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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女特工传奇

作者:沧浪无悔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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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4年,太平洋战争激进正酣。在南太平洋战场,美国为首的盟军对日本军队发动了浩大的反攻。薄弱的日本国防工业在美国陆海军占压倒性优势的攻击下几近崩溃,难以支撑维系。美国潜艇封锁住了日本本岛和外界的交通线,使日本本土的物资供应与别的战场的日军部队时断时续,无法稳当。日本大本营为了摆脱困境,扭转这种极端不利的境况,决心另辟蹊径,从中国大陆上开通一条由日占的东北三省连贯越南缅甸的铁路运输线,使日本帝国可以不依赖被美军控扼住咽喉的海上交通,继续生存并维系战斗力与运输能力。为此,日本大本营拼凑了十多万精悍人马,在1944年4月突然向毫无准备的国民政府军发动了规模空前的进攻。
    国军的中央军和各杂牌军面向如潮而来的日寇,虽团结一心地抗御,无奈日军来势过猛,兵锋犀利,国军各部队很快支撑不住,纷纷被击溃后撤。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日军便攻下了河南的大片地域。大批国军部队被凶暴的日寇逼退,伤亡惨重,被俘甚多。古城洛阳直接裸露在日寇的刺刀前,四面受困,岌岌可危。
    日本军队在中国战场的频频捷音,使本已遭南洋惨败的日本大本营如注射了兴奋剂,重又活跃了起来。在日本本土乃至中国战场的各个被日军控制的城镇,日本当局下令大肆举办庆贺活动。汉奸们兴高采烈地迎合日寇,张扬并极力宣称皇军的胜绩跟武功。一时间各日占区的汉奸政府要员们为日军突如其来,不可思议的奇迹般的大胜冲昏了头脑,狂放地鼓吹皇军不可战胜,天下无敌,中国没有任何军队能抵御制止它的锋锐的神话,并加紧在他们管辖的地区征用劳力兵员,帮日军作战竭力提供便利。汉奸们四处张灯结彩地布置张罗,沉浸于日本人接踵而至的捷报的欢庆中。
    汉奸们助纣为虐,卖国求荣的无耻行径引发了举国上下的愤慨。为了安抚军心民心,尽力遏制日军后方亲日势力的蔓延,从侧面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国民政府高层向军统局下达了加紧锄奸的密令。一大批显摆的汉奸头目成了军统击杀的目标和对象。日伪天津市的代市长,死心塌地地为日寇卖命的大汉奸郑宝国,被军统局列为首要的应当密裁的汉奸头目之一……
    1944年5月的一天,重庆,军统局总部。
    身穿灰色中山服的戴笠在局长办公室内抽着烟来回走动。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报告!”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一声清亮的嗓音。
    “进来。”
    戴笠身子没有动,顺口应答道。
    门开了。尚云蔚,一名年轻漂亮,英姿飒爽的军统局高级女特工出现在门口。
    尚云蔚身穿黄色的呢制军装,足蹬高筒皮靴,头戴有帽檐的,嵌着青天白日徽记的黄军帽,娇娆又不失威仪地步入局长办公室,来到戴笠面前。
    尚云蔚朝戴笠行了个军礼,笔挺地立正着。
    “戴老板,您有事找我?”尚云蔚轻声问道。
    戴笠点了一下头,把尚云蔚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尚小姐真是巾帼中的英豪。年纪轻轻就干劲十足,能力超群。尚小姐,你成为党国军人,加入军统的时间至今仍不是很长。但你却已为党国立下了赫赫殊功。除掉日本帝国之花南云造子,是你尚小姐定格了目标,率队跟踪而去,并亲手朝她射出了毙命的枪弹。在南洋,破译山本五十六行踪的电码,缺了尚小姐,只怕美国人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得手。多次艰难险恶的任务都在你尚小姐跟前漂亮利索地完成了。尚小姐,党国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英才。你真给我争气。我当初没白保荐你这个年纪极轻的女特工学员赴美留学深造一场呀。”
    尚云蔚双脚一碰,向戴笠行了个优美的军姿。她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戴笠,聚精会神地听着,静候指令。
    “尚小姐,眼下我又接到一个艰险繁重的任务。我想交由你去执行。”
    戴笠语气一转,说。
    “是。请戴老板明示。”尚云蔚清脆地应答道。
    戴笠拿起桌上的照片递到尚云蔚面前。
    “尚小姐,这个人你认识吗?”
    尚云蔚瞧了照片一眼,点了点头。
    “局座,如果我没看走眼,这个人应该是日伪的第七号大汉奸,天津市的代市长郑宝国。”
    “对,就是他。尚小姐,我想请你即刻准备动身前往天津,想方设法接近他,尽快将他密裁。尚小姐,你刚刚执行完重大的,攸关生死的任务回来,本来不应再麻烦你,更不应当将这等棘手难办的差事交到你手中。可当前,此事是蒋委员长亲自派下的,分量极重。军统局的精英中我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别的,更合适干这事的人选。尚小姐,你愿意吗?把心里话说出来吧。如果你不情愿,我不会强求。”戴笠用带有商议的口气问。
    “局座能把这等重要的使命交给云蔚,云蔚感激不尽。局座对云蔚的信任是我无限的荣光。当年,年轻的我怀着抗日救国的心志投笔从戎,身披国军的军装,投身军统的门下,许志报国,灭寇杀敌,为国家除害,在捍卫党国和领袖方面尽一份自己的薄力,替中华民国出力诛灭国贼,是党国军人崇高的职责,不容推辞的义务。局座,云蔚愿意再赴战场,倾尽全力,舍生忘死地执行好局座交给我的使命!”
    尚云蔚又行了个军礼,慨然激昂地应答道。
    “好,尚小姐快人快语。如此豪情着实很难得呀。”戴笠夸赞道。
    “戴老板,我这就去挑选搭档助手,今晚便动身。”
    “不必去选助手了。你的搭档我已替你挑好了。林小姐,出来吧。”
    戴笠的声音刚落,局长办公室的侧房中走出一位身着国军军服,年轻俏美,脸色略微羞怯的少女。
    “她,她是……”
    尚云蔚瞧着这名女特工,有点茫无所措地问。
    “她叫林冷月。别看她年纪小,加入军统已有两年了。我对她观察任用了一段时间。她精明能干,办事和处理机要十分果决,与你尚小姐刚加盟军统时颇有几分近似。尚小姐,你可以放心地和她搭档。有她在你身边,你会如虎添翼,更有保障地完成使命,平安地回来。”
    “是!谢局座看承!”
    尚云蔚挺胸直背,双腿并拢,爽朗地答道。
    “尚小姐,这回行动重要攸关,疏忽不得。我给你的代号叫‘猎鹰’。从即日起你就在各场合以及给军统总部的通电中尽可能多地用它作你的名字。记住,谨慎小心,慎密部署。我相信我过不了多久便能听到你胜利的捷音。尚小姐,我先敬你一杯薄酒为你壮行。来,干了吧。”
    戴笠在桌上的两只酒杯中把酒倒了个大半满。他拿着一杯,将另一杯交入尚云蔚手里。
    “有劳戴老板了。谢局座厚爱!”
    尚云蔚信心满胸。她把手中的杯子与戴笠手里的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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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一个烈日曝晒的中午。
    两辆人力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天津郊区的田间小道上。
    人力车在一所乡间茶舍门口停了下来。
    身穿齐整的旗袍的尚云蔚和冷月走下车来。
    尚云蔚付了款,两辆人力车的车夫拖着车子离去了。
    尚云蔚招呼着林冷月,两人来到茶舍外一处没有旁人的空地上。
    “冷月,我们离天津已不远了。距这儿五里处的市区边缘是我们军统天津站的总部。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目标貌似大了些。我在这地方待会儿,你先到那儿去等我。过两小时我过去与你跟他们大家汇合。”尚云蔚轻声吩咐道。
    “我明白。是,长官。”冷月小声应从道。
    冷月离去后,尚云蔚走入店中,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你好,小姐。喝茶吃饭吗?”
    店里的伙计来到尚云蔚跟前询问道。
    尚云蔚白皙的俏脸微微一笑。
    “好的。来一壶乌龙,再上几样小菜。”
    茶水和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摆置在尚云蔚面前的木桌上。
    尚云蔚端起茶杯文静地轻抿了一口。她眼睛的余光扫掠着四周。
    尚云蔚品着茗,脑子在飞转,思索着接下来每一个行动步骤和计划,相对稳定可靠的方案,以及可能碰到棘手事或险情时该如何便当地处理应对。
    随着中午的临近,气温的增高,过路的人愈发多地进入这间路边茶舍吃饭歇脚。
    茶舍内,吆喝谈聊声不绝,座位几乎爆满,没几个空座了。
    两条大汉满头汗水,其中一个还穿着西装,脸色稍显疲倦,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走入茶舍里。
    “两位先生,欢迎,欢迎!是吃饭还是喝茶?”伙计一脸笑容地迎上前来。
    “当然是既吃饭又喝茶了。我们走了半天饿极了。来两碗大肉面,加两大壶茶,最好再上一瓶烧酒!”
    “好的。两位先生请这边坐。”
    伙计招呼着,指向一旁的某处地方,剩余不多的两个空置的茶位。
    穿西服的汉子脚步没有挪动。他的目光在店内四处梭巡。
    漂亮白净,鹅蛋俏脸,穿着华丽的旗袍,独自坐着的尚云蔚一下子吸住了大汉的眼球。更让着穿西装的大汉感到高兴的,是尚云蔚身侧不远处刚巧仍留有一个空座。
    “我,我坐那头!”
    穿西服的大汉说了这句话,不由分说地坐到了离尚云蔚很近的位置上。
    尚云蔚注意到了,但没太放在心上。她的心思集中在即将要实施的重要攸关的任务上。
    大汉色眼迷迷地盯住尚云蔚,一副谗言欲滴的样子。
    尚云蔚讨厌地转过脸。
    尚云蔚的手警觉地伸入她随身带着的挎包中,握紧了她手枪的枪柄,枪口在挎包内对准了这名西装大汉的脑壳。
    大汉并不知晓。他不住地转换角度,一边吃喝一边轻佻地观赏着俏美的尚云蔚。
    尚云蔚在用眼睛的余光对这个人的仔细观察中,基本确定了他不属于汉奸之类,也不可能是日本人。她安下心来,决定不再理会这个无赖的家伙,扭过身子继续想计划去了。
    那西装汉子仍坐在原位,双眼一刻不停地盯住尚云蔚,半眯着。
    尚云蔚愈发觉得此人讨厌,但在如此人多聚集的场所不方便公开说什么。她喝下一杯茶,看了看表,起身打算离去。
    “小姐,你别,别走呀。”
    那西装大汉见尚云蔚起身要走,忙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浪荡。
    尚云蔚不得不停住,冷脸朝向他。
    “你干什么?有事吗?”
    “不,没,没事……”
    那大汉笑着说到这,他的话音被一名来到店门外,身穿打着补丁的布衣的年轻人喊他的声音打断了。
    “先生,货准备好了。上路出发了!”
    穿着补丁衣服的人说。
    西装大汉和他一起来店里喝茶的伙伴万分不情愿地一道站了起来,走到店外,跟着那名穿着补丁衣衫的人一同离去了。
    西装汉子离开前,还转过头半眯着眼,好色地望了在店内的尚云蔚最后一眼。
    穿西装的汉子与他的同伴跟那名身着补丁衣服的人一道匆匆地走在田间路上。
    “秦四方同志,你今儿怎么了?好像中邪了似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那个女人,一点儿也不知道寒酸!”
    西装汉子的同伴指责起他来。
    “对不起呀,王克难同志。那女人,我不过想多瞧两眼罢了。她,她太……唉,罢了,不提这个了。反正她看样子不是千金小姐就是富甲一方的大亨家的太太,和咱们非一路人。剥削阶级里的贵妇,我秦四方是不会动心的。王克难同志,你就别猜忖了。
    “我说老秦,你瞧你刚才望着人家时的样子,谁都替你难为情。我刚刚用眼色提醒过你多次,可你的注意力全让那女的给吸住了,一点儿也没察觉。秦四方同志呀,咱们都是穷苦人,一道投身革命的无产阶级战士,毛 的标兵,还带有紧要的任务。你刚才为了多看那个漂亮女人几眼,啥都顾不上了。我真不知该如何跟你说!”王克难故作生气地说。
    “哈哈,我说王克难,别刻意抬高自己了。你刚刚的表情与眼神你以为我没注意到吗?你也十分倾心地瞧向那女人呢,那个我们都沾不上手,不可能得到的绝美女郎。哈哈!”秦四方讥刺地反驳。
    “得了得了,秦四方同志。这我们就别多提了,到此为止吧。此事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吧。肖志启同志,你以后也切莫说这事呀。”王克难向那名穿着补丁衣服的年轻人说。
    “王克难政委,你尽管放心。今儿你和秦四方同志在那茶舍中碰到的事俺是没见到听到,仅在当下闻听了你们的几句闲聊而已。放心,这事我就把它抛到脑后,让它烂在泥土中得了。我一个字都不会向别人提及!”肖志启答复道。
    “好,这很好。王克难同志,肖志启同志,咱们快些赶路吧。我们要尽快进入天津城前去地下工作站的指挥部。组织上有重要任务布置给那儿的同志们!”秦四方说道。
    “好,咱们快些赶路!”王克难应承道。
    三个人挎着行李,大步往天津市区的方向疾行。

    http://ebook.tianya.cn/menu/57725.aspx

    秦四方等人走后不久,尚云蔚也离开了茶舍,往市区的军统站小心地走去。
    天津市区边缘,胡同深处的一间房舍内,尚云蔚和冷月以及天津军统天津站的特工人员碰上了面。
    尚云蔚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这些人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她过往的同窗,曾与她一道在兰州特训班的操场上摸爬滚打,结下过深厚情谊的女特工王美秀。
    “美秀!”尚云蔚惊喜参半地说。
    “长官不辞劳苦地风尘仆仆赶来,我能不尽一份心迎候吗?”王美秀用没带太客气,有些生分的语调回答。
    “美秀,这就见外了。咱们是同窗,一起训练出来的战友,亲似姐妹。”尚云蔚依然笑着对王美秀说。
    “我可没长官那个福气。我只是个军统兰州办毕业出的一般特工,没别的资历。长官可不同。你特训班出来后没多久便被戴老板看中送到美国深造去了。长官,说真的,你好让我欣羡。”王美秀万分钦慕而又不甘地说。
    尚云蔚望向王美秀,又是一笑:“美秀,你的性子真的很难变易。你的脾性自从我们相识以来一直如此。你以为我去美国受训是我自己争持得到的吗?是我主动去博取戴老板的青睐赏识的吗?我的能力其实并不比你们强。也许,上天对我稍微眷顾了些,我的运气稍稍好点罢了。别逞强了,美秀,继续好好干吧。日后你定然前程无量。你的机会还有很多。”
    王美秀听了这话不再吱声了。她仍不太服气地耷拉下脑袋。
    “好了,美秀,这些我们留着以后详尽地谈吧。我先跟大家说说此次上头派下来的任务。”
    尚云蔚把军统站的骨干们唤到她身前,低声向众人讲叙了此次密裁任务的目标和大致概况。
    王美秀一听眼里放出了光泽。
    “哦,我说尚长官,我的同窗姐姐,就这么点事情呀?好办,太好办了。明天上午时分我们准能干掉他。除掉郑宝国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的事。”
    “美秀,你说说看。难道你已经在早先掌控住了郑宝国的活动规律?”
    尚云蔚望着王美秀,颇有兴致地问。
    “那倒没有。郑宝国这个人狡诈多端,平日里深藏不露,总是呆在警戒森严的地方。不过明天他肯定要出现,到市区的广场上现身。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几天日军在河南战场上取得了接连的以少胜多的捷报,攻下了古都洛阳。郑宝国的顶头上司陈公博下达了命令在各汪伪政权所在地的大城市中举办盛大的庆贺仪式。郑宝国身为天津地区的代市长,首屈一指的地方高官绝不能缺席。他这回不可能隐身不露了。上头的命令来得太与时机碰合了。尚长官,明天只要由我带去几个人潜藏在集会的人群中,选个好时机对准 台上的郑宝国开上一枪大功肯定能告成。这事你都可以不用前往了,由我自己办得了。”
    王美秀信心高涨,不屑一顾地说。
    尚云蔚皱着眉头听王美秀把话说完。
    “美秀,你说的提议若果真如此那就太巧妙了。可我看,你与以往一样总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认为以郑宝国的为人,他自知的干下的种种卑劣勾当,他绝对没胆量在光天化日下出现在大众跟前。我认为还应当小心为宜。”
    “什么小心为宜?我的尚长官,你就不要心存太多的顾虑了。召开庆贺大会,所有的高官都要出席的命令实际上是南京的日军司令部下达的。郑宝国他无法违抗。他不敢不从。难道他吃了豹子胆,敢耍弄他的日本主子不成?事不宜迟。这样的机会要是错过了,以后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尚长官,请给我,你过往的同窗朋友一份该有的信任。明天让我领几个人前往。如果郑宝国没来我愿受军法处分!”王美秀直截了当地说。
    尚云蔚没有立刻作答。她陷入了沉思。
    “尚长官,我的好姐姐,你怎么去美国留学了几年,又到南洋去加盟译电组后回来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迟疑不决起来?我看如今我真比你强!”王美秀很不高兴地说。
    “王小姐,你太过分了!有这样跟长官说话的吗?”
    天津站的站长徐节律听不下去了,开口斥责了王美秀一句。
    “怎么,徐站长,以前你在我面前总要礼让三分,自叹不如。现今尚长官我的这个师姐来了,你便抖起了屁股?”王美秀鄙视地说。
    徐节律有些火了。他欲与王美秀进一步争执,被尚云蔚阻拦住了。
    “好了,别争了。美秀,若事情果真如你刚才所言,那就是一次绝佳的除奸机会。好,明天你就领着军统天津站的几个弟兄姐妹前往会场布置。我领着其余的人在外头配合你们。”尚云蔚说道。
    “太好了,谢谢尚长官了!”王美秀高兴万分地说。
    “不过,我有个条件。美秀,明天你和混入会场的所有人唯有接到我给出的可以开枪的秘密指令方才能够动手。不然谁也不准擅自放一枪。听明白了吗?”尚云蔚严正地吩咐道。
    “是,明白。”
    王美秀瞧着尚云蔚的那张转瞬间变得严肃冷艳的俏脸,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心内不大情愿地应从道。
    第二天,天津市区的广场被全副武装的伪政府军警戒严着。
    广场中央的 台上坐着几个伪政权的显赫人物。
    西装革履的郑宝国也在这几个人里面,坐在首席的位置上。
    熙攘的人群被从四面八方传唤了过来,聚集在广场上。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各位朋友们,今天有重大事项,惊天动地,令人欢欣鼓舞的特大喜讯要向大家宣告!近日来,大日本皇军所向披靡,自对重庆军的攻势开打以来,长驱直入,敌人无可抵御。现今,皇军的兵锋已基本上摧垮了蒋介石部署在河南的几十万中央军主力,直指洛阳。就在两天前,古都洛阳归入了帝国共荣圈的版图!作为日本帝国的亲密盟友,日本皇军的胜利也是我们大家的胜利!让我们为日本帝国的这一连串的豪壮的捷音,喜气地庆贺吧!”
    一名汪伪官员在 台上得以地宣讲道。
    “各位,为了庆贺大日本皇军连战皆捷的喜讯,为了大东亚共荣圈的巩固,中日两邦永结世代友好,我们请天津市的代市长,国民政府的高级议员郑宝国先生讲话!”
    汪伪官员笑嘻嘻地说着,恭维地把脸朝向坐在中央位置的郑宝国,第一个鼓掌。
     台上,几个汪伪显要跟着鼓起了掌。
    人群里,一部分人出于无奈被迫跟着拍手。
    广场边,汉奸们群起鼓掌,欢呼喝彩。
    但位于广场上的大多数人没有鼓掌。他们木然地站着,用鄙薄痛恨的目光斜睨着这群恬不知耻,卖国求荣的汉奸。
    在播音器前宣讲的汪伪官员,对郑宝国恭敬地再度施礼。
    郑宝国勉强招了下手,慢吞吞地起身走到扩音器前,嗓音略带沙哑地开始向人群发表演讲。
     台四周的人群中,好几名男女特工已悄悄地把藏在包袱或衣袋中,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准站在 台前沿,暴露于显眼位置的郑宝国。
    王美秀立于人丛靠前的地点。她上了子弹的枪就放在她的手提包内。她把枪口暗自对准了开始发表煽动人心演说的郑宝国的脑袋。
    不远处,一栋民房的二楼窗口旁,尚云蔚用望远镜观察着 台那边的一举一动。
    林冷月身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立于尚云蔚身后,陪护长官。
    “长官,目标暴露出了身位,时机正好,发暗号行动吧。”冷月提议道。
    “不,等一会儿。让我再看个仔细。”尚云蔚沉着地说。
    尚云蔚把望远镜的焦距调至最大,定格在 台上用略带结巴的嗓音大声宣讲的郑宝国身上。
    尚云蔚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秀美皱了起来。
    尚云蔚再用望远镜向广场四周扫视了几圈,心中越发觉得不大对劲。
    “冷月,用暗语传达我的命令,此次行动取消,人员全体撤回!”尚云蔚突然转身向冷月吩咐道。
    冷月有些迟疑。她愣怔了片刻方才应答:
    “是!”
    可尚云蔚的命令下得有些迟了。没等冷月把她取消行动的指令传下去,广场的人群中,军统特工的无声手枪已朝台上的郑宝国射出了子弹。
    对群众宣讲的郑宝国应声倒了下去,血和脑浆四溢。
    台下,离 台最近的地方,王美秀从包里取出了仍在冒烟的手枪。
    喧嚣声、惊叫声从 台上传开,散布向四周。
    广场边,全副武装,早有准备的汪伪警察冲入场内,向王美秀这头涌来。
    “在那,是她,就是那个女的!抓住她,别让她跑掉!”
    一名混入人群的汪伪便衣警察高呼道。
    王美秀又击倒了一名朝她靠近的汪伪警官,夹在人群中奔逃。
    汽车的引擎声响起。两辆满载皇协军士兵的卡车飞驰而来,在广场边上停下了。
    伪军士兵飞跃下车,迅速包抄向人群,涌往拼命奔窜的王美秀。
    “唉,美秀她太性急,太好大喜功了,竟在我还没有发布指令时向目标开了枪。冷月,快随我下去,叫军统天津站的全体人员给我倾力而上,掩护王美秀。一定要保她脱险!”
    尚云蔚毫不迟疑,果断地下了命令。
    一直埋伏着的军统特工们纷纷抽出了武器。许多支枪的枪口朝对王美秀围上来的警察和伪军士兵爆出了声响。
    敌人措不及防,顷刻间栽倒了好几个。余下的赶紧调转身子往后退却。
    人群更加慌乱,大家尖叫惊呼着争相逃命。
    军统特工们迅速散开,在各处利用可以寻找到的有利位置和敌人展开枪战,边打边后退……
    王美秀终于脱险了。掩护她的特工人员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后,终究摆脱了敌人的追击,退到郊外不容易让敌人追踪搜捕到的山岭中。
    天津远郊,一片山野洼地中,尚云蔚召集起军统天津站残部,清点伤亡失踪人数。
    “尚长官,倒下失踪了的兄弟姐妹达十几个之多。”
    冷月向尚云蔚汇报道。
    尚云蔚俏脸沉抑,一语不发。
    “长官,王美秀回来了。”
    一个特工走到尚云蔚近前向她汇报。
    “去,带她到这儿。”尚云蔚语中含冷地说。
    王美秀来到尚云蔚面前,低下头眼里淌泪,不敢吱声。
    “美秀,为什么擅自采取行动?在未得到我的准许,没见到我发出的开始行动的暗号的情况下便自作主张地开枪?你闯了多大祸你知晓吗?你说呀!”
    尚云蔚厉声责问道,语气里透着激愤。
    “长官,我……”
    “王美秀,你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罪?”
    尚云蔚脸色冷峻,话语里透出凉意地问。
    王美秀见此情状心境反倒放开了。她微微一笑,说:
    “长官,我知道我做过什么,也知晓那么行事的后果。我违反了军令,戴老板的家规。你若要秉公执法竖立自己的权威,你请照军法对我处置吧!”
    “美秀,说你几句你怎么想到那方面去了?你的性子总是那么倔,脑子很不开窍。你,你把我,你曾经的同窗姐妹想得歪到哪去了?”
    尚云蔚执住王美秀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恳挚又伤切地说。
    王美秀瞧见尚云蔚眼中闪动着的泪光,她鼻子一酸,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王美秀擦去泪往周围望去。她见到四周的同伴有不少人身上已经挂了彩,眼神疲倦地望向她。
    “长官,你为了救我,让天津站的兄弟姐妹挨了那么大的苦,受了如此惨厉的损伤,我……”
    王美秀顿了顿,转换了语调接着讲:
    “但我自认为没有做错啥。我现在依然这么看。郑宝国那个大汉奸,戴老板指定要干掉的目标已被我除掉了。尚长官,各位弟兄姐妹,你们能说我错了吗?”
    尚云蔚摇摇头。她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凄恻地说:
    “美秀,你以为郑宝国真被你除灭了吗?”
    “当然。他肯定死了。我亲眼看到他被我的子弹击中头部,万无生还的可能!”王美秀十分肯定,充满自信地回答。
    尚云蔚正要再讲,她的话头被响亮的汇报声截住了。
    “报告!”
    军统天津站的通讯特工陈雄壮奔至尚云蔚跟前,气喘不歇地讲道。
    “报告长官,天津市内,日伪宣称郑宝国在遇袭中毫发未损!郑宝国他又出来讲话,接见记者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信。这定是敌人为了安稳他们内部的人心情绪有意编派出来糊弄人的!”
    王美秀绝不置信地喊了起来。
    “不,郑宝国肯定还活着。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现身在电台上用广播亲自宣告证实了他的健在!”陈雄壮肯定地回答。
    “啊,什么!”王美秀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好几名特工都难以置信地双目圆睁。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没料到郑宝国会那么快便公然宣称了他的无恙。”
    尚云蔚万分无奈失落地望着她的部属们,脸色平淡地说。
    “长官,这您早猜料到了?”林冷月小声地问。
    特工们纷纷转过脸朝着尚云蔚。
    尚云蔚朝大家苦涩地一笑,说:
    “我早疑心这内中的来龙去脉了。郑宝国,天津市伪政权的代理市长,汪精卫政府内有实权的代表性人物,怎么可能这样丧失警惕,光天化日之下在如此公开的场合发表演说?今天会场上出现的郑宝国,那人在台上发话时我用高倍望远镜对他做了细密的观察。我发现他的样貌虽然一眼看来和郑宝国一般无二,但他下巴右边有拉长的,不自然的部位,明显是动过整容手术的迹痕。那个人讲话时眼神里透有紧张焦虑,慌张无措,这跟郑宝国的为人处世相差甚远。另外,我朝会场周围扫视了几遍,发现除了遍布林立的军警外,还有好些貌似不寻常,举止诡异的人。有些地点十分异样,像是敌人埋伏的迹象。所以我断定在台上演讲的那个人不是郑宝国。我已下达了撤回的命令,可惜,还是迟了。要不然……”尚云蔚说到这,泪水不歇地流淌。
    “长官,我,我错了……”
    王美秀扑入尚云蔚怀里,哭了。
    “长官,你太精明了,让我们自愧不如。”
    “长官,你判断得太准确了。我们……”
    特工们对尚云蔚仰佩得无以复加,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起她来。
    “尚长官,昨天我还对你有所不服,但今天通过这事,令我无以复加地从内心顺从了您。您睿智,机敏过人。在您跟前我矮上了一大截。当年,戴老板选取你赴美进一步深造完全理所当然。长官,你请惩治我吧。我违犯了军法,甘心受惩处。你怎么处置我都甘心。”
    王美秀伏在尚云蔚的双臂中哭泣着说。
    “美秀,不要这样。这次算了,我不怪你。别忘了我们是同窗,是姐妹,在兰州特训班,咱俩经过艰辛异常的历练,同甘共苦,一同毕业了出来。我这回不愿也不忍心给你任何惩处。但是请你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做事多留个心眼,不要再莽撞了。过多地鲁莽行事不但会使自己遭殃,还有可能给团体,甚至整个党国带去无限的损伤和污痕。别哭了,美秀,让我们携手重头再来!”
    尚云蔚伸手抚弄了一把王美秀的头发,坚挺地说。
    天津市的某处地点,一所公寓中。
    共方地下机构的所在地就设在这里。
    秦四方领着王克难和肖志启敲门走了进去。
    “老秦,老王,你们来了!请坐,坐。”
    天津地下机构的负责人刘永年热情地招呼他们。
    秦四方等人坐了下来。
    通讯员过来把三碗茶水放到秦四方他们跟前。
    “老秦,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辛苦了。喝口水,喝口水。”刘永年笑着招呼道。
    秦四方等三人点头称谢,把碗中的水一饮而尽。
    “老秦同志,自家人,客套的东西就不用讲太多了。你们来一定带着机要紧急的任务。请说吧,让同志们一道尽力完成它。”刘永年说道。
    秦四方点点头,说:“对。组织上的确给了我们一个攸关紧要的任务。我们此次来就是为完成上级的使命。刘永年同志,你们这儿的地下机构必须密切地配合我们!”
    “这当然。既然是组织的交代,我们责无旁贷。秦四方同志你下命令吧。不管任务是什么,难度有多大,我们这个地下工作站的同志们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倾尽全力,豁出性命地完成做好它!”刘永年说得十分坚定。
    “很好。永年同志,你告诉我,天津的地下党,你们在这儿工作的同志们已渗透进哪些敌人的机要部门?和哪些敌方高官有着接触?”秦四方问。
    “是,秦四方同志,我们天津地下组织已在敌政权的警察、伪军和伪政府的不少机要部门内布下了眼线。天津市长郑宝国身边也有我们的同志活动。”刘永年回答。
    “不错。那,日本人那头情报工作做得怎样了?这才是至为重要,对我们此次任务有着极大关系的。”秦四方接着问。
    刘永年羞愧地笑笑,搔了骚后脑勺,说:
    “这个,我们……唉,真是有负上级的重托了。日本军队结构太严谨,防范得太密实了,简直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我们试了几次,可都无法把人员挨近他们。
    秦四方点点头,说:“这也怪不得你们。日本军人的武士道精神太强了,意志力太可怕了。他们的普通士兵在战场上,在绝望无救的情况下,大都宁愿战死不肯投降。这点,连美国人都不得不大加赞叹折服。日军就是跟蒋光头的部队和我们的八路军新四军不一样。它的每一个官兵忠诚守密的信念都特别强。对这样的部队和机构,任何外部的组织部门想把成员渗透到它里面都难似登天。“秦四方感叹地说道。
    “是呀,鬼子不服输,忠于职守的意志力的确太可怕了。”刘永年说道。
    “但是,刘永年同志,这回,为了上级交代的使命,我们必须接近日本人。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尽力联络上天津日本警备司令官山下将军。我受组织领导的重托,有要事与他面谈。”秦四方说道。
    “老秦,你,你说你要见山下商量事情?”
    刘永年心下不解,疑惑地问。
    “永年同志,你不明白是吧?在这儿直说出来也无妨。我们的秦四方同志受了上级的嘱托,要尽快面见山下将军,跟日本人签订我们的武装和日本军队之间暂息兵锋,一时之间双方都适宜的私下和约。”
    王克难在一旁插口讲道。
    “真的?我们,我们的组织要和日本人订约?”
    刘永年呆愣了,惊诧地问。
    秦四方点点头:“是的。这是组织领导的意思,我们必须无条件地执行!”
    刘永年惊得瞪大了眼睛:“上级竟然要我们去这么干?这,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毛 说过,消灭敌人,尽力保存自己是我军的一贯准则。我们的力量正处于新生增长的关键阶段,不能平白地跟鬼子死拼,把新积攒起来相当薄弱的实力损耗在日寇身上。永年同志,你应当了解到,见过闻听过日本军人的强悍,战斗力达到的可怕程度。我军攻击日军,哪怕只是一支日本的小股后勤辎重队,也要损失许多倍于敌人的兵力。最终,即使打了胜仗,成功地攻下了某处日军的坚阵,获得的也仅能是一些被砸烂了的枪械。日本兵几乎没有一个投降当俘虏的。可打国民党反动武装就不同了。我们一阵枪打过去,可能就有一大群敌人高举双手和武器过来投降。跟蒋军打我们划算,既可以缴获武器,又可用俘获的敌兵教育归正后充实我们自己的部队。被俘的国民党军很多是老兵,打仗很有经验,无需加以再训练便可投入作战。永年同志,这就是我们要跟日本人订约,与他们尽量避免些冲突的主要因由。”秦四方耐心地讲解道。
    刘永年听完秦四方的讲解,勉强点了一下头,双眉紧皱着。他点燃了一根香烟。
    “我说秦四方同志,你讲得有些在理。不过,说实话,面对这样的任务,我的心情是自从我投身革命以来最为沉郁忧闷的。万一,如若出了差错,这事儿给泄露了出去,无论这项使命我们办得成功与否,我们自己的个人名誉和日后前途暂且不提,想到我们的组织将为此事遭逢到的尴尬我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永年同志你说得对。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件事做得干净利落,滴水不漏,绝不可以让任何外人看出破绽,逮住把柄。此项任务一旦付诸实施,我们要把全部责任和可能产生的不利后果尽皆揽到自己身上。”秦四方皱着眉头说。
    “好,我明白。我也理解上级的用意。是,我执行命令。”刘永年回答道。
    “老刘呀,咱们的目标上级已定下了,那就是积极备战,储蓄实力,待到日后鬼子战败了,拼出去向着蒋介石,把万恶的蒋匪帮彻底打倒消灭,解放全中国,至少也要占据中华的半壁河山!”秦四方说道。
    “秦四方同志,你说的是真的?”刘永年哑然地问。
    “当然。日本帝国主义已走向了穷途末路,快完蛋了。毛 已把战略蓝图瞄向了国民党反动派。我们要做的,是把抗日多些做在宣传工作中,让蒋介石的军队多点待在阵地上跟鬼子打,折损得更浩大些,好让我们的部队日后有更牢靠的取胜克敌的本钱。这就是我们此次来肩负使命的核心与根本原委。”
    秦四方亮明底蕴地说。
    刘永年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永年同志?”王克难在一边问。
    “王克难同志,秦四方同志,我说你们把话题也扯得太远了。鬼子已走向了穷途末路,即将战败?这也太荒唐了吧?就在前天,日本军队攻占了古都洛阳。国民党汤恩伯部队的四十万大军无法抵御,几乎全军覆没。鬼子眼下正长驱直入,沿着铁路线南下。他们的兵锋已往江淮进一步渗透。日军的实力非同小可。他们拿到的胜利基本都是以少胜多,在失去制空权的情况下获得的胜仗,只怕会令全世界震慑。想把他们击败,即使我们真正地和国民党紧密地合作,将蒋介石的中央军杂牌军,加上我们的全部武装部队,连同地方的游击队集结在一起,力量也是远远不够的。”刘永年哀叹着说。
    “刘永年同志,你这话说得不够全面。难怪呀,你长久呆在这干地下工作,对外面国际的趋势不闻不晓。告诉你吧,日本军队近来是在中国取得了频频的捷报。话也说回来,日军自踏上中国的土地以来还真从未正式地败过一场营级以上规模的战斗。无论是蒋介石的中央军还是我们的八路军都无法与之匹敌。但是,你知道吗?在太平洋战场上,形势刚好与我们这里相反。美国军队正展开着对日军的反攻。”秦四方悄声说。
    “反攻?真的?战果如何了?”刘永年有点紧张,兴奋异常地问。
    “美军正在全面推进,日军接连败北,一个岛屿一个岛屿地丢失。自从去年美军取得了瓜岛的大捷后,又经过激战获得了东所罗门群岛的胜利。近来,美军在攻下日本海军严密布防的塔拉瓦岛礁后,把刀锋指向了日本的绝对国防圈外层关键至极的位置塞班岛。听外界的消息称,美国人已在塞班岛登陆,攻入岛屿内地。在海军的较量中,美军已将日本的联合舰队杀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日本倾其全国之力依旧败北,军力受损严重,老牌飞行员和新近速成而出的飞机驾驶员几乎损耗殆尽。塞班岛上的日本孤军面临数量和装备都占绝对优势的美军,绝望地战斗着,上天无路,撤退无船,居于完全的坐以待毙的境地。日本军队在塞班岛的失守已是必然之事,只存在时间问题了。塞班岛一旦失据,美军即可利用该岛作为跳板更迅快地逐次推进,并可把这岛用作航空基地轰炸日本本土。这样一来,日本人的战败还不是不问可知,迟早会到来的事吗?”
    秦四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片剪下的报纸递给仍未肯全信的刘永年。
    “还不信吗?这是新译出来的,美国的纽约时报对太平洋战事的报道。”
    刘永年读完秦四方给他的报道,高兴得手舞足蹈,亢奋不已。
    “明白我刚才讲的话的意思了吗?刘永年同志?”秦四方沉下脸,问道。
    “明白了。是,好。这下,小鬼子快完蛋了。下一个该轮到揍蒋介石了!”
    “当然。眼下,日军在中国战场上正进行着最后的疯狂。知道他们为啥这般猖獗地朝国民党进攻,置我们于不顾吗?他们的目的是打通一条从中国东北贯通东南亚的大陆交通线,以弥补日本南洋运输线被美军切断造成的供应方面的缺失。俗话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日军现在打疯了,倾其全力地攻击蒋军。殊不知这让我们的部队得到了更大的休整发展空间。接下来我要讲的意思,我想不用我清楚地说,你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王克难吐出一串烟圈,说。
    “明白,我全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日本人当下,他们的生命线,对国民党军作战的成败,取胜的速度,乃至他们运输线能够在中国大陆开通与否,在很大程度上掌握在我们毛 指挥下的人民武装手里!“刘永年兴奋异常地说。
    “对。正是这样。眼下,日军战斗力最强的几支劲旅全激战在南太平洋群岛,或调回日本本土部署防御去了。留在中国的多是些二线部伍,人数和素质都比过去的侵华日军有所降格,武器装备更是每况愈下。日本人留在中国当前的部队在日军中居于较弱的席位。我们的八路军与新四军若真的与国民党的中央军跟杂牌军部队联起了手,同心协力地对付他们,凭日军现有的武装和战斗力还可以勉强防御抵挡住,但主动进攻两个联合着的目标只怕就有些超出它的能量极限范围了。可是火烧眉毛,迫使日本人唯有选择在中国大陆继续进攻的路。我们的八路军与新四军来无影去无踪,日本人跟我们作战十分不方便。蒋介石的部队不同了,都固守着城镇要塞,目标大,容易寻着。而且日军要成功地实现打通大陆交通线这个最迫切的目的,唯独有在国民党军身上打主意的路。所以日本人几乎弃他们的后方于不顾,只在他们的占领区内留下一丁点兵力,加上众多的伪军防御八路军,将全部在华主力都抽调而出猛打国民党中央军跟杂牌军扼守的要地。这对我们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日军攻向国民党军队的兵力越多,他们后方留下的可被我们利用的空隙就越大。只要我们有心敲它一两下,前线的日军主力将身陷进退维谷的困境。日本人是不愿在南洋战火纷飞,局势对日本国日益不利,它的本土危殆万分之际主动置身于在中国两面受敌的窘境的。只怕他们现今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期盼歇口气。所以,只要我们全力以赴地干,这项任务的完成充满了胜利的希望!”
    秦四方笑着,满脸放光地说。
    “秦四方同志,照这么说,当下是我们完成任务的最佳时刻?”刘永年兴奋地问。
    “这当然。这样的时刻甚好,不容错过。咱们干这事绝不可以走漏半点风声。一切,从与日本人牵线接触到协约的签订,都要在暗中操作进行。我再重复一遍,此事万一出了差错,责任必须由我们自行背负!”秦四方肃然地说。
    “明白。是。我知道该怎么做。”刘永年回答道。
    “永年同志,请尽快着手办理我们跟山下碰面的事宜。”王克难提醒道。
    刘永年皱眉深思了一会儿,深吸了口烟,说:
    “老王呀,这事恐怕得费点周折。我们和日军之间没有直接联络的内线。我认为我们要做成这事,还得先从大汉奸,天津市目前的代市长郑宝国身上着手。我们要先跟他建立起对话。他是日本人重用着的亲信。如果他肯帮我们出几分力,日本人绝无推拒的道理。”
    秦四方想了想,点点头:“对,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永年同志,听说,那郑宝国最近出了点事,还险些丢了性命。”
    刘永年:“是的,是这样的。听说,最近军统派来了一个代号为‘猎鹰’的特务到天津主持对他的暗杀。就在今天,国民党军统的特务对郑宝国策划实施了一次有预谋的刺杀,将他的替身击杀毙命了。”
    秦四方:“这么说来,郑宝国日后一定防备更为加紧,更深居简出。我们去找他会不会给造成更多的障碍?”
    刘永年:“障碍肯定会有。他也一定比以往更为提防。但我们的同志已打入了他的办公室内部。他身边就有我们的人。老秦,你见到他的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王克难“太好了。只要郑宝国肯见我们,我们便有相当的把握说动他,争取到他,让他为我们牵线,使我们见到日本将军山下。老秦,我看可以了,就这么办吧。”
    秦四方:“好。就这样定了。刘永年同志,你吩咐天津地下工作站的同志们加紧做郑宝国的工作,尽快让我们见到他,跟他面谈。与此同时,在他接见我们,我们的任务尚未告成之际,我们的同志应当对他的安全进行保护。”
    刘永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皱紧了眉头,说:
    “是。”
    郑宝国的高档别墅里,郑宝国与一群汉奸头目们举杯共贺。
    “郑市长,请满饮此杯。我向您道贺了。”一名汉奸头目说。
    “郑市长这回真是神了,胸有韬略,把军统的那帮家伙耍得够呛。”
    另一个汉奸说。
    “请,请,各位弟兄,让我们一道为汪先生的宏图,为大日本帝国的荣耀,为大东亚共荣圈的永固,尽饮此杯!”
    郑宝国说着将满满的一大杯酒饮入肚中。
    汉奸们纷纷喝干了杯中酒,向郑宝国祝贺致礼。
    “郑市长头上有大神护佑,百颗子弹也穿不死!看,这回军统的人不知好歹,撞在了枪口前,钻入了郑市长早给他们备好的口袋。哈哈!”一个叫魏荣明的汉奸头目讨好地说。
    “当然。魏先生说得极是呀。我郑宝国上有天佑,国民党军统的人根本没法伤到我。我小设谋略,那帮蠢猪便上了我的当,一下子给干掉了十多个。如果当时皇军在近旁,我敢保证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哈哈哈!”郑宝国得意万分地吹嘘道。
    “郑市长,您是多福之人。今儿的事,皇军近来连连取得的大捷,这说明上苍始终不离地眷佑着我们和大日本帝国。郑市长,弟兄们都托了您的福才得以高攀呀。日后,弟兄们的前程尽皆捏在您郑市长手中。还望您多多照顾,在山下将军跟前替我们多美言上几句。”魏荣明献媚地笑着说。
    “这当然,这当然。魏先生,各位在座的同僚,日本皇军当下兵戈鼎盛,所向披靡。以此看来,大东亚共荣圈理想的实现指日可待!只要弟兄们跟着我,跟着汪精卫 与陈公博先生,为大日本帝国多出一份力,日后荣华富贵我们手到拈来!我郑宝国承诺,我会跟弟兄们有福同享,决不食言!”郑宝国豪情满怀地说。
    “好,郑先生这番话弟兄们都感激万分。郑先生,让我们跟着您为大日本帝国竭效微劳吧!郑先生,为了今天,您的巧计诱敌成功,兄弟我再敬您一杯!”
    汉奸头子刘旅次举起酒杯对郑宝国说。
    “郑市长,我也敬您一杯!”
    “郑市长,咱再喝一杯……”
    汉奸们纷纷站起,执杯向郑宝国敬酒。
    “各位弟兄,谢谢了。好,咱们再喝!”
    郑宝国爽朗地跟众人互相敬酒。他们纷纷一气将杯中酒饮了下去。
    正在此时,宴客厅的们被推开了。军服齐整,腰挎军刀的几名日本军官步入厅中。
    为首的一名日军高级军官,长形脸,军服领上佩着将星。
    “啊,山下将军……”
    好几个汉奸头目惊讶得喊出了声。
    众汉奸们慌促地起立,向山下等日本军官致敬。
    山下手拄军刀地站着,表情肃穆。他的小眼睛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将军阁下,您来到舍下,是鄙人无限的荣光。请,请坐。”
    郑宝国凑上来对山下深鞠一躬,献殷勤地说。
    山下仿若未听到一般,仍拄着军刀一动不动地立着。
    “是,是。哎呀,我太疏忽了,怠慢了将军阁下。来呀,快给将军阁下和太君们备酒置菜!”
    郑宝国亲自搬来一张高档沙发椅子,笑嘻嘻地侍候山下缓缓地坐下了。
    “将军阁下,请喝酒。请。”
    郑宝国亲手替山下斟满了一杯葡萄酒。他把盛着美酒的酒杯置放到山下身边,满脸堆笑。
    山下没有碰郑宝国的酒。他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交叠地搭在军刀的刀柄上。他用眼光扫了一下郑宝国,目光里满是沉肃和烦躁。
    “是,山下将军,我糊涂了,罪过,罪过。快,把佳肴端过来给将军阁下跟诸位太君享用!”
    山下一挥手,示意不用了。
    “这……哦,是,是。遵命。”
    郑宝国终于从山下的眼神中揣摩出了稍许这位日本主子的用意。他急忙吩咐周围的汉奸们先出去。
    山下身边的日本军官依旧拄刀立正着,围环在山下周围纹丝不动。
    山下用眼光扫视了一圈厅内,再把目光定格在郑宝国身上。
    郑宝国不清楚山下的内心此刻想着什么。他瞧见山下的脸庞上似乎有不悦之意。他的心悸猛地抽紧起来。
    豆大的汗珠渗出了郑宝国的额头,浸湿了他脊背的衬衣。他面朝山下躬身而立,不敢拿出手帕擦汗。
    “近来战事那么紧张,郑市长,你不为帝国勤恳效劳,尽力筹措军需,理顿后方治安,却在家中饮宴享乐。难得你还有这份闲情。”
    山下开口了,讲的是日本话。
    “是,是,将军阁下教训得是。我疏忽了,疏忽了。我有罪,有罪。将军阁下,饶我这一回吧。看在我为大日本帝国,忠勤无二地效劳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您,您放过我吧。我只是,在大难未死之后,心情略感松畅,方才不知检点地,在家中摆了几座薄酒。我马上就叫人,把酒宴撤走,这就撤下去……”
    郑宝国用粗拙的日本话结巴着谄媚地说道。
    山下看都没看他一眼,接着说下去:
    “郑市长,眼下大敌当前,皇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你们这些支那人,你们心中究竟还有没有大日本帝国?知不知道要为大东亚共荣圈劳心尽力?”
    “是,我,我该死。我一时兴起,把这些,置于脑后了。鄙人……”
    郑宝国的哀求被山下阻止了。
    “郑市长,你不要再说了。好吧,这次算了。不过下不为例。”
    “是,是,谢将军阁下海涵。谢将军阁下!”
    郑宝国鞠躬连连地说。
    “你的,过来。”
    山下向郑宝国招了下手,示意他走近自己。
    郑宝国见状,谄笑着轻步地缓缓挪到山下近前。
    “郑先生,我问你,昨天的祝捷会你到底去了没有?被子弹穿了脑袋竟康复得这么快,你很了不起呀。”山下脱口讲了这句话。
    “这……这……托太君的福,天照大神的眷佑……”
    “嗯……”
    山下哼了一声,用威肃的小眼瞟了一下郑宝国。
    “是,是我不敢欺隐太君。昨天,演讲中中弹倒下死去的是我精心选出的替身。有他替代我,我才侥幸保住了小命,得以继续为大日本帝国力效微劳。”
    “郑先生,你曾经不止一次地向我们承诺过,你能把天津营建得如同铁桶一般滴水渗不进,打造成大东亚战争安全牢靠的后方。可你瞧瞧,就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前,国民党军统的人就混入了这座你吹嘘为无隙可乘的城市,在光天化日之下朝演讲着的官员开枪,致使多人伤亡。军统的人行凶刺杀后,他们的大多数竟得以遁窜,逃之夭夭。不是你选派了个替死鬼,只怕你现在已经升到天上了。郑先生,这一切足以说明你的治安工作做得的确非常有成效呀。”山下讽刺地说道。
    郑宝国吓得脸色苍白。他耷拉着脑袋站着,不敢则一声。
    “郑市长,军统刺杀你的刺客,你的情报组查清楚眉目了吗?”山下顿了顿,接着问。
    “是,是。回太君的话,我的情报部门已对那起案件查出眉目了。军统近来派了个代号叫‘猎鹰’的高级特务专门施行主持针对我的行刺,并寻机破坏大日本帝国的圣战。可惜这回我的部下只击毙了十余名军统特务,未能抓到活口。不过我相信从已归顺了汪 ,正在为帝国效力的前军统要员丁任侠那儿,依然可以对这起案件的侦破起到很大的帮助作用。”
    山下沉默了片刻,说:“好,郑先生,你一定要和丁任侠等人一道把此事究根问底地查个水落石出。往后,你也要更密实地保护好你自己。你必须明白,你的身躯不但属于你个人,也是大日本帝国的高贵财富。”
    “是,谢将军阁下的厚爱看顾。我郑宝国早把命运系在日本帝国身上了。我日后定会更加竭诚地使出全部能量,为大东亚共荣圈的圣战奔劳到底。谢谢将军阁下,感谢各位太君……”
    郑宝国哈巴狗般地献媚讨好道。
    山下等日本军官的脸色这时才露出丁点和悦。
    “王德泽!”
    郑宝国转身喊道。
    身材高瘦的郑公馆管家王德泽应声走了进来。
    “还不快置备迎迓太君们的酒席?没看到将军阁下和几位太君来了这么久,还没曾进餐饮食吗?”郑宝国呵斥道。
    “不敢,不敢。老爷,酒菜我们早置备好了,有日本清酒,有鲜鱼,都是太君们最爱吃的。我马上就叫人端上来。”
    王德泽恭维地弯下腰对郑宝国说。
    少顷之后,山下他们跟前的好几张桌子就摆满了丰盛可口的日式酒肴,罕见贵重的海味,上好的日本米酒。
    王德泽拍了几下手,一名侍者领着好几名美丽的中国姑娘走入厅里。
    大厅内,播放着合拍的日本民间音乐。
    “太君,请,请。不尽意之处,谢罪,谢罪呀。”
    郑宝国脸朝山下,把手招向酒席,恭维地说。
    山下和与他同来的日本军官们盯着美酒和漂亮的中国姑娘们,一直沉肃的脸上现出了笑意……
    一大队武装警卫骑着摩托车,簇拥着三辆外形一模一样的防弹汽车疾驰而返,驶入了警戒森严的区域。
    “长官,这些天来,郑宝国的防范是愈加严密了,简直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他极少外出,即使偶尔必须出来,他也带着大量的武装卫队。他乘坐的汽车,同行的共有三辆,形状一模一样,让人不知道他坐在哪辆车中。而且所有汽车全有防弹设备,子弹根本无法穿透。”
    军统潜伏站里,冷月一脸肃容地向尚云蔚禀报。
    尚云蔚点了点头,说:“这不足为怪。这个人自从叛国投敌后,做贼心虚,生怕有不测降临向他,戒备得极高。上回,美秀动手得太快,使他侥幸逃过了我们的枪弹。现在,本来就戒心十足的他更成了惊弓之鸟,是绝不肯轻易抛头露面的。看来,除掉他的任务还得从长计议。我们必须继续等待。冷月,传我的命令,监视组的人员每日两次更替,要保证对郑宝国的行踪动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察!”
    “是,明白!”
    冷月转身离去后,尚云蔚想起了什么事,叫人去找王美秀和军统天津站站长徐节律,打算跟他们商议质询。
    “长官,王小姐和徐站长,他们出去了。”
    执勤特工向尚云蔚汇报。
    “什么,出去了?他们去哪了?这样繁忙紧张,生死攸关的时分,大家都守在岗位上忙得昏天黑地。他们,他们也太不知检点了。美秀呀美秀,你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说你?”
    尚云蔚摇着头轻声责骂道。
    “长官,徐站长和王小姐,他们往常每逢周末都要外出小食逛街。今天正是周末。我想他们大概也是去散心了。要不,我去找他们,叫他们回来。”执勤特工请求道。
    尚云蔚轻叹一声,正欲回话,外头传来了嘈杂声。
    街上一片大乱,人声鼎沸,警笛声不断。
    几十名汪伪警察和身穿军装的伪军士兵闯入人群,在人丛中一穿而过,奔向街的另一头。
    “长官,不好了,王台长和徐站长,他们被汉奸抓走了!”
    一名特工脚步踉跄地奔了回来,脸色惶恐地向尚云蔚汇报。
    “啊,有这种事?”快,坐下,先喝杯水。”
    尚云蔚很快镇定下来,扶着那名六神无主,心乱如麻的特工坐到椅子上。她亲手倒了一杯水塞入特工手里。
    “来,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慢点说,讲清楚点。”
    尚云蔚保持着平定,语气和缓地说。
    “哈哈哈,丁老弟,这回你可是劳苦功高呀。来,喝!”
    日伪天津情报处的大楼里,郑宝国执起酒杯向伪天津情报处处长丁任侠说道。
    “一切都依仗郑市长的提携。我丁任侠何德何能?”丁任侠谦逊地说。
    “丁老弟,这话见外了,说得不妥。咱现在都在给汪先生办事,为大日本皇军效力。荣华共享,甘苦同当。喝,喝!”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酒,彼此都有了几分醉意。
    “我说丁老弟,你怎么那么慧眼独具,一准就认定那两个被逮住的军统要员会在那处地方出没?”郑宝国借着几分酒意,头脑有些昏沉地问。
    丁任侠又把一杯酒饮了下去,说:
    “郑先生,其实我造就注意到那两个人的活动规律了。”
    “真的?难怪呀,不愧是干特工出来的料,军统转正过来的情报处长。原来你平常就留意观察那些你昔日的部下同行们了。”
    “是,是的,郑市长。”
    丁任侠支吾着回答。他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郑市长,这事其实我并未曾如你所说的那般出力。抓捕他们的时候我并没有到场。如果不是上回我们安插在您险些遭袭的会场内的人员认出了他们,估计那两个人还是很难擒获。我心中惭愧,有负郑市长,有负大日本帝国。”
    “丁先生说得谦逊得过头了。若非你提的这个醒,我会想到要去那儿布线张网将他们逮捕到手?丁先生的顾忌我完全理解。不要总想着以往了。你以前干过的一切虽然军统记恨得切齿愤激,总想如设法谋取我的性命一般夺走丁先生的生命,但我不会计较,大日本皇军更对丁先生体恤有加。丁先生既已顺从了日本帝国,便是我坚实的同袍与部属。丁先生的官运财路当下已十分亨通。将来只要丁先生随我一起继续好好干,日本人亏待不了你和我两个!”
    “谢郑市长海涵。”丁任侠闭起眼睛,说。
    “丁先生,我想给你个忠告。俗话说,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我既然已经跟了大日本帝国,便再无回头路了。你曾经也是军统的人。军统内部的纪律条例,严苛的家规你比谁都清楚。你以往的同僚,他们正在找寻你,千方百计地干掉你。你一旦失去了我们和皇军的保护便会立马死在他们手中。今后,你对他们切不可再心存半丝顾念仁厚。”郑宝国语带威胁地说。
    “是,郑先生,我明白。我已背叛了党国,脱离了军统。军统眼下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回不去了,我无任何其它路可走了。我唯有一条心地跟着汪 和您,随着日本帝国走到底了。”
    “好,痛快!这才是明白人讲的话。良禽择枝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大日本帝国行将赢得这场伟大的圣战。大东亚共荣圈的梦想即将变为现实。那时,荣名财富滚滚而来。丁先生,我郑某人有言在先,到了那一天我绝不亏负你!”
    “谢郑市长,谢谢了。”
    “来吧,丁处长,客气什么呀?吃菜,吃菜!”
    郑宝国招呼着丁任侠,大口嚼起美味佳肴来。
    天津日伪特工总部,身穿浅黄色旗袍的王美秀被粗实的绳索捆绑着推到审讯室中。
    一名汪伪汉奸头目坐在讯问的位置上望向王美秀,眼透凶光,脸露狰狞的奸笑。
    “你是军统的特工,天津潜伏站电台台长王美秀小姐吗?”日伪审讯官问话了。
    王美秀昂首挺胸,看都不看那个汉奸一眼。她把眼睛瞟向别处,冷冷地回答:
    “是的。”
    “听说重庆的军统局派来了一个代号叫‘猎鹰’的高级特工来主持天津站的事宜。这属实吗?”
    “是又怎样?”王美秀冷寒地问。
    “那个‘猎鹰’,他是什么人?他的情状如何?”日伪官员接着问。
    “不知道!”王美秀用鄙薄的语气响亮地答复道。
    “说,‘猎鹰’此次来的使命是什么?你的上司分派给了你什么任务?”日伪官员恶狠狠地问。
    王美秀把头抬起来,直视着眼前的汉奸头目。
    “杀日本强盗,诛除你们这群汉奸卖国贼!”
    “我要你回答的不是这些。说,具体任务!”
    汉奸官员恼怒了,猛拍桌子问。
    王美秀轻蔑地一笑:“听着,你听好了,驱逐倭寇,诛灭国贼,是军统局给我们的使命,每个正直的华夏儿女应担受的职责!”
    汉奸官员气得吼了起来:“王美秀,不要不识好歹!这是什么地方,希望你不要疏忽了。你在这样下去后果是什么,你应当考虑清楚。”
    王美秀:“我早考虑好了,何必多费唇舌?你们可以把我投入监牢,可以将我交给日本人处死我,也可以使出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汉奸最毒辣的酷刑轮番折腾我。但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想从我身上赚到我知晓的党国和团体的丝毫机密,完全是痴心妄想。我自从加入军统,在国父的圣像,青天白日旗帜下宣誓的那一天起,便把我的一切尽皆交付给了党国,随时准备着为党国和团体奉献出我个人的所有!”
    汉奸官员朝他身边的人点了点头。他周围的部属们会意,走到里间把丁任侠请了出来。
    “丁处长,王小姐你认识吗?”
    丁任侠看了看王美秀美丽而愤怒的脸蛋一阵子,低下头小声应从道:
    “是,认识,我认识。”
    “听说,王小姐在军统特训班当学员时,你还曾是她的教官。”
    “是的,长官。”
    “丁先生,王小姐现在很不开窍。我们好言劝她不动。你可以帮帮忙吗?”
    丁任侠凑前几步想开口对王美秀说话,但他见到王美秀忿恨的盯着他的眼波,他气馁了,一时语塞,讲不出任何言辞。
    王美秀用犀利的眼光瞟向丁任侠,愤恨地说:
    “丁任侠,特工学校的丁教官,记得吗,你教我的时候,你曾亲口向我们全班学员讲述过军统的纪律,党国军人的职守。你要我们把党国特工的荣名跟章则时刻铭记在心,终身不忘,每天每时每刻地奉行。你那些话我言犹在耳,一个字都没有忘,牢记在心坎。你呢?尊敬的丁教官,你如今做出了什么?”
    “王小姐,美秀,我……”
    丁任侠嗫嚅着想说什么,但他眼睛的余波瞧见了他周围,汉奸们的一双双闪着狼光的眼目正盯向他。他不得不把欲说出口的真心话重又咽了回去。
    “丁任侠,大敌当前你不思灭敌保国,反倒投敌求荣,卖国叛党。你说,你自己说,你眼下的行径,干出的勾当符合国民革命军军人的名节,你当年在军统学校的课堂上亲口讲出的党国特工的义理吗?背叛本国,帮助敌国,充当日本法西斯的走狗,你算是个中国人嘛?你连做中国人的资格都不配,还有啥脸面在我跟前狡诡地利诱,胡扯乱言,哄我跟你往歧路上走?”
    王美秀说完这番话掉转头去,看都不看丁任侠一眼。
    丁任侠自知理亏,羞惭地低下头,红着脸退往一边。
    日伪审讯官见此情状,软下了口气。他让人为王美秀松绑,挤出几丝笑纹。
    “王小姐,不要如此嘛。你年轻漂亮,何必为了国民党,为那个陈腐了的政府把命搭上呢?你如果肯回头悔过,跟大日本帝国合作,日后荣华富贵,无垠的光明前程……”
    汉奸审讯官讲到这儿,被王美秀威厉的眼光镇住了。
    “大日本帝国?你和你的日本主子都做梦去吧!我是中华民国的女儿呢,早做好了为党国烈烈捐躯的准备。叫我与强盗合作,沦为汉奸,出卖我的团体,我的同志,在鼠窃狗偷之辈中厮混?告诉你,要我那般行事,即使黄河的水倒向着流,太阳从西边的天际升起也不可能!”
    “王小姐,何必这么执拗呢?你是女中英豪,可敬可佩。但再怎么说你当下也被困入囚笼,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中。王小姐不肯屈从我能理解,但你至少应当为你自己的前程和命运考虑一下嘛。”汉奸审讯官劝说道。
    “哈哈,我的命运?我自身披国军军装的那一天便把我个人的命运与党国紧密相连。我只恨自己的行止太过疏忽,落入了魔鬼的手掌,不能灭尽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汉奸贼党!”
    王美秀挺着胸膛,无惧地说道。
    汉奸审讯官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拍着桌子厉声呵斥道:
    “王美秀,这是大日本帝国的天下!你的命运生死,全在皇军的一句话!”
    “日本帝国的天下?这儿?哈哈哈,你睁开你的狗眼瞧瞧周围,你脚下的这片土地究竟属于谁?你们这些充当日本人走狗的兽类,终有一天,我的同事会结果了你们的性命,为国人为天下除害!”王美秀轻蔑地说着。
    “好,好,王小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带进来!”
    浑身鲜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徐节律给汉奸打手们拖了进来,抛掷在王美秀跟前的地上。
    “徐站长,徐先生……”
    王美秀起身,蹲下抱住重伤的徐节律,悲伤地说。
    “王美秀小姐,是,是你?”徐节律睁开眼看见了哭着的王美秀,开口说话了。
    “是的,是我。徐站长,您受苦了。”
    “王小姐,你不会,不会是奉他们的命令劝我招承降顺的吧?”徐节律保持警觉地问。
    “没有。徐先生,相信我,我的心始终保持者对党国的忠贞。我绝不会干出卖团体,违犯军统纪律,给党国军人抹黑的任何举动。相信我,徐先生……”
    王美秀脸淌泪水,坚定地说。
    徐节律望着王美秀满是泪水的美丽面庞,满意地点点头。他吃力地说:
    “王小姐,你很优秀,很坚贞。你没有忘记,忘记你当年在军统特训班的礼堂中许过的承诺。我们都是党国的军人,军统的骨干。我们皆在为党国不屈地奋战……”
    “住口,别再说了!来人,拉下去!”
    汉奸审讯官再也听不下去了,恼怒地喝令道。
    两个打手上前,不由分说地硬是将徐节律拖了出去。
    “王小姐,看见了吧?跟大日本帝国作对就是这样的下场。他,你的同僚,你的上司,如果继续这么执持还会有更多的,更厉害的惩罚等着他。他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浑身都给打得裂痕累累。王小姐,你这细嫩的皮肉怕是经不起如此酷虐刑具的折腾吧?怎么样,考虑考虑行吗,王美秀小姐?”日伪审讯官用诱胁的语气对王美秀说。
    王美秀又是蔑视地一笑:“军统的女儿是从不惧死神和日伪的毒刑的。每个加盟军统的人都许下过生进死出的誓言。万弹穿心,刀砍斧锯,不足以使我惧怯分毫,摇撼我三民主义信仰万分之一的心志。区区刑辱又算得上什么?有啥本事你尽管使出来。你可以瞧瞧真正的党国女儿坚挺的风骨与节操!”
    “王美秀小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的机会。你招认不招认?”日伪审讯官绝望地问道。
    王美秀索性把脸侧向旁边斜瞟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你,你这个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的军统特务!好,我,我成全你了!来人,捆起来带她去刑讯室!准备好辣椒水老虎凳,竹签烙铁!”
    汉奸审讯官脱下外套抛到一旁的桌子上,狂怒地咆哮道。
    王美秀让如狼似虎的打手们重新绑了。她迈着坚挺的步伐,脸上没有一丝怯意,往外走去。
    “慢,住手。都给我住手!”
    郑宝国的声音从审讯室外传了进来。
    西装革履,胸系高档领带的郑宝国笑眯眯地步入了审讯室。
    “王美秀小姐是国民党军统的英雄,女中罕有的豪杰。你们怎么可以对她如此无礼呢?还不快松绑,向她致歉?”
    打手们迟疑了片刻,向郑宝国点头哈腰地笑着,帮王美秀解下了捆缚她的绳索。
    郑宝国摸出烟盒,把一支烟叼入嘴中,自己点燃了。
    郑宝国喷出一口烟雾。他凑近王美秀,打量观察她,脸上带着奸猾的笑。
    “王小姐,顶天立地的英杰,宁折不弯,清风傲骨,可敬可佩呀。”
    王美秀把脸拧往旁侧。
    “郑宝国,你想干什么?无耻的汉奸,下流的国贼!”
    审讯官火了,对王美秀厉声喝骂:
    “你这个军统的贱货,对郑市长胆敢如此无礼。你这般不识抬举,老子……”
    “你住嘴!王小姐乃军统的英才。你这般冒犯她,不想活啦?”
    郑宝国板起脸呵斥道。
    “郑宝国,不知廉耻的汉奸。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要杀要剐,送我上刀山下油锅随你。我明言告诉你,我王美秀是中华民国的军人,军统的特工。我绝无可能跟奸邪,与日本强盗同流合污。想从我身上赚取对你们有利的好处,你们希望得到的消息情报,你们只能去做白日梦!”
    王美秀鄙夷地斜睨着郑宝国,骂道。
    “好,好!哈哈哈!王小姐,你这泼辣的,快人快语的性子我最喜欢。不过王小姐,我们今天还是不谈政治国事为好。何必为了这些无用的党争伤了和气呢?”
    郑宝国说着,仍是一脸奸猾的笑容。
    王美秀眼里喷火。她盯着郑宝国,说:
    “你还有脸扯什么政治党争?这不是党争政治所能概括包涵的。你投身倭寇,卖国求荣,恬不知耻,残暴地殃害本国民众。每个正直的国民都无视鄙薄你们,痛恨你们。郑宝国,我很遗憾你前几天不敢亲自登临会场向公众讲演,卑鄙不要脸得让人咂舌,竟派了一个你的替身,让他倒在我的枪下为你先一步踏上了黄泉,给你多存活狗命几天的时间。不过你等着吧,党国的军人迟早会把你和你的同伙击毙正法!我们杀不了你绝不停手。一个倒下了别的人定将接续地上!”
    “王美秀小姐,你太不识好歹了!你本来现在应当在刑讯室受刑。你这身嫩肉细皮原本造就绽开撕裂,鲜血淌遍全身了。郑市长赏识怜爱你,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别给脸不要脸,自己找遭殃!”汉奸审讯官喝斥道。
    郑宝国把脸转向审讯官,厉声责备:“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说话了?滚出去!”
    “这……”
    审讯官犹疑了,身子没有挪动。
    “滚,还不快滚?来人,赶他出去!”
    两个警卫把审讯官架离了出去。
    “哈哈哈,王美秀小姐,你这副胆识我是极为欣赏的。但是,你现在并不是政治犯。我们之间至少在此时此刻最好暂且将政治国家方面的纠葛置于一边的好。王小姐,你如今是我的客人。来人,把王小姐请下去,领到我的豪宅内设宴款待。谁也不准怠慢了她!”郑宝国笑嘻嘻地说道。
    “郑宝国,你最好收起那一套吧。我啥也不可能告诉你,一个字都不可能!”
    王美秀愤激满腔地说。
    “王小姐,我都说了,今天只说别的不讲政治。我很想跟你交个朋友。请吧,王小姐。”
    郑宝国奸笑着把手往门边礼貌地一招。
    王美秀被领出去后,一名汉奸官员进来向郑宝国汇报对徐节律讯问的情形。
    “他还没有招供吗?”郑宝国很不耐烦地问。
    “目前还没有。那小子硬得很。不如再给我们些时间,我们继续拷问。我相信他会松动的。”
    “不用了。”郑宝国摆了摆手。
    “交到皇军的宪兵队去。立刻!”
    汉奸官员脸露迟疑。
    “市长先生,你可不可以稍加宽待?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
    那官员还没把话讲完便见到了郑宝国用眼睛注目着他。
    郑宝国的目光里充满了阴狠和凶煞,使那官员禁不住寒从心起,浑身打了个哆嗦。
    “是,是。我照办,照办。”
    一间装饰独具一格,雅致豪华的房间,屋顶上悬着水晶大吊灯,房间内摆置着好几张精致莹亮的茶几,柔棉的沙发。地上铺着红蓝相杂的地毯。
    房间的阳台和窗口摆着好几盆鲜艳的盆景。盆景里艳美的鲜花迎着阳光盛放。
    王美秀坐在这房间内的沙发上。她身边的茶几上放置了整整一桌精美可口的点心,以及别的山珍海味。
    菜香浓浓地飘散在房间中,令人闻之馋涎。
    王美秀挺身而坐。身边的美食她视而不见,根本没有动筷子的丝毫意表。
    门被推开了。一身西装的郑宝国在两名警卫的伴护下走了进来。
    王美秀厌恶地把脸扭向旁侧。
    “王小姐,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吃点儿东西?这可是珍品美味呀。”
    郑宝国发话了,脸上堆着笑。
    王美秀背对着他,一声不出。
    “王小姐是嫌这房间不够雅致舒适,还是有别的心头上的疙瘩?说出来我定当倾力效劳。”
    “郑宝国,收起你那套吧。你这个变卖国家,认敌作父的汉奸。我王美秀恨不能亲手把你击毙!”王美秀愤慨地咬牙说道。
    “哦,王小姐,你的任务是除掉我,对吗?”
    郑宝国若无其事,神色悠哉地问。
    “当然。为国除奸,是党国军人分所当然的职责!郑宝国,你跑不掉了!”
    “哎呀,王小姐,你真是有胆有识,越发让我钦佩呀!郑某人如今对你是更为崇敬,尊重得无以言表呀!”
    郑宝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王美秀夸赞道。
    “郑宝国,你无耻之极。不用再耍把戏了。我王美秀如今落入了你手,你休想收买打动我的心。我对党国的忠诚惟天可表,日月可鉴。我绝不向汉奸屈膝。要怎么处置我随你。但你根本不可能在我身上赚取分毫益处!”王美秀斩钉截铁地说。
    “王小姐对你的党国是忠心耿耿。这一点郑某人感佩至极。但我不清楚王小姐的军统现今怎样看承王小姐这位巾帼英杰。呵呵。”郑宝国笑着说。
    王美秀一听有点儿惊讶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小姐,记得那个徐节律,军统天津站的站长,你的上司和搭档吗?”郑宝国问。
    “你,你把徐站长怎样了?”王美秀讶然地问。
    “没啥。现在他已不在我手上了。我已把他送到了大日本帝国皇军那儿。”郑宝国得意地说。
    “你,卑鄙,无耻!”
    王美秀怒视着郑宝国,愤而立起。
    两个配有手枪的警卫忙拦到王美秀身前。
    “且慢,不准怠慢了王小姐,还不退下?”郑宝国喝叱道。
    两名警卫互看了一眼,退往一旁,但手仍握住枪套中的枪柄。
    “王小姐,你骂吧。骂得好,真好。我洗耳恭听。”
    郑宝国厚颜无耻地说。
    “郑宝国,龌蹉的汉奸。你丧却了作为中国人最后一点良知!说吧,怎么处置我?你把我也交给鬼子吧!我绝不可能在死前的时分皱半下眉头!”王美秀愤慨地说。
    “王小姐,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你这么年轻、漂亮,又是富贵人家出生。你难道真的就不肯考虑一下你自己未来的出路吗?”
    “为党国战斗,为民族除奸,就是我自己的考虑。我早把此生交付给了中华民国。万死也不能更改我的心志!”王美秀慨然地说。
    “嗨,真是太让人钦佩了。王小姐,就凭你临危不惧的胆识便使我心生出无可复加的崇仰。王小姐,这儿是我的公馆,请你暂且在此安住数日。过几天我还会来看你。那时,你想怎样只管说出来。无论你提出啥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你。这几日内,你若在生活上有任何不如意之处,不必顾忌,请向我的仆人开口。我已吩咐了他们极力待承你,不能让你受半毫委屈。王小姐是聪明人,应该会把我的这番话好好琢磨思忖清楚的,我相信。好了,我先告辞了。”
    郑宝国说完,领着警卫离开了王美秀的房间。
    三天后,郑宝国再次来到了羁押王美秀的豪华房间。
    桌上的菜肴丝毫没有变样。
    三天来,王美秀滴水不沾唇,粒米未进腹。她瘦下了一大圈。
    “哎呀,王小姐,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饿成了这样,叫我郑某人有多难堪呀。你们,你们是怎么照顾王小姐的?”
    郑宝国把王美秀房间的仆人们骂了一通。
    王美秀瞟了郑宝国一眼,不理睬他。
    “王小姐,不要这样。你有啥要求尽管讲出来。我郑某人说话算数,一定满足你。”郑宝国嬉皮笑脸地凑近王美秀,说。
    王美秀索性背转身子,瞧都不瞧他一眼。
    “王小姐,请不要如此这般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行吗?”郑宝国抽了口烟,笑着说。
    王美秀仍背朝向他,不搭理他。
    “王小姐,如果我放了你,让你恢复自由,你还会用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对我吗?”
    郑宝国几乎把嘴挪到王美秀耳旁,说。
    王美秀一愣。她不相信听到的是真的。她条件反射般地回过身来。
    “想不到吧,王小姐?看,我一句话把你惊骇成这样。哈哈,王小姐,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走出去。我保证门外的人没有一个会拦阻你。”郑宝国心存玄机地说。
    “什么条件?”
    王美秀镇定下来,语气依旧冰寒地问。
    “条件?哈哈哈,没有任何条件。王小姐的胆识才具让所有人敬佩。单凭这一点我就有心释放王小姐。我说过我会满足王小姐的一切想望,只要我能达到。王小姐不是很想出去得到自由吗?请吧。”
    郑宝国说着礼貌地摆出了送行的手势。
    “郑宝国,告诉你,你若真敢放我,我回去以后会重新投入我的团体,党国军人的行伍中,为驱逐倭寇,诛除你这样的国贼尽我的一切!”王美秀朗声说道。
    “可以。我尊重王小姐的选择。不过王小姐,若是你回军统那边,见了你昔日的同僚后感觉不畅快,我这处舒适的所在,大日本皇军控驭的地境随时为你敞开,迎候你的莅临!”郑宝国仍是一脸坏笑,说。
    王美秀瞥了他一眼。她伸手整了一下头发,迈开两条秀腿信步向外走去。
    门外的警卫们果然没有人拦阻王美秀。
    “郑先生,您真的放她走了?”
    王美秀离去以后,郑宝国的亲信们陆续步入屋内,惊讶错愕地问。
    “对,我让她走的。放心,她不会离开很长时间的。过不了多久她便会自己回来,乖乖为日本帝国效命。如果她没有在军统内部被杀的话一定会随顺我们的。我有信心。呵呵。”
    郑宝国阴笑着,诡诈地说。
    几个汉奸全听懵了,呆立在原处。
    “第三天了,已经整整三天了。美秀,你眼下怎样了?为何一点儿音信也没有?”
    新搬迁的军统潜伏站,一座位于前英租界的简易楼房内,尚云蔚望向白色的墙壁忧心地自语着。
    “长官。”
    冷月来到尚云蔚身后,轻声说道。
    “哦,冷月,有事吗?”
    尚云蔚和缓地问。她身子没有动。
    “报告,徐,徐站长,徐站长他……”
    冷月抽泣着,说不下去了。
    “他,已经为党国献身了吗?”
    尚云蔚眼里显露出泪光,问。
    冷月含泪点点头,说:“是的。郑宝国把他送交了日本人。在日本宪兵队,徐站长大义凛然,毫无招承顺从的姿态,绝不吐露一个字。鬼子把他百般折腾仍一无所获后,便下了杀手,将他活埋了……”
    冷月按捺不住了,哭了起来。
    几行清泪涌滚在尚云蔚美丽的俏脸上。
    “冷月,别太难过,节哀吧。军统在这场抵御暴寇的战争中已有几万优秀儿女,在不为人知的战地里倒下了。徐节律站长,他是为了党国,为了抗日英勇捐躯的。他是我们永恒的榜样。冷月,坚强些,昂起头来。我们要战斗,继续战斗。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上峰交付下来的使命,拼将万死,克服千重障碍也得将任务圆满告成。不要再流泪了。党国军人不应该仅为永远离去了的战友流淌悲泪。我们要日伪付出该当的代价,偿还他们犯下的滔天大罪,用大汉奸郑宝国的血告祭徐节律和所有被他谋害的军统英烈的在天之灵。”
    尚云蔚竭力平定伤楚的心坎,说得十分坚定有力。
    冷月强止住泪,抬起脸,说:
    “是,长官说得对。我要继续奋战,叫郑宝国赔偿出血的价码。不诛此国贼我誓不返还。我跟定尚长官了!”
    尚云蔚走近两步,和冷月搂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尚云蔚又想起了王美秀的事。
    “冷月,徐节律站长他殉国了。那王美秀仍没消息吗?”
    冷月含悲摇了摇头。
    “尚长官,到处都布了眼线,可是什么音信也没有。”
    尚云蔚的秀眉拧结了起来。
    这是,一名特工走上楼来,疾步行到尚云蔚和冷月身旁,手指窗外的街道。
    “长官,王美秀让日伪放出来了。她已走到离这儿很近的地方了!”
    尚云蔚惊愣了一跳,赶紧顺着那特工手指的方向往窗外观望。
    身着旗袍的王美秀的身影正行走在熙攘的大街上。
    尚云蔚难以置信了。她定了定神再举目瞧望,一点也不错,那个女子真真确确地是王美秀!
    “长官,是她,果真是她。”冷月小声地说。
    “对,是王美秀。美秀,她,她……”
    一阵夹杂着欢悦跟苦涩的感觉涌上了尚云蔚的心头。
    “长官,怎么办,该如何处置她?”向尚云蔚报告的特工问。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走,跟上去。你们都随我来。”
    尚云蔚恢复了镇静,冷定地招呼道。
    街市上,王美秀挎着拎包,脸色沉郁地走着。她不时地回头警惕地观望着。
    后面,距离不很远的街市上,好几名特工边利用各种障碍物和人群的掩护,边不紧不慢地尾随着王美秀,盯梢注望着。
    尚云蔚立于一处不显眼的地点,夹杂在人丛里,用复杂的,含有警惕质疑的目光朝王美秀望去。
    王美秀走近了距原来的,她被捕后已作废了的军统潜伏站仅一条巷子的地方,稍停留了片刻,回头再观望了一番。她定下心,决然地朝另一边通向市区外的路途行走。
    “长官,下一步怎么处理?”
    天津潜伏站的副站长朱润海向尚云蔚请示道。
    “继续跟着,准备车子。到了人少的所在拘押住她。我亲自讯问。”尚云蔚悄声命令道。
    “王美秀,你知罪吗?”
    军统潜伏站用作审讯室的房间内,尚云蔚脸色冷艳地朝向被绑在柱子上,泪痕满面的王美秀,娇嗔地喝斥道。
    “长官,你听我说。我,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投敌,更未曾干过任何背叛党国,违背军统章则的事情。”王美秀申辩道。
    “到了现在,你还狡赖?说,为什么汉奸把徐节律,和你一同被捕的战友,你一直以来的上司递送日本宪兵队,生生地活埋了,而你却被释放,而且还是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说呀,这你该作如何解释?”尚云蔚冷淡地,语若寒露地问。
    “尚长官,我的师姐,我跟你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把真话讲出来。我真的没有和日伪进行过半毫合作,从未在敌人面前低过一下头,说出丝毫屈节求饶的话。我是党国的女儿,知晓逢上那样的时刻该如何行事。我怎肯与汉奸同流合污?我早做好了被最惨厉的酷刑折腾或处死的准备……”
    王美秀把她遭捕及后来忽然被放掉的事由详尽地讲了一遍。
    “是吗?这样的弥天谎言只怕说给傻瓜听都得不到取信。我是留学过美国的高级特工。你以为你凭几句胡乱编派出来的谎语便可以蒙蔽住我,使我相信你吗?”尚云蔚冷淡地说。
    “尚长官,该说的我都说尽了。你不信,我不强求。但我刚刚讲的全是实情。我忠于党国和团体的心志可昭日月!”王美秀含泪说道。
    “王美秀,你真是块石头。看来不动重刑你是不肯吐实了。美秀,我们虽是一同在特训班经由甘苦,历经磨练出来的同窗,私下的交谊如同姐妹,但在关系党国大业,军统规矩的事上我绝不含糊,不能念及私谊对你包庇纵容分毫。王美秀,我再问你,你还不招认吗?”
    “敌人面前我坚挺不屈。我知道的秘密我一个字也没泄露给日伪。尚长官,你让我招什么?你想我怎么说?”王美秀哭着说。
    “好,王美秀,你今天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上刑!”尚云蔚冷冷地吩咐道。
    满布刑具的地下室里,不住地传出皮鞭的抽打声,王美秀的惨叫声和哭声。
    二楼的房间里,尚云蔚和冷月站在一起。
    尚云蔚听着下面传上来的王美秀的哭泣声,刑具击打皮肉的声响,她的眼眶潮润了。她合上双眼,脸露哀痛。
    朱润海上来向尚云蔚汇报对王美秀审讯的进展情况。
    “她还没招,是吗?”尚云蔚强忍悲切,故作威容地问。
    “报告长官,她还是那句话,她是冤枉的。”
    尚云蔚点点头:“继续拷问。给我不间断地用刑,用刑,直到她老实交代为止!”
    “是!”
    朱润海离去后,尚云蔚有些自抑不住,伏在门槛上紧咬朱唇。
    “尚长官,别再折腾自己了。您的心快承受不住了。”
    冷月和婉地劝说道。
    尚云蔚吃了一惊,本能地仰起脸。
    “谁说我的心承受不住了?谁说的?”
    “长官的心声我早已看出来了。没有明说而已。尚长官,现在美秀姐多熬受一轮肉体的折腾,长官的心坎便加添一份痛切。”
    冷月平静地注望着尚云蔚,泰定地说。
    “啊,我的真实用意你全看出来了?”尚云蔚惊讶地问冷月。
    “尚长官,我只是从表面做个自己想象中的推测。王美秀是清白的,忠贞于党国的。这点长官心里清楚。但是长官还要对她做进一步的考证。如果她合格了,长官可能打算委派她……”
    冷月讲到这把话头刹住,顿口不往下说了。
    尚云蔚听冷月这么一说,脸上浮泛出宽慰。
    “冷月,你这漂亮丫头怎么那么聪明?能察言观色,知悉了我心头所想。看来戴老板选你做我的助手真是慧眼识珠,挑对了人。”
    “谢长官夸奖!”
    冷月挺胸并腿,朝尚云蔚行了个标准的军姿,俏脸上也有宽舒显现。
    天,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如瓢泼般从天倾泻而落。
    街上,人们东奔西窜,躲避突如其来的暴雨。
    一把把雨伞撑了起来,出现在街市上,阔达的大路,窄狭的巷道中。
    夜幕降临了。天津市中,灯火纷亮了起来。橙黄的灯光在纷洒而下的粗大雨丝中闪烁,显出一番番别致的景色。
    郑宝国在他的寓所里烦躁地抽着烟,蜷缩在沙发上。
    郑宝国从沙发上坐起,拿过身边橱柜中的酒瓶,为自己满满地斟了一大玻璃杯的烈酒,一饮而尽。
    收音机中播放出这样的报道:
    “据湖南前线战报,大日本皇军兵锋犀利,顽敌触之即溃。目前,皇军攻克长沙后直逼国民党重庆军据守的重镇衡阳。蒋军调集了数十万人马,尽其主力与精锐跟日本皇军在衡阳一带展开决战。皇军大胜,歼灭支那部队中央军50万人,各地方杂牌武装无计其数。衡阳重庆军守城将军方先觉窘困至极,力竭不支,开始与大日本皇军洽谈投降事宜……”
    听到这里,郑宝国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和苦笑。
    “日本皇军呀,你天天都在捷报中浸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为何捷音频传的时节,山下将军越发难以侍候呢?”
    山下这些天来脾气暴躁,较以往更加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拿汉奸头目们出气。郑宝国在白天不知因何事触怒了山下这位日本主子,挨了两记耳光,还被山下命令在日军司令部门口跪了两个多小时。跪得他两膝发麻,心悸狂跳惊秫。
    “郑先生。”
    郑宝国的姨太桃花手端一大托盘的佳肴点心和葡萄酒来到郑宝国身边,撒娇讨好地说。
    “去!”
    郑宝国烦躁地一挥手,正打在托盘上。
    托盘翻了,美酒佳肴洒了一地。
    桃花惊住了,哭着跑开了。
    郑宝国叹了口气,继续闭眼坐着。
    仆人小跑着上前,忙不迭地收拾华美地毯上泼洒得到处都是的菜肴和酒类。
    雨夜中,天津市的另一处,距郑宝国的寓所不是很远的地方,一座洋楼内,郑宝国的秘书,共方地下党员江文滔正在跟秦四方与王克难秘密交谈着。
    秦四方:“江文滔同志,这些年你长久地潜伏在日伪政府内默默地做着贡献。你辛苦了。”
    江文滔:“秦四方同志说到哪去了?革命者,必须无条件地服从组织和毛 的任何指令安排。毛 要我去哪我就去哪。为组织办事是我无上的荣耀。”
    秦四方:“很好。江文滔同志,组织上如今又有一个重要任务行将布置给你。
    江文滔一听兴奋了,站了起来。
    “谢组织的领导相信我。啥任务呀?秦四方同志,请快说吧。”
    秦四方摆摆手示意江文滔先坐下。
    江文滔重又坐了下去。
    秦四方跟王克难交换了眼色,两人心下默契了。
    “江文滔同志,在我们把组织布置给我们的这项任务向你说知以前,我想先问问你,你个人对郑宝国这个人,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有何印象和看法?”王克难在一边旁敲侧击地问道。
    江文滔一听脸色沉了下来,眼喷愤火。
    “那个大汉奸,无耻卑鄙之徒,下流龌龊至极。他不是中国人,连做人的资格都不配,脏污透顶,凶狡之至。这等民族败类,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提起他我就胸中万丈火气。”
    秦四方听了,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取出烟盒点燃了一支香烟。
    “国民党军统已对他发出了特级密裁令,想方设法,不计代价地要干掉他。”
    秦四方吐出一串烟圈,说。
    “该杀!这种败类,任何中国人都巴不得剥了他的皮!”江文滔用快慰的口气说。
    秦四方和王克难悠闲地吸烟而坐,并不急于表态。他们脸上的神情轻松悠哉。
    江文滔眼前一亮:“秦四方同志,这次我们的任务是有关他的吗?组织上要我们抢在军统特务行动前把他除掉?”
    王克难笑着摇了一下头。
    “江文滔同志,你只说对了一部分。是的,组织上让我们来,任务是有关于郑宝国的。不过不是除掉他,而是想办法保护他。”
    “啊!”
    江文滔吓了一大跳,不敢置信地从椅子上立了起来。
    “王克难同志,你说什么?保护他?保护一个罪该万死的汉奸,丧失民族气节的畜生?这,这太荒唐了吧?”
    江文滔气炸了,满腔怒火地说。
    “江文滔同志,你把组织的意思理解得不够透彻。我们怎么可能仅为保一个汉奸,兴师动众地用上天津地下党的全力呢?我们要想办法接近郑宝国,跟他当面谈话,托他办很多我们做不了的事宜。在上级委派我们办置的使命落成之前是不能让他死的。这就是王克难同志刚才跟你说的保护他的因由。”秦四方说道。
    “哦,我们要见他与他面谈,还要托他办事?这太荒谬了吧?郑宝国那个汉奸,甘心替他的日本主子卖命,不顾最起码的民族脸面,动不动就把他看不顺眼的同胞扣上各样的罪名往日本鬼子那里送。这样的人,上级肯委命于他?他对我们有何利用的价值?”江文滔不屑地说。
    “江文滔同志,我不再绕弯子了,爽直相告吧。组织上要我们面见日本将军山下,尽快办理一件攸关我们的部队,组织的名誉,甚至可以说牵系中华民族未来走向的大事。我们的地下机构目前无法往日军内部渗透,直接在日本人那头展开这项工作,只好从旁设计,通过说动郑宝国这样的人代为转圜了。”秦四方坦诚地说。
    秦四方将他这次带来的任务的大致概况,他的设想与如此行事的理由逐一告诉了江文滔。
    “江文滔同志,这不是我们私下托你办的交情,这是命令,上级领导直接下达,要我们必须办置妥当的命令!作为一个老党员该怎么做,你是应该明白的!”
    江文滔听了摇了几下头,闭起眼睛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唉,好吧。既然如此,是,我服从组织的命令。秦四方同志,王克难同志,眼下,组织上布置我做些啥?”
    “江文滔同志,你与丁任侠这个人关系怎么样?”王克难问道。
    “我知晓丁任侠的详细情状。这个人,他是个国民党军统的变节特务。他当前是郑宝国最信任,最能干得力的心腹部属之一,对郑宝国惟命是从,极尽巴结的能事。我因为当下的职务是郑宝国的秘书,他不敢开罪我,对我毕恭毕敬。看来,我的任何向他提出的要求,托他帮的忙他都会尽然倾力照办的。”
    江文滔想了想,毫不迟疑地说。
    “你能在任何时候,把他叫往任何地点吗?”秦四方不放心地问。
    江文滔稍一思量:“能。这点我有绝对的把握。”
    秦四方:“好,太好了。江文滔同志,你最好现在就打个电话诱他上这儿来。”
    江文滔:“今天晚上,现在?”
    王克难:“当然,最好是现在,这个最不易被人注意到我们举动的风雨之夜。在这样的夜晚与他商谈特别的机密要事,把握和成功的几率都更牢靠几分。”
    江文滔:“明白了。我听从命令。是,我这就给丁任侠打电话。”
    江文滔走向电话机拎起了话筒,手指开始拨号。
    王克难与秦四方互望着,奸伪地笑了……
    丁任侠刚步入江文滔约他来的地方,那栋崭新的洋房二楼的门,他愣住了。
    几个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目光很是犀利逼人。
    丁任侠警觉起来想向后退,但通往外面的路给人用身体堵住了。
    “不许动!”
    几支手枪指向丁任侠的眉心和胸膛。
    “你,你们……你们是……”
    丁任侠呆愣了,错愕地问。
    江文滔和秦四方、王克难从房间走出,来到丁任侠面前。
    “江秘书,你……他们,他们是……”
    丁任侠稍微恢复了镇静,口吃地问。
    “丁处长,你尽管放心。我们不是军统。”
    秦四方悠哉地说。
    “哦,不是军统,那就好,那就好。江秘书,你这是干什么?他们……”
    “丁处长,告诉你吧,我们几位是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代表。包括这位郑市长的秘书江文滔,他也是我们的同志!”
    王克难不等丁任侠说完,截断了他的话,说道。
    “你们,你们都是共产党?连江秘书……”
    丁任侠惊呆了,结巴着问。
    “不错。我是共产党员,潜伏在你们中间的我党地下组织成员,毛 的战士!”江文滔语调不高地回答。
    丁任侠额冒冷汗,腿开始筛糠起来。
    “你们,想,想干什么……”丁任侠哆嗦着问。
    “丁处长,放心,我们不像国民党军统那样处处设法谋害你的性命。我们不想伤害你。只要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保你不损一根毫毛地从这走出去。”秦四方脸上含笑地说。
    “你想让我跟你们合作?”丁任侠不解地问。
    “当然。丁处长,如果你肯配合我们,答应我们的条件,按我们的要求帮个小小的忙,那将是你最光明豁达的选择。”秦四方笑了笑,说。
    “豁达的选择?哈哈哈!”丁任侠笑了起来。
    “光明豁达?我丁任侠是早走到黑暗小道,钻入泥泞的人了。除了跟着日本皇军我还有啥前程?算了算了,别再哄我了。”丁任侠摇头叹息地说道。
    “丁先生太轻贱自己了。你的人品并不坏。如果我们的消息没错,你早在十多年前就加入了军统的前身复兴社。在复兴社和军统你混了好久,成为了有头面的人物。后来,戴笠命你潜入上海摸查日军情报,你失手被捕,接着便当了汉奸,为日本人卖命做起事来。虽然你干着日伪的勾当,背负着汉奸的骂名,但我们知晓你心内对自己这么做很不乐意。你在万般无奈和苦痛中生生地折腾自己,残损你的身心。”秦四方一本正经地说。
    丁任侠长叹了一声,说:“唉,汉奸的名号谁愿意担负呢?我当初被捕时也没料到会有今日。我那时的确是做好了准备,如众多为党国捐躯的军统儿女,那些战死疆场的英烈们那样把生命捐献给中华民国。后来……算了,不说了。我如今已是个黑到底的人,只能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了此一生了。”丁任侠懊悔地叹息道。
    “丁先生,别悔叹了。眼下,你只要肯听从我们,锦绣的前程仍在等着你。”秦四方说。
    “这位先生,不要哄诱我了。我是不会去投靠延安跟你们走的。你们那边施行的手法我全心中明白。无非就是靠暴力的土改剥夺有钱人的田地财富均分给穷人,换取民心,滋长你们自身的力量。我归附了你们更没有前途。你们杀了我我也不可能投奔你们的阵营。”
    丁任侠后退两步,用带有颤音的嗓门说。
    “哈哈哈!”秦四方大笑起来。
    “丁先生,你想到哪去了?我们的毛 是不会强迫你去加盟的。我们有的是力量,不缺你一个。我只是想请你跟我们暂时地合作,这对你有好处。”
    “哦,合作?怎么合作?”丁任侠机警疑惑地问。
    “丁先生,你放心,我们不是要你站在我们的立场上为我们做事。我们仅是想跟丁先生处于对等的位置上相互配合一回。丁先生若把事情做顺当了,不仅对我们,丁先生自己也将受益无穷。”秦四方说道。
    “哦,真有这种两皆欢喜的事?你说吧,你们想让我干啥?我可要瞧瞧你们希望我做的事项我能不能办到。”
    “很简单。丁先生是聪明人,军统曾经的得力干将,现今汪精卫 的天津情报处处长。日本人对丁先生你也是爱不释手,大加赞赏,委以重任。”秦四方好像漫不经心地说。
    “你的意思,是想从我嘴里套取汪 和日本人的情报吗?”丁任侠警觉地问。
    “丁先生,你先回答我,你刚刚提出的探问,想知道的答案,如若我回答是,你将要怎样?我回答不是你又打算如何?”秦四方心有城府地问。
    丁任侠想了一阵子,语气缓慢地说:
    “如果你们真想让我交代日本人的情况,我实在无法从命。日本人和汪 是我当今保命的最后依托。我是军统的叛徒,让国民党逮住脑壳上难逃被挨一颗子弹。跟你们走,什么下场等着我我心里清楚。唯有日本人,他们在保护我。如果我把日本人也得罪了,我绝对再无任何存身的机会与可能了。”
    “丁先生,你曾是军统的人。军统的特务难道如此怕死?”
    秦四方笑着摇摇头,问。
    “人生一世,时光短暂,所有人活在这个世界都不容易,咋能不怕死?况且我现在已背叛了军统,当了日本人的马前卒。我不能死,我不能,不能死呀……”
    丁任侠说得潸然泪下,哭了起来。
    “而且,话也说回来,日本人那头的事我也知晓得不大明白。日本人的警惕性极高。任何中国人他们都猜疑几分。以这儿为例,所有汪先生政府在天津各机构部门中的人员,连同郑市长和我在内,能见到日本高级军官的机会都不是太多。”
    丁任侠止住哭,无力地接着往下讲。
    秦四方和王克难互望了几眼,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秦四方:“丁先生又把事情看歪了。我们早知道丁先生的难处。咱们并不要求丁先生提供日本人的情报。放心,我们决不强人所难。丁先生,郑宝国市长与你关系很贴近,对吗?”
    丁任侠抬眼看了看秦四方,又望了望秦四方身边的王克难,闭上了眼,说:
    “是,是的。”
    秦四方:“很好。丁先生,我把话挑明了吧。我们想你帮的忙就是去和郑宝国说知我们的到来,向郑市长表明我们组织的人求见他的心意。”
    丁任侠:“你们,你们要见郑市长?”
    秦四方:“没错。这事我们本来最好安排江秘书去干。但他是我们的同志,不放便暴露,而且他在伪政府中的职位不高,不容易便利地说动郑宝国,办此事不妥帖。我们只好把你请上这儿,托付你去辛苦操劳一番了。怎么样,这个忙丁先生帮起来应该不会感觉吃力棘手吧?”
    丁任侠:“这位先生,你们不是打算伤害郑市长吧?”
    秦四方:“丁先生又把别人看歪了。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暗杀是国民党特务惯用的伎俩,我们可不做那般低劣的行径。好,我明言地告诉你,我们要见郑市长,请他替我们到日本将军山下面前说些悦耳的言辞,让山下接见我们这些地下组织的代表们。”
    丁任侠:“啊,你们,你们想面见山下将军?”
    秦四方:“是的,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郑市长和你,这样的忙丁先生可不能推托呀。”
    丁任侠:“你们见日本人有何目的?不告诉我我无可从命!”
    秦四方笑着把脸转向王克难。
    “老王,你告诉他吧。”
    王克难脸色和悦地上前,说:
    “丁处长,我们打算与日本人订立一项和约,彼此相安无事的和约。怎么样,这不过分吧?对你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吧?”
    丁任侠一听心猛地往上一提,脸上的沮丧淡下去了很多。
    但丁任侠的眼光旋即又透出了无从置信的色泽。
    丁任侠:“我劝你们别往那条路想了。日本人不可能跟你们签订任何协约。日本人要建立的是大东亚共荣圈,涵盖着整个中国,辽阔的太平洋,物产丰隆的东南亚,包括澳大利亚。而今日本皇军正值兵强马壮之秋,所向无敌。国民党数百万中央军与杂牌武装,包括你们的组织统辖的八路军新四军敢说能与日本皇军较量匹敌吗?中国所有的武装力量即使抛下一切党争,相互间深重的矛盾,联手而战,也只怕不是日本军队的对手。败军想要和强者以平等的地位私下议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你,你这个无耻的汉奸!”
    江文滔实在听不下去,按捺不住了。他抢步上前就要扇丁任侠的嘴巴。
    秦四方忙喝止了江文滔。
    秦四方:“丁先生,你说的话太过偏于一隅了。告诉你吧,日本军队若再不迷途知返,执意地在中国跟国民党军和我们的人民武装同时硬扛下去,只会促使他们的败亡。”
    丁任侠:“败亡?笑话。日本帝国啥时沦落到危亡的地步了?你不晓得吗?近来报纸和各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中原和湖南大战,皇军的捷报接踵而至。眼下,日本皇军已拿下了湖南重镇长沙,围攻衡阳。衡阳的国民党守军兵危势孤,失守只是时间问题。日本帝国军队的锋锐即将继续向南,朝着广西和云南挺进!”
    王克难:“丁先生说的只是国民党军队。我们的部队丁先生为何只字不提?”
    丁任侠:“你们也太妄自菲薄,高抬自己了。日本皇军入侵中国以来,你们打过什么正规的大仗?你们有着啥可以镇服国人的,跟日本军队间作战的胜绩?一个被你们炒作得天花乱坠的百团大战,究竟打得怎样我想你们比谁都清楚。几百名日本兵镇守的关家垴,几十个,甚至十几名日军士兵守卫的村镇哨所,你们用上整师整团的兵力围住拼命猛攻,可就是拿不下来,徒增伤亡。怎么,我说的没有错吧?”
    秦四方一点儿也没有生气。他笑着晃了下脑袋,说:
    “不错。丁先生,看来你对战事,我军方面的概况颇有几分了解。但是,你的眼光还是太片面狭隘了些。是的,近来日本军队是大打出手,风头出尽,兵威骇人。他们从北平执锐南下,连克河南众城镇,华南江南和湖南的大片领土,兵锋震慑广西云南。国民党上百万军队战败溃乱,局面十分被动。我承认在抗日战争爆发至今,无论是国民党还是毛 的人民武装都没曾在跟日军的交手中占取丝毫便宜,未获得过一个真正的,有点规模的胜仗。不过,丁先生的目光只局限在中国战场。而今,国际上,在太平洋战争中,日本军队的局面跟他们在中国刚好倒了过来。以美国为首的盟军早在一年多以前便开始了对日本侵略者的战略反攻。美国的海陆军凭借强大的实力,令日军防不胜防的跳岛战术,已一个个地攻克了日军严密设防的岛屿,一路向日本本土驰进。丁先生,试想一下,日本国在它自身面临灭顶之灾,生死存亡之秋,若仍在中国与中华民族的全部抗日武装展开拉锯战,后果将怎样是不说自明的。丁先生,若日本人真的垮了,你和郑宝国市长会逢遇到啥样的命运跟结局?这些,不用我详说了吧?”
    丁任侠侧耳倾听着,眉头皱了起来。他满脸的不信与猜疑。
    秦四方见丁任侠一脸不肯信服的样子。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张报纸递给丁任侠。
    “丁先生,你看看这个吧。这是我们的同志翻译出的美国纽约时报对太平洋战争的报道。看吧,日本帝国的绝对国防圈中最关键致命的环节塞班岛已被美军拿下了。日本本土纳入了美国重型轰炸机的飞行半径!”
    丁任侠读完报纸,仍不肯信从。
    “美国人的东西,再经你们的翻译,与事实是完全背道而驰。先生,你说的,你给我读的这些消息我从没有闻听过。你若拿不出进一步牢实的明证,我着实难以相信。”
    “好。我今天就让你瞧个透彻。老王,咱们把他主子登载的新闻报刊给他读读吧。”秦四方对王克难说。
    “好。”
    王克难说着从他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了另一份报纸。他把登有战况的页面伸到丁任侠面前。
    那报纸是用日文编写印制的。报纸的版面头条有日本“朝日新闻”的字样。
    “啊,‘朝日新闻’报?你们哪弄来的?”
    丁任侠也懂日本文,惊得喊出了声。
    “丁先生,这份报纸是日本政府在国内印刷发行的。侵华日军当局为了稳定它官兵的心绪和斗志,没让中国战场上的日本部队和你们这些在日伪政权中效力的人读到它。丁先生,看看你的日本主子是怎样报导太平洋战争的塞班岛战况的吧。”
    丁任侠阅览着报纸,双手抖颤了起来。
    “啊,什么,塞班岛完全沦入敌手!岛上三万皇军精锐化作玉碎。守岛司令官斋藤将军和南云忠一海军中将自杀殉国……”
    丁任侠呆愕了,直瞪着双眼,木然地立在原地。
    “怎么样,丁先生。你现在相信了我刚刚给你的消息不是杜撰的,我们没骗你吧?”
    秦四方等丁任侠稍稍恢复了元气,含笑问道。
    “天,大日本帝国,大东亚共荣圈……”
    “丁先生,别再做大东亚共荣圈的迷梦,沉醉在皇军无敌的虚幻世界了。告诉你吧,日本军队近来为何在中国大陆拼命往南进攻,疯狂地攻城略地呢?他们的目的是想打通一条从越南缅甸连接他们夺来的,认作第二个本土的中国东北,以开辟新的物资供应线,力图挽救他们衰惫的命运。日本人南方的交通线已被美军完全地扼制切断了。这些,日军当局实行着新闻管制,不会让你们知道。而我们却可在日占区以外的报纸和新闻电台上随时得到消息。丁先生,你替你的日本主子想想,他们当南洋陷入危局,主力精锐悉数调了过去之时,是在中国战场上前与国民党军主力鏖战,背部裸露在三百万人民武装的利剑前,腹背受敌,还是跟我们单方谈判,先在中国的局部止息烽火,将已所剩无几的战斗力多些存留下来全力地打通大陆交通线,以稳固的后方迎候美国军队的进逼?这两者谁更划算,对日本跟你们这些人更有实益和稳当?丁先生是聪明人,不会不明晓吧?”秦四方和悦地笑着,问道。
    丁任侠默不吭声了。他双眉紧皱,思绪在激烈地斗争着。他明显有些被说动了。
    “丁先生,古人都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日本帝国一旦烟消云散,你和郑市长他们定将迎来灭顶之灾。你从前是军统的人。你背叛了军统,军统能饶过你吗?至于郑市长,他的处境只怕比你还糟。听说他当下已被国民党政府列入了要除却的十名主要汉奸之一。军统从重庆派来的高级特务‘猎鹰’,任务就是猎杀密裁他。现在有日本皇军在,严密地保护着你们,你们方才暂且无恙,依旧享受富贵。若是有一天日本帝国战败了,悲惨的命运定会接踵而至地降临到你们头上。”
    王克难凑了上来,语带锋刃地说。
    “不……别,你别说下去了……不要再说了。我,我求求你们了……”
    丁任侠瘫了。他两脚一软,身子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地下。
    丁任侠两手抱头,悲切地哭了。
    秦四方和王克难瞧着坐在地上哭泣的丁任侠,互相望了一眼,会意地笑了。
    “丁先生,话,我们刚才已经挑明了。有力的证据我们也拿了出来。我劝你还是听从我们的劝告回去跟郑宝国说,让他接见我们,为我们去找山下将军,向山下引荐我们,让我们见到山下跟日方商讨订约吧。这无论对谁都有好处。”
    秦四方等到丁任侠的哭声停了下来,走到丁任侠身边,轻声对他说。
    丁任侠眼光呆滞,愣怔地点了几下头。
    “行。丁先生答应了,很不错。丁先生,为了使你的承诺更具有可信性,请你在这份保证书上签字盖手印吧。”秦四方兴致勃勃地说。
    一张写了字的纸,一支笔,一盒红色的印油摆到了丁任侠面前的地上。
    “丁先生,你先瞧瞧保证书的内容。读完以后别忘了签字盖手印。”王克难说道。
    丁任侠的双眼浏览着写了字的纸的页面,认真阅读了起来。
    “读完了吗?签字盖印吧。”
    丁任侠看完以后,王克难催促道。
    “先生,你们要我完全依从你们?”丁任侠慌促地问。
    “丁先生,何去何从完全由你自己。我们并不强求。这份协议的内容不过是要约束你。只要你对今晚的秘密,江文滔秘书的真实身份守口如瓶,这样的保证书,我们把事情办妥之后立即烧掉,绝不留着。放心吧。我们说话算数,不会食言。”
    秦四方拍了拍丁任侠的肩头,说。
    “那,好吧。我答应你们。我,签字。”
    丁任侠无奈地用颤抖的手执笔在那张保证书的右下角签署了他的姓名,又将食指蘸上印油,在他签好的名字上哆嗦着按了下去。
    “丁先生,还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今天的事,如果你不遵守约定,日后露出了马脚,说出了你不应当说的话,有什么结果在候着你,你请明晓清楚。”秦四方警告道。
    “是,我清楚泄密的后果。我,我一定对今夜的机密守口如瓶。”丁任侠承诺道。
    “很好。丁先生,你配合得非常好。你可以走了。我们恭候你的佳音。”
    秦四方脱下头上的黑色礼帽诡秘地一笑,说。
    丁任侠合上眼睛长叹了口气,朝门外走去。
    “等一等,丁处长。还有一事,我们也应该告知你。你过去迷误糊涂,先加盟了反动派的军统,接着又落入了日本人的怀中,充当了日军的爪牙,坠入了黑暗的深谷。不过我们知道你的心并不似你所作所为的那么脏污。我告诉你,毛 的心胸是无垠地阔达。对于所有犯了罪,有悔过之意的人,毛 都以宽大为怀,不咎既往。何况我们正在争取与日方达成协议。此事的忙你一旦帮成功了将会被记上大功。我说到这估计你应当知悉判明了我想表达的用意,回去后好好想想吧。丁处长,如果有一天日本人扛不住了,反动派又追捕扑杀你,请记住延安的门有为你开启的空隙。你好自为之吧。”
    王克难叫住往外走的丁任侠,一本正经地说。
    “江文滔同志,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一副忧心焦虑的样子。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呀?若有的话说出来吧,闷在肚子里不好。”
    丁任侠离去后,王克难见江文滔神情跟先前不同,郁闷愁惨的模样,关心地询问。
    “哦,王克难同志,眼下,我有一点想得不太明白。”江文滔坦诚地说。
    “说吧,你有啥烦心之事?说给我和同志们听听吧。”王克难说道。
    “是,我,我在想……秦四方同志,王克难同志,你们真的要托郑宝国引你们见日本人,跟鬼子订约呀?”江文滔忐忑不解地问。
    “对,是这样。这是组织的指示,上级领导的秘密嘱托。我们绝对要不惜代价地干,并自行担负起所有可能引发的不良后果和责任。”秦四方嗓音粗重地说。
    “这,日本人,他们可是侵略者,我们中华民族同仇敌忾的死敌!”江文滔说。
    “死敌?不错,鬼子是我们的敌人。不过,别忘了毛 早说了,天底下没有永久的敌人。昨日的敌手今日可能转为合作者。”
    秦四方脸色沉肃,正色说道。
    “什么,秦四方同志,你竟然说我们要和鬼子合作?”
    江文滔惊诧非常,怒不可遏地问。
    “毛 说,为打倒反动派,建立我们自己的革命政权,推翻一切压迫阶级,取缔所有的封建腐朽思想,我们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国内的可争取到的力量我们要尽力挖取。国外的可团结联盟的对象,包括日本人,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也不可以放弃。”秦四方坦承地说。
    “这是理所应当的。江文滔同志,组织领导在密嘱中告诉我们,毛 说了,日本皇军是我们的朋友。有日本军队在中国大地存在着,国民党反动派的注意力和几乎全部的军事战斗力就都被牢牢地钉着。这是我们大力搞自身发展,扩充力量的好机会。何况当下,时机更是好得千载难逢。日本军队的主力和精锐悉数调去了南太平洋,华北江南地区的日本守军兵力严重亏缺,根本没法像1942和43年初那样肆无忌惮地对我们的根据地展开大规模扫荡。近来,日军在中原江南和湖南又使出重兵跟国民党军作战,虽屡战屡胜,但他们付出的成本和时间也是空前地大。新夺占的地域辽阔得无以计量。绵长的地界和交通线成为了日本军队难以在前方激战时,同时兼顾到的软肋。日本人也需要至少在局部获取休整歇息的缓冲地带。这样你情我愿的事,何乐不为呢?”
    王克难说得吐沫飞溅,情绪亢奋。
    “不,我不这么认为。这不可能是组织和毛 的嘱托!我难以相信,无法信服!我不信真存在着这种荒唐事!眼下,既然日本鬼子顾此失彼,兵力匮乏,正是我们全中华民族的人们拿起武器把他们驱逐出去的大好时机。秦四方同志,我忠恳地建议您向组织提请收回这样荒谬的密令,让我们英勇的部队借此绝好的良机猛突鬼子防备薄弱的后方,打他个人仰马翻!”
    江文滔讲得十分激切。他的脸都涨红了。
    秦四方的脸色阴恶了:“你说什么?乘机进击鬼子?日军的战斗力有多强你不会不知晓。在太平洋诸岛上,美国人也仅仅凭靠无以限量的火力和物资,绝对优势的兵力,在完全控制了海空的情况下向据守孤岛的日军发动攻击。美国人常常要打好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几个月,方能肃清守岛的日军,占据目标岛屿。我们的武装,八路军和新四军能有几根骨头几斤肉,经得起这般折腾?告诉你,即使没了精锐和主力,余下的留在中国的日军战斗力依旧很强,比蒋光头最精良的中央军强出不止十个档次!”
    “可我们也不能放着这么好的时机任它白白错过呀!毛 早说过,我们要抗日,要为全中国人民赶走日本侵略者,光复万里河山。只要我们和国民党部队联起手来,倾两党及全国之力,通同一心,进击已显疲惫的衰竭之寇,我不信赢不了它!”江文滔愤慨地说。
    秦四方的脸越发阴沉了。
    “江文滔同志,请注意你自己的言行。我警告你,你正在犯错误,敌我不分,非常严重的错误!”
    “秦四方同志,你说什么?我犯错误了?我犯了啥错误?当下,两党一家,所有华夏儿女通同一心,亲如手足,联手协和,共御外辱,我错了吗?这可是毛 当年在会场上亲自做出的指示!”江文滔不服地辩说道。
    “住口!什么两党亲如一家?眼下,我们最大的,潜在的最危险的敌人是国民党反动派!不计代价地消灭反动派,尽可能地利用所有用得上的手段消损国民党的实力,这才是我们应当做的,这才是毛 的真实意向!我们要不计所有,不顾个人安危地为毛 ,把他希望办的事处理得妥帖牢靠!”秦四方狠狠地说道。
    “秦四方同志,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你说你刚才所讲的是毛 的用意。请问,你拿得出证据吗?毛 啥时讲过这些了?”江文滔反驳道。
    秦四方沉着脸逼视着江文滔。
    “怎么,你胆敢怀疑毛 ,帮反动派说话?”
    “秦四方同志,我只听说过,毛 宣布国共联手抗日,抛下一切仇隙党争。而且,不是我故意袒护国民党,胳膊往敌人那边弯,国民党的人,尤其是一直以来被我们妖魔化了的军统特务,他们的大多数都具有真正的中国人的品节,华夏儿女不屈非风骨……”
    “你住口!叛徒!”
    秦四方跨前一步,打了江文滔一记耳光。
    江文滔捂住脸,仍继续讲下去。
    “秦四方同志,你不了解他们。我长久潜伏在日伪之中,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些军统特务与鬼子汉奸干起来都舍命地豁出一切。不幸被日伪拿捕后,他们的绝大多数都宁死不屈,大义凛然地痛斥敌人,即便被鬼子处死,枪毙活埋时,他们仍然毫无惧色,挺身勇决地向死赴难,为中华民族的抗日战争捐献出了他们的所有。他们和我们就义的革命同志一般无二,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敢说那些军统特务,国民党培训出的精英,他们才算得上真正地有种!”
    秦四方恼怒地盯视着江文滔,眼光喷火。他的手已朝身上别着的手枪挪去。
    王克难见状忙按住秦四方,叫身边的同僚把两人拉开。
    “江文滔同志,这是你的不对。你太袒护反动派,错解毛 的用意了。这么些年来,对我们的组织和武装来说,受到威胁最大的是谁?是国民党还是日本侵略者?反动派才是顽疾,真正的最具毒害,最有可能致我们于困境的敌手!你们潜伏在敌后的地下党同志,在日占区跟国统区,哪个地方较为安宁妥靠?这些你必须弄清楚明白。听着,毛 秘密地口头嘱咐我们,抗日,尽量让蒋光头去抗。日本军队,我们要尽可能地避免跟它发生冲突,尤其是大规模的冲突。如遇可能情况,我们还可以寻觅机会与日本人熄却兵戈。当然,这是秘密,高度的机密。江文滔同志,为了组织,为了毛 ,你必须严守这个机密!”
    “王克难同志,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毛 竟有意向日本人屈节?我们为啥要跟日本强盗示弱?仅因为敌军凶悍便不敢开仗,就这般背信弃义,置良知于不顾了吗?我们,我们都是中国人!”江文滔痛心疾首地喊了起来。
    王克难没有生气。他吸了口烟,吐出一连串烟圈,不急不慢地说:
    “江文滔同志,静一静,别耍脾气了。跟你说吧,毛 早向我们的上级作了私下嘱咐,提醒我们,让我们明白日军入侵中国,占领的地域不是越少越好,而是越多越好。日本人占据的中国领土面积越大,国民党就越脱不开身,疲于应付。我们便有了更多的发展壮大,充实自己的机会和时间。我们最后的胜利,夺取中国的天下也多获得了一份更稳妥的保障。我们目前倾力对日作战没有把握。即使有这个能力我们也不可轻举妄动,把宝贵的,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战斗力浪费在一块行将战败,强悍凶顽的硬骨头上。这就是委派给我们的任务的因由。这项使命最后进展得如何,能不能变为可行,产生出实效,就要看我们这些在此次行动中担负重责的人了。我们都是革命同志,毛 优秀的战士。我们誓死也要把毛 的心意经办得完满,暗中倾出全力,不惜生命地执行,以咱们自己的名义去执行。”
    江文滔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满眼含着愤激的泪水朝周围望了一圈,气愤地转身走出。
    军统天津潜伏站,用作刑讯室的地下仓库中。
    王美秀躺在木头长凳上,被浑身捆绑着,伤心悲怆地流着泪。
    王美秀周身被打得皮开肉绽,胳膊和腿上伤痕累累,血渍斑斑。
    尚云蔚领着冷月悄然地开启了地下室的门,来到王美秀近旁。
    王美秀没注意到,仍在轻声啜泣。
    “美秀。”
    尚云蔚轻唤了一声,声音柔雅,夹杂着伤楚和酸痛。
    王美秀转过头看见了尚云蔚和冷月。
    “尚,尚长官,我的师姐,我的同窗,冤枉,我冤枉……”
    “美秀,别说了,什么也不要说了。”
    尚云蔚眼里含泪。她坐到了王美秀身边。
    冷月侍立在尚云蔚身侧。
    “尚长官,我冤,我好冤。我求你,求你相信我一回。我真的没有向日伪屈节……”
    王美秀不甘地申辩道。
    “美秀,你是冤枉的。我相信你。”
    尚云蔚用平缓的语调说了这句话。
    “真的,长官,你相信我是清白的了?”
    “是的。其实,我早就察觉出你没有向敌人告饶变节了。”
    尚云蔚说话的音调不高,但在王美秀听来,犹同一股温润的泉涌漫向她的心坎和脑门,浸透了她全身。
    “尚长官,你终于确认我是无辜清白,没有叛变党国的了……”
    王美秀泪如雨下,说。
    “美秀,我坦言告诉你吧,你对党国的诚挚我早已洞察出了。在我叫人把你带回军统站讯问关押之前,我心中已明晓清楚了你的坚贞,确定无疑了。”
    尚云蔚用手指抚弄了一下王美秀的头发,亲手替她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索。
    “尚长官,你太英明了。感谢你还我清白!”
    王美秀感激地说。她支起身子想坐起来。
    “你先躺着别动。你的伤还不轻。”
    尚云蔚扶着王美秀,让她慢慢重又躺下。
    “尚长官,你在我被押来前就知晓了我的无辜?”王美秀心存疑惑地问。
    “当然。告诉你吧,你离开日伪的警戒区没多久我便得知了你让敌人开释的消息。在那之前我已知悉了徐节律让日本人活埋的事。说真的,那个时刻我的确对你起过疑心,怀疑你叛党投敌了,被日寇汉奸故意开释用做诱饵。我叫人暗中盯着你,并亲自指挥调度。你在街上走的时候我很长时间都在你身后跟随。如若我真发现你存在不轨的迹象,你根本不会被押来这地方,军统天津市的新潜伏站,你早在路上被流弹射杀了。但你没有任何通敌的迹象。你走到距旧潜伏站很远的街道便掉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行去。我瞧见了。我知晓你心中的用意。你那时并不知晓你被捕后潜伏站的位置已搬迁。你担忧你的释放是假释,你身后还有敌特跟踪。你想甩开他们,防止万一的情况发生。见到这番场景,我的心坎一震,对你的存疑基本消弭尽了。跟着你往远处郊外的方向走的时候,我发现你的举动,走路的姿势都十分小心翼翼。你那时不住地往身后四下里察看。我在暗中观望着四周,跟了你许久,没有瞧见任何敌人在附近存在的踪迹。我心内判明了,猜想出了你被捕后的情形,与你后来交代的如出一辙。”尚云蔚宽慰地解释道。
    “尚长官,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谢谢你。我清白了,我的冤屈被洗净了。我,我终于被我的同志,我的上司,我的同窗姐姐确认了我是忠贞于党国,没有叛变失节的。我可以免掉汉奸的嫌疑了!”
    王美秀兴奋地说。她脸露笑容。
    王美秀眼里依然含着泪,激动欣喜的泪水。
    王美秀从长椅上坐起,与尚云蔚紧抱着。
    过了一会儿,尚云蔚松开了王美秀。
    “美秀,你的清白我早就认定了。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你不能立即洗脱掉汉奸的名声。”
    “啊,长官……”
    王美秀仰起脸,眼光惊恐诧异地望向尚云蔚。
    “王美秀,我命令你尽快返回郑宝国那里去。”
    尚云蔚俏脸沉肃。她抬高嗓音,正色说道。
    “尚长官,你命我往日伪的地境折返?”
    “对。马上回去,今晚就回去。美秀,你这身伤正好使你更容易地博取他们的信任。这样大的雨,如此深沉的夜,也为他们相信你的冒死逃脱加添了筹码。美秀,我要你答应郑宝国在你被捕后劝你归顺日寇的话,希望你做的事。你不会不明白吧?”
    王美秀愣了一下,明悟了。她沉着地点了点头。
    “是,尚长官,美秀明白。放心,我知道怎么办。你要我在赢取郑宝国的信任后除掉他妈?”
    “除灭郑宝国,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宗旨和核心,由委座颁布下来,戴老板亲自吩咐,势在必行。不过,这事我不交由你在我委派的这趟任务中执行。你也是党国的精英,军统缺你不得。我不想在这次行动中以付出你的生命作代价。我要尽可能避免军统人员再度损失,成功地,悄无声息地干掉他。”
    “长官,你吩咐吧,我听你的。”王美秀坚挺地说。
    “美秀,郑宝国把和你一起被捕的徐节律送到了日本宪兵队,却对你不打不折腾,礼待有加,将不肯说出知晓的秘密一个字,不跟他们进行丝毫合作的你完好无损地放归。他的用意是十分阴险的。他想使你蒙上让任何人看起来洗不脱的干系,叫我们,你的战友与上司对你起疑心,进而采取行动。他一定以为如果你出来后没被自己人杀掉,定然会回去找他。那时,你无处可留,无路可走,且对军统跟国民政府怨气满腔,肯定会死心塌地地和他一起当汉奸,由他摆弄了。”尚云蔚睿智地分析道。
    “对,长官的判断十分在理。这点我没想到。难怪在特工学校长官的各科成绩总在我之上,名列前茅。对了,长官,你这些日子来故作不信地给我的这许多刑罚,是不是为我去做的这项任务打好铺垫?”
    “对,一点儿不错。郑宝国自以为把事情干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偏被我窥中了他的真实意图。谜底已经知晓,这事操作起来便有了眉目和头绪。美秀,他想你回去投靠归顺他。你今晚就返回他那边去,要装出逃跑后惊恐万分,心有余悸,对军统跟党国给你的虐待与酷刑心存极大的愤懑,装得越像越好。你扮演得愈逼真便愈容易博取敌人的信任。你身上被打出的累累伤痕刚好为你打消敌人的疑心提供了便利的佐证。”
    “尚长官,你神了。刚才挨打时我还挺抱屈的。现在我明白了,那些折腾是为了我即将迎来的重要任务。是,我遵从命令,发誓将功补过,把使命做得天衣无缝,圆满地完成!”
    “美秀,你过去博得了郑宝国跟别的汉奸头目的信任后,我交给你的最要紧事项是想方设法,不动声色地挨近郑宝国,窥探他的动向,摸清他的活动规律,身边警戒线的薄弱松懈之处在哪儿,他身边最近乎的亲信跟部属是哪些人,随时向我汇报。另外,日寇那边若有什么新动向,重要的,不易被外人察知的情形,你闻到了风声也要尽量弄清楚,及时汇报给我。”尚云蔚泰定地吩咐道。
    “是。尚长官,请问如果你的计划实现,我混入了汉奸中并得到了敌人的信任,到时候我需要向你呈报消息,接头暗号和地点是什么?”王美秀问道。
    “我想好了。你一旦搞到了消息,就把情况用写密药水写在纸条上,将纸条用防水布密封,去往前法租界的出口处,朝右拐倒数第二棵松树的位置。我已叫人在那棵树的树身上不显眼的部位剥下了一片树皮。那削去树皮的地方往上约两个手掌的所在,我们的人已经挖出了只有一只手可以伸进去的洞,外面用枯叶遮掩住,一眼望去和树的别的部位毫无二致。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我叫冷月带你去那处地点。今后,你一旦弄到了郑宝国的动向,对我们有用的消息,就用我说的办法将信息传递给我。我的冷月,她会在每天的夜晚去那处所在检看的。你也尽量每隔一两天去那儿瞧瞧。我若有命令告知你,也在那处所在,以同样的方式向你传递。听明白了吗,美秀?”
    尚云蔚用美丽的俏目盯着王美秀,沉肃地说。
    王美秀站起来,向尚云蔚行去军姿。
    “明白了,是。我定当竭力而行,倾尽精诚,报效党国的厚恩,长官的信任。”
    “美秀,临别前我还要提醒你,这项任务施行的主要人员是你。我将你放到豺虎聚集之所。今后,此次诛奸行动的成败,以及你本人的情状,很大程度得依靠你自己把握。你身处敌群中,我能给你的帮助十分有限。你有信心把任务做成功吗?”尚云蔚语含挂心与不忍地问。
    “尚长官,我行。我有信心。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我一定可以以卧底的身份探入敌营,配合长官虎口拔牙。尚长官,我的同窗,我的好姐姐,美秀身为党国军人,能以戴罪之身获得这般绝佳的机会,心感万分满足。请长官放心,我绝不令长官失望。我将抱着取义成仁的勇决冒死步入汉奸日寇的巢穴,为党国,为这次除奸任务的告成献上我所能做到的一切!”
    王美秀笔挺地站着,朝尚云蔚朗声说道。
    “美秀,我的好妹妹,我谢谢你了。”
    尚云蔚眼现泪光。她上前与王美秀拥在了一起。两人都流泪了。
    冷月站在近旁看着这感人的场景。她侧向一边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珠。
    外面,电闪雷鸣。风更紧了,雨更大了。风雨之夜散放着微弱灯光的天津市,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景致一片萧疏……
    “哦,丁任侠先生,你的意思是共方的负责人,他们想见我,请求我帮他们办事?”
    戒备森严的郑宝国住宅,那座豪华的洋房内,身体肥硕的郑宝国翘着二郎腿坐在铺着地毯的房间中的沙发上,抽着烟斗悠哉地问。
    “是的,郑市长。共方的代表请求约定时间前来秘密登门拜访您。”
    丁任侠站在郑宝国面前恭敬地回答。
    “不错,主意打到我头上了。问了他们想我帮忙办啥事了没有?”
    “是的。郑市长,他们希望您引荐他们去见日本人。大概是他们想,想跟日本人签订协约。”
    “协约?哈哈哈!他们几个泥腿子算得了老几?居然想着去和大日本皇军平等地对坐着订约。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郑宝国不肖地说。
    “郑市长,他们是打算跟日本人先息了兵戈。我认为您还是从中周旋较为妥善。如果这事他们办成了,对他们、日本人,以及我们都有莫大的好处。”
    “我为他们介绍引荐,让他们跟日本人面谈,会给日本帝国和我们赚取啥好处?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看共军的武装是让大日本皇军给打怕了,不敢挑衅,才自动上门哀求皇军,乞求我的。”
    “郑市长您太小看日本帝国的对手了。别忘了,中国战场上的国民党中央军和杂牌军仍大多完好地保存着。共方延安那边有劲兵三百万,游击武装不计其数。另外,至关紧要的,日本帝国的南方存在着极为强大的美国陆海军。”丁任侠嗫嚅着说。
    “那又怎样?老蒋凭靠他那些用英国武器装备起来的中央军外加杂牌军便去和大日本皇军较量?哈哈哈!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帝国军队是无法击败的战神,老蒋的全部血本加上共产党的所有武装也撼动不了它的一根手指头!美国人?全是些不能打仗的老爷兵,跟皇军动武他们还嫩了点。”
    “郑市长,不久以前我的看法也跟您相差不离,认为日本帝国皇军长盛不衰,百战百胜。可我今晚知晓了部分真相,看法好似与昨天发生了稍许改变。”丁任侠轻声悄语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你从哪儿听到了歪门消息?你没长眼睛,没生耳朵吗?近来,中国大陆上的激战,皇军攻势猛锐,所向披靡!日本军队已从北平一直杀到了云南广西边境。昆明和柳州攻克已是旦夕之事!丁先生,你在此时此刻跟我说如此扫兴,影响皇军军威士气的话是何用意?是不是你被共方的人洗了脑,赤化了?信不信我这就将你拘捕送交皇军特高科总部?”
    郑宝国盯着丁任侠,恶狠狠地说。
    “郑市长,不要这样。我怎么可能去找共产党呢?我过去曾是个军统特工,如今成了汪先生政府受重用的干事,身荣位显。我报答汪 和郑市长的厚遇,犹恐不及,哪会心存邪念与共方搭线呢?再说,共产党只怕也不会接纳像我这样的人。”丁任侠为自己辩解道。
    “说,你刚才为什么讲皇军近来处境不妙?皇军哪儿有缺失了?你从何处得到的荒谬消息?你是在造皇军的谣!你给我说个明白。你若说不清楚我这就命人把你绑到皇军特高科!”
    郑宝国恼怒极了。他一把揪住丁任侠,凶戾地问。
    “郑市长,这不是我和共方的人造的谣。这是实情,真真确确的实情。皇军捷报频传的所在全是中国战场。在太平洋的南方战地,皇军……”
    “那儿的皇军怎么了?快说,快告诉我!”
    郑宝国有些紧张了,迫促地问。
    “郑市长,不瞒您说,皇军在南线战局不是特别妙。尤其是近来,塞班……”
    “塞班岛?塞班岛如何了?”
    “郑市长,不瞒您说,塞班岛已在一个多月前沦入了美军手里。岛上的皇军精锐尽皆玉石俱焚。为了此事,东条英机首相下台了。”丁任侠哀切地说。
    “你,你胡说乱嚼舌!塞班岛乃大日本帝国的咽喉冲要,岂有沦入美国人手里的道理?它让美国人夺占了,我这边为何一点都没有听闻?你从何处听来了这样的荒谬的奇谈怪论?不可能!大日本皇军天下无敌,绝不可能允许塞班岛沦落!”
    郑宝国挥舞着拳头,拼力嘶叫着。
    “郑市长,我刚听闻这则消息,也与您一样不信。可是,实证俱在,不由得你我不信从。现在,连日本国内的报纸都登载了塞班岛失守的消息。您看看这个。”
    丁任侠把秦四方给他的那张登着塞班岛沦丧的朝日新闻报递给郑宝国。
    “啊,‘朝日新闻’!”
    郑宝国瞧着用日文印刷出,版面标题处写着醒目的“朝日新闻”字样的报刊,表情恭肃起来。他接过报纸郑重地浏览阅读。
    “天,塞班岛,塞班岛果真失守了……”
    郑宝国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到沙发上,用手揪着头发,把脑袋埋入双臂间低声呜咽着。
    “郑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郑宝国的小妾桃花从内室跑出,想劝慰郑宝国。
    “你干什么?滚!”
    郑宝国狠推了一把桃花,怒吼道。
    桃花吓得捂住脸跑入了房间。
    郑宝国躺在沙发上继续放声嚎啕。
    “郑市长,郑先生,别这样,让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吧。”丁任侠上前劝道。
    “丁处长,你在行。你给我想个办法吧。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郑宝国用乞求的口气问。
    丁任侠站在沙发边,满脸痛楚,一声不发。
    “丁先生,你说句话呀!哦,对了,你曾经是军统的人,对吗?”
    郑宝国犹同想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向丁任侠问道。
    丁任侠苦涩地点了点头。
    “那,国民党那边的关系你还保持着吗?”
    “郑市长,我劝你别想这条路了。没用。我们两个人都走不过去。军统的纪律在国军各个级别中是最严厉的。我已犯了家规,背离了党国和团体。一旦被我昔日的同僚部下觉察到了我的踪迹所在,只要他们有机可乘,我只怕难以活命。你就更别说了。老蒋已把你列入了和汪精卫 相差无几的罪犯席位,向军统局下达了专门针对你的扑杀令。国民党那头我们是避之恐不及,更别说投顺依附了。”
    丁任侠有气无力,心存悔怨地说。
    郑宝国绝望了。他瘫倒在沙发上,穿着领子不整的西服仰天而躺。他戴着金丝高档眼镜的双目傻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郑先生,您先别这样。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保住我们。”丁任侠轻声说道。
    “你说的是投效共产党吗?不,绝对不行。共产党人的血债我也欠了不少。而且,延安那套逻辑我早已看得清楚透彻了。我若过去了决无好下场,必死无疑。不,我不要那样死,我,我不能死呀……”
    郑宝国说完又嚎啕起来。
    “不,郑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您还是为共方的人代为沟通,让他们和皇军见面接触吧。”
    “你叫我出力相帮,让他们见皇军,见山下将军。这也是我的获救途径?”郑宝国不解地望着丁任侠,问道。
    “是的。郑先生,你想想,现在日本帝国四面受敌。在南方,美国海军以绝对的优势大举压上,逐岛猛攻。帝国正倾全力应对。在中国,日本皇军虽然取得了对国民党军的节节胜利,但皇军的兵力有限,且本土危殆,抽不出更多的兵员掩护其侧翼和后方的交通线。一旦共方的武装在此紧要攸关的时日乘虚而入,对皇军展开大规模的进攻,配合美国人和国民党向日军的侧后猛捣,其威势是无以尽致,不敢想象的。皇军虽然精悍,但双拳难敌四手,众寡过于悬殊,力量太过单薄。只怕皇军的前景更是雪上加霜。”
    郑宝国躺在沙发上听着,身子和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丁任侠见郑宝国未有阻挠,便稍作停顿,接着说了下去。
    “郑市长,依我看,既然共方的人主动找上门来求您替他们办事,您还是代他们周旋的好。如果他们真的跟日本皇军成功地缔了约,皇军与他们的冲突至少在未来一段至为关键的时间内有望停息。这对皇军在中国,乃至太平洋地区的作战都有百利而无一害。郑市长,答应他们吧。只有日本皇军保住了,继续在中国留驻,我们的富贵乃至性命才可以确保无虞。再退一步说,即便有一天日本人真的实在撑不下去了,您替共方的代表们办成过这件要事,达到了他们预期的目的,定会被延安方面记上一笔极大的功勋。以后您的门路也多出了一条。”
    郑宝国仍然仰躺着。他的脑袋点了一下,双眉拧结了起来。
    “老爷。”
    一名郑公馆的仆人走入厅中。
    “什么事呀?我不是说过,没要紧事别来打搅我吗?说吧!”郑宝国很不耐烦地说。
    “老爷,王美秀小姐来了。她请求见您。”
    “真的?快,请她进来!”
    郑宝国听说王美秀回来了,脸上转忧为喜。他忙不迭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丁任侠瞪大了眼,不解地望向郑宝国。
    “怎么样,丁先生?我说的没错吧?这条美人鱼,她出去不用多少时日便又回来了,自己回来了,回来走你脚下的路了。丁先生,你现在相信了我当初的分析没有错吧?”郑宝国得以地问。
    “郑市长,您,您神了。”丁任侠敬佩地称赞道。
    正在这时,浑身湿漉漉,头发披散的王美秀在仆人的引领下步入大厅里。
    “郑市长,郑先生,您,您可要替我做主呀!”
    王美秀一见郑宝国,哭着说道。
    “王小姐,别这样。你这是怎么了?”
    郑宝国上前执住王美秀的手,明知故问地说。
    “军统太没有人情味了。郑先生,您在放我走之前劝我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您的肺腑良言,为我好的。我没有听从您,执意地为忘恩负义的党国愚忠到底。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往昔的同行,我的上司‘猎鹰’,他们会这般待承我,毒刑拷问,甚至想处死我一个军统高级特工,为党国立下过数不清的功劳的人!郑先生,收下我,我求求您收下我。我再也不敢与您作对了。我要改过。我发誓脱离军统,永不跟我昔日的同僚们为伍!”
    王美秀一边哭着说,一边解开潮湿的旗袍的一侧,让她右边的膀臂裸露出来,暴露出鲜红显目的伤迹。
    “哎呀,王小姐,你伤得真不轻!”郑宝国故作惊讶地说道。
    “郑先生,我好悔憾。军统的人不但拷打我,怀疑我是叛徒,当了汉奸,而且,而且还企图杀死我。我逃出时他们朝我开了枪,子弹仅贴着我的头发飞过。要是枪弹射得再低半寸,我只怕无法回来重新见到郑先生了。今夜的雷暴雨救了我。郑先生,从今往后我要走和丁任侠这位弃暗投明的前辈一样的路,不敢对您和日本帝国萌生异心!”王美秀流着泪说。
    “王小姐今晚算是什么都明白了。王小姐过去忠心耿耿地为军统卖命,军统竟这般待承王小姐,真太不像话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小姐,你很聪明。现在归顺汪精卫 和大日本帝国皇军,不晚。你过往的丁任侠教官,他今日的富贵便是你明天的荣华。丁先生,你说是这样吗?”
    “是,是。王小姐,郑市长说得极是。”丁任侠谄笑着附和道。
    “丁教官,我前几天还责骂过您。现在,此时此刻,我方才真正地理解了您当初被捕时做出的这种选择。我要与您一样。我回不去了。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王美秀含泪望着丁任侠,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
    “哈哈哈!王小姐既然已经弃暗投明,便是我们的同行了。王小姐,日后你定然前途无量。哎呀,你们都是木头人呀?王小姐雨夜冒死跑了过来,一路被雨淋着,衣服都湿成这个样子了,再加上一身的伤,你们怎么还不给她换洗?快,带王小姐下去淋浴更衣,让医生来帮王小姐包扎敷药!”郑宝国掉转头,朝身边的仆人们呵斥道。
    几名女佣走上前招呼王美秀,要带她去浴室。
    “郑先生,您的大恩大德美秀万死都无以回报!”
    王美秀朝郑宝国跪了下去。
    “王小姐,你说到哪去了?时下都是一家人,何必讲这些见外话呢?快,领王小姐去沐浴更衣,好生伺候!”
    郑宝国一脸阴笑,对仆人们说道。
    王美秀进入浴室后,几名警卫在郑宝国的授意命令下,检查着王美秀脱下的湿淋淋的衣衫。
    “都检查过了吗?”
    郑宝国询问他身前的侍卫长。
    “报告,检查完毕。她身上没有武器,什么可疑物件都没有。”侍卫长报告说。
    “郑市长,我说过王小姐是我教出的学员。她既然回来了,是不会有不轨之心的。”丁任侠说道。
    “丁先生多虑了。王美秀小姐,我岂有不相信她之理?只是多年的闯荡,眼下,我周围情形的险恶,使我不得不对任何人保持一定的戒慎。当然,丁处长你不用多虑。你除外,你除外。哈哈!”
    郑宝国见丁任侠脸上现出了忧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一会儿工夫后,王美秀穿着洁净鲜艳的淡黄色旗袍,在两名女佣的扶将下回到了厅中。
    郑宝国笑着招呼王美秀。
    郑宝国身边除了丁任侠和侍卫长外,还有三四名身上别枪的便衣警卫。
    “王小姐,欢迎你的归来。你很明智地拣选了这条容光焕发的坦途。”郑宝国说道。
    “这,都是郑先生当时拨冗指教的。我年轻无知,过去误跟了国民党,上了军统的当。我决意改过,从今往后不敢再对汪精卫 的中华民国政府和日本帝国生出邪僻之心,胡搞乱闯,拿着鸡蛋去砸石头了。我要步上丁任侠教官走的这条坦途。”
    王美秀俏脸泛红,楚楚动人地说。
    郑宝国色迷迷地盯了王美秀的脸好一会儿,转向丁任侠,说:
    “丁处长,你这个学生真是够优秀的。”
    “谢郑市长夸奖。”
    丁任侠卑下地对郑宝国说。
    “郑先生,谢谢了。美秀现在已无家可归。我和丁处长一样,一旦走出了防护区,随时都可能被我以前的自己人杀掉,落个汉奸的臭名,死后还遭人唾骂。我是诚意地顺服您的。只要您不遗弃,美秀愿倾心地力效微劳。今后,您若有用得着美秀之处尽请吩咐,美秀定当竭尽薄劳。”王美秀用献媚的语气说。
    郑宝国瞧着王美秀姣美的脸盘,眼里透出贪色的光泽。
    “王小姐你见外了。你的到来是汪 和我无尽的荣光。你是我的贵客。放心,只要你好好干,荣名富贵少不了你的一份。明天你就跟着丁处长,在他手下工作。我还要向南京的陈公博先生发电,力荐你进入政府高层。”
    王美秀听了绽放出笑颜。
    “谢郑先生了。先生如此厚恩,美秀感激不尽。只是……”
    王美秀讲到这故意把话头打住。她笑了笑,羞涩地低下头去。
    “别这样,不要害羞了,说吧。难道王小姐还有别的想望?”
    郑宝国好色地摸了一把王美秀的脸蛋,浪笑着说。
    王美秀“扑哧”一声笑了。她粉嫩俏丽的脸上现出了两个雅致的酒窝。
    “郑先生说到哪去了?我死里逃生,侥幸免于死难,便得到了这等厚遇,岂有不知足之理?只是,美秀初来乍到,寸功没立,这等的盛情厚待我实在不敢认领,也不好意思消受。”
    “我还以为是啥事,原来是为了这个。哈哈,好说,好说。王小姐,功勋名禄尽在你近前。只要你肯伸手全都滚滚地涌往你怀中。”郑宝国笑着说。
    “哦,立功的机会离我仅有咫尺?”
    王美秀心里明白,但故意装出不晓得的样子。她扮作吃惊地问。
    “王小姐还记得几天前,我们的刑讯组问你的那几个问题吗?”郑宝国阴阴地问。
    王美秀假作迟重忧戚的样子,托住香腮思量了起来。
    “王小姐,你先不忙立即答复。我也知道这事对你有些难以抉择。别忧心,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这两天中你可以慎重地把前因后果,各种要素细致地思索考量。”
    郑宝国脸含奸笑伸出了两根手指,说。
    王美秀的俏脸上又泛起了微笑。
    “郑先生,这又用啥考虑?还有思量的必要吗?以前,我严守军统的机密,宁冒被杀,受毒刑摧折的险情也不吐露军统实情,是因为我是军统的人。严格的团体纪律,党国的军规促使我必须那么做。而今,我已退出了军统,军统的军纪规约再也不对我起丝毫作用了。再说,我以往拼出了性命维护效忠的政党和团体,他们待我无情无义,仅为了一丁点捕风作影的不实之词便酷刑折腾我,还想杀掉我。他们薄情我又何须讲究义理?郑先生,用不着斟酌了。现在时间不算太迟,我也不困。这事不宜迟慢,越快越好。早一分钟我知晓机密的有效作用便多一层牢靠。我现在就把我所知道的军统机密,天津军统组织的大致潜伏部署,以及‘猎鹰’的真实情形,他跟他的手下人员活动居住的几处常用场所告知您吧。”
    天津,日军宪兵队办公室。
    郑宝国身穿西装打着领带,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身黄色军装,腰悬军刀的日本冈本少佐面前,满脸谄笑地向冈本汇报王美秀告诉他的,尚云蔚有意透漏出来让敌人知晓的军统天津站的部分情状,一些人员的活动范围。
    “郑先生,你很精明。这一手不仅在中国人中绝妙无比,大日本皇军也对你表露出敬佩和酬谢。”
    冈本听完郑宝国的呈报,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太君过奖了。我郑宝国无才无能,全是仰仗皇军的虎威,天照大神的眷佑,方才取得了这次侥幸的成功。”
    郑宝国朝冈本深鞠一躬,用巴结讨好的口气说。
    “太君,国民党军统的人他们反应很快。一旦发现自己的内情有泄露的危险,他们会极快地采取对策,逃遁无踪的。太君,宜早不宜迟,我们已发现了军统特务的踪影,还请太君火速行动,着手捕拿为宜呀。”
    郑宝国凑近冈本,轻声说道。
    冈本没有立刻答复。他坐到椅子上凝神细想。
    “太君,不管王美秀讲的是否真实,我们都应当尽早出动,争取多抓几个军统骨干。如果抓到他们后,又一次撬开了那些家伙们中哪怕一个人的嘴,军统在天津,乃至整个华北的特务组织将有更多的蛛丝马迹展露在皇军面前。我手头有驯顺了的王美秀作诱降招牌,打开被擒获的军统特工的嘴会比任何时候都便利。太君,不可再迟疑了。否则,我怕他们全跑了。”郑宝国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嗯?”
    冈本哼了一声抬起了头,把郑宝国吓得连忙退往一边。
    “太君,我该死,该死。我不是人。我不知好歹,竟敢冲撞太君,这般和太君说话……”
    郑宝国一边说一边狠力地当着冈本的面扇自己的嘴巴。
    “哈哈哈!”
    冈本忍不住笑了。他挥手制止了打自己的郑宝国。
    郑宝国哈着腰继续站立着。他额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不要害怕,郑先生。你是大日本皇军的朋友。日本帝国需要你。你提供的情况如果是真的,那便是为大日本帝国立下的功勋一件。你这就回去召集天津市警察局和治安武装围住这几处地点。我马上调集宪兵队包抄过去。”
    冈本手握军刀的刀柄,指向挂在墙上的地图,用威严的口气对郑宝国说。
    “是,是,太君。我遵命,遵命。”
    郑宝国满脸堆笑,弓着腰朝后连退了几步。
    郑宝国退得太快,脊背向后,他看不清后头的情状,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张椅子。
    椅子翻了,郑宝国也摔了个脸朝天。
    “对不起,太君,对不起。我冒昧,冒昧……”
    郑宝国爬起来把椅子扶好,揉着摔疼了的屁股和腰,忙不迭地向冈本鞠躬致歉。
    冈本不耐烦地一摆手,示意郑宝国快些去办他吩咐的事情。
    郑宝国又笑着鞠了几下躬,弯腰退了出去……
    天津,共方地下机构总部。
    秦四方正与王克难和肖志启等地下机构的要员和代表们围坐着商谈。
    “秦四方同志,组织上来指示了?”肖志启问道。
    秦四方点了点头:“是的。刚刚接到组织领导的指令,命令我们不惜代价,尽快与日本人接触,争取尽早缔约。”
    “组织上怎么了,那么急?”肖志启不解地问。
    “唉,请同志们理解上级领导的苦衷吧。他们也不想这么行事,万不得已而为之呀。这日本军队也太强悍了。”
    秦四方摇着头,长叹一声说。
    “是呀,我也有同感。小日本在太平洋和中国,对美国人拼死抵御,向国民党军大打出手的同时竟仍有余力,凭靠它一点点后备部队,居然再度向我们的抗日根据地轮番进击了。八路军和新四军抵敌不住,接连地后撤。游击队就更不用说了。几近乌合之众的队伍无法跟日本军队这样罕见精良的劲旅较量匹敌。”王克难轻叹了口气,赞同地说。
    “这回,日寇对华北抗日根据地的扫荡,我们的部队打得也太窝囊了!听一些同志说,有一次一支日军的小股部队,顶多不过十来个人,架着一挺机枪,居然把八路军镇守一个县城的三四万军民惊得撤走,集体‘跑反’了!”
    与会的共方游击队队长陈新强声音呜咽地说。
    “何止如此?就在两天前,八路军连同地方游击队,用了超过三个团的兵力朝日军据守的,北平外围的一个比较孤立的据点发动攻袭,打算吃掉那个据点中的小股鬼子,提振我军的士气。据点中的守敌至多不超过三十来名日军。可那几十个日本兵就是能打,死战不降,任我们怎么喊话,做政治瓦解工作都没有用。攻击部队损失惨重,却始终未能攻到敌人的阵地前三十米的距离内。两个小时后,日本援兵赶到,八路军只好全线撤退。据说撤退途中还被敌人追上,险些给包了饺子。”一名参加会议的共方代表说道。
    地下党的负责人们争相议论起来。
    秦四方等周围的人说完了,闭目沉思了一阵子,重又睁开了眼。
    “同志们,鬼子太凶横了。我们的部队很难打,弄不好会伤及自身。一旦跟凶顽之寇动起了真刀真枪,我们即便侥幸地获得了万中存一的胜利也绝对得不偿失,对我们今后与蒋光头开仗,跟国民党反动派争夺全国的战争更是百害无利。同志们,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对咱们跟日本人接触,向他们妥协的做法很是不解,心怀陈见,但组织的纪律我想大家都清楚。这是命令,不管我们理解不理解都必须无条件地付诸执行。在执行中会逐渐理喻明白的。我请大家体会到组织和上级的苦衷!”
    秦四方说完,用眼光扫了一圈默不作声的众人。
    “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的看法吗?没有的话就请在这张保证书上签字吧。”
    秦四方说着从一边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份要求在场的每个人承诺,保证坚决置办此事,对机密守口如瓶,并在办理这件机要差事时如果出现闪失过错,任何严重的后果只与他们自己有关联的文书,第一个签上了名。
    保证书传到王克难手中。王克难也低下头签署了他的姓名。
    陈新强含着泪,用颤抖的手签上了他的名字……
    保证书在与会的共方要员中一个个地传递。
    “不,秦四方同志,各位同志,我们不能这样!日本鬼子,万恶的法西斯强盗,他们是欺凌中国人民,丧心病狂的魔鬼!我们绝不可以这么做!这样行事与汉奸有何异同?我们都是中国人,岂可抛下民族大义跟气节,跑去请托汪伪官员,与日寇面谈而坐,订立城下之盟?同志们,不可以呀!我们都是立志于抗日的铁血汉子,宁可抗战而死,怎能与鬼子微笑碰杯?我们这般做了,对得起中华民族的万千百姓,对得起在跟日寇的拼战中牺牲了的数不清的烈士,对得起我们自己的良心吗?不能啊……”
    坐在后排的与会代表陈内省,在保证书行将传到他手边时忍不住哭着喊了起来。
    “噗。”
    一声微弱的,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的声响在屋内不引人注意地鸣起。
    陈内省手捂胸口痛苦地倒下了。他身下的地面流了一滩血。
    秦四方身边的一名平头小伙子手提冒着烟的无声手枪。
    “把陈内省同志抬下去吧,藏好了。等这次任务完成了,我要为他报功,追认他为烈士。”
    秦四方面无表情地说。他把两眼紧紧地合上了。
    “还有哪位同志要提反对意见的吗?”
    秦四方转过脸,声音冷酷地问大家。
    会场上一片沉寂。众人低头一声不发。
    “好,就这么决定了。继续签字!”
    秦四方脸若寒霜地说。
    街上,警笛声响起。警车和军车疾驰地穿过人群。人们纷纷往两旁避让。
    全副武装的伪政府军警和日本宪兵直扑王美秀指出的,有意让敌人知晓,用作诱饵的几处所在。
    警车和军车开到一所胡同前。
    伪政府的军警们跳下车,迅疾地包围了整个胡同。他们冲入胡同,占据了目标院落,在胡同内的各家各户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端着步枪的日本宪兵成排地环立于伪政府军警身后,用雪亮的刺刀指向被围困住了的屋舍,脸透杀气。
    男呼女叫声响作一片。伪军跟警察涌入民户,翻箱倒柜地搜检。
    枪声夹杂在人们的呼叫声中。那是交火时的枪响……
    “太君,抓到了,全抓到了!”
    日本宪兵队总部,郑宝国兴奋地向冈本报告。
    冈本望了一眼郑宝国:“那个‘猎鹰’,也在被捕的人当中吗?”
    “是的,太君。‘猎鹰’被捉住了。他自己承认了!”郑宝国狂喜地说。
    王美秀在旁边用白眼偷偷地瞟了一下郑宝国。
    “很好。抓住了‘猎鹰’,我们只要再深入一步打开他的嘴,便可探知军统在天津,甚至整个华北的部署概况了。我们就有望把握住军统的命门,将那帮讨厌的家伙尽皆收拾掉,还我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后方宁静安泰。”冈本脸显悦色,说。
    “是,是,太君说得极是。”郑宝国附和道。
    冈本把脸转向王美秀,用不熟悉的中国话招呼她:
    “你的,是王美秀小姐?”
    “是的,太君。”
    王美秀强抑愤激,一脸从容,平淡地回答。
    “王美秀小姐,这次,你为大日本帝国立下了殊壮的功勋。了不起,了不起的女英雄。你放心,大日本皇军有赏,大大地有赏!”
    冈本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谢太君了。”
    王美秀心内万丈愤火,嘴上却说得十分悦耳动听。
    “王美秀小姐肯改邪归正,为皇军效劳,是汪 和鄙人的福分。天照大神的眷顾。太君,我致贺,由衷地致贺了。”
    郑宝国弯腰上前向冈本恭敬地施礼。
    “王美秀小姐,你的,很聪明。你选择了一条光芒灿烂的坦途。但是,接下来的审讯,我还想请你留下参加,倾力配合。王美秀小姐,你的,可否愿意?”冈本问道。
    “太君,我愿意。到了眼下,我走到了这步,有啥不情愿的?我怎可能做出丝毫违拗太君盛意的事情?况且,‘猎鹰’那家伙根本不是好东西。他曾把对军统忠心不二的我视作叛徒,欲置我于死地。我与他如今已是仇人相见。太君,我会全力配合的。谢谢您给我的机会和信任。”
    “王美秀小姐真是聪明人。不错,很好。”
    冈本说着做了个手势,示意把犯人带进来。
    三四名日本宪兵押着一个浑身是血,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的,就是‘猎鹰’?”冈本问。
    “正是!”
    被捆缚着的天津潜伏站代理站长朱润海挺胸朗声应答。
    冈本狞笑了一声,用日本话说了一通。
    冈本说了一段话停了下来。他身边头戴黄色日本军帽的翻译对朱润海说:
    “‘猎鹰’先生,太君问你,重庆委派你来的使命是什么?你的军统天津站,内部详情如何?你必须从实招供。”
    朱润海望着冈本,又把脸挪向一旁的郑宝国。
    “我此次来担负的主要的任务就是杀掉郑宝国这个臭名昭著的大汉奸,不知廉耻,卖国求荣的败类。至于说军统天津站的具体详情,对不起,我无以奉告。”
    “‘猎鹰’,你胡说乱嚼舌什么?你……”
    郑宝国气得跳了起来,手指朱润海怒斥。
    冈本摆手制止了暴怒的郑宝国。
    “王美秀小姐,该轮到你了。你劝劝他吧。”冈本转过头对王美秀说。
    王美秀抬眼和朱润海四目相对。两人在短暂的目光互碰中,心下达成了默契。
    “朱润海,朱长官……”王美秀小声说。
    “王美秀,你,你这个叛徒,背叛了党国和团体。你不配在我跟前说话!给我滚一边去!”
    朱润海大声喝叱。他要尽力使自己表演得像些。
    “朱长官,您,您听我说。”
    王美秀带着哭腔说道。她的泪涌了出来。
    “王美秀,党国待你不薄,你为何置中华民国的厚恩,团体的纪律于不顾,变卖国家,投靠日寇,充当无耻的汉奸,与日本人为伍?”朱润海叱责道。
    “朱长官,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前,日本皇军强盛无比,任何力量都会在它跟前碰得粉身碎骨。再说,我已为党国使尽了我的全力,做出了我干得到的一切。是军统,是你,你们负了我。”
    “你胡说。谁负了你?我们怎么亏欠你的?你变卖了中华民国,你的上司和同僚,失却了中国人的气质,你还有脸在我面前乱嚼舌?朱润海装作生气地叱责。
    “朱长官,请说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上回被捕,并没有失节。我是谨守着党国军人的章则,戴老板的家规,不吐一个我知道的内情的字的。可我回去后你是如何待我的?你拘禁我,拷打我,还,还想杀死我。我侥幸逃出后,你还在背后朝我开枪。要不是我命大,我早就成了你的枪下之鬼。你说,这让我怎么办?我死倒不怕,可我不甘愿这样,带着叛变的耻辱死于自己人手中。既然你们不让我活了,我便索性真的投了郑宝国先生。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朱润海冷笑了两声,说:“郑宝国他很好?你脸皮够厚,说得出这种话。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人是汪精卫的心腹,卖国无耻的汉奸!”
    “朱长官,你别凌辱了汪 的名声,行吗?几天下来我才醒悟了。郑市长,包括汪精卫 和他身边的官员并不是我们以往认为的那种人。”
    王美秀语中含屈地说。
    朱润海气得跳了起来。
    “你,你厚颜下流到了极点!我真不明白,军统以往看走了眼,怎么会选取了你并培养重用?你到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他汪精卫是啥模样的,是不是汉奸贼子,人人欲诛的败类?王美秀,几天下来你就全变了,变得让我认不得了!”
    “行了,朱长官。你留点口德好不好?汪精卫 和郑宝国市长他们顺应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这儿的市面上,民众心知肚明,并不如你所说的模样。不信你去问问好了。”王美秀说道。
    “顺应大势民心?笑话!王美秀,你既然这么说,那你就先给我讲个清楚明白,汪精卫怎么顺应时势,合乎潮流了?”
    “好,朱长官,我告诉你。你不知道吗?大日本帝国声势浩大,兵锋犀利。日本皇军披坚执锐,所向无敌。皇军到中国来爱护这儿的老百姓,施华夏大众恩泽跟雨露。蒋介石不识趣,逆潮流而动,顽梗地跟日本皇军较劲对垒,致使中华大地兵戈不息,生灵涂炭。汪 挺身而立,舍出了他拥有的一切,肩负着遭万世唾骂的风险为中华民众奔劳,替大东亚共荣圈出力卖劲,诚挚可嘉。汪精卫 做出的种种事,你敢说有一项是自私刻薄,贪求私利的吗?他是为华夏百姓着想,尽力阻遏生灵的遭劫。汪先生的一片赤诚,接近过他,跟他接触的人们全明白知晓。朱长官,相信我吧,汪先生和跟从他的人,他们都不是歹人。”王美秀振振有词地说。
    “王美秀,你……”朱润海佯装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愤恨地伸手指着王美秀,眼中像是快要喷泻出火焰。他的身体略一哆嗦。
    “朱长官,别撑了。你和我已快成了一条道上行走的人了。”
    王美秀说着挑逗般地上前,用粉臂拢住朱润海的脖子。
    朱润海烦厌地拨开了王美秀。
    “王美秀,你这个党国的败类。我,我怎么可能步入跟你同一条的路子?你休想!”
    朱润海此时说话叱骂的嗓音已不似先前那般果决了。
    “朱长官,别硬撑了。你心中所想我已全然地知悉了。我们都被捕过,在军统那儿已成了嫌疑之人。我让郑先生的人抓捕后放了出去,你不是怀疑我,毒刑逼问我,还打算除掉我吗?而今,你也沦为了日本帝国的阶下囚。我们以前的上司难道不把你也纳入可疑对象吗?尤其你是重庆派来的要员,知晓的机密极多。你的遭捕上峰会安泰置之?能不想尽计略把你除灭以绝可能因泄密导致的祸殃吗?朱长官,听我这一回吧。跟了汪 和郑先生,为日本帝国尽心地效力,结果定比你在这儿受关押刑讯之苦,被处死或放回去遭逢我们以往同僚的猜嫌,拷讯和冷枪好出许多倍。朱长官,不要自找遭殃地继续撑持了。你对党国的忠心,我也曾与你一般无二。但如今,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生死荣辱全系在一起。朱长官,听我的忠告吧,和郑先生他们站于一起,给大东亚共荣圈的伟业使出力所能及的才智,日后富贵享之不尽。”王美秀娇滴滴地劝道。
    这时,一直坐着一言不发的冈本开口说话了。
    “朱润海先生,尊敬的‘猎鹰’,你是伟大的中国军人,军统的骄子。我们大日本帝国十分景仰你。你的,中国人的这个。”
    冈本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朝向朱润海。
    “但是,‘猎鹰’先生,如今你已经被困入皇军的笼中。人的一生何去何从,是富贵荣华,还是为国家和理想捐躯,这很值得探讨。”
    冈本有意讲到这里,顿住了话头。他的一双小眼睛盯住朱润海的脸,观察打量他。
    “冈本少佐阁下,你的问题问得很考究。可我当下也有一个心头的疑问。少佐阁下能先回答我吗?”朱润海缓缓地说道。
    翻译官在冈本耳边把朱润海的原话翻给冈本听。
    冈本听完表情沉肃。他思量了有顷,点了点头,但没有即刻作答。
    “如果我们调换了位置,你的日本皇军在中国军人面前败北,你成了我们的俘虏。冈本少佐阁下,那样的话,按你刚才所说,你会选取哪条路?”
    朱润海笑着,有条不絮地接着问。
    “你,你找死!”
    郑宝国跳将起来指着朱润海怒骂。
    冈本用手势制住了郑宝国。他吩咐翻译官吧朱润海的话翻给他听。
    翻译官迟疑了片刻,附在冈本耳旁,战战兢兢地把朱润海的原话翻了出来。
    冈本听了没有动怒。他用眼光把朱润海上下打量了一番。
    冈本站了起来走到朱润海身边。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递给朱润海。
    朱润海毫不客气地接过烟叼在双唇间。冈本亲手摸出打火机帮朱润海点燃了烟。
    “朱润海先生,告诉你,你问得很好。敬佩你的勇气。坐到了这儿还问得出这话。好吧,我告诉你,虽然你理想的那幕情景是一番幻梦。大日本皇军永远不可能战败,尤其是被你们支那人打败。不过,退一万步,若真碰着了惨变和败局,我不可能被俘。知道为什么吗?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有死无降。我自己有军刀。到了那一刻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像你,当了俘虏还恬不知耻地放出空话。”冈本用不太熟练,夹杂着仰佩和鄙夷的中国话回答道。
    朱润海听了,深锁双眉低下头去。
    “‘猎鹰’先生,我们现在还是言归正传吧。何去何从,到底想得到怎样的归宿你自行择取吧。”
    冈本说着挥了一下手。
    冈本身后的小门被拉开了。
    两个头戴钢盔的日本兵牵着两条硕大的狼狗走了进来。
    两条东洋犬张嘴吐舌,朝坐着的朱润海狂吠,张抓欲扑。
    朱润海脸上现出了惊怖之色。
    “朱润海先生,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你考虑考虑吧。”冈本语含芒刺地说。
    朱润海像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他的身子已开始颤抖。
    冈本来到朱润海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猎鹰’先生,军统局的英才,你要是在这样执拗下去,片刻之后你便要升入天国。常言道,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我劝你还是跟大日本帝国合作吧。只要你肯替皇军办事效劳,日本帝国亏待不了你。”
    王美秀也来到朱润海身侧。她伸出粉臂又一次搂住了朱润海的脖子。
    “朱长官,你还是听冈本少佐的话,别支撑下去了,松一松吧。朱长官不为自己考虑,但至少也要替你的亲人考虑一下吧?你的女儿今年才四岁,要是这样没了爹她往后怎么过?而且,现在军统早已把朱长官归为和我一样的叛逆名册了。朱长官,你若是这样死了,党国不可能将你列入烈士的榜文。好吗,朱长官?”
    朱润海又思量了好一阵子,叹了口气。他眼里满是泪花。
    “天哪,我朱润海自投身军统,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中华民国的事!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党国呀,你知晓吗?戴老板啊,你看得见我吗……唉,罢,罢了,算了。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好吧,美秀,我,我听你的……”
    朱润海跪到地上双手捂住脸,伤悲地哭了。
    冈本和郑宝国等人互望着,阴险地笑了。
    王美秀偷瞧了他们几眼,见冈本与郑宝国等人的脸上都没有存疑的神色,她松了口气。
    “尚长官,王美秀发出消息了。她和朱润海等人已成功地潜伏进了日伪高层内部,靠近了郑宝国身边。”
    军统潜伏站内,冷月朗声向尚云蔚汇报。
    尚云蔚从冷月手中接过王美秀传出的密信,看了一遍。
    “这个美秀,到底还是我的同窗。她这回做得真不错,有勇有谋,滴水不漏。她和朱润海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演出了一场逼真的戏,骗得了敌人的信任。美秀,她比在特训班受训时进步多了。”
    尚云蔚把密信捏在手中,满意地说。
    “马上给王美秀回信,叫她跟朱润海和所有混入敌方内部的军统骨干密切关注郑宝国的动向,进一步摸清此人的活动规律,随时向我汇报。”
    “是。”
    冷月正欲转身,尚云蔚叫住了她。
    “还有一件事。别忘了告知王美秀,叫她和朱润海他们目前只需暗中盯着郑宝国,摸明郑宝国的内情。再一次特别叮嘱王美秀,没我下达的密裁命令,即便郑宝国身处极为暴露,非常便于行刺的位置,戒备松懈的时刻,也不可以对他采取行动。”尚云蔚冷峻地命令道。
    “明白了,是!”
    冷月双脚一碰,挺胸应答道。
    几天后,天津市中心的“秋月香”酒店中。
    楼上楼下,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们和身着光鲜旗袍的女人们坐着饮酒吃喝,谈聊说笑。
    伙计们忙乱地在一桌桌的顾客间穿梭,不时地应招上前极力待承。
    一间雅致的包厢内,王美秀正陪着丁任侠喝酒。
    “丁教官好酒量。来,美秀再敬您一杯。”
    王美秀又给丁任侠倒了一杯酒。她执起酒杯对丁任侠说。
    丁任侠点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美秀也将她杯中的白酒喝了个精光。
    “美秀,你的酒力不小呀。”丁任侠说道。
    “多谢丁教官夸奖。丁教官您健忘了,美秀原本是个滴酒不沾唇的女学生。在特工学校,您教会了我包括饮酒在内的诸多本领。美秀对您仰佩不已。丁教官,我们都曾是在喝酒方面受过了特殊训练的特工。”
    王美秀笑笑,低下头应答。
    “对,不错,美秀。我们都曾经是特工,中华民国的特工。可惜,可惜……”
    丁任侠说到了伤心处,悲从中来。他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丁教官,别哭了。到了这一步,我们便都是跟着汪精卫 ,为日本帝国服务的人了。丁教官,眼下,我们真是一类人了,共同为汪先生出力,替日本皇军效劳。不要再伤悲了,丁教官。来,美秀再敬您一杯。”
    王美秀又斟了一杯酒放到丁任侠手边。
    “王小姐,你还是在特工学校,我教你时的老样子,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快言快语。好,我们喝,再喝,接着喝……”
    丁任侠执杯在手,又是一气喝干。
    “美秀呀,咱们现今真的是同一条航道上的伙伴了吗?”
    “对呀,丁教官。美秀几天前也料不到自己会上您乘坐的这条船。可当下既然上来了,我便不能下去了,也下不去了。丁教官,咱今后唯有与汪 的政府共生死,跟日本帝国同命运了。”
    “说得对。既然沦落到这步田地,我们只有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日本帝国了。日本皇军,它是我们的保护神。”
    丁任侠说到这顿住了,重又疲乏地坐着,两眼有些发呆。
    “丁教官,日本帝国是我们的保护神。但眼下的局势,只怕有些不妙……”
    王美秀见丁任侠这副摸样,心里明白,但故意做出不明晓的样子。她站起来凑近丁任侠,压低声音对他说:
    “不,美秀,你不要这么说,不,不要……”
    王美秀的话说中了丁任侠最脆弱敏感的环节,把丁任侠惊得跳了起来,惧怯地狂叫。
    “不,不会,不可能!大日本帝国武运永恒,不可能衰弱!日本皇军怎么会打败仗?不可能,绝无可能!”
    丁任侠挥舞着拳头,狂乱地呼喝道。
    “丁教官,日本帝国军队的强大,每一个稍稍与之碰面交涉的人都心有所知。近来日军的胜绩也令举国折服。可我前段时间总在军统的秘密电台中收听到皇军在南线有些不顺畅的报导。丁教官,那些消息您听到过吗?您相信是真的吗?”
    王美秀故意拿话挑逗丁任侠。她扮出惊悸的样子,问道。
    丁任侠苦痛地低下头,以沉默认可了王美秀的话。
    “那么说,我听闻的那些信息可都是真的了。丁教官,我们,我们悬了。皇军正在南洋为保卫日本本土进行殊死搏杀。中国战场,日本在自顾不暇之际肯定不会投入更多的有生力量。当下,国军虽然步步退却,但却依然保留着百万中央军和数不清的杂牌军部队,堪可一战。缅甸战场一隅,竟是国军跟英美盟军首先向日本皇军奏响了攻击的序曲,听说还旗开得胜了。丁教官,万一皇军支撑不住撤出了中国,我们该怎么办呢?我可不想刚进门不久就碰上灾祸的境地。我们,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王美秀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丁任侠见状忙扳住王美秀的香肩。
    “美秀,不要这样,千万别这样想。放心,日本皇军败不了!它在中国能支撑一百年!”
    “一百年,日本皇军都能在中国留驻?您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
    “美秀,振作点。别忘了皇军在南方鏖战的同时仍在中国保留了精兵数十万。近来,皇军主力节节南下,从北平一直杀到了云南和广西。国民党中央军和杂牌军都不堪一击。美秀,相信我,相信你的老师,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平坦的中国大地上跟大日本皇军匹敌。”
    丁任侠按住王美秀的肩头自慰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不过我还是有些心感惶恐。延安那边有啥动作没有我们心中无数。到那时,万一在日军长驱直入猛击国军之际,共方的武装乘虚而入,那可怎么办?皇军尽管骁勇善战,但这般悬殊的敌众我寡的厮杀持续久了,我怕就算是战神也会出现吃不消疲顿的时刻。如此的情状倘若万一发生了,日本帝国跟我们的处境只怕会危殆万分。”王美秀擦干眼泪,说。
    “这个呀?不可能。美秀,你就不必多虑了。延安那边他们不会动。他们也怕皇军,正在托我们的郑宝国市长为他们跟日本人之间会商的事做媒呢。”
    丁任侠讲到这心绪有些松弛了。他呵呵一笑,说。
    “延安方面的人托郑先生做媒?什么意思?”
    王美秀双眉皱起,疑惑地问。
    丁任侠望着王美秀不解的脸,皱眉略一沉吟。
    “美秀,这你就不明白了。这可是秘密呀。我本不当告诉任何人。但现在,你和我已是同道中人,你也是我教出的学员之一。我就与你说说吧。”
    丁任侠把那回,秦四方等人托他向郑宝国斡旋,恳请郑宝国帮他们办与日本人接洽的事和王美秀说了一遍。
    王美秀开始时不大在心地听着。她的心思集中在如何设法不动声色地从丁任侠口中套出郑宝国的行踪规律来,没心力分散到别的方面。
    随着丁任侠讲叙的深入,王美秀的心坎逐渐被吸引住了,激荡地狂跳起来。她听得越发入神集中了。
    共方的一些成员要与日本人之间可能发生的事太让人震惊了。这使王美秀惊骇万分,犹似闻听了晴天霹雳。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采取措置应对,呆愣在坐位上。
    “美秀,为了这件让共方的代表受山下将军接见的要事,近来郑市长可是日忙也忙,比往常更劳碌了。看,本来他每周六晚上都要去凯茵舞厅跳舞。可这一回他都没工夫。”
    “哦,郑市长很喜欢去凯茵舞厅?”
    “当然。郑宝国先生一直以来,逢星期六就往那儿跑。以往,每次他去凯茵舞厅,事先都有我安排布置,安排警卫。可当下他忙得忘掉了一切。我的这项差事可以暂且搁于一旁了。也好,我乐得松快几分。”
    “哦,那么说,丁教官,郑先生当下繁忙得分身乏术,您倒可以在他的事上少花几分心力。这也挺不错。这几天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了。”
    “美秀,你说错了。郑先生的安全我还得费心劳神呀。他每隔两三天总要去‘皇中天’妓院,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这个,他再忙恐怕也不肯轻易变更。我还得为他沿途和逛妓院时的安全花上大量的心力。”
    “哦,去‘皇中天’妓院?郑市长挺风流的嘛,忙得不可开交仍不忘跑那样的地方,还要麻烦您劳师动众,真是。”王美秀故作娇嗔地说。
    “美秀,别这样说。郑先生的豪宅内,享乐的东西应有尽有。可他,怎么说呢?风流成性惯了。不去妓院跟漂亮的妞们欢愉蹦舞,他便会浑身不舒服……”
    丁任侠聊扯家常般地说着,丝毫不戒忌。
    王美秀装作漫不经心,每个字都尽量牢记在心地听着。
    与丁任侠分手出了酒楼后,王美秀思忖衡量了再三,决定只向尚云蔚密报她探听到的关于郑宝国的动向,郑宝国有去“凯茵”歌舞厅与“皇中天”妓院娱情风流的习性等情况。至于共方可能通过郑宝国跟日本人接洽的事宜她想先搁下。她很难置信共同抗日的盟友会做出这等卑劣的行径。她相信即使丁任侠说的这种事并非虚假不实的,只要她的团体能成功地干掉郑宝国,足以令这样的事态自行瓦解,至少也能把恶劣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点。
    “尚长官,我的这位同窗姐姐我对她是最为了解的。我不可以在她这样繁忙的,决定成败的关键时节,将节外生枝的,与她来此的使命关联不大,令人惊悸焦烦的事缠绕她。跟她的任务无关的消息就先压一压,以后再与她详说吧。”王美秀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想到这儿,王美秀思量妥当了。她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侧耳聆听了四周的动静好一会儿,便提笔蘸上写密药水在一张半边有字的白纸上疾写起来……
    “好,很好。美秀她做得真好。冷月,立即给美秀回信,命令她和朱润海等我们潜入敌方内部的人员接下来加紧窥探,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查清楚郑宝国进入‘皇中天’妓院和‘凯茵’舞厅的确切时分,以及他一路沿途的护卫警备状况。”
    天津潜伏站中,尚云蔚读完王美秀写给她的密信,喜出望外,激奋地对冷月说。
    冷月应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尚云蔚让冷月离开后整个人一下子亢奋起来。
    “成功了。我计划的最为关键的一步已经成功了。接下来我应该如何择取最为妥当的办法一举击杀目标,稳定可靠地完成我的使命呢?”
    好几样方案排布,好几种遇到事情突变后解决应对的办法显现在尚云蔚的脑际。
    尚云蔚仰头望了一下天花板,屏息静气地继续思索下去。她的双眸愈发光亮起来。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什么事?”
    尚云蔚迅速反应过来,警觉地问。
    “长官,外面有人找您。”
    敲门的执勤特工回答道。
    “哦?谁呀?什么人竟能找到这儿了?问了暗语没有?”
    “长官,问了。他回答了,是‘海虾’。”
    “‘海虾’?”
    尚云蔚闻言吃了一惊。
    尚云蔚离开重庆来天津独当一面地执行这项至关紧要的使命之前,戴笠曾当面嘱咐她,如果有人来寻找她,并答了‘海虾’的密语,便意味着有重大的事项跟她告谕。
    未及尚云蔚多想,那个答了“海虾”暗语的人已经径自步入了潜伏站,直接走到尚云蔚的房间门口。
    来人身穿黑色长袍,一顶礼帽戴在他头上,帽檐遮住了他的脸。
    “先生,你,你是……”
    尚云蔚望着来人,有些愕然。她疑惑地问。
    来人二话没说,从怀中取出一份盖有青天白日徽记的他的身份证明,在尚云蔚面前晃了片刻。
    “长官。”
    尚云蔚见了那人的证明脸现恭肃。她轻声招呼道。
    “长官,上头有重要的事吩咐吗?您为何……”
    尚云蔚望着神秘出现的来者,心下略感困惑地想轻声探问。她的话被这个突然临到的神秘人截住了。
    “尚小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命令你跟我走。”来人简明但不容置辩地说。
    “到底什么事?”
    尚云蔚感到事态紧急,急切地想知道个所以然。
    “不是我有事找你,是我们的上峰有重要的机宜跟你面商。立刻跟我走,这是命令。”来人简扼地说道。
    尚云蔚心存疑惑地跟着来人走出了潜伏站,上了一辆来人开来的,停在潜伏站楼房近旁角落中的黑色轿车。
    来人启动引擎,开动汽车载着尚云蔚往远处驰去。
    车上,尚云蔚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坐在车窗被黑色玻璃封闭的汽车内,紧张地观察着开车的来人的一举一动。她的手已伸入手提包握紧了她的手枪。
    市郊的一处不显眼的二层砖房前,汽车停住了。
    “尚小姐,到了,下车!”
    来人领着尚云蔚走下了车,往砖房走去。
    砖房门口站着两个人。他们看见来人带着尚云蔚走了过来,忙领他们进去,在砖房里的内侧墙壁边拉开了一扇被伪装得好似一堵泥墙的,通向黑洞洞的密道的门。
    “尚小姐,请。”
    来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尚云蔚随他进入密道。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晓?谁在找我?”
    尚云蔚忍不住了,问了一句。
    “尚小姐,军统的规矩你不会不知晓。不该问的一个字都不准问。进去吧,上司正等着见你。进去后你自然会明白。”
    尚云蔚和来人步入了密道。他们刚走进去,外头的两个人便将入口重新封住了。
    来人打亮手电,引领着尚云蔚在漆黑的密道里穿行。
    密道的尽头,一间亮着灯光的地下室里,站着一个身穿灰色西服的人,背朝漆黑一片的门外。
    尚云蔚跟着来人走到了地下室门口。
    “报告,我把尚小姐带来了。”
    来人停下脚步,恭敬地脱掉头上的礼帽,向这个身着灰色西服,背向他们的男人恭敬地说。
    “很好。没你的事了,出去吧。我要跟尚小姐单独谈话。”
    背朝着尚云蔚的西装男子说话了。他嗓音不高,却异常坚执有力,令尚云蔚十分耳熟。
    “是。”
    来人恭顺地应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把地下室的门拉带地合上了。
    尚云蔚听了那人的说话声一时愣住了。她仰起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名说话的男子的后背。
    西装男人掉转身来。
    一张熟悉的,使尚云蔚敬畏的面孔,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呈现在尚云蔚的视线中。
    “戴……戴老板……”
    尚云蔚惊诧不已,有些错愕地说。
    戴笠和悦地笑笑,指向一边的椅子。
    “尚小姐,不好意思,令你受惊了。我这次亲自秘密来天津,事关机密,故没有预先通告你一声,以这种方式把你请了过来。希望你见谅。坐,请坐。”
    尚云蔚小心地挪步,在戴笠指着的椅子上侧身落座了。
    “尚小姐,这段时间来,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布置准备得如何了?事情是否取得了进展?”戴笠开门见山地问。
    “报告,托局座的福,我所经办的事宜已得到了相当大的进益。我受戴老板的嘱托后,尽心尽责,不敢怠慢分毫。时下,我们的人已混入了日伪内部,挨近了郑宝国等一干汉奸头目……”
    尚云蔚将她到天津后置办的一切事宜,做出的种种安排部署悉数跟戴笠汇报了一遍。
    戴笠听完尚云蔚的禀报,伫立了良久,微叹了口气。
    “戴老板,我尽力了。事情正朝成功的方向进发。如果您觉得有欠妥之处,我一定更正。
    尚云蔚见戴笠一脸愁容,心力憔悴的样子,有些心气迫促了。她轻问道。
    “尚小姐,你想错了。你直接向我汇报一下你定好了的几种除却郑宝国计划的具体方略吧。说得详尽些。”戴笠语气平和地说。
    尚云蔚见状略松了口气。她挺直身子向戴笠禀报了她这些天来筹划好了的,除灭郑宝国的各样安排、计划跟打算。
    “局座,请放心。若照我的方案继续进展,且进度良好不出意外,我想很快,不用多久我便能达到目的,完成任务的。”
    尚云蔚讲到最后,信心十足地说了这番话。
    戴笠听完尚云蔚的讲叙,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戴老板?云蔚愚钝。我知道我的措置存在缺失之处。我有不周未妥的地方,请您责罚我。”
    尚云蔚见戴笠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样子,心下惊骇了。她语含自责地说。
    “尚小姐你误会了。不,别这样。你的工作不是没做好,而是做得太好了,好得出乎了我的意料。只是,唉,干得不够的是我,是我的情报处。我们太让委座失望,太失党国的颜面了。”戴笠说道。
    “戴老板为何这么说?”
    尚云蔚心感困惑,不解地问。
    “尚小姐,你针对郑宝国的行动任务,恐怕要暂且搁一搁了。”戴笠语含无奈地说。
    “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当初不是戴老板您把这项使命交付给我的吗?我领命后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疏漏。而今成功的曙光已经现出,再加把劲大功行将告成。戴老板为何在此时讲出这话?再说,郑宝国卖国求荣,厚颜无耻,早已为稍有正义感的同胞恨恶。戴老板,我斗胆说一句,对您的这种措置云蔚心感万分困惑!”尚云蔚诧异地,语含愤激地问。
    “尚小姐,我何尝希望这样做?郑宝国是什么人我完全清清楚楚。我巴不得现在就除掉他,亲手击毙他。可是,当下情形出现了意料外的变动。对党国更加凶险的波涛使我不得不做出这种决断。尚小姐,我明白这些天来你为完成这项任务付出的心血和劳苦。只是,严重的事变发生了。尚小姐,你看看这个吧,你会明白的。”
    戴笠说着把一份文稿送到尚云蔚手中。
    尚云蔚把文稿读完了,脸上现出了惊诧、不信,还有愤慨。
    “戴老板,真的吗?真有这种事?共方的人真打算在这时刻从背后暗地里捅我们一刀,冒天下之大不韪,疏通郑宝国等汉奸的关系与日本人接洽吗?”
    尚云蔚退后两步,惊疑地问。
    “尚小姐,这是我的情报处人员不久前探得的确凿消息,不可能有差误。”
    “可是,我们和延安方面当下是友军呀。他们不是说好了国共合作,与委座协心一同抗日的吗?他们竟私下变卦了,做得如此卑鄙龌蹉?”尚云蔚仍不肯完全置信。她伤感地问。
    戴笠沉痛地点了点头。
    “尚小姐,我理解你。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变易。而且这事竟还发生在这种攸关的时分。但你是军人,是党国的特工。我希望,不,我命令你尽快使自己适应过来,正视眼前的现实!”
    尚云蔚迅快地镇定下来,向戴笠挺身并腿。
    “是,戴老板。我接受这样的事实。我知晓作为党国军人逢遇突变的时分该当如何应付。”
    尚云蔚语气平定,坚执有力地答道。
    “很好。尚小姐真不愧是党国最精英优秀的尖子。我相信你一定会拿出更优异的表现给我,给中华民国献上进一步令人满意的绩效。”
    “戴老板,请吩咐把,您让我怎么干?对了,戴老板,关于那事还有更多的资料情报吗?”尚云蔚小声问道。
    “很遗憾,当下我们手头上掌握的,关于这事我们了解的内情,仅有我给你看的这么多了。更多的信息得靠我们竭力设法去刺探。尚小姐,此事事关重大,委座受了震骇。这样的事宜我们若处理得出了差错,让外人知晓了,无论情形进展的态势与结果如何,都将给党国,乃至盟军的对日作战带来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尚小姐是聪明人,内中的细节我不多说你也知晓透彻。我在未来的几天将把这地方当做临时指挥所,亲自坐镇调度。尚小姐,我想问你,既然你刚才声称已经把我们的耳目安入了日伪内部的机要所在,那你有没有办法将丁任侠,昔日你在特工学校受训时教过你们的教官引出来领到我这儿?我想与他谈聊,并顺便开导开导他。”戴笠问道。
    “是。我有把握。当下丁任侠已基本上完全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只要咱们稍用心力,带丁任侠到任何戴老板希望的地方或把他密裁都是瞬间功夫的事。只是……”
    尚云蔚觉得接下去的话有些拗口,不太好启齿。她把话头顿住不往下讲了。
    “尚小姐,你接着说。你的想法是什么,你尽然告诉我吧。”戴笠和蔼地说。
    “是,戴老板。丁任侠这个人我是有些了解的。他过去曾是军统的高级骨干,在日占区潜伏时失手被擒,叫日伪胁诱上当受骗,踏入了汉奸之路。他虽然不得已跟着郑宝国上了日寇的贼船,心中貌似仍存有追悔的良知,但军统的家规,党国军人的纪律,身为军统特工投敌叛变的后果他是一清二楚的。我担心……”
    “你担心他因害怕被处死,到时候不相信我对他说的话,不肯就范与我们合作,对吗?”
    戴笠打断了尚云蔚的话,直接问道。
    尚云蔚低下美丽的俏脸点了点头。
    “尚小姐,这个你不用挂心。我动身来天津前便预备妥当了。丁任侠年迈的母亲和孩子我已经叫人带来了。”戴笠说道。
    “啊,戴老板,原来您已经早料到这幕情形的可能发生,预先做好了预备?”尚云蔚讶然地问。
    “不错。我自丁任侠投敌后便一直让人安顿好他的家属。丁任侠家人的生活起居,津贴待遇等仍照较高规格的军统家属发放。我明白丁任侠与别的叛变者不同。他是万不得已之下受了蒙蔽,一怒投敌的。我等待他,我仍在等待他回转反悔的一天。尚小姐,只要你能不管用啥办法领他到此处,我有把握说得他清醒。”戴笠由衷地说。
    “戴老板太英明了。您的包容与海涵,精当睿智的决断令云蔚仰视不及。”
    尚云蔚垂下粉颈,羞怯地说。
    “尚小姐的这种说辞把我弄得感愧万分呀。说真的,我真有些不如你尚小姐。郑宝国使出的虚造假象,诡诈离间你和王美秀小姐,令王美秀自行跟他下水的狡计与丁默村过去对王天木兄弟用上的计谋如出一辙。你识穿了郑宝国的阴谋,当年的我却没有,竟被丁默村不算高明的拙计弄得上当受骗。不然,天木兄怎么会沦为给日本人效命的汉奸……”
    戴笠说得伤感极了。他顿住话头,眼中泛出懊悔的泪花。
    尚云蔚稍稍抬起美丽的脸蛋。她眼里一片潮润……

    萧飒的细雨,煞人愁肠。
    寒风阵阵,被秋风刮落的叶子从树上缤纷而下,在地面垫了厚厚的一层。
    雨,随着冷风淅沥地洒着。阵阵寒意侵袭而来。
    丁任侠在他的家,一栋豪华的,装饰考究,颇有西洋品味的豪宅楼宇中,望向玻璃窗外的雨丝,被秋风吹刮着的街面,稀落地三三两两在他住宅附近的街上走着的人群。他深吸了口气,重又拉上窗帘,闭上双眼。
    仆人走了进来,端着一大盘点心、饮料和酒类。
    “老爷,吃饭了。”
    丁任侠很不客气地一挥手。
    “拿下去,我不饿。”
    仆人欲端着盘子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老爷,您还是吃一点吧。您已经快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叫你出去,听到了没有?你聋了吗?滚,快滚!”
    丁任侠火气上涌,恼怒地朝仆人吼道。
    仆人吃惊非小,险些将手中的盘子掉到地毯上。他转身拿稳盘子,小跑着离去了。
    房间内,丁任侠一个人疲倦地仰靠到沙发上。
    丁任侠眼前浮现出了一幕幕这样的情景:
    山下因几句话听不进去,狠抽了丁任侠一顿。好几名日本军官轮番辱骂殴打他,用脚踢他。
    “据‘路透社’报导,美国军队已夺得了对日本作战完全的制海权和制空权。塞班岛的机场已全面恢复使用。昨天,美军飞机飞临了日本本土上空,首次对东京展开地毯式的大规模轰炸……”
    一天前,丁任侠下班回家憋着一肚子闷气,想听一会儿广播解解愁烦。谁知他打开收音机后没多久,收音器中便播出了这条由重庆的秘密电台插播而入,令他胆战心寒的新闻。
    “日本帝国呀,你还能这样撑持多久?你不会真顶不住了吧?你要果真垮了,我该怎么办?我完了,全完了。我无路可走,无路可走。我可以跟共产党走去延安吗?不,不行。延安的通则我比谁都清楚。共产党人即使收留了我,我日后也会生不如死的。我在国民党军统干过,又变节投效到汪 和日本人的名下。共产党人不可能相信我,绝对会在日后将我作为另类,揪斗批判的首要对象。我可以回重庆吗?不,完了,我自己绝了自己的这条路……哼,这能怪我吗?都是戴笠。他太心狠手辣,不念旧情了。为何我在日占区被日本宪兵逮捕后,他便不问青红照白,害了我一家?是戴笠,是他戴老板把我逼上这条路的。天,我何去何从?日本皇军,你们要撑住,无论如何都要挺住。否则,我会彻底终结……”
    丁任侠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合着眼睛进入了梦想。
    一群衣衫破烂的百姓怒目圆睁,朝他盯着。
    几个身穿国军军服的军人,其中有好些是丁任侠认识的,已经为国捐躯了的他往昔的同僚跟部属的面孔。
    军人们走近丁任侠,怒骂道:
    “丁任侠,你这个叛党投敌的奸贼决无好死!你辜负了党国对你的信任和栽培!日本帝国的灭亡就在顷刻之间。我看你这卖国的汉奸去往何地容身!”
    丁任侠转身想开溜。他跟前又现出了徐节律血迹斑斑的身躯。
    “丁任侠,你忘恩负义,失却了中国人的血性!大敌当前你不思保国,反倒侍奉倭寇,与贼为伍。你自己说,你的良心喂了狗了吗?你有资格当炎黄子孙,华夏民族中的一员吗?你这个败类,我掐死你!”
    徐节律伸出双手扼向丁任侠的脖子。
    丁任侠想跑开,身子却动弹不得。他感到身后和周围也有很多双冰凉的手朝他伸过来。
    “不,别,饶,饶命……”
    丁任侠大叫一声,觉得自己的身躯好似从万丈悬崖上坠落下来。他猛地一跳蹦将起来。
    丁任侠醒了。他这时才知悉他刚才的所见所闻都是在梦境中。他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丁任侠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额上仍有冷汗冒出。
    “老爷。”
    仆人又来到了丁任侠房间的门口,怯怯地说。
    “哦,你又来了。有什么事吗?”
    丁任侠稳下心神,问道。
    “是。老爷,王美秀小姐来了,说想要见您。”
    “啊,美秀?快,请她进来!”
    丁任侠一听王美秀来了,兴奋得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自从王美秀“顺从”了郑宝国后,丁任侠和她处得十分火热近密。丁任侠越发觉得这个曾当过他的学员和部下的漂亮女子,已成为了他生活中难以缺失的依赖和伴侣。
    除了王美秀,丁任侠感到他再也没有别的,可以倾吐知心话的朋友和搭档了。
    “丁教官!”
    王美秀跨入室中,笑盈盈地向着丁任侠,甜美地说。
    “哎呀,美秀,都到了这时候了,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快,坐,请坐呀。”
    丁任侠伸手招向一张绵软的椅子,示意王美秀坐下。
    王美秀没有就坐。她走到丁任侠跟前用手臂揽住他,触摸着丁任侠显露出憔悴的脸庞。
    “丁教官,您心内有难言的苦衷?”
    王美秀脸上笑容消逝了,一副伤感哀怜显露了出来。
    “没啥。没胡猜。美秀,你不要多想。我很舒畅,真的。”丁任侠支吾着说。
    “别哄我了,好吗?丁教官,我是了解您的。您的眼神,憔悴的面容,让我洞悉了您内心的苦水。”
    “美秀。”
    丁任侠感动得落下了泪。他一把将王美秀搂在自己的怀里。
    “美秀,还是你关心我。你真是最体贴我的人。”丁任侠动情地说。
    “丁教官,当下咱们是在同一条船上,刀尖舔血的患难之交。我们的命运紧系在一起。我不关心丁教官还牵挂谁呢?”
    王美秀说着,好似一只温顺的猫,紧贴在丁任侠肩上。
    丁任侠用手环住王美秀,闭上了双眼。
    “对呀,美秀,你说得不错。我们是同命的鸟儿。生死富贵全得凭依日本人的脸色,日本帝国的命运。”
    “丁教官,别说这些了行吗?我好闷,近来闷得太慌了。整天担惊受怕,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我们去跳个舞。我陪您,可以吗?”王美秀嗓音甘甜地恳请道。
    丁任侠一听来了精神。他高兴地望着王美秀。
    丁任侠自从在特工学校教女学员以来,早对王美秀和尚云蔚等俏美的女特工动了心思。只是以前因工作和各方面的原因,军统内部严格的管束规约限制着丁任侠,使他不敢肆意妄为。这时,他以为已投顺了日伪的王美秀主动约他去蹦舞,丁任侠被投其所好,求之不得。
    “好呀,美秀。你说的正是我所期望的。和你一块儿跳舞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时分。你等等。我换件衣服马上跟你走。”
    丁任侠把王美秀搂在身前,亲了一下王美秀的脸颊,乐陶陶地说。
    丁任侠的车子在傍晚时分的天津街道上行驶。
    司机坐在车子的前排开车。丁任侠跟王美秀并排坐于汽车的后座上。
    汽车驰离了宽阔的马路,来到一个街角的转弯处。
    几辆摩托车迎面驰来。
    摩托车的车头灯泡刺眼地照射过来。
    丁任侠揉了几下眼睛,方才瞧清楚了摩托车头悬挂的太阳旗,车上臂膀缠着白布袖章,身穿日本军装的人。
    摩托车堵住了汽车的进路。
    摩托车上的人走下车来,径奔向丁任侠的轿车。
    丁任侠的司机见状忙摇下车窗,打开车门满脸堆笑。
    “太君。”
    司机讨好地说。
    “这车,是谁的?”
    过来的日本军官迎面问了一句。
    “是,是,太君,这是丁处长的专车。”
    司机点头哈腰,巴结地回答。
    此时,几名其余的穿日本军服的人迅捷地朝汽车后座的车门靠拢。
    车内的丁任侠见状心中突生出不妙的感觉。他预感到情形有些反常。来的这些日本兵的动作举止跟通常的日本军人和宪兵存在异样。
    过去的长期特工生涯练出了丁任侠敏锐的第三感觉。他觉察出险象的莅临,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放在身边装有手枪的皮包。
    没等丁任侠的手接触到皮包,王美秀抢前地扯住他的手腕,并迅快地把藏有手枪的公文包拿往别处。
    丁任侠猛惊一跳。没等他回过神来,王美秀的警告声便在他的耳旁响起。
    “不许动!”
    王美秀手里的枪对准了丁任侠的头部。
    丁任侠瞪大恐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王美秀。
    “美秀,你……你……”
    没等丁任侠把话说完,车子后座的门被拉开了。几双粗实有力的手拉扯着丁任侠,卡住他的脖子,在他嘴里塞了棉花,拿过一个黑色的头套套在他脑袋上,并反绑了他的双手。
    就在此刻的同时,丁任侠的司机也遭到了类似的袭击。他也被制伏了。
    丁任侠和司机被牢牢地捆缚着塞在汽车后座的坐垫上,叫唤动弹不得。
    车灯的光线中,王美秀见到这些来的穿日本军装的人中,有一个摘掉了头上的日军军帽,露出了纷披的秀发,抬起俏美的脸蛋望向她。
    王美秀心头狂喜。她强抑住兴奋靠那人挨近了两步,压低声音轻轻说:
    “尚长官。”
    尚云蔚激动地与王美秀抱在了一起。
    “行了,美秀。你好样的。你干得可真是太妙了。先不多说了,咱回头再细谈。走,把这车子开回去,将丁教官看管好了。”
    尚云蔚和王美秀分开后,夸赞了王美秀两句。她转身冷艳地对身边的部下们下了命令。
    车子调转方向往市郊驶去……
    “走,快走!进去!”
    好几名汉子拖着头戴黑套,被五花大绑,仍未完全觉醒的丁任侠进入了近郊的一所楼房,把他往一个房间里推。
    尚云蔚站在这个房间的中央。王美秀立于她身侧。
    丁任侠给拖了进来。
    尚云蔚用眼色示意除去丁任侠的头套和绑缚他的绳索。
    特工们拿掉了丁任侠的头套,扯出了他嘴中塞着的棉布,松开了捆住他的麻绳。
    丁任侠眨了一会儿眼睛,抬头见王美秀站在他面前,一下子呆愣了。
    “美秀,你……你怎么……”
    “住嘴!无耻的汉奸,卖国求荣的败类!不准你叫我的名字,这是对我的污辱!”
    王美秀义正词严地说。
    “美秀,我们,我们是一路人呀……”
    “闭起你的嘴!谁与你一路人?我屈身从敌,不过是奉长官之命施展计略混入敌丛,作为眼线。我哪会像你这样甘心地为日本鬼子卖命,充当倭寇的走狗?丁任侠,你被捕了。老实点!”王美秀怒叱道。
    “丁任侠教官,怎么样,想不到吧?这都是我设想出的计策。是我识穿了郑宝国的毒谋,安排王美秀这么做的。你以为她真的跟你上了贼船了吗?”
    尚云蔚发话了,讥嘲地说道。
    “尚,尚小姐……”
    丁任侠望着尚云蔚,呆愣了。
    “丁教官,过去在特工学校你是怎么教我们的?军统的家规,党国军人的纪律,当年你可是一条条地在课堂上宣讲。我们都逐一记在心上,至今言犹在耳。可是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尚云蔚说得激切起来。她提高了嗓音痛责,眼中盈泪。
    “尚小姐,我,我完全是身不由己呀。我当初并不像现在这样怕死。我潜伏日占区被日本人捕获之际,的确想过以死殉国。我曾在遭捕时试图吞枪自杀。只是我的手枪被日本人抢前一步夺了过去。”
    丁任侠沉静下来。他伤切地叙述出了苦衷。
    “丁教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沦为了汉奸,丧却了国军军人的血性?丁任侠,你太过分了!”尚云蔚激愤极了,怒叱道。
    “没有,我没有!我被捕时,起先对党国是忠心耿耿的!我没有辜负党国!是你们,是军统先辜负了我!”
    丁任侠彻底复原了神智。他愤慨地说。
    “尚小姐,反正今天我是死定了。我也不打算活着从这儿走出去。好,我跟你说个痛快。我丁任侠被日本人擒住后根本没料到自己会如今天这样,变得那么黑。我刚被缉捕,敌人拷讯我,我都是铁骨铮铮,坚不吐实,软硬不吃的!我丁任侠不是你想象中的孬种!”丁任侠喊了起来。
    “丁任侠,我承认你以前是条汉子,军统的精英,我景仰的教官。可今天,你变了,变得污垢满身,为人不齿。你出卖了党国,叫团体蒙羞。你知道吗?为了这场抵御日本强盗的战争,多少军统儿女倒下殉国了?他们大都比你年轻,资历比你浅。你对得起他们吗?你说,说呀!”尚云蔚愤慨地问。
    “哈哈哈!好,尚小姐,既然说开了我就不那么客气了,直言坦告吧。我为什么投降日本人,归顺汪精卫 ,内中原因,你们,你还有戴老板知道得比我更透彻!你们干了些什么?我刚遭日本人的逮系不久,军统局便认定我主动叛党投敌,拘禁我在重庆的家人,把我的妻子和母亲取消了军统家属的待遇投入牢狱!你们为何这样狠毒,不辨是非情理?说呀?告诉我这都是为了什么!”丁任侠昂头喊冤道。
    尚云蔚挺身如柱般伫立着,不答一言。
    “尚小姐,你怎么了?没话说了?说话,你说话呀!我的家人,我年迈的母亲和爱妻,还有孩子,戴老板拿他们怎样了!”
    丁任侠满脸涨红,恼恨而绝望地吼了起来。
    尚云蔚深吸了口气。她向身旁的冷月低声吩咐了几句。
    “是,明白。”冷月回答道。
    不一会儿,几名男女特工引领着三个人走进了尚云蔚站着的房间。
    这三个人年龄相差极大。老的白发苍苍,幼小的还只是七八岁的孩童。
    丁任侠看傻了。这几个人的面孔和身姿他再熟悉不过了。他一眼认出了过来的是他母亲、妻子和孩子。
    “妈……”
    丁任侠禁不住喊了一声,热泪滚滚。
    丁任侠银发满头的母亲看了丁任侠一眼,目光中有慈怜,也有愤然,怒其不争的愤然。
    丁母把眼光从丁任侠身上挪开了,将头调向一旁。
    “妈,您,您还健在……”
    丁任侠冲上前扶住母亲,关切激动地问。
    “不,别叫我妈。妈是中国人,没你这个汉奸儿子!”
    丁母淌着泪,看都不看丁任侠一眼,背对着他说。
    丁任侠的妻子也泪流满面,搂着孩子的肩膀背转身去,不理丁任侠。
    “妈,我不知道,不知道您来了这儿。你们都来了。妈,您受苦了。”丁任侠哭着说。
    “丁任侠,你听好了。妈身体上没吃什么苦。你投敌叛国后,军统局照旧给我们每月的津贴,按高级特工家属的待承有多无少地养着我们。生活方面我什么都不缺。”
    丁母说到这泪流不歇,顿住了。
    “啊,真的……真有这事?”
    丁任侠瞪大了双眼。他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他母亲说的话。
    丁母没理睬丁任侠。她擦去泪接着讲下去。
    “丁任侠呀,你根本不清楚,妈的心灵受到了多大的折腾伤害。自从我们知道你投靠了日寇,充当了汉奸卖国贼以后,妈的心坎完全地碎为了粉末,鲜血奔流,无休无止地流。你,你太让妈失望了。你自己说说,你这么做对得起我们全家,对得起你死去的爸,对得起栽培重用你的中华民国吗?你死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我们家的列祖列宗,万千为抗战牺牲捐躯了的将士们?你……”
    丁母说不下去了,悲泪狂泻。她的身子猛地一颤,人险些摔倒。
    丁任侠的妻子忙伸手扶住婆婆。
    丁任侠也想挽住母亲,被丁母拒绝,用劲推开了。
    “别碰我。你不是我儿子,不是丁家的人。我们丁家没你这么个当汉奸的子孙!”丁母伤怀地说。
    “妈,不要这样!听我说,您听我说呀!”
    丁任侠跪于地下,泪水不停地淌出。
    丁母没有吭声。她由丁任侠的妻子扶住,伤神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妈,我不孝,我有罪。但这一切我是情不自禁,有苦难言呀!我,我曾经也是军统的人,怎敢忘却党国的名誉,军人的气节,中国人的风骨?我潜伏日占区被捕之初,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只求为党国一死,死在敌人跟前,烈烈地捐躯!可我没料到,怎么也料不到我中计了。郑宝国他们对我说,我的家人已被国民党军统收监拘禁,因为军统怀疑我已经变节的缘故。郑宝国说得有声有色。日本人还把国统区,重庆方面刊登此事的报纸拿来给我看!妈,那,不会是真的吧?”丁任侠依然担心地问。
    丁母摇了摇头,说:“丁任侠,敌人跟你说的全是虚假信息,诓骗你的。我刚刚已和你说过,你被捕失节当了汉奸后,戴老板没有因你的缘故牵涉到我们。我们过往的一切待承照旧原封不动地给我们享有。戴老板还不住地吩咐发给我们适当的额外补贴,进一步保障我们的生活。物质上我们并不存在任何匮缺。妈只是忧戚你,你这个叛党卖国,不忠不孝的汉奸儿子!”
    “妈,我明白了。我现在方才醒悟了。日本人和汉奸他们欺骗了我,蒙蔽了我,将我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好悔,我真恨自己!唉,可惜晚了,太晚了。妈,儿子今生负了您,唯等来世再加倍补偿您了……”
    丁任侠双膝跪地,淌着懊悔的泪,说。
    “为什么要等到来世?自己做的事你应该现在把它抵偿。用行动加倍地补偿!”
    丁母止住泪伸手抚摸了丁任侠一把,语重心长地说。
    “不,妈,今生我没机会了,再也不可能获得机会了。我是军统的人。军统严酷的家规我尽皆一清二楚。军队的规章纪律本就非常严厉。军统又是党国军界中军纪最为严紧的。我背叛并出卖了团体,违背了我当初加盟军统时的誓言。单就这些,足够我死许多次了。妈,儿子,儿子就要和您永别了。保重,您……保重……”
    丁任侠跪在母亲面前,悔憾不迭地哭着说。
    丁任侠的母亲老泪纵横。她正想张口说什么,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间门口。
    丁任侠掉转头去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吓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戴……戴老板,是……是你……”
    戴笠伫立着如柱般不动,用愤恨又夹杂着哀悯的目光注视着丁任侠。
    一丝生的希望在丁任侠心底萌发而出。他猛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戴笠跟前。
    “戴老板,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背叛了团体,违犯了加盟军统时的誓言。可我,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求您看在我过去跟了您相当长时间,为党国创立过功绩的份上,饶我一命吧!饶命呀!”
    “丁任侠,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戴笠冷冰冰地问。
    “是,是。戴老板,我叛离了军统,变节投敌,充当了汉奸,恬不知耻,失却了党国军人的气节。我,我是败类,是叛徒。”丁任侠哆嗦着回答。
    “丁任侠,当年你初入军统时立过的誓词你还记得吗?”
    戴笠的问话犹同利剑,直刺丁任侠心坎内最绵薄的环节。
    “这……这……戴老板……”
    丁任侠瘫软在地,额上汗珠直冒,嘴唇打颤地说。
    “立即给我复述一遍。别在我跟前装熊耍赖!”戴笠冷寒地抛下了这句话。
    “是……是。我,我誓死以至诚加入团体,生进死出,效忠党国,服从领袖,严守团体纪律,听从命令。如违誓言,愿受,愿受最严厉的处分。”
    丁任侠软绵绵地瘫卧在地,眼神惧怯地翕动着嘴唇,无力地轻声说道。
    戴笠等丁任侠背诵完誓词,朝他轻轻一笑。
    “丁先生,你的记性还算可以,没把你发过的誓言忘掉。说吧,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戴老板,我死,只在您一念之间。但是,我若死了,我的老母儿女他们怎么办呀……”
    丁任侠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得透不过起来。求生的欲望使他不顾一切地伸手抱住戴笠的腿,哭着哀求道。
    “丁任侠,你很令我失望。军统怎么会培养出了你这个孬种?你自己瞧瞧,有多少军统的优秀儿女在抗战中把生命交付给了党国?你训育出的好几个学员就殉职在日寇的占据地域。他们难道没有父母亲人?他们就没有温馨的家?”
    戴笠的言词,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刺入了丁任侠的心坎。
    “爸爸!”
    丁任侠的孩子忍不住了,哭喊着扑向父亲。
    丁任侠搂住孩子,泪水滚滚而下。
    “戴老板,我求求你,看在我丈夫曾经为党国立下过殊功的情面上,饶过他一回吧!”
    丁任侠的妻子上前,泪痕满脸地跪于戴笠跟前的地上。
    “起来,丁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戴笠转换了口气,亲手扶起了丁任侠的妻子。
    “戴老板,您答应了给我丈夫一次悔过的机会了?”
    丁任侠的妻子见戴笠的脸色不像刚才那般阴沉了。她心怀一线希望,忐忑不安地问。
    “按军统的家规和军纪,丁任侠被枪毙一百次都不足为过。可是嘛,丁任侠毕竟曾为党国创过功勋,又是在不明真相的特殊情形下,让敌人诱哄上当,蒙蔽地做了汉奸。若是他果真翻然悔悟,肯跟我们彻底合作,我可以考虑给他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
    戴笠的话语中蕴含了一点存留丁任侠生命的余地。
    “戴老板,您真的答应给我机会了?”
    丁任侠犹如在深谷间行将掉下去的人,手触碰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抬头望着戴笠,颤巍巍地问。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悔罪表现和跟军统配合的程度与诚意了。”戴笠用令人寒颤的眼光注望着丁任侠,说。
    “是,是。戴老板,只要我能免于扣着汉奸的骂名被处死,我什么都说。您叫我干啥我就干啥。我一定倾力而行,彻底悔罪。”
    戴笠点点头:“好吧,丁任侠,那我就破例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别再令我失望。”
    “谢戴老板开恩。不敢,我再也不敢了。”丁任侠哀叫道。
    “丁任侠,我先问你,郑宝国近来为延安的要员代办的,替他们向日本人牵线搭桥之事的内情到底是怎样的?最近有什么进展?”戴笠直入主题地问。
    “这……”
    丁任侠感到有些难言了。他口吃地说了一个字,顿住了。
    “说!”
    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丁任侠的后心。
    “丁任侠先生,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你若再迟疑片刻就让你的家人为你收尸吧。”戴笠很不耐烦地说了这句话,把身子转向旁侧点烟吸了起来。
    “戴老板,不要杀我,别杀我。是,我说,我都说。郑宝国近来已和共方的人员搭伙了,并为他们不住地在日本人跟前奔忙。日本人已初步答应接见由延安委派来的首席代表了。”
    戴笠回过身诧异地盯着丁任侠。
    尚云蔚心感一阵骇然。她料不到那事情竟迈进得这么快。
    站在尚云蔚身旁的王美秀羞愧地低下了头。她为自己这些天来潜伏在日伪中间,居然没有注意留心这等重要的情形深感失落和歉疚。
    “丁任侠,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差误?”
    戴笠紧皱眉头,问。
    “戴老板,我讲的句句都是实话,千真万确。如有一个字扯谎,我甘愿以脑袋和性命担保!”
    “你这条命已值不了几个钱了。说吧,日本人打算在什么时间,哪处地点与共方要员会面?”戴笠冷峭地问。
    “是。日本人在郑宝国的恳请下,已经答应于一个星期后,由郑宝国和我出面把共方的人员领到天津日本驻军的警备司令部。山下将军可能会跟他们面谈洽商。”丁任侠抖颤着说。
    “你说什么?一个星期以后日本人就要和共方委派来的代表见面了?具体时间呢?什么时候?”戴笠厉声责问道。
    “戴老板,这,他们当前还没有预定。不过郑宝国应允了共方的要员,一定尽快让山下允承此事。”丁任侠说道。
    戴笠点了下头,转向尚云蔚,说:
    “尚小姐,和我进密室去。”
    尚云蔚跟着戴笠进入了封闭的,装有隔音设备的地下室。
    房间中,特工们看押着瘫在地上,命运未卜的丁任侠。
    丁任侠的眼神中各样的色泽都有。有希翼的期盼,也有痛悔和惊惧。
    汗珠,一串串硕大的汗珠从丁任侠的头发里渗出,流到他的额头上往下滚淌。
    密室里,戴笠和尚云蔚紧要地商酌谈论着。
    “尚小姐,这事,你如何看待?”戴笠问。
    “戴老板,丁任侠讲的情况我在过去的几天中已猜到了一些可能性跟轮廓。我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唯一我料不到的是,共方的代表和日本人的碰面竟来得这么快。”尚云蔚回答。
    “是的。我也没估料到这样的情形会发生得这般迅疾。看来延安方面是急着想尽力避免和日本人的大规模冲突,以便积蓄实力了。”
    “戴老板,是这样的。这般看来,日本人大概也因南洋战事极为繁多,将他们束缚得太紧,急于想脱身,至少在中国战场的某个部分暂且脱身。双方都有意向的勾当操办得才如此快当。我不能让他们达到目的。只要有我在,我决不允许发生这种丑恶的表演!”尚云蔚决然地回答。
    “尚小姐,我本来打算留在这儿督战指挥,直到此事成功告成之时。可是今天,重庆突然来了急电。委员长召我立即火速赶回。我不能在这儿帮你了。你将独自挑负起这两项任务的全部职责。尚小姐,你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英杰。你的才干在党国的军界中首屈一指。但这事异常棘手难办,困扰与险情大得惊人。你只管尽力去做吧。不论结果是什么,只要我见到你最后活着回返到重庆,我一定给你报功授勋。”戴笠恳挚地说。
    “戴老板的好意云蔚心领了。云蔚谢谢局座对我的关切。民族存亡之秋,魔鬼张狂之时,正是每个有血性的华夏儿女,正直刚烈之士舍命投身鏖战的时分。我是党国的军人,深知中华民国的荣誉,我肩头担负的重荷。戴老板,放心,我绝不辱命。敌人当下仍留给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定当加紧利用,拿出果决和无畏,还有睿智,粉碎这则耻辱的,让人发指的勾搭,带着胜利的荣光踏上折返重庆的路!”
    尚云蔚说得坚定有力,语气中满含自信。
    “尚小姐,听你这么说,我想此时此刻你心内大概已想出了办成这事的方案和门径了。”
    戴笠对尚云蔚笑笑,说。
    尚云蔚沉静地点了点头,说:
    “戴老板对云蔚真是了如指掌。是的,是这样的。”
    尚云蔚把嘴凑到戴笠耳旁。她将她新设想出的对敌谋略悉数小声说了出来。
    戴笠听着,他的双眉锁得愈发紧密。
    “尚小姐,你是想利用丁任侠这条新近被我们开通的,敌人意料外的内线,亲自闯龙潭虎穴了?”
    戴笠等尚云蔚说完了,问道。
    “是的,局座。这回,我不置身敌巢迎险而上,只怕不行了。”
    “尚小姐,你难道就不能委派别人去吗?”
    “戴老板,若要尽快把这两项任务办妥靠,揭破阴霾的幕布,恐怕当下在天津潜伏站,没有比云蔚更适合的人了。王美秀,她是我的同窗,但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她虽然对党国忠诚有加,勤奋努力,但她的资质还是差了一点。办理普通的机要还可以,但处理这样的重要攸关的事项,她的能力存在欠缺。朱润海那些人尽管打入了敌人的营垒,但他们都处于日伪的边缘层,日本人与汉奸头目并不肯过于信任他们这些新加入进去的军统人员。他们缺乏本事和条件在短期内获取日伪头目们的充分信赖,接触到汉奸高层的机密,更别说挨近日本人了。戴老板,请相信我,我会把握好分寸,注意自身安全的。我绝不会令您和党国失望!”
    尚云蔚用俏美的秀目望向戴笠,话音恳挚地说。
    “尚小姐,你的才能我早已亲眼目睹过了。你想的计策很好,也是当前可行的最为有效的策略。你的确是施行此项计略的不二人选。可是,你亲自去干这事,你的安全我不能不加以挂心。”戴笠不无担忧地说。
    “戴老板,谢谢您关心我。放心,云蔚不会有任何退避。自从我踏入了军统的门槛之后,多少险情劫难朝我逢临,我都化险为夷,并将一项项艰危的任务成功地告成了。戴老板,我有信心,这回我还能马到功成,将使命圆满完结,奏捷而返的。”尚云蔚自信满怀地说。
    “戴老板,再说,军统在抗击暴日的冷枪暗战中已付出了几万优秀儿女的生命代价了。云蔚能挺身奔向魔窟,为党国舍命地拼上一会,是我无上的荣耀和骄傲。特工,应以执行艰危的任务为荣。戴老板,我在特工学校便受过这样的训诫,特工两个字本身就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怕死的人没有资格当特工。云蔚既然披上了国军的军服,加盟军统为党国效劳,早把生死置于度外。戴老板,答应我吧。我绝不辜负您的厚望,定当全力以赴地为中华民国使尽我的所有!”
    尚云蔚见戴笠仍在犹豫踌躇,她跨前一步,俏脸上泛起刚毅的微笑,决然地请命道。
    “尚小姐,你真那么有信心,汉奸和日本人见了你以后会相信你是日侨吗?”戴笠放心不下地问。
    “戴老板,我有这个信心。敌人不可能瞧出破绽。我不会在他们跟前露出半丝疏漏。戴老板,不要劝阻了,成全我的心志吧。为了党国,为了国父的宏愿,我恳请您允准我再度拼上一回吧。”
    尚云蔚说得激情有力,语气坚执。
    戴笠又想了一阵,皱眉点了点头。
    “好吧,尚小姐,感谢你的忠诚,敬佩你的勇毅。只是,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及早作出安排。你潜伏虎穴后将无法直接领导军统天津站的运作,指挥部署等诸多事宜你也有很大的不便。我问你,在这段时间内接替你执掌天津潜伏站的人选你挑拣好了吗?”戴笠问道。
    “戴老板,我已心中有了眉目。我想妥当了。我认为王美秀堪当此任。”尚云蔚嗓音清切地回答。
    戴笠盯了一会儿尚云蔚美丽的脸蛋,锁眉思量了片刻,点了一下头。
    戴笠领着尚云蔚重又出现在丁任侠面前。
    “戴,戴老板……”
    丁任侠见戴笠的脸色比先前有所缓和。他心中的紧迫感稍微松弛了一些。他小声地说。
    戴笠没有做声。他向尚云蔚使去眼色。
    尚云蔚会意地点点头,上前对丁任侠说:
    “丁任侠,戴老板决定给你一次改过悔罪的机会。我先问你,郑宝国当下经常活动出入的场所,是不是‘凯茵’舞厅?”
    “是,是的。郑宝国几乎每周都去‘凯茵’舞厅,并在澡堂里蹦桑拿,和女人厮混。”
    “很好。那凭你在日伪中的地位和关系,帮我在‘凯茵’舞厅内找个随便什么的活计,应该不成问题吧?”尚云蔚问。
    “尚小姐,这没问题。是,我明白了。我一定照办。”丁任侠领悟地回答。
    尚云蔚浅浅一笑。她把脸蛋转向戴笠。
    戴笠沉着脸对丁任侠说:
    “丁任侠,你要办的事项先就尚小姐说的这么多了。你须做得令我满意,使尚小姐尽快便当地挨近郑宝国。”
    “是。谢谢戴老板了。对我来说此乃小事一桩,太容易办成了。”丁任侠喜出望外地回答。
    “别那么爽快地答应。不要以为你的罪责那么容易地算过关了。我这回让尚小姐去担负这个重要攸关,危险异常的差使。倘若尚小姐在执行任务中有了不测,我不管此事进展的过程和结局如何,你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将把你往昔的罪过加进去一并对你做出惩办。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戴笠语透寒芒地说。
    “是,戴老板。我明白。”
    丁任侠的身体又哆嗦了一下。他转脸望了一眼伫立在戴笠近旁的尚云蔚,定下心来点了点头。
    “丁任侠,签字盖手印吧。”
    戴笠冷冷地提醒了一句。
    一份字据被拿到丁任侠面前。
    丁任侠拿起写了字的纸张读了个透彻。
    “戴老板,谢谢您的宽宏大量,不咎前嫌。谢天谢地,我,我又是军统的人了!”
    丁任侠读完字据上写的内容,感激得热泪盈眶。他签好名字,爽然地伸手蘸上印油盖好了指印。
    “丁任侠,我打破惯例,姑且不用军法宽免你一回。当下你签过字了,又是军统的人了。以后你必须无条件地绝对服从尚小姐的调遣。如果尚小姐委派你办的事务你不用心办,帮办不成,或想耍什么滑头花招,心生异样,我绝不宽饶。我明明确确地告诉你,那时即便我的部下除不掉你,日本人也会杀了你。”戴笠冷酷地警告道。
    “戴老板,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干傻事了。实话说吧,当年我被捕,也曾刚烈过,宁死不屈过。只是郑宝国那家伙蒙骗了我,称我的全家老小因我遭捕的缘故在重庆遭害了。我经不住胁诱受骗上当,才跟着他上了贼船。戴老板,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跟日本人,与汉奸为伍了。我本来就是党国的军人,军统局的特工。我要昂起头做一回堂堂正正的国民革命军军人!尚小姐,请放心,我定当倾尽全力配合你行事,听从你的一切吩咐与命令。”丁任侠感铭肺腑地说。
    天,黑下来了。
    夜幕笼罩着的天津市,行人熙熙攘攘。
    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巷口,尚云蔚和王美秀身穿旗袍并肩行走着。
    王美秀一副心事沉郁的样子。她仍在为自己潜伏于日伪内部,挨近了郑宝国等汪伪高官那么久,竟如此疏忽大意,未能察觉到丁任侠无意间说出口的,共方代表企图勾连日本人内情的重要性深感内疚自责。
    “美秀,好妹妹,不要再责备自己了,行吗?看着你不高兴的样子,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闷了。”尚云蔚关切地说。
    “长官,我,我没法饶恕自己。我失职,洞察不周……”
    “别再说下去了,美秀。你干得很好,很成功。你已经准确地摸索清楚了郑宝国的行踪,大致的动向。这足够了。当下的事,新的任务分量是突然冒出的。别说你,只怕就连戴老板也没有预见到。美秀,你是成功的。”尚云蔚说道。
    “谢谢你,长官。”
    王美秀脸泛笑容,眼里仍留有泪水。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王美秀先说话了。
    “尚长官,你,你真的打算亲自闯龙潭虎穴,穿梭于日本人和汉奸中间?”
    “是的。我必须这么做。时间太迫促了。我们没有任何功夫等待拖沓了。我,只有我才能稳妥地饰演好日侨女子的角色,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近并取得郑宝国的彻底信任,再努力挨近日本人,力争探得敌巢内的绝密。”尚云蔚说得信心十足。
    “尚长官,您就那么有自信?郑宝国狡猾得像只狐狸。他似乎对任何人都心存防备。我假装归顺他以后,他虽然好色,跟我跳过几次舞,玩了我好多回,可我看得出他心中始终不敢完全对我放逸。稍有些分量的事他都不让我知道。他的行踪我还是和朱润海他们暗中打听窥视,旁敲侧击地侦伺,弄到了几分蛛丝马迹。”
    “美秀,你说得对。郑宝国这个大汉奸作恶多端,已被我们军统列入了首要的密裁对象。他不可能在任何一点事情上掉以轻心。他不会对身边的所有人,哪怕是最亲近他的部属心腹,他的同胞,完全放心信任的。但是我有所不同。因为我出现在他跟前,角色和身份是日侨。郑宝国视日本人如靠山和保护神,不会对日本女子心生疑团。这点我有把握。郑宝国这种人的内心我了如指掌。”
    “尚长官,您说得在理。可我仍很担心,担心您的安全。郑宝国和他的日本主子,还有延安派来的人,他们会相信您是日本人,果真把您当日侨看待吗?”
    “美秀,会的。这,我有把握。你放心吧。我在美国经受过日语的特殊训练,对日本问题的专门研究。我的日语说得相当流利,和真正的日本人一般无二。我有绝对过硬的能力,足以使敌人确信我日本侨民的身份。”
    王美秀听到这感动地执住尚云蔚的双手。
    两人四手相握地互望着。泪水从她们的眼里涌出。
    “美秀,我离开后必须全力以赴,舍生忘死地对敌。在敌人内部为党国拼战。军统天津站的指挥和运作我交给你了。我请你与没有进入日伪中潜伏,执行任务、待命的所有弟兄姐妹通力合作,尽你们所能地为我提供帮助和掩护,执行我在敌巢内往外发出的一切命令指示。”尚云蔚恳挚地说。
    王美秀自禁不住了。她扑入尚云蔚怀中,泪水汪汪。
    “尚长官,为什么,为什么您不让我再度回返日伪中间?我甘愿和您,我的同窗姐姐跟上司在一起并肩而战。我宁肯陪着您到底。”
    “不,别这样。不要哭,别哭。”
    尚云蔚轻拍着王美秀的肩膀,轻声柔语地劝慰。
    王美秀勉力止住泪,抬眼望向尚云蔚。
    “美秀,你我都是党国的军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以战斗跟执行险情程度高的使命作为荣耀和职责。遵从我的指令吧,美秀。听着,不要流泪,即使我真出了意外你也不准落泪。党国军人不应该在战斗的时分,为倒下的战友伤心无用地洒泪。我若真出了万一,美秀,你要带领余下的,活着的天津站的兄弟姐妹继续顽强地跟敌人周旋,为党国献出你们所有的能量,倾力舍命地接着操办我没能做完的艰危使命。”
    尚云蔚盯着王美秀悲愁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说。
    王美秀泪下如雨。她抽泣着把身子紧靠尚云蔚。
    尚云蔚更用劲地紧搂住王美秀。泪,顺着两人俏美的脸盘滚落。
    几天后,傍晚,郑宝国公馆装饰豪华的房间内。
    郑宝国由丁任侠陪着,正在跟秦四方与王克难密谈。
    “秦先生,我很高兴地告诉你,好消息来了。山下将军已经答应很快接见你们。地点就在皇军警备司令部。到时候我领你们去。”郑宝国一脸笑容地说。
    “谢郑先生了。郑先生,你辛苦了。我们感激不尽。”
    秦四方握住郑宝国的手说道。
    “秦先生,说实在的,我们的郑先生为了你们跟日本人接洽的事,是费劲了心血,奔波忙碌。眼下,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你们真该谢谢他。”
    丁任侠站起来笑着说。
    “当然。这还用说?郑先生,我们永远都对您的恩荫铭记在心。”王克难说道。
    “王先生,你这就见外了。大家出来江湖混,虽身处不同的集团政党,但彼此私下打个照面,互相帮一把还是应当的嘛。”郑宝国笑了笑,说道。
    “哈哈哈!”
    在场的几个人除了丁任侠外都大笑了起来。
    “丁处长,瞧你愁眉不展的样子,你是不是有啥心事?”
    郑宝国瞧见丁任侠心情烦闷不振的模样,有些担心奇怪地问。
    “郑市长,您过虑了。谢谢您的关切。我这个死里逃生,虎口脱险的人深感铭谢。”丁任侠沉稳地回答。
    “丁任侠先生,你能平安地回来,又摆脱了一回险境,免遭国民党军统的毒手。你应该高兴才对。”郑宝国说。
    “是呀,是的。我应当高兴。我又一次跟死神擦肩而过了。只可惜,可惜了王美秀小姐。她为了掩护我脱险,自己……”
    丁任侠故意把话头顿住。他眼里渗出了两行清泪。
    “原来是这样呀?丁处长只管安心好了。王小姐她也算是我们的人。她是为大日本帝国,为大东亚共荣圈捐出了生命的。放心,日本帝国不会忘记她的功劳,我们也会让她名标青史的。”郑宝国拍了拍丁任侠的肩膀,劝说道。
    “郑先生,您不了解她,更不知晓美秀和我之间的感情。她在特工学校曾是我的学生,最好的学员之一。我,我对不起她……”丁任侠哀戚地说。
    “哈哈,丁先生不必如此,大可不必如此伤情。一个手下的学员算得了什么?看看我吧,叫别人帮我死过多少回了。就在几个月前,那回军统对我的行刺中,我先有预见,让一个我精心挑选出的替身当了我的替死鬼。要不是他为我吃了那颗子弹。我现在只怕早见阎王去了!丁先生,王美秀小姐自愿为你做出了这种选择,只能说她福薄命浅了。你万不可过于伤怀。”
    郑宝国笑着,脸露诡诈地说。
    丁任侠咬咬牙:“好,还是郑市长说得对。我不再给一个死去的人多伤心挂怀了。没错,到了这一步,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了,生跟死无所谓了。何况美秀与我由军统走到现今,过着的都是刀头舔血,有今天未必有明天的日子。美秀她既然走了,就由她走吧。我不再挂心牵肠便是。”
    丁任侠在桌上的酒杯中倒满了酒,一饮而尽,又坐回到他的椅子上。
    “丁先生,你的心坎似乎还有些纠结呀。”
    郑宝国见丁任侠依然郁郁寡欢的样子,问道。
    丁任侠静默地坐着,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
    “丁先生,不要这样。今天是欢快的时分。我们为秦先生他们跟皇军联络碰头的事已大有眉目。我们给秦先生的组织和日本皇军立了大功,永保富贵的日子到了。丁先生,别为琐事缠扰自己了。走,我们和秦先生王先生一道去凯茵舞厅快活一番吧!”郑宝国嬉皮笑脸地说。
    丁任侠仍坐着抽烟,一声不发。
    郑宝国把脸转向秦四方:“秦先生,你意下如何?如果不嫌弃,我们一同去凯茵舞厅乐和快活一回吧。”
    “郑市长真是太客气了。行呀。郑市长提出的也正是我们心中向往的。我们也累了,需要休息。拜托郑市长了。我们就陪着您一同去玩个痛快吧。”
    秦四方来天津那么久还没得到娱乐放松。郑宝国的这番召请他求之不得,爽快地答应了。
    “这样呀?太好了。两位先生,请吧。”
    郑宝国说完又转向丁任侠,说:
    “丁处长,既然共方的代表都同意了,你还迟疑什么呢?快去准备,带人护送我们前往。进入舞厅后你也尽兴地吃喝蹦舞个痛快,把你的劳乏烦郁尽皆消散。对了,丁先生,听说你前两天给凯茵舞厅介绍了一个姑娘。有这回事吗?”
    丁任侠吐出一长串烟圈,不动声色,沉着地说:
    “是的。我的确介绍了一个姑娘给凯茵舞厅。我推荐她在那儿担任营销助理。”
    “哦?刚进门你就令她任营销助理,高层的白领工作?”郑宝国问。
    “不给她做办公室,难道让她下舞池当交际花陪男人跳舞不成?日本的姑娘,人貌若天仙,精明能干。给她当营销助理已经够委屈她了。”丁任侠平静地说。
    “啊,她……她是日本人?”
    郑宝国一听丁任侠给凯茵舞厅引荐的姑娘是日本人,心里惊了一跳。听到那女子俏美如花后,浓郁的色欲也在郑宝国的心底萌生。
    “丁先生,这,怎么回事?一个日本女子是如何让你碰见,介绍到凯茵舞厅里去的?你可不能太过怠慢了大日本帝国的女人呀。”郑宝国语带惶然地说。
    “郑市长,告诉你,这女子她并不是在日本帝国出生的。她父母是日本人。她生在上海。”
    “哦,是这样。那,丁先生,她叫什么名字?你是如何逢遇到她的?你应当早告诉我一声,我叫人给她安置比在舞厅当助理更高档舒适的工作跟所在。”
    “好的,郑市长。她叫百美雅子。我怎样认识她的,说来话长呀。前些天,我在大街上被军统的人伏击,绑架着押走。我沿途趁看守我的特务不备侥幸脱逃而出。我担心身后有追兵或眼线,如丧家犬般地失魂落魄。我发现总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尾随在我后头,怎么也甩不掉。正当我急切万分,身陷绝境之时,我来到了一条错中复杂的胡同前,不假思索地闯了进去。
    “那胡同的尽头有一间民房,门没关紧。我推门而入想借那处所在隐藏自己,使军统的人找不到我,我或许能得以脱身免难。
    “我刚一进门就听到了一声尖叫。我见到有个女人用眼睛盯着我。她的目光中有惊惧,但没有推拒我的色泽。那女子很漂亮。我那时顾不上太多了。为了自己保命我想掐死她,使她永远做不得声,救护我自己。正当我准备干掉她时,她大声地对我说她是大日本帝国的侨民,我若胆敢伤她一根头发定会被处以极刑。她随即亮出了她日侨的身份证明。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瘫坐于地。”
    丁任侠若有其事,语含叹息地说。
    “丁处长,接下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有难为伤到她吧?”
    郑宝国的心揪了起来,紧张担忧地问。
    “郑先生,如果我难为了她,我还能活着回来重新见着您吗?我知晓了她是日本人后,哭着跪下求她,恳求她救我一命,帮我一把。我说我被军统的人追杀得紧,恳请她替我将军统的杀手引开。她知悉了我的境况后目光中蕴满了同情,答应了我。她把大日本帝国的太阳旗悬在门口。军统的人来到门外瞧见了醒目的太阳旗害怕了,止步不敢贸然闯入。那些特务又给她手持日本帝国的侨民证步出屋门训斥了一番,不敢造次,全都灰溜溜地走开了。她又留我在她那里过了一夜,待到周围都风平浪静了,我打算向她道别之际,她流泪喊住了我,请求我带她一道返回。她说她当下已是孤身一人。她工作的厂区被解散了。她希望托我帮她找份工作。救命之恩岂可不报?何况她的长相胜似天仙,俏美丽质。我就将她带了回来,凭我的特殊关系在凯茵舞厅给她安置了那份助理的职位……”
    丁任侠口若悬河地将编好的事情滴水不漏,逼真地讲了出来。
    “凯茵”歌舞厅,二楼的一所布置雅洁的房间。
    尚云蔚身穿洁净整齐的女式西服,胸前扎了个黑色蝴蝶结,表情冷艳地坐在办公桌前。
    “长官,目标出现。”
    跟尚云蔚在一起的冷月进来悄声报告。
    尚云蔚点点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走到一扇可以望见楼下舞池的小窗,朝舞厅的进出口方向张望。
    郑宝国由丁任侠陪着,与秦四方跟王克难一道步入了舞厅,径向舞池行去。
    郑宝国等人身后,还有好几名穿着便衣的保镖和警卫。
    尚云蔚一眼瞧见了在郑宝国和丁任侠身旁,她以前在天津郊区的茶舍中碰到过的秦四方。
    “这儿,这个人为何会在这儿出现?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汉奸吗?不像。我在与他接触的短暂时分,虽然他有对我生出不轨的迹象,但我从他的表情动作分析,此人一点也不像汉奸队伍里的人。莫非他到这里来,心怀别的目的跟动机?他想干什么?”
    尚云蔚暗自思忖着。她的大脑飞转,疾速地思量着下一步的方案和动向,各种情况如果发生时该采择的步骤和跟应对策略。
    舞池里,音乐声奏得欢快。男男女女忘情地,全神贯注地翩翩起舞。
    郑宝国等人跨入舞池,各自寻觅到一个伴舞的女郎跳起舞来。
    郑宝国是舞场老手,跳舞的动作十分老练合拍。
    秦四方平日里舞跳得很少。他舞步时常错乱失调,再加上心气紧迫,动作接连不到位。跟他蹦舞的舞女,穿着高跟鞋的玉脚让他踩了许多次。
    秦四方不好意思再跳了,怕太出洋相。他停了下来。
    “秦先生,怎么不跳了?”
    郑宝国也刹住了舞步,心里清楚却故意地问。
    “哦,郑市长,我没跳过舞,不懂怎么跳。总是踩着人,怪别扭的。”
    秦四方有点难为情地说。他一脸尴尬。
    “哈哈,这样呀?也好,秦先生停下也罢。刚好我也跳累了。咱都歇歇吧。”
    郑宝国的心思不在跳舞上,早飞到丁任侠跟他说的那个所谓的“百美雅子”身上去了。他急于一睹这个俏美女人的芳容。
    “丁处长,你的那个百美雅子,她在啥位置?”
    郑宝国的眼睛在舞厅的各个角落四下寻觅着,问被他叫到面前的丁任侠。
    “郑先生,你色胆包天啦?你不想想,雅子她再怎么低微也是日本国的女人。她能在交际花汇聚的所在,这样的场合给你瞧见吗?”
    “哦,对呀,对。是这样。我忽略了这点。丁先生,那你现在可以行个方便,带我去看看她吗?”
    郑宝国笑着恳请丁任侠。
    “郑先生客气了。您是我的上司。您的命令和吩咐我敢不照办?”丁任侠恭维地回答。
    “丁先生,我们一起过去吧。”
    秦四方也很想见识那位丁任侠描叙得美若天仙的日侨女子。他对丁任侠说。
    “好。秦先生,我们一道去吧。”丁任侠朝秦四方笑着点点头,说。
    丁任侠领着郑宝国跟秦四方往二楼,尚云蔚等候着的房间走去。
    丁任侠他们走到了尚云蔚房间的门口。
    丁任侠向郑宝国与秦四方使去眼色,恳请他们暂且留步。
    丁任侠敲响了房间的们。
    “雅子小姐,是我。请开开门。”
    门开了。一身女式西服套装的尚云蔚出现在房间门口。
    郑宝国望着尚云蔚俏美的脸蛋,眼睛瞪得老大。
    “漂亮,太漂亮了!这个女人可真让我动了心。天,只要让我跟她睡上一宿,不,能和她跳一次舞,握两下手,我便心满意足了。我没碰到过这么美,蕴含着高贵气质的女人。我接触到的所有漂亮的妞儿,我的几个姨太太,一个都无法跟她攀比。她比我想象中的更美艳!”
    郑宝国暗自在心里说。
    秦四方也用好色的目光望向尚云蔚。
    “这个艳丽的姑娘,我怎么觉得有点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她了?好像是的。可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秦四方心里思量开了。
    “丁处长,谢谢您来看望我。雅子感激不尽。”
    尚云蔚甜甜一笑,对丁任侠说。
    “雅子小姐客气了。丁某愧不敢当。”丁任侠说道。
    “丁处长,哪里的话?雅子孤身一人寄居异乡,举目无亲,身单影只,还承蒙丁处长垂怜,得以寻觅到安身所在。丁处长,您是我的恩人,我仰慕依赖的大树。”
    “雅子小姐不要这么说。我丁任侠何德何能?你就不要羞辱我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女子。能结识上你是我丁任侠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分。”
    “丁处长,瞧您说的……”
    尚云蔚说到这娇羞地笑笑,低下了俏脸。
    尚云蔚跟丁任侠说话时故意用了带有浓郁日本腔调的中国话。
    郑宝国听着尚云蔚与丁任侠的对话,身子打了两下颤,倒退了半步,神情迟疑复杂。
    “她,他真是地道的日本人,大日本帝国的姑娘。她说的中国话带着极重的日语口音。我。我刚才居然对她抱有非分之心,还想动她的心思。我……不过,她又是那么漂亮,这般可人。她真会接纳我吗?我又该怎样想法子打动她的芳心?我真有可能把她据为己有吗?”郑宝国在内心思忖着。
    “丁处长,这两位是……”
    尚云蔚装作碰见陌生人害羞怯怕的样子,问丁任侠。
    “雅子小姐不必羞怯。我们进去。进了你的房间,我详细给你介绍。”
    丁任侠领着郑宝国与秦四方随尚云蔚进了房间。尚云蔚顺手合上了门。
    尚云蔚让郑宝国他们坐到沙发上,沏好茶。她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雅子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天津市的代市长郑宝国先生。他可是大红人呀,对日本帝国忠心耿耿。山下将军极为赏识他。你今后可要诚挚地待承他呀。”
    丁任侠用手招向郑宝国,对尚云蔚说道。
    “是,明白了。郑市长,雅子有幸认识您,感到天大的幸会。”
    尚云蔚站起来,按日本人的礼节向郑宝国鞠去一躬。
    “啊,别,快,不要这样。”
    郑宝国见状有些手脚无措了。他忙站起来嬉皮笑脸地说道。
    “雅子小姐,这位是……”
    丁任侠把手伸向秦四方对尚云蔚说到这,被一旁的秦四方截住了话音。
    尚云蔚朝秦四方投去逗人的眼波,甜美的笑颜,将秦四方的内心搅得春水荡漾。
    “丁处长,这位先生如果不肯让我知晓他的姓名和大致情状,定然有他的原因。您就别使他犯难了。这位先生,您说是吗?”
    尚云蔚朝秦四方又是一笑,恬然地问。
    “雅子小姐,我,我是……”
    秦四方正想向尚云蔚如实相告,可他的警惕性,他的组织内部的纪律,他的上级在委派他来执行任务前对他的嘱咐,此时猛地涌上了他的心坎。
    “秦四方同志,明白你这次任务的分量和重要级别吗?”
    延安的总部内,秦四方的上级对秦四方问道。
    “首长,我明白。我一定为组织尽全力将它完成。不管碰到什么情状我都要以个人的名义做好它。我绝不会使组织跟领导为此事背上负荷。”秦四方回答。
    “很好。这就好。秦四方同志,这项任务十分艰巨棘手。你到了日占区后,行事说话必须比平常的任何时分都要多留一份心思。不到万不得已,非说不可的境地,不可以把自己的身份,你担负的任务捅出一个字。秦四方同志,明白吗?你此行若把事情办成功了,人民的武装部队便在今后有可能爆发的对蒋介石匪帮的战斗中,少了许多麻烦和羁绊。毛 和我们的组织将永远感谢你。你去吧。”
    上级的这番言辞,此刻又在秦四方耳边响了起来。
    秦四方强使自己平定下来。他朝尚云蔚笑了笑,重又沉下脸不说话了。
    “哈哈,秦先生害臊了是吗?没关系。你不说我替你说。雅子小姐,这位是……”
    丁任侠正要向尚云蔚讲出秦四方的来由,被秦四方连拖带拽地阻止了。
    “秦先生,何必如此呢?雅子小姐她可不是外人。她是大日本帝国的高贵女人呀。在她跟前你还有啥隐情说不出口呢?告诉她,讲出来吧。现在门密闭着,没有任何外人会注意到这儿。反正当下不告诉雅子,过些天在山下将军跟前你也要把你自己的内情吐露的。不然,你们的组织怎么跟皇军订约?”
    郑宝国讨好尚云蔚,对秦四方这样说。他内心早把尚云蔚当做日本人,提防和警惕全然消弭。
    郑宝国说完了这话色迷迷地望着尚云蔚,一副馋涎欲滴,却碍于对方的特殊身份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
    尚云蔚从郑宝国的这番话中感到心头一震。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把秦四方的身份和来历动机猜了个八九成。
    尚云蔚明白了。她完全肯定了秦四方便是前来跟日本方面接头洽谈,打算密定协约的共方组织的代表人物。
    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了尚云蔚的心坎。她望向同为中国人,名义上是抗日友军,至今仍未在公开场合决裂的集团的代表,这个在天津郊外的茶舍与她碰过面,对她心怀鬼胎的粗壮大汉,痛心疾首。
    尚云蔚强使自己定神。她朝秦四方笑笑。
    “这位先生,我看你似乎有几分眼熟。要事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在天津城外不远的茶舍中,曾经碰过一面。
    秦四方一听,恍然大悟。
    “难怪呀,是的,是的。我的确在来天津的路上,在城郊的那家茶舍见过了你。雅子小姐,失敬了。抱歉,抱歉。”秦四方有些难为情地说。
    “雅子小姐,这位秦先生可是延安派来的共产党的代表。你可要好好待承他呀。”丁任侠在一旁说。
    “什么?共产党?那是什么呀?”尚云蔚故作不明地问。
    “哈哈,雅子小姐怎么连共产党也不晓得?”
    郑宝国看得乐了,放松了下来,打趣地对尚云蔚说。
    尚云蔚假装不懂地摇了摇头。
    “我不懂,真的不明白。共产党是啥样的呀?我只听说过国民党的军统是大日本帝国的敌人,破坏治安的隐患。你说的共产党,他们不会也是日本帝国的敌手吧?”
    郑宝国点了点头,阴笑着说:“雅子小姐大家闺秀,哪晓得那么多人情世故,政情战局?国民党军统是日本皇军和我们汪精卫 领导下的国民政府,当前的最有危险跟破坏力,最令人憎恨的敌人。这位秦先生代表的共方组织,按目前的编制和道理说也属于国民党重庆军武装的系列,受老蒋番号的国民革命军第八路跟第四路军。但他们不属于重庆政府管。老蒋对他们是半点儿控制与实际的影响力也没有。呵呵,放心。尽管他们过去因为各种需要,的确在表面上与日本皇军敌对过,发生过不快,但如今,他们快跟日本帝国成为和平共处的伙伴了。哈哈哈!”
    尚云蔚的胸坎充溢着愤火。她真巴不得拔出枪把郑宝国和秦四方就地崩了。但她的任务,她的使命还没有告成。她至少在这时还不能那般做。
    尚云蔚强压怒火,笑脸迎向秦四方。
    秦先生,谢谢了。我虽生于上海,但我自幼都在日本帝国长大。天皇陛下的恩泽浸透入了每个帝国国民的心田。秦先生,感谢您和您的组织为大日本帝国付出的辛勤和劳苦,恳切的诚意。天照大神的灵光定会眷佑您。“
    尚云蔚声音柔雅,语似吐珠,让人听了若温泉润入心肺,舒畅和悦异常。
    “哈哈哈!”
    郑宝国大笑了起来。
    “好呀,有雅子小姐的这句话足够了。秦先生,雅子小姐都这么说了,给你们献上了美好的祝福。我想明天你和山下将军会面时,事情八成能行。记着,事成之后别忘记我们,包括雅子小姐给你们的帮助和恩惠呀。”
    “是,郑市长。您的恩情我和我的组织领导都不敢忘怀。雅子小姐,谢谢了。”秦四方忙不迭地道谢着说。
    “雅子小姐,如果你不介意,可否陪我们去跳个舞?”
    郑宝国憋不住了,色迷迷地问。
    “郑市长,这只怕不妥。雅子她再怎么样也是个日本人。和我们跳舞她不合适,有失身份。再说,我至今还不清楚她会不会蹦舞。”
    丁任侠有意地说。
    “丁处长,这也挺好。跳舞的事,我会,我也懂。郑市长俊朗优厚,一表人才。我这个失去了父母,沦落异乡的孤女能得到他的赏识抬爱,他乐意屈尊跟我蹦舞,我感谢都来不及。再说,郑市长是日本帝国的忠实朋友。我陪伴服侍他有何不适之处呢?”尚云蔚故作娇羞地说。
    “雅子小姐,太谢谢你了。你也太高抬我郑宝国了。”
    郑宝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牵着尚云蔚的手,挎住她的胳膊,忘乎所以地与尚云蔚一道往舞池走去。
    “秦先生,丁先生,你们也来吧。”
    尚云蔚回头向秦四方与丁任侠嗓音甜润地招呼道。
    “哦,哦。好的,一定,一定。”
    秦四方早已快按捺不住了。听了尚云蔚甜软的话语,给出的邀请,整个人像抽起来的发条一般,兴奋地跟着尚云蔚跟郑宝国奔向舞池。
    舞池里,身穿西服和连衣裙、旗袍的男男女女在优美快捷的流行乐曲声中,成双成对地搂抱着蹦舞。
    郑宝国紧环着尚云蔚,兴高采烈地跳着舞。
    尚云蔚极力迎合郑宝国的舞步,动作优雅地踏舞。她一边跟郑宝国跳舞,一边用满含柔情的目光投注着他,把郑宝国弄得更加色迷心窍,馋涎欲滴。
    郑宝国的心思已不在跳舞上了。跳了没多久他便以感到累乏为由,领着尚云蔚去往舞厅的休息室,一间装饰豪华的客房,叫了一桌丰盛的点心,硬拉着尚云蔚坐下。
    “郑市长,这……”
    尚云蔚摆出诚惶诚恐,怕羞不安的样子,对请她坐到自己跟前的郑宝国说。
    “哈哈哈,雅子小姐害臊什么?今天是我郑宝国请客。你何必拘束?应该的,完全应该的。再说,你是日本帝国的侨民。我与你坐在一处我自己还唯恐不够格。请坐,雅子小姐。”
    郑宝国热忱地招呼尚云蔚。他扶着尚云蔚慢慢地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郑市长,我的中国话说得不太好。万一出了差失,还望您多多包涵体谅。”
    尚云蔚有意用不太熟练,含着极重的日语口音的中国话向郑宝国柔情地说道。
    “不,雅子小姐,你的中文讲得流畅极了。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大习惯,可以说日本话。日本话我也能听,可以说上几句。”郑宝国恭维地说。
    “哦,郑市长也懂日本话?您可真太厉害了。”
    尚云蔚便当地将一句地道的,满含北海道音调的日本话讲了出来。
    尚云蔚在国内外接受特工训练时,对日文进行过精心的练习。她讲出的日本语和真正的日本人没有任何差别。即使最内行的语言专家也无法识别出她的日语说得跟地道的日本女子存在差异。郑宝国这样对日文一知半解的汉奸就更辨不出所以然了。
    “雅子小姐,夸奖了。我这个人对你们日本民族,大和的土地倾心向往。日本的语言文字,我粗通一二,只是不够精通,非常不精通。我真是太冒昧,太自以为是了。不好意思,呵呵。”
    郑宝国歉然地阴阴一笑,改口用中文向尚云蔚讲道。
    “郑市长别谦虚了。您可真是个全才。大日本帝国得到了您是福气盈门,武运登临。”
    尚云蔚柔雅地笑笑,说。
    “哎呀,雅子小姐,你这么夸我让我如何心感安宁,胆敢领受呀?日本皇军武运通达,精悍善战。我们这些人,为皇军的战功略尽心意,出份薄力。能替日本帝国效力我深感荣幸和骄傲。雅子小姐,你是上宾,是贵客。鄙人站于你面前侍奉招待你,感到殊荣呀。”
    郑宝国用更加讨好卑下的口气说。
    尚云蔚又是一笑。她站起来朝郑宝国鞠了一躬。
    “雅子小姐,别。你不是要折杀我吗?”
    郑宝国感到慌促了。他赶紧起身恭敬地回了个礼,双手搀住尚云蔚让她坐回沙发上,亲手给尚云蔚斟了一杯饮料。
    “郑市长,我,我……”
    尚云蔚望着郑宝国。她执杯的手抖颤了起来。她眼里的泪潸然而出。
    “雅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郑宝国见状有些慌促了。他忙扶住尚云蔚的娇躯,惊问道。
    “郑市长,我好感怆。我无以向您表示该施与的答谢了。您,您太好了,这般关心我,就像我父母生前那样关照我。”
    “哦,雅子小姐,你的父母,他们怎么了?他们不都是日本人吗?”
    “郑先生,是的。我父母是北海道人。我出生在上海长于东京。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投身商海,置身于繁忙的商务。我十七岁那年,就是1937年,中国战事开打后,父亲认为中国是个潜力极大的市场,便领着我们全家重又回到了上海。父亲的企业在日本和中国两地都是越做越火,日益兴旺。谁知好景不长,两年前,太平洋战争爆发,帝国军部征调我父亲的商船往南太平洋运送军需辎重。父亲他也跟着商船漂赴南洋。他……”
    尚云蔚讲到这儿有意顿住了嗓音。她的泪不歇地流淌。
    郑宝国看着泪水涟涟,如雨后梨花,更显娇俏动人的尚云蔚,心悸越发剧烈地抽缩激荡。
    “雅子小姐,怎么了,你父亲他……”
    郑宝国作出关切的样子,按住心内的色欲,问道。
    “父亲出海后船队遭到了美机的轰炸。父亲他再没了消息。母亲,母亲闻知父亲的噩耗急得晕了过去,从此一病不起。过了两个月,母亲也……”
    尚云蔚讲叙着这些编造出来的她的履历。她猛然忆起了她自己的家庭,她专横封建的父亲从未体贴关照过她,给她任何支持帮助,经常打压辱骂她,强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威胁说她不从就把她赶出家门。她思念那无私地将全部薄力,把身边仅存的值点钱的嫁妆全拿出来给她,倾力帮助她脱离父亲管辖的家庭勇决地出行,往远方自由无羁,辽阔浩瀚的蓝天碧海飞腾,为她日后在事业上腾达贡献非凡,帮她迈出人生新旅途的第一步,最为关键紧要的第一步的她慈爱的母亲。她无比感伤遗憾,她离开专制家庭后那么长的岁月,身处打拼鏖战之中,因忙于各样事务至今也抽不出功夫返家看上一眼,流着泪呼唤一声她倍加眷念的亲爱的妈妈。她感到无垠的伤怀从心底涌起,泪水遏制不住地滚淌。
    “妈妈,您看得见女儿,知晓女儿现今的所在吗?女儿正在为党国舍命地死拼。妈妈,我会变得比往昔更刚强。女儿惦念着您,绝不令您失望,一定不会让您有半丝失望。女儿如今是党国的军人,军统的特工。妈妈,求您在远方家乡去一趟基督教堂,为女儿祷告,求万能的主赐给女儿更多的勇毅才智直面恶魔,迎向凶险神秘的险滩暗礁……”
    尚云蔚控扼不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狂涌。她在心内祈求着,坚守自己不屈的志尚。
    “雅子小姐,别哭,不要哭了。来,抱着我,紧紧地抱住我。”
    郑宝国掏出手巾帮尚云蔚擦去泪水。他趁势将尚云蔚揽到身前,轻声说道。
    尚云蔚强止住泪,咬牙定下神来。她把身子贴靠在郑宝国胸前,用有力的粉臂环住郑宝国的颈部。
    郑宝国带着金丝眼镜的脸上现出了得意,满是淫邪的窃笑。
    “郑市长,抱紧我,抱得再紧点。在您怀里我觉得特别有安全感,极度温馨。”尚云蔚装出柔情地说。
    “雅子小姐,好,好。放心,别害怕,不要心存惊惧。你的际遇很让我同情。放心,你的灾劫已经过去,结束了。我会保护你的。”郑宝国奸笑着说。
    尚云蔚抬眼望了一下郑宝国,苦涩地笑笑,摇了摇头。
    “郑市长,别再宽慰我了。没用了,不顶事的。您能替我遮挡一时,使我的心境畅悦片刻。可您能够保护我一辈子吗?当下,跟您在一起的时分是我有生以来最为欢快的时节。可惜,可惜眼下的这一切,包括您在内,很快会从我跟前消逝。我过不了多久又要如过往一样,在异国他乡漂泊,无依无靠。”
    “雅子小姐多心了。怎么会呢?放心,只要你愿意,我会把你带入我的公馆,保护照料你一生一世。”
    郑宝国好色地盯住尚云蔚,笑着说。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郑宝国总是说一不二。雅子小姐,我只是害怕你不乐意。”
    “郑市长言重了。我这个他乡漂泊的帝国孤女,举目无亲,能得到郑市长捎来的丁点福泽已心感万分仰谢。得到郑市长的格外惠顾,雅子做梦都梦不到能获得的奢望,雅子铭感万分,无法用言辞表达我心中的欣喜。郑市长,今晚我遇到的这事是真的吗?您果真说出过刚才的那番要领我去您家中的话吗?我,我没做梦吧?”
    “雅子小姐过谦了。你哪会是在做梦呢?当下的我就真真切切地坐在你面前。我一定会照我刚才所说,呵护你一生的。雅子小姐,你将自己看得太低了。得到你这样的高抬,也是我郑宝国百世得来的福分。”
    郑宝国环搂住尚云蔚,一脸淫笑地说。他把手伸向尚云蔚俏丽的脸庞。
    “郑先生。”
    尚云蔚假装出很殷勤感激的样子合上眼睛,偎靠着郑宝国,任由他抚触。
    郑宝国摸弄尚云蔚的手依然有些抖颤。
    “大日本帝国的女人。她太漂亮,太迷人了。绝美的姿容,遍体的香泽让我爱不释手。日本帝国竟有这么美的女子。我居然可以用手这般放肆无忌地触摸她。不,这不够,远远不够。我要占有她,永永远远地把这如玉的娇躯据为己有。她是我的女人吗?是的,将来肯定是的。我要得到她。无论怎样我都要得到她。我一定能够得到她的。她刚刚已经说了她愿意随着我。”
    郑宝国在心内默想道。
    舞厅的休息室外,秦四方正站在窗口,用嫉妒倾慕的眼光望向里头。
    “郑宝国,你好艳福。你这个家伙,军统几次想方设法地除掉你。我们不但不配合军统对你的暗杀,还设法尽力保护你。雅子呀,雅子,我秦四方这辈子是没福分消受你了。谁让我披上了无产阶级战士的军装,为我们的毛 力战,奋斗效力呢?我在党旗下宣过誓,替无产阶级革命奋战终身。雅子,你太美了,让我多看你几眼吧。只要我能多瞧上你美丽的脸蛋一分钟,我死了也瞑目。”
    秦四方暗地里自言自语说。
    几名身穿黑衣,腰别手枪的大汉闯入了舞厅深处,推开了郑宝国休息室的门。
    “郑先生。”为首的大汉向郑宝国说道。
    这些人是郑宝国的保镖。他们见郑宝国进了舞厅的内室许久都没有出来,心感蹊跷,因为这很不符合郑宝国的秉性。他们怕出意外,便闯了进来。
    “什么事呀?”
    郑宝国仰在沙发上支起脑袋,极不情愿地将目光从尚云蔚脸上挪开,转头问道。
    “郑市长,您……”
    “废话,我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滚,都给我滚出去!坏了我的雅兴我饶不了你们!”郑宝国恼怒地嘟哝道。
    “是,是。郑市长,我们出去,出去。”
    保镖们诺诺地往门外退去。
    尚云蔚瞧着朝外走的郑宝国保镖们的背影,故意扮出讶然的样子。
    “来,来,雅子小姐,别理他们。那帮莽汉真是蠢到家了。咱们接着来。”
    郑宝国拉住尚云蔚的手臂,浪笑着说。
    尚云蔚仍是一副满脸惊骇,欲言不敢的模样。
    “雅子小姐,怎么了,你怎么了?”
    郑宝国见尚云蔚心事沉重,一脸忧思的面容,嗓音阴鸷地问。
    “郑市长,雅子不敢瞒您。他们是些什么人呀?好凶呀,个个剽悍高大,吓着我了。”尚云蔚假装惶然地问。
    “哦,这个呀?哈哈哈!雅子小姐你还不清楚吧?他们都是我的保镖,护卫我的安全。当然,日后他们也将责无旁贷地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听你的指使调度。”
    “真的?太好了。”
    尚云蔚扮作撒娇的样子把俏脸紧靠着郑宝国。
    “当然。这还有假吗?你行将是我的女人。我的一切不都也是你的所有?雅子,你真愿意随了我吗?”
    “郑市长太和善了。雅子愿意,我一百个愿意。郑先生的长相威仪堂堂,一副正人君子,谦谦学者的模样,叫我一见倾心。郑市长为大日本帝国呕心沥血,竭劳诚挚,雅子感佩不及。郑市长只要不嫌弃,我愿把这一生托付给您。”
    尚云蔚含情地望向郑宝国,娇柔地说。
    郑宝国高兴地揽着尚云蔚,淫笑不迭。
    “只是,郑市长,您来跳个舞,带上那么多保镖,难道您觉得不够安全吗?”尚云蔚故作诧异地问。
    “雅子小姐问得太对了。我所处的位置,引发的效应能让我不多个心眼吗?说实在的,我的确不大有安全感。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的中国人大都不会觉得安全。妈的,军统的人对老子虎视忱忱,已动手试图索取我的性命好几次了。”郑宝国沉下脸恶狠狠地说。
    “国民党军统真是太不像话了。连郑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正派人都要下手加害。他们太无耻,太卑鄙了。郑市长,您可要小心提防呀。”
    “当然。着还用问吗?我时刻都做着防备。我除了加强我的卫队武装外,还精心给自己挑选了几个替身,尽可能地在人多的场合代我出来说话露面。前几个月,在为皇军的奏凯向市民召开祝捷大会时,我让我的一名替身为我现身而出发表演讲。结果,愚蠢的军统特务莽撞地把那替身当做了我本人,对他开了枪。我那替身用性命帮我保住了脑袋。”
    “郑市长,真悬呀。您说得若无其事,我听着心都挂到嗓子眼上了。”
    尚云蔚佯装出惊诧恐惧的样子,说。
    “郑市长,日后,他们还会图谋害您吗?”
    尚云蔚伏在郑宝国身前柔媚地问。
    “他们肯定还会。老蒋早把我列入了要被击杀密裁的,为日本帝国效力的官员的名单。或许军统当下正在灯前策划着这件事。但我郑宝国如实地告诉他们,我现在是什么也不怕,无所畏怯了。为啥呢?我的安全系数比往昔任何时候都高。当下,除了日本人允许我扩大保镖和卫队数量,我又选到了三个替身外,共方组织的人也承诺给我提供安全防护了!”郑宝国肆无忌惮地对尚云蔚说道。
    尚云蔚听了心下一沉,问:“郑先生,您说的共方的人,就是秦先生他们吗?”
    “当然。呵呵,眼下延安方面是有事求我,敢不巴结守护我吗?不久之后山下将军要接见他们。他们有求于皇军。他们的事能办妥当与否,全依仗我的脸面。他们当前想不奉承我都没这个胆!”
    郑宝国得意忘形,吐沫飞溅地说。
    王志城,郑宝国的一名秘书快步走进了舞厅,敲响了郑宝国套间的门。
    郑宝国知道来的是王志城后,吩咐他进来。
    “王秘书,你来了。有啥要紧事吗?”郑宝国十分不耐烦地问。
    “这个,郑市长……”
    王志城望了望坐在郑宝国身旁的尚云蔚,不往下说了。
    “郑先生,要不,我先走了。”
    尚云蔚起身做出要离去的样子。
    “不,别,你别走。”
    郑宝国用胳膊揽住尚云蔚,对王志城说: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雅子小姐她是日本人。说给她听了没有关系。”
    “哦,原来是大日本帝国的女郎。对不起,对不起,失敬了。”
    王志城道歉着向尚云蔚鞠躬施礼。
    “郑市长,山下将军命令您马上过去一趟,有要紧事相商。将军阁下说了,确切时间定于明天上午十一点,在他司令部的会客室内与共方要员会面。”
    “啊,有这等事?你怎么不早来呈报?是,我遵命,遵命,这就去见将军阁下!”
    郑宝国蹦起来披上西装外套,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住身,转头面向尚云蔚。
    “雅子小姐,我有急事要到山下将军那里去一趟,你先等等。今晚是你在‘凯茵’舞厅干这份低下工作的最后一夜了。明天我办完要紧事一定接你去我的公馆。你放心,我一定。”郑宝国依依不舍,兴犹未尽地说。
    “谢郑市长为我费心了。雅子永远将郑先生的恩泽铭记心坎。”
    尚云蔚假装感激万分,对郑宝国眷恋无比地说。
    郑宝国匆匆离去后,尚云蔚叫来以‘凯茵’舞厅职员的身份跟她潜伏在一起的冷月,对冷月耳语了一番。
    “听明白了吗?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尚云蔚不完全放心地问。
    “明白了,是。我保证坚决完成使命,请长官安心。”冷月小声答道。
    第二天夜晚,郑宝国公馆的里间,郑宝国陪着他刚接入家中的尚云蔚坐在一桌美味佳肴前畅快忘形地吃喝着。
    “郑先生,谢谢您的厚恩。雅子三生修来的福分,得以步入您的家门享受如此殊遇。为略表我的谢忱,来,我再敬您一杯。”
    尚云蔚执起酒杯,对接近烂醉的郑宝国甜甜地笑着。
    “好,雅子小姐。既然你这么,这么领情,那我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宝国口齿不大清楚地说着,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尚云蔚这时已和郑宝国喝了许多酒。郑宝国的酒力渐渐支撑不住,头脑越发昏沉发涨了。
    尚云蔚的神智仍十分清晰。她在饮酒方面经过了专门的训练。这些烈酒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何况尚云蔚这时急于把郑宝国灌醉,好在他神志不清时尽量多地问出些她急迫需要的重要情况来。她的意识比喝酒前更加清醒。
    “喝呀,郑市长,咱们再来。”
    尚云蔚又斟了满满的一杯白酒摆到郑宝国跟前,同时也为她自己倒了一大杯。
    “雅子小姐,我喝够了。我已经喝,喝够了。”
    郑宝国笑着,浪态地说。
    “郑市长,再给我个面子行吗?喝了这杯吧。我知道您是很能喝的。”尚云蔚撒娇地说。
    “好,雅子小姐,我,我喝了便是。我,我喝……”
    郑宝国又将一杯烈酒饮了下肚。他的醉态更为浓郁了。他瘫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嘴里喃喃地说起了醉话。
    “事情,事情终于要成了。日本帝国,大为削减了后顾之忧。大东亚共荣圈有望巩固。我的好日子永远,永远也不会终了……”
    “郑市长,您说什么呀?什么事成了?日本帝国不是好好的吗?它被削减掉了啥后顾之忧呀?”
    尚云蔚凑近郑宝国,问道。
    “雅子,你是大日本帝国的臣民。哦,不,是我最心尖的女人。我,我的姨太太……”
    郑宝国抓住尚云蔚的粉臂,口齿含混不清,语无伦次地嘟囔。
    “是,郑先生。雅子是您的人。能当上您的姨太太侍奉您一辈子,雅子万分欣幸。”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郑市长,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您肯接纳我,雅子便完全是属于您的女人了。”
    尚云蔚把身子偎靠在郑宝国胸前,说。
    “哈哈哈!好,太好了……”
    郑宝国自抑不住了。他抱住尚云蔚把她托起,扔在沙发上恣意玩弄起来。
    尚云蔚强忍住满腔愤慨由他摸弄。她要进一步麻痹郑宝国,使其更加忘形得意,放松警惕,说出她想知道的机密。
    郑宝国疯够了,停了下来后,尚云蔚将他搀入卧室,侍候他躺到床上。
    “郑市长,今天的喜事,可否向我透漏一二?”
    尚云蔚在郑宝国床边坐着,把嘴贴近烂醉如泥,神智模糊的郑宝国耳旁,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雅子小姐,你是日本人。这事根本,根本用不着,用不着向你作任何,任何隐瞒。我,我说。你听,听我慢慢说……”
    郑宝国半睁着惺忪的醉眼,跟尚云蔚讲了起来。
    这天早上,天津日本警备部队的司令部。
    山下在接客室内坐在桌前,腰挎军刀,脸色沉肃。
    好几名日本军官站在山下四周,挎刀肃立,神情庄重。
    一名头戴黄色日本军帽的中国翻译立于山下桌子旁侧,弓着腰脸朝山下,殷勤地满脸谄笑。
    郑宝国跨入了日军警备司令部接客厅的门,对着山下鞠了个躬,脸露巴结的笑纹。
    “将军阁下,共方的代表我把他们领来了。”
    “嗯。”
    山下不屑地点点头,用眼神向郑宝国发出了示意。
    “是,是,将军阁下。”
    郑宝国点头哈腰,转身走了出去。
    秦四方和王克难在郑宝国的引领陪同下步入了日军司令部,来到了山下面前。
    山下用寒厉的目光扫向秦四方与王克难。
    秦四方跟王克难挺身站立,和山下的眼光对碰,脸上没有半丝畏缩惊惧。
    山下身旁的日本军官一个个仰头瞧向秦四方他们,眼里满是鄙夷跟凶悍。
    双方僵持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郑宝国站在秦四方身旁,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他的心弦猛绷着。
    “将军阁下……”
    郑宝国想劝劝山下。
    山下侧着脸斜睨了一眼郑宝国,把郑宝国吓得不敢再作声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山下才率先打破了沉静。
    山下朝秦四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番日本话。
    翻译笑着向山下弯了一下腰,转过身昂起头朗声对秦四方与王克难说:
    “将军阁下问你们,你们是延安来的代表吗?”
    “当然。我们都是延安派来的,我党天津地下组织当前的最高负责人。我叫秦四方。这位是我的亲密战友,王克难。”
    翻译转过身将秦四方的话翻给山下听。
    “秦先生,汪先生,共党的代表先生,佩服你们的勇气。我先向你们致以问候。”
    山下用冰寒的口气说。
    “谢谢。将军阁下您过奖了。”
    “但是,你们眼下的处境,我想秦先生应该明白。”山下用带有威胁的口吻说。
    秦四方脸庞上浮出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
    “我们明白。我完全明白我们自己的处境。但是将军阁下,告诉你,我当前更清楚你们的处境。你们日本帝国皇军的境地,只怕有些不妙。”
    “你!”
    山下猛拍桌子站了起来。
    山下旁边的日本军官们个个握住军刀柄,凶狠地盯着秦四方。
    “秦先生,别,别这样……”
    郑宝国想劝秦四方,见秦四方一副毫不愿搭理的表情,只好紧张地缩了回去。
    “哈哈哈!”
    秦四方毫不惧怯,仰天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山下恼怒地问。
    “我就笑你,笑你们这群愚蠢的帝国军官。灾劫临头,别人怀着好意上门造访想帮你们一把,或者说,如有可能保住了你们的命也说不定。可你们却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在决定你们命运和存亡的组织派来的人员跟前撒野。这般愚妄的举止不值得让人一笑吗?”
    “是吗?秦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是大日本皇军的警备司令部!就凭你的这番胡乱的言辞,我现在就可以逮捕你,把你送交宪兵队处决!“
    山下忍不住了,愤然怒叱道。
    秦四方轻蔑地笑笑,说:“将军阁下,要是你想取我们的性命,逮捕羁押我们,请便吧。只要你们这些骄狂的帝国军官以后别后悔就行了。”
    山下没有表态。他重新坐了下去,停了一阵子,说:
    “好吧,依照帝国武士的风范我姑且宽饶你刚才的愚妄。你们不知所谓的胡扯暂时搁过一边。说吧,你们此次来的目的和用意,你们组织的概况,你们统统交代出来吧。免得我把你们送给宪兵队,叫你们受尽皮肉的折腾,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将军阁下,请不要再这样危言耸听,大言吓人了。我真的很不明白,你既然让我们来这儿,答应把我们当客人看待,为何有又用这样的言辞质问我们呢?这就是你们日本帝国的军人接待客人,问候的式样吗?你究竟是待客的,还是审讯我们的?”秦四方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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