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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所有的遇见都在路上[第1页]

作者:tmzds旁听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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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封信存放在缝纫机底盘里,被机油浸染后,字迹显得更为清晰娟秀。回家后,取出信又看了一遍,然后放进炉灶烧了。这段情感从此烟飞灰灭,再无痕迹留存。刚才路上遇见的冷淡目光让我很伤心,此时亦已平静。

    这是1975年夏天的第一次邂逅。

    再见了,我曾倾慕过的女人!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时光若白驹穿隙,过了一年又一年,转瞬间便跨入新世纪。

    不知从何时起,兴起一股聚会风。初中的同学相互打听、寻找、联络往日的同窗,拾起已被岁月碾压的支离破碎的青春,期盼着相聚重逢的那一天。我被同学从茫茫人海中打捞出来,此后也加入打捞工作,每当获得其他同学的信息,便抑制不住欣喜若狂,即快速地传遍同学联系网。

    30多年过去,青春不再,无可奈何花落去;30多年前的往事,犹记得少年轻狂儿时梦;30多年来的物似人非,待相逢已是白了少年头。

    30多年过去,我踏上社会第一站所遇到的人,你们现在在哪里呢?我想念你们!每当与初中同学聚会时,总是想,连队里为何没有人组织聚会,他们为何不来找我呢?
    不愧从事过组织工作,处事沉稳,滴水不漏,不主动问休想从其嘴里打探到一点消息。竹签子是竹子做的,共产党员是钢铁炼成的,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东西。呵呵,这不是江姐吗?我怎么成了满脸凶相的猫头鹰了?此处亦非渣滓洞,而是在其办公室;我们曾是一个连队里的农友。

    与江姐联系没有使用接头暗号,而是直接将电话打到她的办公桌上,这个电话号码是我的一个当事人给的,其恰巧与江姐在一个单位并是她的下属。江姐接电话后,迟楞了一下,不知何人来电。我大声地报了几遍名字,还说与你一个连队一个学校怎么记不得了?她恍有所悟终于想起来。真是贵人多忘事呵!
    别看我傻乎乎的,其实挺有心计。兵法云:抄近路而走捷径(此乃张子兵法非孙子兵法)。我知道江姐在连队时和她是在一个班,家住在附近,工作单位亦相隔不远,欲打探她的消息,必走陈仓小道,噢!不对,扯到韩信身上去了,应该是走江姐这条捷径。当事人天赐良机,可不能轻易松手。

    郑克昌扮作进步学生混入重庆大学,捕获挺进报使重庆地下党遭受重创。我潜伏多年两手空空一无所获,不是国军无能,只怪共军太狡猾,找根面条吊死,买块豆腐撞杀。终于沉不住气,某日问江姐,她现在怎么样?江姐金口难开,一开口亦如银行取款机,多一个子(字)不给。扳手脚头数了数一共6个字,一字值万金,从取款机吐出6万美金。

    江姐赠与小郑的6字箴言是:我们还有联系。小郑凭籍敏锐嗅觉和特工经验,其闻出了这份情报的价值。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欲打探其消息,只有走江姐这条捷径。
    从江姐那里获取情报后,不再蛰伏而是蠢蠢欲动,扮以作家面孔在网络上发布大量信息,写了不少回忆文章,多为离开连队后的个人经历,并将博客网址告诉给江姐,欲借江姐之手传递给现在仍和她有联系的人。

    网络太神奇了,倘佯在虚拟世界里却与现实发生交集;探索号飞向太空,希望捕获到来自人海深处的信息,听到遥远年代的回声。

    然而,江姐未入圈套,因为,我发现效果不佳,并无超声波传回的声纳反映。
    公元二千零二十一年十月十二日,是我离开连队整整半个世纪。这一天,在江姐家带花园的局长官邸里,我们重逢了。

    离开连队那一年,我20岁,她亦是;重逢时,我70岁,她亦是。

    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两条羊角辫盘在头上的小姑娘,和眼前这位老太太的面容完全叠加在一起。

    没有第二次握手。我们之间只存在单数,一切均为第一次。第一次单独相处,第一次在一起说话。

    在江姐家的花园里缓缓而行。我问她:“那些博客和微信看过吗?”,她点点头,说:“真没想到还是个才子,这么能写。”

    “会写有什么用,又不入别人法眼。”我略带揶揄地说,并说了那次在天潼路邂逅的事。

    “还吹嘘自己逻辑思辨强,不想想那天到弄堂口去找我,我会给你好脸色吗?还有,我给你写过2封信,为何只说1封?”

    “没有的事,你们搞统计的就会掺水分,一下子就掺了一倍的水分。”

    “真的是2封信,1封是在连队里,1封是在上调后。”

    望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开始严肃起来,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她的回信寄到南翔机务段,收发室门前黑板上写有收信人姓名。1972年,我向文汇报投稿,半年后师弟交给我1封文汇报编辑部写给我的信,信里说那首《司炉工之歌》写的不错,修改后再寄去,由于信到我手里已隔了很久故而未再寄去。那时尚未病休。在我病休期间,师弟有没有代领过信呢?
    2.

    身体很好,中学招收滑翔员体检总是进入复检,而1968年冬季征兵体检时却不过关,医生摸腹部时说里面有个块。后来想想很滑稽,那天未吃早饭,拿根年糕没有多嚼就吞下肚,否则,人生经历就不一样了。

    1970年冬季征兵,连队推荐我参加体检。兴冲冲赶到县体检站,检查完毕仅剩我一人,医生递给我体检表让我到另一处地方去。我接过体检表一看,每个体检项目下方均盖有“甲”和医生名鉴。到了那里进入一个大房间,围坐着10多个军人,他们看过体检表,我听到议论说身体很好字也写得不错,心里美滋滋的,总以为能当兵了。但是,最终未被批准入伍。

    我未被批准入伍,是因政审不合格,这是在几年之后才知道的。

    上调铁路开火车。有邻居向大姐披露了事情真相,她对大姐说:你弟弟原本当兵的,当年有2名军人曾到居委会来政审,把她和居民小组长叫去,小组长将你弟弟在里弄表现说得一塌糊涂是个流氓。哪有人前不说人,哪有人后不被人说。说我其他坏话都可以,说我流氓几乎所有与我结识过的人不会相信。大半辈子曾结识不少人,给人直觉便是忠厚耿直略带书生文气,说我流氓连我自己也不信,何况当年已是共青团员,怎么成了流氓呢?就是这句话断送了我的当兵梦,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这次出乘回来,不知怎么回事,全身乏力没力气,从未去过保健站,第一次去看病。医生检查下来都正常,我却感到很难受,要求开病假让我休息,他却认为我是混病假。硬撑着跑完最后一趟车,结果真的生病了,右眼视物模糊,查下来是视网膜眼底出血。并且,在跑车回来的那次大课学习上,已知道自己作为标兵龙头代表是局工会的候选人。

    假如医生发慈悲,让我休息一天,也许不会发病,也许我会成为火车司机;假如病愈后,运转主任不阻拦,也许我会成为有技术的检修工人;假如教导员接受车队的提议,让我回沪杭线当焚火指导兼团支书,也许我仍留在机车乘务员序列。在所有的也许中,让我深感遗憾的是,在推荐工农兵大学生时竟然会体检不通过,并且非因眼睛毛病,而是血尿2只加。

    眼底出血是表,其里亦即病因至今不明,医生有种解释认为仍属疲劳综合症,感觉乏力已是机体应激反应,最严重的后果便是猝死。那时年轻亦很卖力,其动因之一,便是收到来自连队的 ,然而,随着眼底出血,一切皆黯淡下来。
    收到她的信,虽非受宠若惊,却给我欣喜和激励。男人愿为女人奉献,会不顾死活,不懂何谓苦和累,这是我一生中工作最卖力的时期。除了上班外,下班要出黑板报,写班组工作经验,还当了安全标兵上的安全员。既拼体力又拼脑力,卯足劲想干出点名堂再去见她。然而,用力过猛反捅出漏子,欲速则不达,一下子就病休10个月。在病休期间,打消了想再去见她的念头。

    其实,1975年夏天的第一次邂逅,我是有意去找她并在天潼路附近游逛,想见她一面后便将她从心里彻底放下,因为,此时我已准备进入人生的第二段相遇中去。
    3.

    机务段是男人世界,女职工很少,机车乘务员则为清一色男人。1974年,在我病愈上班后,从苏州铁路司机学校招进7名女生,准备培养她们成为中国第一代女火车司机。由于火车头上没有空间安装厕所亦不好放马桶,无法解决排泄问题,使该设想落空。所以,中国只有女飞行员、女拖拉机手,没有开火车的女司机。这些女生临时安置到教育室,在男人世界里形成一道风景线,被喻为7朵金花。于是,其中1朵金花便在我人生第二段相遇中出现,与我的人生发生纠结并产生重大、深远的影响。

    此事不提亦罢,提起亦当惜墨如金。不提是因为不想提起不愿提起,提起是因为此事对我人生的影响太大而不得不提。可以这么说,离开机务段和离开铁路均与其有关,甚至是直接原因。

    故事情节老套,无非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写了封信,这个女人将信公开,结果,单位里都知道那个男人给她写了封情书。说简单便如此简单,说原因亦非无缘无故。让我想不通的是,她为何不早点扳面孔?机务段男人们所开的玩笑,其放肆程度足以让一般人退避三舍,她为何不知避嫌呢?在这种事情上,我不可能主动去招惹人的。

    对此事的提起亦当惜墨如金,仅作过渡,不涉细节,主要谈对人生的影响。
    讲几段青春轶事,现在看觉得荒唐可笑,集中到某人头上有点极端,但都是真实的。亦不怕自揭丑毁坏形象,被看成戆答答,寿噱噱或傻乎乎,年轻时必吓退女同胞,现在一把年纪还怕啥呢?老婆尚不嫌弃,别人嫌弃与我何干呢?网络虚无,百无禁忌,谁不是这样走过来的,从幼稚走向成熟,或许有点另类,而过程却是一样的。
    机务段发生那件沸沸扬扬的事,反而起到广告效应,许多人充当起月老。调度室支部书记介绍的是其小姨子,见面地点安排在其丈母娘家里,书记及其丈母娘一家人均参加。第一次谈朋友,就面对如此阵势和豪华阵容,让我虚汗直流出足洋相。

    上门照例要带糖果之类的礼品,到了门口,看到书记的2个女儿在楼外嬉戏,便将礼品硬塞给她们。结果,我在房间里坐了一段时间后,书记丈母娘从外面进来问,外面地上放的东西是谁的,原来2个小姑娘没拿我塞给她们的东西,亦不告诉大人,把东西扔在地上就跑开了。饭后,书记夫妇将2个人带到公园便走了。尔后,我在2人交流中又对人家说了些什么呢?

    可以说,长这么大,和女人单独坐在一起说话还是头一回,真不知从何说起。我说的内容只有1个,即机务段那件事的全过程。第二天,书记说:“你还念念不忘她”。其实,我说这些事不过想解释事情经过,是一场别人瞎起哄的荒诞剧。谁知道听的人却不是这么理解。而我确实是被某人的阴影所笼罩,即使10几年后,我早已成家并调离机务段,阴影仍未散去。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虽说已离开机务段,由于仍在同一系统,那件事亦跟随我到了法院和局办,新单位的人时常有意无意地挂在嘴头,甚至导演荒诞剧第二集。档案室的小甘便成为第二集的女主角,虽然被起哄的人皆已婚,尤其2个打字员最起劲,典型的小市民。他们还以为我仍是那个羞涩的男生,可以被人随意卷入桃色新闻,岂知今非昔比,成婚后我的脸皮早已变厚了,对于瞎起哄不屑一顾,只是不满意小甘的表现。所以,在其调任的欢送会上说她,没有利用女人的优势板面孔,你一板面孔,看谁还敢瞎起哄。
    保健站医生介绍的朋友是铁路防疫站站长的外甥女。有一次弄到新光电影院2张电影票,电影是内部电影,电影票却不连座分别在前后排,我想不影响看电影就没有调到一起。事后被介绍人大骂一通说我戆嘿嘿不知变通,头子一点不活络。但对方仍与我交往了数月,最后她对介绍人讲好像我是男的他是女的,介绍人则说我给她出难题,不知今后给我介绍女朋友好还是介绍男朋友好。

    年轻时很刮三,荡马路老是撞见熟人,不是邻居便是单位同事,还被同一人撞见2次,似乎被其盯梢跟踪。两人横距足以容纳第三者通行。某日又遇熟人,即窜到马路另一边,将人留在马路这一边。谈了6个月的女朋友,尚未缩短两手之间的距离。被称戆嘿嘿,此戆非傻,书呆子的呆似乎更符合实际。

    马善被人骑,人蔫遭人欺。有的人天生没脾气不会板面孔,譬如小甘;有的人天生呆,譬如我。某人若早点发脾气,亦不至于后面的沸沸扬扬,也许如其所言,是因信中骂她被激怒了。老实人有时会发耿脾气。
    那封信公开后,舆论没有谴责我,但我内心压力很大,羞于见人,不愿再做常日班。为达目的,开病假很松以致乘务员紧张,差点开不出车。(当时工作是1个月在车间搞宣传,1个月在保健站当工人医生)结果如愿以偿改做大三班在车库看火,即为停放车库的龙头保持炉膛不熄火以及为洗炉出来的龙头生火亦即生炉子。也许从此便这样混下去,一直混到退休为止。

    在铁路检法两院书记员招考中脱颖而出,南翔地区7000多名职工,仅我1人录取。如果没有那件事,机务段不会放我走,或许我亦不会报考。我眼底出血病愈后被安排到检修,却被运转主任拦下来安排在车间搞宣传,后来推荐我上工农兵大学,送铁道医学院学医,还安排我学调度,可惜上了几天班,又被拉下来搞宣传。那天因开病假很松造成无人出乘,将他急得双脚跳,才将我安排去看火。这些安排若落实1项,我的人生经历就不会像后来那样,所以,那件事是促成我离开机务段的导火索。人生经历和命运诡异莫测!
    一生经历过许多考试,决定人生命运的考试是铁路两院招考书记员那次。可以说,没有这次考试也就没有以后包括律考的各种考试,这次考试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经历。

    从常日班改做大三班将近2年了,每个班12小时,日班换夜班,夜班换日班,3轮换下来休息1个班,周而复始,再无节假日。所干的活就是为停放车库的龙头压几锹煤,或拉1车木柴去点火。

    大三班的不便之处,是没时间谈朋友。日班下班乘最早的1趟小客车,到上海已是晚上8点半以后,夜班要赶18点小客车上班,只有夜班下班可安排见面或约会,也就是一周只有2天时间,还得双方时间对接。上大三班后,已被剔出常日班圈子,当红娘的主要是一起上班的工友。

    朱珊珊是铁道诗人,出过几本诗集,其文革前便有诗作发表,深得芦芒、吴强等前辈赏识。文革中,他和几个小青年利用龙头在株洲架修的机会去广州白相,结果以企图叛逃香港的罪名被隔离审查,放出来后当扳道员,我看火时与他一个班。他亦为我张罗谈朋友的事,但是他介绍的人住处太高档,住在四川北路的洋房里,不可能看上住在棚户区的人。我住的弄堂是有名的棚户区,在四川北路等附近一带名闻遐迩。
    不怕大家笑话,与人荡马路总是保持尺把距离,即使上过门的女朋友,虽已拉近距离,却从未突破两手之间的距离。这种人,你们可能从未碰到过吧。机务段老师傅看到我,会叹气说,小伙子人不错,怎么变成书蠹头了。在工人圈内,什么事皆可在闲聊时拿出来说,介绍人也会出卖我当笑话谈,加上写信的那件事,我离开机务段前的那段日子正是人生最落魄的时候。

    到30岁尚未谈成朋友,父亲不无忧虑地说,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现在还没有朋友,别人会认为我家历史有问题,意即如同农村地富子女因出身不好找不到对象。此时,我反而不作急,在我最失意潦倒之时,亦已感受到近在咫尺有人已将其目光投向我。
    4.

    那张告示贴在机务段门口已到报名截止日,这天日班去政治处报名。报名表亦已领完,政治处陈干事让我自己画1张表填写,还向我豁了个翎子,叫我多看看元旦社论。

    试卷发下来,监考老师说不要做题目先听广播再作记录。当麦克风里播放元旦社论中的段落时,心情轻松笃定,休说几段话,整篇社论早已滚瓜烂熟,前段尚未播完,后段已经写好,还不忘练练书法,字尽量写端正,连标点符号也核对准确。这道听写记录占20分。书记员负责记录,试题有听写记录很切合书记员的工作特点。

    作文未写好,考虑文章布局用时过多,考场毕竟与平时不一样,待发觉时间不多未免紧张而匆忙落笔。能通过这场考试,陈干事豁的翎子功不可没,似乎还有作弊的嫌疑。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实力,以后的考试亦已证明我的实力,并且都是在公平竞争的条件下显示自己的实力。不过,若这场考试未通过,也不会再有显示实力的机会。

    这次报考的考生有4000多人,较之路局29万和部属单位1万多职工,比例不算高。铁路的10余所中小学和职业学校全部用作考场,盛况不亚于恢复高考的考场。上海铁路检法两院最终录取25人,多为老三届高中生,不乏交大附中等名校毕业生,皆有从事宣传、教育和工会工作的经历,还有在读华师大夜大学。

    我参加这场考试,不仅是为改变自己的命运作此一搏,亦是为庄花作此一搏。考前曾赌咒,若考取便向她表白,若考不取从此亦便算了。
    人生所经历的波折和磨难,命运终将会以另一种形式给予补偿。今天无论遭遇何种境况,都要努力做好自己,因为你不知道,命运在未知的明天藏了什么惊喜。
    机务段老克腊说,谈朋友最有味道的是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顾盼生辉,眉目传情,欲说还休,欲拒还迎,此时无声胜有声。皆过来人,都懂的。而我们相遇时,她总是会红脸。写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既然这样了,为何后来不是她?卖个关子,就此打住。不过,既然写到这里,该说的多说了,留尾巴似乎不地到。小说里会叙说其中的变故,在我的故事里也是有原因的。

    我的故事讲述的是个人情感中的酸甜苦辣,第一段酸涩,第二段辛辣,第三段甘冽,与庄花这段,我的感觉是苦的。所以,这段要放在后面并作为重头戏,按顺序还是先讲第三段。
    在考取铁路法院后的当年,我又考取了华政,并与一位女同学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华政建校后不向社会招生,反右后撤并,只招了几期调干生班,到我们毕业时,校友录包括华东军政大学在内的教职员和学员仅600多人。1980年复校后才纳入高校招生范围,目前仍是上海最大的法律教育专科高校。复校后,原圣约翰大学的校舍仍被占,仅有部分教室供全日制上课,我们这个班则在交大上课。所以对交大校园比较熟,门前的华山路和徐家汇那一带亦比较熟,中午休息时常在那里荡马路,逛商店。

    迟钝且呆。有一次在公交站候车,有1只包老是在面前晃,身后是扑哧的笑声均未在意,直到一起候车的同学皆笑了,才发现是铁中院的小王。她说,我已叫了你几遍了;我说,正在想事情未听到。

    小王与我同时考进法院并同时考进华政,我们是同学。
    小王是“60分万岁”的推动者。以入学考为例,录取分数线265分,分数线以下同时4门课全部及格亦录取,而她的考分为242分。招生简章原招50人1个班,后扩招至100人,摊到全市各政法机关,每个单位也就是1、2个人。可见,国家当时急于提高政法队伍文化程度。不论是否扩招,我已稳操胜券,总分已过300,入学后更成为学霸,或许,此便是其对我刮目相看的原因吧。

    我们上课坐在一排,下课亦在一起。她知道我有朋友且准备结婚,我亦知道她的情况。去铁中院会顺便去看她,她亦到局办来过还抱着其儿子。可以说,婚前或婚后交往最多的异性便是小王,亦可以说是红颜知己。我离开铁路后,她亦调到公安局法制办。
    小王能说会道能歌善舞,原是路局小分队的。其父母是南下干部,她从小寄养到16岁才领回家,所以与父母生分,母女关系别扭以致碰僵,住在闺蜜处很少回家住,后来又与虹口法院那个单身女强人卢芳合租了几年,并给我说了合租人的感情波折和割腕的事。

    不以婚姻为目的的异性交往,晶莹剔透,感觉轻松,不累人亦不烦人。小王与前任谈崩了,还让老婆从机关为其介绍了一个,于我而言此可谓空前绝后的事情。现在垂暮老矣,回首此生交往过的人,惟有此段经历常存心中,其他的亦已淡忘,亦不去想,亦已飘逝很远了。

    我们无话不谈,却不可能发展成为恋人关系,这是双方认识之初便已明确的。然而,以往相遇的人,我却从未和她们单独相处过,从未和她们说过话,哪怕仅有一次。放在别人身上似乎不可思议,而落到我的头上却是真实的。其他人不好说,或许确如别人所猜想的那样是我单相思,但与庄花却可以这样说,我们是真正的恋人,我将此生仅有的一次爱情给了她。虽然,我们那时亦未单独相处过,亦未说过话。当记忆流逝,留存在脑海里并定格的最后一幕图像,只有庄花是真实的,余皆虚幻。仰望人生的天空,过往皆成烟云,除了真情之外,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和回味,亦已飘逝很远了。
    5.

    庄花的人生经历似乎踩着我的尾巴在走。我小学毕业那年,她进入同一所小学读一年级;我初中毕业分配到崇明农场,她亦是;我考进铁路法院当了法官,她考进地方法院亦当了法官,不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邻居聚会时,她告诉我,原本分她去宣传部,但她要求去法院。其实,她进法院那年,我早已离开法院当了局长秘书,后来当了法律室主任。
    我们没有说过话却相爱了,这在一见钟情的故事中并不稀罕,发生在邻居身上却让人不可思议。撞出爱情火花的是眼睛,能够证明真实性的也是眼睛。我不清楚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亦从眼睛去探寻吧。

    有一天晚上,我走到师大附中这里,碰到一群弄堂里的小丫头,她们都是庄花的同学。看见我嘻嘻哈哈地发出哄笑,其中有人说,我们刚刚正在讲你。我没问她们讲我什么,继续朝前走,此时看见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这里没有路灯比较暗,这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亮光,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至今不解人的眼睛怎么会发光的。注视我的是庄花,她没有和其他小丫头一起哄笑,仅是看着我,脸色通红。后来我分析,这群小丫头早就看到有人从这条路过来,正在拿此人作打赌的游戏,待走近发现是我才引起哄笑。

    后来,我又多次与这双眼睛遭遇,白天和晚上皆会遭遇,由此而关心并注意这双眼睛。其他细节不予叙述,恋爱中的人心是相通的,眼睛能告诉你一切。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在媚美结婚1年多以后发生的事情。
    我喜欢这双眼睛,由此说明我对媚美问心无愧,否则不可能追求她的妹妹。我回避这双眼睛,因为我所遇到的心理障碍与当初一模一样,房子是横亘在面前不可逾越的障碍。

    转机从天而降,我参加了铁路两院招收书记员的考试。考试内容很简单,其结果却改变了我的人生,更重要的是,我不再回避那双眼睛,已有勇气与她直面相视。以前,我总是躲避她;现在我主动地寻找她。这是我一生中感觉最甜蜜的1个月,此情此景不会忘记。

    每天早晨,我以去厕所小便作掩护经过她家门口,待回来已看见她将1面小镜挂在外墙上对镜梳妆。我回家拎铅桶去提水,回来的10几步路是与她直面对视的,我看到的是1张布满红晕、充满青春靓丽极其生动和美丽的脸。家里水缸只够容纳3个回合,我们的约会仅有这短暂的时间。

    在这1个月中,已形成默契,几乎每天如此。我们的爱情以奇特的方式展示,我们的爱情只有眼睛知道,我们除了相互对视没有讲过一句话。

    1个月后,我不再守约,小镜亦从此消失,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痛,留下了不愿再打开的一页,她已深深地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在月光如水之下,在夜深人静之时,在灵魂脱离躯壳之后,如随风潜入的精灵不时地触碰我心头的隐痛。

    我们不再年轻,爱情亦已苍老,梦魂牵动着情思,回忆依然是甜蜜的,依然是凄楚的。
    录取书记员好比中状元,法院里有2个是领导的夫人,甚至召集我们几个小青年开会,问有无朋友。我说有朋友了,是住在一个弄堂里的邻居。所以,我刚调到法院,别人都知道我是有朋友的,包括前面提到过的小王。这2位夫人,后来为我向局里要房子帮了很多忙,至今仍感激她们。

    我有表白障碍症,一肚子墨水全赖一枝笔,这枝笔早已缴械。从机务段那件事沸沸扬扬后,我再也不敢给任何一个女人写信,单位里已经这样,再在弄堂里生出事来还怎么做人,不是花痴也要被当成花痴。失去向女人表白的唯一手段,若当面和她说,还不如杀了我。
    知青返城,我的好朋友从江西回沪并回来1家3口,庄花忙前忙后照顾嫂子和侄女,其嫂是回上海生小孩的。经过2个月培训,我分配到铁路法院经济庭,这天来看望朋友去了那间小屋。在小屋里又见绯红的脸和发亮的眼睛,心里甜蜜而炽热,我知道她故意进来张望,亦知道她不好意思久留。然而,在她离开后的房子话题却使我掉进冰窟,心里很冷很冷,一种从来没有以后未再有的冰凉感觉从头顶直灌脚心。

    好朋友向我大发牢骚,说上海房子也没有,1家人没地方住,还不如不回来。说的都是房子的事,说的我心都凉了,原来打算通过他将其妹约出来的话也烂到肚皮里。
    接下来的事有点瞎七搭八,内心特别敏感,完全与己无关的事往自己身上揽。那天去大姐家看到邻居和大姐说话,只听到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话马上转身就走。再接下来,早已调到宝钢的同学突然造访为我介绍女朋友,我居然同意了。至今让我愧疚的是,庄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肯定不明白我为何会突然变卦,会一下子从其目光中消失而避开她。
    事情发展神速,几乎一气呵成,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操纵。从小屋出来到别人介绍朋友,所发生的事接踵而来并在一周内完成。与老婆初次见面到上门不过一个月,其间还被推介认识了其单位里的同事和领导,还有几个与她要好的小姐妹。当从大姐嘴里知道那个著名的比喻与我浑身不搭界时,我已没有退路可走。走回头路,势必也要突然变脸,让人受不了。那么,面对感情纠葛,我又是如何作出抉择的呢?
    较之以前所遇到的,庄花更优秀亦更年轻,而我们已不年轻,在感情的海里饱经沧桑,再也经不起折腾。她还是小妹妹风华正茂,像她这样美丽优秀的人还愁找不到朋友,何况我和她尚未确定恋爱关系。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故事到此结束亦为很平常的故事,没想到她的反应却让我揪心震撼,虽然尚不能确定与我直接有关。总之,我觉得她太傻!

    我没有理由责怪别人,为自己推卸责任。探寻理由,开脱责任,忏悔懊丧亦全无意义。爱情是一种操守,能够折射出人的灵魂和品行中的弱点。坚强与儒弱,聪明与愚蠢,宽广与自私。
    我婚后的第二年迁入新居,亦已离开了69弄。这天我回家探望父母在弄堂里遇见她。她瘦得很厉害,已不再是布满红晕的脸,眼睛不再发光而是噙含泪水,突然掩面奔回家去。这一幕令我目瞪口呆。从此,一双会发光的眼睛和另一双噙含着泪水的眼睛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每天相约在阳光明媚的早晨,从那个早春二月算起,庄花在10年后亦出嫁了。她也是在进入法院工作后谈成朋友,与我当年如出一辙。
    6.

    人生是一段过程,当走到某个点上,回首望去皆清晰,对未来却惘然无知。如果能知道,亦便省却了许多波折、迷惘和烦恼,亦会少干许多蠢事和傻事。譬如:知道最终会遇到谁,对以往所遇皆绕道而行,即便遇上亦假装不认识,乖乖地等到某一天晚上,站在中山北路47路的站头等人过来,然后拍拖,然后一起过日子。婚姻,其实在冥冥之中已有一只无形之手早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拜访好朋友,未能获取一臂之力,反正今后还有机会,自己的事不求人。那个著名的比喻,很快便了解清楚,与我不搭界。而家里突然来的不速之客,却使人生走向的改变,起到实质性的推动作用,也可以说他带来的是一个诱惑。之前已回绝别人替我介绍朋友,为何这次居然同意呢?
    来人是一同从崇明上调机务段后来又调到宝钢的同学,他介绍的对象在人大常委会工作,当时没听说上海有这个单位,研究了半天,还以为是在北京的全国人大。从未见识过大机关的人,不知何方神圣。同学是打听别人才摸到我家,不能拂了其一片好心。再说,以前有过相亲失败经历,这次未必成功,主要还是抱着好奇心或者说受到好奇心的诱惑,而同意去见一面。

    老婆可称市人大元老,筹备组仅20余人,而铁路法院筹备组亦20余人,机关不论大小。其作为农场干部是最后一批上调的,因此年龄与我相仿。如果仍在南翔工作,这次相亲结果毫无悬念,其他姑且勿论。如果其年龄与庄花差不多,我必须守信不得违背初衷,当然亦有个时间差,当需要对此问题作出抉择时,我已陷于两难之中。
    人有虚荣心,满足我虚荣心的仅是块招牌。我与市人大的人交友的事通过同学之口很快在机务段传开,被那封信的阴影压抑太久,终于扬眉吐气。虽然,舆论没有谴责过我,但我内心的压力太大。熟人对我说,你考取法院和读大学都不重要,主要是找了个在人大工作的女朋友,出了口恶气。在我扬眉吐气之时,有否考虑过庄花的反应呢?我亦欠考虑,亦没有去想过。
    苦难是座学校。外甥患小儿麻痹症,跷脚,只能以书为伴,其仅比小弟小1岁。夏天在大姐家门口纳凉,搜肠刮肚对外甥大讲人文历史,将写好的诗让他评价,还给他针灸期盼奇迹出现。外甥后来成为自由撰稿人,写诗歌文学评论,还研究禅学,是诗刊《大陆》和《文化与道德》文学主编,曾在哈佛大学朗诵长诗《昏暗,我一生的主题》,其10余年前定居美国,已很久未见。
    大姐家与老宁波家一墙之隔是隔壁邻居。在我向外甥夸夸其谈的时候,隔墙有耳,她是否亦同时成为听众,认为我肚皮里有一肚子文化呢?
    我回家探望父母正在弄堂里生炉子,父亲问媚美,庄花为何到现在不谈朋友,是否条件太高?媚美说,她要找个大学生。我一听其话中有话,急忙跑回家。得知庄花一直不谈朋友,回家看父母时,每当在弄堂里遇见她,我一脸冷漠,然而我的心却在滴血。

    玉兔在松江有套别墅,邀请我与庄花及其兄姐去玩。我们都是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亦为我与庄花故事的知情者。庄花说他大哥当年不该对我讲房子的事情,说他是农民。她还叫我陪她到花园去。那天,她穿了1件织锦缎大红棉袄,是那种婚礼上新娘子穿的衣服。玉兔本人遇到1件房产纠纷案子,要我和庄花帮他出主意,我安排他们周日到律师事务所一起商量。庄花有事先走,送她出门去电梯口。分手时,我看到一滴清亮的东西挂在那双大眼睛上。
    庄花既是小名亦为大名未带姓。 在邻居聚会时,我作为党代表坐在女席并和她坐在一起,除少数知情者外,还以为是同行在交流事情。她说,当事人叫她张法官,开始还作解释,后来随便别人这样叫亦答应。我的小名叫二子,工作后无论男女皆称呼我的大名不带姓,她却叫我张兄。69弄每年邻居聚会,时间是每年的6月9日。我们每年参加邻居聚会,除此之外不见面。我们有联系方式,除了春节发新年好3个字的短信外,不使用对方的手机号码。年年如此,仅此而已。
    退休后捡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往事随想,青春记忆,在网上和微信里闲聊。回顾与庄花的这段往事,让我最为感慨的是下面这段话:第一次邻居聚会后不久是春节,我收到你发来的恭贺阖家快乐的短信。此后,我也试着用短信将以前和现在写的那些诗发给你。在发短信的时候,我不由一阵感慨,手机这玩意正好,就那么轻轻地一点,信息即刻传给了对方。当年如有这玩意多好呵,所有的腼腆、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期待就随着这么轻轻地一点,化作电波飘散在天空中。科技进步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谈朋友的手段,生逢科技发展时代的年青人正是太幸福了!

    落脚到最后一点,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婚姻其实由一只无形之手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相遇是缘,陪伴终身更靠缘。我与她命中注定,仅为半生缘。既然无法抗拒命运,那么,就得接受并服从其所安排的一切。现在看来,目前结果乃是最合理的归宿,以前所遇确不合适。对于庄花,让我愧疚的是我的突然变卦连个招呼和解释也没有,同时我觉得她太傻。不过,她现在很好,亦便释然。一生很短,前世之缘此生解决不了,便留给后世吧!
    老宁波修钟表,当过保长,老艾度告诉我其祖父与戴笠有关系后被其害了。出身如此,老宁波的4个子女却在70年代均先后入党,这需要他们付出多么大的努力才能走到这一步。老艾度在区建委副主任职位上退休,庄德通过招考是区委办公室秘书,在组织部调研员任上退休,庄花是处级审判员,只有媚美是注册会计师非公职人员。我后悔的是,当初没有找庄德传话,因为自其兄去江西后,我和他就是兄弟,我托他办事是不问理由的,只是他比我年纪小,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先对老大讲。
    老宁波脾气古怪,他在弄堂里不和人交往,却喜欢我们弟兄俩,尤其是三宝,因为三宝经常会和他寻开心。我们兄弟俩的性格迥异,我腼腆,他皮厚从不顾忌别人看法;我木讷,他机灵;我口拙,他伶牙俐齿。所以,二姐评价说他是“三尖子”,说我是“二呆子”。我和老宁波一直相处很好,在那段时间里似乎觉得更好了,他每次遇见我很开心亦很热情,还拍拍我肩胛说:“小wei蛮好”。但在我婚后,再遇见时其态度完全两样了,或许他以为我嫌弃他当过保长。

    现在的居民小区分门独户,再也不见老弄堂里的那种邻里关系。老宁波家的房子是父亲帮他家翻建的,父亲胃出血住院他家叫老艾度去陪夜,然而,父亲却对老艾度有成见,此成见便是缘于三宝之死。此事我一直不知道,是庄德告诉我的,他们家里都知道。在三宝毕业分配前,曾收到老艾度从江西来的1封信,信里有诸如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话,所以父亲认为正是这封信促使三宝不愿回乡插队坚决要求去云南,结果将小命丢了。他们家一直认为,这是影响我与姐妹俩关系发展的主要原因。

    与他家是近邻,其父母看着我长大。由于家里上面是2个姐姐,下面都是光榔头,我家务事最勤快,其母喜欢我,却经常嘲笑我怕难为情的性格。

    结婚那天是在弄堂里办的酒,一些邻居也入席,而邻里关系很不错的老宁波家的灯却是黑的,他们全家人都出去了。
    中国人崇尚信,信即诚,即为人之根本。有痴情郎宁可被水淹死不敢爽约,有痴情女望夫而成石,皆恪守诚信。儒家喻忠,小民讲信。没有公信力,无以治天下。被人指脊梁骨者,不谓忠,不谓奸,乃无信之人。故失信之人不予交,失信之人已失去做人之廉耻。反复无常之人何以被称之为小人,盖因其无信也;君子必避小人而远之,盖因无信之人不可交也。

    在女儿的婚礼上,我的祝词仅为一个信字,希望他们信守一生。

    7.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

    李白的《长干行》诗,亦已概括了所有青梅竹马的故事,再去讲小时候的事毫无新意,用一句话概括,在走向社会之前,我和媚美相处的时间要超过与其他女生的总和。

    媚美和我同年同届。既为同年同届,我和她在文革中不可避免地遭到辍学的命运,然而,我们却通过各自途径完成了高等教育。她学财务当了会计师,我学法律当了律师。因为,小时候我俩学习成绩皆不错,她还是中队长。

    30多年后,当我们重逢时,我叫了她一声“媚美”。谁知其面无表情毫无反应,以至于在邻居聚会时一直闷闷不乐。因为,一声“媚美”对她而言确是久违了。从其读中学后,家里人已不称呼其小名,弄堂里也无人叫她小名。我这声称呼引起其如此强烈的反应,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在我们相处的时候,我一直是这样称呼她,从未改变过。

    我与媚美只有友谊,没有爱情。我们的爱情在长出第一片嫩叶的时候便枯萎了,不是由于各自的原因,而是由于社会的原因。
    我与媚美在一起的时候,极其平淡,平淡到以至于现在觉得没有什么可写的。我们的友谊是纯真的,纯真的如同一杯经过无数次过滤的纯净水,纯真到彼此已忘记了各自的性别。我看到过新娘子的裸体,却从来不去想象媚美的身体。当我长成1.78米的大小伙,站在她家更显得高大,她解手时亦不避讳,布帘一拉便去上马桶。

    我与媚美相处了很长时间,在69弄这个贫民住宅区里告别了青少年时代,并同时走向社会。当我们同时分配到崇明农场后,其母当着我俩的面说,让我们谈朋友。她低头不语,娇羞不已。
    老艾度比我高一届,是66届初中生。他是我的好朋友。说朋友关系,无非是经常在一起,无话不谈之类的描述,这些我们都不缺。30多年后,我到他家去,从晚上7点钟谈到12点多钟,一点未感觉时间的流逝,所谈的内容没有明确的话题,既不叙旧也不谈经历和家庭情况,东扯西拉,海阔天空,谁也不嫌对方啰嗦,谁也不感觉谈话时间的冗长。由此说明我们曾经是怎样的关系。当然,谈话中亦只字未涉及其妹妹的事,其实亦心照不宣,各自肚明。

    虽说是朋友,我和其妹妹的事与我和他是朋友毫不相干,既不需要他牵线亦无需其搭桥,其妹妹绝非看其面子才和我好的。因为,我们原本就认识,原本就是邻居。

    但是,我与其妹妹关系的发展,却不能说与他没有丝毫关系;更离奇的是,这完全是我个人判断,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很可能,我误解并冤枉他了。因为,依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只会添砖不可能拆桥。
    去农场1年多以后,有一次回上海休假,恰巧媚美也回沪休假,恰巧其兄在江西被拖拉机撞断腿亦回沪治疗养伤。在休假期间,我与媚美有过一次谈话。我们均站着,靠在她家小屋的外墙,在过往邻居的目睹下,从晚上8点多谈到10点多,邻居关门睡觉了,老宁波看我们谈话也不管自回屋睡觉,老艾度亦是。

    说话的2个人已不再是少男少女,已变成有工作经历的青年男女。说话的内容亦非正经事,亦非谈情说爱,无非是各自到农场后的所见所闻,我问的多,她讲的多,最后大眼瞪小眼瞪了刻把钟,她的眼睛很大很亮,无语相对,最后,我说天晚了便回家了。

    谈情说爱需要场所,我们没有场所,因此不算谈情说爱,只是以往友谊的延续。

    第二天上午,老艾度推荐我看1篇小说,是鲁迅写的《伤逝》。此便是我认为他未脱干系的理由。或许,其本人早已忘记了这件事,而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因为,我读《伤逝》这篇小说后所作出的判断是:老艾度反对我与其妹妹谈朋友,并且,读《伤逝》这篇小说,我想到的东西比老艾度更多。

    老艾度将这篇小说推荐给别人看,或许别人不会产生这些奇怪想法。但是,现在他所推荐读这篇小说的人是一个文学青年,对这篇小说的意思,我还会悟不出来吗?

    我读鲁迅小说《伤逝》,从中悟出的道理是:男女相爱,不仅要有感情基础,更重要的还要有物质基础。我比老艾度想的更多的问题是,以我目前的处境和家境,我无法为我和媚美提供更好的物质基础,我和她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希望她过得好,她长得很漂亮,以她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家境好的人家,至少是有房子的人家,可以离开69弄这个贫民居住区。后面想的问题,是在我们2人均上调回沪之后,是在渡过许多不眠之夜后,在痛苦中反复思考,逐渐成熟所形成的想法。
    往事如潮水一般退去,海滩上留下贝壳和脚印。我只能拣到1、2个贝壳,大部分已埋葬海底。脚印已被海水冲刷的模糊不清,我只知道其大致脉络,已无法再予复原。
    我从农场上调后便不再去媚美家,而以前是常去的,春节休假正是团圆的时候更是必须去的。大年初一去她家拜年,挤了一屋子人,我和她并排坐在床上,她问我裤子是什么料子,我根本不懂没有理她,她用手摸摸说了裤料的名称,我也忘记了。

    过了几天,我们2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问我:“胡秀珍认识伐?”,此人是我小学同学,和她分在一个农场,住在一个寝室。接着她便抖露从胡秀珍那里听来的“收买人心”和“三个子”的2则典故,自以为掌握了我的秘密而哈哈大笑,笑声很响,引来祖丽进来问:你们2个人在做啥?我则低头走出她家。

    从少男少女到青年男女,我们相处时最可珍贵的便是纯真二字。现在回想起当年的纯真亦会让人醉醺醺的。然而,纯真不易存放,过了豆蔻年华,其便随风飘散,再也找不回来。我和媚美踏上社会后,不仅告别了青少年时代,同时亦告别了纯真。在那个时代,一个大小伙总往姑娘房里跑会遭到许多闲言,特别是在棚户区,不出一个时辰便已沸沸扬扬。当我意识到了顾忌,亦即失去了纯真,此亦为我不去她家的理由。
    我从农场上调铁路开火车,媚美继续留在农场修地球,因此她拼命地争取上调,并终于在第5年实现了梦想,分到土产公司工作。此时,我们已经25岁,已经属于标准的青年男女。然而,她在弄堂里少有看到我的机会,那时我住在单位很少回家。她家是我到四川路方向的必经通道,有一次从她家门前经过,她知道我会再回来,便倚在家门口,然而,我从她身旁经过却没有停下来。好几个早晨,在上班路上撞见她,她朝我看,我低着头;我的眼睛是红肿的,那是因为失眠的缘故。

    机务段有3000多职工,我随领导家访去过不少人家里,许多职工住的房子比我家还不如,比鸽子棚还小。10年中仅遇见1次分房,10几套房子套配变成30多套,亦为粥少僧多,轮到分房给我是甭指望了。

    我们青梅竹马,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我希望好朋友过得比我好,女人可以嫁出去,男人便认命吧。何况,媚美长的很漂亮,她有条件将自己嫁出去。我在69弄住怕了,我不愿意和她挤在阁楼里,听老鼠叫,被人偷窥。
    媚美捱到29岁终于将自己嫁了出去,嫁给了有房子的人家,离开了故土。这年春节,在媚美回娘家时,我再次登门拜访,也算是对朋友有个交代。至于这么多年为何不去她家,没有告诉她原因。媚美默默地为我倒了杯水,放了很多糖,其夫君亦在。但是,我在此可以告诉她一个秘密,在她未谈朋友之前,我亦未和别人谈朋友,尤其是她还在农场的时候,我还是过去的德性,看见女人就害羞,不会和女人搭讪。在农场的3年,我甚至连女宿舍的门前也未去过1次。

    我还想对她说,是她害得我找不到女朋友,谈朋友时总是拿她和别人作比较,觉得没有称心的,当然,别人看不上我的也有,以至于30多岁仍是光杆一条。

    凡事皆有利弊,非如此,不会有我和她妹妹的故事。

    我与媚美的关系属于友谊,我和其妹的关系则属于爱情。
    我用友谊和爱情来界定与两姐妹的关系是有根据的。若干年后,姐妹俩已从我生活里彻底走开,我已经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在做什么,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妹妹突然走进我的梦里,梦的情景亦十分跷蹊,我俩竟抱头痛哭。后来,隔几年便会梦到她。有的梦境是她拿东西给我吃,有的是她妈妈同意我俩在一起,有的梦竟包括性的内容。还有一次,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突然又不见了,急的我到处找,梦却醒了。

    奇怪的是,姐姐从未走进我的梦里,其母老宁波亦在,她却不在旁边。由此,我确认与姐姐的关系是友谊,与妹妹的关系则为爱情;因为她已经走进我的心里,是我心中的隐痛,是深藏在我心中不愿翻开的那一页。
    天下的巧事全都砸到我的头上,头一回带女朋友上门,竟然被媚美撞见并一路跟踪到家。这个女朋友即保健站医生介绍的那个,此时媚美亦已结婚。

    非经上帝之手不会这么巧,我们从延安东路外滩乘65路车,到天潼路站尚未停靠就看到她,她一上车亦看到我们,我迅即调整站姿背向她并对女朋友说碰到邻居了,亦就不去理会女朋友装做陌生人,窘相毕现,一览无余。下车后她偏不走在前面,一路尾随在后看我的洋相。我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一下车便将女朋友丢到2尺外,到了弄堂口已拉开20几公尺距离。后来便与女朋友吹了,此后又从常日班改上大三班,就在人生最落魄的时候,以前未注意一直将她视为小妹妹的庄花时常出现在我面前。确切地说,是在媚美春节回娘家之后。

    受过专业训练,自有一套分析问题的逻辑思维方法,收集往事的断片,现在运用逻辑方法推断,可感受到媚美的一片良苦用心,大前提是我们虽然未能在一起,却从未结怨仍然是邻居和朋友,所以会在她回娘家时去看她。那天,其母问我朋友谈的怎么样,我将情况如实告知,她全都知道。
    不善交际,不了解的人觉得我傻,熟人却不这样看我。媚美是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最大的毛病是怕难为情,何况其亲眼目睹我的丑态百出,知道我在外面谈朋友是谈不好的,说不定会声名狼藉,鼻青眼肿。

    对于媚美的良苦用心当时并无体会,当我体会到时,亦已失去对其行为作出评价的资格。
    8.

    说来颇感憋屈,除老婆外,以前所遇休说肌肤之亲,从未和人单独相处过,亦未说过一句话,却搞的神魂颠倒,以致弄出沸沸扬扬的新闻事件。与老婆亦未爽快地谈过朋友,为了申请房子,我们认识不到4个月就领证,并且在此期间忙着备考华政亦没空谈朋友。

    杨富珍是大名鼎鼎的劳动模范,早在40多年前已和她握过手。忙着备考,老婆每周都用看电影来慰劳,电影票定点在市府大礼堂和展览馆,外面的电影院几乎没有。看电影不可能给我们包场,所以,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其同事和杨富珍。并且,其特别会来事,有时弄了很多票,发给亲友来看,包括她同学和连队里的小姐妹,所以,其圈子里的人早已认识,而我们私人的空间并不多。
    这段纯属推测。认识不到4个月就领证,固然为申请房子,可是那时单位里房子很紧张,影子还没看到。推测还是因为双方年纪都大了,都怕出现变故而经不起折腾。人大机关党委的小蓝刚失恋,其复旦的男友出国后一去不回,至今仍单身。其单位女的不多,单身的却有5、6个,有1个不能和她说介绍朋友的事,一说必翻脸。

    我拿到华政的入学通知书后同时领取了结婚证。以上推测在我身上不可能发生。与老婆认识后,即从庄花的视线内消失,难免遇见也以表情发出信号,表明外面已经有人了,处置决绝,不拖泥带水。而对某人的态度,岂止是冷淡,可用冷酷一词,面部表情直接就是这辈子不想再看到的意思。因为,命运又将我和她安排到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里,并促使我果断逃离。
    庄花在我落魄之时出现,不会忘记她给我带来的阳光和温暖。我曾努力过,在别人眼里看似陡峭的山峰,终于攀登上去,走到最后一步,在别人眼里看似轻松的一步却迈不过去,如果知道机务段曾经有过的那段经历,当时,我是多么地孤立无援,多么需要一臂之力呵!

    当老婆出现后,我已无颜面对庄花。既然已经和她好了,怎么可以脚踏两条船,怎么可以再和别人谈朋友。当面临两难选择时,年龄是我考虑的唯一因素,她还那样年轻,而我们却经不起折腾,我不愿意伤害别人。

    从本质上讲,我是一个老实人,心肠较软,或者说比较善良;从形式上讲,这辈子未谈过恋爱,与喜欢的人从未单独相处过,甚至未说过话。
    我不应该抱怨命运安排,运气已经很慷慨地眷顾了我让我遇见你,我们虽然不能走到一起,但我们毕竟曾经拥有过那一份情,这就够了。几十年就这么过去,我不会一直去想那些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有自己的生活。当年写的诗不知夹进哪本书里丢在哪个旮落里,往事被尘封起来。

    邻居聚会我再次看到你,我们之间有了第一次语言交谈,当然我曾设想过的那些谈话内容不可能再告诉你,场景变了,我们已回不到当年。但是,我们坐到了一起并交谈了,我记住了全部谈话内容。我们谈的是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没有讲曾经的往事。我们永远不会再提往事了,它埋藏在心里。此后几年,我写了几首诗,是对往事的凭吊。
    我不会再给你写信和寄诗了,我自认心怀坦荡无丝毫龌龊的念头,我所写的这些东西没有怕见光的内容,但我仍有顾忌。真理与谬误仅差一步并随时间地点的改变而相互转换。倘若时光倒退29年,我会毫无顾忌地放任思想的自由驰骋,写出令自己看了都会脸红的滚烫词句,把它献给我心仪的女人并让她看见我的一片赤诚,让她知道她所钟情的人虽然忠厚却非平庸,虽然老实但不窝囊,他也是有抱负有思想或许还是一个有才华的人,他还有一颗诗人的心。美丽的姑娘天性希望被人赞美被人呵护,有人是用轻裘宝马金银美玉去博取她的欢心,有人是用高官厚爵位高权重去吸引她驻目,我什么也没有,我向她献上一首普通的小诗。

    我从旮落里发现当年写的诗,看了那首写花的诗,我自己都惊异当年居然会有如此奇妙的构思。第一句寥寥6字勾勒出花香,且有花香的各种特点;第二句是花的五颜六色也仅6个字,此为自然界之花;第三、四句是拟人化写法,将花比作女性已成定式不为奇,妙在将诗主人名字里那个“花”字突出,全首诗表达了对心上人的仰慕赞美之情,并将自然界之花与心中人之花糅合一处写;第五、六句对应花香;第七、八句对应颜色,红花绿叶常比作男女般配,此句表达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的愿望。这首诗虽短,所要表达的意思已到位,且有韵味,流畅上口,在情诗中可算佳作。写诗人也爱品诗。由于年代久远,我早已忘了这首诗,我是以局外人的眼光品这首诗并写了上述诗评。如果当年我将这首诗献给你,你会不会接受呢?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年你看这首诗与现在看到这首迟到的诗心境是不一样的。时间变了,即使面对同样的东西同样一件事,当时的心境与现时的心境必然会发生根本性的质的改变。所以,我不想给你写信和寄诗了。但我答应你继续写诗的计划不变,只是不会寄给你了。什么时候给你看,或许等凑齐数字或许永远不会寄给你,因为,从这封信发出后我们之间的全部故事已经落下了帷幕。
    在人群中比起别人,我们的智商不算低,但在恋爱方面我们都是笨蛋,连朋友也谈不来。谈朋友就是一个谈字,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谈过,而我居然声称你是我的朋友,岂不傻的可以。别人是花前柳下卿卿我我享受着激情和浪漫,而我们象隔着银河的那两颗星星眨着眼睛却不往来,我真羡慕别人,幻想着诗里描述的约会场景,它是那样缥缈不可企及。别人是享受生活享受爱的甜蜜,我们却用几十年的时间去品尝酸楚和苦涩。我们真是太傻了!但是,我依然会时常想起那段时光。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
    谈朋友除功德圆满者外,结局就是分手各奔东西了无牵挂。分手后仍相互牵挂或仅一方牵挂的也有,这都是一些有情节的故事,毕竟相好一场旧情难卸。我与你没有实质的牵手,无所谓分手。如前所述,在目睹令我震撼的那一幕后,我知道你没有将我从心里抹去,我发现你突然消瘦许多,但真正令我震撼、使我心酸、着急并产生负罪感的事还在后面。原本以为你的个人问题不成问题,不见动静也是暂时的,可你却无限期地拖,一拖就是10年!你的家人为此着急。你可知否,有一个不愿见你的人也在暗地里着急,他是以特殊的方式关注你,并以负罪的心情责怪你太傻、太痴,为了一个没有情节的故事不值得去耗费自己的青春韶华,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在那几年里,他充满负疚感期盼你快走进自己的生活,只要你过得比他好。你现在生活的很好,我祝愿你更好。
    9.

    一塌刮子,夯百啷当将所遇女人罗列于前,备受情感煎熬,尝遍酸甜苦辣,为伊一掬伤心泪,为伊消得人憔悴,每段皆有故事,每遇都要脱层皮、掉身肉。然而,亦感受到女人的善良和坚强。

    婚后,老婆说其第一眼觉得我清爽相才继续交往。不知清爽相是个什么概念,大概与人胖瘦有关吧!在连队时胖的五嗨六肿,而瘦的时候,腰围不足2尺,现在快3尺了。婚后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不断发福,现在又胖的五嗨六肿了。

    说我英俊会让你们笑掉大牙,而有人却当面这样奉承我,并且还是同龄人。机务段发生那件事后,不少人抱不平说,论才有才,论貌有貌,哪一点配不上她。当然,让你们笑掉大牙是有道理的,因为无论在连队还是后来聚会,你们看到的是1个五嗨六肿的人,而没有看到面容清瘦时的我,

    在瘦的时候,自我认为并非很丑。
    钢铁是高炉炼成的,那么,清瘦是怎样练成的呢?

    司炉干的是繁重的体力活,每天又像做健身操。站好马步,双手抄煤,左脚踏炉门,趁炉门微启将闭的瞬间,迅速将煤投进炉膛,左3锹,右3锹,中间3锹,2个死角将煤锹伸进炉膛补2锹,煤要均匀地撒开,靠的是全身运动。跑趟车烧10几吨煤,几年下来,再多的肥肉亦长不住。运动不仅长成三角身体,并且身手敏捷,从龙头下来,不踩扶梯,1只手抓住扶杆便可飞身落地。干活瘦身尚非主要的,情感煎熬才是脱胎换骨的根源,有段时期睡不着,早上3、4点钟便跑步到外滩。

    年轻时不善表白,而今死皮赖脸太想表白。在连队时五嗨六肿大圆脸,而在1975年的夏天,周围的人发现我瘦了,脸型拉长了,如大病一场。这种目光是我不熟悉的,冰冷似剑被其刺痛,如同经过炼狱,从此视若陌人。
    这是一首诗,是用青春躁动的韵律谱写的诗;这是一支青春之歌,时刻拨动亦已苍老的心弦;这是一个秘密,埋藏心底,历久弥新,如今依然会嗅到青春甜蜜的气息。
    连队的大田被排水沟分割为几大块,水沟里长满芦苇在寒风中摇曳。我在水沟这边的田里割芦苇,待抬头发现已割到大田的边沿,远离班里的其他同学。再看水沟对面田里有个女生亦割到此处,她亦远离了大部队。隔着水沟近在咫尺却未打招呼,两人只顾埋头干活。但我知道她和我是同校同学,并知其姓名,她因漂亮而闻名。

    林升良叫我为连队壁报抄写文章,我专心致志地伏案书写,林在旁说我写的字可得5分,我谦虚地答复他的话并站起身来却碰到1个人身上,回头一看,她站在我的身后正在观看我用毛笔写字。
    同在一块白云下,同饮一河水,同吃一锅饭,从学校来到连队,一群青年男女每天朝夕相处,共同劳动,一起生活,这样的环境以往未曾经历。从此,告别我的少年时代,踏上全新的人生旅程。

    工作亦勤奋,故而评工资时被评最高1档的27元,班里的女生投了全票。但连部核定时,因遭人揭发看黄色书最终定24元。所谓黄色书,1本是《唐诗一百首》,另1本是《宋词一百首》。

    这天下午,她突然造访我住的宿舍,此举于她而言实在是破天荒的事。其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自己住的宿舍从不窜门,更不用说去男宿舍了。

    其来应有缘由却忘了为何缘由,然而,她不和我讲话,却对别人说:“你这次工资评到27元了”,这分明是对着和尚问贼秃,在这间房内,除了我评27元后被拉下,其他人皆不是,其所问乃故意的,唯有我听的懂。
    虽然同在一个连队,我和她却从未分在一个班里。我们只能够远距离观望,不能够近距离接触。后来,我调到8班任生产班长,并有过1次与她近距离接触和一起干活的机会。

    大田里的稻子收割上场,8班和7班被安排在同一天在打谷场脱粒。我看见脱粒机旁的稻子不多了,便到堆场那边再搬运一些过来。当我弯下身拿起如担架一样的抬杠,她不知从何处过来拿起抬杠的另一端。我们运了第1趟,再运第2趟,我尽量将稻子往我这边放。不知怎么回事,在运第2趟的时候,我被散落在地上的稻捆绊倒在地,后面的她同时亦绊倒在地并摔在我身旁。谢伟炯说:“你们两个人怎么要掼跤一道掼跤”。我站起身,看见的是一张羞红的脸。
    夏天水稻抽穗时节,晚饭后我叫上陶来发,1人扛1把蟹锹去田里看水。陶是农场“一只鼎”因打架滋事放在班里监督劳动,放工后再叫人出工,只有陶能叫的动,其他人会找理由推脱。走到田头机耕路上,科研班刚放工,她从我身旁擦肩而过。

    冬天,一行人背着纤绳拉着水泥船在河边走,那时,我已调任小工队长,为连队建造新营地运输建筑材料,小工队大部分是各班被监督劳动的知青。我曾看见她,站立在路旁眼望着那些背纤者一步一移向前行走的背影。

    在大田班的时候,由于我们两个班的地不在一块,所以相互之间碰不到一起,亦看不到。
    连队营地的中间是一条10余米宽的烂泥路,虽洒有一些煤渣仍为烂泥路,下雨天仍会留下一行行脚印在上面。这条路亦为男女宿舍的分割线,路东4排女宿舍,路西4排男宿舍。此外,在男宿舍北面还有1排房子是连部用房,式样同女宿舍,并与女宿舍同时建造,门前有遮雨的水泥过道。

    男宿舍是68年知青来农场前临时赶造,房子里长青草,门前皆烂泥地。男宿舍1排10间,每间放4个双层铁床住8个人。

    连部多余房间是7班的女宿舍。我住在男宿舍北面1排,与7班女宿舍隔窗相望。

    女生一般不到男宿舍去,因为男宿舍门前很臭。男生不备夜壶,便在门前空地上撒尿,冬天则对准门缝朝外撒。因此,男宿舍门前一直潮湿泥泞不会有放晴的日子。

    而部分男生则经常去女宿舍串门,去那里“嘎三胡”。
    我在连队时未去过路东女宿舍,亦未从其门前经过,而连部的那几间女宿舍则无法绕过,去办事或开会必须经过此地,却不敢朝门内看。

    宿舍内的北面窗户成为我的瞭望窗口,有时还对着窗户一展歌喉。只要看见她拿着饭碗出门,即尾随其后跟到食堂去打饭。自以为无人知晓,其实早已露出破绽。1次、2次是谓巧遇,时常如此岂不让人起疑,何况她身旁还有翁自奋,两人如影相随,出工放工在一起,开会学习在一起,到食堂打饭亦在一起,皆为明白人,岂有不解其中之蹊跷。

    对面女宿舍住的亦非等闲之辈,包括后来上调到商检局当上局长的郑桂陶,时常对着窗户吊嗓子,要么是神经病,要么是别有企图。然而,当年的我却沉湎其中而乐此不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窗户向外看人,看事,看世界,同时亦向外暴露出自己的内心世界。眼睛亦会说话和传递信息,从而引发心灵的互动。

    连队里最忙的事便是开会,几乎天天开会。白天劳累一天,放工后吃完饭便带上小板凳到食堂大厅里去开会。每次开会,便选择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当眼睛相遇时,从她的眼里虽读不出热烈,却亦看不出躲闪、冷漠或厌嫌。

    在连队的3年里,与她相处和接触的情况,大致如此。
    年轻易冲动,一旦决定便一意孤行,便随性而为,便想当然而不畏艰险,不计后果。

    去连部,正遇见她要请假回沪。获取如此重要的情报,当她走后,我当机立断亦请假回沪。我多么需要一个能避开连队耳目、能单独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呵!

    然而,第二天的回沪途中,一路上未看见她,码头上亦未看见她,只好一个人孤单地乘上轮船。(当时只知其请假,不知其何时动身回沪)

    这次请假回沪,是我在崇明农场最后1次使用公假。3个月后,我又踏上驶往上海的轮船,从此告别崇明,从此离开工作和生活了3年的连队。

    经连队推荐,我被上海铁路公安处录用。然而,船到上海码头,又被汽车接送到南翔,最终成为1名铁路工人。
    临行前1天晚上,连队召开欢送会,会后向好友道别并将面盆、暖瓶等送人。连部卫生员还让我为她捎1封家书,只是未看见她的身影。

    第二天,在回沪的路上,我已经想好,待新的工作安排妥当,要给她写信。

    离开连队那一年,我20岁,她亦是。

    到了新的单位,待工作安排妥当后,兑现承诺给她写了封信,不久便收到她的回信。
    10.

    上海洗涤剂厂有2车石腊被当作柴油倒进存储罐,发货人胜利油田辩称,1月份发的货早在运输途中已凝固,未作加温处理倒不出来。我带着样品到商检局委托做石腊凝固温度测试。

    经过狹长的走廊,在转角处的茶水间看见郑桂陶在绞拖畚,因急着办事更因性格原因未打招呼,不知其认出否?

    确认是郑桂陶,是知道她在海关大楼工作;还记得这是在1984年,我当法官后承办的第一个案子。那时皆年轻,模样无甚变化。

    而下面这段邂逅则不能确定,在景风路与岭南路的交叉路囗再遇胡昌郁。或许是她,或许不是她,或许不存在这段邂逅。她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由于不能确定,这次邂逅很快便淡忘了,已不记得是何年的事,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遥远。那天我夹着1只公文包,后来又换了几只包,由此推算是5、6年前的事。她看上去还年轻约50几岁,那么,就是10年前的事了。有些印象是不可磨灭的,在马路上遇见的皆陌路人,而这次邂逅却非同陌路人,陌路人不会有这种目光。
    穿过景风路的横道线到了岭南路上,前方10几米处有双眼睛正盯住我看,心里一惊即将对视的目光移向别处,脑子里想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不会是她吧!她径直朝我走来,从身旁走过目光仍朝向我,我继续向前没有停留。此景如同1975年的夏天在天潼路相遇一样,仅为角色互换而已。我们早已视若陌人,在大街上已经不认识了。

    在群内留下许多文字,看懂者自然明白,其实在1975年的夏天此事亦已放下。重新提起,除了青春记忆,还感慨人生际遇莫测,2次邂逅皆为巧遇,时空错开一点点即不可能发生,而这种机遇竟落到我的头上,上苍之法力令人敬畏。
    第二次邂逅,说是吃不准,其实在目光相遇的瞬间,我一眼就认出了她,虽然其目光略带惊讶,仍是我所熟悉的,然而,我却还以更高傲的冷漠,直接选择无视!这算不算维护男人的自尊和清高?这是不是男人应有的绅士风度呢?

    和她真的没什么,甚至没有说过话,除了有过1次通信,再无其他的形式。关于此事,写了不少文字却从未对其品行作过评价,作最终的结束语时,我的评价是,在此生经历中,她是我所遇到的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参加老职工50周年聚会回来的路上,徐雅琴告诉我,住在她家后面的景凤路,上调到外贸局的农友邀请她去玩,但她没空去。听闻此言,我一下子明白那天她为何会跑到那个地方去,并确定那次在路上邂逅的就是她,那天的场景亦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徐雅琴告诉我时并未提到她,为何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呢?请看以下逻辑推理:
    还是在1975年,我在武进路碰到后来是财大教授的尹协华。在我家,谈起农友上调情况,我问:翁自奋和胡昌郁分到哪里?老尹说,她们都在外贸局,上班就在外滩的外贸大楼里,胡昌郁是做外贸统计工作。于是知道她在外贸局工作。

    徐雅琴说景凤路上住着外贸局一帮人,由此推断,景凤路小区是外贸局职工的住宅小区。

    我在景凤路附近邂逅她,不难判断,她亦住在外贸局的这个住宅小区里。
    巧事发生在我身上太多,譬如徐雅琴。刚到连队才几天,她逢人就说我像她阿弟,以致连队里皆称我是其阿弟。她和老婆皆当过生活连长,皆最后一批上调,她分到中级法院恰好我考进铁路法院并有华政同学与她在一个部门。后来,徐考虑就近上班调到公安局,又成为我住处的管段民警,为女儿择校的事找过她,后来女儿女婿也成为警察。

    我上调时,连队推荐3人体检,2人合格当了工人,1人近视眼留在连队当指导员。10年后,我们3人通过不同途径同时进入司法队伍,分别在铁路检法两院和市高院。

    还有更巧的事。我正在公用水龙头下洗衣服,突然看见殷海萍走进弄堂并径直走进居民小组长的家里,这个小组长在我参军、入党和招考进法院的政审时,将我在弄堂里的表现说的一塌糊涂是个流氓。殷海萍会不会向其未来的婆婆说出当时在机务段正沸沸扬扬的那封信的事呢?
    在我16岁那年,因隔壁新娘子在窗台嗮东西引来很多苍蝇的事,与之吵了一架。当时,居民小组长的小儿子也相帮她和我吵架。

    在我28岁那年,殷海萍走进弄堂,成为居民小组长的儿媳妇。

    而殷亦为“7朵金花”之一,与某人同时从苏州铁路司机学校分配到机务段,准备培养她们成为中国第一代女火车司机。

    那封信写于1976年10月,1981年3月我调入铁路法院,离开了机务段。到了1993年6月,在那封信公开的17年后,造化弄人,我与某人再次相遇,并处在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环境里。

    如此巧合,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11.

    第二段相遇的阴影挥斥不去,事情跟随我到新单位,最后连人亦尾随而来。那封信被公开的17年后,她亦从机务段调到分局总工程师室。某人一生可邂逅2次,而总师室与法律室在同一楼层面,抬头不见低头见,躲亦躲不掉。更高傲的冷漠便是此时培养起来,彻底无视,从不正眼瞧人。有好几次单独遇见,其似有欲言,仍不予理会。

    这不解决问题,我要离开这里,躲的远远的。
    路局向分局借人去筹建律师事务所,局里安排法律室去人,我未派手下而是主动请缨,要求让我去。若是老局长在亦跑不脱,趁新局长刚接任打了擦边球。上次路局来要我,人事处长来分局恰好是我接待的,当时是机要秘书。组织部的人还向处长介绍说:他就是张登山。所以知道其找局长谈的事与我有关。过了几天,碰到局政治部主任和工会 ,他们都说登山这次要登山了。但在党小组会上,局长却说对于专门人才我是不会放手的,其意很明确了。

    铁老大自居惯了,以为有公检法,亦可内设律师事务所。但司法局不同意,必须与企业脱钩。再加上机关里有人说我们拿双薪,所以干脆辞职独立出去。鲤鱼脱金钩,摇头摆尾入海去,就此离开了铁路。
    法律室是1990年贯彻《铁路法》时成立的,局长让我挑人,从检法各挑1人,从机务段政治处挑1人。当我走后,余下的亦先后走了。人去楼空,而当年创建的合同管理制度仍沿袭至今,还是令人欣慰的。局长走的时候说,他来分局只做了2件事,其中之一是搞了铁路分局管理制度汇编,而这个汇编由我完成。

    90年代初,为铁路改革提建议,我写给局长书面意见,铁路企业应按《公司法》规定实行政企分离,走深铁公司的路。应该说这个观点很有前瞻性,现在基本上这样做,连铁道部亦撤销成立总公司。

    局长临走前对我的安排是多经副总,已有人透露给我。后来又知道,我其实是一个卧底,一直属政工系统的人,并且任职局限在政法部门是定向的,局办主任曾私下透露,我今后去向是铁中院副院长。所以,当初是到组织部报到,由组织部长领到局办。离开铁路后,曾直接或间接听到领导对我的评价,为人忠厚却异常固执,一个字是耿。这种个性不容于官场,那么,是否适应商场或律师行业呢?
    局长调任计划司长,后来回来当路局局长,再后来是副部长。他从分局带去一批干部和几个秘书。在秘书中,我是唯一受到其当面称赞的。在整党小组会上说我好学上进,又说办公室是培养干部的地方诸如此类的话。荒诞剧第二集便在此后上演,机关其实很复杂。有些与法律不搭界的事,其亦叫我参加。丹阳的1个多经合作项目,不过举办个仪式,没有具体事情,派了1个副局长去还点名叫我参加。镇江市委书记设宴,席上看到正宗的长江鲥鱼。若干年后,我早已离开铁路,路上邂逅财务处的人,他说局长还在牵记你提起你。其不知,其他人亦不理解我为何要离开铁路,如因上故则让人匪夷所思。
    某人知道我是主动要求走的,这种事在机关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仅找过分管领导,还找过新局长,主动要求放行。相对于我的小肚鸡肠,其似乎显得大方。中午休息经常到法律室来和别人打80分,不知避嫌。几次单独碰到,其似有欲言,我仍视而不见。小说中经常有这样的问话,或男的说或女的问:“你爱过我吗?”。放在我们的故事里,应该是这样问:“你对我有过好感吗?在近1年多的时间里,哪一段为真哪一段为假呢?” 在有机会回答的时候不屑于回答,在想回答的时候再无机会,因为,自离开铁路后再也没有看到她。
    此生经历复杂,到过不少单位,每到一处机会很多,而当离开时一切归零。离开机务段是看火司炉,属于没技术的熟练工;离开铁路时,则与铁路一刀两清,铁路人脉关系和业务全部丢给别人,其原是机务段政治处干事,我将其调过来,后来铁路一块业务基本由其垄断。我后来还离开筹建的律师所,孤身一人跑到白玉兰律师事务所,赤手空拳独自游向大海。

    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告别过去,那么对于感情生活中的过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事过境迁,人世沧桑,当年机务段偌大一块地方,原有建筑物全部拆除,改造成为上海铁路局的动车基地,原铁路分局亦已撤销。我的青春已无处凭吊。
    12.

    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以为精通法律便可吃律师饭,结果将自己投入险地乃至绝境。中国的律师,以20余年职业之感悟,此行业如同做商人,如同跑江湖,其职业技能的基本要求是交际广、脸皮厚,而这些技能却是我的短板,与我的个性恰恰形成强烈的反差。
    民以食为天,下海首先要解决吃饭的经济来源。律师没有工资,靠创收提成,没有创收便没有提成亦就没有经济来源,事务所不发救济金。创收靠做业务,业务各管各,别人的案子给你办,仅提供案源需给30%的分成或更多,此已是潜规则。由此引申出去,社会上有人以介绍案源为业皆适用潜规则分成,尤以法官为甚其掌握资源分成更高。他们分享的不仅是利益还有律师的劳动。当然,律师要创收亦甘愿被分享,总比没业务没收入强。
    律师有偿服务,顾问费和代理费收多收少如同谈生意,拓展业务渠道如同销售和推销。我当律师可利用的资源丰富得天独厚。同学皆在政法机关,读书时还是班委;筹建律师所时已发展20余家铁路企业的顾问单位;邻居好朋友是银行行长,庄花是法官。还有1个独一无二的资源,在我的影响下,晚辈学法律的很多,最后形成1个公、检、法、司、人大,诸法律部门品种齐全的家族。
    然而,对于上述资源一概弃之不用。或许是文人习气侵入骨髓,当初脚碰脚,尚未沦落到向同学讨饭的地步。既与铁路两清,亦不揽其业务并且有不得在原所在法院办案的规定,所以在离开筹建所时将顾问单位全部给了别人。而对于亲属晚辈,更不想利用关系而影响其前程。我拓展业务的路子有点歪,主要从对方当事人中发展,有点像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味道。但是,我不是利用权力,律师亦无权力,而是一场官司下来,对方觉得我这个律师还不错,反过来聘请我当法律顾问。

    不问窗外事,只算经济账,我早已胸无大志,两眼只看钞票。在职时,月入3千,在1993年已算高级白领。下海后仍以3千为基数,算算已做到哪一年,若能算到退休那一年,便觉得在经济上没吃亏,这辈子亦值了。这种算法亦有问题,是以不变价格应对可变价格。若干年后,其他秘书纷纷当了老总和领导,拿的年薪已将我掼到了南天门。但是,钱多何用,钱不论多少,只要够花便行。
    下海后最爽的感觉,真他妈的太自由了!自由到什么程度,好比你在大街上裸奔,亦无人来管你。除了男人有钱便学坏这一条外,你们所能想象到的律师或男人的劣性会干的坏事几乎皆沾边了。有时反省自问,这个人还是当初的我吗?
    已有20多年没有参加过1次组织生活,有时想想不如退掉算了,可是又有不舍和不甘,当年为了这张党票,曾付出多么巨大的艰辛和忍受多么漫长的心灵煎熬呵!
    我当律师后,没有到庄花所在的法院办过案,亦未以同学关系向法院院长打探庄花的情况。仅有一案,是她即将退休办的最后一个案件,她坐在台上,我坐在台下,她是法官,我是律师,此为后话。

    今天真想发泄一通。已很长时间未上网,才发现天涯论坛已将《法理与道理——谈言论自由敏感问题》的帖子取消了红脸,隐藏并删除,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这个帖子自2010年12月网上发表,内有我写的100多万的文字,我已将它视为日记簿,每有所感便写几条。还梦想打造中国第一帖,死后让后辈延续下去。有朋友早就关照,写的东西要有备份,存放网站不安全。当时嫌麻烦未办,等空下来再说,谁知今天被删除了。

    在这个帖子里写有这么一句话:谨以此帖献给我年轻时的朋友。
    13.

    机会多,运道好,以搓麻将为例。单场赢记录未被麻将搭子所破,曾摸到两头3张中间一路顺的牌,还有门清对对和大吊车自摸,麻将搭子听到摸牌后发出的笑声便头皮发麻知道我又胡牌了。然而,手气背的时候5、6个小时不开胡,单场输的记录亦未被打破。
    还写过洋洋万言的关于搓麻将的文章,标题是《清混碰战术》,在麻友中引为笑谈。
    在我的生命里,机遇和风险并存,福气和霉气相互抵消,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巧事会不期而至。
    要么鸿运高照,要么霉到煞根,没有缓冲余地。没有拿到冠军,至少还可拿个2、3名,而我却是跑到山顶上又一头扎进泥坑里。好事来了想避亦避不开,霉事到了出门就摔一跤。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每到一处,当离开时一切归零,什么也没带走。
    现在想想,那场改变命运的考试还真有点悬。若非陈干事豁翎子,没有记录题20分的垫底,极有可能出局。按理说,在当时处境下我会抢先报名,那么,陈干事在许多人面前还会豁翎子吗?那么,冥冥之中又是谁指使我拖到截止日才报名的呢?

    还记得考试前的那个赌咒吗?若考不取从此亦便算了,这句话是有具体内容的。
    龙头入库需调头,否则只能朝一个方向开。调头需通过一个大的三角线,在三角线的顶端设有1个扳道房,这个扳道房靠近嘉定封浜的1个农民村庄。我在这个扳道房替过班,有些村民看到过我。在离开机务段前,工友对我说,有户村民打听我的情况,有个中学老师要和我谈朋友,其家里房子大,外貌很好,来征求我的意见。我答应先让我考虑一下。

    若考不取,或许此便是归宿。如此,诸位要联系上我,恐怕得费很多周折了。
    参加这场考试,是为改变命运作此一搏,也是为庄花作此一搏。为了我们的爱情,我已经尽力了。大多数男人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并在做到后首先想到的,是想和庄花一起分享我的快乐。然而,这样简单的事,几乎所有的男人皆可做到的事,到了我这里却成为难题,甚至比考试胜出还难。

    性格决定命运!
    调到宝钢的同学,原来跑沪宁线,平时联系不多,其调到宝钢2年多没有往来。这天突然造访,是多方打听才摸到我家来的,并且来的正是时候,正好踏在节骨眼上的一个空挡里。怎么这样凑巧,似乎早有预谋并如此安排。

    时耶?命耶?
    局长是文革前铁道学院大学生,亦从基层上来,其看重知识分子,亦了解我书生气和小家子气太重,提供各种场合给我领市面。士为知己者用。他调任铁道部后,我也要考虑走了,至于前述原因虽然亦为一个因素。过了几年,当他回路局后,我已离开铁路。曾给他寄过贺年卡,他让秘书给我回了电话。
    那天下午在热带雨林桑拿浴,竟在浴场里碰到他,未打招呼就走了。一则在此种场合邂逅有点尴尬,二则已与铁路两清,没有什么多谈的。当初他不将我从法院要过去,我亦不会出来当律师,不会与某人再度发生交集,也不会离开铁路和政法机关。
    华政首届政法干部法律专修班被上海司法界称为黄埔一期,同学中出了3个市委委员,3个市纪委委员,其中有市检察长,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这班同学读书时皆为书记员,后来个个升官,至少是区县检法领导,在他们尚未动的时候,我已先动了。局长看到全优的成绩单,当即拍板调去当他的法律秘书。
    既为班级的学霸并有如此背景,许多人对我辞职当律师不可理解,觉得魄力太大。但是,我对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不想再看到某个人,因为,她违反了谈朋友的基本规则。你可以不爱我,却不能剥夺我爱的权利。将男女情书公开,此行为亦已违背男女交往的基本规则。
    记性好、肯吃苦尚非性格特征,发起耿劲来就没有人吃得消,有时我确是一个十分率性的人。从法院调到局办,个人前程被看好。秘书任职一般本人和部门知道即可,而对我的任命下发各基层单位和机关各部门,各单位党委书记参加的会议,亦点名让我出席。局办主任对我说,你是过渡的,原单位资历不够,需要出来锻炼锻炼。照此安排,夹着尾巴做人混个几年亦能混下去,然而,我宁可放弃个人前程亦不想再看到她。那封信的阴影,使我面对庄花束手无策,我对此始终耿耿于怀。

    这种性格特征只存在如我这样的书蠹头身上,对其他人是不适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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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29 21:35:26  更:2022-06-01 16: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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