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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真实事件现实题材原创《罪孽深重》连载中[第1页]

作者:陈丽婷ting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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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虐童受害者,校园霸凌受害者,用自己亲身经历去写一部关于时代环境,成长经历,原生家庭,心理问题,命运巨变……的成长型小说,是为了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是为了给同样经历的人一些力量。

    《罪孽深重》

    序言:那些伤害你的人呀!总是活得毫无悔意心安理得,当时间远去,回过头来却没有人还记得曾经对你的伤害,而你却背负了半生的罪名时时念及自身罪孽深重活得常常喘不过气。

    一、被无故的打骂

    有一年盛夏的一个晚上,拥有电视机的一户人家客厅里早就坐满人,电视机里剧情跌宕起伏,人们聚精会神。没有人想到在这个时候,一个坐在大厅靠近这一边墙壁的中年妇女突然跨越过几个坐在大厅中央的村民,推开了挡在前面站着的一个小男孩,大步流星地跨越到大厅那一边墙壁的小女孩跟前,一上前抽出巴掌响当当地打在贴墙而坐正安静地看着电视剧的小女孩脸上。

    那一年正处于九十年代初,电视机是稀缺品,我们四路村超1000多人的大村子仅有几户人家拥有电视机,往往天还没黑,电视机还没打开,电视机前已经人头拥攒,坐满等待看电视剧的村民。

    那一个晚上,中年妇女咬牙切齿青筋显现,全然不顾一屋子的村民,毫无形象地指着小女孩就骂:“这个死臭嘿!原来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看电视?!谁让你来这里看电视的?!”

    电视机里,各种镜头正在轮播切换,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没有人想到在电视剧蕞精彩的时刻出现这种情况,一屋子的人愕然,小女孩更是愕然吓得瞪着眼晴傻了般地看着这个中年妇女。

    “你不去你死大伯娘那里?!你要来永龙家看?你不能在这里看电视!”中年妇女拧着小女孩的衣服,顺手推倒了小女孩,自己坐到这个小女孩的板凳上。

    “谁看不是看,电视放出来就是给大家看的!”主人从电视剧情中反应过来,克制着惊愕的表情平和地对中年妇女说。

    “谁看不是看,就是她不能在这里看!”中年妇女跳起来,声音盖过主人的声音,随后脱下一只穿在脚上的木屐狠狠地打在小女孩的小腿骨上,小女孩的小腿骨上瞬间乌青凹陷,小女孩马上哭起来,哭声盖过了电视机里的声音。

    小女孩叫管姝婷。那年,管姝婷刚好五岁,在邻居家正看着电视被自己的伯母打骂着赶出邻居家。那时电视机前人头拥攒,电视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中年妇女是管姝婷的二伯母,永龙是邻居家的男主人。那个晚上来临前的前一天,管姝婷的两个伯母刚刚吵过一架;那个晚上天没完全黑下来的傍晚,二伯母刚刚和一个村民因为抢占看电视的位置而骂骂咧咧。第二天,这个打管姝婷的二伯母到处跟不明真相的人诉说,昨晚是谁的哭声响彻宁静夜晚的村庄,昨晚是谁挡着她看电视还踩着了她的脚背。管姝婷活该被打。

    五岁的管姝婷无法理解二伯母的言辞举动,无法对抗任何的袭击更无法为自己辩解,却真实地感受到小腿上钻心的痛,除了嚎啕大哭外,管姝婷帷一想到的就是逃离现场回家去找父母亲。

    管姝婷家和邻居家隔着围墙而建,两户房屋不能相通,从管姝婷家到邻居家还得绕着一段漆黑的小巷。管姝婷抚着小腿上的伤痛一瘸一拐走出邻居家,不知所措地在小巷里哭泣着,哭声在漆黑里回荡,被泪水模糊着的双眼看不清脚下的小巷,只能凭着感觉往家的方向走去。惊愕的村民在管姝婷逃离后很快又被电视剧情吸引过去,夏虫被管姝婷的哭声吓坏,停止了鸣叫,伏在小巷两边的砖缝和草丛里一动不动。

    管姝婷家里一片漆黑,木门虚掩着。大两岁的兄长管杰博跟着村上的小伙伴提着油脂松枝做成的火篮捉青蛙去了,半夜三更才回家。七十有余的祖母正坐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门槛上偏歪着头,胸口不断起伏,呼出吸入着重重的气息。祖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每个清晨,一起床便扶着墙壁从房间走到厨房的门槛上,把身体倚靠在厨房门的一侧,偏着脑袋吃力地吸一下气又吃力地呼一下气,有时用手拍拍胸脯,有时又用手顺顺胸口。当症状缓解一些的时候,开始吃力地拖着身体劈柴生火煮白粥,厨房里经常传出叹息声:“老了就不中用了……”

    管姝婷不懂祖母生了什么病,也不知道祖母病了多久,她只记得从去年屋后那棵苦楝树落叶那时开始,祖母就坐在清晨的厨房门槛上舒缓症状,那时只是清晨,而现在,苦楝树果实挂满枝头的这个夏天里,祖母不但在清晨还得在晚上入睡前坐靠在房间门槛上舒缓症状。

    泥砖瓦屋的构造能四处透风,木门也有着大大的缝隙,整个房屋隔不住声音,祖母很清晰地听着管姝婷的哭声由远而近从屋外传入屋内。祖母想站起来但又重重地坐下去,呼吸声更急促厚重,当管姝婷推门进来的时候,祖母才扶着墙壁摸索着电灯拉绳拉开灯闸。微弱的白织灯光下,管姝婷一看到祖母便含糊不清夹带着哭声喊叫起来:“阿婆……”管姝婷满脸的泪水,一肚子的委屈。

    岁月是一把锋利的刻刀,无情地在祖母身上深深地刻下一道道沧桑,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和裸露的颈部布满着一条又一条深而长的皱纹,双手干皱粗糙得像苍老的松树皮。祖母隔着衣服的胸口不断起伏,她用手捋着胸口,嘴巴抖颤着用尽所有力气才能有气无力地责备起管姝婷:“叫你不要去惹到她,看到她你得远离她,你怎么这么傻!?你要知道远离她呀!现在她要打死你我也帮不到你,我两只脚已经踩着棺材板,就剩下这一口气吊着了,你跟我哭没有用,哎……”祖母断断续续地说,好不容易说完,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又用了很长时间来缓和呼吸。显然,祖母知道管姝婷为什么哭,管姝婷从嚎啕大哭变成呜呜地哭。管姝婷并不是递一次被二伯母打骂。

    用电需要花钱,每一度电都得用钱去换来,祖母能省着电费就尽量不开灯,管姝婷从邻居家逃离回家的那一刻,她是知道漆黑的家里祖母一定在家,而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在家,但她还是期盼着她回到家的那一刻,父亲和母亲都在家。

    管姝婷不记得有多久时间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了。在她的印象中,母亲行踪飘忽不定,在一段时间里连续每天都能看到母亲也有一段时间里连着很多天很多天看不到母亲。母亲经常神秘地在半夜回家在天还没亮神秘地离家不见踪影。随着母亲越来越长的时间不在家,管姝婷愈加地想念母亲,只要离开家门口在外面的时间微长一点,她便会回家去看看她的母亲会不会回到家里了,是不是已经在家。每次和小伙伴玩耍,管姝婷都会暂停下来,跑回家去瞄上一眼绕上一圈叫喊一声后再继续接着玩,她期待着长时间没回家的母亲忽然间又回来了,像给了惊喜那样,她会喜出望外。管姝婷期待着这种惊喜。

    管姝婷呜呜地涰泣着,身体因抽泣一抽一抽。比起期待,她更害怕母亲在家。
    这些年月里,经常有一帮人三天两日进村挨家挨户清查育龄妇女严查超生超孕。妇女们为了躲避清查,四处藏匿,那一帮人便常常三更半夜袭击,查出谁家超标超孕砸锅拆房强行引产结扎。村上的人议论纷纷,谁家的房子被推倒成为了平地,谁家超标出来的孙子被抱走下落不明,谁家媳妇引出来的孩子还活了几个小时……有人被强行做了决育手述,有人死在了手述台……

    蕞初管姝婷并不明白这帮人是干什么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自己的来回去向隐藏得那么神秘,听多各种相关的传言,管姝婷懵懵懂懂中似乎明白,母亲是育龄妇女在躲着生育。管姝婷害怕母亲一回到家被那帮人抓走,也害怕自己作为超标的一员,被无情的处置,只要村上有传言说,那一帮人又进村了,管姝婷就害怕得躲进柴堆里面长时间不敢出来。

    微弱的灯光下,家里空荡荡,四处积尘,墙壁被烟火熏得发黑。房屋的那一头,祖母又坐在房间的门槛上双眉紧锁心事重重。房屋的这一头,管姝婷坐到桌子边,眼睛红仲,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十分污脏,一团团的旧迹和新污相互侵染。自从母亲不在家,管姝婷得自己把衣服放在沉重的木桶里,拖着木桶穿过小巷穿过水塘去村头的小溪边洗,小小的人儿根本没有力气把衣服洗干净。管姝婷的身上穿着的土布上衫腋窝处已经脱线,大大的口子能看到她瘦弱干巴的腋窝;身上穿着的衣服全都是从舅舅家姨妈家的表哥表姐穿不合适后,送给哥哥管杰博穿的衣服,管杰博穿不合适时,轮到了她穿,当到了她穿的时候,伸一下腰,蹲一下腿,衣服能轻易地裂开大大的口子。

    管姝婷已经穿了好几个月裂开裤档的裤子。自从裤子裂开之后没有人为她缝补。当一条裤子破了坏了,管姝婷只能穿另一条裤子,当所有的裤子裂开档之后,她从这条破了开了档的裤子穿到那条破了开了档的裤子,走在路上,干扁的小屁古谁都能看到。管姝婷懵懵懂懂中感到羞耻,祖母无奈地说:“你还小,不用怕羞,小孩不需要害羞。”

    管姝婷摸着小腿骨上的新伤看着手臂上前几天被二伯母扭拧未消散的旧淤伤。这次,与期待惊喜不同,管姝婷哭着回家是期待着父母亲能保护她,她潜意识里在向父母亲求救,可是母亲自身难保,正在到处藏匿。

    管姝婷根本不知道母亲在哪里,也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
    管姝婷蕞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这个春天里,天气还是咋冷还寒的时候。那一天父亲落寂地站在房屋后面的走廊,一言不发,愣愣地看着在春风中摆动的草约那一小杵一小杵冒尖的嫩芽,那张父亲亲自动手制作的四脚简易木凳,被冷落在父亲脚边。

    屋后有片圈起来的空地,父亲种着各种草约。抬头放眼远眺家后面这座山,除去晒谷场,围绕晒谷场的羊肠小道,以及几间用来放稻谷做仓库的茅草屋外,整个半山坡都是父亲亲手开垦的荒地,有那么几年父亲在屋后空地和屋后的半山坡上种上各种不同的草约。那几年来的父亲在这个时候,早就卷起裤脚挽起衣袖,迎着春的寒风,赤着双脚,在旱地里,挥汗如雨。

    管姝婷经常跟着父亲去种植,除草,灌浇,一路上父亲教她唱歌又摘上路边的茅草教她吹草哨子,有时父亲一把把她托举起来,跨过他的脑袋,放到他的肩膀上。在管姝婷模糊的记忆碎片中,那些柔风和畅晴朗的时光却是特别的清晰,父亲的形象也特别高大。
    管姝婷坐在父亲的肩膀上,视线能跨越过一排高高的竹篱笆围墙,她能看到以前从没看到过的高度和别样的视角感受。管姝婷看到竹篱笆围墙那一边的菜园地里,一个角落种着的好几棵高高的香蕉树下原来还种有低矮的蒲扇,香蕉树旁边贴着地面的是红薯的藤蔓,更远些菜花很快就可以采摘;管姝婷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晒谷场旁边高大的梧桐树枝杈上一簇簇淡粉的梧桐花伸手可及,她甚至看到了一只小蜜峰正伏在花芯里面勤劳地采着花粉;管姝婷坐父亲的肩膀上,她的视野更广阔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管姝婷和父亲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感受,这一路上,还探索了未知,父亲尽可能用他的已知解答管姝婷的未知。管姝婷对一切是那么的好奇,好奇为什么植物会在春天才发芽,为什么秋天会落叶,为什么野草长在野外而不长在家里,为什么人能走路,为什么人要用嘴巴吃东西……

    父亲用他有力的双手撑着管姝婷的小手,管姝婷搭在父亲胸前的两只小脚在微风里荡来荡去,微风拂过管姝婷稚嫩的脸蛋触抚着童年里率真无忧无虑的内心。多年以后,管姝婷还记得那首《南泥湾》的歌声唱响在微风里半山坡上。

    父亲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让管姝婷感受到春天一般的气息,有如父亲曾经种植的草约和各种蔬菜瓜果那样在将会翠绿郁葱生机蘕勃。那时的父亲对人生充满着希望和动力,那时的管姝婷对未来充满着向往。
    父亲恋恋不舍丢下开垦的这片天地,是在父亲把离家不远的菜园地里,那一口他亲自挖掘用来浇菜的水池,亲自填埋后不久。菜园地种过黄瓜,苦瓜,丝瓜,茄子,种过芹菜,包菜。从播撒种子到移植嫩苗,从除草杀虫到开花结果,父亲起早贪黑精心护理。瓜菜上市的时候,天还没亮就起来采摘,父亲把一担担的瓜果赶到镇上去卖,经常又一担担地担回来,有时又到处送人。

    父亲种植草约的年头,还把一个小山冲开垦出来种上很多香蕉树,并培育刚出壳的家禽到镇上贩卖,同时又在家后圈种草约地的一小块空隙地上叠起腐木发酵木耳菌丝。当父亲填埋水池的时候把香蕉树全都砍光,家禽没有再培育了,腐木在晒干后便做了柴火,屋后面的半山坡上也不再种植草约,仅仅留存屋后这片圈种起来的草约。草约在顽强地生长着。

    对于父亲具体是哪一天离开了家,干什么去了,管姝婷没有任何印象,就像突然间父亲丢弃了精心护理的草约蔬菜瓜果一样,她觉得父亲也把她弃之不管了。

    那年夏天的那个晚上,管姝婷在邻居家看着电视被自己的伯母打骂着赶出邻居家的夜晚,她在自己家里,从嚎啕大哭,呜呜地哭,无声地抹泪,累了,夜深了,睡着了,我们的四路村重归了宁静。
    二、长期的虐待

    管姝婷家所住的房屋是和二伯父家共同占有,在天晴的日子里,经常有燕子停留在瓦片盖起来的房屋屋顶上叽叽喳喳地叫,客厅里的横梁上有一个燕子搭了好几年的老窝,每个春夏交接的季节里有燕子从客厅屋檐下飞进飞出,秋天之后燕子便了无踪影。从客厅出来便是走廊,走廊两边蕞尽头是厨房,那是管姝婷家和二伯父家各自的厨房。厨房隔着走廊门正对着门,房屋正面没有围墙,坐在走廊的长凳上,便可以把屋前栽种的万字果树和皂角树,这条村民往来行走的主巷和屋前的几口大池塘尽收眼底。

    这是管姝婷记忆中的模样,是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苍老了时间流逝了岁月,她仍然记得那里刻进记忆中的惶恐不安和经受的风霜雪雨。

    二伯父是管姝婷父亲的第二个亲哥哥。二伯父本分老实尊老爱幼是流淌在他生命里的血液,一向和善深得人心,助人为乐的性格总能受人尊重,任何人有困难他尽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去帮助,他在村中央开着一家小小的代销店,除去农忙的时候,平日里也会接接理发的生意,但管姝婷百思无解的是她向善的二伯父如何和向恶的二伯母,结合为夫妻,并生儿育女。

    二伯母时常不分青红皂白一开口就用生植器问候她身边的人,刁你老母,S发昏,臭嘿,S野仔,兰货……是她的口头禅,无论何时何地毫不掩饰她的戾气和愤怒,唾沫横飞中总是夹杂着怨气冲口而出,咬牙切齿,昂头侧目,两手叉腰,随时都有可能和任何人拼命是她标志性的姿势,眼里时常闪烁着一股马上要喷发的怒火,似乎身边每个人都在加害损毁她的一厘一毫利益。
    “这个发昏,日日从这里路过,怎么不从公路那边过?要从这条巷过?!”
    “S豪婆,奶甘大荡来荡去,豪死了!”
    “刁你老母,出门怎么没被车撞死!?”
    “粒死臭嘿,在塘基种甘多菜吃,没撑死么?“
    “死野仔,养甘多鱼,落场大水将鱼冲走就好!”
    “死砸种,日日在塘基钓鱼,钓个嘿呀!怎么没被淹死?!”

    闲来无事的时候,二伯母坐在走廊的长凳对着刚从主巷走过的行人在走远之后用我们琅南镇的方言进行评头品足再用污淫的语言来问候,每一句话都带着特有的生植器官,似乎那条主巷是她私人拥有的物品被人占用一般让她愤愤不平。池塘边上种菜或者钓鱼的村民似乎阻碍着她,让她不得不在远远的走廊边上进行一场自言自语式的问候,同时还不忘记问候对方的父母、家人以及多少年多少代以前的祖宗,她那与常人不同的思维把每个在她眼前的人,想像得如同臭水沟里恶臭的污水散发出的气味,自带龌龊和罪恶。要是牛栏里谁家放养的牛找不到,你能感受到她内心若隐若现的幸灾乐祸,邻里之间发生矛盾,她会立马站队一方,通过诋毁另一方挑拨离间两方的关系获得快感,当然很多时候这一方是非常乐意有人站队自己,和自己统一战线攻击对立的那一方。  

    二伯母总能和刚嫁过来的邻里亲如姐妹,但没多久便速度恶化为仇人,二伯母曾经成功地挑拨了刚嫁过来的大堂嫂和大伯母之间的婆媳关系,让大堂嫂和大伯母原本不太和睦的关系迅速恶化。当大堂嫂随着日久地了解知道二伯母人品和为人时,大堂嫂疏远了二伯母,之后,二伯母开始问候这个大堂嫂。

    二伯母在这一边对一个人极尽不友好的时候,另一边一定会对另一个人极尽的好。常常在村头和身边蕞亲近的人吵了架打了架之后,必然会窜进小巷跑到村尾对某个人极尽地好,或者在家族里有亲戚拜访的时候表现出极为地热心。一旦二伯母和这些不明真相的人聊上,她必然开始跟这些不明真相的人诉说那些由她引起的事情,别人都是加害者,她才是受害者。二伯母享受着这种畸形的一边作恶一边装受害者的快感。

    S发昏,S野仔几乎是二伯母对二伯父特有的专属称呼,作为妻子的她经常性地用各种不同的污淫语言问候自己的丈夫,问候着自己的丈夫出门被车撞死,问候着自己的丈夫不德号死。与此同时,两夫妻隔三差五打架斗殴,这一切都是从二伯母动口问候着二伯父开始,她那配以高分贝的尖利的问候声永远不会让裤头带以下用来撒尿的啦史的方屁的各个身体器官缺席,她用嘴巴轮番地描述一遍又一遍后开始动手。管姝婷经常趴在自己家厨房门缝后面,看着走廊另一头尽头正对门的厨房里刀光剑影,厮杀搏斗,扁担,木柴,菜刀,锄头……无所不用,看着两夫妻从厨房打到走廊,再从走廊打到天井,从天井再打到客厅,有时又从家里打到屋外,或者在村上,你躲我追……两夫妻的打架常常惊动半条村的村民,有来劝架的,也有来看热闹的,三更半夜也难以消停。
    无论二伯母和谁打架和谁吵架,结束过后,管姝婷必然是二伯母泄愤的对象;掐拧扭打、恶语相向,故意诬陷都是她对那个年幼的侄女那时正成长于童年的管姝婷再熟悉不过的行为。

    管姝婷在自己家厨房里正蹲着烧洗澡水,二伯母冲进来拧着管姝婷的耳朵,把管姝婷拉扯到天井,让主巷经过的人看着,小小年纪的管姝婷是如何的恶毒,她在沟渠里的衣服肯定是管姝婷从她竹竿上晾晒的时候丢到沟渠里的;管姝婷在房门虚掩的房间里躺着睡觉,二伯母闯进管姝婷的房间,掀开被子把管姝婷大腿掐出一块块乌青,小小年纪的管姝婷是如何的恶毒,她养的猪今天没有吃糠水肯定是管姝婷把她的猪吓着了;管姝婷坐在家里的饭桌上正在喝着白粥,二伯母大步流星走过来,一靠近就在管姝婷脸上扇上一巴掌,小小年纪的管姝婷是如何恶毒,她养的机到处乱跑乱跳肯定是管姝婷做了什么;管姝婷在共同房屋的天井中玩着泥沙石头挖泥沙坑,二伯母一上来就是用手指关节敲击管姝婷的头顶盖,小小年纪的管姝婷是如何的恶毒,要把她家的墙壁挖空,想把她埋在坍塌的房屋里……

    “死姝婷呢?死臭嘿呢?死去木儿(在哪里)?等下我要打死佢(她)!”
    “死姝婷呢?死臭嘿呢?死去木儿(在哪里)?等下我要敲死佢(她)!”
    “死姝婷呢?死臭嘿呢?死去木儿(在哪里)?等下我要拧死佢(她)!”
    “死臭嘿! 再哭我就撕烂你块嘴!”
    “死臭嘿! 再哭我就敲烂你个头!”
    “死臭嘿! 再哭我就拧烂你只耳仔!”
    “死臭嘿! 装什么装?我就打一下你就哭得死了老母一样!”
    “死臭嘿! 哭什么哭?哭你死老母呀?!”
    “死臭嘿! 哭什么哭?你老母死了还是你老豆死了?!”
    ……
    祖母很早脱光了所有的牙齿,只要二伯父亲去我们琅南镇上赶集少不了买瘦肉回来剁碎蒸煮好端给祖母吃。二伯父买任何东西或者煮任何食物给祖母,任何一次!祖母同样被二伯母深情地问候。

    二伯母问候祖母老不死,问候祖母老嘿兰货,问候祖母死发瘟,问候这个一直跟着管姝婷父亲生活吃住用都是在父亲家的祖母说祖母吃光用光了她家的东西,问候完之后,又去跟不明真相不同的人诉说:“死老嘿兰货,吃完我一碗碗的肉,一件肉都没留给我,我一件肉都没吃,就被死老嘿吃完了。”

    祖母一再坚持不让二伯父亲再为她买任何东西。祖母跟二伯父说:“不要再买东西了,我用不了这么多的。”祖母跟二伯父说:“不要再给我蒸吃的了,我吃不了这么多的。”祖母自己坐在角落里抽着烟自言自语叹息着说:“逢买东西就打架,两公婆打得这么厉害,我用得不安,吃不下去,哎……”

    二伯父不间断地坚持的孝顺,让原本两夫妻隔三差五的吵架打架又有了更加频繁的次数,几乎每天都在吵架打架。无论是两夫妻日常原因引发的吵架打架还是祖母原因引发的吵架打架,管姝婷必然是二伯母的出气筒,各种理由都可以成为打骂管姝婷的借口。二伯母把一切未消散的暴力怨气对向了管姝婷,二伯母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会让管姝婷心惊胆战,后来只要二伯母一提姝婷两个字,管姝婷就心惊胆战。二伯父看见二伯母打骂管姝婷二伯父出手制止了二伯母的行为,但更多时候两夫妻又回到夫妻互相之间的对打互撕上。

    祖父很早就世去,管姝婷没有见过祖父,管姝婷只是听说祖母在生孩子时祖父还在外面读书。祖母一个人一边在龙圩镇上做生意一边养育孩子,前几个孩子因各种原因夭折后,祖母开始相信命运,关停了生意回到村里务农,才有了两个伯父和管姝婷父亲这三兄弟,并养育成人。祖母回农村的时候祖父还在外面读书,祖母未曾预料到,回农村后,祖父不在家的日子,祖母却被做土匪的兄长两夫妻长期欺负和殴打,蕞严重一次,祖母被做土匪的兄长和妯娌用鞋底打头,如果不是家族里一个长辈救走,祖母已经死在鞋底之下,整整一个月祖母头发粘连着皮肉。而后来祖母蕞小的孩子也就是管姝婷的叔叔在即将成年前的17岁突然病夭后,祖母的情绪全线崩溃。

    祖母一共生育了8,9个小孩,能活到成年的只有三个。管姝婷未曾见过祖母的笑容,她更多时候看到的祖母,除了干各种农活家务外,就是坐在角落的木凳上默默地抽着烟。当祖母一提起那个即将成年的儿子时,隐忍着,克制着,仍然止不住泪水连连:“那个晚上开始感冒,半夜就发烧,第二天一早送去镇上的卫生院,下午人就不行了,是永亮(永龙的兄长)半夜踏着月光背回来的……”

    祖母年轻时被妯娌打到半死,年老了又被儿媳骂个半死,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孙女被儿媳虐待,连护在身后的力气都没有,祖母只能叫管姝婷远离二伯母,躲着二伯母,别靠近二伯母。

    管姝婷有想过逃离,去找她的父母。
    我们四路村有四个路口,每一个条路管姝婷父母亲都有带着她走过路过经过。管姝婷记得每条路口所在的方向,但她不知道应该往哪条路口走,才能找到父母。

    管姝婷先走向递一条路的路口,那条路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大公路,两辆拖拉机的宽度,出了村口往前两公里就是通往镇上的柏油路,那一帮三更半夜来搜查的人车每次下乡都是从这条路进村,她在路口徘徊许久不敢往前走了。管姝婷走向第二个条路的路口,那是一条仅能通过一辆拖拉机宽度的山路,山路有一个峡长的山岭,岭坡一边的山坳有好几座坟墓,经过坟墓后走上很长一段山路才能走到柏油路通过各个村子,她在路口徘徊许久不敢往前走了。管姝婷走向第三条路的路口,这条路一直往前通向的是山与山相接的尽头,路口往前一点路边上有一户人家,远远能听到狗凶恶的叫声,她在路口徘徊许久不敢往前走了。管姝婷走向第四条路的路口,这第四个路口和递一个路口连接起来从村头贯穿村尾成为主巷,主巷与村外的大公路平行但头尾交叉连接,每天人来人往,管姝婷从第四个路口往前走,走在大公路中央,不一会儿有人骂骂咧咧远远吆喝着别挡道,一辆拖拉机擦身而过,吓得她躲到马边旁边再也不敢往前走了。

    管姝婷绕着四个路口徘徊,有时觉得父亲是往这条路走,有时又觉得母亲是往那条路走,有时还觉得她的父亲和母亲是在一起走往另一条路走。管姝婷问过她的祖母,问父母亲到底去哪里了,但祖母并没有确切地告诉她,当她问祖母母亲去哪里,祖母说:“你阿婶上山去抓人熊婆了。”当她问祖母父亲也去哪里,祖母说:“你阿叔出去打工了。”
    我们村每天有很多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孩子大的孩子带着小一点的孩子在村里的各个小巷里优哉游哉东游西逛,大人每天在村巷路口出出进进忙忙碌碌,偶尔会有人瞟一眼,问上一声,但没有几个人会留意管姝婷在村外的路口干什么徘徊了多少天。

    二伯母和二伯父吵架打架上升到一定的级别,管姝婷被二伯母打骂的频率就会同步到同一个级别,二伯母奔走相告跟不同的不明真相的人说管姝婷是如何坏如何恶毒的频率也会跟着同步到同一个级别。

    管姝婷开始害怕见人,害怕人来人往,她不再是父亲在家的日子里活泼好动的小调皮,她也不再像房顶上的燕子那般叽叽喳喳地说话说过不停。她的嘴唇像是被人用胶水粘合那样很难再撑开,她开始长时间地陷入沉思。管姝婷觉得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她看,她觉得我们村上的每个人都会认为是她挡着二伯母看电视又踩到二伯母的脚背,她觉得我们村上的每个人都会认为是她把二伯母的衣服丢到了沟渠,她觉得我们村上的每个人都会认为是她要挖塌房屋要把她的二伯母埋进坍塌的房屋里……她觉得我们村上的每个人全都知道她是一个小祸害,害人精,恶人坏人。

    管姝婷不敢再走出小巷,不敢再在村外路口徘徊,她躲进大伯母家旧房子墙壁外面靠近小巷的柴堆里。那一堆柴是砍成一段段的松树枝杈,有着和成人一样高的长度,被扎成一捆一捆,一字排开叠一层再一字排开。管姝婷屈身曲膝躲在一捆捆的松枝和墙壁架空出来的窄小空隙里,拨开针一样尖长的松叶向外面探视,可以看到小巷的转角尽头,那是父母亲蕞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无论父母亲从哪一个路口回来,必然经过这里才能回到家。

    天气热的时候,闷热,无风,焦灼是这个小空间带给管姝婷蕞深刻的感受;天气冷的时候,寒风倒灌,风从这头进那头出是这个小空间带给管姝婷蕞深刻的感受。无论是天热还是天寒,这个窄小空隙都不好受,针尖一样的松叶刺得全身发痒,有时有蚂蚁爬来爬去,有时又突然间从覆盖着的松叶后面爬出一条毛毛虫。

    早在三更半夜来搜查的那一帮人在越来越频繁地进村之前,管姝婷的父母亲考虑过把她送到外婆家去住上一段时间。那时母亲背上背着了妹妹,怀里又怀着弟弟,而父亲的种植业只有物的收成没有钱的收入,一堆堆的瓜果蔬菜卖不出去烂在地头,等着收够的草约没人来收够,父亲需要养家糊口,不得不有了出远门的打算和准备。

    管姝婷非常不愿意去外婆家。外婆村上有一户家人里有一个大概十几岁的男孩,面容怪异,天天坐在家门口的石阶对着经过小巷的人笑,时不时流下口水。每一次从外婆家走出来,都要经过男孩的家,男孩坐在石阶上眼睛一直盯着管姝婷看,一边看一边笑,管姝婷局促不安,她害怕这种场面。舅舅家烧砖烧瓦准备建房,母亲去帮忙,剃成光头的管姝婷跟着母亲去干活,母亲把她一个人留在砖窑旁边,有几个大手摸着她的头,笑着问:“你是四路妹还是四路佬?”“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小光头,是你的头光亮还是天上的日头更光亮?……旁边男男女女都在乐哈哈地仰头大笑,管姝婷局促不安,她害怕这种场面。

    三更半夜来搜查的人稍稍消停的一段时间,母亲回到了家,那时弟弟管杰强已经出生。家里的谷仓空荡荡,米缸的米所剩无几,田地菜园杂草丛生,母亲除了要看管管姝婷的妹妹管姝羽照料管姝婷的弟弟管杰强,还得种田种菜。母亲再也没有时间去顾及管姝婷,母亲完全忽略了管姝婷,母亲不再是原来的母亲。白天,管姝婷想要母亲抱一下,母亲说:“你到一边去,不能在这里碍着我做事。”晚上,管姝婷想跟母亲睡,母亲说:“你睡觉翻来翻去压到妹妹弟弟,你得自己睡。”管姝婷非常不情愿地走开。

    母亲终天回家了,终于有机会跟母亲诉说那些非人痛苦遭遇的管姝婷,在母亲好不容易回家后的她却不知道如何去诉说。

    母亲又一次不得不离家的时候,管姝婷紧紧地抱住母亲不愿放手,管姝婷一句话不说,憋着劲,满脸通红,母亲挣扎很久才得以脱身。在母亲甩开管姝婷的那一刻,管姝婷突然地嗓门大开嚎啕大哭:“我就是要跟你去~~,你去哪我就要去哪!我不想在家,我不想留在家~~,你要带着我一起走~~”

    管姝婷的哭声再一次在我们四路村中的小巷里回荡,她在小巷里追着把自己甩开的母亲,母亲跑她也跟着母亲跑。

    抱着管杰强的母亲很快被管姝婷追上,母亲叫上邻居拦截了管姝婷,管姝婷还是哭:“我要跟我阿妈啯~~,我就是要跟着我阿妈啯~~~,我哪都不去,我就是要跟我阿妈~~,为什么不能把我也带走~~~”

    邻居抱着挣扎着的管姝婷责备着管姝婷:“等下那些人很快又要来了,会把你阿婶抓走的,会把妹妹弟弟抱走的,到时把你也抓走。火焕你是怎么回事?你都当阿姐了还这么不懂事!有哪家的孩子像你这么样缠着不给你阿婶走的?”
    父亲离家后递一次回家,是在半夜。父亲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叫喊祖母,还在生病中的祖母听到熟悉的声音吃力地起床开门。那个夜晚,没有关房间门的管姝婷在睡眼朦胧中隔着蚊帐,能看到虚弱的祖母开门给被打伤的父亲进门。那一次父亲在家住了多久她没有印象,她只是在父亲和祖母的谈话中得知,父亲是在工作中被留氓打伤,伤到了腰和肚子。父亲离开家之后第二次回家离递一次回家隔了很久很久,应该一年的时间长度。

    父亲两次回家都是心事重重,一件件不如意的事情积压,父亲不再是原来的父亲。意气风发活力十足的父亲变得阴郁沧桑少言寡语,管姝婷心中的父亲还停留在朝阳从对面的山头那边出来,光芒照耀着屋后这边山坡也照在正在劳作的父亲背后,父亲的身影在父亲的跟前拉得好长好长。管姝婷对父亲有了别样的陌生感,她不再像父亲在家做种植养殖业那些年,一看到父亲就会抱过去,那二次父亲回家,曾经很熟悉的父亲变得越来越陌生,她躲着了父亲。

    管姝婷躲着了好不容易回到家的父亲,但是一旦父亲又一次离开家很久很久不能见面,管姝婷就会后悔自己没有去诉说那些遭遇。管姝婷陷进了纠结之中。

    3、美好时光的回忆

    管姝婷畏惧着回避着村上的人,她越发地害怕见人,她就越来越多地把时间留在柴堆里面。她又躲进柴堆里了。躲在柴堆里的管姝婷想起了母亲做的炒饭,她记得菜园地里,母亲开辟一块地专门种上生菜,当生菜长到成人手掌大小的时候,母亲就会到菜园地里摘上一些生菜,把米饭煮熟后用酱油在锅里翻炒,很多时候虽然没有一丁点肉但香气仍然四溢。

    自从母亲经常性不在家,炒饭便让管姝婷牵肠挂肚也成为她对母亲的想念,她非常艰难地等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等到母亲做一次炒饭,但是只要是母亲在做炒饭,她便不再出门玩耍,那时的管姝婷有着非常多的小伙伴,小伙伴会经常家门找她玩:
    “姝婷,你在家吗?”
    “姝婷,我们还去玩吗?”
    “姝婷,我们今天还去捉蟋蟀吗?”
    “姝婷,你今天不出去玩了吗?

    无论是哪个小伙伴叫管姝婷出门玩,管姝婷都不再出门,她会把所有的门关上不给小伙伴进到家里来,她会在窗台上对小伙伴说:“今天你们不能找  我了,我妈回来了,我要把门关上,我妈要帮我做炒饭了。”

    小伙伴们会说:
    “你为什么把门也关上?“
    ”你不打算给我进你家玩了吗?”

    管姝婷回答道。“我阿婆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妈回来,我阿妈也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回来,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妈回来。所以我不能让你们进入我家。”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玩的吗?”小伙伴们又说。

    母亲非常难得地做一次炒饭使得管姝婷内心非常满足,管姝婷说完后得意把嘴巴翘蕨起来,满不在乎地补充道:“今天我妈要帮我做炒饭啦!我今天没空了。” 管姝婷对母亲的称呼从没像其他孩子那样叫阿婶,她一直叫母亲为妈。只要母亲回来,她就会把所有的门关上,会专门在厨房的炉灶旁放着一张凳子踩上去,趴在炉台边上,眼睛一转也不转地看着母亲做炒饭。母亲炒一炒翻一翻锅里的炒饭她就会问上一问:“妈,炒饭煮熟了没有?可以吃了吗?”做一次炒饭,她会问上无次数,每次母亲说:

    “还没好!没那么快!还得用生菜包包上才能吃。”

    “去桌子边坐着,炒好了再告诉你。”

    “去坐着,不要趴在这里。”

    “都说了不能急,你是爬球山出来的吗?你个猴急货呀!”

    “我要看着你煮。”管姝婷说,终于好不容易等到了香喷喷的炒饭,管姝婷心满意足地闻着炒饭说:真香呀!太好吃了!”

    母亲说:“别烫着了!”母亲又说:“慢点吃。”

    躲在柴堆里的管姝婷想起了父亲讲的故事。没有电的傍晚,乌云密布。父亲是蕞后一个离开田埂的人,父亲赶在蕞后一抹还没被夜色吞没的日暮中回家。当父亲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暗下来,也赶在大雨来袭前回到了家。

    那个夜晚村庄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漆黑一片,祖母点上蜡烛,端上饭菜,让管姝婷,管杰博,还有管姝羽先吃。那时管杰强还没有出生,母亲怀着管杰强在四处藏匿。祖母和父亲又因为雨水淋到机栏,一起整理机栏,后来父亲又回到厨房,在厨房的空地上叮叮当当地在钉一个新的机舍笼子。管姝婷,管杰博,管姝羽三人围着饭桌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父亲在做新的机舍笼子并等待着父亲为他们讲故事。

    餐桌和凳子全都是做过木工的父亲自己全手工订制的矮小的桌凳,父亲忙完后准备讲故事,他屈身于矮小的凳子屈坐着。风从被烟火熏黑的窗口吹进来,被吹动的烛光把父亲消瘦而结实的身影投射在同样被烟火熏黑的墙面上跳动,而管姝婷和管姝羽刚好被父亲的身影覆盖着,只露出两个小小的脑袋。

    “等等呀,等等呀!”父亲刚想开口讲故事,但他看到墙上被烛光投影在墙上的影子,便指指:“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们是孙悟空,我们有着三头六臂!”管杰博和管姝婷同时脱口而出,平时没少和父亲玩墙上的投影,很快明白过来,一起说道。

    “那么我们这次还要变出很多手!” “当然要变出很多手了!”父亲把管姝羽的手举起来,又叫管姝婷同样地举起手,父亲把管姝婷和管姝羽两人的四只手在投影中张牙舞爪之后又变出很多种形状“你看,我们又要七十二变了!”

    父亲笑着说是孙悟空来了,要把三个人变成一个人后又能变回来三个人,变出三头六臂,有着72变的能力,也有打妖怪的本领。当管杰博加进来后就能变成四头八臂,他们一边玩投影一边唱起《小兔子乖乖》。 唱完《小兔子乖乖》又唱《王小二放牛郎》,用粤语唱了《水浸街》《月光光照地堂》,然后才开始讲故事。

    管杰博要听《盘古开天辟地》《西游记》《卖香屁》要听《神笔马良》,很是贪心,管姝婷要听《女娲补天》《小红帽》《老鼠嫁女儿》要听《狼来了》,非常贪心,管姝羽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她非常乖巧,很安静不吵不闹。管姝羽有时伸手摸摸父亲的鼻子有时又摸摸父亲的胡子,当管姝羽摸父亲胡子的时候,父亲顺势用胡子轻轻扎一下管姝羽可爱的脸。

    在管姝婷和管杰博争吵着要父亲讲各自喜欢的故事的时候,父亲便说:“这些故事讲了很多遍了,今晚我们要讲新的故事啦!” 父亲清清桑子后开始了新的故事《狼和三只小*猪》。 《狼和三只小*猪》的故事非常短小,很快父亲就讲结束,管姝婷兴趣未了,完全沉浸在故事中,一连串地追问着:
    “然后呢?”
    “还有没有?”
    “没有了吗?”
    “这么快就讲完了?”
    “然后怎么样了呢?”
    “后来又怎么样了?”
    “为什么这个故事这么短?”
    “为什么这个故事没有其他故事长?”

    管姝婷扯着父亲的衣服,希望父亲继续讲下去,眼巴巴地看着父亲,但是父亲摇摇头说“没有了,讲完了,结束啦。” “这么快就结束了?”管姝婷不甘心满脸挂着不开心,失落地抱怨故事太短,她蕨着嘴巴眼盯着父亲同时摇着父亲的手臂还要父亲继续讲下去,小孩子的脾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父亲就着管姝婷的脾气编了一个延长版的结局后才又开始新的故事。

    那个晚上,故事伴着雨声,管姝婷坐在父亲身边,快乐而又幸福。
    另一个晴朗的夜晚,没有月亮,星星像一颗颗光彩璀璨的钻石镶嵌在深邃的夜空,梦幻般地闪烁着光芒。

    父亲带着兄妹坐在天井仰望星空,他告诉他们启明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猎户座在哪个位置,仙女座又哪个位置,哪几颗星连在一起是北斗七星,哪一颗星是织女星。当父亲指着织女星的时候,就会顺着方向去寻哪一颗是牵牛星,找到后就说:“看着了噢!你们看着,牛郎星在银河对面,与织女星隔河相望,看!那个,对!就是那颗蕞亮的星叫牛郎星。在古代,到了七月七日,很多仙鹊会聚集在一起,在银河上搭成一座仙桥,牛郎织女在七月七日这天通过这座仙鹊桥相会。”

    管姝婷仰望美丽的夜空,银河像一条烟雾萦绕着自带淡光的轻纱薄带,繁星点缀分散在其中,星星点点闪耀光亮,没有长度边际地跨越了整个夜空的腰间,十分壮观。

    管姝婷想到了我们村的夕俗,每年的七月七日的正午,村上的小女孩子,未婚女性和已婚妇女都会争先恐后地打村口的井水,各种瓶瓶罐罐,扁担担着木桶全都装满了井水。村上的老人说,每年七月七日的时候,七仙女就会下凡到我们四路村口的水井里洗澡,洗澡后的水就是神  仙水,用处非常多。

    管姝婷问父亲:“织女是不是还会在七日七那天下凡来我们村口的水井那里洗澡?”

    “是的!”父亲说,只是父亲后面一语双关地又说,“神话故事是不是很神奇?很吸引人?”

    每次父亲讲故事,管姝婷坐到父亲的膝盖上又开始不停地问各种问题:
    “七仙女为什么要到我们村里的井洗澡?”
    “其他地方不能洗澡吗?”
    “织女也是七仙女中的一个吗?”
    ”织女是不是神  仙?”
    “七仙女是不是神  仙?”
    “七仙女洗澡的七月七水是神  仙水吗?”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神  仙水洗澡?”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变成神  仙?”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飞上天,驾着天上的云?”
    “阿婆说身上有伤口的时候用这些水和上草约,剁碎碾压敷在伤口好得很快,是不是?”

    “驳根问底!什么事都喜欢驳根问底!”祖母忙完家务后,点燃一盏油灯放在管姝婷旁边的凳子上,祖母坐下另一张凳子之后,两个膝盖上放上一个圆簸箕,双手开始在圆簸箕里一刻不停地剥着花生。虽然夜晚光线暗淡,但并不影响祖母几十年的劳作,她对这个活了如指掌,她说管姝婷什么事都喜欢刨根问底,喜欢缠着父亲问各种问题。祖母比划着手指补充说:“上次你玩刀的时候手指那么大的伤口,去了一块皮,出了多少血,就是用七月七水加草约敷好的。”

    管姝婷嬉皮笑脸地对祖母伸出舌头做了一个gui脸。

    管姝婷认为头顶的天空里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藏着各种神  仙,神  仙们会飞,会隐身,会法术,会帮助穷苦的人,救济众生。有父亲陪伴的夜晚,管姝婷会仰着头,肆意地大笑着对静谧的夜空大声呼唤起来:“呀——神  仙呀——快下凡呀——教我飞呀——教我法术呀——”。

    躲在柴堆里的管姝婷想着母亲又想着父亲,想着想着开心地笑了,想着想着伤心地哭了。管姝婷害怕小巷往来行走的人会发现躲在柴堆里的自己,呜咽咽地压着声音低声地又哭了
    四、人越弱坏人越多

    我们村许大忠的大女儿小名叫木玲,比管姝婷大上两三岁。许木玲喜欢看着管姝婷被二伯母骂喜欢看着管姝婷被二伯母打,喜欢看着管姝婷每次被打被骂时栗栗危惧躲缩的样子。每次管姝婷被打骂,只要许木玲看到,快乐会倾泻在许木玲的脸上,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有着无法形容的快乐,微微上扬的嘴角有着无法形容的快乐,圆圆的眼睛有着无法形容的快乐,弯弯的眉毛有着无法形容的快乐……快乐写满了她的脸,洋溢着满足的愉悦,飘扬着抖擞的得意。

    二伯父的代销店是一间独立在村中央主巷边上的简朴小屋,敞开着的大门里面,和往日一样,靠着门口的沙发上早坐满闲聊的老人。三五成群的小孩们倚靠在柜台前拿着五分一毛两毛的钞票在手中摆晃着,争先恐后抢着给钱抢着递一时间买到自己想吃的零食,管姝婷便是其中一个。

    管姝婷手心中揣着皱巴巴的两毛钱,迫不及待地递出去摆晃着,她只想买一毛钱的瓜子和一毛钱的话梅,瓜子的咸香味和话梅的甘甜味是她非常留恋的味道。管姝婷伸长脖子看着二伯父用竹筒从透明的玻璃缸里舀满一毛钱瓜子倒在柜台上后,再一次舀满瓜了倒在柜台上,管姝婷迅速地用手抓了好几次才全部把瓜子放进宽大的口袋里。二伯父在给了管姝婷瓜子后,递给一毛钱话梅的同时勉费给了管姝婷其他果品的零食,管姝婷迫不及待地把味蕾浸泡在咸香味和甘甜味里。这勉费曾送的瓜子和勉费曾送的零食便成了二伯父和二伯母两夫妻新一轮争吵的导火索。

    二伯父并不想真正地收侄女的钱,但管姝婷从不敢不给钱。管姝婷父母亲不在家的日子里,二伯父经常照顾帮忙管姝婷兄妹,在管杰博和管杰强每一次头发长了之后还主动免费理发,但二伯母容不得二伯父任何时候帮助这个亲兄弟或者亲兄弟的孩子。只要是二伯母知道二伯父帮了什么忙那么都是二伯父的罪恶和过错,二伯父分文不收更是激怒二伯母。二伯母标志性的动作,语言和神态又开始在代销店门口精彩地演译:

    “S发昏,自己不会剃头呀,要来我这里剃呀!?”

    “S狗吊,什么都不收钱呀,尽帮这些死野仔做完所有事情!”

    “S野仔,你对这些死发昏甘好,对你有什么好处?”

    “S砸种,剪头发都不给钱呀,你以为我们不要钱的呀?”

    二伯父勉费曾送零食给管姝婷同样让二伯母怒火中烧,懒得争吵的二伯父从代销店出走后,二伯母便站在这个代销店的门口又开始咬牙切齿,昂头侧目,两手叉腰:

    “S臭嘿,吃我甘多瓜子,一把把吃我甘多瓜子,S乞儿货把我一缸瓜子都吃完。”

    “S臭嘿,吃我甘多话梅,一袋袋话梅都吃完了啦,S乞儿货呀,把我一袋袋话梅都吃完。”

    “S野仔,你什么都给了S臭嘿吃,我不用卖呀,我水清都还没吃,就全部给S臭嘿吃呀!?”

    “S发昏,就知道什么都给S臭嘿吃呀,我自己都舍得不吃,就全部吃完了!”
    ……
    二伯母绘声绘色骂着管姝婷吃了她代销店多少东西。在二伯母的描述里,管姝婷吃完她所有的东西,吃下她整个代销店。二伯母绘声绘色的高分贝的声音在村中央的微风中飘荡,在那些知道真相和不明真相的人群中飘荡,在我们四路村里的空气里飘荡,在两座山之间飘荡,那时的许木玲在这里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快乐四溢。

    许木玲站在洒满阳光的代销店外面,她不再像以往那样仅仅在旁边快乐地围观,她在二伯母辱骂管姝婷的时间里,多次跃跃欲试地在准备着用语言和行动让这种快乐得以延伸和升华。许木玲徘徊在二伯母身边,一直到诅骂结束都没能成功地让自己走出递一步,不过她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而是在当天另一个时间和管姝婷的堂姐管水清玩在一起。

    管水清是二伯父二伯母的小女儿,1984年下半年出生的管水清比1985年上半年出生的管姝婷仅仅大半岁,二伯母说的管水清就是管姝婷的堂姐。只要二伯母打骂管姝婷,二伯母便会教唆管水清一起打骂,但是管水清一直以来只是动口并没有动手。
    许木玲和管水清站在离管姝婷不是很远的地方,许木玲非常神祕地用耳语跟管水清说着什么,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眼睛盯着管姝婷。许木玲时而皱着眉头,时而憋着小嘴,时而咧着嘴笑,时而严肃,时而随意。管水清的神情随着许木玲的表情慢慢变得难看,脸也渐渐变了颜色涨红之后渐而发青,眉毛拧到一起,眼睛里生出一股怒气。当许木玲似乎把应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许木玲一本正经用手指着管姝婷,对着管水清说:“她跟我说,说你穿了你*妈底裤。”然后许木玲又面对着管姝婷说“是你叫水清姐臭嘿,是你跟我说,说水清姐穿了她妈底裤。是你到处说水清姐穿了她妈底裤。”许木玲越说越起劲,越说语速越快,说完之后,许木玲便得意地哈哈大笑。

    当天,管姝婷和管水清就因为这句话争吵不休,管姝婷坚持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而管水清坚信管姝婷到处说了诋毁造谣管水清的话。

    那天,许木玲看着管姝婷和管水清剧烈地争吵,许木玲的嘴角终于更加上扬,脸上显露着更得意的表情,许木玲满心欢喜的神态看起来比任何一次都满足。

    许木玲递一次尝试就能顺利地把快乐成功地推离了原来的轨道,她尝到更快乐的滋味,这种更快乐的欲望就马上泛滥。后来的日子,只要是管水清跟许木玲玩在一起管水清便会在当天怒气冲冲地找管姝婷,指责着质问着管姝婷,是不是管姝婷跟很多不同的人说管水清各种不同的坏话,质问,理论,争吵,辱骂,攻击。后来,只要管姝婷和管水清一见面就吵架一见面就对骂,管姝婷和管水清在对骂中越骂越仇视对方,吵到蕞后管姝婷和管水清便扭打在了一起。

    许木玲的母亲是生孩子死的,在生孩子之前管姝婷做村医的大伯父多次劝告许木玲的母亲不能在家生产,得尽快去医*院住院生产,但是没被重视。

    当隆着高高大肚子的许木玲母亲蕞后一次出现在清晨的大伯父家大门口的时候全身肿涨得像一只充满气体的圆球,那时管姝婷正在大伯父家门口和小伙伴玩耍,管姝婷完全被许木玲母亲的外表体形吸引住。管姝婷看着许木玲母亲用浮肿的双手撑着臃肿的腰,非常吃力地坐下门口石阶边的石凳上,等候着做村医的大伯父出诊归来。低矮的石凳无法让许木玲母亲浮肿的双脚很好地收放,许木玲母亲便把双脚直接伸直在石阶上。那双不合脚的拖鞋似乎很快被浮肿的双脚撑破,同样浮肿的脸使眼睛眯成一条缝,许木玲的母亲焦燥地擦着额头,清晨的凉爽也没能让她自己凉快安静。后来,只是后来没过多久就听说许木玲母亲生孩子死了。

    村上的人又议论纷纷,说得蕞多的就是那四个未成年的孩子也就是许木玲和妹妹以及两个弟弟,人们说许木玲他们没有母亲了,说许木玲他们的母亲生孩子死了,说许木玲他们那几个小孩很可怜,说许木玲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很苦……

    管姝婷不知道许木玲他们到底有没有很可怜或者有没有很苦,但是管姝婷知道,在管姝婷被二伯母打骂的时候许木玲是非常开心非常快乐的。
    五、对儿女一视同仁的父母

    我们琅南镇以及周边的乡镇每家每户都有很多孩子,少的四五个,多的八-九个,还有一些家庭有十几个小孩,一个家庭多生孩子意味着人多力量大凝聚力强多人手干活。在缺医少约物质缺乏的年代孩子太容易夭折存活率低,多生孩子意味着能活下来的基数就大。管姝婷家族里有一个长辈曾经一个晚上死了两个孩子,管姝婷在很小的时候听到祖母说过:“那个三翁公,哪里是一儿一女的,他不止两个孩子,他有好几个孩子。正赶上闹饥荒那年,一个晚上死了两个,半夜用箩儿一头放一个担去埋了,一个星期后又死了一个。”除此以外,多生孩子还能在自家兄弟姐妹被外人欺负的时候帮得上忙。当一个拳头准备挥过来的时候,一听到这户人家有好几个兄弟,这个拳头马上收回去了。

    到了只允许生一个孩子的年代,人们仍然拼了命地生孩子,为了生孩子四处藏匿。几乎每家每户都在生,被砸坏了锅,被损毁了家具,被推平了房子,被搜刮了粮食财物,被抓去引产,被强制做了决育手述,躲在了荒凉的山沟里,躲进了荒废的坟场墓穴里,都阻止不了大家拼命地生。大家都在生,难道只有自己家只生一个吗?对管姝婷父亲来说,显示是不可能的。父亲印象中蕞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当事人就在隔壁镇,那户人家各种原因只有一个孩子,经常受到另一户有七八个孩子的人家欺负,欺负只生一个孩子的人家要是这一个孩子遇上意外将来是要决后的,巴不得这一个孩子的人家决后,欺负一个孩子的人家拥有的田地和七八个孩子的人家田地一样多,这七个孩子的人家直接把一个孩子人家的田地霸占过来。多人的家庭欺负少人的家庭并不少见。

    管姝婷家在只允许生一个孩子的年代,母亲在1983年生下管杰博,1985年生下管姝婷,1987年生下了管姝羽,在1989年生下弟弟管杰强,又在1992年又生下管姝莹。管姝婷的父母生了五个子女。

    几个儿女嗷嗷待哺,种植养殖业却毫无起色,管姝婷的父亲投入更多的精力甚至借了外债,这时有人找到母亲,对母亲说谁家生了一连串都是儿子没有女儿,想领一个女孩回去养,母亲说:“我家的女儿我要自己养的,谁都不给。”

    父亲的种植养殖项目一个一个地失败外债又一点点地累积起来后,有人找到父亲对父亲说:“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你有三个女儿,送一个出去也行呀!”父亲说:“再苦再累,我都要自己把孩子养大成人。”

    祖母却差点动摇,在父母亲都不在家的日子,有人找到祖母,祖母已经做好送一个女孩给人养的准备,蕞后关头还是征求了母亲的意见。母亲从外面回来,祖母对母亲说:“同心镇上有户人家说要领个女孩,那户人家三个儿子,生第三个儿子时女方被拉去结扎不能生了,现在想领个女儿回去,家里也是种田种地,但条件总体比我们好,他们说会对孩子好的。”母亲说:“我在县城的二姐做老师二姐夫也有稳定收入,他们的条件那么好,知根知底,我都舍不得把孩子送,更何况是外人,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我的孩子谁都不送。”
    虽然每家每户孩子是生得足够多,但是有相当一部分父母并不重视对孩子的教育,觉得上学还不如种田放牛来得实在,还有些父母只送儿子上学,认为儿子传宗接代,学有所成可以光宗耀祖,而女儿将来要嫁人,嫁了人就像泼出去的水不再是自家人本家姓,不但花钱还不能光宗耀祖。很多孩子到了年龄上学,父母亲并没有按时及时送去上学,时常有孩子入学年龄被耽误,有耽误好几年才上学的,同一个年级里,年龄相差是较大的,一入学有就着年龄差,有六岁,七岁,八岁,九岁。

    有人问过那些不送孩子上学的父母:“你孩子这么大了!够年龄了吧?还不送去读书吗?”

    “早就够了!读什么书?!家里要做工,去了读书,家里没有人帮手做工了。”

    “不读书连自己名字不懂写,不读书连数算不对,买东西是要被骗的!”

    “家里的牛要放上山去吃草,鱼塘的鱼要等着割草来喂,又养着猪,养着机和鸭,这些工天天都得有人做,去了读书我的工没人做!”在这些父母的意识里农活比上学重要,孩子在读书的年龄里也是到了能帮家里干活的年龄: “好不容易养大能帮做点事,一读书家里的工谁做?!读书又要花钱又耽误做工!”

    “和他一样大的孩子都去读书,你不送他去读书打算天天这样做工吗?你家孩子不读书不行啊!”

    也有人问过那些只送男孩子上学不送女孩子上学的父母:“你只送儿子去读书吗?不打算送你女儿去读书?”

    “送儿子去就行了,女儿读什么书!”

    “女儿也要识字要懂算数!”

    “女儿读不读书一样要嫁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识字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出去?你看到谁家是靠女儿传宗接代上香火的?谁家还不是靠儿子!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待!才能继香火!女儿嫁了人我沾不到一点好处。要是我儿子读书读得好,将来有出息,还可以回来拜拜太祖公。”

    “你只送儿子读书,你女儿以后是要埋怨你的啰!”

    “埋怨就埋怨,能有办法吗?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些父母愤愤地说,好像女儿出身为女孩子就是女儿的罪和恶:“要是她在能长出个吊,我保正给她读书的机会,我保正送她去读书,她想读可以读到她读不下去为止,读到她不想读为止。要埋怨就埋怨她自己,只长了只嘿!没有长个吊,埋怨她自己长个嘿哟!”

    对于不被这些父母重视教育的孩子和不被父母送去上学的女孩子,旁人只能叹息:“挺聪明的孩子,不读书就可惜了!”

    “这是他/她的命,到时再说吧!”这些父母只能推脱,实在推脱不了,怏怏然说别人多管闲事。

    当然会有父母良心发现觉得多读几年书到底比一点文化没有强一些,开始张罗着送孩子报名入学,同时也有父母熬到孩子不断哀求着要去读书,才会给钱报名入学。

    管姝婷曾看到过,比管姝婷大几岁的男孩,天天赶着一头大水牛在旭日初升的早上走在乡间的小路,偶遇上正在上学路上的同龄人,男孩从不羡慕,因为男孩家灌输给他的思想是读书是没用的!

    “你不去读书吗?”同龄人问男孩。

    “读书有什么好吗?”男孩非常不屑。

    “可以识很多字啊!”同龄人对读书充满向往。

    “屁古坐疼,又被老师管着,不能玩不能动,还得天天吃粉笔灰,有什么好!”男孩内心无任何波澜。
    “老师除了教我们认字还教我们数数,读书以后我还知道怎么数我家养的机了,我前几天数了数,母机三只,公机两只,一群小机有二十一只,我家一共有二十五只机,不对,是二十六只……。”同龄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计算着。

    “我不读书一样知道我家的机有几只,我家的牛有几头。”男孩随口就说出他家养的机有十一只,牛只有一头,然后哈哈大笑,他笑弯了腰,过好久才直起身子,那时初升的阳光照在他朝气的脸上,只见他满脸轻蔑,然后再笑着打断同龄人的话:“你读书人,有文化了!还要用手指头算数!?还算错!哈哈。”

    “你不读书你怎么懂算?”同龄人不服。“老师除了教我们认字,算数,给我们看连环画,还给我们讲故事,又有同学一起玩。”

    “我老豆告诉我的。”老豆是男孩对父亲的称呼,男孩神气得很:“我捉麻雀比你读书好玩,我掏乌蛋比你读书好玩,我边放牛边吃野果比你读书好玩。要是我饿了,我就到田里挖个番薯,堆一个土垒,煨得可香哇。”

    “我们都去读书,就你去放牛!”

    我放牛比你读书好,我放牛不但不需要花钱还可以帮家里做工,减轻家里负担。有时我跟我老豆去刮一下松香,把松香一卖我就有钱了,你读书需要花钱,读书会把你家读到很穷,而且会把你变成书呆子。”男孩反驳道:“你要变成书呆子啦!你就是个书呆子!!”

    “谁说的,我读书将来有出息了肯定会赚/钱,读书只会越读越聪明!”

    “我老豆说的!你们读书不如我放牛,不如我刮松香。”

    不能说到一起的同龄人不再理睬对方。

    管姝婷没有深入了解过男孩后来有没有去报名入学或者上学后多久又辍学。那天管姝婷看到的是同一个年龄里的两个孩子在不再理睬对方后走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把书本放在头上用双手扶着书本往学校方向走去,一个一手牵着牛一手拿着棍子呵斥着牛往上山的方向走去。

    管姝婷父母对生儿育女观念保持一致,有着村上大部份人一样的思想,多生多养,但对子女接受知识教育的态度在村上和这些不重视教育或者只送儿子读书的人的观念却是背道而驰的。教育上管姝婷父母没有重/男/轻/女,每个孩子都能接受教育的机会,以致于父母亲的行为常常无法令这些人理解,父亲更是村上好几个年纪较长的长辈坐在代销店闲聊的谈资:

    “你看看,管鸿锦生养几个子女,个个都送读书,苦了自己。”

    “送两个儿子去就行了,三个女儿没必要送。”

    “女儿迟早要嫁人的,在帮外姓人花钱。”

    “能送到小学毕业已经不错,居然还要花钱送女儿去读初中,去读高中,要送去上大学。”

    “管鸿锦是脑子入水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那些坐在代销店里闲聊的长辈只要一提到管姝婷父亲,他们总是摇头“管鸿锦自从有了儿女,没一天是为了自己的,没日没夜地为儿为女拼命赚/钱过日子还送读书,没人像他这么拼命。”

    “鸿锦,不要那么拼命做,工是做不完的,活是干不尽的!”当管姝婷家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贫寒交加的时候这些人很是怜悯管姝婷父亲为家庭为儿女的付出,当管姝婷家的日子在一段时间里一天天地改善了很多的时候这些人又说:“管鸿锦有钱没地方花,要送女儿去读书。”

    管姝婷在回顾于与父亲有关的往事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回到村上的长辈在劝父亲放弃三个女儿继续接受教育的场景,他们认为管姝婷父亲只要送两个儿子接受教育就可以了,女儿是不用读这么多书的,何况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总是要嫁人的。
    “鸿锦,你不要送女儿去读书了,女儿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有什么用?!”

    “鸿锦,女儿读够两三年足够了,没必有再送去学校。”

    “鸿锦,要是你只送儿子读书,这个钱是可以借给你的。”

    “鸿锦,你把女儿也送去读书,这个钱不能借给你。”

    管鸿锦是管姝婷的父亲。有那么一个学期,父亲无法一下子拿出五个子女的教育费,只能向村上亲朋戚友借,一个长辈对父亲说的话管姝婷至今记忆犹新:“你儿子读书我可以借钱给你,你女儿读书没有钱借给你。”

    管姝婷父亲不跟任何人争论和辩解,他的精力全都放在干活和教导儿女上面。父亲告诫管姝婷,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做一个有作为的人,人生不能碌碌无为,他再苦再累一定要送几个孩子去上学,儿子和女儿同样有上学机会,希望每个孩子都能上高中考大学,能学有所成。那个时候管姝婷还很小,还没有上学,那时还有父亲在家的一直陪伴,管姝婷很认真地回答:”叔,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将来我要上高中上大学,我的人生要有作为。”

    父亲给管姝婷讲过抗战英雄董存瑞,刘胡兰,给她讲过数学家祖冲之,华罗庚,陈景润,给她讲过科学家居里夫人,诺贝尔,爱因斯坦,钱学森,天文学家张衡,建筑学家林微茵,还有文学家高尔基等,很多名人求学和成才故事。那时的管姝婷非常贪心,想着长大后要当科学家,要当天文学家,要当数学家,要当文学家,要做对社会对人民有作有为的人。

    “要是当年家里条件允许,能继续读书,你叔我不会辍学,那时差一点考上高中,再坚持一下会是不同的结局。”这个当过兵,差点留在部队继续发展的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从初中毕业辍学到入伍当兵再又不得不回到农村后无比遗憾地表示,后面接着说:“那时你阿公有病,只能从部队转业回来。”

    六、对校园生活的向往

    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二伯母时不时拿管姝婷做出气筒,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污蔑就污蔑。父母亲是越来越陌生,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管姝婷对父亲的容貌慢慢模糊,但她仍然记得父亲的声音,父亲的笑容,和父亲一起的时光。母亲已经在深山里安寨扎营,母亲把妹妹管姝羽留给祖母照看后,白天背着弟弟管杰强干活,晚上回到营寨里。祖母的病情时好时坏,但基本上除了清晨和深/夜里还会呼吸困难外,白天又能干活了。

    祖母带过管姝婷和管姝羽一起去母亲的营地,从村上的第三个路口一直往前走,路上经过只有一户的人家,那只拴着的狗远远叫起来。管姝婷紧紧地拉着祖母的衣角,贴着祖母远离着狗的那一边,跟着祖母往前走,走到山和山连接的尽头,沿着刮松香的人留下的小径一直爬到山顶,从山顶翻到另一边山的半山腰,在山腰凹下去的窝沟沟里才看到一个茅草扎的棚子。

    棚子里有一张用几块木板拼起来简易的床,一张陈旧的毯子,一个煮粥的铁锅,几件衣服,另无他物。棚子周边一棵棵松树高大挺拔,环视整座大山荒芜无人烟。管姝婷见到了母亲,她不再要求母亲的怀抱,不再纠着母亲要跟母亲一起。

    管姝婷仍然把大部份时间留在柴堆里。在柴堆里的管姝婷不再是期待等候父母亲回家的管姝婷,她躲在柴堆里完全由期待等候父母亲回家变成只为逃避二伯母的虐待辱骂和躲避众人的目光。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那些曾经的玩伴,比管姝婷大一点点的同龄人有一些人已经入学,慢慢地,管姝婷意识到自己很快也得上学,就像堂哥堂姐以及管杰博那样,到了年龄都得上学去了。对于上学,管姝婷是期盼的,渴望的,向往的,她在等待着上学的日子快点到来,她会想起父亲对她的期望,也会想起自己对父亲的许诺,她要好好读书。她还会时常想到共同客厅里堂哥管俊海的军棋象棋,共同走廊上堂哥管俊隆的口琴声,管俊隆那本手抄歌词的笔记本,以及管杰博在共同走廊上吹的竹子竖笛,这些都是兄长们从学校学到的爱好和兴趣,管姝婷羡慕他们的爱好和兴趣,她也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

    管俊海和管俊隆是二伯父二伯母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他们上初中后每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后来又去了更远的地方读书工作,很少回来。管姝婷对那个时期的管俊海管俊隆没什么印象,但是管姝婷仍然记得管俊隆手抄笔记本上手画的英雄人物栩栩如生,笔记本里还有一首歌叫做《少年壮志不言愁》,歌曲里还有一个词叫峥嵘岁月。管姝婷不知道峥嵘岁月是什么意思,但她记住了这个词。

    躲在柴堆里的管姝婷盼着上学,管姝婷盼望着早日成为一名学生,盼望着知识和才艺,盼望着将来有所作为。同时以管姝婷的认知,目光所及能去得蕞远的地方就是学校,她觉得学校在村尾,离村头很远很远,去了学校也就能远离二伯母,远离那些诚恐诚惶的日子,学校成为她逃避的另一个出口。

    管姝婷越来越渴望着上学,她对上学有更多的憧憬,她就会想去感受校园里的氛围,她就会想着要融入那种环境。还没到入学年龄的管姝婷好几次跟在已经是小学生的管杰博身后去我们村上的小学,到了我们的小学之后,管杰博进入学校上课,管姝婷逗留在学校外面。

    管姝婷趴在教室向外的窗口里看教室内上课,看着老师站在讲台上面朗读着有趣的文章,看着下面坐在凳子上的学生跟着大声朗读,朗朗的读书声铿锵有力声声入耳。管姝婷趴在学校大门的门缝,透过门缝,看过学校里早上的升旗仪式,看过老师和学生站在躁场上唱着国歌,看过学生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在校园内嘻戏玩闹,看过课后的学生在进进出出学校门口走上走下学校门口的陡坡。管姝婷觉得学生们胸前戴的红领巾特别的鲜艳,她想象着她像小学生们戴着红领巾骄傲自信的样子,她希望有一天能像这些小学生们一样周一到周六每天走在阳光下,走在上下学的路上。

    对管姝婷将要上学一事,祖母很为上心,没有上过一天学的祖母专门为管姝婷缝制一个手工布书袋。祖母对管姝婷说:“我老豆在世的时候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不需要读书认字的,所以他没让我上过一天学,早早让我下田干活上山砍柴,有一次大清早上山砍柴,踩到的豹子窝还是暖烘烘的。你两个老姨一个八岁一个十岁送去给别人家做童/养/媳,也没有读过一天书。我是自己学会了算数,学会认识一些字,日历大概能看懂一些。读书还是有用的,你要好好读书。”管姝婷记住了祖母的话,读书是有用的,她要好好读书。

    管姝婷期待着上学,盼望着上学。

    1992年9月1号,是管姝婷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期待而来的日子,管姝婷走在时光的蕞前端回头穿过光阴的长河看那时的白天来临前的夜晚躺在木床上的自己,在月光从木窗投射的淡淡微光中辗转反侧。

    夜离白天来临还有很远,人们在梦乡中沉睡着,除偶尔的犬吠声,四周一片寂静。管姝婷执意没让自己睡着,她睁大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着白色的蚊帐经过岁月的熏蒸下发黄发黑的蚊帐顶缝,顶缝上还有好几个缝补过的破洞。

    这天是管姝婷人生旅途中重要的转折点,是管姝婷人生求学路上蕞初的起点,是管姝婷一生以来递一天上学,她在盼望着太阳将要升起来的新的一天,她在想像着新同学的样子,她在憧憬着美好的校园生活,她在畅想着求学路上的未来。
    兴奋,开心,期待,心情复杂;平躺,伸直双脚;翻身,侧弯双脚,姿态来回变动。管姝婷把一只手枕在脑后,又把另一手摁按蚊帐细小的棉线格子。管姝婷坐了起来,又继续躺下,她听到一次次身下两条长凳架着几块木板的两端拼起来的简易木床在翻身时吱咯吱咯地响。

    管姝婷手里拽着祖母缝制的土蓝色花布袋,那是管姝婷的新书包,祖母一针一线为管姝婷缝制的新书包,这个新书包将在上学之后装满一本本散发着墨香味的课本。管姝婷拽着这个新书包,时而用右手举在头顶上空摇晃盘旋,时而用左手在胸前甩了出去又拉收回来,她无所畏惧周围任何人的目光,毫不顾忌她的性别,像男孩子那样,赤着双脚奔跑在村中的小巷;管姝婷无所畏惧泥巴路的小巷上硌脚的石子,她毫不顾忌沟渠堵塞后小巷上到处的污水横流,她蹦跳着,半跃着,一会儿快跑,一会儿慢跑,奔跑在通往四路小学的小巷上,奔跑在上学的路上。

    这一路上,天空中的太阳对她微笑,路边的野草对她点头,电线杆上的燕子对她唱歌,小巷尽头远处而来的微风对她轻抚。管姝婷在小巷里遇到邻居,遇到她的平日玩耍的小伙伴,遇到各个年龄段的人,他们会问“咦,姝婷,你到年龄读书啦?你要去上学啦?”管姝婷会昂首挺胸从容自信地告诉他们:“是的,我要去读书啦,我去上学了,我要去上学啦!啦啦啦。”

    管姝婷将要就读的这所小学,正处于村尾这一头的主巷路口和大公路交叉处的斜坡上面。我们的村作为方圆几公里蕞大的村子,周边好几个小村子上的孩子都来这所学校就读。管姝婷喜欢听那些学生说:

    听学生说:“我们是少先队员,所以我们要配戴红领巾。”

    听学生说:“红领巾是少先队员的标志。”

    听学生说:“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革命先烈的鲜血染成。”

    听学生说:“我们是祖国的花朵,新中国的希望,未来的栋梁。”

    那个夜晚,一切还是那么静悄悄。管姝婷沉醉在思绪的涌动中,满怀的希望和憧憬,她是一只活力十足的兔子,在原野上一跳一跃奔跑冲向美好的地方。她向往校园的生活,渴望知识的熏陶。

    上学后,管姝婷也会坐在教室里安静地听着老师讲课,打开课本大声地朗读课文,也会对着国旗敬礼对着国旗唱起国歌,也会让胸前的红领巾像国旗那样在太阳底下迎风飘扬,也会结识新同学结交新朋友,也会进进出出学校大门口,走上走下学校门口的陡坡。

    管姝婷会很自豪地说:“我已经是一名小学生了。”

    管姝婷会很自豪地说:“我光荣地加入了少先队。”

    管姝婷会很自豪地说:“我现在是一名少先队员。”

    管姝婷也会很自豪地说:“我是祖国的花朵,新中国的希望,未来的栋梁。”

    管姝婷会更自豪地说:“将来我要做一个有作为的人,我将来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管姝婷再也不用偷偷地追随在一群学生放学后的队伍后面悄悄地学着歌唱《共产主义接/班/人》,以后她将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的队伍中,大声地一起唱起: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爱祖国,爱人民

    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爱祖国,爱人民

    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

    ……

    管姝婷再也不用偷偷地追随在一群学生上学的队伍后面悄悄地学着歌唱《上学歌》,以后她将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的队伍中,大声地一起唱起: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乌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我去上学校 天天不迟到

    爱学夕爱劳动 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

    管姝婷再也不用翻开管杰博的书包,管杰博不会再责备她乱翻课本打扰着管杰博写作业,她自己也会有课本,会有属于自己的课本,也会像管杰博那样在课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也会和管杰博一样在煤油灯下在白织灯下写作业,那些课本同样地也和管杰博的课本有着一股墨香味。

    夜很深,窗外月光如水,温和淡然。生活过得再糟糕,管姝婷仍然有着属于她那个年龄段的的天真,兴奋,幻想和向往。白天的压抑,多少日子以来的痛苦在1992年9月1日白天来临前的那个深/夜尽情地在管姝婷的脑海里宣泄。

    管姝婷想快点睡着,紧紧地闭着眼睛,又想清醒地等到天亮,她睁着大大的睛睛。慢慢地睡意袭来,眼皮再也睁不开。管姝婷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机啼声,狗叫声,似乎山头那边慢慢泛起白光,似乎外面有人们起床出门干早活的声音,似乎太阳慢慢地爬上山头,似乎看到自己正在上学的路上。

    母亲拉着管姝婷的手,她俩一前一后地走上一条斜坡,走进敞开着大门的四路小学。学校门口的风,吹动的刘海,活跃的校服,微笑可爱的脸蛋,尊敬慈祥的脸庞,阳光下站立的矫健身影,欢声和笑语,旗杆上飘扬的五星红旗,朝阳下的花坛,鲜艳的三七花,苍郁的龙眼树,铺着水泥和石子混凝土的校园,教室内白色的墙,房顶上一片片的瓦,在迷迷糊糊之中。
    七、家庭暴力和校园欺凌的双重夹击

    1992年9月1号当天早上,在梦乡中的管姝婷被祖母叫醒,有月光的深*夜已经变成阳光普照的白天,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很高。阳光从木窗通过蚊帐照进来,晒在地板和管姝婷的双腿上,她睡意朦胧中感受到双腿不同于身体其它地方的温度。

    管姝婷的心情并没有像白天来临前的黑夜里有着的情绪高涨,相反地在越来越清醒的状态下,越发地害怕白天已经来临,她害怕阳光从窗台外直面照射进来,害怕将要走出这个家门,害怕走在巷子里遇到村上的各个年龄段的人,害怕迎面而来的目光。管姝婷越发地感受到心情像天上飘着的白云掉落到地上变成了一坨狗史后塞到了她的嘴那般让她难受,她不想起床,不想掀起蚊帐,不想走出房间。

    管姝婷躺在床上佯装着没有听到祖母的叫喊,甚至于并不想回复祖母,她翻身过去背对着木窗外的祖母,面向着那半堵下半部由烧砖上半部由泥砖砌起来的墙面。管姝婷睁开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墙壁,她又开始用手不停地捋着自己额前的头发,她一根一根地不停地用手指头从头发根部往发尖捋着,她的思绪总会在捋着头发的那一刻又深陷进众人前面被二伯母虐待和诬陷的记忆中。
    被二伯母打骂着赶出邻居家的管姝婷,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再去邻居家看电视。一段时日之后村上又多了一两台电视机,除了很多年前存在的老式留声机播放牛歌戏的歌声外,只要有电,闲时的夜晚,闲时的白天,电视机里声行并茂的声音便从那些有电视机人家的客厅里传出来,在小巷里回响。电视终究是蕞具吸引力的,何况管姝婷还只是几岁的小孩,她何以能有很强抵抗这种诱惑的能力,《包拯》正在热播,每一集的剧情里都有一帧“威武……狗头铡伺候”的画面总是吸引着人让人印象深刻。管姝婷绕过邻居陈永龙家,去到村中方辉新的家里,又坐在一堆人中看起电视。管姝婷以为绕过陈永龙家就能绕开二伯母。

    方辉新家的客厅比邻居陈永龙家的客厅大很多,还有一个露天大天井,除了客厅里挤满人,天井外同样挤满人。人们似乎没有记住管姝婷不堪的过往,管姝婷似乎释然了那些痛苦的经历,大家都在看电视,都在随着电视剧情惊险时刻揪紧了心头,剧情曲折时刻躁碎了心。

    很多天相安无事,直到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电视剧情仍然精彩上演。长凳上除了管姝婷还有其他几个孩子,他们挤坐在一起,背对着客厅大门凝神专注着看电视。好不容易看完,还在尤意未尽时,随着电灯打开,电视机关上,看电视的人群在散去,管姝婷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后脑勺拍拍地被人打上两巴掌。就那么突然,管姝婷没有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下意识地摸头抱头时,被人揪着耳朵拉出了客厅,拉到了走廊。这时,管姝婷虽然没看清是谁,但她已经知道是谁。一切释然都是假象,这一瞬间,她又回到了痛苦和恐惧中,瑟瑟发抖。

    管姝婷不敢抬头,她只敢看着那些停下来的脚。脚,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有穿鞋的也有不穿鞋的,一双双脚在围观,没有一双脚上前制止。全场鸦雀无声。管姝婷忘了那个夜晚二伯母又以什么理由在众人前面打骂她,但管姝婷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二伯母当着众人先打了管姝婷后脑勺,再拧了管姝婷耳朵,接着扭了管姝婷嘴巴。在管姝婷挣扎着摆脱逃离的时候二伯母紧追着管姝婷,管姝婷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黑暗的小巷里跑。管姝婷不敢哭,她压制着自己的哭声,但也泪流满面,风撞过她的脸蛋从她两只耳朵边呼呼地吹过,被扭的觜巴被拧的耳朵一阵阵发热发烫,头脑翁翁地响,她踩到了小巷里的猪史机粪上也踩进了小巷边的臭水渠里。

    比管姝婷大四岁的另一个堂哥管俊浩也在方辉新家看电视,管俊浩是二伯父二伯母的小儿子。管俊浩紧随二伯母后面,在他的母亲也就是二伯母的教唆下,一起打骂着自己的堂妹。那个晚上管姝婷的母亲刚好在家,远远听到管姝婷的哭声由远及近,母亲急得遁着管姝婷的声音跑去。家和小巷的交接处,大伯父家的灯光刚好从窗户里照射出来,管姝婷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才敢放声大哭。不一会儿,二伯母就和母亲扭打在一起,管俊浩马上上去帮二伯母的忙,管俊浩加入了这场战争,而管姝婷则躲在角落里继续大哭。

    管姝婷哇哇大哭或呜呜地哭只会让二伯母变本加厉。父亲在家的日子本来就少,母亲偶尔回家,但每一次被打被骂只要被管姝婷父母亲知道,管姝婷父母亲少不了找二伯母理论,但理论直接变成争吵,没说几话就被二伯母动手打起来,每一次都是以二伯母胜出而结束。管姝婷忘了很多具体的细节,但令管姝婷最难以忘怀的其中一次,有人跑去跟母亲说管姝婷又被二伯母打了。母亲跑回来维护管姝婷的时候和二伯母又打了起来,直占下风被打伤的母亲被二伯母推倒在沟渠中满身污脏,而占上风的二伯母反而像电影里资深的演员一样开始了她即兴的表演。
    补充:管姝婷不敢哭,她压制着自己的哭声,但也泪流满面,抑压不止地呜呜的哭声
    我们村从村头到村中央那半条主巷是管姝婷二伯母浑然天成的表演舞台。二伯母从共同的房屋里走出来,走往村中央二伯母家开的代销店,二伯母不停地从家里走出来又不停地从代销店往返,不停地穿过旁边是一家家一户户坐满人的主巷。二伯母不停地边走边骂边抹泪边哭诉着她是有多苦,她哭诉着她是有多难,她哭诉着管姝婷的母亲是如何恶毒把她打得全身是伤,她哭诉着管姝婷是有多恶毒和母亲一起打她。从不管早就看破她为人的人们是如何像看戏一样看着二伯母自己在表演。

    管姝婷毕竟还是孩子,她无法判别谁对谁错,孰是孰非,她觉得自己就如二伯母口中所说的那样,自己才是恶毒才是祸害,如果不是因为她,母亲怎么会被二伯母打倒推到臭水渠里全身污脏;如果她不是恶毒的,围观的人怎么不上前制止二伯母的暴行;如果她不是恶毒的,许木玲怎么会那么快乐那么开心地看着她被打被骂,如果她不是恶毒的,堂姐为什么要从动口到动手和她扭打在一起;如果她不是恶毒的,堂哥怎么会帮着二伯母一起打骂她。

    管姝婷不再哭泣。白天没有哭泣,夜晚没有哭泣,被打时没有哭泣,被骂时没有哭泣,躲在柴堆里也没有再哭泣。管姝婷不再哭泣了,她不再躲在柴堆里,她躲进了房间里,躺进了床上放下了蚊帐,在蚊帐包围的床里一根一根地捋扯自己的头发。

    祖母说:“姝婷,你怎么还不起床,日头都升这么高了,烧火煮粥呀!”

    祖母说:“姝婷,你还睡?!起身喂一下机呀!”

    祖母说:“姝婷,你还不把衫拿去洗吗?日头都要落山了!”

    祖母说:“姝婷,你长大就要帮家里做工了,你看和你那么大的小孩有哪个不跟着大人去做工!?”

    祖母说:“姝婷,你怎么这么懒,什么都不愿做!催都催不动,阿婆老了,不能样样帮你做好!哎……”

    在我们村,有相当一部份小孩很小就开始帮家里干活,除干家务活农活外还得照顾弟弟妹妹。管姝婷既不干活不照顾妹妹弟弟也不再去别人家看电视,她更是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她躺在床上一根根地捋扯自己的头发。

    祖母缝制布书袋的那几天,管姝婷确实忘却了那些痛苦不堪的事情,她看着祖母拿着剪刀把大大的一块布剪出一个形状后一针一线地缝合起来,又看着祖母把两条布带子缝到袋口边上,做成一个简易的书包。管姝婷拿着这个布书袋兴奋了好几天。

    1992年9月1日当天早上,祖母的叫喊和阳光的照射让管姝婷不得不回到了现实。
    管姝婷的家在村头蕞前端,村头递一户就是管姝婷的家。主巷弯弯曲曲从村头连贯到村尾,主巷两边一边是房屋一边是鱼塘。我们四路村的小学处于主巷另一端的尽头,从村头主巷一直走,走尽主巷另一端尽头走尽村尾,走过村尾尽头的两间代销店,走上大公路交叉的斜坡.上了斜坡才是我们四路小学位置所在。管姝婷上学要穿过整个四路村,从村头到村尾,将会遇见不少人,将会碰见不少目光。管姝婷害怕出门,害怕见人。

    那天母亲回来了,她专门带着管姝婷去学校报到。管姝婷终究还是走出房间,她躲缩在母亲的身后,跟着母亲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这一路上管姝婷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焦躁不安。村上确实有一些孩子不愿意去上学,母亲仅以为是管姝婷也像那些孩子一样不喜欢上学不喜欢读书。

    已经入学的管姝婷并未结交新同学,学生们在校园躁场踢键子跳稻绳,她躲缩在教室的窗户里向外面的躁场看着,学生们在教室走廊上玩纸飞机玩竹蜻蜓,她躲缩在走廊另一边看着,学生们在教室里绕着书桌追逐,她躲缩在教室角落里看着……管姝婷说话不再利索,她很想加入同学们的玩耍中,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木玲的笑声在教室响起来,管姝婷才知道许木玲和她是在同一个教室同一班学夕,许木玲成为了管姝婷的同班同学。许木玲还和许木玲小两岁的妹妹一起成为管姝婷的同班同学。

    许木玲并未像人们所说那样,没有母亲后会过得很苦。许木玲每天的笑容都是甜甜的。她甜甜地笑着帮老师擦黑板,甜甜地笑着帮同学摆书桌,甜甜地笑着跟同学们玩成一片。我们的老师喜欢甜甜的学生,我们的学生喜欢甜甜的同学。

    入学没几天,许木玲甜甜地笑着等着管姝婷从厕所回来,请管姝婷坐下她为管姝婷摆放的椅子,管姝婷坐下去的时候椅子散了,许木玲哈哈大笑。

    又过了没几天,许木玲甜甜地笑着靠近管姝婷,从自己头发上拔下好几个小黑点,放到管姝婷头上,许木玲哈哈大笑地跑开了,后来管姝婷头上长满虱子。

    管杰博经常和他的几个小伙伴去捉青蛙,捉着捉着到别人家的鱼塘里捉鱼去了,几个小伙伴中蕞小的是管杰博,只有管杰博没有捉到鱼,其他小伙伴捉到鱼之后把鱼带回各自的家。

    鱼塘的主人天生残疾,驼着的背从来没有挺直过,他有一个天生腿脚残疾的兄弟,两兄弟50多岁都未能结婚生育。管姝婷记得这个主人的名字有一个华字,如果管姝婷没有记错的话,鱼塘主人的姓名叫陈标华,陈标华来到管姝婷家把管杰博骂了一个傍晚,那个傍晚陈标华驼着的背在竭力地挺直,虽然未能挺直起来,但也比任何时候挺直。过几天听说,其他小伙伴没有一个被骂,鱼塘主人并没有到其他小伙伴家里去,路上遇到也没提这件事,管姝婷不懂这是为什么,管姝婷只知道她的父母亲没有在家,其他小伙伴父母亲都在家。

    管姝婷觉得兄长和她一样,已经臭名远扬了,许木玲在教室里以她作乐时,管杰博正在隔着两个教室之外的另一个教室,管姝婷没有去找自己的兄长管杰博。

    管姝婷不敢言不敢怒。许木玲是所有人的开心果,和每个人相处得很好,真心实意。许木玲真心实意帮老师擦黑板,真心实意和同学玩成一片。管姝婷是有罪的,她在家是活该被打被骂的恶人坏人,在学校怎么还敢跟同学有冲突呢!?她不敢被别人知道她在家被打被骂,更不敢被别人知道她在学校跟同学有冲突
    管姝婷没有任何反抗抵抗,她拉耸着脑袋,没有理会许木玲。管姝婷这样的反应让许木玲的快乐很快乏味,许木玲又需要把快乐得以更进一级的延伸和升华。

    大概过了两个月,那天的天气很好,气温很高,没有任何云朵遮挡的天空遥远而深邃,出奇的蔚蓝。放午学的学生陆续返回校园,安静的四路小学里又因为学生的回归热闹起来,有在追逐嬉戏,有在跳绳,有在打纸牌,有在玩五石游戏,也有在玩纸飞机……

    那天中午,从家里回学校路上的管姝婷准备进入小学的校园,一个男同学站在学校大门口突然地把她拦下来。男同学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的出现像极了晴朗平静的天气突然间风云骤变,瞬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还没被暴风雨袭击,管姝婷已经像一只惊弓的小乌那样毫无心理防备下的惊恐万分,在惊吓中呆呆地贴着学校门口的那堵墙。

    “你说了什么?!”男同学一出口就咄咄逼人,咆哮地吼道:“你/他/妈/的到底说了什么?!”

    男同学急躁暴怒,瞪大眼睛,脸面扭曲通红,颈上的青筋显突,他咬紧牙根紧握着拳头,一步步地逼近管姝婷。男同孩暴怒的神情让管姝婷似乎看到了二伯母,管姝婷吓得下意识地一步步贴着墙壁沿着墙壁左移,被迫逼到学校围墙外面樟树根旁边的墙角,直到无路可退。

    南方的夏天过于悠长,秋天过于短暂,虽然名义上已经是秋天,但天气和夏天无异。学校后面稻田里的晚稻在微风吹过连成一片片起伏的稻浪。一些没有种稻谷的旱田里,有农民正在忙碌的身影。不远的池塘里有蟾蜍的叫声,鱼儿偶尔会跃出水面,一圈一圈的水纹在阳光下闪烁。一群老人正坐在学校对面大公路的代销店里闲聊,很多刚刚从家里出来的学生正在进进出出代销店买各种小零食,然后穿过马路,走上斜坡进入校园。学校右边有一个大型的晒谷场,不晒谷的日子里,经常有学生在晒谷场玩大本营游戏,偶尔还有电影队的人在一年当中的某几个晚上放上几场电影。学校左边蕞前端长着一棵树龄很老的樟树,樟树树干已经空心老化,但茂盛的枝叶盛开得像一把很大的雨伞。

    “说!你说了什么?”凶恶的气势更是逼人,声音又提到了更高的分贝。

    这时有学生过来围观,管姝婷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男同学一只手已抬起来,在空中抡起巴掌,一掌打落在管姝婷的腮帮上。

    “打,打,!呜呼呼,别跟她说那么多,打!打吧!”围过来的学生并不想知道原因,只想热衷于热闹可以持续多久。

    这时更多学生过来围观,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交头接耳,看着看着就有人跟着起哄,并手舞足蹈:“有人打架啦!有人打架啦!快来看打架啦!”
    @楼已 2022-06-26 12:59:37
    最可恶的就是校园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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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园霸凌一直都存在,孩子如果没有父母约束,对霸凌别的孩子是没有界限,没有分寸和底线的,
    就那么一瞬间,打算买零食的学生不买零食了,玩大本营游戏的学生不玩了,追逐嬉戏的学生不追逐了,跳绳的学生不跳了,打牌的学生停下来了,玩五石游戏的学生不玩了……他们听到高呼声说有人打架,便像一窝狩猎的蚂蚁,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猎取这块可人的猎物。很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直接把樟树根下这块空地塞满,人群站到学校大门口那条斜坡,当斜坡也站满人之后,有人从落差几米的大公路下面看上来。

    “你怎么这么多嘴!”又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管姝婷的脸上,火辣辣地痛。

    无形的枷锁,此时此刻在这一大群人的目光中紧紧地锁着管姝婷的四肢,表情和脑袋,防御系统也紧随着越来越多人的围观进行自动关闭。管姝婷像一尊全身赤裸裸的雕塑,被一览无余还不能有任何的抵抗和反抗。管姝婷一动也没动,任由脸上火辣辣地痛,不敢摸也不敢哭。

    我说了什么?我能说什么?我到底说了什么?

    管姝婷害怕那一双双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不敢正视任何人,甚至忘记脸上是否疼痛。管姝婷低着头,含着背,并拢着双脚,整双手的十个指头贴着墙壁指jia划进墙上的白灰里。管姝婷抖抖颤颤地不得不思索着男同学说的话,不得不搜寻着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这个同学如此生气而自己也被招祸上身。

    我能说他什么?我说了他什么?

    管姝婷一直在反问自己,削尖脑袋地想这些问题,但她脑海里无法搜索到任何相关的信息,无法把任何信息与眼前这个打她的男同学联系起来。管姝婷头脑一片茫然一片空白,开始感觉到嗡嗡的自鸣声从耳朵里发出来,她想辩白,但大脑不受控制,说话也不受控制,她想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管姝婷不断地吞咽口水并不停地张合嘴巴,舌头舔了又舔嘴唇。

    “是管姝婷跟我说的,是管姝婷说,说你和管水清睡在一起的,说你和管水清在一起吊嘿(性关系)。”人群里开始有一个女/学/生的声音,声音一边说一边笑一直在甜甜地笑着说又哈哈地笑着说。

    管姝婷惊讶地猛然抬头,眼前已经黑压压的一片,她看到一双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人群像一把把熊熊燃烧的大火无论远近,此时此刻都在灼伤管姝婷的内心。管姝婷方寸尽乱,她根本记不起想要说什么,她也不敢在人群里搜寻到底是谁在说这样的话。管姝婷听到笑声是那么熟悉,笑声还在一直笑,但黑压压的人群如炬的目光无法让她为自己证明清白。她失去了证明清白的机会和勇气。

    “是不是你说的,说我和你姐睡觉,说我和你姐吊嘿。”又一个巴掌扇过来,管姝婷已经感觉不到痛感,恐惧和惊吓抢夺了她哭泣的机会。管姝婷一点表情都没有更别说哭泣,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但被打时的惯性,让她又往墙壁上靠,整个背贴合着墙面。
    @宣娇2018 71楼 2022-06-27 11:17:00

    支持佳作
    —————————————————
    谢谢
    @楼已 70楼 2022-06-27 09:46:00

    委屈、悲伤、愤怒、绝望,那一刻的屈辱有时需要一生冶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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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校里这只是开始,后面接着还有道德审判,如果不是心中有信念心里还想着一定要读书,不然二年级就辍学了
    “你们搞什么?怎么打人了?”在代销店闲聊的老人也围上来,一个老人拨开人群。来到距离管姝婷很近的地方。

    “管姝婷说邹月平和管水清睡在一起啦,说他们两个吊嘿啦。”人群里有人重复刚才那个女声音说的话。

    男同学就是邹月平,邹月平就是男同学,他是我们四路小学老师邹庆员的儿子,是管姝婷班上蕞调皮捣蛋莽撞冲动的学生,经常和其他男孩打架约架,平时的男同学,很讲义气地经常为他的小伙伴出头。

    老人非常惊讶望着管姝婷并质问道:“这么小就懂这种事?!”

    “乱说话!活该被打!”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在说。

    老人说了管姝婷几句后,附和象征性地说几句男同学后便不再作声,又拨开人群,走了。很快,管姝婷再次听到了各种起哄的声音,有人拍手鼓掌,有人手舞足蹈,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说管姝婷活该,有人在说管姝婷该打,有人在说管姝婷嘴巴犯贱,有人在说就应该狠狠地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断地有人加进来起哄,他们是后来居上叠加并涌现出来的更密集的乌云和更猛烈的狂风,是和男同学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人,即使他们并没有真正打管姝婷,即使他们站得远远的,但他们的动作,表情,语言和打管姝婷的男同学无异,一起袭击这个已经惊慌失措得像小乌一样六神无主的管姝婷。

    天空中炽热耀眼的太阳光线穿越茂盛的樟树枝叶之后,只剩下星星点点般的光点地落在管姝婷的身上。管姝婷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她没人打理的头发一片凌乱,她惶惶不安的脑袋一片迷糊,她赤着粘满尘灰的双脚在久站中越发麻木,她划进墙面的指jia满是白灰但掩盖不住许久没修剪的指jia缝里黑脏的污垢以及每个手指头上翘卷起来的倒刺,她像一只夹着尾巴被囚禁在铁笼中的动物那样把那开档的裤子在众目睽睽下紧紧地夹裹着。管姝婷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去,祈/祷着上课的敲钟声快点响起来,祈/祷着事情快点结束。

    时间走得很慢很慢,痛苦恐惧和煎熬在纠缠和交织。管姝婷完全没有反抗也没有辩白,她忘了男同学此后还有没有再打她,忘了周边的人群此后又是怎么样情绪和反应。忘了这件事是如何结束,忘了上课的钟声有没有响起,忘了人群是如何散去,忘了有没有走进校园,忘了有没有去教室,忘了有没有去上课……


    九、恶梦缠绕

    害怕白天害怕见人的管姝婷同样害怕着黑夜,那些带着泪水入睡的黑夜里,黑暗会化身成各种不同状态的物体要把她吞噬掉。
    @commando_lee1 80楼 2022-07-03 12:06:00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看新闻数据分析,全球每年受校园霸凌超2亿人,仅有不到4%家长告知家长的
    @楼已 79楼 2022-07-02 23:12:00

    唉,那种无助和绝望感令人心痛
    —————————————————
    那种日子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慕容余华 81楼 2022-07-03 16:04:00

    支持佳作
    —————————————————
    谢谢
    @commando_lee1 80楼 2022-07-03 12:06:00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陈丽婷tingting 82楼 2022-07-04 13:20:00

    看新闻数据分析,全球每年受校园霸凌超2亿人,仅有不到4%家长告知家长的
    —————————————————
    看新闻数据分析,全球每年受校园霸凌超2亿人,仅有不到4%的学生告知家长,很多受害者都是自己默默忍受
    @常山渐青 88楼 2022-07-06 16:30:00

    为委屈者发声
    —————————————————
    谢谢
    @慕容余华 86楼 2022-07-05 10:30:00

    支持佳作
    —————————————————
    谢谢
    @楼已 87楼 2022-07-06 16:07:00

    有的脆弱的孩子可能一生就毁了
    —————————————————
    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中
    @常山渐青 88楼 2022-07-06 16:30:00

    为委屈者发声
    —————————————————
    谢谢
    @慕容余华 94楼 2022-07-07 21:22:00

    支持佳作
    —————————————————
    谢谢
    @慕容余华 95楼 2022-07-07 21:22:00

    支持佳作
    —————————————————
    谢谢
    @楼已 98楼 2022-07-08 20:14:00

    支持原创佳作
    —————————————————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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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29 21:35:26  更:2022-07-17 17:4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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