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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唐朝那些爱恨情仇,原创长篇连载《梅林点将录》

作者:似水流年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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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救人
    秋风徐凉,蝉鸣声渐渐无力。此时临近中午,在河北道行唐县的官道旁,有主仆五人正在一处茶肆歇脚。此处靠近小树林,绿荫茂盛,日影斑斓,穿林风最是惬意。从这个茶肆再往前走,要二十余里远才能再见到人家,所以茶肆的生意很是不错,现在就已经坐满了七八桌饮茶的客人。一名小二在殷勤地填着水。
    这时又过来一队行脚的商客,有十五六人,均是轻衣小帽打扮。他们将几辆单车架在路边,围坐在就近的几张桌旁,叫了茶,边饮边低头商议着什么。
    主仆五人坐的茶桌离路最远。居中而坐的公子二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朗目,面貌神俊,着两窠绫裹巾,圆领袍衫,一柄小巧的折扇把玩在手中,却不打开。左边坐定两位约四十岁年纪的中年人,一位皮肤黝黑,一位面色发黄;右边坐的是两位老者,年约七旬,白发均已是十之七八,一位长须及胸,一位颔下短须稀疏。四人均是仆人打扮,各背包裹。
    长须老者轻扫了众商客一眼,探向公子低声说道:“少爷,这帮人衣服干净整齐,脚下还穿着靴子,定是从不远处来。而且鬼鬼祟祟,腰里都带了家伙,绝不是普通商客,我猜可能是太行帮的人,在这里有买卖。”
    那公子神色不变,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几人静观其变。
    五人饮足了茶,拿出一些精致的糕点来吃。忽听有马蹄声由远处传来,似乎跑得不快,而且听着很是沉重。过了约摸半盏茶,一匹枣红马到了茶肆边上。这匹马甚是高大,只是不知行走了多久,汗水早就打湿了鬃毛,身上沾满了尘土。四个马蹄儿走路颤颤巍巍,极力支撑。马上的骑者身高约六尺,身宽体壮,头戴黑笠帽,身穿青对襟,腰中挂刀,一张国字脸也是布满风尘,嘴唇干得发白。
    骑者一眼看到了茶肆内装冷水的大缸,赶紧勒住马,跳将下来,大步迈到缸前,拽下挂在缸沿的大瓢,舀水便喝。
    小二急忙跑过来,叫道:“这位客官,坐下喝杯热茶吧,天都入秋了,喝冷水闹肚子!”
    这骑者并不答言,咕咚咚连喝了两大瓢冷水,然后又舀起一瓢,转身走到马前,让马来喝。这回小二可不依了,疾跑上前按住了瓢:“客官,这可不行,水缸里的水是给客人们喝的,怎么能拿来饮马?人和牲口不能喝同一缸水,这可是我们茶水行的规矩啊!”
    骑者仍不答言,一巴掌随意伸过去,正推在小二胸前。这小二看着二十岁出头,很是敦实,却被骑者一下子推出十几步远,摔倒在地。“砰”的一声,头碰在椅子角上,顿时起了个大包。小二碰得“呀呀”直喊,抱着脑袋,眼泪都疼得流下来。
    骑者并不理会,继续让马饮水。茶肆里的客人见状,却有些打抱不平的,嚷嚷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伸手就打人?!”
    “快把瓢放下,人喝的水,你让马喝,岂不是拿我们也都当牲口了?!”
    “岂有此理,报官报官,拿下这个强盗!”
    ……
    骑者充耳不闻,眼见马喝完一瓢水,拍了拍马背,继续去舀下一瓢。
    主仆五人只是若无其事地吃点心,并不理睬。
    那队行脚的商客中,有一中等个子,身材消瘦的中年汉子转身面向了骑者:“耳六,本不想以逸待劳,想等你歇了会儿再拿你,可你既然如此不讲情理,也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骑者仿佛不知道这人在跟他说话,竟还是只顾去舀水饮马。
    那中年汉子本以为冷不防说出了骑者的身份,他必然会大惊失色,没想到对方竟似没听见一般,顿时有了几分恼羞,于是停了一小会儿,声音提高道:“姓耳的人,耳朵竟然是聋的,好笑!!今日我太行帮就做回恶人,欺负一下你这残缺人士了,哈哈!”
    随着他这丝毫没有一点像笑声,冷得不能再冷的“哈哈”声,周围这十几个商客齐刷刷站了起来,不知何时,每个人手中都多了两只短柄的铁拐。
    那主仆五人相顾都怔了一下。长须老者轻声对坐在对面的两位中年人说道:“想必,路捕头和褚捕头,知道这宗兵器的来历吧?”
    那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正是姓路,另一位黄面皮的姓褚。这二人乃是行唐县的捕快头目,破案缉贼多年,对公门之事最是熟悉不过。
    路捕头点了点头,却面向那公子,低声说道:“大人,齐先生说的是,这兵器我们自然知道。当初国公爷秦琼年少时曾做过捕头,他老人家的秦家锏盖世无双,贼人闻之无不胆寒。于是他手下的捕快们都想学上几招,怎奈锏太重,一般人根本舞不起来,于是国公爷就减小尺寸重量,化锏为拐,根据秦家锏创出一套拐上的功夫,传给兄弟们。国公爷后来保了贞观天子,助李唐一统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更是画像列入凌烟阁,受万世景仰。于是他老人家创的这拐,以及这拐上的功夫,就在公门之中被视为宝贝,称之为‘国公铁拐’。这几十年来,各道捕快均以能学得此拐为荣。就是属下和褚捕头家里,也各有一副。只是不知这太行帮,竟然也有这拐。”
    “看来这些年来,贼人们为了对付我等,也是费了苦心了。”褚捕头皱着眉说道,“定是有公门败类,不知是被威逼还是利诱,将这功夫传给了贼人。”
    那公子点点头,说道:“所以不能小觑了贼人。要剿灭太行帮,须有万全之策。”
    在主仆几人说话之时,那叫耳六的人在继续给马饮水,太行帮的众人却已然跳了过来,将这一人一马围在了当中。茶肆里其他的茶客见了这情形,早已吓得作鸟兽散。
    只是这耳六太过镇定,竟使围着他的人大为疑惑,踌躇着不敢向前。为首的中年男子喝道:“耳六,别装模作样了,亮家伙吧!”
    等枣红马将这一大瓢水喝完,耳六轻轻理了几下马的鬃毛,将瓢扔在一边,冷笑数声,沉沉说道:“像你们这些宵小之徒,也懂得设埋伏?弄几个单车装装样子,就像商客了?哼,还敢拿秦老国公所传的铁拐装样子,不知死活!也罢,今天赶上爷爷我心情好,就送你们这些贼孙子重回娘胎好了。”说罢腰间的钢刀出鞘,单手拎着,径直向官道中间走去。
    太行帮诸人围着他移至路中央,均摆好架子,防他突然出手。
    主仆五人这才看清,除了领头的中年汉子站在圈外,剩下共有十五名帮众,内七外八,共分两层围定那叫耳六的男子,似乎摆的是一个什么阵法。
    路捕头低声问坐在对面的短须老者:“鲁先生,您对阵法最是精通,能否给我们讲讲,他们摆的是不是一个阵?”
    那位姓鲁的老者笑笑:“路捕头说笑了,老夫对阵法,也就知个皮毛,何谈精通。据我看,他们所站的方位和架势,很像是薛仁贵大将军所创,对付吐蕃人用的七星八门阵,讲究可开可合,攻守连环,十数人配合,便可敌住几倍于己的敌人。”
    旁边褚捕头惊道:“啊,这太行帮竟如此了得!”
    耳六环视了一下周围这十五人,也是微微皱眉,手中钢刀横摆,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动手罢!”
    领头的中年汉子手掌拍了三下,十五名帮众随之而动,内圈的七人铁拐已出手,分别攻向耳六的面门、双肩、左右腹、后背、双腿,外圈的八人各踏上一步,手中铁拐横出,指向对手有可能闪避的各个方位。十五个人动起来,就如同一个人长了三十条臂膀,拿了三十只铁拐相似,配合严密,整齐连贯。定是十五人在这阵法上训练了许多时日,以致同力协契,心念若通。
    耳六赞道:“好手段!”话音未落,身子已转了半圈,躲开上下两路和后背处的铁拐,刀随人转,刹那间格开中路的两拐,顺势斜着刀锋向身侧的两名帮众胸前扫去。这两名帮众万没想到,对手似乎只是随手一招,便破解了七人的联手一击,并转守为攻,瞬间刀已离身子不足半尺,慌得叫出声来。幸而外圈的八名帮众一直严阵以待,见刀来了,赶忙用两只铁拐架住,另有五六只铁拐齐齐攻向耳六。
    耳六身形摇动,钢刀舞动如飞,扫、挑、按、藏、背、推、架、带,与这三十只铁拐斗在一处。虽以一敌众,却毫无怯意,防守之余还有三四分的反击。这十五人暗自心惊,自这阵法练成之后,屡战屡胜,从未遇到如此难斗的对手,如若稍有不慎,反倒会被他所伤。于是丝毫不敢大意,各自严守方位,将这七星八门阵运用开来,进退循章,攻守有法。
    耳六心下也是发急,本以为对方是一般的贼寇而已,却没想到竟如此难缠。他的刀法虽暂时不落下风,但对方的阵法严密,铁拐随时都连成片攻过来,而且攻守一体,凌厉至极,故不敢有分毫的疏忽。这种打法,打得稍久,体力若不支,必然落败。于是故意卖了几个破绽,想寻机伤一二名帮众,对方却很是谨慎,不求速功,但求以稳取胜,故几次诱敌均不可得。
    主仆五人正坐在原处观战。齐姓老者低头对公子说道:“少爷,这人所用的是晋中侠隐堂的刀法,虽然练得火候还不够,却也称得上是江湖一等的高手了,但‘耳六’这个名字,却是老朽第一次听到。也不知道这人跟太行帮有什么过节。”
    那公子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做声。
    旁边的褚捕头担忧道:“如果换做我,在这阵中恐怕几招都抵挡不住。大人,这太行帮……竟这般厉害!我看我们还是走为上策,一会儿他们收拾了那叫耳六的,见我们没逃,必然起疑。为大人安全着想,趁他们还无暇顾及我们,赶紧离开才是。”
    路捕头面露不屑:“褚捕头此言差异,贼人武功虽高,可官毕竟是官,贼毕竟是贼,有大人的官威,再加上我等二人均是此地成名已久的捕头,贼人焉敢动手?再说还有齐、鲁二位先生,均是隐世高人。咱怕他作甚!”
    那公子挑了挑眉,示意几人继续观战。
    此时战团离茶肆约一丈有余。这耳六的刀法不乱,却是在反击时只攻向远离茶肆方位上的三两名帮众,这几名帮众退一步,耳六便跟上一步,引得包围圈随之移动。不一会儿,整个战团就向那方向又移动了约一丈。外围的中年头目猛然醒悟,喝道:“大家不要跟着他走!他是想到树林里,让我们的阵法不能发挥全力!”
    原来这七星八门阵本是为军队所创,最适在无遮挡的平地施展,如进了树林,受树木所阻,阵中的各人配合受到约束,威力必大大减弱。
    既已知耳六的意图,十五名帮众便随之阵法转换,在向小树林的那方位上加紧了攻势,耳六再想前进已是不能,反而还被迫得往后退。
    耳六怒道:“贼孙子竟还有脑子!”却是无可奈何。眼见着这战团不但慢慢回到了原处,还顺势移到了茶肆边上。这耳六一计不成,甚是焦躁,汗水湿透了衣衫。
    中年头目见了,不由得意,招呼道:“兄弟们再加把力气,耳六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记住,敲翻他,拿活的!回去炖肉吃酒,领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
    帮众们振奋不已,更是全神贯注,加紧了攻势。眼见着耳六刀势渐缓,已全然不能再反击。又斗了一会儿,忽然有六只拐同时向腿上袭来,耳六抽撤之下慢了半拍,左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帮众们欢呼一声,更是加急进攻。所幸耳六身体强壮,虽痛疼难忍,尚可勉强支撑。但毕竟腿受了伤,动作更是不便,顿时险象环生。
    看到这里,姓齐的老者低声问那公子:“少爷,救不救?”
    公子略一沉吟。姓鲁的老者笑道:“我看倒不忙,这些人无意伤他性命,意在活捉。如真要杀他,铁拐换成双枪,威力增加数倍,这耳六早已性命休矣。”
    公子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人看来对他们很重要。我们先等等,如他性命有忧,即刻救人。”
    旁边四人轻声齐诺。
    此时十五名帮众各个争先,三十只铁拐像海浪一般,一波压着一波,呼啸而至。耳六一会儿骂“贼孙子”,一会儿怪叫连连,手中钢刀疯了似的四处砍去,但明显已经没了章法。帮众们喜出望外,更加奋勇上前。那头目在一旁更是得意,指指划划,不断督促。
    眼见得再有个三两招,这耳六就会被掀翻在地。
    就在这危若累卵之时,异变陡生。战团的后圈有几名帮众“哎呀”大声叫起来,更是有三四人摔倒在地,阵法随之大乱。其余帮众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停了手,纷纷看去。趁着帮众们一转神的瞬间,那耳六霎时目露寒光,身子急转,刀招突变,竟似有十几个刀尖同时刺出。阵法既乱,刀招又快,帮众们一下不知所措,在这一招之下,或中前心,或中咽喉,竟有九人当场毙命!
    随着尸身纷纷倒地,一匹枣红马,刚好到了耳六身前。耳六摸了几下马的头,理了理鬃毛,然后转向那中年头目,冷笑不已。
    观战的姓齐老者和姓鲁老者对望了一眼,姓齐老者点了点头,轻声对公子说:“少爷,这一招‘漫天花雨’刀法,是侠隐堂的绝技之一。这耳六不简单。”
    公子道:“嗯。看来武功很高,而且机智过人。”
    此时那头目楞在当场,另六名帮众也赶紧跑到他身边,立起铁拐,以防耳六动手。
    那头目呆了片刻,才吐一口长气,说道:“果然是好计谋。你为了引我们到你的马前,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假意引我们向小树林。这样我们就会以为你是被迫才向这边来,所以放松了警惕。同时你又假装不敌,挨了一拐,招式变散,使得我们以为必胜,于是只顾功成,更不注意别处。然后你装作气急败坏,大声喊骂,实际是找准时机给你的马发出了指令,令其突然发力,攻阵后方。趁我等一疏忽,你才使出隐而不发的绝技,一击成功。”
    耳六点点头,说道:“我这一路上已经杀退了两组人马,至少也十几人了,都是稀松平常,没想到在这里竟遇到了硬茬子。你们这骄兵之计也是不错,害我没做什么准备,差点就折在这里。”
    那头目叹道:“终归我们还是败了。不过缘由还是上头要活的,否则要想杀你在这七星八门阵中,并非做不到。”
    耳六冷笑道:“这话属实。你的上头,我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们回去吧,今天杀了你们九个人,算是警告。下次如还阻我,必杀尽尔等的狗命!”
    那头目沉吟半晌,长叹一声:“也罢。这次托大了,不想遇到耳先生这等人物,败了也是不冤。现在这状况,我等自然无力再战,多谢耳先生放我们一条生路。只是这九名死去的弟兄,均如我等手足一般,他们的尸身,我们是要带走的。”
    耳六点点头,没有做声。
    那头目招招手,带着六名帮众,将九具尸身装上单车,然后皱了皱眉,向耳六说道:“阁下武功智谋,均是常人所不及。只是前路坎坷,好自为之。”说完不等回答,便带着各帮众,推着单车,远远地去了。
    耳六环顾了一下周围,整个茶肆除了那主仆五人和坐在地下瑟瑟发抖的小二,再无别人。他把刀还入鞘中,方才找了张板凳坐下,将受伤的左腿搭在另一条板凳上,掀起衣衫,但见小腿处巴掌大的一片高高肿起,呈了紫红色。于是从腰间取出一袋药粉,敷在伤处,而后缠上布条,又将腿从板凳上放下来。收拾完后,耳六又掏出一串开元通宝,扔在那小二怀里,说道:“小兄弟,不要害怕,刚才是怕贼人突然对我发难,误伤了你,所以推了你一把,见谅。麻烦你给我准备点吃的,再劳驾刷洗一下我的马。”
    这小二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慌忙捧着钱跪爬到耳六身前一尺有余,颤巍巍把钱放在板凳上,磕头如鸡啄米一般:“这位爷爷,饶了小的吧……小的还未曾娶妻……小的……老母又久病在床……爷爷,爷爷,小的就是当个小二混口饭吃,实在不敢……不敢拿您的钱,不敢给您做事啊……如果被官府抓住,一定会当做同伙……不不,一定会当成您的同伴……爷爷,爷爷,放过小的吧,放过小的吧……”
    耳六听他声音颤抖,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不由觉得烦躁:“算了算了!不需你做便是!你答我一句话就行,这里离易州……”
    话还没说完,忽听有兵器破风之声。耳六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原来从旁边的小树林中疾飞出一条五尺多长的双尖花枪,直奔着枣红马而去!
    耳六一惊之下“嚯”得站起,怎奈花枪来势太快,想救却是万万不能了。可怜这匹马,没来得及闪躲,被这花枪从左目刺入,贯穿了后脑而出!
    花枪穿过了马头,又飞出数丈才落地。枣红马“噗通”一声倒地,四蹄在空中蹬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耳六“啊”得大叫起来,原来这匹马跟着他已十年有余,并一起有过诸多经历,出生入死,如过命的老友一般。而今眼见着爱马突然暴毙,不由一下子乱了分寸,顿觉撕心裂肺一般。
    耳六正要奔出,突然两腿一疼,低头一看,原来两只细长的银针,正扎在了两腿的足三里处。再看那小二,却已然一个翻身,跳出一丈开外了。
    “你这贼子!”耳六气恼之下正欲拔刀,顿觉两腿发麻,已站立不稳,一下子又坐回到板凳上。
    那小二抱起肩来,笑道:“这银针上所淬,乃是岭南穆先生门人所制的水蝎毒,如无解药,耳先生这条性命必然是废了。不过不用担心,跟我们回去,自有人救你。”
    说话时,从树林里走过来一老二少,身后跟着二十余名持刀的汉子。这老者尚不足六十的年纪,身形高大,面容消瘦,手中持着一条花枪,与射穿枣红马的枪正是一对;两个年轻人都是三十多岁,均是魁梧身材,每人手中也是一对花枪。
    那小二见了老者,叉手施礼叫道:“师父!”
    老者点了点头,走近几步,来到茶肆前。那小二转身站到他背后。又有人跑过去将地上的花枪拾起,擦拭干净,返回来交到老者手中。
    老者把双枪交到单手,递给那小二,然后拱手朝向耳六道:“耳先生,得罪了!”又转身面向里面的主仆五人:“几位高朋,叨扰了!”
    耳六并未答言,只重重哼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那公子笑笑,并未答话。
    老者点点头,又面向耳六:“耳先生,我知道此番我们的行径确实卑劣了些,但耳先生的机智武功,我们早有耳闻,万万不敢当面动手,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刚才如果不是耳先生爱马心切,心神微扰,我那顽徒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伤到先生的。在此,老朽先行赔罪了。”说完又是深施一礼。
    耳六冷笑道:“难道,大名鼎鼎的‘梨花万朵盖沧州’曹溪群老爷子,也成了太行帮的匪人?”
    老者道:“耳先生果然好眼力,看到老朽的双枪,便猜到老朽便是曹溪群。微末的名声而已,万不敢当‘大名鼎鼎’四个字。只是家传的双花枪,不敢扔下了,所以还在江湖上走动。”说罢指了指跟他一起来的两个年轻人,“这是老朽的两个犬子,一个叫曹无伤,一个叫曹无恙。另外扮做小二的,是老朽的蠢徒,名唤做司徒钰。”而后又厉声对这三人道:“你等顽劣小儿,以后要向耳先生多多请教!”
    三人忙叉手道:“是!”
    耳六斜看了曹溪群一眼:“这可不敢当。想当初双枪大将曹彦平,一对绿沉四尖枪,盖世无敌,乃是天大的英雄。传到你这一代,杀马的能耐和暗箭伤人的本事,看来也是一绝,又何须请教我。再说你儿子徒弟,我有什么可教的,又不是认了我当爷爷!”他刚失了爱马,又被制住,心下忿忿,言语中尽是讽刺。
    曹家二子面露怒色,刚想说话,被曹溪群举手制止。曹溪群笑道:“耳先生玩笑了。今日我等的行径确实不对,刚才也已经赔罪了,还请先生宽恕。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之事却是为耳先生着想的。先生是老朽家主人的贵客,老朽实在不愿舞刀弄枪,以增先生的烦恼。”
    耳六又哼了一声,问道:“你家主人是谁?既然我是贵客,他怎么不肯露面?”
    曹溪群道:“我家主人需沐浴五香,在大雅之堂才能会见先生,以显敬意。如在这荒郊野外的风尘之地迎接,那才是大大的不恭,所以才安排我等来迎驾。既然耳先生都说了,我等是太行帮的人,那就请移驾帮内一叙,我家主人已安排好一切事物,以待佳朋。”
    耳六道:“如果我不去呢?”
    曹溪群面露难色:“老朽这一番话可是掏了心窝子的,还希望耳先生能够成全。如果先生执意不去,我等在先生身上用了绳索,想必我家主人定会责罚我等,还请先生垂怜才是。”
    耳六不由大怒,只是此时双腿动弹不得,全身也是酥软,拔刀的力气都没有。正欲破口大骂,忽听有人朗声大喝道:“耳六,好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这县衙的大牢你是坐定了!跟我们走上一趟!”
    话音刚落,有两人已经从茶肆最靠里的桌子旁站起,解下背着的包裹,各拿出一柄单刀,走到了耳六身前。其中一人又朝向耳六道:“刚才我等亲眼见你杀人,这是抵赖不得的罢!”然后朝曹溪群等一抱拳:“几位,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话了。我二人是行唐县的捕头,我姓路,他姓褚。今日在这里歇脚,竟遇到耳六这强人连杀九人,真是穷凶极恶!作为公门差役,是不能不管的,这就将歹人带回县衙法办!”说罢,路、褚二人从腰间各掏出腰牌,在诸人面前展示一番后收起。路捕头又对耳六吼道:“杀人偿命,你这强人,是逃不过大唐律法了!快起来,跟我们走!”说完过来便拉。
    众人均是一愣。耳六苦笑道:“今天这趟水,真他娘的够浑。算爷爷倒霉!”
    曹溪群忙伸手拦住:“且慢!”
    路捕头瞪了他一眼:“难道你要阻碍差官办案不成?!”
    曹溪群陪笑道:“岂敢岂敢,早就见五位高朋器宇不凡,绝非常人。原来二位竟是这行唐县的捕头大人,老朽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早知如此,应先行拜见。望二位差爷恕罪。”
    路捕头道:“不必客气了。你等闪在一边,不要妨碍我等办案就好。否则便是同谋,全部拿下!”
    曹溪群忙道:“当然当然,我等草民,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影响差爷办案的。只是……老朽是受人所差来请耳先生,也不敢空手而返,二位捕头能否赏下一个面子,交一个朋友,让我等带耳先生回去。老朽三日之后当登门拜访,各奉上白银千两,如何?”
    路捕头冷笑道:“白银千两,好大的手笔,只不过我等消受不起!不用再说了,今天这强人,我们一定是要带走的!再说废话,休怪我等不客气!”说完示意了一下褚捕头,二人过来欲架起耳六。
    此时从曹溪群身后跳过一人,正是他的长子曹无伤,右手的花枪一指路捕头:“住手!”曹溪群看了看他,没有作声。
    路捕头哼了一声:“果然你们也是贼人!要动武的不成!?”
    曹无伤骂道:“当个捕头又有什么了不起!仗势欺人的走狗而已,也敢耀武扬威!识相的现在就滚,免得血溅当场!”
    路捕头大怒,提刀上前:“你这黄口小儿,不想要命了么?!”
    曹无伤也不答话,双枪并进,左手花枪直刺路捕头右肩,右手花枪横扫下盘,正是一式“拨枝取蝉”,既快又狠,出手便是杀招。
    路捕头见那老者谦卑,料想这年轻人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没想到真的便动起手来,而且手段老辣,毫无顾忌。一惊之际赶忙撤步闪身躲过,举刀相迎。这曹无伤在双枪上已有近二十年的造诣,虽然不过三十几岁,但枪法纯熟,招式老练。路捕头虽经历过不少阵仗,但多凭借捕头的身份,以官势压人,极少真正动手。另外,双枪这种兵刃在江湖上很少有人用,路捕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对手。故十几招走完后,曹无伤的枪招越来越快,路捕头却只剩了招架,堪堪不支。
    旁边的褚捕头眼见同伴不敌,横了单刀,想跳上前助阵。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二位,请暂且住手。”声音非常平和,但在正动着手的曹无伤听来,却竟似耳朵灌了铅一般难受,赶紧停了招,双枪撒手,捂住了耳朵蹲下。想必说话这人用的是极上乘的内功,不但可以隔空伤人,还能使气息化为一线,只使一人受影响,旁人听到却是无碍。
    路捕头见状,也忙站在一边,呼呼带喘。
    曹溪群脸色变更,抬眼一看,原来是那公子和二老者走了过来。长须老者走在最前面,说话的必是他了。曹溪群自知来人必是高手,忙从司徒钰手中将双枪接过,刚想开口说几句敞亮话,忽觉身前似乎有人影一闪,快如鬼魅。一怔之下,方才发觉有异样,原来左手的花枪竟然已凭空不见,顿时大骇。
    再抬头看时,那短须老者已然站在了长须老者身侧,手里正拿着那条花枪,对曹溪群笑道:“阁下人称‘梨花万朵盖沧州’,自然是双枪招数精奇,舞起来如梨花万朵,让人万难防备。沧州乃武术之乡,阁下既然盖了沧州,可见武功之高,江湖少有。看来即便比起令先辈曹彦平将军,也是不逞多让。只是这行事的手段,却不怎么高明。”
    曹溪群尚在惊疑,竟不知作何回答。见那长须老者从短须老者手中将花枪拿了过去,端详道:“适才阁下用这条枪刺穿马头,果然是好膂力,好功夫。这一枪不仅是为了扰乱耳先生的心神,使其中招吧?料想是阁下看到茶肆中还有我等五人,不知底细,也想用这惊人的一枪立一个下马威,警告我等五人不要多管闲事。刚才阁下还同我等打了招呼,当真是有兵有礼,周到得很。”说罢右手二指捏住花枪一侧的枪头,并不见他运功,却听“啪”得一声,竟将这纯钢打造的枪头给掰断了下来,然后抖手甩向三四丈外的一颗槐树。
    众人见他似毫不费力地将枪头掰断,不禁悚然,忙看向那颗槐树,却见那枪头已完全没入树干。更令人惊奇的是,枪头约一尺长,树干也是约一尺粗,枪头竟正好停在当中,前后均不露出。而且枪头入树,悄然无声,那棵树也没有丝毫的摇晃。可见此人的功力已达到举重若轻、混元如一的极高境界。
    长须老人笑道:“不知这一枪,比起阁下刺马那一枪如何?”
    众人早惊得说不出话。曹溪群不由喃喃:“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功!”怔了一会儿,才忙向两位老者拱手道:“想不到,在这行唐县,竟遇到二位前辈高人!二位武功,震古烁今,敢问能否赏下姓名来,让晚辈也知道一下今日有幸遇到的是哪位高人。”
    那长须老者笑道:“阁下久负盛名,不必如此客气。我二人退隐江湖多年,早已无人问津。若问姓名,我姓齐,叫齐悔之,这位是我贤弟,姓鲁,叫鲁悟之。”
    曹溪群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料想是二位老者已改姓隐名,是以不晓。于是叉手拜道:“今日得见二位高人绝技,大开眼界,也方知这江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几位要将耳六带走,我等是万不敢拦的了。只是江湖虽大,也有再见之日,以后免不了还要打交道。我家主人如果责问起我等,不知该如何回答?请几位示下。”他言外之意,是此役虽败,但他的上头必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五人不惧,是否敢告知去处?
    路、褚二捕头和齐、鲁二老者均看向那公子。公子小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拍,说道:“可告知你主人,带走耳六先生的,是行唐县县令裴牧天。如他要见我,我在县衙随时恭候。”
    说完摆一摆手,几人扶起耳六,又从茶肆后牵出早些栓好的坐骑。各自翻身上马,并扶耳六随路捕头同乘一骑。六人五马,扬鞭远去。
    第二章 夜雨
    天河沉沉,月影朦朦。白天还算是清爽,到了晚上,却是一丝风都没有。即便将窗户全都打开了,还是闷得异常。
    窗外偶有蛙鸣,也是萎然不振。
    这时更锣声响起。耳六昏昏沉沉。慢慢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屏风床上,身上只穿了近身的小衫,盖了一条孔雀罗的寝衣。床旁边有张板足的案子,上面点了几盏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案边的月牙凳上,单臂支住案板,托着头,在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
    耳六试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绵软,力所不能。他深呼吸了几下,极力回忆,想起是在行唐县的官道旁,自己爱马被杀,又遭暗算,中了毒,最后被一行五人给带走了。那为首的公子似乎自称是行唐县的县令,手下有两位老者,一位姓齐,一位姓鲁,正是他二人露了极高明的武功,吓住了曹溪群,才能将自己带走。
    自己被银针所刺,又在马上颠簸了半晌,便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知。不晓得过了多久,现在才醒来。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不甚明亮。耳六思忖了一会儿,又尝试着右臂撑住床,慢慢坐起,然而起到一半时,却感觉身子极重,不由得又跌回到床上去。
    旁边的少年听到声响,一下惊醒。
    “你终于醒了!”少年眉毛扬了扬,满脸都是笑,凑过来道:“鲁先生说你体格壮健,三更前就能醒来,还真是!这才刚刚二更。”
    耳六见他一张圆脸,眉眼清秀,稚气未脱。刚想开口相问,却感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那少年没理会,又接着说道:“说起来,你中这毒确实蛮厉害的,鲁先生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毒气。鲁先生说如果不及时救治啊,你的腿先会废掉了,然后毒气攻心,活不过三日。不过你的造化也不一般呢,鲁先生的医术固然没得说,可是如果没有少爷的那棵七百年老山参,你也活不了。少爷当初在黄山上跟一个老道士论了三天三夜的道,最后道士心悦诚服,将这棵参王送给了少爷。那道士说这棵参王有人出价五万两银子,他都没卖,就是因为佩服了少爷才相赠。少爷不想夺人所爱,可是那老道以死相逼,他才无奈收下的。少爷本想拿这参王给老夫人治儿时坐下的顽疾,不想今天竟给你用上了。你说你造化大不大……”
    少年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拍了拍脑袋:“对对对,你得吃东西。鲁先生说了,你醒了,先给你喝粥。你看我,光顾和你说话了,差点忘了。你等会儿,我去端粥,一会儿就回来啦。”说完匆匆站起来,出门而去。
    那少年说话既快,动作也麻利。耳六呆了会儿,暗想:听这少年所说,似乎是他家少爷和那位鲁先生救了他。他家少爷,莫非就是是在茶肆里遇到的那位县令?
    头仍然很晕,耳六又闭上了眼睛。不多会儿,听见脚步声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那少年的声音响起:“喝粥了喝粥了,这是少爷专门安排给你熬的百合绿豆粥,最是有助于解毒。”
    耳六睁开眼。那少年将粥放在案上,又说道:“你啊,这几天只能喝粥了。鸡鸭鱼肉什么的,现在就别想了,对你身体有损。来,我扶你坐起来。”
    那少年扶着耳六坐起,靠在床榻上。耳六朝他点点头,以示感谢。他早上出发,中午又经过一番打斗,距现在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是以腹内业已饥饿难耐。
    少年用勺将粥一点点喂给耳六吃。吃了几口,耳六感觉浑身舒畅了好多,攒攒气力,开口道:“多谢小兄弟了!”
    少年嘻嘻笑道:“不用谢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少爷说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得好生照顾,万不可偷懒,否则会拿戒尺打我的头。”
    耳六又吃了几口,缓了缓,问道:“敢问,你家少爷可是行唐县令?姓裴?”
    少年不住点头:“对啊对啊,你不知道啊?我家少爷,就是这儿的县令,名字叫做裴牧天,我是他的随从,说书僮也行,叫裴平。少爷还有个叫裴安的随从,个子没我高,脑子没我灵,跟块木头似的,少爷也不喜欢他,三天前就打发回老家了。所以现在我是唯一的贴身随从。”说完挺了挺胸膛,很是得意。
    耳六道:“贵少爷年纪轻轻,就做了一方父母官,当真是年少有为。”
    叫裴平的少年面露不屑,说道:“一个小小县令又算得了什么啊,我家少爷才看不上,临时为之而已。”
    耳六不禁疑惑:“临时为之?”
    裴平道:“是啊,你知道么,正常来说,行唐县令应该是个七品官,可我家少爷这个县令,封的是正五品。就是见了刺史大人,那也是平起平坐的。我们来这里才三个月,而且估计用不了一两年就会回京城。你说不是临时为之是什么?”
    耳六面露诧异之色,但头仍是昏沉,便不再深问下去。
    不一会儿,一大碗粥就已经见了底,裴平扶耳六重新躺好。耳六说道:“小兄弟,我再问一件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平笑道:“我家公子是县大老爷,是他把你救回来的,这里自然是县衙啊。不过这间屋子,我说了你可别害怕,是上一任县令欧阳大人的寝室,已经好几个月没人住了。不过你放心,今天又仔细打扫了一遍,很干净。”
    耳六还想再开口,裴平说道:“你先休息会儿,我把碗送回去。另外刚才我出去,已经把你醒来的消息禀告少爷了,他说一会儿就过来看你。”说罢,裴平帮他将寝衣盖了盖,端着空碗出去了。
    耳六又躺了会儿,心中思绪杂乱。月影变得更暗,直至不见。案台上的几盏油灯却是摇曳不止,原来是有风从窗外刮了进来。风声渐渐凌厉,终于吹得云丛躁动,下起了雨,落地之声清晰可闻。远处还隐约有了雷声。
    耳六听着雨声,感觉屋内渐有凉意,非常受用,眼皮发沉,又要睡去。此时风越来越大,雨也加急。窗户被风吹得摇摆不止,雨水也顺势落进屋里些许。
    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有人走了进来。耳六蹙了蹙眉,睁开眼睛,借着不停跳跃、忽明忽暗的灯光,恍惚见一人收起油纸伞,放在一旁,走到窗前,将窗户一一关好,然后慢慢过来,坐到床前的月牙凳上。
    风雨声隔在了窗外,但雷声似乎正在逼近。
    屋里的油灯又恢复了安静。
    耳六见这人二十五六岁,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白天在茶肆遇到的那位公子,也就是行唐县的县令裴牧天。
    耳六正要张口,裴牧天轻轻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将二指搭在他左手脉门处。少时,将手指移开,对耳六轻声说道:“暂时不妨事了。不过这毒过于狠辣,非得养毒之人自己才能有解药。现在只是压了毒性,不至即时发作而已。这些日我会想办法取来解药,先生大可放心。”
    耳六稳稳心神,说道:“裴大人费心了。在下只是一名杀了人的罪犯,万不敢劳大人如此厚待。不如将我投入大狱,生死由天。”
    裴牧天笑道:“你是为自保而杀人,而且杀的都是太行帮的匪人,并无过错。”
    耳六道:“那,大人带在下回来,并非抓捕归案,只是为了救在下?”
    裴牧天道:“命比天大,焉能不救。再说,耳先生的命,金贵得很,也不是常人可比。”
    耳六道:“在下一介莽夫,何谈金贵二字,大人说笑了。”
    裴牧天看看他,说道:“就在一个时辰前,家父的一位故交来见我,带了黄金一千两,就是想带走耳先生而已。你说,先生的命,金贵不金贵?”
    耳六愣了愣,说道:“一千两黄金?想必他们是认错人了。但无论如何,还是恭喜大人,财源广进。”
    裴牧天未答,只是道:“此人确实与家父相识多年,是我的一位世伯。家父少年时,还曾蒙他相助。按理说,即使没有这千两黄金,我也该卖他这个面子。”
    耳六道:“正是。”
    裴牧天接着说道:“我问他为何要带你走,他只说是受人所托而已。我问他受何人所托,他只说是朋友,却含糊其辞,不肯说出此人的身份和姓名。我又问他从何得知耳六先生在行唐县衙,他说是那位朋友的家里人亲眼看到耳先生进了县衙大门。联想到今日午时在茶肆的情形,便不难推断,他说的这位朋友,应该就是“梨花万朵盖沧州”曹溪群所说的那位家主,抑或,是他的手下。”
    裴牧天说完,又看了看耳六。耳六道:“我也不知是何人,非要见我。只是看他们行事的手段,定非善类。”
    裴牧天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这位世伯家住魏州,离此地少说也有二百里路程。从我带先生回县衙,到他来见我,中间只有不到四个时辰。在这不到四个时辰里,对方打探了我的过往,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这位世伯与家父是故交的消息,然后快马加鞭奔赴魏州,又不知用何办法说服了这位世伯,连夜赶回行唐县。世伯年事已高,骑不得马,于是以快马拉车而回。我见到他时,酉时已过,老爷子风尘仆仆,身上还磕了几处轻伤。”
    耳六道:“不足四个时辰,竟办了这么些事,简直匪夷所思。”
    裴牧天道:“不错。另外我这位世伯乃是魏州巨贾,富甲一方,朋友也多是达官显贵。想求他来做这件事,本应是极其不易的事情。可是似乎,他们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便说服了他。看来,对方绝非一般人物,必大有来头。”
    耳六道:“想不到这太行帮,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裴牧天轻皱了下眉,道:“说起这太行帮,现今确实已成了本地的巨匪。一年多以前,太行帮还是个只有不足百人的小帮派,不想去年借了河北旱灾之势,竟迅速发展壮大,几个月之间,已成为了上千人的匪伙,占据太行一隅,立了大营,隐隐与官府为敌。可这太行帮开山烧荒,自种粮食,还圈养牲畜,所有使用之物也都公平买卖,并不为祸百姓,被当地人称为‘公道大王’。”
    耳六“哦”了一声,疑道:“如此说来,这太行帮的人并非是为非作歹之徒?”
    裴牧天摇摇头:“也不然。四个月之前,前任知县欧阳磐在睡梦中被人刺死。刺客留下纸笺,上面写着‘太行豪侠除奸恶,不为银两为苍生’。这欧阳大人曾几次奏请铲除太行帮,想是这太行帮的帮众心生怨恨,是以痛下杀手。大唐自贞观之治以来,民心归附,四海升平,这等刺杀一县父母官的事极为罕见。所以此事惊动了朝廷,兵部本欲直接出兵剿杀,但二圣闻奏后,却均认为此事颇为蹊跷,太行贼杀官留笺,实在是自掘坟墓之举,不合常理。于是命吏部举荐官员,到行唐县上任,彻查此事。因在下曾有过几番剿匪的经历,近几年又在大理寺任职,一直协助破案,故被荐至此。”
    耳六道:“原来大人是为了太行帮,才屈身到这行唐县,以正五品官位,做一任县令。”
    裴牧天笑道:“看来裴平又多嘴了。这小厮从来都是如此,也是我约束不严所致。”说完看了耳六一会儿,略一沉吟,又道:“今日萍水相逢,从太行帮手中将耳先生带回县衙,也算有缘。既知对方将不利于先生,所以那位世伯以一千两黄金欲换先生之时,我告诉他你已经自己走了。”
    耳六也缓了一会儿,说道:“我中的毒甚是厉害。他们如此着急要人,定是怕我毒发而亡,从而无法达到他们的目的。所以自然不会相信我能解了毒,离开了这里。”
    裴牧天道:“不错。只是在下言之凿凿,而且送客之意颇为明显,也绝不允许他们入内室查看。我这世伯也是明理之人,见我如此坚决,也只好叹气而返。只是在走之前对我说道,这一趟劳顿,其实是为我而来,怕我走错了路,祸殃满门。然后劝我一定一定,不能留你在这县衙之中。”
    耳六苦笑道:“看来我耳六,就是瘟神一般。大人如怜悯在下,还请赐拐杖一条,由我去吧。”
    此时雷声滚滚,似要连坐一片。风吹得窗子“吱吱呀呀”响个不停,雨已成磅礴之势,随风扑来扑去,呼啸不止。
    裴牧天脸色凝重,望着窗外,沉声说道:“风雨要来,躲不过的。”然后想了片刻,又转向耳六,正色道:“在下刚才一番话,是对先生推心置腹,绝无戏言二字。希望先生也可以坦诚相告,以解在下的疑惑。”
    耳六思索片刻,说道:“裴大人,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是个大的误会。我既不认识太行帮的人,也不知他们要找我做什么。在下本是江州人士,就是一个乡野之人,这次要到云州寻亲,路过行唐县而已。我猜这太行帮是要找一个人,可能与我长得有几分相像,同时我又学了点乡下的粗笨把式,误打误撞,伤了他们的人,所以他们才急于抓我回去。”
    裴牧天轻轻摇摇头,说道:“想必耳先生对我不信任,所以不能以实言相告。”
    耳六道:“不敢,在下所说,句句实情。”
    裴牧天未说话,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了数步,面色沉静。
    耳六又道:“裴大人不必为难。既然是误会,大人将我交于太行帮,我跟他们说清楚便是。绝不牵连大人分毫。”
    裴牧天走到床前,看着耳六:“这样吧,既然暂时无法坦诚相对,我先给先生讲一个故事,如何?”
    耳六一愣,面露疑惑。
    裴牧天坐下,说道:“这个故事,得从朝廷说起,缘由是二圣为太子殿下选妃。太子妃作为将来的皇后,承 大任,当有母仪天下之风,所以选太子妃历来是国家之大事。须官员们各自推荐自家适龄的女子,由礼部主责,按规初选、复选,尔后由天后亲自过目,拟定最佳三人,再由皇帝最终定夺。可这次却有所不同。司卫少卿杨思俭大人有一个女儿,仙姿佚貌,蕙质兰心,深得天后的喜爱。天后经常将她召入宫中伴驾,赞她秀外慧中,才貌无双。于是二圣经商议,此次选太子妃不再让百官荐女,而是直接指定杨思俭之女,并选定良辰吉日,为太子完成大婚。太子曾在天后处见过该女,也是一见倾心,念念不忘,故得知此事后欣然承命,欢喜万分。本来这是一件举朝欢庆的喜事,可是不料在太子大婚前三日,出了变故。此事,先生可有耳闻?”
    耳六道:“在下一介乡野村夫,当然不知朝廷之事。”
    裴牧天不置可否,接着说道:“离大婚还有三日之时,杨思俭大人之女到宫中拜谢天后,聆听教诲,与天后说了许久的话。正赶上天后的侄子进宫问安,是以相见。天后的这位侄子,乃是天后胞姐韩国夫人与韩国公贺兰安石所生,叫做贺兰敏之。当时天后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因犯了大不敬之罪而被流放,子嗣皆受连坐,不准再入武氏宗祠。而贺兰敏之风流倜傥,才名远扬,所以天后很是器重,赐姓武,并封为周国公,望其能够继承武氏基业,光大门楣。杨思俭之女与太子即将大婚,与贺兰敏之也便成了亲戚,所以天后并没有避嫌,召贺兰敏之进来相见。哪知这贺兰敏之表面对这位尚未过门的表嫂恭敬有加,暗地里却觊觎其美色,心生不端。于是谎称还要去外祖母那里请安,就早早出宫,做了安排。在杨思俭之女回府的路上,竟令手下人将她掳掠回周国公府邸,做了禽兽不如之事。可怜这位杨家女儿,本来再过三日就会成为尊贵无比的太子妃,却被这奸人所侮,就此疯了。听说又过了数日,她在睡梦中突然惊醒,然后用火烧了闺楼,自焚而死。”说到此处,裴牧天眼中闪过恨恨之色。稍停了片刻,面向耳六问道:“先生认为,这厮做出此等违背人伦之事,是不是天理难容?”
    耳六呆了呆,答道:“正是。想必对这位贺兰敏之,皇帝和天后也是饶他不得的。”
    裴牧天点点头,道:“二圣听说此事后大怒,立刻将贺兰敏之打入天牢。贺兰敏之却辩称自己出宫之后回了府就感觉身体不适,回房睡下了,并未做那件恶事。只是当日亲眼看到此事的人数众多,除了杨家的下人,还有路上的行人,甚至周国公府的几名家人,也都是证人,所以这是万万抵赖不掉的。后来二圣念他是韩国夫人的独子,不忍问斩,于是收回了先前赐的武姓,复改姓贺兰,发配岭南,命其终生不得出岭南界。本来这事到此应该算了结了,不料这贺兰敏之贼心不死,大逆不道,竟然在中途暗中指使手下杀了解送的官差,径自逃走。二圣闻奏,怒不可遏,令大理寺协同兵部,派出精锐,诛杀此贼。可是这贺兰敏之极为奸猾,又有不少旧部追随,誓死相护,所以虽从河南道追到江南道,组织过数次追捕,仍未将其缉拿归案。”
    耳六道:“这贺兰敏之,看来有些手段。”
    “嗯。”裴牧天轻轻一笑,继续说道,“虽然尚未擒得贼首,但经过数役,贺兰敏之的得力手下也已损失过半。他手下最难缠的有四名护卫,是结义的兄弟,原是韩国公贺兰安石的家臣,韩国公过世之后,便跟随了他的儿子贺兰敏之。这四人个个武艺高强,忠心不二。老大叫左登空,一对镔铁锤,据说有二百斤之重,万夫难当;老二司空渺,练了一手飞刀绝技,另有一条青龙鞭,变化莫测;老三聂飞雄,善使一柄单刀,招数精奇,骁勇无双;老四杜经晖,学的是家传的五行钩,最是阴险毒辣,诡计多端。这四人当中,老大左登空为保护贺兰敏之,已战死在庐州,老三聂飞雄,也已在鄂州被大理寺的高手用开碑手击毙,尸体落入大江。老二司空渺和老四杜经晖也均受了伤,护着贺兰敏之遁入大山之中,就此不见了踪影。说起来,这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这期间大理寺安排了数路人马查访,却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贺兰敏之和他的部下,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耳六道:“大人说这段故事,莫不是怀疑他们辗转到了河北道,与太行帮勾结在了一起?”
    裴牧天摇摇头:“不是的。这个故事与太行帮要说有关系,也是近些日才有的。源于在这个故事里的一位重要人物。”
    耳六问道:“是谁?”
    裴牧天不慌不忙,用手指轻弹了一下案上一盏油灯的灯芯。那灯芯本已斜倒,一弹之下立起来些许,火苗儿大了数圈,更加明亮了些。
    裴牧天轻声道:“我说的这位重要人物,就是阁下,贺兰敏之四大护卫排名第三的聂飞雄。”
    耳六脸色倏地一变,却又转而笑道:“裴大人真会开玩笑,刚才还说这聂飞雄已经死了,现在又说我是聂飞雄。在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村夫,怎么会和贺兰敏之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真是没有边际的笑谈。”
    裴牧天不动声色,轻轻说道:“这聂飞雄是贺兰敏之四大护卫的老三,便是‘聂三’,再将‘聂三’二字拆开,便是‘耳双三’,岂不就是‘耳六’?所以‘耳六’便是‘聂三’,‘聂三’便是‘耳六’。阁下的化名取的可不算隐晦。只是旁人不会把阁下和那位已尸沉大江的聂飞雄联系在一起罢了。”
    耳六道:“原来大人是从在下的名字上有了这等联想。只是在下姓耳行六,从小就叫耳六,别说不是那个聂飞雄,甚至在大人说起之前,都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根本不存在化名之说,这两个名字有一些联系,恐怕也是巧合而已。”
    裴牧天貌似无奈地摇摇头,又道:“既然你不肯实言相告,我就把这个故事的一些细节再说一说,让阁下回忆回忆。贺兰敏之和他的党羽一路躲避追捕,到了荆州。不想大理寺在荆州已提前布局,安排下了重重埋伏。四大护卫带领手下,保着贺兰敏之且战且退,最后损兵折将,勉强杀出了重围。只是在最后一战,遇到了号称‘梅花卫’第一高手的索万恪。‘梅花卫’是天后的近卫,轻易不会露面,里面高手众多,索万恪又在其中首屈一指,号称第一高手。据说他是得了昆仑圣手辛风师的真传,武功已达化境。此次天后派他跟随大理寺一起,就是为铲除逆贼,确保万无一失。经过一场激战,四大护卫的老大,武功最高的左登空,被索万恪所杀,老二司空渺也受了重伤,却趁索万恪不备的时候,突然发出飞刀,刺中了索万恪的小腹,老四杜经晖乘机用双钩扎死了索万恪,却也同时被索万恪拔下飞刀,扎瞎了他的左眼。经此一役,虽杀死了索万恪,贺兰敏之众党羽也是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大理寺相争,于是仓皇南逃,留四大护卫中唯一没有受伤的老三聂飞雄带领百余名党羽殿后。辗转到鄂州之时,聂飞雄在大江岸边被大理寺人马包围,党羽尽亡。最后聂飞雄也被大理寺的高手席松岩用开碑手击毙,尸体跌入大江。”
    耳六道:“这件事大人已经讲过一遍了。”
    裴牧天点点头:“这些事都是三个月前我还在大理寺任职之时所得知。因为我不会武功,所以并未随队去追捕,而是留在大理寺办理其它案件,是以这些事都是其他人的转述。这杀死了聂飞雄的席松岩回来之后,也曾与我说起此事,因他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所以甚是得意。但在我看来,此事却颇为可疑。首先,席松岩说是自己一掌击中了聂飞雄的心脉所在,眼见他吐血而亡,尸身跌落大江,此事有众人亲眼所见,均认为受此一掌,万不能活。可是终究没有办法证实聂飞雄确实已死,后来撒下人手,也并没有找到聂飞雄的尸身,只能认为喂了鱼腹,或随江入了大海。但毕竟无确实证据,所以存疑。其次,这席松岩的武功我是知道的,虽然他的开碑手也算了得,但在大理寺内却算不上一等好手。而聂飞雄身为贺兰敏之四大护卫之一,武艺与其余三人理应接近。那三人合力竟能杀死‘梅花卫’的第一高手索万恪,武功自是极高,而且一路上与大理寺众人相搏,经常以一人战数人,绝非席松岩能匹敌。虽然聂飞雄当时已苦战多时,但如此高手,竟被武功远不如自己之人一掌击毙,似乎总有些不合常理。再次,我查看了大理寺搜集的聂飞雄的信息,此人曾随韩国公贺兰安石率领水师大破洛水叛匪,并在水中擒了匪首,由此可见水性极高。所以既然在大江边,跃入江中逃走理应并非难事,可是为何非要以死相拼,以致丧命?当然这些疑惑当时均无法查明,而且当务之急是拿下贺兰敏之,所以聂飞雄之事也便就此定论。”
    耳六默不作声,慢慢闭上眼睛。想来是中毒未愈,本无气力,刚才又说了不少话,是以疲惫。
    此时狂风更甚,电闪雷鸣。门窗被吹得摇晃不止,像是耄耋老人逆风而行,勉力支撑。
    裴牧天又道:“聂飞雄死后,贺兰敏之等人也不见了踪迹,想是藏匿在江南道的某一处隐秘之所。大理寺至今仍在全力寻找,并在江南道布下天罗地网,即使贺兰敏之欲谴人求援,也是极难做到。而且当初在荆州之时,大理寺之所以能事先得知其去处,是因为贺兰敏之身边有大理寺的细作,传递消息。贺兰敏之经了荆州之事,也必知道了身边的人并不完全可靠,所以自会小心翼翼,更加谨慎。在这种困局之下,置之死地,难以后生。他会怎么做呢?”
    耳六依旧闭着眼,不做声,似是充耳不闻。
    裴牧天并未在意,继续道:“我之所以认定阁下就是聂飞雄,原因有以下几点。其一,耳先生的马显然是久经训练,不惧争斗,应当是官马,同时耳先生对‘国公铁拐’和‘七星八门阵’颇为熟悉,所以耳先生当然不会是乡野之人,而是有过行伍或在官府当差的经历;其二,耳先生武艺高强,刀法出众,且在强敌环伺之下,能施奇计杀敌脱身,显然是经验丰富,必之前有过多次类似经历,既有此等武功又有此等经历和见识,所以耳先生绝非一般行伍或当差之人,再从中午出现的对手和晚上那位世伯拿千两黄金作说客来看,更加证实了我的判断,耳先生的背景绝对不简单,关联到的,必是当下的重要人物或事件,而从耳先生及你的马的状态来看,必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所以,这重要的人物或事件离此地有较远的路程;其三,今日耳先生受了铁拐的重击,对手功夫不弱,一般人这一下必是骨断筋折,而耳先生只是受了皮外伤,虽然腿肿,却并无大碍。想必耳先生应是练了混元功之类的护体功夫。那如果聂飞雄也练了这等功夫呢?据说混元功练到深处,可护住心脉。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聂飞雄受了开碑手一击,跌入大江,却找不到尸身。他应是故意让大理寺众人看到这一幕,实则是用了假死之术,借助水遁而走,今日鲁先生给阁下疗伤之时,发现了心脉处有隐约的掌印,便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测;其四,聂飞雄善使单刀,耳先生也用单刀,我观察过耳先生的手,老茧厚实,定是用刀多年,而不是为伪装而更换了兵刃。齐先生看出耳先生用的是晋中侠隐堂的刀法,这侠隐堂是晋中的一个小门派,门人很少,武功很高,极少在江湖露面,所以绝大多数人不识耳先生的刀法,但齐先生江湖阅历极广,是以能识破。据我了解聂飞雄就是晋中人,所以早年投身侠隐堂,也就不让人意外了;其五,易州营都督葛函章是韩国公的老部下,据说韩国公对他视如己出,耳先生欲向那假扮小二的司徒钰问路,提到了‘易州’二字,想必就是要去见这位葛都督吧?贺兰敏之如果要求救,找这位老相识,自然是很合理。”
    耳六的脸色愈发凝重,却仍闭目不言,像是睡了过去一般。
    裴牧天看了看他,继续道:“如此种种,拼凑起来,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贺兰敏之在庐州受了重创之后,便想到必须求援,但身边有大理寺的耳目,又不知是谁,所以不敢轻易安排,一旦所托非人,不但救兵来不了,还会害了所求之人。另外,在此特殊时期,如安排一般人去请救兵,对方也定不会信任。所以,他只能安排自己手下的四大护卫出马,可这四名护卫,一个已死,一个重伤,一个刚瞎了一只眼睛,当下只有老三聂飞雄可用。于是贺兰敏之单独找到了聂飞雄,与他定下了这殿后假死之计,安排他将追兵引开之后,假死投江,然后到易州面见葛函章。聂飞雄既死,大理寺自然不会再行追查他,而是一心搜索贺兰敏之。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是我猜想聂飞雄受那一记开碑手之后,虽不会致命,但也受伤不轻,所以从江中逃走后,无法继续成行,无奈之下养伤养了月余,才能上路。是以过了三个多月,才走到这行唐县。耳先生,也不知在下的推论,有几分是对的?”
    耳六缓缓睁开眼睛,思索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裴大人在这偏远的行唐县,竟能通过我一人一马,判断出在下的来历,并推演出整个事件,委实万分佩服。没错,耳六便是聂飞雄。大人的推断,都是对的。只是说在下要去见葛函章都督,却是没有的事。家主只是安排在下逃脱之后,自行保命罢了。既然已知在下的身份,大人自当拿了我,去朝廷邀功,可喜可贺。”
    裴牧天又站起来,背着双手,在室内来回踱了几趟。此时风小了些,但雨声更紧,似瓢泼之势。
    过了半晌,裴牧天复又坐下,说道:“我还有一事不解,在茶肆与阁下动手的人,和请我那位世伯的人,又是何人?我可以断定,他们绝不是太行帮的人,只是在这地面上行事,拿太行帮当个幌子而已。另外他们也不是大理寺的人,一则他们与我并不相识,二则如大理寺要捉你,不会以化名称呼阁下,也不必非大费周章拿活的。”
    耳六道:“这事我也不解。一开始我以为他们确实是太行帮的人,但后来越发疑惑。”
    裴牧天点点头:“暂不去想这事了。我想他们必不甘心,明天还会回来,到时候背后之人也许会露面。”说完又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今夜你我所谈,无第三者知道。风雨正酣,即使隔墙有耳,也是万万听不到的。以后,阁下还是耳六先生。而裴某,并不知道阁下的真正身份。”
    耳六又是一怔:“这又是为何?大人……”
    裴牧天摆摆手,说道:“虽然贺兰敏之罪大恶极,但你要找的葛函章,却既是我的义兄,更是生死之交。我已安排人去请他过来,快则明天就会到。当由他亲自处理此事,不管他做什么决定,也便就是我的决定。如果他要杀你,便由他亲自动手。如果他要助你,我便也助你。”
    耳六挣扎着坐起来,在床上叉手施礼道:“多谢大人!”
    裴牧天正要答言,忽听院中有人大喝:“相好的,都下来吧,在房顶小心雷劈了脑袋!”
    @commando_lee1 2022-04-30 08:50:13
    阵法是冷兵器时代战争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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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军对垒,讲究的就是兵种的互相配合,取长补短。
    第三章 来敌
    随着这一声大喝,院内响起脚踩雨水的声音,像是有数人从高处跃下,是以脚步略重。
    裴牧天和耳六均向门处看去。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小书僮裴平。裴平几步跑上前来:“少爷,来了刺客,已经到院子了!被齐先生藏在暗处发现了!”
    又有四人快步进了门来。前面两人正是白天随裴牧天私访的路捕头和褚捕头,后面两人也是快班的捕快头儿,一个姓丛,中等身材,虎背熊腰,一个姓朱,比丛捕头个子略高,面容消瘦。这四人均是差官装束,腰中各配钢刀。原来是裴牧天担心夜间有变故,早安排四人在厢房留守。
    四人叉手施礼:“大人!”
    裴牧天点点头,站起身来:“丛捕头,朱捕头,你二人在此保护耳先生,任何人不得靠近!路捕头,褚捕头,随我出去看看。”
    路捕头急忙道:“大人不会武功,还是……”不等他把话说完,裴牧天已然迈出了门。二捕头和裴平赶忙跟着出去,到了檐下。裴牧天示意裴平将门关上。
    齐悔之和鲁悟之两位老者正站在屋檐之下。见裴牧天走了出来,齐悔之朝他点点头,指向院中。借着室内照出的灯光,隐约可见在院中呈口字形站了四人,均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没带兵刃,身后却各斜背一个一人多高的布包裹。
    这院子是县令日常起居之所,两侧是厢房,前面是县衙的二堂。看这四人所站的方位,应是从二堂的房顶跳跃下来的。
    四人也不说话,快速将那布包裹卸下打开,把里面的物件一一取出,竟是些竹竿、油纸、厚布、木板、锤子和绳子之类。
    裴牧天等人对望了几眼,不明所以。
    见这四人动作极快,将几条粗竹竿头尾相接,用绳子绑住,连成四根约八尺的长竹竿,各找位置插在地上,然后用细一些的竹竿一条条搭上去绑紧,连成一个棚状的骨架。又将一块极大的厚棉布展开,搭在骨架上面,用绳子系紧,然后又将油纸展开,掠在布上。一个约一丈宽、两丈长、一人多高的挡雨棚便快速搭好了。最后四人又取过木板,一块块组装开来,竟很快装配成了一把精致的靠背椅子和一张三尺长宽的方桌。整个过程麻利至极,定是经过了多次的演练。
    四人随后取出手帕,将装好的桌椅擦拭得干干净净,又在椅子上铺了一条吴绵的垫子,在桌子上搭上一方红线毯的桌布。完毕之后才各从包裹中拿出一柄火把,用火石点燃,踏步走到棚内的四个角落站定。霎时院内亮堂了许多。
    路捕头刚想开口发问,裴牧天摆了摆手,示意继续看下去。
    风已小了些,雨仍是绵密,雷声渐渐走远。
    此时从二堂的房顶又纵下二十多人,也均是披着蓑衣,戴着雨帽,手中各自提着兵刃。站在后头的有十多人,与搭棚的四人装扮相同,只是每个人手中都拎了单刀。站在前头的共有八人,因雨帽宽大,看不出相貌。
    这二十余人下来之后,均立在雨中,却不进棚。
    路捕头和褚捕头赶忙亮出单刀,踏步上前,护在裴牧天身前,以防对方出手。
    这时忽见二堂房顶上现出一顶四人抬着的紫色轿子,花纱帷布,轿顶宽大。轿顶上的中心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白珍珠,四角悬着红色的十样花纹绫彩球,在这夜色之中,甚是古怪。四个轿夫身材健壮,同样也是蓑衣雨帽。他们脚下的功夫甚是稳健,抬着轿子从房顶跃下,八只脚竟同时落地,平平稳稳。然后走了几步,将轿子轻轻放在雨棚一侧,半边可挡住雨。
    这轿子颇大,里面可容四五人之多。眼见轿帘从里面掀开,挂在两侧,走下来两名纱衣长裙的少女,约十五六的年纪,容色秀丽,身材婀娜。二人手里各托一瓷盘,其中一盘里放的是一只极为精巧的扁嘴玉茶壶和一只莲瓣纹青瓷茶碗,另一盘里放着葡萄李杏等新鲜的各式水果。二少女走进棚中,将两个瓷盘放在方桌之上,拿起玉壶,给瓷碗里斟上了茶水,然后各自取下在腰间挂着的粉色杨柳花纹轻纱团扇,站在一边。
    轿里的主人这才缓缓走下来。原来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材修长,皮肤白皙,鼻挺唇薄,弯眉凤眼。头上戴着剑南绫罗的幞头,身穿花鸟纹绿色圆领袍衫,脚蹬一双紫色平底长靴,腰间挂着一块纯白美玉和一个红色的宝花绫罗纱袋,纤细白净的右手之中转着两只鸡蛋大小的铁球。
    这人下轿后,嘴角含笑,朝裴牧天一点头,说道:“裴大人深夜赏雨,有雅兴得很哪。”声音温婉柔和,如轻风拂柳,从一个男子口中说出来,莫名得怪异。
    裴牧天也是笑笑,没有答话。
    年轻人缓步走到桌椅前,低头仔细端详了会儿,确认干干净净,这才点点头,转身坐下。身后的二少女一左一右,为这年轻人轻轻扇起了手中的团扇。
    雨棚外站在前面的那八个人见这人坐定了,才踏步而入,摘下雨帽,一齐叉手施礼:“少主!”
    年轻人摆了摆手,八人站成一排,立在他身后。
    裴牧天等人认得其中四人,正是白天在官道旁想捉拿耳六的“梨花万朵盖沧州”曹溪群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曹无伤,一个叫曹无恙。还有一个年轻人,便是曹溪群的徒弟,扮作小二施诡计给耳六下毒的司徒钰。
    另外四人却未曾见过。有两人长得很是相似,蚕眉短须,塌鼻小眼,身材矮胖,脖子短粗,体态厚实,约五十岁左右年纪,手中各拿着一对一尺半长的三棱短把金刚镢。另外两人均在四十二三岁左右,一个圆脸,身材高大,手中拿着一柄七尺长的双尖亮银叉,另一个长脸,比圆脸老者矮了约有半头,身形粗壮,扛着一把宽大的双手带三环黑铁刀。
    那少主坐下之后,不慌不忙,将手中的铁球装入腰间纱袋,拿起茶碗,稍吹了吹,饮了一小口,便又放下。
    站在屋檐下的众人均在猜想这些人的来历。裴平哼了一声,说道:“好大的架子!”声音不大,似乎只是说给身旁的几人听。可是院中的人等,却也是听得明明白白。
    别人均不敢答言。那少主又笑了笑,说道:“抱歉抱歉,这位小兄弟冤枉在下了。确实不是故意摆架子,在下从小养成的习惯,不坐着,说话难受。”说完,还装作难受的模样,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裴平斜着眼,不屑至极。一转身进了屋,听着在里面走了几步,一会儿又踏出门来,手里拿着那只本是放在床前的月牙凳,放在裴牧天身后:“少爷,你也坐!”
    裴牧天看了他一眼,甚感无可奈何,只得坐下。
    裴平又道:“我去倒茶,拿水果!”裴牧天一把没拉住,裴平便跑了开去。
    裴牧天略显尴尬,定了定神,朝那少主一拱手:“雨破炎毒,风雷渐遁,不料竟是有贵人造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少主欠了欠身,也拱拱手:“裴大人客气了。刚才那一阵云惊电闪,雨狂如瀑,真是天地造化,鬼神皆惊,我想附近必有龙盘蛟踞,才搅动得这震风陵雨。我等出来寻觅,随着流云到了大人的县衙,果然似乎见到九天赤龙飞过,是以下来一探究竟。不想大人风采卓然,更胜那九天赤龙数倍。不愧二圣钦赐的‘神俊无双’四字。”
    裴牧天面色不变,仍笑道:“那是二圣感叹家父为大唐的劳顿,所以出口相慰而已,算不得数的。”
    那少主摆摆手,道:“不然。令尊虽曾身居门下侍郎,有功于大唐,但裴大人却并未依仗。大人十三岁便能做政论、兵论,被天子称赞;十六岁随登州刺史廖戚越平定东海三寇;十八岁协助邢国公苏定方征伐高句丽,灭三国,擒其王,在这当中裴大人出谋划策,指点乾坤,颇得邢国公的赞誉;二十岁始任大理寺正,官居五品,为二圣所命专断皇室宗亲案件,倚为重臣。三个月前,因前任行唐县令欧阳磐为人所刺,故二圣命吏部推荐能臣前来破案,吏部便推荐了裴大人。于是裴大人奉了圣命,以五品官位,做了这一任行唐县令,实际是来彻查太行帮刺杀前知县一案。裴大人胸怀锦绣,奇才大略,实在是本朝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这少主面露笑靥,声音细柔,又伴着这淅淅雨声,听着让人感觉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裴牧天笑道:“看来阁下对在下的过往,了解得很清楚了。在下做一天朝廷的官,领一日朝廷的俸禄,自当为天子分忧。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是职责所在,勉力为之而已。”
    正说着,裴平跑了过来,端了一个方凳,方凳上摆了一盏茶和一个小碟,小碟里有几粒青豆。只见他把方凳往裴牧天前面一摆,轻声凑到裴牧天耳边说道:“少爷,没来及烧水,这盏茶实际是凉水,做做样子,莫让他们小瞧了咱!另外水果本来是有两串葡萄的,可是吃过晚饭被小的……偷嘴给吃了,深更半夜的,我只找到了这几粒青豆。那也总比没有强,再说这么晚吃水果,容易坏肚子。”
    裴牧天愣了愣,看了看那杯中的凉水和碟里的青豆,轻轻干咳一声,低声对裴平说:“可以了。你且退下,不要再添乱。”
    裴平嘟着嘴站到一边,脸上显出不高兴的样子。他从小便跟着少爷裴牧天,虽名为主仆,但裴牧天拿他实则是当小兄弟看待,故互相之间毫无拘束。今天看到来人众多,而且举止怪异,想来是不容易应付的对手,所以小裴平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少爷在气势上输了对方。没想到似乎是有些弄巧成拙,是以不快。
    那少主点头赞许道:“裴大人为官一任,却如此清廉节俭,在下佩服得很。”
    裴牧天道:“阁下谬赞了。贵客驾临,本应设酒宴款待,实在是招待不周了。不过,想必江南四海侯府的少主,也是瞧不上在下这小小县衙里的粗茶淡饭的。”
    那少主微微一怔:“看来,裴大人知道在下的来历了?”
    裴牧天笑道:“江湖虽大,但如少主这般仪态高雅,气度凌云的,不会再有第二人,一定是名震天下的江南四海侯的公子,人称‘芙蓉玉佛’的少侯爷卓轻裳。”
    那少主连连点头,说道:“裴大人的眼力,果然不凡!在下正是卓轻裳。没想到在下第一次到这河北道来,裴大人竟然能够一眼识破身份,在下更加佩服了。”
    裴牧天道:“倒不是在下见多识广,只是江南四海侯府名声太大,不能不知。”
    据说这江南四海侯卓玖桓卓侯爷,出身草莽,却是天下无双的武功。他曾在许州偶遇唐太宗李世民,有救驾之功。那时太宗还是秦王,因有机要事宜,只带了两名侍从,乔装出行,不想被刘武周的余党探知,安排了众多杀手来刺杀。秦王的两名侍从死战不敌,被刺客所杀,秦王也是寡不敌众,岌岌可危。此时恰好卓玖桓路过,他并不知道秦王的身份,却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一条柳枝为剑,击伤十九名刺客,救下秦王。而后一路护送,连破数道埋伏,当真是盖世神功,勇猛无敌。据说刘武周的余党还花重金请了幽州白马帮的三位当家,都是雄霸一方的武林高手,在一处酒家刺杀秦王,却被卓玖桓用一根筷子在十招之内击败了三人联手,并废了他们的全身武功。秦王回长安后向唐高祖李渊举荐,李渊也是惊为天人,欲重赏卓玖桓并留在身边任职,卓玖桓百辞不受,说自己江湖气太重,不习惯为官,只求还乡。李渊和秦王数次留而不得,只得依他。于是封他为江南四海侯,敕造四海侯府,世袭罔替,不必坐班听宣,做一位自由自在的民间侯爷,可任游九州四海,享受荣华富贵。
    唐太宗即位后,曾到江南巡视,还到过江南四海侯府,与四海侯促膝长谈,把酒言欢。时至今日,四海侯府因其在朝廷和江湖中的声望,已成为整个江南的武林领袖,卓玖桓更是以冠绝天下的武功和显赫门庭,受朝野敬仰,门人弟子更是广布寰宇,英杰倍出。
    裴牧天又道:“听说卓侯爷在五十五岁年龄,才得了独生子,视如掌上明珠。这位少侯爷也被门人称为少主,文武兼备,风姿卓绝,更是练了一身冰蚕玄功,至阴至寒,堪称冠绝天下的绝技。因他既有倾国之貌,温婉如玉,又宅心仁厚,普济群生,所以在江湖上得了‘芙蓉玉佛’的美称。只是这位少主似乎很不喜欢走路,是以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乘一顶轿子。”
    卓轻裳轻轻鼓了几下掌,笑道:“裴大人身居庙堂,却对江湖之事如此熟悉。在下的佩服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述了。”
    裴牧天道:“卓少主不必客气。但不知今夜少主来访,是有何赐教?但凡吩咐下来,在下无一不从。”
    卓轻裳略一沉吟,又喝了口茶,说道:“裴大人,在下深夜造访,确实是有不情之请。”
    裴牧天道:“请讲。”
    卓轻裳道:“三日前,有一名叫耳六的独行客人来了河北道,一路上不知为何伤了我手下二十几人,其中被他杀死二十三人,重伤八人。今日正午之时,‘梨花万朵盖沧州’曹溪群老爷子在官道之上偶遇了这位耳先生,想邀请回来,问明究竟,澄清一些可能存在的误会。却不想被裴大人及属下的几位高手所阻,将这位耳先生带回了县衙。不知可有此事?”
    裴牧天道:“确有此事。”
    卓轻裳眉毛挑了挑:“不知裴大人此举是何意呢?”他这话说得语声柔媚,似乎更像一个女子在娇嗔。
    裴牧天轻叹口气,道:“此事确实误会了。当时这位曹老爷子,以及此前围攻耳六先生的诸人,均自称是太行帮的帮众。卓少主既知裴某到这行唐县,就是为了铲除太行帮的,那裴某焉能不救太行帮想拿的人?如果曹老爷子等人一开始就说明是卓少主的门下,我等自然就把这耳六先生交出了。”
    卓轻裳点了点头:“那看来确实只是一场误会。都是手下们办事不力,与裴大人不相干。误会说开了,实在是大喜。在下还想和裴大人做好朋友呢。那裴大人,是否现在就可以把耳六先生请出来,让在下带回去呢?”
    裴牧天为难的皱了皱眉,说道:“卓少主吩咐,哪敢不从。只是,唉,实在是可惜。今日早些时候我的一位世伯从魏州赶来,也问在下耳六之事,那时我就想把耳六交出去了。怎奈何那位耳先生中午随我回了县衙之后,就执意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手里无人,怎么交人?所以只好委屈那位世伯空手而归了。此番卓少主也问在下要人,这结果也是一样的。不如这样吧,在下提个建议,我这就安排衙役三班,赶紧出去四处寻找,如找到了耳六先生,一定带到卓少主身边。卓少主意下如何?”
    卓轻裳听后,盯着裴牧天看了半晌,发出一连串冷笑之声。这笑声既细且尖,既妖且邪,听得众人浑身不自在。笑完之后,卓轻裳道:“裴大人这是在消遣在下。”
    裴牧天摇头道:“不敢。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卓轻裳道:“那裴大人,可否带我等进屋一叙?”
    裴牧天又摇头:“此处是内眷居住之所,实在是不方便。望卓少主不要勉强在下。”
    卓轻裳的脸色倏地冷下来。这时身后一少女给他剥了个葡萄,送到他嘴边。本来这少女是献殷勤,哪知卓轻裳此时心下正恼,见葡萄送过来,却不张口去吃,反而用左手抓住了那少女的手腕,右手伸过去握住了少女的上臂,双手反向一拧,竟将那少女的半条胳膊给活生生拧断了下来!
    那少女“啊”的一声惨叫,随着卓轻裳右手一松,就疼得晕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卓轻裳面无表情,拿一只断臂在手中把玩,又嗅了嗅断肢处流出的鲜血,然后用这断臂指向裴牧天:“裴大人,在下也提个建议,与其玉石俱焚,不如断臂求生,如何?只要交出耳六,我等马上离开。”言下之意,如不交人,必会大开杀戒。
    裴牧天神色泰然,说道:“耳六先生确实不在县衙,谈何断臂求生?再说我与他素不相识,所以更谈不上耳六先生是在下的臂膀。如果找到他,在下自当亲自送到卓少主身边。不过现下,裴某想再提个建议,这位女子是卓少主的家中之人吧,还是赶快包扎伤口,去找大夫医治才是。否则流血过多,性命不保。卓少主号称‘芙蓉玉佛’,自然是最慈悲不过。”
    卓轻裳未有答话,脸色慢慢回复正常,笑着说道:“此事不急。裴大人不会武功,这两位捕头,也是泛泛之辈,想来大人如此冥顽不灵,是依仗了齐、鲁二位老先生。听曹老爷子说,这二位均身怀绝艺,所以裴大人心里是有底的。”
    裴牧天道:“在下心里有底,并非是因为武力,而是因为卓少主所处之地乃是行唐县的县衙,绝非打架斗殴之所。卓少主身为少侯爷,自然是懂得大唐律法的。”
    卓轻裳轻轻摆摆手:“此言差矣。如果县衙之内的人都成了死人,谁又能知道是何人下的手呢?比如前任知县欧阳大人,不就莫名其妙丢了脑袋?也只能由一个太行帮去担这个杀官之名。裴大人为查太行帮,到了行唐县,太行帮的匪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夜间突袭县衙,杀了诸位。这似乎很合理。”
    裴牧天笑道:“原来卓少主是编故事的好手。”
    卓轻裳抬起头,指了指齐、鲁二位老者,说道:“有二位老先生在,裴大人确实可以有恃无恐。今天在官道之上,鲁先生施了‘魔踪鬼影’的绝顶轻功,从曹老爷子手中夺下了花枪。齐先生又用一手‘陀罗法印’的无上内功,将枪尖掰断,扎入树内,而且恰在树中间,果然是神乎其技。在下费了不少工夫,多方打听,才弄明白,二位原来大大的有来头。”
    齐悔之道:“哦,这么说卓少主也已经知道了我二人的底细?”
    卓轻裳点头道:“三十年前,有两位结义的兄弟,武功极高,以‘双鹰’之名挑战武林各门派,大杀四方,掀起阵阵腥风血雨,江湖上人人闻之胆寒。这老大叫作俞寒松,号称‘杀屠千里,赤手苍鹰’,一双铁手鹰爪,纵横天下,内外功均已登峰造极;老二名字叫做司马霂升,号称‘血光万丈,毒手飞鹰’,轻功、暗器和施毒的功夫均是天下罕见。这二人横行江湖,也算是快意恩仇,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只凭自己的喜好杀人。有几个门派因为有个别弟子欺凌弱小,竟被这兄弟俩灭了整门。所以江湖上有不少人结伴到了南海菩提岛,请当时的南武圣空喃罗汉出面,除掉这两个魔头。那空喃罗汉满怀慈悲之心,派了座下大弟子‘飞剑客’兰婴周去抓拿两人,且不准他要了二人性命,只是带回来终生监禁,面壁赎罪。兰婴周三个月后回了南海菩提岛,却并未带着这二人,只说寻而不见。然而这兄弟二人,却也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了,从此了无音讯。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在这行唐县,竟出现了二位的踪迹。”
    齐悔之和鲁悟之对望一眼,各自一声轻叹。齐悔之说道:“‘飞剑客’兰婴周,不愧是南武圣的得意弟子,当世大侠,人品武功均是我等仰望的。当初我兄弟俩联手与他斗了数日,难分上下,却是惺惺相惜。我二人更是为他的一身浩然正气所折服,本来想跟他回南海菩提岛受罚的,可是他说我二人有此武艺,不应终老南海,而是应该为国为民出一份力气,也算还了以前的业障。”
    卓轻裳道:“原来如此。那定是兰婴周了解到老裴大人是一位清正廉洁的好官,所以推荐二位到了裴府。”
    齐悔之道:“这倒不是。那时我二人为兰大侠的话所打动,深悔之前所作所为。正巧遇到有一群匪徒见财起意,欲截杀一名在外访查民情的官员,于是我二人出手救下了这位大人,后来得知这位大人就是当地百姓奉为青天的老裴大人。我二人考察数日,发现老裴大人忠厚爱民,确是一位难得的好官,于是便跟随了他。因他当初是在齐鲁古地上任,再加上我兄弟俩想改过自新,故更名为齐悔之,鲁悟之。”
    齐悔之说到这里,顿了会儿,又摇头叹息道,“正如卓少主所说,岁月不饶人,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听说兰大侠也已然早就退隐江湖,有数年都没有音讯了。我兄弟二人也老了,不中用了。但是今日如果卓少主想不利于我家少爷,我二人拼了这把老骨头,也是要抖抖精神,周旋一番的。”
    卓轻裳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总要分个胜败,那大家也就不用客套了。”
    此时雨又小了些,云层变淡,空气甚是凉爽。
    卓轻裳转身看了“梨花万朵盖沧州”曹溪群一眼,说道:“当年曹彦平将军号称‘双枪无敌’,乃是万人敌的英雄,可惜我辈生不逢时,未得见其风采。曹老爷子,可否让令公子或令徒练上一手,让我等开一开眼界?”
    曹溪群忙叉手施礼道:“遵命!今日正午在官道上,犬子无伤曾与裴大人手下的路捕头过了几招,不分胜负,可令他与路捕头再比一次,给大家助助兴。”
    卓轻裳点点头,未说话。
    这曹无伤苦练花枪多年,已经得了曹溪群七八分的真传,正午时分与路捕头曾斗过一次,显然是胜过路捕头的。曹溪群此番让儿子再战,摆明了就是要他在少主面前露一露脸。同时他说话声音洪亮,对面的众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无异于就是点了名的叫阵,想这路捕头是个脾气急躁的人,既知不敌,也会应战。
    曹无伤答一声“是”,提双枪跳出棚外。他白天与路捕头的一战,眼看就赢下了,却被齐悔之用内功逼停,虽然没有受伤,但心下忿忿,此番出战,志在必得。于是左手枪头指向路捕头,道:“路捕头,白天未分上下,还敢一战吗?”
    路捕头叫道:“战就战,难道怕了你不成?”举刀就要上前。
    旁边的褚捕头一把拉住他,说道:“路捕头,杀鸡不必用牛刀,你的武功胜我数倍,在此保护大人,我去斗这小儿,如若不敌,你再接上!”众人均知这路捕头不是曹无伤的对手,而褚捕头老成持重,能替他出战,自是有几分把握,当然再好不过。
    路捕头还未答话,褚捕头已拎刀上前,抱拳说道:“在下姓褚,请阁下不吝赐教!”
    曹无伤道:“好说!”左手花枪提至胸前,左脚迈出,右手花枪已然搭在左手枪上向前探出,直刺褚捕头面门,正是一招“织女纫针”。褚捕头一侧身将枪头避开,曹无伤左手的花枪接着奔当胸而来,褚捕头举刀相格,“当”的一声刚把左手枪挡出去,曹无伤右手的花枪又化枪为棍,直扫脖项,乃是一式“秋风扫叶”。褚捕头双腿一屈,矮身避过,曹无伤右手枪又斜砸下来,奔向腰间,褚捕头忙反臂一刀,架住这一式。
    但见曹无伤双枪并举,四个枪尖上下翻飞,如两条银龙相似,吞吐自如,煞是好看。这褚捕头却是守住了门户,上封下挡,左闪右避,虽无还手之暇,却也不落败相。
    眼见二人斗了四五十招,仍是这般一攻一守,分不出个结果。
    齐悔之轻声对裴牧天说道:“公子,对付双枪的快攻,褚捕头占个守势,疲其势,耗其力,不失为好对策。”
    裴牧天点点头:“褚捕头为人谨慎,武功也是不凡。”
    路捕头在一旁嘟囔道:“本来我一直以为我比老褚强点儿,没想到真对起敌来,他这两下子比我有用多了。感情是他一直让着我。”
    此时曹无伤久攻不下,不免心急,双枪更是加快,步步紧逼。褚捕头封挡不及,只得后退。眼见退到院中一块假山石旁,再退无路。曹无伤精神大振,一式“青龙出水”,右手枪自中路刺出,左手枪却自上而下朝双腿斜扫过去。褚捕头本应斜向后避开,可有假山相阻,势所不能。
    路捕头惊呼一声,眼一闭,心道“坏了”。可并未听到惨叫声或兵刃落地之声。再睁开眼,却见局势已变。
    原来曹无伤此招一出,势在必得,哪成想褚捕头却早已料到这一手,于是摆刀向下,压开左手花枪,身子借力拔起,两脚腾空,避开了右手枪,然后双脚踩在假山的凹处,一蹬之下,斜向上纵去,正好落在对面的二堂房顶之上。这一招干净利落,借力使力,恰到好处,连齐、鲁二老者都不由得点头赞许。
    曹无伤一击无功,心头火起,双枪一竖,也纵身上房。二人又在二堂的屋顶斗起来。
    因屋顶上火把的亮光不及,再加上绵绵雨下,所以众人只能隐约看到二人刀枪相间,闪转腾挪。这曹无伤枪法练得精通,下盘功夫却不如褚捕头,而屋顶又甚是湿滑,所以他顾虑脚下,出招不再像之前那般迅猛。褚捕头却是步步为营,不再退让,举刀格挡之时还渐渐有了反击之势。
    又斗了二三十合,褚捕头刀光渐盛,连续劈出几招,招招狠辣。曹无伤举双枪相架,脚下突然打滑,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褚捕头大喜,一式缠头裹脑,盖步横刀,直扫过去。曹无伤仓促之下,身子向后疾跃,不想身后便是屋檐,这一跃却是朝了院中摔去。
    褚捕头见一击奏效,单刀一摆,身子一矮,随之跳下。
    这曹无伤身在空中,面朝褚捕头,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却见他右手枪一顺,枪尖杵地,身子在空中一个鹞子翻,双脚已然落地。在双脚落地的一刹那,左手花枪猛然离了手,直奔褚捕头飞去。这一招正是曹家双花枪的一式绝招“青龙返首断魂枪”!
    褚捕头刚刚跃起,突见枪来,大惊失色,避无可避,百忙之下横刀拍出,堪堪将这一枪拨落在地。不想曹无伤左手枪刚出手,右手枪也随之抛出。褚捕头眼见着第二枪飞来,只得勉力躲避。这一枪擦着左肩头飞过去,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献血当时便喷了出来。褚捕头大叫一声,摔落在地。
    曹无伤一个箭步上前,捡起第一支落地的花枪,枪尖抵住了褚捕头咽喉,然后朝卓轻裳看去,等待示下。
    卓轻裳轻轻摇摇头,摆了摆手。
    曹无伤收起花枪,退回棚中,向卓轻裳叉手施礼,又凑近说了几句什么。卓轻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曹无伤站回原位,面露得意之色。曹溪群看看儿子,眼中也尽是赞许。
    这边路捕头已经将褚捕头扶起来,架回到屋檐之下。鲁悟之忙过来,撕开褚捕头肩头的衣衫,见肩头的口子在不停淌血,伤势不算轻。褚捕头忍住疼痛,向裴牧天说道:“大人,卑职惭愧,着了那小子的道!唉,大意了!”
    裴牧天站起来,扶住褚捕头,说道:“褚捕头不必自责。贼人敢来,自是有充分准备,褚捕头沉着应对,已让对方折了锐气。虽然惜败,亦是大智大勇。裴平,路捕头,扶褚捕头回屋包扎伤口。”
    二人称“是”,扶褚捕头进了屋,复又将门关上。
    此时屋檐之下,只剩下了裴牧天和齐、鲁二老者。
    卓轻裳笑道:“裴大人,你看这位褚捕头,刚才如果在下点点头,他已然命丧黄泉了。在下觉得裴大人乃识时务之俊杰,还是要交个朋友的,所以不忍伤了大人的手下。只是希望大人能够交出屋内的耳六,咱们把酒言欢,皆大欢喜。人生在世,各有抱负。大人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何必为了区区一个陌生人枉送了这许多性命呢?”
    裴牧天摇摇头,又坐回到月牙凳上,面色凝重,拿起一颗青豆,轻轻放到口里,嚼了几下,说道:“树本欲静,奈何风却不止。卓少主,在下斗胆问一句,你为什么非要这耳六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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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血手
    卓轻裳道:“在下说过了,是因为这耳六,杀了我四海侯府多人,是以必需要请回去,问个清楚的。”
    裴牧天道:“据在下今日在官道旁的茶肆所见,要拿耳六的人,是早有预谋,在茶肆守候,并以‘七星八门阵’相困。耳六先生为求自保,方才施出绝招杀人。所以,断不是因耳六杀了少主的手下,少主才要拿他,而是正相反,因为少主的手下要拿他,所以他才杀人。”
    卓轻裳点点头:“可能是我的手下与他原有过节。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杀了人,我要带他回去问清楚,总是合情合理吧?”
    裴牧天道:“不然,此事颇为蹊跷。卓少主安排了多队人马擒那耳六先生,甚至“梨花万朵盖沧州”曹溪群老爷子一众,也不惜施诡计,暗算伤人,才能一击成功,制住了他。再加上今日早些时候,卓少主的手下竟连夜从二百里外请来了我的一位世伯,并欲以黄金千两换耳六先生。先是安排数队高手力擒,后又是人情加黄金换人,此番卓少主又亲自上门要人。一日之内,如此急迫,这耳六先生对少主而言,竟如此重要?”
    卓轻裳略一沉吟,道:“在下早知裴大人机谋深远,智慧过人。那裴大人是否可以猜测一下,这里面的缘由?”
    裴牧天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卓轻裳,却不做声。
    卓轻裳笑道:“难道裴大人想要的答案,刻在了在下的脸上?”
    裴牧天又看了他片刻,这才缓缓说道:“莫非,剑戈所止,在于空明?”
    卓轻裳听了此话,脸色突得大变,用极其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裴牧天,半晌才说:“裴大人说的,在下不懂。”声音却略有颤意。
    裴牧天微微一笑:“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这几个字,应该没有什么所指,卓少主不必放在心上。”
    卓轻裳喝了一口茶,平缓了一下心神,正色道:“看来裴大人是执意不想交人了,那就不必多说了。今日这县衙之内,也就是诸位归天之所在了。”说完之后,右手一挥,眼中透出杀机。身后众人均提了兵刃,踏步上前。
    齐悔之一个箭步跃到院中,喝道:“诸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想以多取胜不成?来来来,都往老朽身上招呼!”
    众人均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那持双尖亮银叉的圆脸汉子说道:“诸位,那就由我先来领教‘杀屠千里,赤手苍鹰’的鹰爪功。”
    其余众人点头称是,均往后又退了几步。曹溪群说道:“莫先生,此人功力了得,你要小心应付才是!”
    圆脸汉子“哼”了一声,说了声“知道了”。“梨花万朵盖沧州”曹溪群在江湖上名声虽大,但多是借了祖上的光,而他平时又表面谦虚和善,实则自命不凡,所以江湖上许多好手以虚伪评价之,对他态度也并不友好。
    圆脸汉子提叉一指齐悔之:“阁下的兵刃呢?快亮出来罢!”
    齐悔之冷冷一笑:“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吉州的莫友仁,家传的‘九龙锁江’叉法,乃是江湖绝技。”
    第四章 血手(2)
    莫友仁朗声道:“正是!可惜三十年前未曾相遇,否则早让你这魔头丧命叉下!”其实他不过四十多岁,三十年前还是少年,说这话,无非是壮声势而已。
    齐悔之笑道:“既然阁下有此心,现在却也不晚。那就动手吧,老朽既然号称‘赤手苍鹰’,自然是不用兵刃的。”
    莫友仁说声“好”,一颤双尖亮银叉,转起叉柄,抖起数个叉尖儿,一招“浪花儿寻礁”,直奔齐悔之胸前扎来。
    齐悔之双掌在胸前合十,倏地两臂向左右划去。他这一招极为简单,却是大巧似拙,任对方虚虚实实多少个叉尖,总会被双臂或双掌格挡住。只是以血肉之躯去硬接这纯钢打造的利刃,却是别人万万不能为之的。
    莫友仁话说得大,实则不敢小觑了对方。料想齐悔之敢徒手接白刃,必然是练了“铁臂膀”之类的硬功,不惧兵刃。这种功夫极其难练,自有记载以来,数百年间,江湖上能大成者寥寥无几。如练不到家,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手伤了手臂,甚至危及性命。可一旦练成,手臂便能当兵刃使用。而以这手臂之灵活,是任何兵刃所不能比的,是以威力颇大。比如现在,一旦手臂与银叉相碰,必会反手抓住叉尖或叉杆,较力掰断,当下莫友仁便只能认输了。
    后世有练习鹰爪功的人,也通常会将手臂练得可与兵刃有一争之力,但只是多可与棍棒之类相触,极少能受得住开了刃的武器。至于“铁布衫”、“金钟罩”之类,相传可以全身刀枪不入,实则是神话了这门功夫。将气功运于一点可以做到与兵刃相抵,但全身上下无时无刻能够挡御刀剑,却是万万不能的。
    莫友仁见他胳膊挡来,心念一动,撤叉横摆,身子矮下,一招“银龙盘根”,朝齐悔之下盘扫去。
    齐悔之身子一拔一落,躲开这一叉,然后双掌一收,拍向莫友仁的前胸。莫友仁知他掌力刚猛,忙吐气收胸,退后半步,接着银叉倒把,点向齐悔之左腿弯之处,正是一招“火龙取珠”。齐悔之一侧身,左腿横转相避,化掌为爪,猛击对方左右腹下。莫友仁转身闪过,银叉又奔下盘袭去。
    这二人一个只攻上盘,一个只攻下盘,拆了二十余招。
    齐悔之皱了皱眉,己方目前能战的仅自己兄弟两人,而两人中又必须有一人在少爷身边保护,以防对手突袭,所以可以对敌的仅自己一人而已。而对方人数众多,且有几个硬手,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战得久了,形成车轮战或对方一拥而上,自己势必不敌。
    @ty_142789693 21楼 2022-05-01 18:14:00

    很好看!!请楼主更新再快一点!!
    —————————————————
    谢谢!!有点存货,不多,我会努力!!!
    @ty_144778789 23楼 2022-05-01 18:35:00

    欣赏佳作
    —————————————————
    感谢捧场!!!
    到此处,齐悔之打定主意,双臂展开,双手握拳,如狂风暴雨般疾攻过去。这套“银梭子”拳法是他壮年时从鹰爪功中所化,施将开来当真是迅疾非常,水泼不透。莫友仁快速闪避,仍有不及,忽见两拳直奔胸口,只好拿银叉来挡。齐悔之拳势不减,左拳正撞到叉杆上。莫友仁只感觉两手虎口发麻,差点松了手。眼见齐悔之的右拳随后又朝着叉杆砸了过来,如果砸上,叉必松手,拳将击于胸口,必会毙命当场。莫友仁面如死灰,只待受这一击。
    却见齐悔之右拳击在了叉杆之上,却收了力,只是缓缓推了一下。莫友仁不由倒退了三两步,立在当场,顿时怔怔不语。
    齐悔之笑着抱拳道:“‘九龙锁江’,叉法精妙,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老朽讨了个巧,靠侥幸胜了半招,承让承让。”
    莫友仁忙立叉抱拳:“齐先生功力深厚,胜我数倍!在下认输了,还要谢过齐先生手下留情!”说完叹一口气,退到了众人身后。
    这莫友仁出自吉州的武术世家,在这双尖亮银叉上下了三十余年苦功,极是不凡,只是齐悔之“一力降十会”的招数实在是与他的兵刃相克,是以难敌。
    又有一长脸汉子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柄足有一尺宽的双手带三环黑铁刀,刀背至少有两寸厚,挂着三只海碗大小的铁环。目测这双手带得有五十多斤重,想必这汉子定是膂力过人。这汉子看着粗粗壮壮,说话却是客气:“不愧为‘杀屠千里,赤手苍鹰’,齐先生果然是手段了得!在下寿州殷万年,还请不吝赐教!”
    齐悔之抱拳道:“好说!阁下来自寿州,可识得寿州有一位‘铁山堂’的堂主殷淮风?”
    殷万年道:“那正是家父。”
    齐悔之盯着他手里的刀看了看,微微颔首:“老朽猜得不错,阁下果然是殷老堂主的公子。还记得三十余年前,老朽与殷老堂主曾有过一面之缘。”
    殷万年点头道:“此事家父曾对我讲起过。当初家父曾与几个门派的好手一同追杀过先生兄弟二人,却被先生等一一击破。家父也为你等所掳,却没有下杀手,而是毫发无伤的给放了回来。”
    齐悔之道:“殷老堂主大义凌然,乃是铁铮铮汉子。不但不求饶,反而破口大骂,直言速求一死。我兄弟二人很是佩服,且素知铁山堂平日里约束弟子甚严,从无作奸犯科之事,而是经常锄强扶弱,解危救困,江湖上无不称赞。是以解了绑绳,让殷老堂主回府。”
    殷万年道:“家父回了铁山堂,也是对二位大加赞赏。说二位武功高强,而且有侠义之心,不似江湖上人传得那般阴毒狠辣。”
    齐悔之“嘿嘿”笑道:“我兄弟二人,当年的名声,可是迎风臭了八百里。”转而正色问道,“令尊可还好?”
    殷万年道:“家父自那一役后,深感武功不及二位,于是苦心钻研刀术,夙兴夜寐,朝乾夕惕。可惜终于积劳成疾,于八年前故去了。”
    齐悔之叹了一口气,黯然说道:“终究,殷老堂主还是因我兄弟而死。”
    @春光辉耀 29楼 2022-05-03 17:39:00

    支持问好!

    拜读学习!
    —————————————————
    谢谢关注!!共同学习提高!!
    @ty_144778789 28楼 2022-05-03 17:05:00

    耕耘文字,劳动快乐
    —————————————————
    劳动快乐!!!!
    @ty_144778789 37楼 2022-05-03 19:26:00

    千里送鹅毛,楼主加油,坚持就是胜利[d:赞]
    —————————————————
    谢谢支持!!!!!!!
    殷万年摇头道:“不然。家父对二位很是感激,不仅仅是活命之恩,还有,受二位武功的启发,在临终前三年,他终于创出一套刀法,并将铁山堂赖以成名的铁刀进行改造,加大加沉,配合这套刀法来练习,果然威力大增。是以铁山堂这些年名声大振,实则也有二位的功劳,所以家父从未对二位有过半句怨言。”
    齐悔之看了看殷万年手中的刀,说道:“嗯,果然这黑铁刀比当初殷老堂主所持的宽大了许多。铁山堂因所在之处临近出产黑铁的矿山而得名,这黑铁异常坚硬,做了兵刃,又锋利无比,堪比神兵利器,如再有精妙的刀法,自是如虎添翼。当初殷老堂主的刀法已很高超了,看来现下,铁山堂刀法更胜从前了。”
    殷万山将刀杵地,抱拳道:“在下是晚辈,家父又与二位渊源极深,所以本不应与二位为敌。只是此时各为其主,晚辈只好不恭了。”
    齐悔之点头道:“不错。此时不宜叙旧,动手罢。”
    殷万山双手阴阳把一握,将刀横起,说一声“小心了”,右步踏上,一招“寸步斩浪”,刀锋直推过去。这一招走势平缓,平平无奇,实则暗含迎客礼让之意。
    齐悔之侧步让开,赞道:“好刀,好气度!”说罢,右掌一立,施了五成力,朝刀面击下。
    @安妮LD 42楼 2022-05-04 09:23:00

    多更一些,太少了不过瘾
    —————————————————
    好的!
    @ty_142789693 43楼 2022-05-04 11:28:00

    加油,楼主!!!求更新!!!
    —————————————————
    多谢关注!!!
    殷万山刀往后撤,用了一招巨蟒翻身式,一个大转身,举刀劈来,直奔脖项,不再留情。这刀锋极是凌厉,在火把照耀下烁烁发光,寒气袭人。
    齐悔之知这黑铁刀的厉害,不敢碰其锋刃,矮身藏头,躲过刀锋,踏步进掌。不想殷万山刀锋刚过,转了一圈,又是一式巨蟒翻身,复又劈来,只是方位变成了下路。齐悔之掌在半路,见刀来了,忙撤身收势,纵身一跃,避开这一招。殷万山脚踏八卦,身子如陀螺相似,唰的一转,还是同样一招巨蟒翻身,又是一刀,直劈中路,来势更疾。齐悔之脚刚落地,却见刀已临胸,忙使了个铁板桥的架子,向后曲身躲过。刚直起腰来,殷万山同样的招式,第四刀已到,这次朝了面门劈来。齐悔之忙又弯腰避开。
    殷万山舞起这双手带三环黑铁刀,身子不停转动,每次均用这巨蟒翻身的同一架势,只是刀锋所到,或上路,或中路,或下路,俱是攻敌不备之处。这刀本身重量极足,随着殷万山越转越快,挂了风声,尤其是三个铁环处,像吹哨子似的,响声尖锐。
    齐悔之闪转腾挪之际,心下暗惊。刀愈是疾,愈是只能躲,不能挡。看这殷万山一开始是刀随人转,渐渐变成了人随刀转,刀沉力猛,越转越快,让人眼花缭乱。这大刀有五尺多长,一劈之下,罩了一大片,容避身的地方极狭,所以经常是闪躲困难,不得已只能逐步后退。
    @葳蕤春叶 48楼 2022-05-05 16:57:00

    好文,劳动节辛苦了。
    —————————————————
    握个手!!!
    @扬光RC 50楼 2022-05-05 20:57:00

    支持??
    —————————————————
    谢谢支持!
    殷万山此时如风车相似,在片片刀光包围之中。刀过之处,如雷鸣海啸一般,气势惊人,搅得周围也是冷风阵阵,雨水迸溅。
    这时候裴平和路捕头也早从屋内出来,站在了裴牧天身边。原来他两人将褚捕头送进屋后,与丛、朱二捕头一起给他包扎了伤口,担心屋外的战局,所以赶紧又出来。
    裴平看这殷万山刀舞得疾,缩缩脖子,轻声对裴牧天说:“公子,这么大的刀,转这么快,这人也不嫌累。”
    裴牧天点了点头,未说话。
    裴平又道:“有这本事,做什么不好,偏做强盗。就是拿这套功夫去山上砍树卖,转一圈就能砍一棵,也早发财了。”在他心目当中,己方是官,对方与官为敌,自然是强盗无疑。
    裴牧天瞪他一眼。裴平伸伸舌头,不再做声。
    齐悔之在这陀螺似的黑铁刀猛攻之下,已倒退了数步,渐渐战圈逼近了屋檐下。他心下一紧,情知不可再退,暗想;不如索性卖个破绽,险中求胜。
    此时一刀正朝着腹部劈来,齐悔之本应后退方能躲开,却见他肩膀一斜,身子一歪,整个朝地上躺了下去。殷万山一刀走空,下一刀转瞬又至,直奔地上扫来。
    @艾斐 55楼 2022-05-17 15:22:00

    这么好的小说,楼主弃了好可惜啊,,
    —————————————————
    冤枉!楼主并未弃文!只是与塔读签约了,所以不能在别的地方发了而已。可移步塔读小说,搜一下《梅林点将录》,支持楼主(免费阅读)。楼主现在每日更新,笔耕不辍。
    只是武侠式微已久,试读的人不多。不过楼主会坚持更完,也算完成自己人生的一个小小目标。
    @李八师2022 57楼 2022-05-28 10:11:00

    ??˙?˙??支持佳作,周末愉快??˙?˙??
    —————————————————
    谢谢支持!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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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02 13:43:50  更:2022-05-29 21:4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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