后左边抽屉里有你大叔的内衣裤----哎呀不好意思啊真是----你给带两三条,把灰色的外套----那是我的,也给带着,我怕晚上凉,还有厨房的吊柜里有一个保温桶,不锈钢的,也给带着,还有药我跟你说拿什么药----”

    “药还带吗?医院里都有,还有你最好问问医生,看看和现在住院吃的药有没有什么冲突----”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那先把那个降压药给带着吧,还有那个救心丸----”

    金铃一一给她拿好,老太太不好意思的再提那个脸盆和尿壶:“----放在大衣柜顶上了,你看看好不好拿,实在不行就在医院小卖部买就行了----”

    “没事没事,我先把别的东西找好,最后再拿它----够不着我就喊我闺蜜,她比我高。”

    “厨房里的蔬菜,你帮我放冰箱里,那些剩饭剩菜不行也放进去......”

    “剩饭剩菜就倒了吧,大叔住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就算回来一趟也别吃这些剩饭剩菜了,万一吃坏肚子,谁来照顾大叔呢?”

    “别的菜倒了就倒了,红烧肉是才炖好的呢,太可惜了----”

    “要么放冷冻室冻起来,这样不会坏,要么我拿保温桶给你们送过去,你们直接吃了。”

    “那就用保温桶带医院来吧----哎?你是不是忙得也没捞着吃中午饭啊?你要是不嫌弃,你就吃了吧,别带来了,怪麻烦的。”

    金铃笑起来:“不麻烦----而且阿姨我减肥,这个肉我一块都不能吃。”

    总算把东西都备好了,金铃说东西有一个大包、两个小包,她要先下去送一趟,让老太太慢慢想想还有什么遗漏,想起来再跟她说。

    挂了电话,金铃搬椅子来,喊杨宗建拿下来衣柜上的脸盆和尿壶,然后问他:“看出来什么名堂没有?”

    杨宗建摇了摇头,金铃大失所望,闷闷不乐的把东西拿到门口,然后跟杨宗建要了车钥匙:“你再看看,我送东西下去先----你就别下去上来了,万一碰到人......”

    杨宗建“嗯”了一声,又站到金色羚羊的铁艺造型前上下打量。

    三

    金铃正往车后备箱里装东西,502的庄姐正好提着卫生纸等大包小包回家,看见她忙上来问道:“老头摔得怎么样?”

    金铃还没回答,201帮忙打报警电话的男主人正好出门看到她,也过来问。还有平日里在外边坐着板凳晒太阳聊天的老太太也凑过来,金铃暗想幸好刚刚运气好,一个人也没碰上。

    她顿了顿,说道:“老爷子没有大碍,只是左边小腿的腿骨骨裂,还有一些擦伤,头部做了CT也没有问题----已经住上院了。”

    庄姐松口气说:”那还真够万幸的!”

    201男主人也惊讶的说:“这老头命大!身体好!年轻人摔一下都不敢说没事......”

    几个老太太也叽叽喳喳一番,问金铃:“你这是给她送住院东西去吗?”

    金铃说是,有个老太太问她:“你是她什么亲戚?”

    庄姐说:“哪是什么亲戚?她是门口王姐中介的呀,王姐家人住院了,她来给帮帮忙。”

    老太太们肃然起敬,纷纷夸金铃一番。

    金铃表面上浅笑盈盈,其实心底心急如焚,因为杨宗建还在楼上,这些人不走的话他就没法出来,201的男主人还在问东西都拿齐了吗,要不要帮忙拿,金铃赶紧说已经收拾好了,只剩轻东西了,不需要帮忙了。

    男人真心实意的要帮忙搬东西,金铃真心实意的谢绝,最后她无奈的说:“真的不用,我还有朋友在上边帮着收拾帮着搬的,这车就是我朋友的。”众人这才作罢。

    老太太们散去了,庄姐提着东西也上去了,201的男主人和金铃一起走在后边上楼,金铃再次谢绝了他帮忙拿东西的好意,一个人上去,开门进了302。
    上边金铃跟杨宗建讲老爷子李中堂是怎么摔倒的,原文不是这样,原文里金铃向杨宗建坦诚那红豆是她撒的,我觉得杨宗建的反应太过平淡,显得金铃太残忍,杨宗建也太冷血,所以做了弱化处理,将金铃的“恶”冲淡了一些,改成红豆是别人撒的,金铃只是没给它处理掉。改得有些匆忙,忘了在后边加上金铃微笑着的内心独白:“假如杨宗建知道这红豆是我故意撒的,他会怎么看我?----算了,我永远不说,他永远不知道,这样最好,就像馨园死了的那个人......”

    现把原文奉上,大家看看是原文好还是改过的要好一些。
    ......金铃忽然轻笑了一声:“你知道老头子为什么会摔倒吗?”

    杨宗建愕然看着她,说道:“你不是说他出门追人,穿拖鞋踩滑了?”

    金铃微笑说道:“楼梯上有十几粒红豆,老头子应该是踩到红豆滑倒的---我曾经有一次下楼的时候踩到一个橡胶球差点滑倒,所以我后来经常就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上撒上绿豆或者红豆,已经足足有半个月之久了,我听说401的女主人曾经崴了脚......”

    杨宗建忽然醒悟:“啊,302的老两口,如果他们两个无论谁踩上、滑倒、摔伤了,上下楼不方便,你都可以建议他们租一个一楼的房子住,然后三楼就可以空出来了----”

    “不错。”

    “有没有谁注意到这个?一会儿咱们把红豆捡干净。”

    “不用,六楼那个小孩儿捡起来都装口袋了。”金铃微笑说道。

    杨宗建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些敬畏。
    看《无证之罪》的时候,对小姨妈演的女主朱月茹没太多感觉,倒是觉得王真儿演的林队那叫一个飒(但也仅限外表,那身皮衣和短发,啧啧啧----办案能力就算了,被男主压得死死的),还有张澍演的华姐,觉得她很有味道。
    尤其是那个华姐,我竟然觉得她很有风情。
    正常来说,我不是应该喜欢那个更年轻、更貌美、外表人畜无害的小茹吗,为什么我竟会喜欢一个熟女呢?
    就是这个单眼皮、四十来岁的熟女,让我有了最初的金铃的形象。楔子里穿着红衣、吸着烟、腰是腰、胸是胸的形象,是照着她来写的,但是后来人设上有些变动,女主年纪改成三十七八岁,渐渐不是华姐的样子了。

    
    

    
    第四十章 医院

    一

    金铃进了屋,松了口气,看见厨房门开着,杨宗建抱着膀子正侧身在阳台往下看。

    “老太太们都走了。”他说。

    “咱们也赶紧走,趁着庄姐也上去了---你的假发和丝巾呢?”

    “门口纸袋子里----还要戴吗?”

    “当然啦,万一被别人看到,万一学给这个老太太,那就穿帮了----到底陪我上去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呢?----咱们两个就太可疑啦。”金铃忧心忡忡的说。

    杨宗建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已经两点多了。

    金铃想这个点老头老太太应该没吃饭,就在手机下单叫了外卖给送医院,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碗虾肉大馄饨,两个细沙包,两个南瓜流沙包,清清淡淡,就算胃口不好,他们应该可以吃得下去。

    下好单,杨宗建再不情愿只得戴上假发、墨镜,围上丝巾,提着两袋东西和金铃一起出了门。

    金铃先在外边看了看,听了听,没什么动静,这才给给杨宗建递个眼色,他走出来背对着摄像头,金铃锁了门,两个人这才一起下去,杨宗建转到二楼半时摄像头就可以拍到他,所以他刻意低下头,尽量不让它拍到。

    201的门没关,杨宗建迅速下去,不给别人机会看到他。那个男主人也就看见金铃的身影,和她招呼了一声,金铃一点头就急惶惶的走了。

    在单元门口向外看了看,没什么人,杨宗建快步打开车后备箱,放好东西,钻进了车里,金铃也上了车,一骑绝尘而去。

    杨宗建还没出小区就急忙把假发摘了,丝巾解了,呼了一口气、骂了一句粗口说:“玛德,我居然也有今天!”

    金铃“扑哧”一笑说:“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杨宗建瞟了她一眼,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好看个P!”

    金铃俯身掩住口鼻吃吃笑了一阵,然后问他:“有什么发现没有?”

    杨宗建阴郁的摇了摇头,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说道:“不过,我现在有个想法,明后天----也许后天稳妥一些,找个机会再来她家一趟----就是那个监控有点麻烦,要么我不进去,你一个人进去也行,我视频和你也一样.....”

    金铃说:“那又何必?我不信老太太时时刻刻看着家里监控,她学没学会还不好说,哪就这么巧正好看见你我出入?再不然咱们去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她接听电话肯定就看不到监控画面----我去医院时候找个借口拿她手机用一下,把监控记录删除干净,她什么也不会看到。”

    “也要顾及到邻居,不能让他们看见。”

    “那----晚一些?晚上?”金铃提议。

    “我回去仔细规划一下,看怎么稳妥----你先把钥匙拿去配一套。”

    金铃微微一笑:“不用了----很多天之前我已经配好了。”

    杨宗建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很多天之前?”

    是的,金铃那次帮老太太送东西上去,老太太在厨房洗杯子,金铃将她放在电视机地柜上的钥匙装进口袋。后来老太太遍寻不获钥匙,第二天老头给她又配了一套,金铃趁着又帮她送东西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钥匙塞到电视机柜和墙面之间,然后轻轻松松帮她给找了出来。

    钥匙早就到手了,只是平日里她家中都有人,没什么机会用得上。

    现在有机会了,可是,如杨宗建所说,监控是一个问题。

    她也得回去仔细想一想,怎么才能完美避过监控......

    二

    到了医院,杨宗建帮金铃把东西提上去,金铃说:“不用了吧?万一老头老太太看到你就糟了,你之前和他们照过面。”

    “我帮你送上楼,不进病房就是了----这么多东西你不好拿。”杨宗建说着,和她一起进了电梯。

    天下事就那么巧,两人这边脚刚踏出电梯,老太太正要往电梯里进,看见金铃就喊了一声:“小金你来啦?我下楼去预约一个检查......”

    杨宗建忙把抿起嘴把脸扭到了一边,金铃说:“阿姨我一会儿去吧?我先放下东西----”

    老太太摆手说:“电梯等着呢,我去吧好闺女,你歇一会儿----”

    电梯操作工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关门了哈”,老太太进了电梯,和金铃挥挥手,电梯关上门她才发现电梯时往上走----上就上吧,跟着上去再下来。

    已经过了高峰时间,电梯里人不多,老太太盯着电梯里不断跳动的数字,从下而上,再从上而下,忽然想起金铃旁边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三

    老太太回到病房时,金铃正一边收拾带来的东西一边和老爷子说话,她忙上前说:“好闺女你别收拾了,快歇歇----你吃饭没有?刚和你一起的人哪去了?”

    金铃一一回答说:马上就收拾完了,吃过饭了,帮她提东西的是她闺蜜的老公----两口子还有别的事,急着走了。

    老太太说:“我以为是你老公----看着好像哪里见过似的。”

    金铃就扁嘴说:“我老公没来过金陵小区那里,你应该没见过他----我把红烧肉带来了,用微波炉热一热给你们吃?”

    老太太还没答话,门口正好有外卖员吆喝:“李中堂在吗?李中堂的外卖!”

    金铃忙应道:“这里!----”她随口咕哝了一句:“才送到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吃完了呢!”

    外卖员有点不爽,皮笑肉不笑的说:“姐姐,你看你几点下的单,我这几点送到的?有没有半个小时?”

    “好好好,谢谢----给你个好评好吧?”金铃把他哄走,让二老赶紧趁热吃。

    老太太意外得知外卖是金铃叫给他们吃的,感动的抹起眼泪,拿了两百块钱硬要塞给金铃,金铃噗嗤笑道:“这点东西哪里值二百块钱?能买好几顿!”

    老太太说:“那你收下一百----你这忙里忙外的跑,还上着班呢,我估计你饭也没吃,你还花钱给我们买饭吃!”

    隔壁床的病友进屋来不明就里、看得有趣,笑说:“自己闺女还给什么钱!”

    老太太说:“我要是有这闺女我就享福喽!”

    金铃看她眼角又湿润了,忙把碗盖掀开,笑问道:“皮蛋瘦肉粥和虾肉大馄饨,你吃哪个?”

    老太太说:“我和你大叔喝一碗粥就够了,这个馄饨你吃----你肯定没吃饭,别想骗我!”

    金铃正要辩解,电话响了----是王姐打来的,不悦的问道:“小金你在哪儿?我来了两个小时也没见你回来,有好几个看房的。”

    金铃说:“哦,我在市立医院,家人腿摔伤了----我这就回去。”

    王姐“哦”了一声说:“你其实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可以早过来一会儿----”

    金铃赔笑说:“我心想你也在医院陪护,就不特地给你说了,你也不见得有空来,反正谁要是有事要看房就会打电话的......”

    “可不是?人家就打了我的电话。”

    金铃说:“好了,这边住院办好了,那我这就回去----”她心想自己还是大意了,接了老太太电话锁上玻璃门就走了,忘了留自己电话----门上还是王姐的电话。

    她话未说完,手中电话被老太太夺了去,老太太高声说:“小王呀,我是住金陵小区六号楼一单元302的,你到过我们家----早上我们家你大叔摔伤了,我喊了小金给帮忙----你要怪就怪我,别怪小金!你要是罚她工钱,这钱我出,你跟我要!”

    王姐在那边愣了一会儿,说道:“刚才不说她家人摔伤的吗?”

    老太太气势汹汹的叉腰宣布:“没错,我是她干妈!”

    四

    金铃在停车场找到杨宗建的车,杨宗建放倒了座椅已眯了一觉,车门一响他立刻醒了,调好椅背,伸手从后座拎了一个袋子递给金铃:“汉堡和冻柠茶,我刚刚在外边肯德基买来的----我已经吃过了,你赶紧垫一垫,别饿坏了,你想吃什么咱们再去吃。”

    “不用了----回店里去----我吃这个就行。”金铃喝了一口冻柠茶,吃了一口汉堡,“王姐来了两个多小时了,没看到我,不高兴了。”

    “你一个礼拜都没有休息一天,她来几小时?有什么资格不高兴?”杨宗建一脸不悦。

    “算啦,我又不是长期打她的工、要受她的气,你不用替我抱不平----周末看房的人相对多一些,我也确实整天都没在,不高兴说两句就说两句呗。”金铃漫不在乎的边吃边说。

    “给你开几个钱!”杨宗建忿忿不平。

    金铃一笑,说道:“你看你,我又不图她这点工资,不还是为了老房子吗?一分钱不给,白干我也乐意----找到那笔钱的下落不是最主要的吗?”

    杨宗建气平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问:“老太太就在医院陪护啦?”

    “是啊。她又没有别的孩子,就一个儿子还在法国,不太现实赶过来----不过她给老头找护工了,一天两百块钱,有人推着去做检查啊,要是有什么事回家也能有人给看着啊----这两天老太太可能晚上不走、在这陪夜,过两天可能就回家睡了都可能----所以,咱们要再去她家应该还是只能白天了。”金铃遗憾的说。

    杨宗建点点头,沉吟道:“明天不知道快递能不能到----我让发的是顺丰,如果及时到了,我得看看东西到底多大、好不好拿、好不好用......”

    “你到底买了什么?”金铃有些好奇。

    “高科技的玩意。”杨宗建笑嘻嘻的说。

    金铃翻白眼说:“透视眼镜?一戴上就能看见墙里有什么?”

    杨宗建怀疑的说:“有这种东西?”

    “周星驰的电影里都有吧,还是隐形眼镜,戴上它可以看翻过来的牌的正面。”

    “这种东西即使有,也不可能看透这么厚的墙吧?这得需要很大型、很复杂的仪器才行。”杨宗建喃喃说道。
    第四十一章 探测

    一

    杨宗建在网上买的“高科技宝贝”到了,其实就是一个金属探测仪。

    轻是足够轻,但体积还是不够小,没法隐秘收起。

    杨宗建略看了一下说明书,从家里搜刮了些破铜烂铁拿来试。新款的仪器可以辨识不同的金属,发出不同声响。

    不过他一个单身男人,家中没有金饰银饰,所以听不到金银探测到时发出的声音。

    卖家的视频里有,杨宗建想听一听真实的声音。

    他给金铃打电话;“有没有戴金项链或者金耳环、金戒指?”

    金铃在电话那头白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戴这些东西?那么土,况且我戴了会过敏。”

    “但是家里总会有一样两样吧?”

    “有当然有----金项链金镯子这些----结婚时候谁没几样金饰啊?我都结两次了。”金铃自我调侃。

    “银镯子银戒指之类呢?”

    “银的不值什么钱----我好像有一副银手镯,是我小时候戴的,还有几个白金戒指。”金铃疑惑的说,“你问这个干嘛?”

    “都放在家里了是吗?”

    “我又不戴,当然是放家里了。”

    “我等不到明天了,这样吧,回头我跟你到你家----我不进去,在车里等你,你拿这些东西到车里来。”

    金铃倒吸一口冷气:“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这也值不了几个钱----你要是要用钱,我有----我有个三十几万。”

    杨宗建笑道:“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让你拿一两样金银饰品是因为我家里没有这个,我新买的‘高科技’没法子试。”

    “你买的到底是什么?”

    “金属探测仪。”

    “盗墓用的那种?”

    “差不多吧。”

    金铃松了口气:“高什么科技----现在卖破烂的都人手一只。”

    二

    杨宗建的车停在金铃家的小区外,他换到了后座,拿着那个金属探测仪这里那里胡乱试。

    金铃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然后把一根金项链扔到后边座位上,她扭过身子看杨宗建怎么试。

    “嘀嘀嘀”,声音急促,语音提示表明是金子一类。

    金铃又放过去一对小孩的银镯子,然后是白金戒指,仪器发出的声音不同。

    “这东西还真有用啊----我以为只要是金属,它都发出一种声音呢。”金铃啧啧称奇。

    “我最初也这么以为。”

    金铃说:“你买这个,是要探测三楼那堵墙?”

    杨宗建点了点头。

    “墙那么厚,可以试出来?”

    “卖家说没问题。”

    “你怀疑墙里有金子?”

    杨宗建眯起眼说:“我发现墙上有很细微、很整齐的裂缝,是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有点像之前是窗户、然后把它给封上那种感觉,但是那个地方不可能是一个窗户,我想应该是有人把它切了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的洞,把金砖之类的东西砌进去----”

    金铃笑起来:“你想得美!也许那里原本是一个壁龛----在墙上挖洞嵌进去一个柜子而已----你说金砖,六千万可以买多少金砖?”

    杨宗建说道:“以当年黄金的价格,约三百块一克,十克就是三千,一百克是三万,一千克是三十万,六千万就是两百千克也就是两百公斤----”

    “两百......公斤?”金铃吞了一下口水。”那是什么概念?”

    杨宗建苦笑道:“我自己也不敢想象......”

    但是金铃呆呆愣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但是我爸----印象中他真的挺喜欢给我妈买金首饰的,连我都有金锁、金镯,我第一次结婚时候他还送了我一块金砖......”

    杨宗建按住金铃的肩膀:“明天能借机再去一趟她家?”

    “既然有钥匙,今晚去都可以----只是监控怎么避开?”金铃皱起眉头。

    两个人陷入沉思。

    金铃忽然想起来:“还跟你上次一样----从二单元601阁楼过去,进到一单元601,下到三楼----监控是不是拍不到?贴边儿从监控下边的盲区开门----”

    杨宗建摇头道:“还是能拍到一些的----即使拍不到人脸,但是可以拍到有人下楼----一旦老太太看到监控画面,报警就麻烦了......”

    “把监控角度调一下。让它看不到有人下楼和开门怎么样?”

    “还是会有些风险----”杨宗建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安装的监控是有线的还是无线的?”

    “无线的,怎么啦?”

    杨宗建忍不住露出笑容:“那就好办了----无线的,一定要网络通畅才可以,我们把她家的网给断开,监控就没法正常工作了......”

    三

    事不宜迟,杨宗建和金铃打算今天晚上就携着他的“高科技”去老太太家探测一下。两人约好时间十点钟,因为金铃还要回去给郭旭做饭,所以就各自回家。

    郭传志正好打电话说有上海客户来了,要接了她一起去吃饭,金铃说:“我们两个去吃饭,你儿子扔家里吃外卖是吗?----我不想去陪无谓的人吃饭,又是烟又是酒,黏糊到半夜,无聊死了!”

    郭传志听了,只得作罢。金铃把买好的酱牛肉一切,自己又蒸了两条金鲳鱼,再把苏伯的冻干菠菜鸡蛋汤用开水一冲,两菜一汤加上一个水果拼盘,和郭旭就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饭,还挺像模像样的。

    两个人吃饭也没什么交流,金铃没话找话问:“还是《名侦探柯南》?这一集我好像没看过。”

    郭旭也没看她,“唔”了一声说:“这是剧场版。”怕金铃听不懂,又补了一句:“其实就是一部电影。”

    金铃说:“我以前也看过一些----这个片子有两百多集吧?”

    郭旭睨了她一眼说:“超过一千集了。”

    金铃吓一跳:“一千集?哇,一集死一个人这也死一千了......怪不得见你天天看,我还以为你看完又看----这一天看十集也得至少看三个多月啊!”

    郭旭说:“我最多时候一天看过二十多集。”

    “那你眼睛也受不了啊----别这么看了,小心近视又加深了。”

    两个人谈谈说说的吃着饭,不明就里的人倘若看见,何尝不觉得这是母慈子孝呢。

    吃晚饭,金铃刚收拾完厨房,坐沙发里歇一会儿,老太太的电话意外打来了,还是视频。

    “小金,你回家了是吧?吃饭了吗?”老太太嘘寒问暖一番。

    金铃忙说道:“刚吃过----阿姨有什么事儿?”

    “我刚才回家了一趟,看你店里都锁门了----”

    “啊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早回来了----你回家拿东西啊?怎么这么晚回来?”

    “对,拿了点东西----那个护工吃饭去了,我等他吃完回来才回家的。”

    “你拿东西跟我说呀,我帮你拿----你看你天天在那侍候大叔,还跑来跑去!”

    “我都够麻烦你了,哪好意思老让你跑?”

    “那你昨天都自认是我干妈了,干女儿帮干妈跑跑腿有什么好不好意思?”

    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我说了不好麻烦你,其实还是得要麻烦你----我回去的时候少带了几样东西,明天你帮我送过来吧----一个是雨伞,明天有雨----这个倒不要紧,我买一把都行,还有你大叔外套你给拿一件,最要紧的是衣柜顶上有一袋医院拍的片子你给带来----反正你大叔都住院了,顺便做做别的检查,让医生看看和以前的对比----”

    “片子都拿来吗?”

    “你干脆都拿来吧,不用挑了,我眼神也不好,到时候让医生自己找。”

    “好----那我明天先去你那里拿钥匙。”

    老太太小声说:“不用,我给你留了钥匙,省得你多跑一趟----幸亏这个事没忘。我来的时候本来就想交给你的,你下班了,我给放到门口的奶箱里边了----贴边放的,奶箱也没锁,你一找就找到了---这钥匙就放你身上了,赶明儿我想着要拿什么东西我就跟你说,你就直接帮我拿好了!”

    金铃一喜,说道:“行行行!你放心就行!”

    “对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好好----哎阿姨我一会儿正好要去店里一趟,有个客户明天就出差了,他家人急着要搬家,他喊我去签个合同,我就顺便到你家把东西拿好,一早给你送去吧?明天有雨,我再给你买点早点,省得你下楼了!”

    “哎呦这不行----你送东西来我都都够麻烦你,你还花钱买早点----”

    “行啦!就这么说啦!”

    金铃不由分说的要挂电话,老太太又想起来:“对了,你上班时候天天想着上楼来把奶箱里的牛奶拿出来,你直接拿去喝吧,放就放坏了,我刚才拿了好几包来----一天两份奶,一份酸奶一份高钙,酸奶天天还得放瓶子,你就当帮帮阿姨,给拿去喝了吧----你要再跟我客气我可就生气啦!”

    “好吧好吧,酸奶我喜欢喝。”金铃安慰她。

    老太太满意了。

    四

    既然有给老太太拿东西的借口,金铃就给杨宗建打了电话,说没必要等那么晚去了,现在就可以去她家,杨宗建于是开了车接她去金陵小区。

    两个人在路上已经商量好关于避开摄像头之事,原本说的是把302的网断掉,但是杨宗建观察了一下自己小区的电信设备,他不能确定哪一个是他家的接口,同理302老太太家的接口他也未必能确认。

    金铃笑说,你忘了我原来在哪工作?随便找个工程部旧同事问一下就会知道。

    杨宗建想了想说,没必要,你先上去,把总开关给关了----没有电,当然就没有网。

    金铃恍然说,是啊,怎么我们俩那么傻,之前没想到?

    九点钟不到,他们到了金陵小区六号楼的楼下,两人说好,金铃上去之后开了灯,然后再关总开关,只要灯一灭,杨宗建就可以上去。

    一切顺利的进行着,上楼也没碰见什么人。杨宗建闪身进了老太太的家,金铃把总开关给推了上去,两人一笑,杨宗建把肩上的袋子解开,把金属探测仪拿出来。

    金铃从口袋拿出金项链放在床上,让杨宗建先扫一扫是什么声音,然后取下铁艺的金色羚羊的造型,先扫了扫那铁艺,声音明显不一样,两人互看了一眼,杨宗建举起那仪器向墙上探去----

    嘟嘟嘟,嘟嘟嘟----

    声音短促,和扫金项链是一样的声音。再换一个地方,仍是这样的声音,嘟嘟嘟,嘟嘟嘟。

    向下扫,没有声音了,向左边右边,也没有。

    ----只有金色羚羊的铁艺造型处有这种声响。

    两人的心又惊又喜的狂跳,正要欢呼,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第四十二章 虚惊

    一

    金铃和杨宗建一惊,两人不约而同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杨宗建急忙关掉仪器放入长背包内,然后将金色羚羊的铁艺挂回墙上,金铃抓起床上的金项链装进口袋,低声道:“我去开门。”杨宗建低声道:“不要吧?”

    金铃摇摇头轻声说:“没事。”指着老头的卧室示意杨宗建进去躲避一下,杨宗建背着背包闪身进了老爷子的房间,轻轻掩上门,却留了一道缝。

    外边的人仍在敲着门,有人发声了:“阿姨在家吗?睡了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

    金铃随手拉开衣柜的门,抓了一件衣服在手里,然后警惕的来到门口,隔门问道:“谁啊?”

    男人听到屋里有女声回应,不由一喜,只道便是老太太,忙道:“阿姨,我小齐啊,齐警官。”

    金铃和杨宗建都是一凛,金铃见杨宗建露出来半张脸,忙过去把门给带上,然后到门口,呼了一口气,开门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金铃道:“阿姨不在家,她现在在市立医院,我帮忙来拿点东西的,明早给她送去。”

    小齐有些意外:“住院了?怎么回事?”

    “不是阿姨住院,她只是陪护----是大叔住院了----前两天他下楼梯,穿着拖鞋滑了,摔着了,小腿骨裂了----你进来吧?正好帮我个忙。”金铃不动声色的搬个板凳到柜子跟前,对小齐说:“上边有一袋片子,阿姨也让我带过去,我正愁不好够呢。”

    小齐踩凳子上找到片子,递给金铃说:“是这个吧?”

    金铃说:“我也不知道----还有别的袋子装片子吗?没有那就是这个了----我问问阿姨,她应该还没睡。”

    金铃给老太太打微信视频电话,老太太接得很快,说明果然还没睡:“闺女,你还没休息呢?”

    “阿姨,你看看这件外套行吗?----我现在在你家。”

    “可以可以,随便一件外套都行。”

    金铃故意问小齐:“上边没有别的片子了吧?”

    小齐从凳子上跳下来:“没有了。”

    金铃便问老太太:“这一袋片子是吧?衣柜上边的。”

    “是的。”老太太疑惑的问:“你跟谁说话?谁跟你一起来的?”

    “是齐警官----来,让他跟你说两句。”金铃把手机递给小齐。

    “小齐呀?你怎么来了?”老太太原本有些不悦,见是他,放心了。

    “我今天值班,顺便过来看看,想问问你这两天有什么动静没有的----大叔怎么啦?”

    “别提啦,你大叔就是自找的!那天六楼的小孩下楼往下蹦,砰砰响,你大叔以为楼上又有人闹动静,他就穿个拖鞋追出去了,结果脚下一滑,摔倒了!----你说他神经病吧?一把年纪还学人家追贼啊?现世了吧?----自己摔伤了受罪,我也得跟着受罪......”老太太话唠上身。

    小齐想笑,忍了半天,咳嗽两声说:“那大叔也得住一阵子?”

    “来都来了,顺便全身都检查一下呗,有病治病,没病养伤----”老太太挺看得开。

    “那行,您让大叔好好养着,您自己也注意身体,我这两天有空就去看看大叔----住市立医院对吧?应该是骨科吧?”

    “别来别来,没什么事!你工作这么忙,还理这些小事呢!”

    “行了阿姨,不耽误你了,早点休息吧----”小齐扭头问金铃。“你还跟阿姨说话吧?”

    金铃点点头,接过小齐手里的电话,问道:“还要带一把伞是吧?伞放哪里啦?”

    “那个电视机低柜的抽屉里就有。”

    “好的----我看到了----拿这把藏蓝色的行吧?”

    “那把不好用,拿那个格子的吧。”

    “好。外套,片子,雨伞----东西齐了吧?”

    “齐了,你也赶快回去早点歇着吧----闺女你怎么来的?要不要让小齐送你一下?”老太太慷他人之慨的说。

    小齐有点啼笑皆非,金铃忙笑道:“阿姨我开车来了。”

    老太太“哦”一声说:“那好,你们都赶快回去吧。”

    挂了电话,金铃把衣服和雨伞找个袋子装好,小齐绅士风度的帮她拿了片子,说:“一起下去吧?”

    金铃犹疑了一下,勉强笑道:“好哇。”

    小齐忽然停了一下说道:“呃,这个片子你先拿一下,我想用一下洗手间。”

    金铃忙道:“不好意思,老太太她有洁癖,不喜欢外人用她家洗手间----”

    小齐尴尬道:“哦......那算了,我也不是很急。”

    “那咱们下去吧?”金铃不由分说拉开门先走了出去,外边的感应灯亮了。

    “是关灯还是关总开关?”小齐问。

    “关灯就行了----总开关要是拉下来,冰箱里的东西就坏了。”

    小齐恍然道:“对对对。”

    小齐关灯、关门,金铃锁好门,两个人一前一后下去了。

    小齐忽然说:“你是老太太的什么人?”

    金铃耸耸肩说:“无亲无故----我是门口中介的,临时给王姐帮帮忙,没来多久----我和老太太也没认识多长时间,不过比较投缘,她比较信任我,你看,她家钥匙今天都留给我了。”

    “啊,我听她‘闺女闺女’的喊你,还以为----”

    “对,她常这么喊我,显得比较亲昵吧----前天大叔摔倒时,她也打了我电话,一起送医院去的,医院里同病房的还有医生护士也以为我是她女儿。老太太还跟王姐说我是她干女儿。”金铃微笑着说。

    二

    两人已经到了楼下,小齐是骑摩托车来的,问金铃怎么走,金铃含笑说:“我开车来的----你先走吧。”

    小齐点点头戴上头盔,见金铃没动,好奇的问了一句:“东西拎着多重啊,怎么不放车里?”

    金铃心想:“废话,我要是有钥匙早就开开了啊。”----钥匙当然是在杨宗建身上。

    她把东西放在车顶,笑道:“你先走吧,我找钥匙。”

    小齐点头说:“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他发动摩托走了。

    刚拐弯,他从后视镜看到金铃的车灯一闪,看来她是找到钥匙了。

    ----其实当然没有,是杨宗建在楼上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

    金铃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黑灯瞎火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她开了车门把东西放进去,人坐在司机位子,然后给杨宗建发个微信:“我现在上去。”

    杨宗建给她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金铃又坐了半分钟才下车,心想要是齐警官再回来,自己就说东西落上边了,所以又上去一趟。

    三

    金铃静悄悄的又上了楼,开了门,杨宗建在楼上看见齐警官是骑了摩托走的,所以并没有躲进卫生间,而是站在阳台。

    “要不要开灯?”金铃低声问。

    杨宗建走到她身前,低声说:“不要。”

    他捏着金铃的下巴小声说:“你发财了!”

    金铃轻声道:“是不是黄金还不一定呢。”

    杨宗建悄声说:“仪器都探测出来了!你----发----财----啦!”

    金铃纠正他:“是我、们、发、财、了!”

    杨宗建忽然左手揽住金铃,右手托起她下巴一阵狂吻,好久之后,他低声调笑道:“富婆,我不想努力了,来,包养我吧,出个价。”

    金铃啐了他一口,在他嘴唇轻轻咬了一下,说道:“一块钱。”

    杨宗建把她推到墙上壁咚,喘着粗气说:“这样呢?”

    金铃抿嘴儿笑道:“十块钱。”

    杨宗建舔了舔她耳垂,金铃娇喘道:“一百块钱。”

    杨宗建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金铃吃吃的笑起来:“一千......一万......”

    杨宗建忽然停下来,在金铃耳边说道:“我想到那个卧室试一下----”

    金铃忙推开他,正色道:“别胡闹!”

    杨宗建见她薄怒,改口道:“我说到那个卧室再试一次那个仪器,你想什么呢!”

    金铃脸上发烫,在他胸口扭了一把。

    杨宗建笑嘻嘻的拿手机打开手电,解开长背包掏出仪器,牵着金铃的手说:“来。”

    他教金铃怎么用----很简单,开了机,举起那仪器在墙面扫来扫去。

    先扫下边,没有反应,再扫杨宗建指的细微裂缝区域,仪器开始“嘟嘟嘟”报警,两个人不亦乐乎的试了好一阵。

    杨宗建一脸兴奋,却又团团转唉声叹气。

    金铃问:“怎么啦?”

    杨宗建说:“可惜没法破墙拆开看,这要不是半夜,我真想把墙凿一个洞看看----”

    金铃斥道:“白天你也不能这么干啊。”

    “我当然会准备好腻子粉啊什么的,凿开之后再把它抹平。”

    “那也不行----只要一凿,肯定不会是小洞,至少得拳头大吧?墙面很明显就看出来了,颜色也不同。”

    “有一种快干的腻子粉。”

    金铃摇头:“还是不好,万一老头老太太给扒开,那咱这不是暴露了吗?金子都成别人的了!”

    “那怎么办?”杨宗建心痒难搔,抓耳挠腮。

    “反正我不主张凿墙,不能有一丝风险被他们发现这个。”金铃斩钉截铁的说。

    杨宗建说:“不凿开看,心里不踏实----我一定要亲眼看到----眼见为实!”

    金铃其实也有这种想法,她皱眉皱了一会儿,忽然和杨宗建异口同声说:“从铁艺那边下手!”

    ----从铁艺造型那边凿开墙面再补上的话,因为有金色羚羊造型的遮挡,老头和老太太很难能发现墙面颜色的差异,而且他们一般不会没事取下那个铁艺。

    这的确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法子......
    第四十三章 怀疑

    一

    两人收拾妥当东西,打道回府。金铃拉下电的总开关,让杨宗建先走,然后她又把开关推上去,这才锁门下楼。

    两个人在回家路上一直商议下边该怎么做。

    杨宗建的意思是,他明天白天一早就过来,等大家都去上班上学了,他就拿工具钻开铁艺后面的墙面,凿出一个洞,只要看到有黄金的痕迹,他便住手,把墙用快干腻子粉抹上恢复原状。

    至于如何避免老太太看手机监控,他准备在他上楼时,让金铃给老太太打电话,这样即使老太太正在看监控,因为接电话也一时发现不了,而金铃反正明早也要去医院,索性找个借口拿过来老太太的电话,把视频给删除掉,或者干脆把视频关闭。

    “这些做完了之后呢?”金铃问。

    “那我们能做的只有等----等机会。”

    “老爷子出院之后,我会提议让他们租一楼的房子,因为这里没电梯,上下楼不方便。”

    “但是他们未必愿意。另外,就算他们肯租下一楼的房子,也不见得同意把三楼房子租出去----从我用双倍价格租她房都没租下来就得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杨宗建沉吟道。

    “实在不行,就像你说的,我们只有等----等就等吧,反正也没多长时间了,老太太的新房子明年就会下来,他们会搬去新房子。这个旧房子到时候我问问她肯不肯卖或者租......”金铃微笑。

    “买下来这个房子最好,买不下来租也行----反正我们要把墙拆开、黄金取出来、再把墙恢复原状,这需要一定时间......”

    金铃点头承认。

    “我想把它买下来,因为你原来住在这里,我们两个人少年时代初恋的开始和结束也都是在这里发生。”杨宗建柔声说。

    金铃把头靠在了杨宗建肩上。

    杨宗建微微一笑,吻了吻她的头发,顺手点了一下屏幕上的音乐播放。

    是小野丽莎的《moon river》。

    音量开得不大,小野丽莎空灵慵懒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哼唱着。

    金铃低声说:“你说我爸为什么把藏了那么多黄金的房子卖了?”

    杨宗建开玩笑说:“钱太多,忘了?”

    “才不会。”

    杨宗建想了一会儿说:“我猜他是预想到会有被抓的一天,如果这房子给你,或者换了你妈妈的名字甚至你姥姥,都会和他有牵扯,可能都会被调查,所以他宁愿卖给一个素无交集的陌生人。”

    金铃“啊”了一声说:“老太太跟我说过,我爸卖房子给她的时候价格比正常价便宜,但是提出的要求是必须保持屋里的原样,如果这房子要卖,也要跟他说一声,他愿意以比正常价高的价格收回来。”

    “这房子卖给老年人不是偶然,因为年轻人多半会重新装修,年纪大的可能就不想折腾了。”

    金铃“嗯”了一声,低声说:“一定是这样。”

    二

    车停在了金铃家小区的门外,金铃一时还没有下车。

    她把之前配的302的钥匙拿给杨宗建,甚至一单元601和二单元601的钥匙也给了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他可以从二单元脱身。

    “你明早打算几点钟去?”金铃问。

    “天没亮,人越少越好----四点多吧。”

    “这么早?”

    “一来避免碰上楼上楼下的邻居,二来这个时间老太太应该不会抱着手机看监控。”

    金铃点点头:“现在也不早了,店铺都关门了,你需要的工具、快干腻子粉什么的,你上哪里去弄?”

    “酒店里有----前两天有个房间墙面修补买的,只用了一点;工具的话,电锤、扁铲、锤子什么的都有,我一会儿去酒店一趟----也许还会去馨园小区一趟。”

    “去馨园干什么?”金铃诧异。

    杨宗建指了指后座上的金属探测仪,笑嘻嘻的说:“我去那里探测一下,看看会不会墙里、地底下有你爹藏的宝贝----之前没想到这个高科技,还想着砸地。”

    金铃笑骂道:“财迷你----”

    她想起院子里那具尸体,说道:“大晚上的,不要去了,你还要去酒店,明早还要早起----馨园的房子随时都可以去,又跑不了,明后天或者哪天你有空了我陪你去......”

    杨宗建一笑说:“也好。”

    他见金铃面带忧色,忙问她怎么啦,金铃说:“其实我不想你去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我不想你明天到老太太的家里去破墙,我们可以等----安安稳稳的等一年,等她搬了新家,等我们买下或租下那个老家----不好吗?”

    杨宗建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柔声道:“我们需要一个确认----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老太太随时就回来住----夜长梦多,我恐怕她回来之后我就没有机会去看个究竟了......”

    “可是----”

    杨宗建扳过她的面孔,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金铃点点头:“明早我去医院,我会把视频给删掉的----”

    “回去吧。”杨宗建摸了摸她的头发。

    金铃上前轻轻亲了亲他的嘴角,下车拿了后座上的东西,关上车门摆摆手,杨宗建发动车走了。

    金铃向小区走去。

    她没看到半分钟前郭传志出现在转角,郭传志没有看到他们在车里的亲昵行为,只看见金铃下了车和杨宗建挥手。

    他摸出一颗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喷出一口烟......

    三

    金铃到了家,看见郭旭还在看电视。

    “从我走一直看到现在吗?”金铃边换鞋边说,“眼睛也该歇歇了,不然近视又加深了。”

    金铃放下东西,去厨房洗了手洗了水果拿给郭旭吃。郭旭连句“谢谢”都懒得说,金铃也不以为意----反正也不是她的孩子,孩子好与坏、聪不聪明、成不成材与她没关系,后妈不易做,只有愚蠢的人才做恶毒后母。

    她发现把这个小朋友当成年人、当朋友更加好相处。

    “你爸还没回来?”金铃明知故问。

    “一个礼拜他有几天能在11点钟之前回来?”小朋友反呛一句。

    话刚说完,门锁一阵响,郭传志回来了。

    “哟,你回来啦?刚说完你。”金铃说。

    郭传志边换鞋边说:“说我什么?”

    “说你一个礼拜没有几天十一点之前能回来----”

    郭旭补充一句:“这话是我说的。”

    “我这不都是见客户吗?谁不想下了班回家陪老婆孩子?”郭传志脱了外套,一屁股坐沙发里,躺倒。

    金铃递给他一块苹果:“酒又喝多了吧?一会儿洗个澡吧,身上都是酒味儿。”

    “门口袋子里是什么?”郭传志问。

    “那是人家的东西----金陵小区一个老太太的,老头住院了,她让我帮忙给她拿些东西,明早我给她送医院。”

    “什么大客户把你当丫环使?----经你手买房还是卖房啦?”

    “不是我客户,我就不能帮帮忙啦?人家就老两口,一个儿子又不在身边,能帮就帮帮呗。”

    郭旭忽然说:“阿姨,你刚刚就是上人家家拿东西去啦?”

    金铃不动声色的说:“是啊----她给我打电话时候你不也听见了吗?”

    “我听见她喊你‘闺女’,你喊她‘阿姨’,我还以为是你的继母。”郭旭说。

    “老太太这么喊,就是套近乎,让你不好意思拒绝她。”金铃说。

    郭传志说:“那你也是才回来?”

    “比你早十分钟。”金铃说。

    “干嘛那么急,大晚上跑去拿这个?”

    “明天我要趁一早没下雨给她送去----我看天气预报好像十点多就有雨了----还是大雨,我可不想下着雨出门。”

    “你那个客户说签合同----签了吗?”郭旭伸个懒腰。

    金铃差点忘了客户的事,经他提醒,“啊”了一声道:“签了,他要是不签我拧他的头下来!”

    “谁那么神经病,大晚上签约?”郭传志有点疑心。

    “有个客户明天上午就出差去,他家人还急着搬家,就喊我晚上签约。”

    “到哪里签的?不会是到他家吧?----你不会那么大胆吧?”郭传志挺起身子。

    “我又不傻----我拼那个老命干嘛?给我提成几个钱?----我是在店里跟他签的,我打电话让杨宗建跟我一起去的!我一个女人我不怕呀?”金铃说。

    她觉得郭传志爷俩今天的话有点多,可能是她敏感,她觉得郭传志有些像在套她什么话,她索性自己把杨宗建招出来。

    “老杨跟你一块去的?----那还好点。”

    “我倒是想找你,关键你没时间呀----明早你有空没有?送我去市立医院----你要是没空我就坐地铁或者公交,反正老喊人家老杨我也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他是我干爹,又是你同学。”郭旭说。

    “我不能三天两头使唤人家呀,今天搬个东西,明天送我去哪----幸亏人家没老婆,要是你大晚上被女同学喊去帮忙,我都会疑心。”金铃对郭传志说。

    “老杨人不错,长得又帅,个子又高,开旅馆也有点钱吧?为什么这么大还不结婚?”

    金铃懒洋洋的说:“你问我,我问谁?----你不是和他有时候一起健身吗?你下次问他呗。”

    郭旭忽然说了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他会不会有特殊嗜好,性取向有问题?”

    金铃被他的话惊得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使劲用手指戳了戳郭旭的头:“你个小----小东西!胡说些什么?----你怎么那么可怕?”
    第四十四章 破墙

    一

    早晨四点多,天还没亮,杨宗建开车来到金陵小区六号楼二单元的楼下。

    老小区就这点好,进出自由,没人管没人问,摄像头也形同虚设。

    杨宗建没有开自己那部车,他觉得自己进出这个小区的次数有些频繁了,他和酒店拍档小卓换车开的,是一辆不起眼的旧车。

    之所以停在二单元门口,是因为他差不多要停留到十点前后,不想被一单元的留意到,并且两个地方距离不远,他无须走太远路,被人看到的几率也低一些。

    他戴了口罩、棒球帽、手套,下车后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很大的背包背上,锁好车,低头走向一单元。

    在楼道进口,他看到电信公司的分配箱,他心念一动,掏出手机打开手电,拉开箱门,那一排线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他把中间的线通通给拔了出来---除了前边两个和后边两个,这几根线无论从前数还是从后数,都不可能是三楼的网线。想想不放心,他最终还是把所有的线都给拔了下来。

    这时候当然不会有人用网。即使是早晨起来,家庭主妇要做饭,男人们和孩子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忙得兵荒马乱,谁有时间上网?就算有人发现断网了打电话报修,杨宗建觉得维修的电信师傅十点钟也未必能上得了门。

    应该也不会有人去深究这个,线没有剪断,只是给拔了出来----肯定是谁家调皮的熊孩子干的。

    拔完这些线,他狡黠一笑,轻手轻脚上了楼,轻得甚至没有令感应灯亮起。

    轻轻开了302的门,他闪身进去,黑暗中他摸出手机开了手电四处查看一番,脱下手套,摘去口罩、帽子,然后他把背包放到阳台。

    他还要等到至少八点钟才能动手干活,在室内踱了两圈,百无聊赖。他昨晚十二点左右回到家,凌晨三点半起身,休息自然不够,刚才因刺激紧张因而兴奋,但此时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便有些困意了。

    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继而躺下。但这里有种不安全的感觉,万一有人忽然开门进来,他躲无可躲,藏无可藏,所以他躺得不怎么安心,有些辗转反侧。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二

    黑暗中,杨宗建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他的汗毛竖了起来。

    有人轻轻的上楼,他听见了脚步声。

    他猛地坐起来,支起耳朵,赫然听到那声音在三楼停下了。

    他蹑手蹑脚来到门口,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他准备一旦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就立刻冲进厕所躲起来。

    他听见“咯”一声响,然后外边的人似乎怒骂了一句什么,杨宗建把耳朵又贴近了一下,结果外边的人“砰砰”敲起门来,把他吓了一跳。

    “302你没放酸奶瓶哈,你欠了好几个了!”那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原来是送牛奶的。杨宗建松了口气。

    女人拍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只得悻悻上楼去送五楼六楼的奶去了。

    杨宗建刚才被她敲门声一吓,心倒是通通跳。他后来想起放背包的时候阳台上还有只躺椅,便过去坐进躺椅里闭目养神。

    天已经微亮了,杨宗建将侧面的窗帘拉上,免得被隔壁邻居看到。

    六点半钟,他的手机震了一下,金铃发的微信:“我到医院了。”

    杨宗建回道:“我这边一切顺利,八点钟之后开始工作。”

    金铃回了一个“OK”的表情。

    三

    金铃在去医院的路上给老太太打了五次电话,每次都是响一声便挂,老太太根本就没听到铃响。

    所以她进了病房便说:“阿姨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老太太拿过电话看到有五个未接来电,讶异的说:“没听见电话响啊。”

    金铃说:“我给你看看手机,你们先吃饭----我煮的粥,蒸的鸡蛋羹----我连午饭也给你们准备好了,一会儿下大雨,省得你到时候还要下去买饭。本来我打电话想问你想吃什么帮你点外卖的,想想老吃外卖也不健康,下大雨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可以正常送,正好你又没接电话,所以干脆自己做算了----”

    老头和老太太感动得一塌糊涂,金铃只管低头查看老太太的手机,浑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她看到监控视频完全没有信号,放心了。她知道一定是杨宗建动了手脚。

    她删完视频,拿手机给老太太手机打电话,铃声当然响了,老太太放下碗说:“修好了?----哎呦,怎么坏的?”

    “你不下心打成静音了。”金铃笑笑,把手机递了过去。

    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是这些东西吧?”她问。

    “是是是。”老太太说。

    金铃看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还得上班----我老公在下边等我。”

    “哎呀闺女你赶快走吧----我看这天马上就得下,你看外边黑压压的。”老太太说。

    金铃在门口撞见隔壁病床新搬来的病友,她向他点点头便走了。

    大叔问老爷子老太太:“闺女来给送饭?”

    老太太无限渴望的说:“闺女?哎哟我要是能有这样的闺女,做梦也能笑醒了!”

    四

    金铃出了病房大楼,雨已经开始下起来了。

    金铃对郭传志说:“你直接送我到店里吧。”

    郭传志说:“有点早吧?”

    金铃白了他一眼说:“那我回家待半小时再淋雨出门?----你不用准时上班?”

    郭传志憨笑说:“我怕你去太早----下雨天又不会有什么事。”

    金铃不理会他,给杨宗建发个微信:已3。

    杨宗建回了个“OK”的手势。

    金铃之所以那样早去,是想和杨宗建更近一些,她当然担心他。

    一路之上她默不作声,心不在焉,好几次郭传志跟她说话她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送到地方,郭传志绅士了一把,淋雨下车到从后备厢拿了雨伞把金铃送到店门口,开了门顺道跟进去好奇的看了看。

    屋子不大,其实比之前已经洁净了很多,但是郭传志当然看不上,不免嫌弃批评一番,金铃原本就心烦意乱,被他烦得心头火起,黑着面孔把他轰了出去。

    五

    雨下得越来越大,杨宗建暗暗欣喜。眼看八点钟了,该上班的上班去了,该上学的上学去了,他准备开工了。

    他小心翼翼的摘下金色羚羊的铁艺造型放到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电锤装好钻头,在地上铺好报纸,然后开始在墙上打孔----他打算打出一个圆,挖出一个洞,可是他在打第二个孔时,电锤带出的红砖的粉末里就看到了金粉。

    杨宗建心底狂跳,他又换了一个地方打孔,这次也带出了金粉。

    他拿手机向那小孔里照着,可是看不清楚。

    他本来看到金粉,心里已经有数,打算就此住手,但此时此刻却心痒难搔,更想掏出个洞看看。

    这房子已经很老,墙面也有些酥了,杨宗建又打了几下,墙面水泥掉下来一块,再用锤子敲扁铲,终于,一个不是很大的洞挖出来了,里边露出金光灿烂的金砖。

    杨宗建心下忍不住“怦怦”乱跳,他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给金铃,然后拨了视频电话过去,兴奋说道:“看到没有?”

    金铃甚是激动,颤声道:“是金砖?”

    “对,可以看到两排,暂时不知道一块有多大、多重,我想撬出来一块----”

    金铃紧张的说:“不要,咱们知道了就行了,用不着急着拿出来,你赶快把墙面给补上----东西你带齐了没有?要不要我去帮忙?”

    杨宗建一笑道:“东西带齐了----不用你过来,我这就把墙恢复原状。”

    金铃点点头,挂了电话。

    杨宗建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微型、手执、车用的吸尘器,将挖的洞四周都吸干净,再拿出一袋速干腻子粉,到卫生间找了一个脸盆,倒进腻子粉,加少量水,拿刮刀搅拌均匀,把墙洞补上。

    待快干腻子刮好,又拿出砂纸打磨平滑,然后将地面和报纸清理干净,小心翼翼装进塑料袋放入背包。

    一切清洁完毕,他又拿出一矿泉水瓶乳胶漆和一只羊毛刷,把修补处刷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腻子要干透才好粉刷,不过他未必还有机会来。

    粉刷完毕,他把金色羚羊的铁艺造型挂上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谁会没事专门盯着这里看?何况,有铁艺造型的遮挡,墙面本身也有些斑驳,应该看不出什么,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又不好,而且他家的灯本身也有些昏暗,不够明亮。

    等再过阵子,新刷的地方慢慢变黄变暗,就更不明显了。

    杨宗建把所有东西打理好,九点二十八分。他给金铃发了个微信:OK。

    外边雨下的还很大,杨宗建正要出门,想想又给金铃拨了个电话:“你来看看一单元我拔下来的网线又给插回去没有----我估计电信公司应该没那么快过来,不过我不想赌这个,还是小心为妙。”

    雨那么大,金铃换了一双拖鞋,穿着雨衣再打了一把伞才出门。

    她走到六号楼一单元的楼道,电信箱子的网线乱七八糟的在那,她想上去,可是看看地上一滩水和清晰的脚印,她犹豫片刻,给杨宗建发了个微信:安全。

    她给他拍了一张网线照片,然后低声留言:“我不上去了,有脚印。”

    杨宗建回了一个“OK”的手势。

    金铃正要离开,有人从外边冲了进来,喃喃咒骂。

    脱去雨衣,他穿着电信的工作服。他向电信箱子看了那堆线一眼,骂道:“手怎么那么贱呢?害得我下那么大雨跑来!”

    金铃探头问道:“这应该是小孩儿调皮给拔的吧?”

    电信师傅气呼呼的说:“估计是吧----还好不是剪断的,不然更麻烦!”

    金铃恍然说:“怪不得我家没网了!----这些熊孩子真是太皮了!”

    金铃边说着边给杨宗建大声打微信电话:“你走了没有?电信师傅来修网了----哎师傅多长时间能修好?”

    师傅说:“几分钟吧----你几楼?我先给你安上。”

    金铃随口说:“五楼。”

    杨宗建回复说:“我已经走了。”

    金铃讶异的说:“你什么时候走的?我在楼道里没看见你下来呀。”

    杨宗建得意洋洋的说:“我从天上飞的。”
    (不是小说正文。)
    最近可能是节奏慢了,显得沉闷,下边两章的情节我又觉得写得太赶,有些突兀。
    所以,有些矛盾。
    明天周末。如果有五个以上的人留言加更,明天我就多更新一章,把这沉闷的几章快些过去,下周的情节相对比较紧凑,又有新的命案。
    第四十五章 女孩

    一

    杨宗建在车里跟金铃通电话。

    “金砖看到了,满意了吧?”金铃在电话那头含笑说道。

    “不满意。”杨宗建说,“光能看、拿不走有什么好满意的?”

    “我来做二老的工作,让他们最好搬个一楼的房子,然后把三楼租出去。”金铃说归说,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不太乐观。”

    金铃说:“事在人为。”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其实我觉得等到明年老太太上了房、搬新家,我们再作打算也不迟。东西在那里这么多年了,又跑不了。这种还没得到但你知道它是属于你的感觉,不是很好么?”

    “我觉得‘你想得到,并且你真的得到了’,这才是好的感觉----我不喜欢患得患失,我更喜欢掌握在手里的感觉。”

    金铃惆怅的说:“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之处。”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你就当一笔钱存了个定期吧。”

    杨宗建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那个人最近有没有再打电话给你?”

    金铃一怔:“谁?啊,他啊----没有。”

    “真奇怪,为什么他人家蒸发了?”杨宗建喃喃说道。

    金铃淡淡的说:“这样不也很好吗?也许他在暗里偷偷窥探着我们,在等我们把黄金找到,他好和我们分一半----我们不出手,他当然永远也找不到这些东西。”

    杨宗建点头道:“那倒也是----我也担心最近他跟踪我们会怀疑到金陵小区藏着秘密,我怕他查出来这个旧房子和你爸爸有关,如果他抢先一步把房子弄到手,我们就枉费了那么多功夫,那才叫做‘煮熟的鸭子飞了’,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金铃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她的思绪飘出去很远。

    她想起馨园小区那个衣柜,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打开衣柜仰面昏死过去的样子,还有自己把他拖进院子的坑里,用石子儿倒满在他身上......

    “......好不好?”杨宗建问。

    金铃茫然说:“什么?”

    “我说我现在去馨园小区,用金属探测器探测一下,看看你爸会不会还在哪埋了宝贝好不好?”

    金铃“啊”了一声说:“你去试试吧。不试一下你也不肯死心----真够财迷的。”

    杨宗建笑道:“这种东西谁会嫌多?”

    金铃笑说:“祝你好运----下大雨你还是专心开车,不跟你聊了。”

    两人挂了电话。

    二

    杨宗建刚刚收线,开了音乐,手机又响了----铃声不一样,是另一部手机,他的工作手机。

    他将音乐声音关了,接了电话。

    那边奶声奶气,是个小朋友的声音:“爸爸,你为什么最近都没有回家?”

    杨宗建刚柔声说了一句“宝贝儿”,那边一个女人遥遥问道:“宝贝儿,你跟谁说话呢?”

    小朋友欢欢喜喜的说:“我跟爸爸通电话呢。”

    那边脚步慌乱,由远及近,那年轻女人轻轻斥道:“我都说了不能随便打爸爸电话,你怎么不听话?”

    电话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那电话又打过来了,这次是那个女人,杨宗建隐约可以听到小朋友的哭闹声。

    “对不起,我已经跟孩子说过了,以后不可以随便拨这个电话,她又......”女人轻轻地说。“给您添麻烦了。”

    杨宗建柔声说:“没关系。”

    女人在那边好像有些哽咽:“她就是......想爸爸了......好久没见到,有些事她不明白----”

    女人在哭出来之前挂了电话。

    杨宗建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开了音乐。小野丽莎在轻柔的唱着:

    Moon river ,and me......

    三

    金铃最近常常往医院跑,即使有时候不能去,她也叫了清淡的外卖给二老送去。

    老爷子身体没什么大碍,老太太休息不好,果不其然就在杨宗建潜入她家的第二天开始晚上就回家住了。

    鑫园小区的房子已经装修好,反正是用于出租,稍微弄弄、看着干干净净就好,金铃已经把它挂上网,也在附近两个中介留下了出租信息。

    杨宗建拿金属探测器在鑫园的房子仔细探测了几次,没有什么发现,最后一次他告诉金铃在院子的地下探测到有金属,不过不是金银的声音。

    金铃声音有点紧张,她问是不是上次填坑那个地方,杨宗建说是啊,金铃就说你没找人刨开吧?杨宗建说没有,不是金银挖它干什么。

    金铃松口气说,我知道是什么了----一把锤子,我那天还用来着,后来就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当时就放在那个坑旁边,可能是没注意把它掉坑里了。

    金铃说的的确是实话,她把那个人的尸体埋在坑里的时候,把那把染血的锤子也丢在里面了。另外尸体的手上还戴着一块手表,金属探测器探到的应该就是这两样东西。

    杨宗建说,这院子都没法开门,老是隐约有点臭味。

    金铃说:后边有下水道,有臭味不正常吗。

    杨宗建说:不是那种臭。

    金铃想了想说,那就是死老鼠的臭味,我前阵子见过一次死老鼠。

    也许吧。杨宗建喃喃说。

    金铃婉转的在老太太和老头面前提过租一楼房子的事儿,老头子不置可否,老太太则坚决反对。

    金铃说,大叔腿不方便,老房子没有电梯,没法上楼下楼啊。

    老太太头摇得像拨浪鼓:“太麻烦了,又要搬家搬东西,又要收拾----累死个人----关键我们俩换个地方都睡不好觉,你看在医院这些天,我没有一晚能睡个好觉,你大叔也是。”

    “大叔天天不能出门,多气闷啊。”金铃继续游说。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他活该,老实在家待着吧,好好养养。

    有天下午金铃从医院要离开的时候,老太太便跟金铃一起同路回家。正好这条线公交车从馨园小区路过,老太太随口说了一句这里绿树成荫,夏天倒也凉快。

    金铃心念一动,便临时起意,拉着老太太下了车,带她去看装修好的房子。老太太精明得很,并非不解其意,夸了几句好话,最后说:“老房子一楼应该都很潮湿吧?其实不适合老人家住。”

    金铃说:“阿姨,这房子你要是愿意住,可以免费给你住,要是你实在住不习惯,等大叔腿伤好了再搬回去也可以。”

    老太太讶异的说道:“免费住?为什么?这是你的房子?”

    金铃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外婆的房子,她已经过世了,这房子刚装修好,闲着也是闲着,你和大叔来这里住,我不收你们一分钱。”

    老太太不停摆手:“不行不行----”

    金铃忙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给我两百块钱----”

    老太太捉住金铃的手,叹气道:“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闺女该多好----不过,我们在那边住惯了,到这边地方不熟悉、人也不熟悉,会住得不舒服----好意我们心领了,好孩子,阿姨知道你是好心好意,可是人老了,对一个地方有感情,就不想搬----说真的,新房子下来我都不想搬......”

    金铃拍着老太太的手说:“有新房子不住,住旧房子干嘛?新房子阳光充沛,宽敞明亮,新装修新家具,什么都是新的,哪里不如旧房子?”

    老太太想了想说:“新的房子新的邻居,要去慢慢的适应、熟悉,哪及得上这些老邻居亲切、热心、熟悉?哪里去找你这么好的闺女?”

    金铃见老太太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去强人所难,挽了她的胳膊,和她一起回金陵小区,一路上不再提这个话题。

    回到小区,在门口巧遇老太太楼上402的母女两个。这天不是周末,怎么女儿没去上课?----原来就快高考了,女儿心情焦虑,母亲带了她去看心理医生,反正上学校也是复习,索性不去学校了,自己在家复习。

    那天6号楼的601 终于也被人租下来了,金铃心想,这可倒好,空中走道走不了了,四楼也天天有人住,别想打主意再去闹动静了。

    看来只有等明年老太太新房子下来再做打算了。

    不过,她有点不甘心。

    五

    郭传志最近又跟杨宗建借了几次钱。他每次借的钱都及时归还了,有时三万,有时五万。

    有一次郭传志跟他微信里留言借八万块,他有点不悦,次日才回复:“昨天没看到,抱歉。”

    郭传志回应说:“急着买一只股票的,钱不够,跟朋友借够了已经。”

    杨宗建便卖乖说:“我就想问问你这钱还用吗?用的话我转给你。”

    郭传志挥手说:“不用了,下次吧。”

    郭传志大部分时间比较忙,业务上的应酬多,不过有空闲的时候他也喜欢运动,这一点和杨宗建一样。杨宗建却有的是时间,健身房常去,郭传志羡慕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他自己有点肚子,怎么减也减不下去,曾经的六块腹肌已经化零为整了,有空时候便约他一起游泳、跑步、打球、健身,杨宗建差不多随喊随到。

    这天两人一起游完泳,郭传志说请杨宗建去吃自助餐,因为他股票又赚了些钱。

    杨宗建说:“借我八万块,赚了钱就请我吃这个?太小气了吧?”

    ----郭传志上次之后还是又张口跟他借了这笔钱。

    郭传志说:“请你吃鲍鱼龙虾也可以----你说去哪里就哪里吧。”

    杨宗建便给郭旭打电话:“儿子,干爹请你吃烤肉自助餐。”

    郭传志在旁边抗议说:“听说是亲爹请吃好吧?”

    杨宗建睨他一眼,郭传志赔笑说:“好好好,干爹请----你请客,我掏钱!”

    两人当天都开了车,当下约定好杨宗建去接郭旭,郭传志去接金铃,回头再会和。

    郭传志要走时想起毛巾、泳裤这些东西在杨宗建车里,便回去拿,他看见杨宗建在打电话,他清晰的听到一个小女孩喊他“爸爸”。

    “瑶瑶宝贝别哭啦,妈妈在哪里?......爸爸过几天就回去苏州看你----”杨宗建一脸女儿奴相。

    郭传志暗暗有些吃惊。

    杨宗建挂了电话,见郭传志怔怔出神,便笑道:“小朋友打错电话,我哄哄她,当一会儿爹过过瘾。”

    郭传志一笑,拿了东西走人。转身的刹那他想:“知道小朋友叫瑶瑶,还说是打错的电话?”
    第四十六章 胶囊

    一

    四个人一起吃自助餐,感觉还是有点怪。

    作为外人是看不出他们的关系的:

    哪个男人是这个女人的老公?

    哪个男人是这孩子的爸爸?

    谁会想到金铃不是孩子的妈妈?

    谁会想到两个交好的朋友,一个却与另一个的老婆......有染?

    谁想到看上去其乐融融的一家,两个月之后也许就瓦解?

    杨宗建今天有些恍惚,看上去闷闷不乐。

    郭传志对金铃说:“老婆,你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姐妹啊、好朋友啊,介绍给老杨,省得他天天混这么惨,跟咱们一家一起吃饭,给咱做电灯泡。”

    金铃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杨宗建装作没听见,给郭旭剥了一小碟虾吃。

    郭传志说:“你这样没有用!给我儿子剥虾吃有屁用?你拿来哄小姑娘还差不多!----你看你,比我还像他老子!赶紧找个女的结婚生孩子,省得天天拿别人家孩子过瘾!”

    杨宗建不去理他,推郭旭去拿他想吃的东西。

    郭传志看着俩人亲密无间,不由得有几分妒忌,悻悻跟金铃说:“你看你看,整的跟他自己儿子似的!----”

    金铃淡淡说道:“人家没当过爹,拿你儿子过过瘾,有什么好吃醋的?”

    郭传志忽然想起白天那个叫杨宗建“爸爸”的女孩,他压低声音八卦道:“你说他没当过爹,我今天听到他打电话,有个几岁大的女孩喊他‘爸爸’呢。”

    金铃心中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能吧?”

    郭传志道:“我听见他说,‘过一阵子爸爸有空了就回苏州看瑶瑶’----不过他看到我听见了,跟我说小女孩打错电话了,上来就喊他爸爸,他觉得小女孩怪可爱的,就冒充她爹逗她玩......”

    金铃暗暗吁了口气,朝他白了一眼,说道:“这事老杨干得出来!”

    郭传志奇道:“你不怀疑?”
    金铃“哈”一声说:“关我什么事?”
    郭传志瞪大眼说:“你不觉得老杨在撒谎吗?”
    金铃摇头道:“没觉得。他说打错了,那就是打错了呗,想那么复杂干嘛?”
    郭传志悻悻的看了她一眼,把要说的话给憋回肚子里了。


    二

    302的老爷子住院住了有些日子了,该检查不该检查的项目都做了个遍,医生开口说他可以回家静养了,他还意犹未尽的说:“哈?这就可以回家了?”

    老太太抢白他说:“咋滴,人医生还留你过年啊?”

    他回家之后,上了三楼一时半会儿就不打算下来了,金铃没有跟他们再提租一楼房子的事儿。

    她还是常常去看看,帮忙买菜啊买药啊买生活用品啊什么的,以前水费电费煤气费都是老头拿着现金跑去交的,现在金铃在手机上给他们操作。

    老头子不会用智能手机,金铃耐心的教他也学不会,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

    可是有些事情他却记得很深刻。比如金铃给他买的药,金铃看着包装盒说:“一天两次,一次两片。”老头子马上反驳说:“一天一次,一次一片。”

    金铃瞪大眼睛说:“啊?是吗----这是个‘1’?----我以为是‘2’。”

    老头子得意洋洋的说:“这药我天天吃,一天几次、一次几片我熟得很----这个药可不能多吃,吃多了有危险。”

    金铃的脸有些红,有些热,讪讪说道:“学医的个个写字都跟鬼画符似的,看不懂。”

    老太太说:“听说他们专门要练这种医生体的字儿,就让人看不懂。”

    金铃偷偷瞥了两人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在意,偷偷舒了口气。

    她起身踱了几步,趁老两口没往她这边看,她对着那金色羚羊的铁艺造型飞快的看了看。她需要很仔细才看出来墙面某处和其他地方颜色不同。

    老太太一抬眼,看见金铃正看着墙上的铁艺,微笑道:“这东西现在都不流行了。”

    金铃把目光收回来,认真的说道:“这个挺好看的。”

    她坐回沙发里,随口问:“最近楼上没有动静了吧?”

    老太太边削苹果边说:“她们娘俩回来住了,动静是有的,不过再有没有深更半夜嘁里哐啷那种大阵仗了。”

    金铃点点头,“那就好----你这监控还开着哪?”

    老太太说:“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个我想着用不着了,想把线给拔了,省得浪费电,怎么也没找着电插在哪儿?”

    金铃笑道:“这个是无线的,开着网它就自动连接,也费不着什么电。”

    “我现在要它也没什么用,当初也是一时之气让儿子买的,白浪费钱。”老太太有点惋惜。

    “怎么会没用?有了这个,小偷也不敢进来偷东西,如果他进来了,监控拍得它一清二楚,二十四小时不到就能把人给揪出来。”

    老头子也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是吗?----既然有用,那就留着吧。”老太太想了想,同意留下了。

    三

    金铃在店里放了一台可以自动清洗的破壁机,她几乎每天都会用它打一大杯豆浆,上午一杯,中午一杯。

    女人多喝些豆浆好处多着呢。有一次老太太路过这里找金铃聊天,看她用这个机器打豆浆,忍不住这么说了一句。

    金铃比她明白。

    豆浆打好了,金铃倒了一杯给老太太喝,老太太赞不绝口。她家里的还是老款,豆子需要浸泡过之后才可以打,金铃就说这机子送你啦,老太太不肯要,说家里也不过是偶尔喝一次豆浆,老机子也还能用,什么时候坏了的话再请金铃帮着买。

    金铃便隔三岔五的用保温瓶装了新打好的热豆浆或五谷杂粮汁给送上去,请二老趁热喝,有时候她自己也会跟着喝一碗。

    每次金铃都是抢着去厨房拿杯子倒豆浆。老爷子多数时间是在床上或沙发上,老太太没在旁边的话,金铃就会眼疾手快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纸包,把里边的一颗胶囊掰开,倒进其中一杯豆浆,用勺子飞快搅匀。

    这杯加了料的豆浆是专门给老爷子的,有时候他会问:“什么味?”

    老太太总会抢先说:“里边加了薏仁吧?”

    或是,“加了红枣?”

    金铃总是点头赞叹:“阿姨你一下子就喝出来啦。”

    老太太得意的说:“那是----我舌头多灵!哪像你大叔,喝什么都喝不出来!”

    金铃微微笑着,把杯子里的豆浆一饮而尽。

    四

    那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五的早晨,老太太起身很早,买了油条、白粥,喊老头子起来吃早点。

    老头醒的时候还一切如常,他坐起身,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也没看清是谁的号码,就接了电话,他听到电话里的话,突然血压飙升,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叫了一声“什么?”,一时天旋地转,栽倒在地上。

    老太太正好在卫生间上完厕所在冲马桶水,没有听见老头子倒地的声音,她盛好白粥、拿好油条,见老头还没有出来,生气道:“这粥都快凉了,怎么还不出来?还要八抬大轿抬你出来啊?”

    老头子没有回应,老太太以为他又睡着了,皱着眉毛站起身去喊他,这一看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原来老头子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老太太俯身推了老头几下,口中喊了几句,见他没有反应,颤巍巍的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幸而还有呼吸。

    她心下略略放心,忙掏出手机,一时也想不起打110还是120,结果最后打给了金铃。

    金铃正在厨房准备早餐,一接通电话就听见老太太颤抖的声音说:“小金,你大叔在家里忽然栽倒了,人已经昏过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金铃没有问怎么栽倒的,只问道:“打了120没有?”

    “没有----我都不会打电话了......”

    “我来打!”金铃斩钉截铁、当机立断的说道。“你在家等着,我马上赶过去!”

    她挂掉电话,酝酿了半分钟才拨通120:“金陵小区6号楼1单元302室,有老人摔倒,已经昏迷了,抓紧时间派救护车过来!”

    她关了火,风风火火闯进卧室,一掀郭传志的被子:“快起来!送我去金陵小区!快,快!我那个客户老爷子摔倒了,人已经昏迷了!”

    郭传志一个激灵,忙起身穿了衣服,二话不说出了门,金铃已经按好电梯,两人闪身进了电梯,郭传志想起来问道:“谁?你刚说谁摔倒了?”

    “金陵小区302那个老头,上次栽下楼梯、腿骨折的那个。”金铃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

    郭传志松口气,说道:“他啊,真是祸不单行----那你那么紧张干嘛?打120没有?”

    “我刚刚帮她打过了----老太太现在连救护车都不会叫了,我尽量赶在120来之前到,我陪着她,她不会那么慌。”

    郭传志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说:“你一个干房屋中介的,怎么什么事都操心----好像居委会大妈一样。”

    金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郭传志忙赔笑:“我老婆----那是人美心善!”

    电梯到了地下室,开了门,两人疾步去停车场,上车飞驰而去。

    五

    金铃在车内给老太太打了电话,告知她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自己也正赶来。她又打了502庄姐的电话,可喜庄姐也在家,并且很快接了电话,她便告诉了302老爷子摔倒、昏迷之事,麻烦她或者上次201的男邻居帮忙去小区门口迎救护车。

    幸好早高峰还没来,郭传志的车一骑绝尘,竟然和救护车前后脚的到了。金铃跟郭传志说了一声“你回去吧,给郭旭买好早点。”然后便和救护人员一起跑上了楼。

    老太太原本六神无主,直到见了金铃这才心头一松。在救护车里,老太太紧紧抓住金铃的手臂,抓得她很疼,但金铃忍痛没有松开她手臂。

    直到人送了抢救室,安静下来,金铃才觉得右臂有些刺痛----老太太捉住她手臂当救命稻草的时候,指甲狠狠的嵌在她的手臂肉里。

    完全没有任何预料和半点征兆,302的老爷子在一个普通的星期五的早晨栽倒在地,原因是,脑梗。
    第四十六章 胶囊

    一

    四个人一起吃自助餐,感觉还是有点怪。

    作为外人是看不出他们的关系的:

    哪个男人是这个女人的老公?

    哪个男人是这孩子的爸爸?

    谁会想到金铃不是孩子的妈妈?

    谁会想到两个交好的朋友,一个却与另一个的老婆......有染?

    谁想到看上去其乐融融的一家,两个月之后也许就瓦解?

    杨宗建今天有些恍惚,看上去闷闷不乐。

    郭传志对金铃说:“老婆,你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姐妹啊、好朋友啊,介绍给老杨,省得他天天混这么惨,跟咱们一家一起吃饭,给咱做电灯泡。”

    金铃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杨宗建装作没听见,给郭旭剥了一小碟虾吃。

    郭传志说:“你这样没有用!给我儿子剥虾吃有屁用?你拿来哄小姑娘还差不多!----你看你,比我还像他老子!赶紧找个女的结婚生孩子,省得天天拿别人家孩子过瘾!”

    杨宗建不去理他,推郭旭去拿他想吃的东西。

    郭传志看着俩人亲密无间,不由得有几分妒忌,悻悻跟金铃说:“你看你看,整的跟他自己儿子似的!----”

    金铃淡淡说道:“人家没当过爹,拿你儿子过过瘾,有什么好吃醋的?”

    郭传志忽然想起白天那个叫杨宗建“爸爸”的女孩,他压低声音八卦道:“你说他没当过爹,我今天听到他打电话,有个几岁大的女孩喊他‘爸爸’呢。”

    金铃心中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能吧?”

    郭传志道:“我听见他说,‘过一阵子爸爸有空了就回苏州看瑶瑶’----不过他看到我听见了,跟我说小女孩打错电话了,上来就喊他爸爸,他觉得小女孩怪可爱的,就冒充她爹逗她玩......”

    金铃暗暗吁了口气,朝他白了一眼,说道:“这事老杨干得出来!”

    郭传志奇道:“你不怀疑?”
    金铃“哈”一声说:“关我什么事?”
    郭传志瞪大眼说:“你不觉得老杨在撒谎吗?”
    金铃摇头道:“没觉得。他说打错了,那就是打错了呗,想那么复杂干嘛?”
    郭传志悻悻的看了她一眼,把要说的话给憋回肚子里了。


    二

    302的老爷子住院住了有些日子了,该检查不该检查的项目都做了个遍,医生开口说他可以回家静养了,他还意犹未尽的说:“哈?这就可以回家了?”

    老太太抢白他说:“咋滴,人医生还留你过年啊?”

    他回家之后,上了三楼一时半会儿就不打算下来了,金铃没有跟他们再提租一楼房子的事儿。

    她还是常常去看看,帮忙买菜啊买药啊买生活用品啊什么的,以前水费电费煤气费都是老头拿着现金跑去交的,现在金铃在手机上给他们操作。

    老头子不会用智能手机,金铃耐心的教他也学不会,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

    可是有些事情他却记得很深刻。比如金铃给他买的药,金铃看着包装盒说:“一天两次,一次两片。”老头子马上反驳说:“一天一次,一次一片。”

    金铃瞪大眼睛说:“啊?是吗----这是个‘1’?----我以为是‘2’。”

    老头子得意洋洋的说:“这药我天天吃,一天几次、一次几片我熟得很----这个药可不能多吃,吃多了有危险。”

    金铃的脸有些红,有些热,讪讪说道:“学医的个个写字都跟鬼画符似的,看不懂。”

    老太太说:“听说他们专门要练这种医生体的字儿,就让人看不懂。”

    金铃偷偷瞥了两人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在意,偷偷舒了口气。

    她起身踱了几步,趁老两口没往她这边看,她对着那金色羚羊的铁艺造型飞快的看了看。她需要很仔细才看出来墙面某处和其他地方颜色不同。

    老太太一抬眼,看见金铃正看着墙上的铁艺,微笑道:“这东西现在都不流行了。”

    金铃把目光收回来,认真的说道:“这个挺好看的。”

    她坐回沙发里,随口问:“最近楼上没有动静了吧?”

    老太太边削苹果边说:“她们娘俩回来住了,动静是有的,不过再有没有深更半夜嘁里哐啷那种大阵仗了。”

    金铃点点头,“那就好----你这监控还开着哪?”

    老太太说:“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个我想着用不着了,想把线给拔了,省得浪费电,怎么也没找着电插在哪儿?”

    金铃笑道:“这个是无线的,开着网它就自动连接,也费不着什么电。”

    “我现在要它也没什么用,当初也是一时之气让儿子买的,白浪费钱。”老太太有点惋惜。

    “怎么会没用?有了这个,小偷也不敢进来偷东西,如果他进来了,监控拍得它一清二楚,二十四小时不到就能把人给揪出来。”

    老头子也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是吗?----既然有用,那就留着吧。”老太太想了想,同意留下了。

    三

    金铃在店里放了一台可以自动清洗的破壁机,她几乎每天都会用它打一大杯豆浆,上午一杯,中午一杯。

    女人多喝些豆浆好处多着呢。有一次老太太路过这里找金铃聊天,看她用这个机器打豆浆,忍不住这么说了一句。

    金铃比她明白。

    豆浆打好了,金铃倒了一杯给老太太喝,老太太赞不绝口。她家里的还是老款,豆子需要浸泡过之后才可以打,金铃就说这机子送你啦,老太太不肯要,说家里也不过是偶尔喝一次豆浆,老机子也还能用,什么时候坏了的话再请金铃帮着买。

    金铃便隔三岔五的用保温瓶装了新打好的热豆浆或五谷杂粮汁给送上去,请二老趁热喝,有时候她自己也会跟着喝一碗。

    每次金铃都是抢着去厨房拿杯子倒豆浆。老爷子多数时间是在床上或沙发上,老太太没在旁边的话,金铃就会眼疾手快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纸包,把里边的一颗胶囊掰开,倒进其中一杯豆浆,用勺子飞快搅匀。

    这杯加了料的豆浆是专门给老爷子的,有时候他会问:“什么味?”

    老太太总会抢先说:“里边加了薏仁吧?”

    或是,“加了红枣?”

    金铃总是点头赞叹:“阿姨你一下子就喝出来啦。”

    老太太得意的说:“那是----我舌头多灵!哪像你大叔,喝什么都喝不出来!”

    金铃微微笑着,把杯子里的豆浆一饮而尽。

    四

    那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五的早晨,老太太起身很早,买了油条、白粥,喊老头子起来吃早点。

    老头醒的时候还一切如常,他坐起身,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也没看清是谁的号码,就接了电话,他听到电话里的话,突然血压飙升,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叫了一声“什么?”,一时天旋地转,栽倒在地上。

    老太太正好在卫生间上完厕所在冲马桶水,没有听见老头子倒地的声音,她盛好白粥、拿好油条,见老头还没有出来,生气道:“这粥都快凉了,怎么还不出来?还要八抬大轿抬你出来啊?”

    老头子没有回应,老太太以为他又睡着了,皱着眉毛站起身去喊他,这一看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原来老头子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老太太俯身推了老头几下,口中喊了几句,见他没有反应,颤巍巍的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幸而还有呼吸。

    她心下略略放心,忙掏出手机,一时也想不起打110还是120,结果最后打给了金铃。

    金铃正在厨房准备早餐,一接通电话就听见老太太颤抖的声音说:“小金,你大叔在家里忽然栽倒了,人已经昏过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金铃没有问怎么栽倒的,只问道:“打了120没有?”

    “没有----我都不会打电话了......”

    “我来打!”金铃斩钉截铁、当机立断的说道。“你在家等着,我马上赶过去!”

    她挂掉电话,酝酿了半分钟才拨通120:“金陵小区6号楼1单元302室,有老人摔倒,已经昏迷了,抓紧时间派救护车过来!”

    她关了火,风风火火闯进卧室,一掀郭传志的被子:“快起来!送我去金陵小区!快,快!我那个客户老爷子摔倒了,人已经昏迷了!”

    郭传志一个激灵,忙起身穿了衣服,二话不说出了门,金铃已经按好电梯,两人闪身进了电梯,郭传志想起来问道:“谁?你刚说谁摔倒了?”

    “金陵小区302那个老头,上次栽下楼梯、腿骨折的那个。”金铃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

    郭传志松口气,说道:“他啊,真是祸不单行----那你那么紧张干嘛?打120没有?”

    “我刚刚帮她打过了----老太太现在连救护车都不会叫了,我尽量赶在120来之前到,我陪着她,她不会那么慌。”

    郭传志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说:“你一个干房屋中介的,怎么什么事都操心----好像居委会大妈一样。”

    金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郭传志忙赔笑:“我老婆----那是人美心善!”

    电梯到了地下室,开了门,两人疾步去停车场,上车飞驰而去。

    五

    金铃在车内给老太太打了电话,告知她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自己也正赶来。她又打了502庄姐的电话,可喜庄姐也在家,并且很快接了电话,她便告诉了302老爷子摔倒、昏迷之事,麻烦她或者上次201的男邻居帮忙去小区门口迎救护车。

    幸好早高峰还没来,郭传志的车一骑绝尘,竟然和救护车前后脚的到了。金铃跟郭传志说了一声“你回去吧,给郭旭买好早点。”然后便和救护人员一起跑上了楼。

    老太太原本六神无主,直到见了金铃这才心头一松。在救护车里,老太太紧紧抓住金铃的手臂,抓得她很疼,但金铃忍痛没有松开她手臂。

    直到人送了抢救室,安静下来,金铃才觉得右臂有些刺痛----老太太捉住她手臂当救命稻草的时候,指甲狠狠的嵌在她的手臂肉里。

    完全没有任何预料和半点征兆,302的老爷子在一个普通的星期五的早晨栽倒在地,原因是,脑梗。
    第四十七章 安眠

    一

    老头子脑梗发作,总算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他半边身子瘫痪了。作为唯一的儿子却怎么也联系不上,老太太不由急怒攻心、悲愤交加。

    最后还是金铃留意到老爷子先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法国打来的,她几经联系才得知,原来二老的儿子不幸出了车祸,人昏迷不醒。

    老太太再想不到会遇到如此雪上加霜的事,一时方寸大乱,不过等她平静下来,她也只能决定守住老头子,她不可能这是抛下他到法国去。

    金铃联系上的法国的电话机主是一个台湾口音的男子,自称方中森,是李泽锋的朋友----“李泽锋”当然是二老儿子的名字(金铃后来得知“李庆”是他的曾用名)。他和老太太说话时,老太太反应冷淡,金铃觉得很奇怪。

    电话开着免提,方中森好声好气的安慰老太太,让她放心,自己会辞了工作照料泽锋,直至他醒来,直至他康复。

    挂了电话,金铃三八起来,询问老太太的儿子今年多少岁,结婚没有,孩子多大。

    老太太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只说儿子已经快四十岁,但是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金铃笑说,没有结婚,女朋友总有吧。

    老太太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最后也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金铃识趣儿的没有再追问下去,说:“我也有一个老同学,男的,高富帅,也是快四十了没结婚没有孩子----不过他最近找到喜欢的女朋友了,再过几个月可能就会结婚----阿姨你不用担心,机缘到了,自然会遇到合适的人。”

    老太太有些期待的说:“是吗?----但愿如此。”

    后来还是杨宗建跟金铃分析说,看样子那位方中森是李泽锋的同性恋人吧。

    金铃经他一说,猛的想起,呵是,自己怎么没想起来呢?难怪方中森衣不解带照顾李泽锋,老太太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说。

    “你笑什么?”杨宗建问。

    金铃说:“我笑了吗?”一抬眼,看见对面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眉梢都还带着笑意。“----我就是想起郭传志,他说你最近常跟他一起健身,他怀疑你是不是对他有特殊好感......”

    “我是不是‘同道之人’他知道个屁呀,他老婆比他了解我,是不是?”杨宗建把金铃推到墙角,壁咚起来。

    二

    电话响了。

    手机在金铃的风衣口袋里,风衣在床头柜上。

    金铃在洗手间洗澡还没出来,电话响了又响,锲而不舍。杨宗建躺在床上,只得探起身摸索一阵,掏出两盒药,这才把手机掏出来。

    他看了看屏幕,扬声跟金铃说道:“302的老太太----什么急事老打啊?”

    金铃从卫生间急匆匆出来,她身上穿着杨宗建的男款白衬衣,头发还在滴水,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抓起电话坐到床边:“喂?阿姨,什么事?......我在洗澡呢......那个药我没忘,开好了,明天上午我给你送过去。大叔的身份证和医保卡都在我这,就是这个药一次不能多开,一天只能开一盒......”

    杨宗建原本把手伸到她衣内,搂住她腰肢,听到她说药,然后讲个不停,便抽回手,拿起那药盒看了几眼。

    一瞥眼,瞧见地上有个卫生纸的纸包,叠的方方正正,应该是刚刚掏手机的时候跌落在地的,杨宗建把它捡起来,好奇的打开看看----只不过是一个胶囊。

    金铃挂了电话,见杨宗建正诧异的看着这个胶囊,便抢了过来塞进口袋,说道:“感冒药。”

    “你感冒了吗?”

    “已经好了。”金铃不愿多说。

    “这个药----”杨宗建拿着药盒看了看,“是处方药吧?你不是说一次只能开一盒吗,怎么你开出来两盒?”

    “那有何难?老头的医保卡开一盒,我的医保卡开一盒。或者,这个药店开一盒,换个药店再开一盒。”

    杨宗建点点头,没有太在意。

    他忽然打了个喷嚏,金铃“噗嗤”一笑:“叫你不穿衣服!----这下冻着了吧?”

    杨宗建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金铃调皮的把他被子往下拽:“来来来,别盖别盖,把屁股露出来才好看呢。”

    杨宗建猛地把被子掀起,把金铃一把蒙住,两人嘻哈打闹,忽然他又打了一个喷嚏。

    金铃猛地坐起身,皱眉道:“不行,你真的冻着了,我给你找药吃。”

    她起身翻出来药箱,在里边找感冒药。

    杨宗建说:“别费事了,把你口袋里那颗给我吃了就行了。”

    金铃说:“那个药你不能吃----你吃这个吧,这个清开灵有用,我给你倒水。”

    “有什么不能吃的?吃感冒胶囊比较简单。”

    “我那是女人吃的。”金铃给他胡扯。

    “药还分男女?----没听说过。”

    “这里边有雌性激素,你吃了会变东方不败。”金铃随口说完,见杨宗建瞪眼看着自己,改口道:“胶囊一次要吃两个,你吃一个有什么用啊,我还是得给你再拿----这个用纸包着好几天了,怪脏的。”她把那卫生纸裹着胶囊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杨宗建接过金铃递过来的药和水,顺从的服了药,金铃回身送杯子的时候,杨宗建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垃圾桶......

    三

    老爷子在医院住了不短日子,杨宗建心痒难搔,他恨不得跑302家里把墙给破开。

    他当然只是想想而已,老太太时不时回去一趟,那墙断然不可能砸开、补上----那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

    也许只能像金铃说的,等明年二老新房上了房搬走再想办法把房子租或者买下来。

    还好时间不长,一年他们等得起。这种将得到而没得到的心情,像极了男女之间的爱情,患得患失,男人多数希望一蹴而就,女人却享受于这种暧昧的感觉,最最动人。

    老爷子出院回家一阵,身体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坏,动不动就生气。难得老太太一直都忍让着他、哄着他,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

    以前,老爷子慢条斯理和颜悦色温温吞吞唯唯诺诺,什么都是老太太说了算;而今,他一腔怨气悲愤交加,脾气如爆竹一般一点就着,老太太反而像哄孩子一般对他处处迁就。

    有一次金铃来看他,老太太正好被他无理取闹气得颤抖,假借扔垃圾出去透气去了。

    老头子沉默良久,最后凄然说:“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金铃安慰他说:“大叔,你可不能这么想。”

    老头子厌烦的说:“这么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活着有什么劲?”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金铃说:“你帮我买瓶农药,我喝了直接死了算了,省得受这个罪。”

    金铃温言说:“大叔,我要是真这么干了,就成了帮凶,你解脱了,我可得坐牢去。”

    “那你给我买点安眠药。”

    “安眠药也不是随随便便在药店里就能买到的----得亲自上医院,医生一次也就给你开两粒吧我听说......”

    老头子长叹说:“想死怎么就那么难......跳楼或许可以,不过好像太疼了......就是吃安眠药最好,一觉睡过去了,没点知觉。”

    四

    老太太在外边转了一圈,回来时候心情好了一点。

    她看见金铃哄着老头子喝完了一碗粥,心里松了口气。

    金铃拿着碗去厨房洗,老太太默默倚着门框歪头看着她,不由自主叹口气。

    “我要是能有你这样的闺女就好了。”她幽幽的说。

    金铃微微一笑,拿干布抹干碗,看了她一眼说:“最近没休息好吧?”

    老太太怅然说:“白天不敢睡,怕晚上睡不着;到晚上又睡不好,一点动静就醒----年纪大了,神经衰弱。”

    “大叔也睡得不好吧,他让我帮他买安眠药呢----不过药店里不卖安眠药,这个需要到医院去找医生开。”

    “药店没有安眠药卖吗?”老太太有点讶异。

    金铃说:“安眠药要是随便卖,那会有很多人买这个自杀。”

    老太太点点头:“嗯......那我有空去下医院找医生开吧......真是麻烦,你大叔刚才也跟我说起这个,说天天晚上睡不好觉----我怎么觉得他睡得挺好呢?我睡不好倒是真的。”

    金铃正色说:“这个药还是少吃为妙,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有依赖性。当然,医生也不会给你多开,一次可能也就两片还是几片。”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这么麻烦......”

    五

    二十天后的一个晚上,老爷子早早安歇,睡前他要了一杯水,跟老太太说他今晚很困,估计会睡久一点,明早不要太早喊他起床。

    老太太斜着眼说:“谁早喊你起床啦?哪天不是你睡到不想睡了再醒?”

    老头子叹气说:“你非要和我拌嘴是不是?好好好,从此以后我闭上嘴,再也不会气你啦。”

    老太太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听他服了软,倒是有些意外,便随口问一句:“明早上你是想买油条白粥吃还是我煮面条给你吃?”

    老爷子想了一会儿说:“买油条吧。”

    老太太却说:“别老吃油条,对身体不好,偶尔吃吃还行----你还是吃面条吧!”

    老爷子生气了:“你总是这样,假民主!既然说油条不健康,那你还让我选什么劲?”

    他负气的把被子蒙在头上,不再吭声。

    老太太自知理亏,在门口无趣的站了一会儿,心想,老头子爱吃油条那就吃呗,那就给他买呗!

    她替他关了灯,关上门。
    第四十八章 谊女

    一

    老爷子李中堂在夜里吞下了积攒了十余日的安眠药撒手而去,次日老太太发现他不对劲时他早已回天乏术,气息全无。

    他的枕边放了一封遗书,大意是,这样活着太痛苦了,让我有点尊严的走吧。

    老太太的反应有点奇特。她拿着那封遗书,眼泪在眼里打转,身子在颤抖抽泣,但是她没有号啕大哭。

    她冷静的跟金铃通了电话,还不忘让她来的时候带几根油条。

    金铃来的时候老太太一直在说油条,他想吃油条我怎么就没答应他呢?

    她自怨自艾。

    金铃有些毛骨悚然,她觉得老太太神志可能是有些不清,这时候怎么能把老爷子尸体留在家里呢?所幸这种事情她经历过,有一点经验,她打电话联系殡仪馆,让他们派车来,然后让老太太找出户口本、身份证等证件,这些稍后都会用到。

    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大大小小的事情,然后问老太太有什么要通知的亲友。老太太茫然说亲戚都在外地,要不就不通知了吧?

    话虽如此,该通知的至亲还是通知了,有人当天下午就搭飞机赶到了,金铃松口气,她让杨宗建陪着老爷子的侄子去看墓地。杨宗建巧妙的避开了老太太的视线,始终没有正面近距离的出现在她面前。

    二老的儿子金铃尝试着联系了一下,还是那个台湾的男生接的电话。

    他的爱人还处于昏迷状态,没有醒,自然是没法回来了。

    他要照料爱人,当然也不能过来。

    李家的亲戚都不知道金铃的身份,有人猜测是老太太的儿媳,有人猜测是老太太的女儿,后来老太太就索性告诉大家:这是我干女儿。

    二

    金铃为李中堂老爷子的葬礼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房屋中介店铺的生意自然放在了一边。王姐王丽娟的电话号码在店铺的门上还有,金铃没有接的电话一打到王姐那里,一次两次她没说什么,三次四次她就有点不爽。

    到了第五次,她直接打电话给金铃:“你还在忙人家的事?----那店里的生意怎么办?”

    “要看房,到我这里拿钥匙就能看----我知道谁给你打的电话,他反反复复看了四次了,就想磨价格----价格已经是底价了,没有什么余地----”金铃皱着眉不耐烦的说。

    “我就是因为要看病人才把店交给你的,交给你就是为了守住生意,但是你现在一天天的也不在店里----”

    金铃忍气说:“生老病死这种事,碰到了有什么办法?”

    “如果是你家里人,我无话可说,一个外人你用得着那么掏心窝子吗?她在咱这是买过房、卖过房、还是租过房?你做过她哪怕一分钱的生意吗?”王姐冷笑说。

    “话不是这样说的,人都是处出来的,人都有感情,并不是什么都要用金钱去衡量----”

    “当然得用金钱去衡量啦!”

    金铃嘲讽的问:“既然你觉得什么都可以用金钱衡量,我想问你,上个月的两千四百块钱是怎么衡量的?”

    上个月,金铃算过,她做成的生意毛利润过万,可是王姐只给她这么点薪水。虽然她志不在此,既不在乎钱,也不把这点钱放眼里,但不爽总是会有的。

    王姐一时语塞:“你是在试用期嘛!”

    “好,你说试用期,那咱们讲好,试用期之后呢?你一个月加起来来了八小时,试用期之后我做出上个月一样的成绩,你给我多少?”

    王姐支吾起来:“等你过了试用期再说,到时再谈嘛!”

    “别,最好丑话说前头,要不然我傻瓜一样给你帮了几个月的忙,到时你给我个三千四千就打发了,我还不如现在就不干,你另请高明。”金铃冷笑着说。

    王姐想不到金铃说话如此硬气,她倒是想潇洒的说:“你能不能干?能干就接着干,不能干就滚蛋!”可是这两个月她自己确实没怎么操心店里的事,全靠金铃一个人打理,而且居然比她在的时候生意还要好一些。

    她不会意识到那是金铃比她诚恳、贴心的缘故,她以为金铃就是单纯好运气,她甚至会觉得自己要是在的话,生意额会比现在的数字还要更可观一点,可惜现在还要给金铃分。

    她有自知之明的地方就在于她知道她婆婆的病她得时时刻刻守着,她没空来店里,关门不干当然不是她所愿,能碰到金铃这样上手快的帮忙的人也是难得之极,她清楚得很。

    现在金铃开始跟她讨价还价了,她多少有些意外,她原本想着最多给金铃四千,不过听起来金铃瞧不上这点钱,她于是试探性的问:“你打算怎么分?”

    金铃说:“你自己做的业务我不管,我亲自做成的,我要分一半!”

    “分一半?”王姐沉不住气了,“底薪两千,然后提成你要分一半?”

    金铃不出声,索性来个默认。

    “等于说,过了试用期,你如果做出上个月一样的业绩,你就至少拿七千块。”王姐开始讪笑起来:“而我,拿剩下的五千块,还要交房租、水电......”

    “我付出的多,拿的多那是理所当然。等你什么时候能正常回店里,这种情形也就不复存在,我拿两千也没有怨言。现在嘛你来不了,但是什么都不用操心,白白有钱拿,保持这个店还能够正常运转,总比关了强吧?”金铃淡淡的说。

    王姐气极反笑,正欲说什么,电话那边忽然换了人:“小王,你这个店多少钱啊?盘下来的话八万块钱够不够?”

    “你谁呀?”王姐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是金陵小区6号楼1单元302的老太太----也是小金的干妈,你出个价吧,八万块钱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给十万----这个店我付钱盘下来,给我干女儿做了!----其实开个这样的店,我看两万块钱也用不了吧----一张桌子一把椅,一个沙发一台电脑,你拿了这十万块换个地儿再开一间还能剩下不少----”

    “你懂不懂什么是人脉?我在这干了多少年了?老客户一大把!换一个新地方什么也没有----我说老太太,你干嘛不拿两万块钱出来给你这干女儿开新店啊,还能省八万块呢!”王姐嘲弄的说。

    “我就想着让她离我近点啊,我能天天看见她。不然呢?你以为我想多花八万块?”老太太也是厉害角色,忽然笑说:“哎你刚才的主意不错,我可以在这附近开一家新店啊,又省钱,又能看见我干女儿。我干女儿又大方得体,又温柔善良,又高挑漂亮,开个新店也肯定比你那个黑了吧唧的鸡屁股大的地方又干净又宽敞明亮,你说呢?”

    王姐气得浑身颤抖,直接挂了电话。

    三

    老太太把电话挂了,然后递给金铃:“这种人,就得这么制她!整天做甩手掌柜,什么事也不用操心,还这么会刻薄人,上个月才给你两千四百块钱工资?”

    金铃微微一笑说:“我根本不在乎这点钱,她一分钱不给我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学习学习,回头自己开个店。”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开店的钱,包在我身上。”

    金铃微笑道:“不必,也用不了几个钱。我开店也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我不缺钱。”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执拗的说:“不管多少,包在我身上了。等忙完你大叔的事儿,我就去找她谈谈----她要是聪明,就拿了这些钱,她要是狮子大开口,咱就直接在附近开个新店,看看谁的生意好!我不信人家不光顾你反倒去光顾她----你看她那邋遢模样!到时候她生意不好门也关了,钱也没拿到,鸡飞蛋打,什么也没捞着。”

    金铃摇摇头,轻声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在哪儿开这个店还不知道呢。”

    “咱就在她旁边开,气死她!”

    金铃正色说:“这只是气话,说说而已,如果我真的在她这学了东西,再跑她旁边开店抢她生意,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管她呢!”

    “我就算接下来这个店,明年你新房上房走了,以后你还是看不着我呀----”

    “我还住这老房子,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新房子干嘛?----老头子不在了,儿子又......”老太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金铃忙哄她:“当然住新房子啦,咱不住这旧房子,免得你天天睹物思人难受----办完这些事,你就别住这里了,你到我外婆的房子住----一楼,出门方便,换个环境心情也会好一些。等新房子下来,我到你新房子那边开个店,咱们不就可以和现在一样天天见面啦?”

    老太太有些神往,幽幽叹气道:“也好,不过----再说吧,我也许先去法国一趟,看看儿子。”

    金铃倒是没想到她有这个打算,那也算意外之喜了----既然打算出国,肯定不会是十天八天的事儿,住上二十几天一个月是最起码的了,如果她儿子情况不乐观,她不放心别人照料决定亲力亲为照顾他,那住几个月也不稀奇。这样一来,这房子就有足够的时间去破墙取金了。

    金铃这边厢怔怔的想着她的心思,没听见老太太跟她说什么,等她回过神,见老太太目不转睛、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啊”了一声说:“你说什么?”

    老太太缓缓说:“我出钱,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懂外语,什么也不懂,也不会办这些手续,也没坐过飞机,心里害怕......”

    金铃心道:“我陪你去法国,杨宗建拿什么理由进你家砸墙呢?----就说我想给她换个环境,不知道能不能说通......”
    第四十九章 来客

    一

    “去法国?”杨宗建在电话那头讶异了。

    老爷子丧事已经办完,金铃暂时松口气。

    “老太太是这样说,不过,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了。一来按照风俗,老太太肯定得给老爷子烧完五七纸才行;二来手续上也得耗费一定时间。”

    “咦,这样的话岂不是有机会把东西给取出来了?”杨宗建又惊又喜。

    “她让我陪她去法国。我不在,你怎么能随便进出砸墙?”

    杨宗建沉吟一会儿,果断的说:“好说----就说你嘱咐我把老太太的房子装修一下,如果她继续在这里住,换了新装修免得睹物思人,如果不在这里住了,也好往外出租。”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咱们等明年她搬了新房子再来砸墙不行吗?”金铃有些担忧。

    杨宗建坦白的说:“夜长梦多,我等不及了,心痒难搔。这就相当于一个大美女脱光了衣服在你面前,你居然无动于衷,这简直是对美女的侮辱。”

    金铃被他这个比喻弄得啼笑皆非。

    “五七三十五天,出国手续上早点去办,争取早日出发。她儿子至今昏迷不醒,尽量让她多待些日子,我这边好有足够的时间----”杨宗建念念有词做着打算。

    “等我从法国回来,也差不多吧?”金铃柔声说。

    “时间足够了,多少金子都取出来了,你放心!”杨宗建歪着头说,他在盘算怎么找人开工。

    金铃翻白眼说:“我是说另一件事。”

    “什么事?”杨宗建不经意的问。

    金铃有些不爽,她忍气说:“我要和郭传志离婚,和你在一起。”

    “哦。”杨宗建恍然大悟,他想了想:“----也差不多了,郭旭也差不多好了,他回去南京,这件事就可以提出来。”

    “你都知道顾及一个小孩子的感受,都不知道顾及我。”金铃抱怨着。

    “怎么会?等你离了婚,我们一起离开本市。”

    “去哪里?”

    “哪里?天涯海角,有这么多钱,哪里去不得?新疆,西藏,云南,三亚,马尔代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二

    金铃在电脑上置顶完房源信息,想起杨宗建说过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忍不住抿嘴微笑。

    那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最近这一阵房价抬头,楼市生意有些小忙,看房的人有些多。

    金铃忙招呼她坐下,给她倒杯水。

    女人眼神闪烁,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金铃不以为意,她做这一行虽短,但是都见过全款一百几十万买房的卖水果小贩、面档老板,所以她不会以貌取人。

    女人四下打量一番,似乎有些感慨,她盯着营业执照看了一会儿,缓缓问道:“这间店还是王丽娟在干的吗?”

    金铃说:“是----她最近家里有点事,家人住院了,她在医院看护,我临时给帮帮忙。”

    女人一怔:“啊,住院了----是谁住院?她爸还是她妈妈?”

    “呃,是她婆婆。”

    女人似乎松口气,又东张西望看看,小心翼翼问道:“最近生意好吗?”

    金铃微笑说:“普通吧----这一阵房价又有些涨,看房的人倒是挺多的。”

    女人点点头,看着白板上的售房信息若有所思,半晌喃喃说了一句:“都这么贵了......”

    金铃问道:“要不要我给王姐打个电话?”

    女人默默掏出来一个旧款手机摆弄了一会儿,缓缓问:“她手机还是7588那个号吗?”

    金铃刚“嗯”了一声,正好有一对中年夫妇进来看房,金铃这边去招呼他们的时候,那女人起身招呼也不打的走了,便走边拨电话。

    金铃心想,这个女人真奇怪......

    三

    奇怪的不止女人,金铃随后又见识一个奇怪的男人。

    已经四点钟了,有个男人进来了。

    男人四十多岁,长得倒五官端正,个子不高,身材消瘦,衣服和脸、手都干干净净,但是整个人散发着油腻得不行的气息----他穿了一件橙色上衣,居然配一条绿色的裤子,裤子上还割了几道口子,大约自认为时尚,浑不知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会移动的干瘪橙子。

    他一进来就四下打量,点头说:“哟,收拾得干净多了。”

    金铃含笑说:“先生之前来过?那就是老客户啦----您是租房还是有房出租?”

    男人摇摇头。“不租房也没房出租。”

    “卖房?”

    “不卖。”

    “买房?”

    “不买。”

    怎么今天净遇上这种奇怪的客户?金铃心下微愠,但又不好表露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男人不答,又看看四周,点头说道:“这地方现在收拾得还有点人样,王丽娟这懒婆娘在这的时候简直是猪窝。”

    金铃说:“哦,您认识王姐?”

    男人一脸坏笑说:“岂止认识?一起睡了二十几年了。”

    金铃听他说得粗鄙,皱了皱眉。

    男人呵呵笑道:“放心,我们睡得光明正大----她是我老婆。”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虽然不知真假,金铃还是挤出笑容:“大哥怎么称呼?”

    “孙涛。‘孙子兵法’的孙,波涛的涛。”

    金铃给他倒了杯茶:“孙大哥喝茶。”

    孙涛拿起杯子吹了吹,呷了一口,赞道:“好茶!”

    金铃在一边微微一笑,也不吭声。她不知道孙涛来这里有什么意图,王丽娟知不知道他来呢?

    金铃跟他寒暄:“王姐还在医院吧?老人家怎么样了?”

    “我看是不行了----现在进重症监护室了,每天几千块钱的往里扔。”孙涛叹口气。

    金铃同情的“哦”了一声,但也仅限于此。

    她一声不吭,什么也不问,这个孙涛如果有事,最后一定沉不住气会主动说出来。

    果然,到最后孙涛还是忍不住干咳两声说:“听说,你想接这个店?”

    金铃不由扬起眉毛----嗯,他知道这件事,看来真的是王丽娟的老公。

    孙涛见金铃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但是没有说话,干笑道:“这个店虽然不起眼,不过也是老店了,有固定的客源,随便干干一个月挣个万儿八千的也不难吧?......十万块转让费实在太少了,十八万还差不多,我们接这个店的时候转让费都八万多了。”

    “十八万?”金铃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暗骂了几句,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跟孙涛说:“啊,这个店也是你们接别人的吗?”

    “对呀,那时候单位破产,你王姐从厂里下来也不好找工作,家里又分文没有,她有个表姐做这个就喊她帮忙,后来这个表姐发了财,看不上这小生意,就八万块钱顶给王丽娟做了......”

    金铃心下微微冷笑,心道:”十年前拿八万块接这个店?不是说家里分文没有?还说什么有钱亲戚,就这破店......编都编得不合理!“

    孙涛续道:“不过她那表姐没风光多久,第二年就进去了----”

    金铃一时没反应过来,重复道:“进去了?进哪里?”

    孙涛似笑非笑的说:“监狱呀,还能进哪里?----非法集资,数额巨大,判了十年。车子、房子都拿去抵债了,这间店幸亏改了王丽娟的名字,不然也得给封啦。”

    金铃不声不响,孙涛说的鬼话她也没听进去。最后孙涛也是没趣了,讪讪的跟金铃说,让她考虑考虑,她要真心实意想接这个店,也别十八万了,就十六万了。

    他留下了电话,让金铃想好了给他打电话,别给王丽娟打,因为家里是他说了算。

    四

    第二天王丽娟来了店里。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闹得不愉快,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金铃先开口寒暄说:“今天没去医院?”

    王丽娟阴郁着面孔坐到沙发上,愣了一阵才说:“去也没用----进了ICU,不让外人进。”

    “送饭也不让送吗?”

    “已经进ICU,当然就已经不行了,现在人都已经昏迷了还怎么吃?都是喉管切开,往里边打营养......”

    王丽娟说着,一瞥眼看见白板上写着几点钟某先生约了看哪里的房子,欣慰说:“生意好像还蛮不错。”

    说了几句生意的话,王丽娟踌躇的说:“这两天可能会有人来找我----”

    “男的女的?”金铃兴趣来了。

    “女的啊----”

    金铃想了想说:“四十多岁,个子挺高,干巴巴、瘦瘦的,皮肤有点黑黄,是不是?”

    王丽娟一时怔住了,“啊”了一声说:“她来过了吗?什么时候?”

    金铃说,昨天。

    王丽娟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递给金铃看:“是她吗?”

    照片上的女子衣着贵气,神采飞扬,不过看五官一看就认得出来,正是昨天那个奇怪的女子。

    “她昨天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什么了吗?”王丽娟似乎有些紧张。

    “昨天下午----两点多钟吧?----倒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你去哪啦,这个店是不是还是你干,又问问生意怎么样。”

    “你怎么说的?”王丽娟探起身子。

    “我照实说的----你去医院看护病人去了,很多天都没来;店还是你干,生意过得去。”

    王丽娟沉吟:“下次她要是再来,你别说生意还好,就说生意不好,就说这个店现在是你盘过来干了----”

    金铃面有难色:“她昨天看见营业执照上你的名字了。”

    “那就说刚转,还没来及办过户手续----”王丽娟皱眉片刻,心事重重的说:“其实我想过了,这一阵我也太累、太累,老人家这次恐怕也差不多了,如果她真的走了,我得出去走走,好好放松放松,去哪里旅个游......”

    金铃点点头:“那倒也是,你真的该出去透透气了,这一阵栓得你死死的----”

    王丽娟下定决心般抬起头:“你跟302的老太太说一声,我也不想干了,十万就十万吧,让她掏这个钱,这个店就是你的了......”
    第五十章 大雨

    一

    金铃淡淡说道:“这事儿我可干不出来。我给她帮忙也没想过捞她什么好处,这也不过是玩笑话,我可从没有把它当真。她就是真的愿意拿十万块钱出来盘这个店给我,我也不会要。我如果想接手干这个,我可以自己掏钱----非亲非故的,我承她那么大的情干嘛!”

    王丽娟大约是没想到她这么说,倒有点愣住了:“她说得很认真呢,认你当了干女儿是吧?----干女儿就不是非亲非故了嘛!”

    金铃摇头笑了笑:“她这么喊可能只是觉得亲切吧?我们没有正儿八经的去----去----”她没说完,两只手转圈比划着。

    王丽娟有点失望,不过她还是试着说:“你自己掏钱也行啊,你有兴趣吗?----你要是有兴趣接这个店我给你按九万五。”

    她见金铃脸上的神情捉摸不定,咬咬牙说:“算了算了,就一口价了,九万块!----你看看王姐有没有诚意!----你也干了几个月了,也知道这店生意怎么样对不对?要不了一年就挣回来了----运气好的话也就是半年的事儿!”

    金铃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看得王丽娟有些莫名其妙。

    金铃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一张照片给王丽娟看:“你看这是谁?”

    王丽娟一看之下,变色道:“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慢着,这是店里头----他是什么时候来这的?”

    “昨天。就是那个女的走了之后。照片是我趁他不注意偷拍的。”金铃当着王丽娟的面把照片删掉了,“他说他是你老公----他的原话是,和你睡了二十多年。”

    王丽娟“哼”了一声:“他来干什么?”

    “那到底他是不是你老公?”金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王丽娟略带不耐烦的说:“是。”

    金铃微微一笑:“我一听他提起十万块钱转这个店,就知道应该差不多是。”

    “他到底来干嘛?为什么提起这个事儿?”王丽娟焦躁起来。

    金铃淡淡的说:“他说转让费十万块太少了,十八万就差不多。还让我不要跟你说,在家都是他当家----他还留了电话号码,让我考虑好给他打电话。”

    金铃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纸条。

    王丽娟气得杏眼圆睁,咬牙切齿的说:“他当个屁家!----一定又是赌钱赌光了,这王八蛋!”

    过了一会儿她又抱怨金铃:“昨天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金铃耸耸肩:“他报的天价,我又没有接手的打算----”

    王丽娟看了她一眼:“他狮子大开口,你不用理他,但我刚说的可是真心实意的----”

    金铃摇摇头,淡淡的说:“我真的没有接手你这个店的意思......”

    王丽娟愣愣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淡淡的说:“你可想清楚了,我也就是这一阵想把它转手,过一个月我可能就没这个想法了。”

    金铃微笑说:“我想清楚了。我不差钱,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就是打发打发时间。等你忙完家里的事,出去旅游回来,咱两人每人上半天班都行----上了年纪了,大家都别太拼,我也不跟你去计较提成不提成了,我拿两千块钱都行----那次是心情不好存心想吵架,你别在意。”

    王丽娟多少有些愕然,她来是想着看金铃能出多少钱来盘她这个店的,想不到金铃似乎没有这个意思,而且还真不像以退为进的在讨价还价。

    她默然坐了一会儿,随意和金铃闲聊几句,便起身走了。

    二

    自从王丽娟的婆婆住进了ICU,她反而多了时间来店里,金铃都不像之前那样辛苦了,周末的时候也能够休息一天了。

    王丽娟有时候让金铃上半天班,说是让她歇一歇,其实她有私心。

    她想金铃不在的时候跟302的老太太来个邂逅,见到她好跟她说说盘店的事儿。

    王丽娟等了三天也没见到那老太太,第四天,人家自己上门了。

    老太太见是王丽娟在店里,倒是一愣,想起金铃跟她说过王姐最近回来了,不禁暗骂自己糊涂,把这事儿给忘了。

    王丽娟见她来了,不禁喜上眉梢,忙热切招呼她进来。老太太见金铃不在,压根不想进来,王丽娟忙说有事问她,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老太太知道王丽娟的心思,因为金铃已经给她打电话提过。金铃说:“我现在没法接她这个店啊,我还要陪你去法国呢,一去那么久,要接手也得回来之后呀。”

    想想王丽娟忽然想盘这个店出去,不像她的作风,金铃故意跟老太太说:“她男人跑来要18万,她跑来说九万,不知有什么猫腻,看看再说。”

    老太太想着也有道理,这时见王丽娟问起她对这个店还有没有兴趣,便慢条斯理的说:“兴趣是有的,不过这一时不能办这个事,金铃稍后会陪我去法国,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王丽娟瞪大双眼重复道:“去法国?旅游吗?”

    老太太说:“探亲。我儿子在那边。”她没有跟王丽娟讲那么细致。”我们前天一起办护照去了。“

    顿了一顿,她又加了一句:“她陪我去,我包来回机票和吃住,不用她掏一分钱。”

    王丽娟又是艳慕又是妒忌,“啊”了一声说:“你们什么时候走?去多久?我怎么没听金铃说。”

    老太太说:“下个月吧,去多久到时再看。”

    王丽娟努力说服她:“你要是真有心给你干闺女盘下来这个店,最好先定下来,不然你们转一圈回来,我店盘给别人了----”

    老太太说:“现在盘下来不行啊,哪有盘下来店然后关门一个月不做生意的?”

    王丽娟热切的说:“还有我啊,我到时候可以来给帮忙看着啊。”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说:“你不用去医院了?”

    王丽娟无声叹了口气,说道:“我婆婆现在进ICU了,估计是不行了,挺不了多长时间......”

    老太太凝神看着她,见她脸上颇有痛惜之色,不禁大为讶异:“我听金铃说你24小时的在医院照看,我以为是你妈呢,谁知是你婆婆----这倒也难得,想不到你对你婆婆这么好......”

    王丽娟垂下头说:“我婆婆也是我干妈,我小时候就认识她了,我妈和她是同学,两家关系特别好。我老公不是个东西,好吃懒做、吃喝嫖赌,但是婆婆可真是个好婆婆,不是她,我早就和她儿子离婚了!”

    老太太点点头,脸色温柔起来,跟她说:“等我们回来再商议这个事吧......”

    三

    区区几个月,金铃能得到老太太允诺拿十万八万出来盘这间店,又有机会陪老太太一起去法国而且不用花钱,王丽娟对金铃忍不住服气之余,也对她产生些许敬畏,她知道自己既没这样的机遇,也没这样的手段。

    她倒是些有自知之明。是,她知道自己没有金铃年轻漂亮身段好,聪明温柔细心有学识,她粗枝大叶咋咋呼呼,没耐心又懒,所以她对金铃还是很佩服的,这不单纯是运气好不好的问题。

    王丽娟一直对此没有产生什么怀疑,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天变天了,天阴得厉害。两个人都在店里。

    王丽娟对刚带客人看完房的金铃说:“好像要下大雨,这个点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我这也走。”

    金铃看了看时间说,你先走吧,我晚十分钟走。我来锁门。

    杨宗建刚好之前打电话跟她说离这不远,看着天要下雨,要来接她。

    王丽娟便先走了。她骑着电动车才刚走两分钟就发觉不妥,原来后轮车胎不幸扎了,她只好折回头推着车子往回走,打算把车子送回店里。

    谁知雨一下子就下起来了,下得很大,她穿上雨衣继续逆行着往前推,好容易才推到快到门口。

    金铃已经锁好了玻璃门,正在锁卷帘门。王丽娟正要喊金铃把门再开开,忽然一辆轿车缓缓驶过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撑起一把伞走上台阶接了金铃下来。

    王丽娟穿了一件雨衣,又急忙低下头,金铃就没看见她的脸,和杨宗建上了车绝尘而去。

    金铃其实一向都很小心,杨宗建来接送她的时候很少会直接把车停到店门口,一般都是在哪个角落,她宁愿多走一点路。但那天实在是雨太大了,而且王丽娟又先走了,她才让杨宗建把车开到店门口。

    王丽娟原本想喊金铃的,但是看那个男人似曾相识,她一时愣住,就没有出声。

    那个男人样子很帅气,和金铃年纪相仿,是她的老公吗?

    她一时有些嫉妒,心想什么好事都让金铃摊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四

    这个男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王丽娟一时想不起来。

    做好饭,她也没有吭一声,自己坐在桌旁吃了起来。她老公----孙海涛----从屋里出来,不满的说:“呵,吃独食啊?吃饭也不招呼一声?”

    王丽娟不理会他,低头慢慢咀嚼。孙海涛自己盛了饭坐下来又嘟嘟囔囔说第二遍的时候,王丽娟抬起头说道:“下那么大雨我车子也坏了没法回家,也没听见你招呼我一声呀!你在家里睡得昏天倒地,我淋得全身湿了回家来还给你做饭你还唧唧歪歪!”

    “我哪知道你车子坏了?你又没跟我说!”

    “跟你说有屁用!----你能来接我?别说接,下那么大的雨你也没打电话问问我带没带伞、怎么走呀。”

    孙海涛一时理亏,也就没再吭声。

    王丽娟见他虽然不说话,脸上却是一副不服气的神情,忍不住揭穿他:“招呼?你上我店里准备把我店给卖了的时候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孙海涛听她说出这话,就知道他上店里的事金铃告诉了王丽娟,他忍不住摇头说:“女人!你就别指望她能守住秘密!”
    第五十一章 试探

    一

    “你又输了多少?”王丽娟冷冷的问。

    “什么输多少?我没有去赌!”孙海涛叫起屈来。

    “不是赌钱输了,你会打店的主意?”

    “你看,自从我妈进了ICU,一天要花这么多钱,咱家的钱都快掏空了!总不能卖房子吧?”

    王丽娟“哼”了一声:“装得跟孝子似的!----店卖了以后咱怎么办?靠什么生活?”

    “拿这个钱可以在别的地方再开一个中介啊,又花不了几个钱!还有得剩!”

    王丽娟白他一眼:“你也知道花不了多少钱啊?你都要出十八万这个价来,白痴才会接!”

    孙海涛振振有词:“那怎么同?开一个新店是便宜,可是什么房源都没有,也没有老顾客;老店就不一样了,有房源有客源,这些不都是值钱的地方?”

    “再值钱也值不了十八万!”

    “我已经给她降到十六万了!我的打算是,十五万成交最理想!”

    王丽娟又向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做梦吧!我跟她说到九万她都不要。”

    孙海涛气不打一处来:“九万?你个蠢婆娘!你那天不是说人家愿意出十万块接这个店吗,怎么还让了一万块?”

    “说十万块接的又不是金铃----那是她干妈说的!”

    “那你找她干妈啊!----她干妈是几号楼的来着?”

    “6号楼,一单元,302。”

    “谁出钱找谁谈啊!你找老太太去谈嘛!”

    “那个老太太古怪着呢,之前有人出钱三千一个月租她那个破房子她都不愿意----”王丽娟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她想起来接金铃那个男人为什么感觉熟悉了。

    那个人曾经上门来求租6号楼1单元302的房。

    对,没错,就是他。

    二

    “你不是不想卖这个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两个人躺在床上,孙海涛枕着双手在脑后,双眼盯着天花板问王丽娟。

    王丽娟沉默好一阵才不情愿的回答说:“你以为我愿意啊,唐静她出来了。我现在卖了这个店还能落点钱,要是她要回去这个店,我一分也落不着。”

    孙海涛惊讶得抬起身子:“你表姐----她出来了?什么时候?”

    “刚出来没两天。上店里去过,我当时没在,给我打的电话。”

    “她什么意思,跟你要回这个店吗?”

    “那倒没提。光是说了一声她出来了,也问了两句怎么样了,我当然说店生意不好,再加上婆婆住院,我都好久没去了。”

    孙海涛又躺回去:“其实,即使她要你也不用理她,营业执照是你的名字吧?又不是她的,再说那时候她也说了这个店卖给你了。”

    “卖,不是送,当时那两万块钱我一直也没给她。”

    “大不了下次她来你给她两万不就完了嘛!”

    “十年前的两万,和现在的两万怎么比----”

    “要我说,她还得感谢你呢,那时候你要是给了她钱,她被抓了之后,那些钱还不是全被冻结,最后连房产、车子都被拍卖拿去抵债了?”孙海涛振振有词。

    “话虽如此----”王丽娟欲言又止。

    “你纠结什么呀?要我说,你一分钱也不用给她,她凭什么跟你要钱?营业执照写她名字了吗?现在什么都讲证据,你让她拿出证据!她那时候办营业执照了吗?----根本就没有!”孙海涛不耐烦的说。

    “她让我用我的名字去办的营业执照,因为那时候我有下岗证,凭下岗证办营业执照可以免费,省下二十五块钱......”

    “那不就齐了?连二十五块钱都要省的人,净想着占便宜,这下吃大亏了吧?”孙海涛幸灾乐祸。

    王丽娟咕哝说:“她一直都那样,她最有钱那时候想离婚,怕表姐夫分走她财产,买股票也是用的我的户头,买那个幸福花园的房子时候都差点写我名字,还要喊我去公证,不过最后还是没有......”

    “可惜可惜,那房子要是写你名字厉害了,十年了,房价涨了多少倍!”孙海涛叹息。

    “还有那辆别克,说过户到我名下,拖啊拖,拖到出事,给查封了----”

    苏海涛记得那辆车:“我开过半年,要是过了户,不也是咱的了?“他感觉莫大的遗憾。

    他忽然想起来:”还用你的户头买了股票?你还有股票户头?买了什么股?”

    “谁懂那个----那也是她让我开的户,买的什么股票我也忘了。”

    “十年前买房子肯定赚,买车是贬值,买股票就不好说了----买了多少钱的?”孙海涛又支起身子。

    “没买多,好像只几千块钱。本来说要再买几万块的,就出事了。”

    “那没多大头绪。”孙海涛失望的躺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又饶有兴趣的说:“几千块也是钱,你那个股票的卡啊什么的在哪里?”

    王丽娟一脸嫌弃的扭过身子说:“十年了,谁知道扔哪去了!----你真是个财迷,几千块的主意也打!”

    孙海涛喃喃说道:“几千块也是钱啊,蚊子它也是肉不是?唉,你表姐这辈子真是不值,风光倒是风光过,时间太短----风光两年,蹲大牢十年......嘿嘿,我想过了,她要是再来找你,万一说到要钱或者要店,你也别跟她客气,你问问她,当年要是真给了她钱,最后还不是赔到别人身上?她宁愿给外人也不给亲戚,她咋就那么不懂事?要不,你干脆跟她撕破脸不承认,就说当年给过她钱了,反正现在营业执照也是你名字!包括那个小金或者那个老太太要是再提接你这个店干,低于十五万这个数你别转!”

    王丽娟没吭声,她听着感觉挺有道理。

    三

    自从王丽娟想起那天接金铃的男子是之前来她店里指定要租6号楼1单元302房子那个人,她就开始心存戒备起来。

    那个男人是先来要租这个房子的,非它不租,甚至给到了三千这个极不合理的价格,当时他好像是说看中这个装修,用来拍网剧。五楼其实装修风格差不多,但是他坚决不要。

    然后金铃来了,利用工作之便,和这个302的老太太认识了,并且处得很好,以至于后来要收她为干女儿。自己原本以为金铃只是运气好,但现在想想似乎这有些处心积虑。

    她这一阵子回到店里,带客户看房时候也会遇到院子里的三姑六婆,她也看到和听说了一些事,比如302家为什么装了摄像头,比如402家先前夜里发出声响,但是现在没有了,比如302的老爷子下楼滑倒摔伤了住院,后来半身不遂吃安眠药自杀......

    一切都和302多多少少有些关联。

    王丽娟不相信有这么多巧合,特别是,金铃和那个男人还是认识的。

    假如说,他们想租到这个房子,男的走正常途径租不到,然后女的来应征中介工作,和302老太太套近乎还是租不到,他们制造声响装神弄鬼想吓走二老,可惜最后也没得逞......

    可是这房子有什么特别,这两人处心积虑想租到它?

    王丽娟想不出来。

    四

    第二天王丽娟特地迟了一些,去了医院之后才回店里。

    金铃一边擦茶几一边说:“你电动车我给推出去了----车带怎么扎了?”

    王丽娟故意叹一声坐到沙发里说:“昨天,刚走两分钟就扎了,又下大雨,淋死我了!”

    “你没带雨衣吗?”金铃随口说。

    “带雨衣也没用,雨太大了。我都推到快门口了,最后还跑蛋糕店那边躲雨----我看见你锁门呢,想喊你别锁,正好有人开车来接你----那是你老公吗?”王丽娟故意说。“雨下得大,我都没看见长啥样----他第一次来吧?还是来过好几次了,我头一回看到?”

    金铃犹豫了一下,不置可否的说:“也来过几次----”

    王丽娟“啊”一声说:“也是,我之前都没来,那可是没见过。昨天雨又大,离得远又打着伞,我也没看清楚,光觉着长得很帅,和你很配。”

    金铃扑哧笑道:“你都没看见他长什么样还说他帅!----我老公长得不帅。”

    “你谦虚----有你老公照片吗?给我看看到底帅不帅。”王丽娟一脸热切。

    金铃看了她一眼,王丽娟一脸八卦模样,伸手说:“快让我看看,我就喜欢看帅哥。”

    金铃只得打开手机,手机壁纸就是她和郭传志的照片,她递给王丽娟。后者眨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笑道:“这不挺帅的嘛,还说不帅?你还想怎么帅?”

    金铃微微一笑说:“他也就是一般大众脸,不好看也不难看。”

    王丽娟笑道:“你就谦虚吧你。”她把手机递给金铃。

    “这绝对不是昨天我看见那个人......”她心想。

    五

    十点多钟,302的老太太买菜经过这里,进来和金铃打招呼。金铃带客户看房子刚回来,屁股才刚刚沾上椅子还没半分钟。王丽娟见老太太买了不少东西,便故意跟她说,太重了,让你干女儿给送回家吧。一时没什么事,金铃真的帮老太太拿菜送回家。

    金铃刚走,王丽娟接到医院电话,说她婆婆不行了,让家属抓紧过去。王丽娟赶紧给孙海涛打了电话,然后又给金铃打电话想喊她回来,谁知那边电话拨通,金铃的手机却在抽屉里响了起来。

    王丽娟见金铃手机和钥匙都在抽屉里,不禁为之顿足。她正想锁门走,把钥匙回头交给谁,忽然心念一动,拿起金铃手机。

    早上金铃屏幕解锁时王丽娟在旁瞥见了她的手势是划了一个“Z”,她便试了一下,果然解锁,她点开金铃相册,划了半天也没看到昨日那个男人的照片(金铃当然不会那么笨)。

    她于是又翻最近通话----昨天下午四点左右----咦,没有?也许用的是微信?

    她再翻微信,找到一个可疑人物,杨宗健。

    可是历史记录都删干净了,文字、语音都没有,只有一个通话记录。

    她正皱眉出神,忽然门推开,却是金铃进来了,她发现手机忘带了,赶紧跑回来拿。

    王丽娟三下两下把屏幕按熄,见金铃有几分敌意,忙朝她晃了晃手机说:“我赶着走,正愁你忘了带手机呢,给你打电话,在抽屉里响了----我婆婆不行了,我赶着去医院!”

    她把手机塞到金铃手里,慌慌张张便往外走。金铃在后边叫道:“你慢点!呀,你电动车还没修呢你怎么走?”

    王丽娟回了一句“我打车”,便急忙跑了。

    金铃低头看了看手机,有些疑惑和戒备。
    第五十二章 验证

    一

    王丽娟到了医院,她婆婆虽抢救一番还是走了。接下来就忙着后事。

    火化前之日,王丽娟跟金铃说希望能用她家的车帮忙,金铃一口答应了。

    金铃平时不怎么开车,那日早早让郭传志请了假来帮忙,不过郭传志的车是蓝色,金铃说还是黑色庄重一些,便让郭传志和杨宗健换一下车。

    金铃当然要小心一些,王丽娟说那日没看清杨宗建的样子,她也不知真假,可是车的颜色差别太大,最好还是注意一下。

    王丽娟自然是故意的,她说用车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借口,她想看看金铃老公真人的模样。

    结果她发现车好像对,但人不是,人和照片上一样,同那天所见绝不是同一个人。那个上门来要租302房子的男子高大英俊,帅得有点邪魅,让人一见难忘,而眼前这个无论是身高、体态还是面容都逊色很多。

    金铃介绍了郭传志跟王丽娟认识,郭传志特地寒暄一句:“第一次见。”

    后来王丽娟趁金铃去车里拿东西的机会,跟郭传志随意说:“幸亏今天晴天,要是跟那天一样下那么大雨就惨了。”

    郭传志点头道:“是,那天雨真大。”

    王丽娟盯着郭传志的脸认真的说:“下雨那天其实我见过你,你来接金铃下班,开的就是这个车好像。”

    郭传志不疑有他,想了一想笑道:“不,那天我没来接她,你要是看见这辆车,那应该是老杨,这是老杨的车----我的车是蓝色,金铃特地让我们换了一下,说丧事还是黑色庄重一些----”

    王丽娟忙说:“蓝色没什么啊,又不是红色不适合,金铃想得太多了!----你说那个老杨是不是个子比较高、长得挺帅?”

    “对对对,金铃同学,老朋友了,金铃经常使唤用他的车----我都说过她几次,别老这么使唤人家,让人看了误会----”郭传志想想又补充一句:“其实我跟他也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常常一起吃饭、跑步什么的,还是我儿子的干爹。”

    王丽娟不好意思的说:“哟,那你可别在金铃面前提这个我说的话,显得我八卦了----”

    估摸着金铃马上回来,万一看到自己与她老公聊天引起她怀疑就不好了,王丽娟借故忙去了。

    金铃远远的早已看到,她的脸上犹如罩上了一层严霜。

    她身旁,一个和气的声音说:“你也来帮忙啦?”

    金铃扭过头看去,是那天孙海涛之前来的那个面色惨白的中年妇女。

    “我是丽娟的表姐。”

    金铃想起孙海涛说的那个王丽娟“差不多出来了”的表姐,她是原本这个店的老板娘呢......

    二

    车队开始出发了。大巴坐满了人,还有几人没坐下,便分散跟没坐满的轿车分流了一下。

    王丽娟的表姐唐静径直上了金铃的车,王丽娟喊她坐另一辆车,唐静拒绝了。

    王丽娟见表姐执意不肯换车,无奈之余只好跟金铃使个眼色,微微摇头,示意她别跟唐静说太多话,尤其店里的生意。

    唐静上了车除了打了个招呼,一句话都没说,在后排座位上闭目养神。

    金铃在副驾坐着,若有意若无意的对郭传志说:“出发之前你跟王姐在聊什么?”

    郭传志微感诧异,说道:“我还以为你没看见呢----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闲聊----那天下大雨,你又让老杨接的你吗?”

    金铃心里“咚”的跳了一下,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说:“王姐跟你说的?”

    “对,我不是跟她说‘初次见面’吗,她说其实之前见过我,说下雨那天我来接你----她见到我、我没见到她----”

    “你那天不是去县城了吗,我知道你那时候回不来,正好老杨打电话跟我说有人想租馨园小区那个房子,就让他顺便来接了我。”

    “哦?那房子租出去了吗最后?”郭传志饶有兴趣的问。

    “给钱太少了,想800块租----笑话,800块能租还费那个劲装什么修啊!”金铃假意忿忿不平的说道。

    “原来没装修给人家当仓库也六七百吧?”

    “就是!”

    “那不行,起码得一千二。”郭传志说。

    “起码得一千五!”金铃纠正他。

    “能吗?”郭传志吓一跳,“能租那么高?”

    “你傻呀,我现在是干什么的?我还能心里没数嘛。”金铃说。

    唐静一直不出声的,这时候忽然睁开眼说:“咱们这还能做馨园小区的生意?”

    金铃回头笑道:“不是店里的生意,我自己的一套老房子。”

    刚好连续有两个客户打电话说看房子,金铃道着歉说老板家里有白事,今天不可以,明天后天都没问题。

    唐静就说:“中介生意还挺好的。”

    金铃想起王丽娟的暗示,说道:“生意不好,看房的多,成交的少,这就是个辛苦活儿,跑断腿,磨破嘴。”

    郭传志讪笑道:“谦虚了吧?前阵子加班----”一瞥眼看见金铃向他皱眉暗示住口,他忙打个哈哈说,“那是,来一个成交一个你们发财了。”

    他急于转移话题,把手机递给金铃说:“你帮我看下股票,看看是涨是跌。你点下边那个中信证券----”

    金铃向他报告完,郭传志拍了下大腿说:“亏了亏了亏了,昨天挣八千没卖,今天跌了,少挣一千五。”

    金铃说:“那你昨天怎么不卖?”

    “卖它干嘛?不挣个一万都不叫挣钱,这股有戏,捂手里没事。”

    金铃撇嘴说:“这股票怎么这么贵?400多一股?你买了多少?”

    “没买多少----一手一百股,就是四万多,我就这点钱,你想我能买几手?”

    金铃咕哝说:“受不了,这一上一下的,吓不死人。”

    三

    葬礼结束吃完饭都两点多了,金铃和郭传志走的时候王丽娟感谢一番,说忙了半天下午也不要去店里了,直接回家歇着吧。

    孙海涛提醒说:“别直接回家,先去洗个车,毕竟刚从那地方回来,直接回家不好。”

    郭传志连连点头:“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这还是和别人换的车。”

    金铃皱了一下眉,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王丽娟,后者好像没在意郭传志后边那句话。

    郭传志借车的时候和杨宗建说好了下午去他家换,所以洗完车就给他打个电话给他说大约十五分钟到,两个人约的是在小区门口交接。

    杨宗建笑嘻嘻的邀请郭传志和金铃上去坐一会儿:“来来来,我去你们家好几次了,你们一次都没来过我家,这还能过门不入嘛。”

    郭传志犹豫了一下,跟金铃说:“要不咱上去一趟?”

    金铃眉头微蹙,心道:“老娘来他家的次数比他来咱们家次数多多了。”

    郭传志看金铃心不在焉、有些异样,只道她累了,便谢绝了杨宗建的好意,说空着手上门不像样,而且今天累了,再说从墓地来进人家家也不好,还得赶着回去洗澡换衣服呢,改日再专门来拜访吧,又特地告知一声他的车已经洗过了。

    杨宗建本来也就是客气一句,既然郭传志不愿意上去,当下也不勉强,便和他们挥手作别。

    郭传志和金铃先走了,杨宗建和他们摆摆手,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正好手机响了,他一时也不忙上车,拿出手机。

    “喂?杨先生吗?我是房产中介,前一段时间您找金陵小区的房子,现在有合适的您还要吗?”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需要了,不用了,谢谢。”杨宗建快速说完挂了电话,上车开进了小区。

    街角停着的一辆出租车里,车窗玻璃缓缓摇上。

    副驾上的王丽娟摘下墨镜,收了电话,似笑非笑的对司机说:“开车吧,回刚才我上车的地方。”

    四

    杨宗建第一次来王姐中介的时候两人互留了电话,不过302的房子租不成,他后来就删了王丽娟的号码,但王丽娟没有。

    她记得保留着这位杨先生的电话。一来这是她的习惯,客户的电话通常她不会轻易删掉,二来她记得他的要求很特别,指定302那套房要租;三来,毕竟,这是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帅哥。

    她翻手机找着,在通讯录输入“杨”字,找到“客户杨先生”的号码,再甄别一下,果然,她找到了下边备注着“要租金陵6-1-302”的字样。

    从她想起下大雨那天接金铃的男人就是他开始,她就对金铃和杨宗建产生怀疑。联想起402家无人在家却发出异响事件,302曾被半夜敲门事件,乃至要装上监控,还有302的老爷子踩滑跌断腿事件......她越发肯定这些都跟他二人有关联。

    她以为这位杨先生是金铃的老公,谁知看了金铃老公的照片却发现不是。她借着葬礼用车的理由想再确认一下,结果证实车是那辆车,人却不是那个人。

    也怪金铃,她误信了王丽娟所说“没看清他长什么样”的话,拉郭传志来本想让王丽娟减少疑心的,谁知弄巧成拙,王丽娟的疑心更加重了。

    她在听到郭传志说这车是别人的、回头需要交换的时候,马上想到这辆车真正的主人老杨应该是那位杨先生,所以她租辆车一路跟踪过去,当真在杨宗建家门口见到了他。

    她生怕出错,马上掏出手机拨号验证,果不其然,一拨之下杨宗建接了电话。

    王丽娟满意了,她的猜测是对的,金铃和这个老杨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秘密是什么?她得慢慢想,慢慢看,慢慢找......
    第五十三章 钱包

    一

    “你确定刚刚给你打电话的就是这个号码?”金铃倒吸一口冷气,“这是王丽娟的电话。”

    杨宗建在电话那头肯定的说:“没错。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另外一家中介,后来想起你说王丽娟那天看到我来接你,可是没看清我的样子----”

    金铃喃喃的说:“我现在百分百确定她当时就是看清了,联想起你,所以对咱们起了疑心。她可能本来以为你是我老公,所以特意趁着办丧事说借车,想看清楚你----早知道今天我自己开车了----我大意了,没想到几个月之前见那么一面,时间又那么短,她居然会记得你?”

    杨宗建不怀好意的笑道:“可能我太帅了......”

    金铃皱眉抱怨道:“这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我怕你太过于敏感,这老娘们没那个头脑想这么多吧?”

    “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怎么会没头脑?”

    “我觉得只是巧合吧,她联系一下之前咨询过的客户----”

    金铃断然否定:“绝不是。以后咱们小心些,你不要再来接我了,不要让她看到你。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二

    王丽娟也在猜想金铃和杨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事就在金陵小区里走走转转,尤其是六号楼附近,见到熟一点的面孔就套套近乎聊一阵,那些三五成群的老太太她尤其爱凑过去。

    因为做中介生意的缘故,王丽娟和这些大妈都熟络,家长里短有谁比一群闲来无事的大妈们更清楚的呢?

    和她聊过的有当事人302的老太太,有402的母女俩,有502的庄姐,有物业的老李,甚至片儿警小齐,等等等等。

    从和这些人的对话里,王丽娟得到有用的只言片语,她把它们组织起来,拼凑一起,好像要玩一个拼图游戏。

    嗯,那位杨先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租下6号楼1单元302的房子,在不果的情形之下,他的同伙金铃以找工作的名义到店里来打工,不计条件的留下来,利用工作之便和302房主混熟。

    可是302家没有租房出去的意向,那如何让他们主动搬出去?----装修吵到他们,或者发出什么声响搞得他们休息不好,尤其是晚上,比如半夜敲她家门......

    听说有一阵子楼道里老是撒落有红豆绿豆,401的女主人曾经踩滑了扭到脚。302的老爷子摔倒是不是意外呢?

    302装监控之前楼上多次夜里有异响,自从装了监控后就消停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402的声响是如何来的?她一时没想到,姑且也不去想它。如果402是空屋就好解释,中介留下钥匙的话自然随时出入自由。

    但是当时402的房子周末那娘俩还来住。

    她们会不会丢了钥匙,或者钥匙被谁偷去,拿去配了一套?

    都有可能......

    那一日,王丽娟发现了一个更合理的可能性。

    中午,她陪客户看完房,出门的时候遍寻不获门钥匙,后来才发现钥匙插在门锁上,她最初直接拔下来的时候没想多,直到到了楼下她才放慢脚步停留下来,若有所悟。

    假如,402的房门钥匙也是这样插在门上忘了拔被金铃看到,或者钥匙掉在门口,恰好被金铃捡到,那么她拿去配一把,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又或者,她有撬门的本事,可以轻而易举打开门?----不管了,王丽娟心想,反正402那时候周一至周五都都没人,能在夜里偷偷溜进去如今可以想通了......

    三

    王丽娟回到店里,金铃正在跟客户通电话。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金铃两眼,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她克制住了质问金铃的念头,嗯,在没弄清她打什么主意的情形之下,姑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的手机这时候也响了,她表姐唐静打来的,她犹豫片刻才接听。

    “嗯,是----都忙完了。”王丽娟点着头答道。“......生意不忙,没事你说----你要来店里还是家里?----店里?好。”

    放下电话,她冷笑:“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金铃也打完了电话,王丽娟的自言自语她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她装作没听见,她在整理桌上的东西。

    王丽娟掂量了一下,对金铃温言说:“下午没什么事吧?”

    金铃看了看白板,说道:“一会儿我要去圆梦花园,约了客户看房。”

    王丽娟点点头:“没啥事儿,看完房你就直接回家吧。”

    金铃不动声色的说:“好。”

    若有意,似无意,她的钥匙落在了桌上。

    所以她和客户看完房,她又回店里来了。

    在门外,她在一边装作打电话的样子,实际上是竖起耳朵在听房里有什么动静。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她便放重脚步推门而入。

    王丽娟的表姐唐静坐在沙发上,脸上有几分凝重的期待,王丽娟蹲在办公桌前找东西,她的脸上似乎有些喜气洋洋的样子,眼角眉梢都遮不住这种感觉,通常人占了便宜之后会有这种表情。

    唐静跟金铃打了个招呼,金铃笑道:“来啦?----不好意思我家里钥匙忘记了,回来拿----王姐在找什么?”

    王丽娟忙道:“没事没事,找点东西。”

    金铃见她不肯说找什么,微微一笑,拿了钥匙要走。

    倒是唐静眨眨眼跟金铃说:“小金说不定见过呢?----有一个咖啡色的旧钱包,里边没钱,但是有几张卡----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几张欠条,别人欠我的,看看找到了能不能要回来。”

    金铃想了想说:“我收拾东西好像从来没见过你说的咖啡色旧钱包----见到的话我应该会有印象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唐静起身说:“啊,有几年了----把这事儿忘了,今天才想起来。”

    金铃心想:“这谎话好像不太高明。”

    她沉吟道:“欠条超过三年,好像没有法律效应了吧?”

    王丽娟吃了一惊,起身说:“真的假的?”

    唐静点头说:“好像是有那么一说----不过,能找到的话试试无妨----你要了,人家‘可能’不会给你,但是你不要,人家是‘一定’不会给你的。”

    金铃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慢慢找,我先走了。”

    等她走了,王丽娟才说道:“你为什么不干脆跟她说你要找什么?”

    唐静淡淡说道:“一个外人,跟她说那么多干嘛!”她顿了一顿,问道:“东西会不会不在店里,在家里?”

    王丽娟沉默片刻,断然说:“没往家拿,一定在店里,就是得慢慢找......”

    唐静看了看时间,起身说:“你慢慢找吧,找到之后跟我说一声。我现在去火车站,薇薇那班车差不多到时间了。”

    薇薇是她女儿。

    王丽娟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不年不节的,又没放假,回来做什么?”话说出口才想起缘故,脸上一热说:“啊对,你们也是好久没见了。”

    唐静脸上渐渐露出一点笑容:“对,我这两天晚上都跟她通电话,她想去英国留学。”

    “英国留学很烧钱吧?”王丽娟说。

    唐静缓缓说:“烧钱,很烧钱。所以,东西你抓紧帮我找。”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丽娟愣了一会儿,继续找。

    四

    晚上,王丽娟在家里翻箱倒柜。在店里没找到的东西,她试试在家里能不能翻到。

    孙海涛一直翘着脚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她找了成个小时还在找,忍不住说:“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王丽娟颓然坐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找我表姐的东西----一个咖啡色的旧钱包,里边有几张卡和几张欠条,她出事之前托我保管的,现在她想拿欠条找人要钱。”

    “有多少钱?”孙海涛兴致来了。

    “十几万块,她说的----但是我怀疑不止。因为她说,如果这钱能要来,店她不找我要,没给的两万也不要了,还可以再给多我分五万块。”王丽娟说。

    孙海涛一听更有精神了,起身也帮忙找,边翻边说:“那卡呢?卡里还有多少钱?是不是也分给咱分一些?”

    王丽娟白了他一眼:“你傻啊,她出了那事儿,名下所有财产当时都被冻结,连房子后来都拿去抵债了,一分钱也不可能给你留。”

    孙海涛忽然想起:“你怎么知道欠条里的钱不少?”

    王丽娟“哼”了一声说:“唐静说薇薇想去英国留学----能不能去就指望这笔钱了,她刚出来没多久,连住的地儿都没有,还是住我舅家,然后现在还能想着让闺女出国,所以那绝对不可能是一笔小数目。”

    “英国留学一年得几十万吧?----四五十万够不够?”孙海涛不确定的问。

    “我哪知道。”王丽娟嘟囔。“差不多吧?”

    “但是这欠条能要来钱吗?十年了都,谁会认账?”孙海涛一脸怀疑,他看了看他老婆:“你怎么不找了?”

    “我怀疑我就没把它拿回家,应该是在店里才对。”

    “那你还在家找什么劲?----咱现在去店里找去。”孙海涛一骨碌爬起来。

    王丽娟白了他一眼:“别神经了----我在店里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我就是怕万一没在意给带回来了----明天我再接着找吧。”

    孙海涛念念有词:“我估计,得有一百来万吧?”

    “不知道。”

    “你明天跟唐静说,要钱的事我可以帮她,不过帐可不是好要的,也不是白要的,让她跟我分一半儿。”孙海涛大言不惭的说。

    “臭不要脸!”王丽娟骂了一句。

    “你出去打听打听,十年钱的帐这都是死账、烂账,跟打水漂了没什么区别,能要回来跟白捡的一样,这样的烂账能要来,都是平半分的!”

    王丽娟“哼”了一声:“懒得理你!”

    她起身进了卫生间。
    第五十四章 反目

    一

    金铃一早到店里的时候王丽娟已经来了,屋里翻得乱七八糟,好像被贼光顾过一样。

    王丽娟脸上有点异样,她对金铃说:“你回头有空收拾收拾吧,我有点事儿出去一下。”

    她急匆匆走了。

    金铃看着一地狼藉,简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她叹了一声,又叹一声,然后开始先收拾桌子上边。

    她刚收拾十来分钟,唐静进来了,见屋里几乎没立锥之地,皱眉在门口说:“丽娟还没来吗?”

    金铃说:“王姐来过了,走了十几分钟了,说有点事出去一下,没说去哪儿。”

    “东西找到了吗?”

    金铃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没说。”

    唐静皱着眉给王丽娟打电话:“你去了哪里?我不是跟你说来找你嘛,你也不等我----东西你找到没有?----没有?没有你让小金把东西收拾起来干嘛?还让我一起找!”

    金铃隐约能听见王丽娟的声音:“怎么也得收拾一下好下去脚吧?生意还得做呀,来个客户看着也不成样子啊----”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十点半之后吧。”王丽娟敷衍的说。

    唐静不悦的挂了电话,跟金铃说:“地上这些东西先暂时摆一边吧,这都是她找过的,我先看看她没找过的地方。”

    金铃微微笑了一下,便把东西都挪到墙边。

    二

    十一点钟,王丽娟从富丽山居的售楼处出来,脸上带着富足的笑容。

    陪她一起出来的女人满脸堆笑:“王姐你刚选的两个单位无论哪一个都是楼王,你本身就是干这一行你都懂,我也就不用跟你多说了,你决定好要哪一个告诉我。”

    王丽娟轻轻颔首道:“好,我这两天款子提出来就联系你。”

    “你要是全款买,我还可以再给你申请一点折扣。”

    “但是我还差三十万。”

    “借一下嘛,你大头都有了,还差这三十万?你说是不是----”

    王丽娟有几分犹豫,她说要考虑一下。

    那女人回去了,王丽娟的手机也响起来了----是唐静。

    “你不是说十点半回来吗?现在十一点了都!----你在哪?”唐静的口气不怎么和善。

    王丽娟不怎么在意的说:“我在外边,事情没办完----你什么事你说!”

    唐静一肚子火:“我还能什么事?当然是找那个东西了呀!”

    王丽娟似笑非笑、明知故问的说道:“找到没有?”

    唐静爆了一句粗:“找到个屁!你赶紧回来找!”

    王丽娟嘴上说:“好好好,好好好!我这就打车回去!”

    挂了电话,她慢条斯理的把手机放到包里。

    一辆黑色轿车正好停在她不远处,车上一个男人从副驾下了车,从王丽娟身边绕了过去。

    本来她也没有在意,可是那辆车刚开出两米远又停了下来,司机打开车门朝着这边喊了一声:“鸿渐!”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原来刚下车的男人落下手机在副驾。

    刚下车的男子小跑两步上前拿了手机,车主人和他笑嘻嘻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开车走了。

    王丽娟认得那开车的男子,也认得那辆车,好巧不巧,正是下雨天来接金铃的老杨。

    她跑上前两步,追上那个下车男子:“鸿渐!”

    杨宗建的生意拍档卓鸿渐有点莫名其妙,他看着这个陌生女人那么亲热的喊自己的名字,疑惑地问:“你是----”

    王丽娟不理他的问话,指着已绝尘而去的车说道:“刚刚那个是老杨吧?”

    “哪个老杨?”卓鸿渐警惕性挺高。

    “我是他同学。”王丽娟拿出手机翻看:“他手机是不是还是这个号?”她报了一遍杨宗建的手机号。

    卓鸿渐听电话号码不错,倒是不疑有他,放下戒心表示没错----他是老杨,杨宗建。

    王丽娟满脸堆欢的笑道:“电话号码没错就好,我有事找他打他电话就行了。谢谢你!”

    她转身笑吟吟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卓鸿渐心想:“杨哥这女同学有点老啊......”

    三

    王丽娟到店的时候只有金铃一个人在,一问,原来唐静吃饭去了----她早上就没吃饭,又等王丽娟一个上午,饥肠辘辘加上怒火难捱,终于顶不住去吃饭去了。

    王丽娟知道唐静回来少不了怒火冲天,搞不好还会大吵一架,便问金铃吃饭没有,没吃赶紧去吃去,吃完饭没什么事的话去看看302的老太太,陪她聊聊天。

    金铃明白她的意思,便出了门。她去超市买了些菜,然后径直去了302老太太家。

    门敲了好一阵都没开,金铃能听见屋里有动静,她连拍门加叫喊但是一直没见老太太开门,最后她灵机一动在奶箱里翻找了一下,果然找到门钥匙,却是老太太怕忘带钥匙特地藏在那里备用的。

    她开了门就看见老太太歪倒在地上,忙扔下东西上前把她扶起,老太太手指着桌上,金铃忙一把抓过来递给她。原来老太太是哮喘发作,赶过来拿药却跌倒了爬不起来,幸亏金铃来得及时,拿了药吸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金铃张罗着要送她去看医生,老太太坚称已经好了,不需要去医院,上床上躺着休息休息便好,金铃再三劝说,她坚决不从,金铃见她恢复了常态,也就不再勉强她。

    老太太还没吃饭,金铃煮了两碗青菜肉丝面两个人吃了,收拾好东西,她让老太太好好歇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给她打电话----电话时时刻刻放在身上才好。

    老太太也在金铃出门时喊住她,让她把门外奶箱的钥匙放回原处,又让她从电视机的低柜下找出来一套钥匙,让金铃把这套钥匙放她身上,以后这个家她可以随意进出。

    四

    金铃回到店门口,看见外边三三两两有人探头探脑往里看,原来屋里王丽娟同唐静正高声吵得厉害。

    “没找到就是没找到,那有什么办法?”这不焦不躁的声音是王丽娟。

    唐静的声音气急败坏:“谁说没办法?银行卡丢了都能补卡,这个凭什么不能?我就不信东西找不到了钱就要不回来了?----你跟我去!”

    “去什么去?这都几点了?等咱过去人家都下班了!”

    “那好,今天不行就等明天,明天不行就等后天!反正你别想赖!----明天,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唐静撂下这句话,怒气冲冲的从里边出来,她见到金铃连招呼也没打,就铁青着脸孔、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丽娟抱着膀子在门口鄙夷的看着她离去,见金铃在外边,似笑非笑的扭身进去了,金铃也随后进去,看热闹的逐渐散去。

    金铃看屋里一地狼藉,想是唐静跟王丽娟吵架时扔的,她默默蹲下身子收拾起来。

    王丽娟忽然说:“别收拾了,我跟你说个事儿。”

    她坐在沙发这边,拍拍旁边让金铃坐过去,金铃没跟她坐太近。

    王丽娟含笑说:“这个店我打算不干了,我转给你吧,给你算便宜点。”

    金铃有些吃惊:“怎么不干了?”

    “不想干了,累了,我想歇歇----我看你干得挺好,上手很快,你接过去肯定干得比我强。”王丽娟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说。

    金铃心道:“你们表姐妹恐怕没掰扯好这个店吧?我可不趟这个浑水。”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王丽娟见她没接自己的话题,懒懒的说道:“我给你这个数----”她眨着眼,微笑着用右手比划了一个“三”,朝金铃晃了两下。

    “三万?”金铃有些意外了,她还真有点动心。这价格真的很合适,不过她二人看起来有些纠纷呢----

    王丽娟嘲弄的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三十万!”

    金铃盯着她看一会儿,确定对方没在开玩笑:“你说的低价是三十万----我没听错吧?”

    王丽娟大言不惭的说:“你没听错。”

    金铃“嗤”的从鼻孔发出这样的声响,站起身淡淡说道:“我耳朵可能有毛病。”

    王丽娟翘起二郎腿,低头滑动手机,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微笑说:“这个人,你应该认得吧?”

    金铃随意的一眼瞥过去,这一看之下顿时在心里“咯噔”了一下----照片拍得很不好,可是足以看清那个人的脸----杨宗建。

    “不认识。”金铃脸上尽量的不动声色,嘴上本能的否认。

    王丽娟嘲弄的说:“不认得这个人,还不认得这辆车吗?看看车还有车号,和下葬那天你老公开的那辆一模一样,下大雨那天来接你的也是这个人、这辆车----杨宗建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金铃敌视着她,一时倒不知如何回应----这个女人她在哪里拍到的杨宗建?她又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她还知道些什么?

    ----无数个疑问。

    王丽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道:“我怎么会拍到这张照片?----那还要多谢你的示范,那天孙海涛来店里,你偷拍了他的照片。我上午看到杨宗建,本来是没什么机会拍到他的,谁知他朋友的手机落在他车里了,他车刚开走又停下来、下了车,于是乎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

    金铃终于出声了:“你想干什么?”

    王丽娟脸一沉,冷笑道:“应该是我问你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几个月之前,杨宗建来店里租房,租房的人有特定的要求我见得多了:一定要一楼的,一定不要顶楼的,一定要有暖气的,一定要有电梯的----这些都不稀奇,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租房指定要租哪一套房的,关键是----那房子还住着人。这金陵小区六号楼一单元302的房子到底有什么魔力,他非要租它而且还给出三千块这么离谱的价格呢?”
    第五十五章 故事

    一

    王丽娟继续说道:“他没能顺利租下这个房子,然后你出场了----不介意给的工资少,不介意我刻薄你。我以为你是为了能来学习学习,可能以后要自己开个店,压根没想到你和杨宗建是一个目的,你也想拿下那个房子。”

    “为什么302家在门外装了监控?因为不断有人骚扰----时间就在你来后没多久。有人半夜敲他的家门,吵得他们睡不好觉,有人半夜进入402的房间摔东西制造噪音----402平时没人住,只有周末才有人,可能有人捡到她家钥匙,偷偷配了,趁那娘俩不在的夜里悄悄溜进去,竟无人发觉。”

    “302的老两口苦不堪言,他们不知道有人装神弄鬼只不过是想逼他们搬家。他们报了警,可是警察守了几晚,竟然也一无所获。好容易有一天402又闹出声响,可是奇怪的是没有人跑下楼,那么制造噪音的人哪里去了?----他可以是楼上的住客,还有一种可能----某一间没租出去的房子,他有钥匙,他就躲在那里----钥匙是你给的,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

    “自从装了监控,一切行动就不方便了,这条路行不通了。你们又想了别的法子----我注意到几个细节,有一段时间,楼梯里老是有红豆绿豆撒在地上,而且都是在三楼楼梯以下,有两个人因为踩滑了摔伤----包括302的老爷子。当然,我没有实质的证据说这个是你干的,我只是----怀疑。”

    “你和302的老太太在多次刻意的热心相助下关系越来越好,甚至她还认了你做干女儿----她完全不知道你在图谋什么----你能告诉我,你在图谋什么吗?”

    王丽娟目不转睛的盯着金铃看,金铃继续一声不吭。

    王丽娟微微一笑:“我还知道一个有趣的事儿:有个年纪大的阿姨住这多年了没搬过,她说302家原来的住户也姓金,那家有个女儿,好像就叫金铃。”

    金铃沉默片刻,木然说道:“没错,302确实是我原来的家。我为什么想要租下来这个地方,我来告诉你。”

    她倒了一杯水,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我小时候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我爸带我来看这房子的装修,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我在楼下和几个小姐姐一起玩儿,其中有一个小姑娘口袋里装了好几枚戒指,她给我们每人一个,有一个大一些的女孩扁着嘴说假的有什么好看,这个小姑娘就带我们去她家,她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了很多漂亮的项链、戒指、镯子等珠宝,她说这些都是真的,是她后妈的,她后妈是个狐狸精,她讨厌她后妈。几个女孩拿着那些珠宝玩儿,有人又给我套了一个戒指,这时候我听见我爸在楼下喊我,我就跑下去了。”

    “我爸喊我只是看我不见了,怕我丢了才喊的,看见我没事就拽着我上楼了。我玩累了,就在爸爸肩头睡着了。装修的工人在铺厨房的地砖,门口和了一些水泥砂浆。迷糊中我的胳膊滑了下来,一枚戒指从我手上脱落,正好掉在了水泥砂浆里,谁也没有注意。”

    “刚好那个小姐姐的后妈回家,发现首饰被拿出来当玩具玩,真是气坏了,她挨个索要,把珠宝都要回来了,唯独少了一枚戒指。她也追到我家,可是我的手上只戴了一个塑料的玩具戒指,翻遍我身上也没找到,她悻悻的走了。当时她气势汹汹,我爸又和她吵得厉害,我吓得没敢说戒指掉进水泥砂浆里的事。”

    “因为戒指弄丢了,那个小姐姐被她后妈毒打一顿住进医院,刚好一起住院的隔壁床的小朋友的家长是报社记者,她看了小姐姐的伤之后义愤填膺,写了一篇虐儿的专题报道,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这个后妈后来进了监狱。至于那个小姐姐,我后来没再见过她,我正式搬来住的时候她已经搬走了。”

    “几个月之前,我在电视上看到有个媒体人讲述她职业生涯里最难忘的一个案例,她讲到了这个,原来她就是写这篇报道的女记者。她在节目里提到那枚戒指,据说有着传奇的来历,当时价值已经是几万块,现在的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王丽娟“哦”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就想租下那个房子、撬开厨房地砖,去把那枚戒指给找出来是吗?”

    “不错。”金铃面如死灰。

    王丽娟半信半疑,问道:“那枚戒指有什么传奇经历?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金铃沉默片刻,说道:“据说戒指是古董,出自皇宫。至于值多少钱,二十万总能值吧?”

    “当真出自皇宫,说不定五十万、上百万。”王丽娟呼吸急促起来。

    金铃淡淡一笑:“但是这只是传闻,真假都不一定,能不能找到更是不一定,还有即使找到了,是不是完好无损也不一定。说不定是那个后妈吹牛,一文不值。”

    王丽娟心里说:“一文不值你会费那么大周章?鬼才信!”

    她温言道:“说不定是真的呢?说不定值上千万呢?......不过值多少钱我不管,你给我三十万,这个店就是你的了。”

    金铃咬了咬下唇:“你这明明是敲诈----”

    王丽娟狡黠一笑:“别说那么难听,我这是转让店铺,至于转让费那是大家你情我愿的,高了低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要是没兴趣接这个店呢?”

    王丽娟微微一笑,起身温言道:“你最好有这个兴趣。你要是没有,我可以问问警察有没有这个兴趣。”

    她轻轻拍了拍金铃的肩膀,走了。走到门口时缓缓转身,微笑道:“对了,你可以跟你老公商量商量----不过,也许,你更愿意跟老杨商量一下?嗯,你老公恐怕不知道你和老杨的关系吧?”

    她嘻嘻一笑出了门。

    金铃的双手按在桌子上,把报纸弄得一团皱。她慢慢坐下,身子在转椅上摇晃了一阵,然后她拨通了杨宗建的电话。

    二

    孙海涛回到家,听见浴室里水声哗哗响,看来王丽娟在洗澡。

    打了一天麻将,累了,他往沙发上一歪----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顺手一抽,是王丽娟的包。他刚抡起来要扔,忽然想起里头没准有钱,他于是翻了起来。

    只找到几十块钱零钱,孙海涛悻悻的把钱揣进口袋。忽然,他看到一张纸,他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他开始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他张大了嘴,再也闭不上。

    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右手在左手手心不停击打着,最后他下定决心出了门......

    孙海涛回来的时候提了些酒菜,吹着口哨进了厨房。

    王丽娟已经洗完澡了,吹好了头发,正准备做饭。看孙海涛在厨房忙活,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说道:“赢钱啦?”

    “手气好,赢了三百五。”孙海涛贼特兮兮的笑。

    王丽娟白他一眼:“没出息,三百五把你高兴成这样----对了,你刚刚是不是回来过?我洗澡时候好像听见有动静。”

    “我是回来过,一想我赢了钱,不能让我亲爱的老婆累一天还要给我做饭,所以买点酒菜,省得你做了。”孙海涛油嘴滑舌的说。

    王丽娟撇撇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心里说。

    她心情好,所以不去理会孙海涛又去打牌且一夜未归,他输钱赢钱她也不在乎----谁会对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乎?

    晚饭时候她破例和孙海涛一起喝起酒来。东北女人豪气冲天,真正喝起酒能喝倒一排,小小孙海涛岂是她对手?

    酒过三巡,孙海涛开始心痒痒了,恬着脸问:“那一百六十万你打算怎么用?”

    王丽娟顿时就酒醒三分,凛然道:“什么一百六十万?”

    “装----还装!”孙海涛贼兮兮的笑:“我看见你包里的单子了......”

    王丽娟的火噌噌上来了,一拍桌子吼道:“好啊,我说你今天怎么不正常呢,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我警告你,你休想打一分钱的主意!那是我给明皓买房的钱,本来我可以给他买一个大房子的,给你妈看病花了一大笔,现在你敢动一分一毫信不信我砍你!”

    孙海涛怂了下来,嘴里咕哝一句:“你儿子买房子让他老子掏啊!”

    ----明皓是王丽娟和前夫生的孩子,孩子跟男方。

    王丽娟瞪眼道:“他老子要是但凡有一丁点儿本事还用的着我来掏钱买房子啊?跟你一样屁本事没有,要钱没钱,烂命一条!我是瞎了眼、倒了血霉才嫁一个窝囊废、又嫁一个烂赌鬼!”

    孙海涛被她骂得恼羞成怒、恶从胆边生,恨不得起身后一巴掌打到那婆娘的脸上去。但他转念一想,硬是忍了下去,他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两下,告诫自己要忍,忽然,他摸到裤子口袋里一个扁扁的东西......

    “消消气消消气!”孙海涛一脸谄笑。

    王丽娟“哼”了一声,起身去洗手间洗手,刚刚她拍桌子的时候拍到盘子边,沾手上菜汤了。

    她洗完手,看见孙海涛毕恭毕敬的给她端了杯酒:“来来来,娘子消消气!”

    王丽娟朝他翻个白眼:“不喝!”

    “一杯,就喝这一杯!喝完这杯,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行了吧?我不提那钱的事儿了,再提我是王八蛋----钱给儿子买房那不是天经地义嘛!”孙海涛一脸诚恳。

    王丽娟哼了一声,大约是觉得自己刚才骂得有点过了,她也得给对方个台阶下,她脸色稍霁,仰脖把那杯酒灌进了脖子里。

    她的电话这时候震动起来了,唐静打来的----一下午她打了无数次电话,王丽娟嫌她吵,接都懒得接。虽然不能拉黑她,但至少可以打静音吧。

    唐静锲而不舍的打来,王丽娟终于决定接听了:“你想干什么?你这一天从早轰炸到晚上,你想干什么?----你不要来我家,我不在家!你要来就来店里,我陪你找好不好?把店翻个底朝天、翻一夜我也给你找出来行了吧!”

    电话讲完,她起身抓了包大步流星踏出门。孙海涛高声喊道:“老婆,我陪你去吧?”

    在得到王丽娟的否定回答之后,他慢慢坐回椅子里,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出来......
    第五十六章 血泊

    一

    王丽娟坐在出租车里,把包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店铺的钥匙----是遗落家里了,还是在店里忘了拿?

    她给金铃打电话,半天没人接听,她于是发微信过去:“我钥匙有没有在店里?我找半天没找到。你方不方便来开一下门?没钥匙我进不去。”

    金铃在洗澡,手机打成了震动,五六分钟之后她才看见回过去:“等一会儿我给送过去----这么晚了你还去店里干什么?”

    王丽娟简洁的说:“找东西。”

    金铃不便多问,便说她差不多二十分钟到,然后挂了电话。

    结果王丽娟又翻一次包,这回倒是发现那枚钥匙了,她赶紧又给金铃发个微信留言:“找到了,不用来了,谢谢!”

    唐静的电话又打来了,前排的出租车司机都听见她在吼:“你来了没有,你是不是在耍我?我已经到了!”

    王丽娟淡淡的说:“吼什么呀?再等五分钟就到了!”

    她到了店门口唐静就冲上来,怒斥打了她一天电话她装聋作哑。王丽娟不动声色,付了钱下车。

    出租车司机好奇的看了她们一眼。那个瘦弱的女人在这个东北女人面前跳脚发威,东北女人满脸不屑、没有回应,司机在心里脑补了若干情节,心下赞叹:“果然欠钱的都是大爷----”

    二

    王丽娟开了门、开了灯,钥匙往茶几上一丢,人往沙发上一坐。

    “你说实话,东西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唐静森然说道。

    王丽娟点上一颗烟,矢口否认:“没有。”

    “那别找了。”唐静木然说道。

    王丽娟扬起一道眉毛:“哦?”

    唐静咬了咬下唇,平静的说道:“明天你带着身份证,我来找你,咱们去办理一下挂失。”

    “然后呢?”

    “属于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去----不过,我也不会亏待你,我给你分一些。”唐静尽可能的心平气和。“二十----不,三十吧,我给你三十万。”

    王丽娟“嗤”的笑出声:“哪个是你的东西?写你的名字了吗?”

    唐静一阵浊气上涌,她险些晕倒。

    定定神,她看见桌上一个粉色的壶铃......

    三

    金铃下了车,看见店里亮着灯。

    她轻手轻脚的走上去往里探探,没看到人影。

    “不是让我送钥匙吗?怎么门开了?”她咕哝一句,然后准备给王丽娟拨电话,这才看见王丽娟让她不用过来了的留言。

    她皱了皱眉,然后开始拨王丽娟的电话。

    铃声随后在屋里响了起来。金铃推开门慢慢向里走去,不知怎么,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王姐,王姐?”她轻轻呼唤起来。

    电话在座位附近响着,金铃先看见地上有一双脚,她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她大着胆子往上看----一个女人躺在地上,头部一片血泊......

    那是王丽娟。

    四

    接到金铃的报警电话,警察十分钟就赶到了。

    齐警官安抚着因为受惊过度而浑身颤抖的金铃,等她平复了一些,给她录口供。

    有法证人员在拍照,奇怪的是,金铃在这个时候还在想,果然电视里都是骗人的,电视里的法证先锋们清一色帅哥美女,这来的是却秃头老头子,肥得好像米其林轮胎的漫画......

    是,我在九点钟接到王丽娟微信,让我到店里送一下钥匙。她说来找东西,钥匙不知是忘在家了还是忘在店里了,找不到。我就匆忙打车过来。她后来找到钥匙没打电话跟我说只发了一条微信,我可能当时刚出门还没上车,所以没看到。

    我是九点二十五分左右到的,看见门已经开了,可是屋里没见有人。我拿出手机想给王丽娟打电话,这才看到她的留言。

    我打她电话想看看她在哪,就听见屋里手机铃声在响,我过去一看,就看见王姐躺在办公桌后面的地上,满头都是血。

    我伸手试了试,她的呼吸都没有了----死了,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那个粉红色的壶铃我看见了,上边都是血,凶手应该是用它敲的王姐的头----这壶铃是我的,生意不忙的时候,我会在店里锻炼锻炼。

    ----她最近和什么人有矛盾?

    嗯,她表姐唐静,和她吵得很厉害,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据王丽娟说,唐静有一个咖啡色旧钱包几年前----可能十年前放在这里,里边有银行卡和一些欠条,她说唐静想找到欠条跟债主要钱,不过我怀疑她说的可能不是真的。你们可以查一下唐静,她好像是刚刚从监狱出来没多久----她因为非法集资入狱十年。那些欠条即使找到,过了有效期也很难要回来钱,所以我想关键是银行卡----如果银行卡是唐静的名字,里边的钱肯定当年就被冻结拿去抵债了,找到也没用,但如果是以王丽娟的名字存的那就不同。我怀疑王丽娟已经找到了银行卡,取出了里边的钱,却跟唐静说没有找到......

    齐警官向手下下达命令:“马上去找这个唐静!”

    五

    唐静跑了。

    她从中介跑出来,回家收拾了点东西就直奔火车站。她随便买了一张很快就开的车票,匆匆上了车。

    没有座位,车里有些挤,但是她反而觉得有些安心。

    她的心跳得很厉害,浑身颤抖,抖得她前边的乘客回身看了她一眼,皱着眉离她远了一些。

    她好不容易挤到过道找个角落,像一个民工一样直接坐在了地上。她抱着双腿,头枕在了膝盖上,火车有节奏的晃着,她慢慢合上了眼睛。

    粉红色的壶铃,她操起它,砸向王丽娟的脑袋,一下,两下......血流了一地,她忽然停下来,看着手上的血,尖叫起来----

    她猛然醒了,抬头,她看见几个乘警向她直奔过来,她张大口想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起身却浑身酥软,动弹不得......

    像梦魇一样,可是这却是真的,不是梦......

    六

    齐警官坐在唐静的对面,审讯室里除了她与他,还有一个做记录的女警。

    “说说吧,王丽娟是你杀的吧?”齐警官温言道。

    唐静垂下眼睛,她好像是想哭,半晌,她却挤出几分笑意,然后还是化作抽噎:“我想不到你们动作这么快,这就把我抓到了......我在监狱十年,这世界真是变的太快了......”

    她舒了一口气,说道:“是,没错,王丽娟是我杀的。我这个表妹,枉我以前对她这么好......她下岗失业没地方去,我让她来中介给我帮忙,后来我干集资挣了钱,就半卖半送的以两万块的价格把这个店转给她了,其实她根本就没给我那两万块----我那时候有钱,也不计较这个,没跟她要。我当时想离婚,又不想跟老公分那么多家产,所以想转移一些财产到她身上,可是我发现她很贪心,借给她的东西时间久了她就当是自己的,不想还了,而且她老公是个滥赌鬼,万一他发现了或者他们离婚的话,我这些东西就成他们的了,所以我想来想去,最后没这么做,只用王丽娟的名义开户买了一万多块钱的股票。”

    “我后来因为非法集资入狱十年,上个月才出狱。我出来之后没有钱也没有工作,暂时住在我爸妈家里。我想起来王丽娟一直没给我那两万块钱,我想看看她生意怎么样,能不能把这钱要来。但是她一直都说生意不好,我也就很难张口了。”

    “后来她婆婆去世,下葬那天,我坐她店里小金两口子的车时候,无意中听到他俩讲股票,小金老公手里那只股票是十年前我买的那只,我忽然想起来当时才四块多,现在四百多了!我买了四千股啊,那我就有一百六十万啦!”

    “等丧事办完,我就跟王丽娟提当年放在她这里的一个咖啡色旧钱包,里边有几张银行卡和几张欠条----银行卡肯定没什么用了,当时我出事的时候所有卡都冻结了,钱也不是自己的了,欠条其实也没几个钱,关键是那个股票的卡......我当然不能跟她提股票的事儿,怕她动别的心思。她说那个钱包一直放在店里什么地方,肯定没扔,哪天我可以过去找一找。”

    “我第二天就去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我让她帮我有空接着找,家里也找找,看看是不是记错了。我最初不太担心它丢了,因为就是丢了也可以挂失,后来我想到一旦去挂失,王丽娟看到这个股票值这么多钱,说不定就赖着不给我了......”

    “可能是因为我催得太急迫,王丽娟觉察到了不同寻常,她找到钱包之后也没跟我说,她发现了那张股票的卡,就跑到证券公司去查了一下,结果发现那个股票已经值一百六十万了!她当场就卖掉了所有的股票。”

    “我发现她开始敷衍我、不接我的电话之后,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我到店里和她吵了一架,但她不承认找到了钱包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彻底和她撕破脸。”

    “昨天白天我打了她很多次电话她也不接,直到晚上,她终于听了电话。我说我要上她家来,可能她不想让她老公知道这件事,所以约了我上店里来。”

    “我等了二十分钟她才来到,一见面我就忍不住和她吵,她也不生气。她越是镇定我越觉得心慌,我知道她一定是找到钱包并且看到那个股票的卡了,那个卡是她的名字开的呀。我问她找到钱包没有,找到之后我拿了钱可以给她三十万当酬劳。谁知道她说,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的东西她的名字,有我什么事?”

    “我气得要疯了,上前和她理论,我想动手打她,可是不是她的对手,反而被她一把推开。她终于承认东西她找到了,股票她也卖了,可是那是她的名字她的钱,和我没什么关系!她要用这笔钱给她儿子买一套房......”

    “我先是苦苦哀求,说钱是留给我女儿出国留学用的,我可以给她分一半,但是她说钱都是她的,一毛钱也不会分给我。我怒火中烧,上前和她撕打起来。”

    “我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忽然,她好像很难受似的喘不过来气,身子弯了下去......”
    (题外话)
    写这篇小说,我没有给一个亲朋好友和家人讲(包括老婆孩子),我比较怕熟人知道了硬来给捧场,明明看不下去还要夸奖一番,然后打个赏。
    那种感觉像人家穿得西装革履准备来看歌剧的,结果你只是一个乡下草台班子在唱地方戏,对方尴尬我尴尬。
    如果是陌生人应该是真的觉得我写的好吧?
    ----我还是天真了,陌生人留言夸我的、加我私信的,照样很大比例不是真心实意说你好的,是问你考不考虑出书的,还要要不要花点钱涨点击量的。
    今天第一次有人打赏给我,我如一个出道多年的十八线明星走街上第一次被粉丝认出来邀请合照一样,简直受宠若惊。
    原谅我这一遭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谢谢你,ty-rose731。

    第五十七章 壶铃

    一

    “我看准时机一把把她推倒在办公桌后面的地上,然后一把操起桌子上的一个壶铃,狠狠的向她头上砸去......”

    齐警官问道:“你砸了她几下?”

    唐静摇摇头,目光呆滞:“四下,五下,六下?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实在是气急了,我可以不要那个店,也可以不要那两万块钱,可是那个股票我必须要,卖了它,我女儿去英国留学就有着落了。可是王丽娟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给我,她说什么都是她的,她要用这笔钱给她儿子买房......”

    “大家都是亲戚,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占了我那么多便宜我无所谓,这个股票我不能再让她占便宜了!----可是那股票户头是她的名字,虽然钱是我的可是她不承认,没有证据,她说没有证据----她说大家都是亲戚,当年要是用我自己的名字开户买股票,现在渣也不剩了,我为什么不能便宜一下自己人?呵呵,自己人......”

    “自己人?如果我是孤身寡人我就认了,自认倒霉,可是我有女儿,我进去坐了十年牢,我亏欠她太多,去英国读书是她的梦想,我只想满足她这个梦想......”

    她张着嘴巴,眼泪滚滚落下:“可是这个贱人,竟然翻脸不认人,她什么都不想给我,所以我越想越气,那一刻只想杀了她......壶铃拍下去的时候我心里很痛快,可是当我看到血流出来了,忽然清醒了,我觉得害怕,就仓皇的跑了......”

    唐静呆呆的说完了,惨然一笑:“真是不值----这些钱我们两个都没有机会花了,倒便宜了她那个烂赌鬼老公......”

    二

    齐警官的办公桌上摆着法医送过来的验尸报告。

    嗯,死者左侧颅骨骨裂,生前受到不下五次猛烈撞击,致命伤在太阳穴。胃里除正常食物外,验出有白酒还有----

    头孢的成分?

    齐警官想起唐静落网前表现可疑的孙海涛。孙海涛假意很难过的样子伴着呜咽两声,却是“干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泪也没淌出来。

    “这家伙一定有问题。”齐警官暗暗想道。“知道老婆死了也没挤出来几滴眼泪,来的时候眼神都有些闪躲害怕,当听说是被人砸破头死的之后好像有些惊愕。”

    他拿起电话:“小石,你和老张去一趟王丽娟家,重点是----”

    三

    金铃是被杨宗建接了送回家的。

    郭传志那天晚上出差还没赶回来,他还要一个多钟头才能到家,听说店里出了命案,忙给杨宗建打电话让他去接金铃。

    金铃脸色灰败,上了车兀自在发抖。

    “王丽娟是怎么死的?”杨宗建握住她的手。

    “被人打爆了头----用的是我那个壶铃。”

    “她那么晚来店里干什么?”

    “说是来找东西。”

    “谁杀了她?有没有头绪?凶器是你的壶铃,上边肯定有你的指纹----那你不是很麻烦?”杨宗建的表情有点异样。

    金铃勉强一笑,闭目靠在椅子背上。过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你担心是我杀的她吧?”

    杨宗建坦白说:“老郭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应该是她表姐唐静。斜对面饭店的监控拍到我来之前唐静从里边慌慌张张跑出来----”

    “单凭这个也不能说她就是凶手,也许她进去的时候王丽娟已经----”

    金铃打断她:“监控里她两人一起边吵边进的店,没多久唐静就一个人从里边跑出来了......”

    杨宗建“哦哦”两声说:“那就是她没跑了。”

    既然凶手有了着落,杨宗建放了心,发动车送金铃回家。既然是郭传志打电话让他接的金铃,他也就不避嫌,光明正大送金铃上去。

    郭旭这小子还没睡,看见杨宗建也来了反而更加兴奋,缠着金铃问端倪:“金铃阿姨,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女老板是怎么死的?”

    金铃一脸疲惫,敷衍他两句便去洗澡了,郭旭就缠着杨宗建问东问西。杨宗建只得粗略给他讲了一下。

    “----真好,金铃阿姨能碰上这种刺激的事儿,我要是能碰上就好了。”郭旭一脸羡慕、若有憾焉的说。“不过,有监控拍到太没意思了,凶手呼之欲出,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杨宗建轻轻弹他脑壳一下:“臭小子,监控坏了你金铃阿姨就成了犯罪嫌疑人,今晚就别想回家了!”

    钥匙声响,郭传志一脸歉然的进了门。杨宗建路上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已经接到金铃,所以他不那么焦急了,但是在金铃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当老公的没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内心难免觉得亏欠。

    进来没看见金铃,忙问杨宗建:“人呢?”

    杨宗建跟他指了指卧室,轻声说:“洗澡了。”

    郭传志细问金铃有没有吓坏?现在好点没有?王丽娟是怎么死的,谁干的?杨宗建简单说了一些,郭旭抢着说了一些,郭传志沉下脸说:“这么晚了还不赶紧回屋睡觉?去去去!”

    郭旭转着轮椅后退几步,转个圈,扁扁嘴说:“这么刺激,怎么能睡着?你就别管我啦,回头看看怎么哄你老婆吧!”

    杨宗建在郭旭头上轻轻拍了一记,笑骂道:“你个小鬼头!”

    他转头向郭传志说道:“很晚了,我回去了,反正你也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郭传志两手合十摇晃了几下说:“感谢感谢感谢!”

    郭旭扯着杨宗建的手晃了晃说:“干爹你别走,今晚你就住这嘛----”

    杨宗建笑道:“我住哪?睡沙发?”

    “你跟我睡一屋!”郭旭一脸兴奋。

    杨宗建笑道:“你那屋好像就一张床吧?我跟你挤一起睡,半夜我怕一脚把你这猴子踹床底下去!”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我不习惯睡别人家、别人的床,我喜欢自己睡自家的床。”杨宗建摸了摸郭旭的头,跟郭传志说:“我走了!”

    郭旭扫兴的撅起了嘴,郭传志跟儿子说:“别闹了,赶紧睡觉去!我送你干爹走。”

    杨宗建在郭旭脸上拧了两把,算是安慰他,然后就走了。

    四

    郭传志洗漱完毕轻轻上了床,看看金铃,她已经侧着身背对着他睡着了。

    她的眉头是皱着的,两手交叉贴在心口,身子也卷曲起来,看来是很怕的样子。

    遇到这种事,害怕也是难免的。女人就是女人,平时再强硬、处变不惊,遇到这种事难免也会胆战心惊、素手无策。

    郭传志轻轻吁了口气,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下股票,然后仰头无声的长叹一声,呆呆盯着天花板直勾勾看了一阵,这才关灯睡了。不一刻他的打鼾声就在房间里回响起来。

    黑暗中,金铃在做梦。

    她像一只鬼魅,身子飘浮飘进店里。推开门,绕过玻璃茶几,办公桌的后面的地上,王丽娟倒在血泊中......

    金铃惊恐的掩住口。

    她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去探王丽娟的鼻息,王丽娟忽然睁开了眼睛----

    金铃吓得一激灵,猛的醒过来了。

    她喘着粗气喘息良久,惊魂稍定,身后的郭传志没心没肺的睡得打呼声震天。

    以往要是听到这鼾声她会恼怒不已,但今天她没有觉得烦躁,反而因此感到有些心安、踏实----对,这些正是她想要的,这鼾声如此真实,不像一场醒不来的梦境......

    她的额头一汪汗水,她轻轻起了身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冷水让她瞬间感到清凉、清醒。

    抬起头,她盯着镜子里还挂着水珠的自己的脸,眼睛里有寒星闪烁。

    金铃想起自己那晚发现王丽娟倒在血泊里的情景----

    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探王丽娟的鼻息----出乎意料的,王丽娟还有微弱的呼吸。

    接着,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姐,你怎么样?”金铃关切的问道。

    “救我......帮我......叫救护车......”王丽娟低声呻吟。

    “好,我马上叫!”金铃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忽然,她停了下来,她想起白天王丽娟的话:“302原来的房主也姓金,好像有个女儿就叫金铃,他后来做了好大的官,不过前两年出事进去了,听说还有一笔巨款没追回来,不知道这房子与这笔钱有没有关联?”

    她顿了顿,向王丽娟问道:“是谁把你打伤的?是有贼吗?”

    “你废什么话,赶紧......赶紧叫救护车啊!”王丽娟忍着痛和怒火咬牙切齿。

    金铃冷冷的看着她。啧啧啧,都这个时候了,你求我救命还跟这么我不客气?

    王丽娟忽然看懂了她眼神里的含义,她忍气吞声低声说道:“是......是我表姐!”

    金铃把目光转向地上的粉色壶铃,王丽娟忽然一阵恐惧,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右手去摸索身下的手机。金铃按住她右臂,柔声道:“别动,我这就打!”

    她拨通120,急切说道:“金陵小区门口王姐中介,有人被打伤了----头部----流了很多血,很严重----快不行了,你们快些来!”

    放下电话,她柔声道:“好了,救护车一会儿就到!”

    王丽娟暗暗松了口气,头痛----头好痛----

    金铃缓缓起身,从桌上拿起一个塑料袋套在手上,然后她拎起壶铃,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向着王丽娟的太阳穴拍了下去,一下,两下......

    王丽娟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她徒劳的睁大了眼睛,终于一动不动了......
    第五十八章 入院

    一

    店里变成凶案现场,金铃一时都不用去上班了。

    她在家沙发上坐着发呆,郭旭在旁边看《名侦探柯南》,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声。金铃平时嫌声音太吵,现在却觉得这嘈杂声給她很多安全感。

    “金铃阿姨,”郭旭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头也不回的跟她说:“警察有没有怀疑你?”

    没有听到金铃的回答,他才转过头去看,原来金铃在沙发上寐着了。

    “金铃阿姨----”郭旭又喊了一声,金铃猛的睁开眼:“啊?”

    “警察有没有怀疑你?”郭旭问她。

    “怀疑我?为什么要怀疑我?”金铃的心“怦怦”直跳。

    “凶器上有你的指纹。”

    “那个壶铃本来就是我平时用的,当然会有我的指纹。”

    郭旭点点头:“那是不错,不过电视剧里你这样通常都会被怀疑是凶手----嗯,我想过了,警察要是怀疑你,你就看看警察提取你指纹的部位。”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郭旭拍了拍他轮椅的把手权当是壶铃的把手,“你平时锻炼时候会怎样握住这个把手?”

    “这样呗----”金铃正握住把手示范了一下。

    郭旭点点头:“正握、反握都没问题,但是如果你用它敲别人脑袋的话,这么拿好像不怎么顺手,不好使劲,反而握住把手拐弯的地方更顺手些......”

    金铃心底下一凛,暗暗想道:“这倒也很有道理......”

    仔细想想,她好像确实是这么握的。

    隔了一会儿,她含笑说:“如果我下手,戴上手套或者用布、塑料袋包一下就没有指纹的破绽了,或者我把壶铃擦干净,甚至直接带走......”

    她停顿片刻,干笑道:“其实说这些挺无聊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犯罪嫌疑人。”

    郭旭说:“也不是啊,你也有机会作案。”

    金铃一怔,说道:“我有什么机会?我进店里时候发现她倒在地上不行了,然后就先打了120,又打了110。”

    郭旭说:“从你打电话到救护车和警车来,怎么都会有十分钟、八分钟的时间,她那时候可能没死,你又拿壶铃敲了她两下----”

    金铃不禁变色,她起身不悦的说道:“动机呢?我杀了她有什么好处?”

    郭旭捏了捏下巴,缓缓说道:“你们在一起上班,也许发生了什么矛盾......”

    “多大的矛盾,至于把人给杀了吗?”

    “也许她知道了你......什么秘密?”郭旭沉吟道。

    金铃“嗤”的笑道:“我能有什么秘密啊?”

    郭旭幽幽的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

    金铃微笑说:“你也有秘密吗?”

    “当然,我有好多秘密......”郭旭正色说。

    金铃逗他:“你有什么秘密?能不能说一个给我听?”

    郭旭想了一想说:“你知不知道我爸多大?”

    金铃不禁莞尔:“他四十一。”

    郭旭撇撇嘴说:“他四十三其实----我奶奶说的,上户口的时候少报了两岁。”

    金铃微笑说:“男人的年龄无所谓,女人的年龄才是秘密。”

    “阿姨你知道我多大吗----十二,十三?”

    金铃这时电话响了,是302的老太太。她随口说:“十二吧?”然后接听电话:“喂,阿姨?”

    老太太听起来声音有些痛苦:“金铃你能来一下吗?陪我去趟医院,我这昨天以为休息休息就好了,但是今天这腰椎还是----”

    “好我马上去,你在家别走动。”金铃挂了电话,交代郭旭两句就匆匆走了。

    二

    金铃打车走的,车一直开到小区单元门口。进门的时候金铃看见有人对着王姐中介指指点点,发生凶案这件事毫无疑问小区里都传开了。

    她一早准备好了口罩和帽子,还没到就戴上了,下车的时候跟做贼一样,幸好没被人看见。

    她多付司机十块钱,让他在楼下等一会儿,如果老太太能坚持一下走下来,就用他的车送去医院。

    她一路小跑上去,开了门,老太太皱着眉坐在沙发上。

    金铃“哎呀”一声责怪她说:“不是跟你说了躺床上等我吗?”

    “这会儿......好一点了。”老太太面露痛苦之色:“医保卡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我估计吧......可能得住院----”

    “那咱现在就走?出租车在下边等着还没让他走呢,你这行不行?”金铃小心翼翼试着扶起她。

    “行,行----哎呀不行不行,一动就疼......”老太太五官都扭曲了,又慢慢坐下来。

    “那我还是打120吧,他们有担架,能把你抬下去。你现在躺下吧,我下去跟司机说一声让他走吧。”金铃安顿好老太太,打了120,然后下楼让司机走了。

    好巧不巧的,物业的老李和几个大妈正好过来看见了金铃,忙围着她追问昨晚命案。

    金铃只得简要说了两句。是,王姐被杀了。对,昨晚我报的警----她让我来给送钥匙,结果到地方发现门已经开了,她倒在地上不行了,满头是血......

    “是有小偷进来偷东西吗?”大妈A问。

    “她那个小破店哪有什么值钱东西,除非有个电脑。”大妈B撇嘴。

    “我听说可能和她表姐有关,就是这个中介之前的老板。”金铃小心翼翼的措辞。

    “那个女的呀?前两天我看见她们吵架----她好像姓唐吧?我这好多年没见过她了,我们家房子就是经她手买的。”大妈C有点兴奋。

    连老李都来八卦:“好像那女的蹲监狱刚出来吧?”

    “是不是来要回这个店,小王不想给,她就......”大妈们开始脑补。

    金铃跟老李说:“李师傅你帮我到门口等救护车,带他们到这来----302的老太太昨天提东西闪到腰了,这动不了,我得陪她去医院,各位不好意思----”

    她像一个被影迷围堵的大明星一样冲出重围往楼上跑,有两个大妈和302老太太相熟,也跟着上去看情况,当然也顺便再八卦几句。

    救护车来得挺快的,刺耳的声音引得整个小区都为之侧目。因为昨晚的命案,这小区的人难免有些心惊肉跳。

    老太太被担架抬下去,金铃跟着上了救护车,总算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一路顺畅,老太太也平静下来,她哼哼了两声,跟金铃说:“她们刚才问你什么?说谁死了?”

    “我们店里那个王姐。”

    老太太吃了一惊:“她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死的。她让我给她送钥匙到店里,结果我过去的时候门已经开了,她倒在地上不行了,头上都是血。我就赶紧叫的救护车,再打的110。我后来听说她在车上就走了,我又配合警察问话,折腾到下半夜才回到家。”

    老太太疑惑起来:“大晚上她到店里来干嘛?她不是让你送钥匙吗,怎么门又开了?”

    “她说来找东西,没带钥匙,后来又在包里翻出来了,她也没给我打电话,就发了个微信给我让我不用来了,我急慌慌出门没在意也没看见。”

    “那警察找到谁干的了吗?”

    金铃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是她那个表姐,刚刚从监狱放出来。这个店原来的老板是她,后来她干非法集资,把这个店转给王姐了,好像王姐也没给她钱----”

    “是不是她表姐出狱了跟她讨债啊?准备要回这个店?----哎呀小金,怪不得小王想把这个店给盘出去呢,原来这店根本不是她的!----幸亏咱没接她这个店,要不然纠缠不清,可够麻烦了!”

    金铃沉吟说:“这个店不是重点,营业执照写的是王丽娟的名字,她表姐似乎没有打算跟她要这个店。据我听到的情况分析,应该是她表姐以王丽娟的名义买了什么东西或者投资,但是王丽娟没有还给她的打算,所以两人起了争执,光我看见就吵了几次架了......”

    “做人太贪心了,死了活该吧?”老太太跟那两个个侧耳倾听的医护人员说,那一男一女也纷纷附和----这倒是好,谈谈说说,老太太一时也忘了疼痛。

    三

    老太太经过一番检查过后,原来昨天用力过猛,她脊椎骨断了一截。年纪大了、钙流失严重、骨质疏松,医生见怪不怪,说得稀疏平常,安排她马上住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手术完回家也得躺三个月才能养好伤。

    “这是你闺女还是儿媳妇?----你先去交押金。”医生把入院资料递给金铃。

    老太太一边从包里拿现金一边感叹说:“我哪有这么好的命?----这两个但凡她能占一个我就能笑醒了!”

    金铃跑去交押金,再推个轮椅去送老太太上病房,忙里忙外。安顿好了,又开始吃午饭,老太太的病友自来熟,跟她说:“你看看,还是生闺女好吧?贴心小棉袄。”

    老太太和金铃都是笑笑没有解释,还是后来别人听见金铃喊老太太“阿姨”才知道误会了,老太太这才说:“我干闺女这是。”

    老太太虽有金铃照看,但是金铃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老太太也不差钱,所以便雇了一个陪护人员,金铃白天照看,护工晚上来,这样金铃不至于太疲乏。

    老太太过意不去,说耽误金铃上班,要每天给她两百块钱陪护费。金铃说一来王姐死了,她暂时也不需要上班,本来也没什么事;二来自己不缺钱,也不把这两百块放在眼里,给钱的话明天就不来了,老太太这才打消了给她钱的念头。

    “我知道给你钱你也不会要,我原来答应给你把中介给盘下来,但是那出了人命,恐怕以后是没法做这生意了,”老太太沉吟片刻说:“那等我病好了再说吧----你还要陪着我去法国呢,回来之后看看咱们是换个地方开店,或者你有什么心愿我能满足你......”

    金铃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心念一动,说道:“我不需要钱或者店----这样吧,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像你说的,我想到什么你能做到的心愿,到时候你再来满足我吧----”

    她想到302那个房子......
    第五十九章 过敏

    一

    金铃想不到孙海涛会给她打电话,他约她在店门口见面,说有事和她商议。

    金铃原本在疑惑他怎会有自己电话,后来她想起来,原来店门上有王丽娟和她的手机号,看来孙海涛可能是到过店铺找她。

    她直接拒绝了孙海涛。

    店里出了命案,死的是王丽娟,自己却和王丽娟的丈夫跑到店门口说话,有病吧?

    孙海涛又提议也可以去他家或者她家详谈,金铃皱着眉头想:“我总共不过见你两次而已,贸贸然上你家?----这人脑瓜不灵光啊。”

    “要不你说个地儿?哪个商场门口,咖啡馆门口?”孙海涛锲而不舍。

    “你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就行了。”金铃不客气的说。“我现在在市立医院陪护病人,没空上这上那。而且我想不出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孙海涛立马说:“那我去市立医院门口等你。”

    “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面谈?”金铃一脸不耐烦。“你不会是要跟我谈转让那个店吧?”

    “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孙海涛停顿一会儿说道:“你王姐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金铃的脸瞬间变色,她冷冷的说;“她说什么?”

    “见面谈,见面谈----我这就打车过去,十来分钟也就到了,你等几分钟下去再走到门口,时间就差不多了。”孙海涛挂了电话。

    金铃愣愣的在那站了一会儿,没听见老太太喊她,还是那个护工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谁打的电话?”老太太关切的问。

    “没事----王丽娟她老公打电话找我,他一会儿到医院门口等我,莫名其妙,我跟他好像没什么可聊的。”

    “他老婆死了,他是不是想把这个店盘给你啊?”老太太很精明。

    金铃咕哝:“我估计他就是这么想。”

    “咱可不接他这个店----出了人命了还怎么做这个生意?谁进到店里不膈应?----你天天在那待着也瘆得慌啊。你要是想开这个店,咱就在附近重新开一家,清清爽爽、利利索索,不和他有什么牵扯,反正你来这几个月大家也认识你了。”

    金铃点点头:“我刚在电话里已经一口回绝他了,不过他还是执意要来----那我就下去等他吧,时间差不多了。”

    二

    金铃走到医院门口,正好看见孙海涛从出租车下来。

    孙海涛抬手跟金铃打个招呼,金铃眉头微蹙,走到旁边人没那么多的地方。

    “谁身体不好在这住院?”孙海涛过来先寒暄一句。

    金铃懒得理他,直接问:“说吧什么事?”

    孙海涛有些尴尬的笑道:“还是那个店----”

    金铃白眼一翻,扭身便走,孙海涛忙挡住了她:“别别别,别走啊,价格好商量----上次我跟你说十八万,我知道是太高了,你也没还价是不是?----这样这样,我现在呢给你十万----”

    金铃闪身从他伸出的手臂前绕过去,大步往病房走去。孙海涛在后边边追边出价:“八万,八万----六万行了吧?----五万,五万!”

    金铃停下来,一字一顿的跟他说:“两万我也不要!你听明白了没有?”

    “那你给多少?一万五?----你不会就给一万五吧----算了一万五就一万五!”孙海涛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说。

    “你还是不明白,我不会接这个店的。发生命案死了人了,谁还会上门?”

    孙海涛叫起屈来:“就是因为死了人才会这么便宜啊,要不哪能把价砍到脚脖子?”

    “你不用再提了,你就是免费送我这个店我也不会要----”金铃不耐烦了。

    “你王姐说----”

    金铃已经准备拔腿就走了,听到这几个字立刻停了下来,一脸戒备的问道:“说什么?”

    “说接这个店是302的老太太给你出钱,她好像是你干妈是吧?”

    金铃微微松了口气,说道:“谁出钱这个店我也不接,我瘆得慌!”

    “哎在这住院的是不是就是你干妈?我能不能和她聊两句?”孙海涛不死心。

    金铃强压怒火,沉声说道:“你要是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一语未毕,她手机响了起来,咦,是齐警官----

    金铃把手机怼到孙海涛脸上,冷冷说道:“齐警官的电话,要不你来接?”

    孙海涛忙摆摆手,心有不甘又慌里慌张的走了。

    三

    “喂,金铃吗?我是齐钰----齐警官。”

    金铃接到齐警官的电话,表面平静,心下却是一凛。

    她迟疑的“啊”了一声,问道:“齐警官,您找我什么事?”

    “想问你点儿事,你好好回想一下----案发当日,王丽娟有没有生病,比如说是不是感冒了,或者发烧之类?”

    金铃回答得很快:“没有。”

    “你确定?”

    “我确定----她要是感冒的话,鼻音会很重,我一听就会听出来,我就会离她远远的----因为我特别容易被感冒传染,所以平时都会注意一下。”

    “当天你有没有看见她吃什么药?比如,头孢之类。”

    “没有,我没看到----不过她就算生病吃药也不会吃头孢吧,因为她头孢过敏。”

    “哦?她头孢过敏?”齐警官眼睛一亮。

    “对----头孢、青霉素她都过敏----我帮她买过一次药,她专门交代过。”金铃迟疑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齐警官不想讲太多:“和王丽娟的案子有点关系,我随便问问。”

    金铃心中一动,说道:“王丽娟的案子,凶手不是唐静吗?不是说她都已经都招认了吗?”

    她心念一转,忽然想起:“啊,我记得案发前两天王丽娟的老公来过店里,我给他倒了杯水,他从口袋拿出药吃,好像就是头孢。”

    “你能不能确认一下?”齐警官急切的说。

    金铃沉默片刻:“这个我确认不了......我记得那天我偷拍过一张他的照片----因为他自称是王丽娟的老公,还不让我跟王姐讲他来过,我怕是骗子,所以偷偷拍下了他的照片后来拿给王姐看。我记得照片好像是拍到了桌子上的药盒。”

    “照片在哪里?”

    “哎呀可惜我给删掉了。”金铃不禁顿足。但她随即醒悟:“对,你们那边可以把删掉的照片重新恢复是吧?”

    “你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呃......我在市立医院照顾病人----”

    “那我们过去!”

    “呃那个----”金铃故意迟疑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

    金铃吞吞吐吐的说:“孙海涛刚刚离开,就是你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的......”

    “他找你来干什么?”

    “他是想把中介这个店铺转给我,我看他好像很急于脱手,好像很需要钱似的,价格从十八万降到一万五......”

    齐警官沉默几秒钟,说道:“你在市立医院门口等着吧,我二十分钟之内赶到。”

    金铃挂了电话,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四

    齐警官果真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了,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的警察。

    “不好意思,麻烦你亲自跑一趟。”金铃一脸歉然。

    “没事。”齐警官伸手说,“你手机----”

    金铃拿出手机解了锁,递给齐警官,他转手递给了那个年轻警察。

    那年轻警察也不过点了三下,就在相簿“最近删除”的选项里翻出那张删掉的照片。齐警官一愕,说道:“这就好了?”

    年轻警察微微一笑:“这个很简单。”

    金铃凑过去,看齐警官放大照片看桌上的药盒,因为是偷拍的,不甚清晰。

    年轻警察拿自己手机点了几下,加了金铃微信,把图片转发到自己手机上,对齐警官说:“我拿回去处理一下。”

    齐警官点点头,对金铃说:“你说王丽娟吃头孢过敏,所以她从来不吃头孢?而且她根本没有感冒发烧,反而是孙海涛在吃这个药?”

    “对。”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说孙海涛当时在这里?”

    “是,王丽娟没死之前两天他曾经来店里找过我,他说我想接这个店的话转让费十八万,还说不要告诉王姐,说家里他当家。其实王丽娟给我报的价格在十万左右----现在店里出了人命,以后生意根本没法做,我不想接,他就追着我一直把价格降到一万五,不过他白送我恐怕我也不会要......”

    “王丽娟为什么要转让这个店?”

    “这间店原本是王丽娟表姐唐静的,后来唐静发了财就把这个店以两万块的价格转给了王丽娟,不过直到唐静因为非法集资入狱,王丽娟的两万块钱也没有给她一分一毫。现在唐静出狱了,我想王丽娟一定是怕唐静跟她要钱,所以就想转手这个店给我。”

    “孙海涛是不是急用钱?”

    “我不知道......我干了几个月也不过最近十来天才见了他几次,听王丽娟说他是个赌鬼。这个店他又不会干,加上死了人,他也明白很难干下去,所以他估计是能落一点是一点,所以来找我吧,不过----”金铃故意迟疑了一下。

    齐警官扬起一道眉毛:“不过什么?”

    “他应该过一阵就不缺钱了吧,这点钱可能只想过渡一下吧......”

    “你怎么直到他过一阵子就不缺钱了?”

    金铃笑笑说:“我猜的,唐静应该是有什么投资或者房产什么的写了王丽娟的名字,王丽娟霸占了不想给她,现在王丽娟死了,就便宜这个赌鬼了。”

    这话好熟悉啊----对对对,唐静当日这么说过。

    “我有个疑问,”金铃说,“王丽娟真是被唐静打死的?”

    “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唐静很瘦小,王丽娟很壮实,唐静怎么会打得过王丽娟?----除非,背后偷袭?可是如果是背后偷袭,打到的应该是王丽娟右边的脑袋,可她的伤明明是左边......”

    齐警官回想起唐静说的,她们在扭打的时候,王丽娟忽然好像胸口很难受的样子......

    “所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孙海涛知道了王丽娟有这么一笔钱,他故意给王丽娟吃了头孢,想让她出意外呢?王丽娟和唐静在发生冲突时正好过敏反应来了,所以王丽娟才会打不过唐静......只不过正好唐静下了手,孙海涛犯的罪反而被掩盖了......”金铃喃喃地说。

    齐警官心想:这女人倒是很精明啊,我们也想到了,可是----

    “证据,我们需要的是证据......”

    金铃昂然说:“我有办法----

    
    
    
    这个叫吕晓霖的女演员,是《白夜追凶》里的法医小姐姐高亚楠,是《沉默的真相》里的刑警队长。她也是那种不算漂亮但是却非常有味道的女演员,气质超群,她红衣红唇那张照片让我恍惚也看到金铃的影子。后来我发现,之所以这样想,纯粹是因为她和万茜长得有几分相似,两个人都是气质美女,长相寡淡。
    看来我的审美是前后统一的......
    第六十章 中计


    一

    金铃敲开了孙海涛的家门。孙海涛满脸堆欢,喜不自胜的招呼:“来,进来!”

    金铃看似随意的把包放好----那个角度正好,可以拍到他们两个。

    金铃坐到沙发上,跟孙海涛说:“一万五?”

    孙海涛点着头,痛心疾首的说:“真是亏到家了!”

    金铃说:“正常来讲,这个价是亏了,但是现在不正常啊,店里死了人----不是病死,是凶杀!”

    “你稍微装修一下,改个名字,很快就没人记得了!”

    “我记得呀!她就死在我平时坐的那个位置----你说我天天坐那里,背后会不会发凉?”

    “你换一个地方坐嘛!”

    金铃跟他胡扯:“看风水的说坐那里最旺生意。”

    “看风水的都是骗人的,别信。”

    金铃问:“这房子的房东跟你联系没有?房租怎么说?”

    孙海涛面露尴尬之色:“我......不知道怎么联络房东。”

    “那不行啊,我也没有房东的联络方式,我得问问他是不是还会租,租多少钱?”

    “租肯定得租----要是平时这地方是抢手,现在这死了人了,谁会租啊你说是不是----你还可以趁机杀杀价。”

    “那我这两天看看怎么联络到房东再说吧。”

    孙海涛满心以为可以拿到钱的,见金铃想的周到,忍不住大失所望。

    “你能不能先付我点定金?”他不甘心的问。

    金铃想了想,给了他五百块,孙海涛给她写了个收条。五百块虽少。聊胜于无。

    金铃见他一脸失望,说道:“其实我这点钱都没必要花,等你们合同到期,反正也租不出去,我可以直接和房东签合同,你说是不是?”

    “万一被别人租去了怎么办?”

    “谁会租?----谁不忌讳啊?”金铃顿了顿,说道:“其实,你马上就发大财了,还在乎这一星半点钱?”

    孙海涛一怔:“我发什么大财?”

    “好几百万就快到手了还不是发大财?”

    “听不懂。”孙海涛装傻充愣。

    金铃反问:“唐静为什么要杀王姐?”

    孙海涛继续扮懵:“我不知道。”

    金铃微笑:“唐静十年前以王姐的名义买了些股票,大约四块钱买的,当时股票跌了,就扔在那没看。等她坐完十年牢,那只股票居然翻了一百多倍,值一二百万了!股票户头是王丽娟的名字开的,唐静想拿回这笔钱,王姐不给,所以唐静才下的手----”

    孙海涛直愣愣的说:“警察是这么说的?”

    “对,那个齐警官说的----就是你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那个警察。”

    孙海涛矢口否认道:“不不不,这确实是王丽娟自己掏钱买的,不是她表姐的钱。”

    “谁掏的钱都好,反正王丽娟的名字买的,她死了,那一二百万当然都是你的了----啊不对,你拿不到这么多,王姐还有个儿子吧,他应该也能分一半。”

    孙海涛大为震惊:“不能吧?又不是我跟她生的儿子,他凭什么分一半?”

    “配偶和子女,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吧?”

    “问题是他是王丽娟和她前夫生的呀,而且离婚时判给了男方呀,凭什么还来分家产?”孙海涛气愤的说。

    “王姐的儿子在哪里?”

    “广州还是深圳......深圳吧?”孙海涛不确定。

    “他没回来吗?他妈妈死了,他居然不回来?”金铃有些震惊。“你没打电话通知他吗?”

    “我......我没他电话。”孙海涛吞吞吐吐的说。

    金铃沉默片刻,冷冷说道:“你是没他电话,还是压根就不想给他打电话啊?----你是怕他回来,那笔钱会分他一半吧?”

    “我真没有他电话----”孙海涛低声心虚的说。

    金铃凝视他片刻,懒懒的说道:“等我过两天联系好房东,咱们签个转让协议,这间店你无条件转给我----”

    孙海涛听糊涂了:“什么?‘无条件转让’?一万五啊,怎么叫无条件?”

    金铃说:“我还没说完呢----你再打个欠条给我,你跟我借了我三十万。”

    孙海涛气急反笑:“你是不是有病啊?”

    金铃说:“说对了,我还真有病。”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两支藿香正气水。

    “你什么意思?”孙海涛沉不住气了。

    金铃莞尔一笑:“头孢这个药,有人能吃有人不能吃,比如你能吃,吃了没事;我也能吃,但是吃了不能喝酒,喝一点酒就会‘说走就走’;至于王丽娟,她是压根不能吃,她吃了会有过敏反应,如果再喝点酒,也会一命呜呼----”

    孙海涛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金铃继续说道:“王丽娟案发那天没有生病,即使生病了也绝对不会吃头孢,可是法医在她的胃里发现有头孢的成分,还有酒。----一一两百万还没到手,她没有理由自杀吧?明知道自己头孢过敏还吃头孢,还喝酒,这说不过去。不过你就不同了,老婆有一两百万,你有杀她的动机----继承她的遗产.....只不过,你也没想到唐静会出手杀了王丽娟吧?早知道就不用动手了!”

    孙海涛起身说:“你真是会编啊----嗯,你来了一会儿了,我连杯水都没倒给你,你等等啊。”

    他拉开冰箱拿了一瓶饮料,若无其事的问:“冷的能喝吗?不能的话我拿瓶常温的。”

    金铃说:“我要水,常温的就好了,我该吃药了。”

    她顿了顿说道:“警察问我王姐吃头孢的事了,我没提她过敏的事,只说她可能是因为股票值这么多钱,一时高兴喝的酒......”

    孙海涛松了口气说:“警察也没有怀疑我吧?人家都讲证据,不会跟你一样瞎猜.....”

    金铃说:“唐静既然已经认罪,警察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向孙海涛说道:“可不可以帮我拿个杯子?这个藿香正气水味道我受不了,放杯子里多加些水稀释一下我才能喝下去。”

    孙海涛到厨房去拿了一个杯子,顺手接了半杯水,问金铃:“这些水够吗?”

    金铃说:“够了。”

    她撕开藿香正气水的包装,倒了两瓶进杯子里,摇了摇,没有喝,然后不好意思的说:“我想用一下洗手间。”

    孙海涛忙给她指了指,就在金铃关上门的一刹那,他飞快的从抽屉里拿出一板头孢,抠出两粒掰开倒在水杯里,然后伸右手食指进去搅动一番,直到听到马桶冲水的声响,他才若无其事的坐到沙发上。

    金铃坐到他对面,端起水杯就要喝,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信息,微微一笑,端着杯子起身去拉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齐警官和两个警察。

    金铃把杯子递给齐警官:“拿去让人化验一下吧。”

    孙海涛面如死灰的站起身,又跌坐回沙发里。

    二

    “你是说,王丽娟的死,除了唐静之外,她老公也下了手?”杨宗建在电话那头讶异了。

    “这,这算是双重谋杀吧?”

    金铃心里说,何止,还有我呢。三重谋杀才对。

    杨宗建想了想说:“唐静杀王丽娟算不上什么谋杀,属于激情犯罪,孙海涛那个倒是属于谋杀,可是太白痴了,属于低智商谋杀案。”

    金铃赞同说:“他确实太白痴了。‘头孢就酒,说走就走’,大家都知道。况且王丽娟本身又头孢过敏,她肯定不会吃这个药。这倒也罢了,我拆穿他之后,他居然故伎重施,在我的藿香正气水里也加头孢,想让我也步入王丽娟后尘,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你的胆子太大了,跑到凶手家里去演这出戏。”杨宗建抱怨道。

    金铃一笑:“那有什么,警察在外边守着,我的包里放了设备给他们直播呢,有一点动静他们就进来了,能有什么危险?”

    “嘿,说的轻松,他要是狗急跳墙一棍把你打昏了,警察再及时进来也没用,受苦的还不是你的脑袋?跟电视剧似的变成植物人了你说惨不惨!”

    金铃忍不住笑他危言耸听,“我要是真变成植物人了,惨不惨也就不重要了----反正植物人也没有知觉。”

    “你没有知觉可是我有啊,我会心疼你知不知道?”

    金铃心下甚甜,却故意说:“不知道。”

    她随即一笑,调皮的说:“反正我也不是你老婆,也不妨碍你找女朋友。”

    杨宗建柔声说道:“我今生唯一一个结婚对象,只能是你。”

    “真的吗?”金铃轻声问。

    “真的。等郭旭走了,你就和郭传志离婚,跟我结婚。”

    “然后我们把那些宝贝弄出来,咱们什么也不做了,一起去环游世界-----哎,想想都陶醉。”金铃幸福得把眼睛都闭上了。

    杨宗建犹疑了一下,说:“郭传志最近----”

    “----他最近怎么了?”

    杨宗建改口说:“他最近还炒股票吗?最近大盘好像很不好,你让他小心些。”

    金铃扁嘴说:“我才不管他,亏了也好、赚了也好,都跟我没关系。”

    杨宗建心想:“和我有关系啊,他又跟我借钱了......”

    三

    郭传志这次跟杨宗建借了二十万。

    “一个礼拜左右还你。”他说。

    结果?快半个月了他才还上。

    “多了五千块?”杨宗建看银行信息提醒,有点意外。

    “利息呗----我赚了点,当然不能亏待你。不过----”他可惜的说:“这次出手早了点,没沉住气,再等等卖就好了,可以多赚一万多----我主要是急于还你的钱,怕你说我不守信用。”

    郭传志说:“咦,那我占便宜啦。”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下次我有内幕消息时候再跟你借哈。”郭传志说道。

    “有内幕消息?”

    “我认识一个玩股票玩得特别好的伙计,他每次给我推荐的股票都能赚钱----你有没有兴趣也买点?”

    杨宗建摇摇头:“没兴趣。”

    “嘿,你这和钱过不去啊......”
    第六十一章 坠楼

    一

    郭传志请杨宗建吃完晚饭,二人取车回家。

    郭传志是坐杨宗建车来的,两个人都喝了酒,所以便叫了代驾,先送郭传志回家。

    杨宗建坐在副驾,郭传志喝得有点晕,坐在后排小睡起来。

    迷迷糊糊中听见电话铃响,那是杨宗建的电话。

    杨宗建看见那个号码犹豫了一下,扫一眼后视镜看郭传志闭着眼睛睡觉,他还是接了电话。

    “喂?爸爸吗?”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的声音。

    “宝贝,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杨宗建压低声音。

    “我想爸爸啦!爸爸有没有想我?”

    杨宗建柔声说:“当然想啦!”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小女孩问道。

    杨宗建答不上来,只好悄声问:“妈妈呢?妈妈在哪里?”

    “妈妈在洗澡。我偷偷拿的她手机。她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小女孩很机灵。

    “你应该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小女孩愉快的说,“下个月7号,你会不会回来?”

    “应该不会----下个月7号----是什么日子?”

    小女孩失望了:“你再想想?”

    杨宗建笑起来:“宝贝的生日对不对?”

    “对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小女孩雀跃起来。

    “宝贝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会忘?----嗯,我就算不能回来,也会给你寄一个礼物的,宝贝你想要什么?”

    女孩失望的说:“可我只想见你呢。”

    杨宗建正不知如何推脱,就听见隐约有声音说:“你跟谁说话呢,是不是又打电话了?”

    电话忽然就断了,一定是女孩吓得挂掉了。

    杨宗建吁了一口气,眼望向窗外。

    郭传志微微睁眼看了他一眼,随即若无其事的闭上眼。

    二

    郭传志最近的股票其实跌得一塌糊涂,他之所以还了杨宗建的钱并且还给了高息,是为了可以借到杨宗建更多的钱。

    上次是二十万,下次可能是借三十万、四十万......、

    股票一直在跌,他不时补仓来摊低成本,然而新低不断在刷新。

    他这一阵心情都很低落,但又不能让旁人发觉,所以强颜欢笑。

    还是金铃发现他火气大到异常。

    金铃有一日从医院回来,刚好看见一个染绿色头发的坏孩子在戏弄郭旭,把他的轮椅弄得团团转,郭旭跌倒在地。那坏孩子见郭旭样子清秀,忽然“咦”了一声,托起郭旭下巴,在他脸上轻薄的抚摸起来,然后“吃吃”的笑出声。

    郭旭又窘又气,伸手推开了他的手。

    金铃上前呵斥那少年,少年却也不怕,笑嘻嘻不跑也不以为意。

    然后郭传志正好回来看到,二话不说上来一脚就把那孩子给踹倒在地,劈头盖脸一顿暴打。

    不过那坏孩子也是常打架的,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所以郭传志也挨了他几拳。坏孩子瞅准机会跑了,郭传志想去追的,却被金铃拉住。

    金铃看他衣服脏了、头发凌乱,嘴角也乌青,又气又急,让他赶紧推着郭旭回家。

    郭传志恨恨的说:“欺负我儿子,跑慢点瞧我不打断你的腿----”

    金铃沉下脸说:“行了你!你一个大人打这个半大孩子,打输了丢人,打赢了也不光彩,回头真给弄派出所去----”

    郭旭可能没怎么见过他爸爸这么英勇,虽然见他也挂了彩,倒也有几分高兴,不过也不忘了揶揄他两句:“您这好像没怎么打过架吧?你中招了吧?”

    郭传志还一脸得意洋洋:“我倒是有二十年没打过架了。”

    金铃白他一眼说:“好像很光荣似的----说到底也是孩子打架,你等他把他爹喊来跟你较量!”

    郭传志一脸不服气的说:“谁怕谁?谁让他欺负我儿子?”

    郭旭笑嘻嘻跟金铃说:“阿姨你不用担心,那个坏孩子爸妈都不在这,他跟他爷爷奶奶住。”

    三个人咭咭咯咯说着话回家了。

    三

    绿头发少年无所事事,加上郭旭不上学,所以有时候他们还会在小区里狭路相逢。

    坏孩子有时候会把郭旭的轮椅掀翻,有时候会重重拍一巴掌郭旭的后脑勺,总算他也是心有顾忌,倒是没有太过粗暴的行动。

    不过有一晚郭传志回来时恰好被他看见,第二天郭传志就发现他的车前后左右全是划痕。绿头发少年出手时精明无比,把附近的摄像头都调得对着天花板,竟然没有一个拍到是他下的手。

    警察来了一时也无能为力,郭传志那个气啊,只好自己先联系保险公司,再去4S店喷整车漆。

    也就是喷好漆的第三天吧,那辆车右边车门又被划了粗粗的一道。

    是郭旭先发现的。他那天约了郭传志早点回来开车送他去看电影----约的是三点钟,预计看电影结束,正好在外边吃饭,连金铃和杨宗建都叫上了。

    郭传志本来说两点半钟能到家的,结果两点钟就提前回来了。他出了电梯,正好看到自家的门关上。他开了门,又看见郭旭刚好关上厕所门,他就在门口问道:“你刚回家?去哪了?”

    郭旭在里边哗哗小便,大声回答他说,去门口的快递柜帮金陵阿姨拿快递了。

    郭传志进门的时候倒是看见门口有个快递盒子。他等了一会儿,听水声哗哗,郭旭好像在里边洗起脸来,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不见郭旭开门,便催促道:“快点,好了没有?我急着上厕所!”

    郭旭在里边说:“你卧室不是有厕所吗,跟我抢啥?我肚子疼,还要上个大的!”

    郭传志只得去卧室的卫生间上了厕所,出来在沙发上躺着玩了一会儿手机郭旭才从厕所出来,光溜溜只穿条短裤,身上水还没抹干净,看来是洗了个澡。

    郭旭转着轮椅进了房换了衣服,爷俩一起下楼。电梯虽然可以到地下室,但地下室再到车库还要下十几个台阶,坐着轮椅并不方便,所以郭传志没有把车停地下车库,而是停在了进大门的临时停车场。

    郭旭忽然想起手机忘在家了,没手机等同丢了魂,所以执意要回去拿。郭传志只得让他在这等着,自己回去帮他取。郭旭也不耐烦等他,自己就开轮椅去停车场了。

    郭传志到停车场的时候,隔着老远,郭旭刚看到他露头就大声喊:“爸,你的车又被划啦!”

    郭传志一阵浊气上涌,真是气得要爆炸,他近前一看,这次不像上次那么严重,只是划了右侧副驾的门子,但是那也让他气急败坏,当即他就打电话报警。实在是火大,拨电话的时候他气得手都抖了。

    报完警他又去找物业,物业的工作人员过来看了之后回去调监控,然后警察来了。

    上次出警的也是这个刘警官,长得白白胖胖。他有点隐晦的问郭传志最近有没有得罪了什么人,郭传志慷慨激昂的说没有。

    郭旭忽然插嘴说:“怎么没有?那个绿头发的坏孩子欺负我,你打了他一顿......”

    郭传志瞪了他一眼,不情愿的承认确实有那么回事,他让刘警官赶紧去抓这个绿毛小子问话。

    说话间物业的工作人员也回来了,跟郭传志说调监控看过了,从他停好车离开到郭旭来到车跟前这一段时间,压根就没有人在他车旁边逗留过,只有14点48分郭旭到车旁摸了两把,郭旭也承认他看到了划痕,心疼的摸了两遍,想给他爸爸打电话的,可是自己偏偏忘了带电话,郭传志回去就是给他拿手机的。

    刘警官便说:“你这次的划痕可能不是在这里划的吧?会不会是在外边?----你早上开车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

    郭传志说,不可能在外边划的,早上开车的时候他没注意,中午开车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注意,应该当时没有划----

    刘警官于是让物业的那位顾经理去调昨晚到今晨车库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人靠近他的车。

    郭传志执意说肯定是那个绿毛坏小子干的,让刘警官去找他问话。

    “那坏小子好像就住这后边的2号楼吧?”郭传志问顾经理。

    “对,这边2号楼2单元202,老孙的孙子,他小名叫浩子,大名是叫孙......孙长浩。”

    “孙长浩?MD要是这崽子划的,我今天要揍得这孙子浩气长存!”郭传志恨恨的说。

    他转身跟刘警官说:“去他家问问吧?”

    刘警官克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先去看看昨晚到今早的监控,如果他在你车旁边出现再去不迟----我们不能随随便便怀疑谁,要讲证据。”

    郭传志只得悻悻的跟刘警官一起去物业。也就是他们刚转身的当儿,郭旭忽然一声惊叫,手指着2号楼2单元,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从楼上重重的摔下来,“砰”的一声响,众人惊呼声中,看见人已坠地,四肢略微挣扎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刘警官抬起头向上看了看,也不知这人是从哪一层坠下,他上前两步,看热闹的人也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这一看之下,众人大吃一惊----这人虽然脸朝下看不见长什么样,可是一头绿色头发,分明正是刚刚在说的孙长浩。

    刘警官脸色突变,喝住众人不要上前,让他的同伴指挥保护好现场,然后掏出电话打急救电话:“喂120吗?马上派人过来屏山名邸小区,2号楼2单元前边,有人坠楼。对----”

    挂了电话,再拨分局号码:“我刘波,屏山名邸小区2号楼2单元前有人坠楼,马上安排人过来!”

    孙长浩的头部已经流出血和脑浆。探探鼻息,几乎探不到。不用医生来,刘警官也知道他已经神仙难救了。

    样子过于恐怖,他脱了外套盖在孙长浩的头上。他抬头向上看了看,也许是幻觉,也许是真的,他恍惚看见楼顶有人在窥探。他眯起眼睛再看却看不见了。他让同事守好现场,乘电梯上至顶楼,来到天台。

    天台上空无一人。刘警官走到楼边向下望去,然后看着孙海涛的位置,找到大致他能掉下去的地方,他像一只警犬一样细细探查起来......
    第六十二章 隐瞒

    一

    救护车、警车先后呼啸而至,警戒线已经拉起,很多人闻声而至,站在警戒线后瞧热闹,楼上也有人开了窗探头往下看。

    孙长浩已经当场死亡。法医拍照取证,警察分工去2号楼的住户家里敲门了解情况,看看死者有没有来过谁家。

    孙长浩的爷爷奶奶直到尸体准备抬上车时才赶到。邻居和物业给他们打电话打了好久,他们去医院开药去了,老年人耳朵不灵光,足足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在公交车上才听到,邻居不敢给他说人已经没了,只说人从楼上摔下来了,饶是如此,二老也吓得脚软了,及至赶到家,看到孙子已回天乏术,自是哭得死去活来。

    警察调取监控,孙长浩13:26进了电梯,但是他没有回二楼的家,却去了顶层。由此看来,孙长浩极有可能是从天台坠下去的。

    这个楼是小高层,最高十一楼。法医在天台也取证拍照完,刑警们又忙了一阵才收队。

    像孙长浩这样的不良少年,自杀的几率几乎是零,至于他是失足跌下死于意外还是被人推落下楼死于谋杀,就需要法医解剖尸体进一步了解,比如是否吸毒、醉酒等等。

    二

    既然发生了命案,像划车这种小事自然就自动靠后处理了,郭传志当然明白。他原本一直怀疑是孙长浩划的他的车,不停催促刘警官去孙家询问,现在却后悔不已,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警察留下二人有矛盾的印象。

    他扯了郭旭一把,不耐烦的问他电影还看不看啦,还走不走?

    郭旭难得遇上这种亲眼目睹命案发生的事,所以激动得压根就不想走,他就一直在兴奋的看警察做事。郭传志沉下脸催了他几次他也不理会,还说了一句:“这不比电影好看?”

    郭传志见郭旭拖也拖不走,他摸了摸车上划痕,肉痛片刻,说道:“我先上去一趟,你等我。”

    郭旭这个死孩子没皮没脸说了一句:“又上厕所?你是不是前列腺炎?”

    他们附近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郭传志沉下脸踢了郭旭的轮椅一脚,瞪他一眼,说道:“手机快没电了,我去拿充电宝。”

    郭旭看都不看他,摆摆手说:“去吧。”

    郭传志十五分钟之后回来,警察已经陆续走了。郭旭一脸意犹未尽,郭传志也不催他,坐进驾驶室闭目养神。

    终于,郭旭敲敲玻璃问道:“还看电影吗?”

    郭传志闭眼缓缓答道:“随便你。你说看咱就看,大不了回头我跟你金铃阿姨和你干爹打电话,吃饭就晚一点吃。”

    “那,就看。”

    三

    郭旭在车上就开始给杨宗建打电话,告诉他吃饭可能会往后拖一点,等买了电影票再告诉他准确时间。

    “我爸的车刚喷好漆,今天又被人划了。”郭旭的声音欢快无比,好像跟别人炫耀考试考了双百一样。

    杨宗建意外了:“他怎么这么倒霉?又破财啦?”

    “这是小事儿----你知道吗,我刚刚经历了一个很刺激的事----我们小区有人从楼顶天台掉下来摔死了,我亲眼看到,就离我十米远!”郭旭两眼放光的说。

    “哇,是自杀还是不小心摔下来还是被人推下来的?”

    “不知道,不过自杀不太可能,就看是不小心摔下来的还是被人推下来的了----嘿嘿,你猜这个死的人是谁?”

    杨宗建一愣:“那怎么猜?我还能认识?”

    “就是我爸怀疑划他车的一个坏孩子,前两天欺负过我,我爸还和他打了一架,揍了他一顿,不过我爸也挨了两拳。”

    “哦----”杨宗建拉长了音,若有所思。

    四

    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郭旭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郭传志皱眉说:“你有完没完?”

    “没完----我好不容易碰上这么刺激的事,我得说三天。”郭旭的小嘴儿叭叭的。

    金铃白他一眼说:“我上次遇到一次都吓三天,你这倒好----”

    杨宗建倒是不介意,歪头听郭旭讲那些细枝末节,当郭旭再一次提到“绿毛小子”的时候,他忽然说:“这个‘绿毛小子’,和之前死的那个‘黄毛小子’,是不是认识,他们是朋友,常常在一起玩的?”

    金铃忽然醒悟,说道:“啊,你第一次见郭旭,几个坏孩子把他的轮椅推到马路中间那次,你是说他也是其中一个?”

    杨宗建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很清楚是有个‘绿毛’的,不过没看清他的样子----八成就是他了。”

    ?郭旭眨了眨眼,犹疑道:“那次我只记得黄毛,这个‘绿毛’我没在意----他们那时候把我的眼镜也给打破了。不过‘绿毛’和‘黄毛’认识那是一定的,之前我见过他们在一起玩儿。”?

    郭传志“哼”了一声说:“认不认识、是不是好朋友有什么重要?都欺负我儿子了那是事实,死的好、死的妙,他们都该死!这样的败类长大了也不会成为好人,浪费粮食干啥,早死早好!”

    郭旭停箸不食,睁大眼说:“郭传志同志,你这话要是让警察听到,你根本就是头号犯罪嫌疑人了!”

    郭传志“哼”了一声说:“我有什么可怀疑的?”

    郭旭说:“你们有矛盾啊!他欺负我,你揍了他,你还怀疑他划了你的车----”

    郭传志冷笑一声说:“有矛盾又怎样?杀人讲证据----证据呢?他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咱们都在楼下,他自杀也好、失足也好、别人把他推下来也好,关我屁事?要是我当时不在现场还有理由怀疑我,我就在现场、就在刘警官旁边,我怎么杀人?”

    杨宗建向郭旭问道:“他从楼上摔下来,是死了之后被人扔下来,还是活着掉下来摔死的呢?”

    郭传志抢着说:“那谁知道?”

    郭旭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不知道?他摔下来之后胳膊、腿儿还抽搐了几下,肯定是活着摔下来的,不是死了被人扔下来的。我还看见淌血和脑浆出来了----”

    金铃皱眉说:“你们够了!吃个饭从头到尾都在讲案子,搞得一个个跟警察似的,讲得那么恶心,胃口都没了!”

    杨宗建和郭传志忙道:“好好好,不讲了不讲了!”

    郭旭还想说什么,郭传志瞪了他一眼,郭旭委屈的说:“我想要瓶饮料而已!”

    杨宗建一笑,说道:“你喝什么?我给你要。”

    郭旭还在考虑的当儿,郭传志电话响了起来。

    “嗯?刘警官?”郭传志脸上有些异常。

    “郭传志是吧?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来分局一趟?”刘警官的声音很温和。

    “什么事?我在外边吃饭。”郭传志警惕的说。

    “就是希望你来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关于那个孙长浩的命案,您过来协助一下调查。”

    郭传志沉默片刻,他勉强笑道:“我不明白我还能帮什么忙?”

    刘警官说了几句什么,郭传志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的手微微有些抖。

    “要不要我开车接你过来?”刘警官似笑非笑的问。

    “不用不用,我这就过去!”郭传志忙说道。

    他挂了电话,站起身无奈的说:“我去一趟分局,协助调查。”

    金铃疑惑的问:“协助什么,调查什么?”

    郭传志勉强一笑说:“绿毛小子从楼上掉下来之前是我打的报警电话说车被划了,又是我追着警察说车肯定是他划的,而且郭旭告诉警察说我跟他打了一架----我们有矛盾,被喊去问话很正常----放心吧,没事。”

    他安慰完金铃,向杨宗建说道:“我不知道几点回来,吃完饭拜托你把他娘俩给送回去。”

    杨宗建拍了拍郭传志的臂膀,让他放心,郭传志转身走了。

    郭旭右手食指点着下巴,摇头说:“不对劲,郭传志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杨宗建和金铃对视一眼----确实,他们也感觉郭传志隐瞒了什么......

    五

    刘警官指着监控对郭传志温和的说:“孙长浩十三点二十六分进的电梯坐到顶层十一楼,我们刚刚在监控上发现你紧接着搭乘另一部电梯也坐到顶层,三分钟之后你急慌慌的返回电梯。孙长浩住2楼却去了顶楼,你住18号楼却也去了2号楼的顶楼,你们不约而同上了最高一层,应该是到天台上了吧?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郭传志一路上已经酝酿组织了多次语言,他假意咳了两声,缓缓说道:“我的确是上了顶层。你也知道前几天我的车被划了,我跟你说过,肯定是这绿毛小子干的,因为前几天我揍了他一顿......”

    “你为什么打他?”

    郭传志愤慨的说:“他欺负我儿子!我儿子坐着轮椅被他给掀翻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说说今天下午的事吧----从头说。”刘警官没捞着吃饭,饥饿难耐,只好喝了口水。

    “我儿子约了我今天下午去看电影,本来我说两点半才能到家的,结果回去得早,不到一点半就回来了。我在2号楼门前的临时停车场停车时,看见那个‘绿毛小子’孙长浩往2单元里走,他好像喝酒喝多了似的有点打晃。他都走进去了,忽然又回过头来,冲着我的车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我越想越气,就想问他是不是他划的我车,我就喊他别走,他也不理我。我绕过绿化带追进去,发现他已经进了电梯上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几楼,正打算走,说来也巧,想是没有别人,电梯一气上到了顶层,我于是坐旁边那部电梯也坐到顶层。”

    “你上去之后看到了什么?”刘警官身子微微前探。

    “什么也没看到......”
    第六十三章 女孩

    一

    “我看到没有人,就顺着楼梯走上去,看看那小子有没有在天台。我蹑手蹑脚的在天台门口往外看去,先闻到一股烟味,原来那小子躺在阴凉处吸烟。他好像很困,不停的揉眼睛,我听他在那嘟囔着,说什么‘臭丫头怎么还不来,可别骗我,你要是敢骗我,下次逮着你就把你给‘办’了!”

    “我听了怒从胆边生,心想着不知道谁家的闺女被他给欺负呢,揍他一顿就当为民除害了......不不不,不是除害,只是教训教训他!我看见他脱了的外套在旁边,就轻轻走过去捡起外套蒙住他的脸,他还以为是等的人来了,贱兮兮的说:‘小妞来啦?’我大喝一声:‘妞她爸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打完我就跑了,他连我是谁都没看见。”

    “我跑下楼梯,电梯有一个还停在顶层,我闪进电梯下了楼,他从天台跑下来,可是来不及了,电梯关了门直接下到了一楼----经过就是这样。”

    郭传志讲完了。

    “下午你在现场完全没有提过这件事。”刘警官凝视着他说。

    郭传志尴尬一笑:“这种事当然不会主动跟你讲,毕竟他划没划我车都好,打人是我不对----尤其之后他摔死了,我更不敢说这件事,怕你们怀疑我......”

    “你以为有什么能瞒得住警察?”

    郭传志只得继续尴尬的笑。

    刘警官问:“你下楼之后,孙长浩有没有追下来?”

    郭传志摇摇头:“没有----至少我没看到。我坐电梯下去,等电梯下来再上去再下来,他就算追下楼,我早跑没影了,他也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是谁揍的他。”

    刘警官似笑非笑的说:“他如果想查是谁简单得很,到物业那里查下电梯监控就查出来了。”

    郭传志点点头,勉强笑道:“当然----不过我量他也不敢,他约了小妞在天台,我打他的时候说了一句我是‘妞她爸’,也许他真的以为我是小妞的爸爸,那肯定打了活该。”

    刘警官点点头:“孙长浩确实没有追下楼,两部电梯都没有看见他下楼----你出来之后直接回家了?”

    郭传志知道监控画面拍得到,所以他实话实说:“我回到自己车里了----一方面我想看看他有没有追下来,一方面我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小女孩是他可能在等的往里走。”

    “那你看到没有?”刘警官身子往前探了探。

    郭传志歉然道:“那会儿正好同事来电话,我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拜托他完成,就没有全程去看,反正我看的过程中没见有几个人进出,唯一一个女孩瘦瘦小小的,戴着帽子,长头发,穿着粉红色小格子的裙子,年纪太小了,应该没成年,我看不太可能是那小子等的人。”

    刘警官让手下把那个时间段两部电梯监控都查一遍,那个瘦小的女孩进电梯是13:47,她按了7楼而不是顶层,看来孙长浩等的不太可能是她。

    刘警官看郭传志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郭传志坦言道:“如果是小太妹一类的女孩可能会自己主动上来,但如果他是用逼迫手段约哪个普通正常女孩在天台见面,女孩有可能害怕,不会出现的。”

    刘警官点点头:“这一点我们也知道,不过我们还是要查一查,目前为止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如果有你所说的小姑娘和他赴约跟他见面,那她就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甚至,她可能就是凶手。”

    ‘监控里有没有拍到有小姑娘上顶层?”郭传志问。

    刘警官摇摇头,缓缓说:“没有。”

    郭传志醒悟道:“她有可能走楼梯,楼梯没有监控。”

    “但是外边的监控没拍到小姑娘进去----除了你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刘警官微微皱眉说。

    “那......有可能他约的女孩就住在2号楼里,可能住的楼层高,她是直接从楼梯上去的......”

    刘警官捏了捏下巴:“你说的也有这种可能......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在天台看见孙长浩的时候他好像很困的不停揉眼睛,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儿?”

    郭传志想了一会儿:“没有......我没闻到有酒味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知道他看起来是不是喝了酒或吸食了毒品才导致失足掉下楼,而不是单纯的犯困......但是我很肯定他没喝酒。”

    刘警官微微有些失望,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想想还有什么能给我们提供帮助的地方?”

    郭传志认真的想了一阵,最后若有遗憾的表示没有了。

    刘警官向他伸出手:“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郭传志松口气,伸手过去握了握,小心翼翼的说:“应该的应该的----我可以走了?”

    刘警官“嗯”了一声,等郭传志走到门口,他忽然向他喊了一声“哎”。郭传志有些心虚的回过头,刘警官温言道:“要是想起什么,随时和我联系----别隐瞒。”

    郭传志尴尬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二

    回到家,金铃和郭旭已经回来了,杨宗建也坐在沙发里。

    “嗳你也在?”郭传志放下钥匙,边换鞋边故作轻松的说。

    “怕你回不来,我在这安慰他们娘俩。”杨宗建开着玩笑。“怎么说的?”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有事我还能回来?”

    金铃说:“警察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你。下午在案发现场他们该问的都应该问过了,如果事后想起还有什么需要问你,在电话里直接问就行了,没必要把你喊去----连郭旭都这么说,你就别隐瞒了。”

    郭传志挠了挠头,叹口气,只得简单的说:“我下午一点半其实就回来了,停车的时候正好看见孙长浩进2号楼,我就追了进去,我看电梯上了顶层,我跟着上去,在天台找到他,用衣服蒙住他脸把他揍了一顿。警察调监控看的时候看见他先上了顶楼,我在旁边电梯也跟着上了顶楼。”

    “那警察怀疑是你杀了他?”金铃瞪大了眼睛。

    “那倒不是,孙长浩坠楼的时候我和刘警官一起的,他知道我不可能把人推下来。”

    “还有我,我也在,我也看到的,我也能证明。”郭旭说。

    “你说你打他干嘛?给自己找麻烦!”金铃一脸怨气。

    “他欺负郭旭!他不但是把他推倒,把轮椅掀翻,他还----”杨宗建猛的收了声。

    “还怎么?”金铃问。

    杨宗建不答,却向郭旭说道:“那天我看见他托着你的下巴、摸你的脸,显得很轻薄......”

    郭旭点头道:“他还想亲我呢......”

    金铃心底下呻吟一声,用手覆额,闭上了眼睛。

    杨宗建低声说了一句:“该揍!”

    他随即转头问郭传志:“你把这个也告诉警察了?”

    “我当然没有。我要这么说,警察更会怀疑我。”

    郭旭沉吟道:“你打他的时候他没看见你吗?”

    “我刚不说了嘛,我是蒙住他头打的----他在天台上躺着,外套脱了扔在一边,我捡起外套蒙在他脸上,他不知道谁打的他......”

    杨宗建迟疑道:“你打完他就跑,就算他没追上,至少他能看见是个男人打的他----你是坐电梯下去的吧?他要是想查,只要到物业那里调一下监控,马上就能知道是你干的。”

    郭传志懊恼的说:“我应该跑楼梯才对。”

    郭旭说:“跑楼梯虽然不会被监控拍到,不过万一孙长浩坐天梯追下来,应该是他先下到一楼,你还是会被他堵个正着。”

    郭传志出神想了一会儿,喃喃说道:“除非在楼梯间呆久一些,比如说半小时,孙长浩不可能在大厅堵那么久,看不到人等一会儿自然就会走了。”

    杨宗建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似乎并没有追你?这不合理啊......”

    郭传志道:“也不算不合理,他躺在天台上是在等人,我听见他说‘臭丫头还不来’。我拿衣服盖住他脸的时候他以为是约的小妞来了,我就大喝一声‘妞他爹’----可能他以为我真的是那女孩的爸爸,所以自知理亏,就没有追下来吧。”

    金铃奇道:“他在天台等女孩?那么,会不会是女孩后来来了,他对女孩动手动脚或者吵架什么的,纠缠的时候他掉下去的?”

    郭旭问道:“你跟警察讲了这个吗?----那警察调监控应该能看到女孩坐电梯上楼啊----查到那个女孩没有?”

    郭传志闷闷的说:“奇就奇在这里,那个时间段,唯一一个上楼的女孩只是一个小姑娘,没成年呢,小学生模样,而且她上了七楼就出去了,并没有上到顶层。”

    郭旭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杨宗建沉吟道:“变态家伙有的是,约未成年的小女孩不是完全没可能,另外她也可以坐电梯到七楼,再走楼梯上去天台......”

    “警察应该会调查的。”郭传志说。

    郭旭忍不住问:“那个女孩长什么样?”

    郭传志回忆了一下,说道:“戴着棒球帽只能看到一点脸,监控看不清楚----瘦瘦小小的,长头发,穿粉红色小格子的连衣裙。”

    “啊,那个女孩啊,她确实是住在七楼的。”郭旭说。

    “你认识她?”郭传志有些意外。

    “谈不上认识,有一次她拿快递掉了一个,我捡起来喊她,顺便瞄了一眼那个地址就是2号楼2单元701吧好像。”

    “就算约的是这女孩,看起来也不太像是这女孩能干得出来的----除非是孙长浩失足掉下去,否则一个小学女生把一个正常年龄上高中的男生给掀到楼下去----听着不太可能。”杨宗建说。

    “也许可以借助一些工具?”郭旭说。

    “借助工具----似乎没什么可借助的,”杨宗建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孙长浩本身喝了酒,或者吸了毒品,可能好理解一些----”

    郭旭说:“等法医尸检完毕,就可以知道他有没有喝酒、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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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7-03 11:50:05  更:2022-08-19 20:5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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