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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小说《Z》(连载中)

作者:寒泿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长篇小说:《Z》】
    【字数:二十五余万字】
    【已完结,不定时连载】

    本人第一次写小说,有错别字、情节混乱等请各位体谅,投稿未有回复,将小说发在这里聊以慰藉,感谢各位给予指教。


    无知

    一

    26岁的Z,小眼睛,颧骨略高,双颊凹陷,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的高度近视眼镜。厚镜片下藏着黑眼圈,Z因鼻炎经常擤鼻涕,鼻子有些肥大;Z一口龅牙,硬质短发,马脸上有几处粉刺。腿长像筷子,驼着背好像被压垮似的站不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沉默寡言的性格,总是郁郁寡欢;说话声音低沉,走路悄无声息。
    Z生长在一个东南沿海的地区,这里的地形以丘陵为主,小山很多,高大的很少。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再冷的时候温度也有5度,冬天冷上两三天,夏天特别闷热。Z是家中的第三个孩子,往上有两个姐姐,往下有两个妹妹;作为家中的独子,Z受到的关注最多。
    Z出生在一个讲客家话的小镇,常住人口只有几万,而Z一家是隔壁镇讲另一种话的人。Z的母亲发现 怀了Z的时候还在两百多公里外的深圳,待Z快出生便回到小镇。
    小镇的生活节奏比大城市慢多了。在改革开放后的十几年内,大城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各种建筑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经济蓬勃发展,小镇上的人积极向外拓展,有打工的,有做生意的。这片地区的人们自古以来善于经商,国内国外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宗族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人们互相帮助,镇上能看到各家的祠堂,逢节日会有活动祭拜。
    Z一家有8口人,Z的爷爷财来有三个孩子,大儿子、二女儿、三儿子。Z的爷爷跟着大儿子一家一起住,也就是Z的父亲天祥,在Z出生的时候,财来已过花甲,总算盼到男孙子。重男轻女的观念在这一代人身上相当重,不然Z也不会有四姊妹。Z的父亲天祥在大城市打拼,赚钱养家,家中其他人都住在小镇上。Z上学后只有寒暑假和姐姐、妈妈、爷爷去大城市与父亲一起一两个月。
    这时候的小镇还没有高铁抵达深圳,只能坐大巴去大城市。大巴车上人满为患,五岁的Z坐在爷爷的大腿上,模仿着爷爷教给他的革命歌曲,声音响亮,邻座的人夸Z活力十足。
    Z记不得五岁之前的事情。小时候的Z跟别的小孩子差不多,两腮圆鼓鼓的,眼珠子转啊转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幼小的Z和二姐雪玫在父亲的住处合了张照,穿着童装的两人,纯粹又天真的眼神。
    90年代末的大城市人来人往,街上行人、小车、公交走走停停。Z过马路的时候,父亲天祥牢牢抓着他的手,穿过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高楼与民房相错,天祥租下四楼的两房一厅,天祥和Z的姑父勇各用一个房间。房东的三栋房子挨着近,围绕成一圈,最外面有个大门,中间是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公共空间。不少租户在市场做生意,卖菜的、海鲜的、家禽的,彼此都认识。Z的父亲和姑父也是,在市场其中一个大门的门口处有个门面,做的是副食产品。店是财来出钱包下的,用这摊生意来维持两家的生活,Z的姑父勇有四个孩子,两女两男。姑父从小过的苦日子,如今和Z的父亲天祥一块做生意也是Z的爷爷的主意。
    门面有五六十平方的空间,门面外放的面、米粉、鸡蛋,红薯粉条、咸鸭蛋等等,各种往里面是各种大米,珍珠米、泰国香米、江南大米;便宜的一斤一块钱,一袋一百斤,贵的一斤两三块钱。还未剪掉米线,盖不住的米香。进门右手边是收银台,边上是满满当当一柜子的调味品,辣椒酱、酱油、胡椒粉、不同品牌的调料品放满了柜子。左手边是一些常见的煲汤材料,腐竹、桂皮、花椒等等。店后头是屯货物的地方,一些好卖商品的库存,鸡蛋、大米之类的,货物的高度就差到天花板,留下一人侧身经过拿货的空间。店里养了一只小猫,逮一逮偶尔出现的老鼠、蟑螂。
    Z对于店铺的印象并不多,Z去店里是帮忙打个下手的,学一下怎么做生意。店里生意有时候是忙不过来的,多一个人帮忙自然是极好的。上手只需几天,记住大部分食品的价格,需要称重的有电子秤,倒是也不需要花什么心思。面粉、米类倒是让Z有些小苦恼,袋子不是特别大需要装得满满的,得勇用那个大勺子装好再把袋子撑开,Z老处理不好,让面粉漏了不少出来。还有一个问题需要重视,收到大额面钞,Z不懂得判断真假。一块钱硬币,十块钱,二十块钱都有人造假,本来就是薄利多销的生意,收到假币成了亏本买卖。有些时候Z是和两个姐姐一起在店里的,她们也会帮忙照看店铺。

    Z习惯在深圳的日子后,暑假时间所剩无几;又到了离开深圳返回家的时候,Z的少年时光更多的还是在校园中。Z就读的小学是镇上最好的小学,走路十分钟就能够到达。Z从家里出发,只需要沿着公路直走八分钟到学校路口,再左拐,学校便到了。学校的名字是居民小学,一个可供三人通过的铁门就是校门,后门比正门更大,放学时后门会打开一扇小门供学生通行。
    学校处于镇上相对中心的地带,旁边有邮政局、初级中学,自然也成了家长让孩子就读的首选。居民学校是公办学校,老师和主任、校长工作尽职认真,学校的校风良好。居民小学占地两千多平方米,大小适中。空旷的操场和一栋长条形的教学楼是Z对学校的第一印象。
    Z五岁开始读书,读书早达不到上一年级的年纪,多读了一年大班才上的一年级。Z因此还闹了个小笑话,小班早上的放学时间是十一点十分左右,而大班往上的放学时间是十二点。十一点多下课铃声响起,Z快速整理书包,没留意同学都没有回家的举动,跟着小班的学生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Z通常走两条路回家,和朋友一起回家的时候走大路,自己回家的时候走小路。从小路走是直达Z家的后门的,不需要拐来拐去的。走大路需要出校门左转,到达Z家的前门。
    Z出了校门就直奔小路,小路都是泥沙路,地质比较坚硬,下雨的时候也不会特别的脏。校门旁边是一栋栋的民房,往右转一百米是老师的住处,往前一点走是印刷厂。Z每次经过印刷厂没看到门打开,印刷机运行后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走过这里时Z憋着气加快步伐往前。再走几步路,有一间装修小洋气的房子,房门偶尔会打开,一个白发老奶奶坐在那里,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想着什么。房子侧边有个铁门,里面长着几棵矮小的木瓜树,不时会有几个木瓜挂在树上,至于院子里还装有什么,Z猜测是些长势杂乱的野草。Z虽有好奇心但又不敢爬上门去偷看。
    房子的后面是一座小山,山上有什么好玩的Z想过要去探索。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路途的一半了,再往前走都是差不多高的楼房,其中有一个是面向学生开的店铺,瓜子、甜筒、作业本、笔、糖果等,下午会有大人聚集在那里打扑克,一局下来打个两三块钱,红砖铺成的地上放置着一张张黄色木桌,供人打牌。Z走过这里,下一个小坡,经过农村信用社的后门就到家了。
    Z的母亲艺花已经怀孕九个多月。这天Z在家早早写完作业,坐着跟爷爷财来一起看电视。过了一会,艺花做好晚餐,吃完饭后,Z跟姐姐又看了会电视,时间已是八点半,Z回到房间准备睡觉。
    这时的Z跟艺花一起睡觉,经过白天在学校上课走动,Z倦意重重,躺在床上马上进入梦乡。Z年纪小没什么烦恼,入睡快。
    到了半夜,艺花感到肚子不舒服,肚中小人疯狂躁动,知是快要生产,便大声呼喊在隔壁睡觉的财来。喊了十来声,财来醒过来,匆忙跑出去找接生婆。接生婆到,眼疾手快开始接生工作,凌晨一点钟,Z在迷糊之中被抱到隔壁房间睡觉,隐约听到大人的交流声、母亲的哭喊,沉沉睡意让Z不到十分钟再次睡去。
    Z早上醒来,看到母亲房里桌上的绿皮出生证明,上面写着妹妹的名字莉玫的出生时间。Z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有了妹妹,即便母亲大肚子许久。房间里一股婴儿身上的奶味仍为散尽,婴儿仍在床上熟睡,娇小的身体,身上穿着白色的小衣服,柔弱且安定。
    Z走出房门,隔壁房里已布置好婴儿摇篮,这是它迎来的第四个主顾。摇篮顶上挂着伸缩的钢丝,下接一个竹制小床,铺好柔软的垫子。Z此后常看到妹妹被轻放其中,伴随母亲摇篮歌入睡。

    Z离开家跟着财来一起去学校。从居民小学的正门走入,眼前是一个空旷的操场,遍布泥沙。校内零零散散的几棵小树在站岗,两米五高,上面希散的叶子和小芽,被这个酷热的天气抽干了活力,苍绿之有点发黄。两个老式篮球架被安置在了操场的中间,篮筐对于孩童来说,一个遥不可及的高度。热气袭来,Z经过操场加快步伐,来到三棵芒果树前,几步外是教学楼。
    教学楼有四层高,一层有七八间教室,二楼少一些,老师、主任、校长办公室设置在这里。四层楼囊括了小班到六年级,小班大班只有一个班,一到六年级有三个班。一个班五十多个孩子,五十几双好奇的眼睛。
    Z放下书包在前排的位置坐下,木质的双人课桌,配上长长的双人椅。同桌最先相识也最容易闹矛盾。闹矛盾的时候,中间画个三八线,井水不犯河水,眼睛老盯着看对方越界与否。
    班上的书包大抵只有三个颜色的,蓝黑粉,黑色的比较朴素,针织的布料,厚实的双肩带,蓝色的和粉色的就会在前面一个卡通图案,唐老鸭米老鼠之类,书包塑料皮质,外面一个拉链格子占了一半的高度,里面是最大的格子,普通的是两个格子,好点的是三个,两侧有小格子可放水杯和小文具。
    今天上的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中气十足,上课朗读课文有一定的感情。老师讲解课文的内容,概括中心思想,带着学生一起朗读背诵,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Z是班长,负责从组长那里收作业交给老师,早上要带着全班早读。
    Z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从前,有个叫马良的穷孩子……”Z带领全班一起朗读课文,读完一遍还有不少时间,Z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带着同学再读一遍,读到一半,钟声响起。昨天刚学完神笔马良,旁边就有同学在炫耀:“我已经背下神笔马良的课文了,你们呢?”
    Z当即决定背下课文,虽然老师没有要求背诵全文,活脱脱的小孩子爱较劲。Z花了十几分钟,通过速读、盖上课本默诵三遍,大略背下课文。上课的时候Z有认真听课,加上课本上的马良作画插图,给背下课文增益不少。Z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半小时后忘了个干净。
    Z这一年是他责任重大的一年,班里他是班长,也是体育委员。但Z并非以一种非常积极的心态去做这些事情,老师要求做什么Z便照做,没有讨好老师积极向上的想法。
    Z后桌是一个小女生,圆圆的脸蛋,大而有神的双眼,因Z的身份对Z莫名崇拜,主动地找Z说话:
    “你有橡皮擦吗,借我一下可以吗。”
    “可以啊,你拿去吧。”
    “你要来我家玩嘛,我家有好玩的哦,玩具呀什么的。”
    “有机会可以的。”
    “那就这么说定啦。”
    一来二去,Z算是和女生搭上话了。Z总是这样等着别人来主动认识他。
    小女生在住在学校附近,出校门后对面,中午可以在12点50分慢悠悠走到校门,学校一点以后会关门。
    Z的家人有午休的习惯,Z也会在中午睡上一会。最疼爱Z的人是爷爷财来,Z和爷爷一起睡觉,爷爷会叫Z起床。某天,财来比平时多睡了一会,这时候已经一点钟,Z迟到了。
    财来拖着Z下楼,踏上28寸凤凰自行车,生硬后座硌得Z从昏沉中醒来。天气晴朗,热气弥漫,财来给Z戴上一顶草帽,骑着车赶往校园,不用多久到了学校。财来大声呼叫,看门的老师打开校门,财来看着Z进入教室才离去。
    @半塘隐者 2022-04-06 18:25:47
    好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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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回复啊,会持续更新的
    二
    周五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安排在数学课后。教室里头顶的吊扇转来转去,发出吱吱声响,没有带来凉爽,反而把Z吹得昏昏沉沉,脑子犯困。Z跑出来呼吸自由的空气,外面虽炙热,但能感受到自然的气息。Z深呼吸几次,清醒多了,热出一身汗后,倒也舒爽。
    还未打铃,Z指挥同学排成三排,等老师过来上课。上课地点在教学楼与厕所中间,背后是红土山,一下雨就直接湿淋淋的,混着泥沙。体育课纪律松散,老师过来点名,学生排好队,学习转向、立正,活动一下筋骨,来个几十米的短跑,之后自由活动。学生之间如空气中的分子一般,在校园中散开。有的躲在阴凉处聊天,谈起最近有啥好玩的玩具、好看的漫画。这个学期是第二学期,升年级后要开始做广播体操。
    Z早上课间操时看到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做着动作不规范而又统一的动作,群魔乱舞的感觉。体育老师教起了第七套广播体操。一共八节,一节课老师教授两节,跳跃运动是令Z最为难的一节,要做到标准,免不了要露出肚子,Z每次稍微一跳草草了事。
    Z长大得晚,五岁之时,还没上学前,母亲艺花在家,Z朝母亲嚷嚷着要吃奶。对乳汁和母亲怀抱的渴望,断奶以后依然存在;母亲温暖又丰满的乳房,令Z沉迷。艺花迫不得已用风油精涂在上面,逼得Z不再提要求。Z在家是个沉默的孩子,大人和姐姐不和他说话,他也不会主动说什么,静静地坐在角落,也不挺直腰板,就这样坐着。
    这天Z和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课,课程对Z没难度,Z照常在课上发呆;只需要把眼睛对着黑板就行,老师一般不会提问到他。
    上到第三节课的时候,乌云来势汹汹,天上一片片浓厚的黑云,蓄势待发,准备好要大干一场,给晴朗已久的小镇来一场肆意滂沱的倾泻。下课期间,班上的同学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你有带伞吗。”
    “没有啊,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爸爸应该回来接我吧。 ”
    Z倒没想这么多,毕竟距离放学还早呢,说不定雨停了呢。又过了两节课,雨势小了些许,但阵仗依旧不小。打铃人摇动了手中的绳子,楼上传来响铃声,Z心想坏了,或许得等雨停才能回家。
    黑暗的教室外是哗啦啦的雨,回不了家的学生挤满了教室走廊,眼巴巴盼望着家长的出现,Z站在学生后排。校门口出现了一辆自行车,车速不急不慢,骑车人穿着灰绿色的雨衣,看不清脸。自行车切开雨坠入大地的路途,朝着教学楼前进。过了一小会,骑车的人放下雨衣帽子,Z认出是爷爷财来。宽大的摩托车雨衣掩盖了财来的身体。财来走向Z,说道:“Z,走吧,我们回家。”
    财来用雨衣裹住Z的小身躯,财来确认Z已坐稳,踩上踏板,慢悠悠骑着自行车。雨还在下,Z的头顶是雨哒哒拍打雨衣的声音,车轮掀起的水花,不时溅到Z脚上。雷声阵阵,财来没说话,但Z特别安心,片刻时间,家到了。
    Z没多久拥有了第二个妹妹,Z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有天早上看到床上熟睡的婴儿,床边放着碗水和勺子。Z等妹妹醒来,给她喂水,她不吃,吐了出来,好在才一小口,打湿了点衣服。
    这天,Z刚上完早上的第三节课,课间操时间,操场上吵吵闹闹,出来活动的、做完体操的,热闹极了。财来从校门往Z的班上走,手上拿着热度刚好的奶瓶,走到门口时说道:"Z,出来吧。"
    班里的同学一阵啧啧声响起,好不羡慕。财来趁着Z在喝牛奶,和老师交流一会,谈话内容大抵是Z在学校的表现,又嘱托老师多多照看Z。Z的成绩比较优秀,老师对Z的评价还是相当高的。
    当Z喝完牛奶,差不多到上课时间,财来摸摸了摸Z的头,转身走向校门。老师对着Z说:“Z,你爷爷真是非常关心你呀。”Z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在想:“我爷爷对我当然好啦,我可是爷爷最宠爱的孙子呢!再说我的成绩也不错呀。”内心的骄傲,Z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Z放学回到家里,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多,他利用在学校的时间就把作业写完了。这个时候是下午四点多不到五点,Z往三楼跑去,财来坐在椅子上,茶杯还留有茶的余温,能闻到茶尚存的飘香。财来心情不错,对着Z笑道:“走吧,出门转转”。
    夏天的五点钟,夕阳给房子披上了橘红色的外衣,天边的火烧云形状各异,有飞机、乌龟、兔子,交错重叠,像在赛跑又像在打架,浅色的、深色的,云朵被染得通红。
    街上一排排的房子,每过七、八间有一条路分隔开,大部分是五层楼高的房子,偶尔会看到几家三层的。人们想把盖楼高点,以备不时之需。要粗略弄好一层楼也不贵,两三万能解决。房前留有六米长的空地供居民使用,每隔五米种一棵绿树增加绿化,往外是四车道的公路。路上的商铺不少,烟酒茶、饮食、香火、零食,学生文具书店,一应俱全。还有家长眼中的坏场所,街头电玩店、溜冰场。
    财来牵着Z的手,往路的另一边走去,微风吹过,Z感到一丝清爽,太阳下山,终于不热了。财来一抛在家的冷静,情绪高涨,教起了Z唱歌,“学习雷锋,好榜样……”
    Z也依着财来照葫芦画瓢唱了起来。唱了一会,财来见Z唱得有模有样了,开始教导Z,财来表情认真但不严肃,“Z,我们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做好人,一个人,先不论他的长得怎么样,能力好不好,一定要做个好人,善良的人,知道吗?我们交朋友应该先看对方的品质,不要和坏人做朋友,要做好人……”
    Z点头,“好,我知道了,爷爷。”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间走了很远,路上小车、摩托、单车、行人断断续续。财来又带着Z复习了刚学的歌曲,走到一个小村庄里的石牌处时,掉头往回走。爷孙回到家中,晚饭也准备好了。

    这天,下课后,旁边两个女生凑过来说:“Z,要不要一起玩过家家啊。”
    “好啊,怎么玩。”
    “去外面就可以。”
    Z跟着她们跑到教学楼前的绿植区,女孩子用脚画了一个长方形的圈子,划分各自的区域,大圈子一分为三,代表三个人的家。两个女孩子家连着,Z的家在最左侧。两个女孩集体拜访了Z的家,“你好啊,你在家做什么呢?”
    “在家发呆啊。”
    “你家好干净啊,走吧,我去你家看看。”
    随即两个女孩子热烈地聊了来,“你家有这个娃娃吗,就是那个……”
    “有啊有啊,那个衣服可好看啦。”
    “头发金色的,眼睛好大一颗,腿好长,裙子好漂亮耶!”
    “那你还有别的吗?”
    “我还有一个呢,那个……”
    “那我要去你家玩,改天一起出来玩呀。”
    “好啊好啊,一起出来玩。”
    女孩们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看着兴高采烈的两人,Z不知说什么加入她们,只能在自己家挖了个坑,又填上。等到她们说累了,Z填好地上的坑离开。
    Z回到教室,跑来两个女孩,不由分说扯Z耳朵,戏谑道:“你太安静啦!要多说话,来抓我们呀。”话刚说完撒腿就跑,等Z反应过来,两个女生奔向女厕所。
    Z心想:“她们揪我耳朵,我要还回来。”Z直冲女厕,女厕旁是停车场,班上的老师准备骑车回家,眼看Z就要进入厕所,喝止住他,“Z,你干嘛!”老师拉着Z到办公室,撒手问他,“你跑去女厕做什么?”
    “我去追班上那两个女生,她们欺负我。”
    “那你也不能进女厕所啊,男生女生不一样的知道吗?男生进女厕所是小色狼才做的事情,下次可要长记性了。”说罢轻轻揪了Z另一只耳朵,之前那只耳朵已经通红。
    “知道了,我不去女厕所了。”Z走出办公室,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下课后的操场除了打闹的人,还有高年级打扫卫生的学生。“学校是我家,清洁靠大家。”领导和老师没少重复这句话,学生得负责学校的卫生。老师根据要求作出安排,擦黑板的、扫地的、操场卫生的,还有厕所卫生,班上学生轮流值日。
    操场的卫生通常不会太差,一些作业本的碎页、零食的纸、塑料杯子,再来就是秋冬的枯叶。学生打扫起来不费事,拿着竹制的扫帚畚箕粗略扒一下。男学生喜欢拿把扫帚当作武器进行一番绅士决斗,你一下我一下,你来我往,嘴里哼哈哼哈喊着,仿佛自己化身武功高强的大侠,誓要为世间正义作出一番贡献。如果老师刚好路过的话,会赶忙制止,生怕学生伤到眼睛等脆弱部位。女生比较文静,一般在那里认真打扫,偶尔扫到较大的石块拦住了扫帚,拿起来摇动一下,继续打扫。学生打扫完把工具统一放在杂物间,锁上门。打扫后的校园井然有序,时间来到五点钟,学生们背着书包在夕阳下离开学校。
    Z回家后走上二楼发现一个陌生男人在组装线路,柜子台上放着一个电话。有了电话,想和远处的亲朋好友联系容易多了。过去,财来只能去开便利店的朋友那打电话,根据分钟和区域收费,现在装了电话财来再也不用为了接到电话匆匆赶到马路对面。
    家里的电话是0XX3-2748XXX,打给异地的天祥需要加上区号,本地的不用。天祥店里的电话是你0755-2886XXXX,和家里的号码一起刻在Z脑海深处。
    财来远在香港的朋友每次来电,财来立马跑去便利店。Z不清楚财来和他聊了什么,只知道财来相当尊重对方。这天,香港朋友说要回老家这边来看看,顺便过来财来这里做客。
    财来收到消息,跑去集市买来了新床,安置在三楼,卫生打理干净等朋友过来。
    香港朋友过来之前,先到隔壁镇的老家做客,再过来财来家这里。Z仔细观察了他,一副白发慈祥老者的形象。身宽体胖,中等身高,夏天穿着高级的白色衬衣,老式皮鞋,隐约闻到一股香味。
    Z跑去三楼查看新床,木头味道还未散开,床是五百块钱买的。枕头、蚊帐都是新的,摆放工整。当晚,财来在把平常放在厨房的大圆桌挪到客厅,上面摆了好几个菜,也有去餐厅买的,Z数了一下,七个菜,青菜、鸡、鱼都有,加上一锅精制熬好的汤。客人动筷,财来也说动筷时,Z才提起筷子夹自己爱吃的菜。Z在那天吃得很饱,晚上财来和客人在客厅聊天到十点,Z早已入睡。
    Z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桌上摆好了油条和豆浆,财来和朋友已经吃过,坐在那边交谈。Z第一次吃到这个东西,油条是那么爽脆,豆浆是那么清甜。
    第三天,Z跟着财来他们去集市吃的肠粉,肠粉放了生菜,刺鼻的味道让Z非常不适,差点想吐出来。财来听说朋友喜欢吃炸豆干,大早上特地跑去市场,等卖豆腐的小贩到集市,买来后立刻让Z的母亲做好,呈上炸好的豆干。切得碎碎的蒜头浇上开水 ,用酥酥嫩嫩的豆干沾着这个蒜头水吃,是当地的一种特色吃法。
    余下好几天,财来都是尽情地款待,等到朋友该回去了,财来叫了辆小车把朋友载到方便坐车的地方。
    香港朋友走后,三楼房间就空了出来,财来把房间收拾干净,放好床上用品,晚上带着Z一起去上三楼睡觉。财来对Z可谓是呵护备至,晚上Z的时候,财来先是提醒他要盖好被单,再把蚊香点上,窗户调至一定位置,让风不要进来太多,然后放下蚊帐熄灯睡觉。Z在床上睡觉习惯并不好,喜欢翻来覆去,脚不老实,还会踢被子,财来晚上会起来几遍看看Z睡得老不老实,帮他盖好被子,看着Z熟睡打呼噜的样子,财来方才躺下继续睡觉。冬天的时候,Z的双脚和手都是冰冷的,财来会把被子的角落处往里塞,保证不透风,用自己的脚裹住Z的脚,让它暖起来,以便Z更快入睡。
    三
    Z的一年级走到尾声,期末只考语文和数学两科,一天就考完了。放假老师预留作业,Z不知道二年级的老师和一年级不是同一个,乖乖把作业都写好了。学校上课的时光枯燥乏味,Z的心思不在学习上。
    Z在学校交了不少朋友,最好的朋友有两个:俊琳和炜德。俊琳和炜德都是比较秀气的孩子,俊琳点子多,爱交朋友会打算。炜德相对安静内敛,乖乖仔的形象深受女生追捧。在外,Z渴望和朋友待在一起,在家,Z听财来讲故事和发呆。
    Z通常待在家里,俊琳想出门玩的时候便跑到Z家门前,高呼:“Z,Z。”俊琳一遍又一遍呼喊Z的名字。如果Z在洗澡、睡觉等恰巧没听见,财来会找到Z告诉他俊琳来找了。玩的时间白天居多,晚上Z很少出门,财来觉得晚上天太暗不安全不给Z出门。俊琳的家就在Z家马路对面后一排,走两分钟就能到,俊琳和炜德是Z放学回家的小伙伴,炜德的家Z家对面,沿着马路走个六七分钟就到了。俊琳一般会叫上Z,一起去炜德家玩,或者一起外出。
    炜德家是做生意的,果子加工的副食类的,糖果、茶叶、水果罐头、瓜子、番薯干等等,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天堂。炜德也没少吃这些东西,小小年纪就有一颗牙蛀了。炜德家刚好是这一排的最后一间,跟旁边隔着一条小路,没处于向阳的地带,室内的采光一般。
    Z初去炜德家是跟着俊琳一起的,一楼屯放店里比较热销的货物,高度在成年男人的胸部,只留下一条小通道。炜德下来开后门,Z脱下鞋子,炜德从鞋柜拿上一双大码男士拖鞋递给Z。空间限制,楼梯有些抖,Z小心翼翼走上二楼。这时下午三点多,屋内有些阴暗,炜德打开了灯。俊琳先认识Z的,两人同班,俊琳认识炜德有一段时间,俊琳带Z过来认识炜德。
    进入二楼,映入眼帘的是电视机、DVD等设备,墙上挂着巨大的老式时钟,电视柜除了电子设备还有花瓶、雕像,摆得满满的。柜子下各种碟片(电影、音乐、动漫),客厅的真皮沙发坐上去舒适柔软,桌上摆了一套泡茶工具。客厅一侧是卧房、卫生间、卧室,另一侧是走廊、卧室。走廊摆放了几棵发财来树,长势良好。旁边的卧室柜子里藏了玩具、小人、漫画书,桌子上放着小学课本和作业,角落里还有几本名著、百科全书。
    往三楼走,大厅空旷了不少。一台坏电视摆在二楼电视机的位置,后面是一张老沙发,沙发上摆着几十件衣服。炜德家有七口人,其中五个是孩子,三个在外读书,两个还在家里上学,沙发放着一家人三天的衣物。三楼的走廊空间用来晾晒衣物的,没有绿植,一台洗衣机在角落蹲着。三楼上去是天台,角落一处有松散的土壤,一个孤零零的草莓立在上头,果实尚未长大就被路过的小鸟啃得不成样,天台后边放着一块块腐烂的木板。
    炜德带着Z和俊琳参观过家以后,三人回到二楼一块聊天。恰巧炜德的姐姐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零食。天气正热,炜德姐姐买了冰淇淋和冰棒,分给三人一人一个。风扇摇头晃脑吹出风来,嘴里吸吮冰凉的冰棒,Z那是一个惬意。炜德和俊琳聊到电视台热播的动漫,主角是一只行为怪异嚣张的小红鸟,Z表示没有看过这部动漫,炜德和俊琳告诉他从电视找到星空卫视就有了,晚间六点和隔天九点会播放。
    Z从炜德家回到家里,着急地打开电视,一个又一个卫视翻找,没找到星空卫视。刚好Z的二姐学玫回家,帮他重新搜索能接收到的卫视台,从原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三个,刚好里面星空卫视。这下Z开心了,当前未到播放动漫的时间段,电视播放着音乐,滚动播放一周劲歌热舞。多了星空卫视,Z接触到不同于国内动画的日本动漫,画风、歌曲上的不同于国漫,拓宽了Z视角。
    Z暑假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Z把时间主要花在了玩和发呆上面。每天想着和朋友一起去玩,日子过得跟小猪一样开心。差不多到了开学的日子,Z注意到了在信用社右侧墙边出现了一张红色的告示,上面写着学校过几天即将开学,需要家长前往学校缴纳学费。
    缴费的日子到来,财来准备好三个孩子的学费,让Z跟着一起去学校。学费是一个学期的费用,每人一百多不到两百,不包括资料费,需要自行购买。一楼的几间教室被当作收费口,在窗口放一张课桌充当收费台,老师坐着收学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出动给自家孩子缴费,交完钱会收到一张红色收款单作为凭证,开学时出示。学校规模不大,没搞家长会,操场上难得出现这么多家长和孩子,也就缴费和期末发放成绩单的时候可以看到此等景象。
    Z开始了二年级的学校生活,和一年级差别不大,只有两个科目,画画、音乐和体育课是不用考试的,课程氛围相对欢快。Z在二年级担任职务只有组长,平时收收作业交给班长即可。不用担当太多责任的Z在班上更加沉,收作业的时候喊一声交作业了,同组的同学便纷纷把作业放到Z的桌上。Z开始用自己的知觉去感受这个世界,安静教室之中突然的翻页声,窗户风吹过的呼啸声,窗外传来的打闹声,都能引起Z的注意令他快速转过脑袋观察一番。
    Z也有陷入沉思之中的时候,通常以眼睛聚焦某一处某一物开始,眼睛有些斗鸡眼,转而进入自己脑海之中的世界,神游一番再回到课程中。刚拿到课本的时候,翻开目录,Z找到自己喜欢的内容,读过几遍,厌倦感随之袭来,对课本不再有兴趣。课本难度跟一年级比没有多大差距,Z的成绩依然能保持在相对优秀的区间。
    Z能够自在一些的课程是美术课,老师对课程要求不多,Z可自由发挥完成画画就可以。手绘线条有一种粗糙感,不同于书本印刷好的固定笔直的线条,有一种自由度,往哪里走,全凭心意,觉得不太好的时候往里收点。Z画线条不能把握好曲线,画不好再擦掉,纸张上已经留下Z之前的印记了,画完成后多了一些坑坑洼洼的隧道。Z偏爱画人物,自然的景观接触不多,画不出景物的神韵。画人物专心画脸能画得尚可,Z喜欢把脸画得肉嘟嘟的,让人物以笑容的姿态呈现。
    五天学校生活走完,这天周六,财来掌握家中财政大权,平常买菜支出也由财来负责。恰逢大晴天,Z吃完早餐走上三楼,财来正在煮水准备泡茶,茶对于财来来说是必需品,没有特殊情况,财来都是以茶代水。打开铝制茶罐(原先装葡萄糖粉的罐子),抓上几撮,放到瓷质茶壶里。茶叶是熟人那边买来的,财来偶尔会去炜德家的店购买。等到电热水器提示声响起,拿起将热水往里倒,先是注入四分之一的水。财来告诉Z第一遍要先洗茶,把这个茶倒了,第二遍的茶才能喝。再加水,这个的水有八分满,泡了一小会,把茶冲入四只小杯,一人负责两杯。
    财来喝茶速率很快,一口热茶Z一碰只觉烫嘴,财来用嘴吹三下便将茶往嘴里送,令Z啧啧称奇。喝过热茶,财来给Z讲了个小故事。妈妈在厨房炸豆干,豆干已经差不多炸好了,有事走出厨房。儿子肚子饿了,偷偷来到厨房,用筷子夹起豆干准备吃掉。妈妈回身准备进入厨房,儿子害怕妈妈看到自己偷吃,情急之下把火热的豆干直接吞下。因豆干刚炸好太烫,吞进去后儿子活活被这个豆干烫死了。财来告诫Z,吃烫的食物一定要等它冷一些再吃,做事不宜太过着急,Z看着桌上热气飘飘的茶,点头赞同。
    财来喝过热茶,时间尚早,带着Z去逛市场。爷孙下楼,打开后门,走出后门小路右转。通往集市的路上一开店做生意的为主,小饭店、副食批发、书店、米店、理发、服装店,散落在路旁,覆盖了居民日常的需求,店面通常用自家的一间房或者两间,规模较大就三间。民以食为天,镇上做饮食的店最多。
    出了后门小路,右手边是一家杂货店,财来经常让Z去那里买酱油,后来这家店倒了,Z就去对面的批发买酱油和打火机,酱油先是3块5后来涨价到4块、5块,打火机一开始5毛钱,后面也变成了1块钱。
    沿着这条路直走,有一家五金店,负责给人装门窗和修理。拐角处是个三岔路口,尽头处是Z家的亲戚,以酥糖生意为主。一条糖15到20公分,口感有软糯、酥脆之分。酥糖吃起来香甜,纯手工制作,用花生米或芝麻仁为原料,经过多道工序,拌入糖浆葱油,碾压成片,经一星期冷却后包装出售。软糯的糖条吃完容易黏牙,财来和Z偏爱酥脆口感的,吃完喝上一杯泡好的茶,非常惬意。
    三岔路口的路,一条是财来跟Z走下来的方向,另一条通往市场,还有一条通往信用社后门,也可以到Z家的后门,即出后门走反方向。三岔路口往下走十来步,财来的一个朋友家住这里。朋友家一楼开了家小店,售卖糖果、作业本等小孩子需要的用品。刚好朋友在店,财来跟他打声招呼,带着Z往前走。
    朋友小店面前有一片较大的空地,几个卖菜小贩在这里放一个米袋,摆上自己种的青菜跟瓜类。有的卖一些草药,蛇舌草,牛大力、鸡屎藤等。旁边还有一张木桌,有个猪肉佬,天天守在那里卖自己从猪场买来的猪,卖完就走,一般中午之前能卖完。
    继续往前,狗肉店、豆饼店,理发店、服装店。接着又是一个三岔路口,右手边通往市场,左手边通往Z和财来去散步的地方;湄林中学在路边,镇上最好的中学。路口侧边有一家农业银行,旁边停着一辆中巴,每半小时一班,目的地是市中心的客运站。中巴全程一个小时,收费2到6块,并非政府安排的公交车,而是私人运营。一般是夫妻运营,男人开车女人收钱,也有男人收钱的,中巴是小镇外出的主要交通方式。另一个出行方式是摩托车,一部分人靠这个养家。
    右转走向市场的路上,卖菜、卖肉小贩更多了,还有两小一大三家书店,经营商品种类多,铅笔、卷笔、书包、签字笔、书、笔记本这些。几家水果店聚集在一块,搭一个棚做买卖,一天下来收摊回家。
    爷孙走着走着到了市场,市场只占一小块地,用水泥砌了地和顶部,几根光溜溜的柱子承重。场地被猪肉佬占据了外围,呈长方形。市场在八九点钟的时候相当热闹。市场里面会有一两个小贩,卖饺子皮,最外圈是卖菜为主,还有一家豆腐,一家咸菜,晚上的时候就换成夜宵摊位。市场周围都是小店,有售卖DVD、VCD、磁带的,每逢春节来临之际就狂轰滥炸,高强度播放贺年曲目,希望以此增加自己的销量,卖碟片的店紧挨着炜德家的店。
    市场后面两家卖鱼摊,各自弄了个小水池,帮人宰好刮去鳞片。其中一家是财来的朋友解隆,和财来都是隔壁镇的人。财来想买鱼的时候都会去他那里买,解隆常常不愿收钱,弄得财来不好去那买鱼。
    市场后头是服装市场,二十来家人在这里做生意,有的只做鞋类,有的只做衣物,内裤、袜子、上衣、裤子,款式朴素,根据季节变换。大部分是空地上摆摊,上面会有防水布棚,其余的是用自家的房屋。摆摊的收摊时工作量大,得把衣服收拾好打包拖车带走;自家的把卷闸门放下锁好即可。
    市场右边有几家出售家禽的店,一般都是处理好的,要买杀好的活的都行。市场不大,周边还有别的店,副食、日用品批发、相馆,两三辆摩托车在路边拉客。
    财来带Z去理发,市场小巷子里有一家理发店财来最近常去。一月一次的理发是Z最想躲避的时刻之一。当理发师把白色理发围布披上,Z坐在椅子上和只待宰的羔羊别无二致。理脑袋前后的头发不会给z带来多大的不适,理发师的手拨开Z的耳朵,推子熨过耳边的头发时,Z差点没忍住要颤抖,通常有过一次另一侧反应便不会如此强烈。大致剪完,最后再用刀片刮去小碎发。殷勤的理发师还会提供掏耳服务,来这儿的不少老人很享受这项服务,还有一项是刮胡。Z断然拒绝,生怕被理发师一不小心掏坏耳朵。
    两爷孙剃的圆寸,理起来不费多少时间。当理发师请Z上座时,Z在上面如坐针毡,理发师的每个动作他都能体会到,他是算着秒等头发理完。
    除了店里的,财来也带Z体验过街边的理发。街边理发顾名思义,旁边就是大马路,用彩条布搭个棚子遮阳避雨,下面一张椅子,师傅给披上围布,拿出理发工具开始理发。路过的人都能看到师傅如何回收头发的。坐在椅子上的人如果不害羞的话,还能看看街边做生意的人。卖水果的、副食批发店的,骑车的、走路的,偶尔路过一个人和师傅打招呼。这一块区域没有陌生人,陌生人多来几次就是熟人。大爷偏爱光顾这样的理发摊,便宜而服务又不差,剪个寸头也不需要多高的技术,理发师傅岁数也到了,像个好友能陪大爷唠嗑一阵。
    市场后边有颗几十年快百年的古榕树,在一家副食店旁。Z到副食店买了本地手工制作的酱油后,胶质瓶装着酱油,按斤称重。酱油一开始味道不错,后来越来越甜腻。财来猜测是糖精之类的下多了,嘱托不要再买。拿着酱油,财来带着Z在榕树底下乘凉,路边行人熙熙攘攘,坐在店里喝茶闲聊的、站着听剧的、嚷嚷着讨价的,财来拿出放在裤袋的香烟,倒着拎一根,拨动打火机滚轮,点燃。广州牌的香烟价格厚道,不少老烟民都买这个牌子。可惜后来出现假烟,表面看不出区别,烟点上一抽,味道差距明显。
    烟抽完,财来牵着Z,回到市场买猪肉,家中对猪肉的需求并不大,三个孩子两个大人,买一斤猪肉就够了。财来走到常买的贩子摊,让老板切一块肥瘦相间的肉。财来告诉Z,以后要买肉就来这几家买,肉质好点,都是本地猪,别的不少是外地猪,肉质柴,不好吃。Z点点头。
    “老板,再来一斤排骨,回去煲汤。”
    “好嘞。”
    手握两大做饭的战利品,财来还需要最后一件,赶到卖菜小贩那里,热情大娘招呼了他,“几天没见啦,去哪里玩啦。”
    “没有,在家带孙呢。”
    “要买点啥,空心菜、菜心、四季豆正是应季嘞。”
    “来两斤菜心吧,再来两根青吊瓜。”青菜两斤三块钱,两根青吊瓜一块五,四块五收获满满。
    到家后,财来将买好的菜放在厨房,让艺花处理。当天中午吃的是清炒菜心,红烧肉,还有一个排骨吊瓜汤。对于爱喝汤的人,没有汤,吃起饭来干干的,喉咙不适,对于喜欢吃硬饭的Z更是如此。Z这个年纪,不爱吃肉,觉得没有味道,瘦肉嚼不烂,肥肉油腻让他反胃,排骨他也不吃,就爱吃点吊瓜和汤,软糯的吊瓜和青菜的清甜,他吃得有滋有味。
    四
    Z无事躺在床上,已是夜晚,小镇娱乐方式不多,耳边传来的稀疏车辆和行人路过的声音。财来还在客厅抽烟、喝茶,想着事情。Z一时没睡去,翻来覆去之间想起财来告诉他这个家建造的事情。
    Z还在襁褓之中时,财来在外打拼多年有一定积蓄,决定回老家买房。这时候的小镇,尚处人寡(现在人也不多)大开发的阶段,财来以近20万的价格买下马路旁的房子。房子的两层刚建好不久,而后又继续往上建了三层,一共花费差不多30万。财来携带家人搬入新家,少不了买家具,电视柜、床、红木桌椅,出手阔绰,挑着当时好的买。现在来看的话,家具质量一般,被商家坑得没边了,红木桌椅扶手摇摇欲坠,得用铁丝缠住固定。房子有两间宽,修建楼梯的空间充裕,楼梯宽而缓,上下方便。后门和每层楼的外门都用了同一种门装修。门表面绿色的漆,内里铁质,不够厚重,不需多大力气一敲,砰砰直响。门上一个狮子搭上手,可供外人敲门,大门跟这些门不同,厚实了不少。一楼没有打通,装了两个一样的黄漆的门,平时开一个小门出入即可,约2米×1米,完全打开的时候,得把地上的栓往上拉,横向推拉开关门,五扇门页折叠推到墙边,一楼空间一览无余。门上有两个小窗可以打开,用作通风。
    每层楼的内门做工尺寸粗糙,虽说是同一尺寸的蓝漆木门,有些门要关上、打开得费不少力气。门的木质普通,头重脚轻,关门偶尔会偏移。窗户跟门一样设计不好,风大一些,窗就哐哐叫喊。装修的人通过这些细节不知捞了多少油水,财来看到这些门窗也是一顿破骂,当时他还在外地,没在家监工。
    二楼两张床顶还有三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房间一个朝南,一个朝北,一个处在房子中部。三个房间三张床,两张顶上有红木装饰可供放蚊帐,另一张顶上就是几根光秃秃的铁棍,床头有收纳。两张红色木桌,搭上配套的大镜子,镜子两旁有小格子。
    昏暗的白色灯光下,Z等着观看星空卫视的动漫。周一到周五每晚五点半点是播放动漫的时间,可惜财来掌控了家中黄金档的时间。这时候财来会收看新闻资讯,有凤凰卫视和央视新闻还有本土的广东卫视,财来五点半会打开电视,看凤凰卫视的访谈参访节目。45分节目结束进入广告,财来切换到下一个新闻频道。六点准时切回来,六点半新闻结束,看央视新闻,再换到本土电视台。50分收看天气预报,7点到了后是晚辈的观看时间,每天如此反复。
    财来周四下午四点半准时观看军情节目,了解最新军情,国内外局势财来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原本在厨房一起吃饭的,后因财来爱看新闻改在客厅。财来为此买了两张小桌子,一张供二楼吃饭,一张三楼放泡茶的工具方便平日喝茶。
    家中随处可见长辈的节俭。剩饭剩菜不会倒掉。早上起来开火加热剩菜,经过一夜的腌渍,比昨晚更加美味,剩菜配粥爽口无比。装菜的不锈钢盘子被天然气的火苗烧得发黑,艺花用钢丝球用力刷也无法完全刷去。客厅有一盏大圆灯,大部分时间承担美观职责,多彩的灯光,亮度不高又耗,更多的时候开的一盏小灯,提供勉强能看清的亮度,为五个小孩全部近视埋下伏笔。
    上下楼开灯既麻烦又不省钱,财来买来手电筒,充满电能用近四个钟,而财来只用到上下三楼的那几分钟。财来十块钱买了红色小手电筒,傍晚下楼看电视时拿下来,吃完饭看完电视打开手电筒,光源覆盖的范围和亮度够财来上楼的。小镇经常停电,手电筒停电时还作为第一个照明光源,相当实用。
    Z没办法每天跟上电视动漫的播放进度,只能在周末重播的时候补上落下的一部分。有时候财来吃过饭当天没什么新闻或者没兴趣的时候,Z马上切换到星空卫视,五点半到六点半,播放两集,一集20分钟出头,中间插播广告,还能看个一集半。Z并非沉迷动漫,周围的朋友都在看这个,听了他们的讨论,Z才觉得他也该看,才能跟上朋友讨论的剧情。大部分时候炜德和俊琳在谈到剧情,Z在旁边默默听着,不时附和一下,不少剧情他没看过,只能装个样子。
    学校枯燥的学习和作业不能让精力旺盛的孩子得到释放,目光自然转向别的地方,年纪小,对世界还没有足够多的经历和理解,自己没有个人想法,别人喜欢做什么就跟着做,一起玩时夸夸其谈,Z也是如此,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平时能感受到和朋友交谈的乐趣,更多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俊琳的呼唤从窗边传来,在财来别出去玩得太晚,要早点回来吃饭的叮嘱下,走出家门察觉到心里冒出的欢快。不只是对将要游玩嬉戏的盼望,还有一种短暂解放的快感。
    某天,Z跟财来出门在外散步聊天之余,Z告诉了财来他这时候的理想,并非课堂上偶尔幻想的科学家,成为很厉害被人崇拜的人,而是拥有一辆十万块钱的面包车。面包车虽然舒适程度比不上小车,但是七、八座的位置,足够一家人坐着它到处去游玩。财来告诉Z,这个目标不成问题,先好好学习。说罢,财来继续说道自己往事经历,告诉Z面对事情应该怎么做,Z抓着财来的手,脑中幻想拥有面包车能够和家人一起出游的场景。

    财来在湄林和外湖都买了房子,另外在淞奚村里和两个表亲共同拥有一间古房。财来持有一房和一厅,两兄弟拥有一房一厅,面积比财来大得多。财来和家里人不常到古房这里,一是古房相对简陋,电路还是后来财来托关系办的,电用得少,也没收钱。厕所露天的,粪坑上浇水泥,留个坑,有积水,周围容易长青苔,一般就是小便,大便不好处理。二是因为之前这里住的人多,一条巷子六七户人家,现在全都搬走了,只剩下财来一家在祭祖时回来待上半天。偶尔财来想拜访村里的朋友的时候会自己跑回村里住个几天,再回小镇。
    这里相当注重宗族关系,民房、祠堂建筑围绕宗祠展开,相连形成外部封闭内部敞开的建筑群体从而发展出多样的建筑形式,建筑内部以天井为中心,中轴对称、向心围合而成。祭祀是全村的一件大事,为了祭祀,无论路途远近,尽可能地参加,通过祭祀增加族人亲情和凝聚力。一般在春分之时,选定一个日子,展开祭祀的准备工作。
    祠堂的造型和结构讲究,两扇大门,祠堂内用石柱顶住横梁,顶端雕梁画栋,飞禽走兽栩栩如生。祠堂从屋脊、屋角、檐角、檐下、垂带、横梁、斗拱、梁枋、梁柱到正壁、门楣、屏风、门、照壁等部位无不雕梁画栋,必极工巧。门前的金色的题词,威猛的门神,顶上的灯笼,覆盖墙壁生动的壁画,是Z对祠堂门面的印象。
    财来通常料理家里祭祀前后的大小事情,购买新鲜水果,肉类的鸡、鸭、鹅、猪,挑选其中两类,猪肉煮熟,鸡、鸭、鹅也如此。弄好摆盘,荤品和斋品都有,各家备好一张承担祭祀重任的红方木桌,抬到祠堂内。所有祭品包括饭、茶、酒、粿、纸礼等,专供祭祀用的物品有序摆放在中堂神龛前的红方桌上;天井两边摆放对应的物品,由掌事人宣布开始,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祠堂内的人员进进出出,在外打工做生意的和本地的朋友交谈,长辈关心因读书不常见的晚辈,妇女之间交流家庭琐事,干部、老人讨论村里大小发展、小孩嬉戏打闹。待上香到一定时间,理事人诵读历史,简述祖宗由福建到广东的迁移历程,告诫子孙守正守忠,勤奋俭恭,光宗耀祖。词毕,众人三叩首,以表敬谢。
    到这时一般是十一点钟,Z早已劳累,在叩首的时候膝盖已经酸痛,周遭的吵闹都不是他所关心的。Z祭祀时紧紧地跟在大人身后,有亲友过来打招呼便弱弱叫一声。祭祀结束,各家收拾物品装回透明塑料袋,挑着扁担带回去,男人挪动桌子扛回家,工作人员清理大家烧掉的纸礼灰烬。方才热闹的祠堂转眼冷清起来,艺花忙着收拾东西,天祥在艺花收完后扛着桌子往回走,祠堂离家很近,走路半分钟就到了。
    东西刚收拾完,财来的表亲走进来,Z叫他老三叔,辈分上是三叔公。老三叔身高中等,身材瘦削,面目慈祥,头发早已发白;走路带风似的,身体依旧健朗。老三叔上身灰色丝质短袖,下身宽松黑色涤纶休闲裤,肤色较黑,双手粗糙,手掌骨隆起,青筋显现,老三就没事跑地里干活。Z搬来一张椅子,让老三叔坐下。老人一坐下,从上衣口袋掏出香烟,撕去锡纸包装,倒出一根烟丢给财来,自己也拿出一根点燃。屋内不算明亮,光从门窗和天窗进入屋里,屋内烟雾弥漫,老三叔和财来唠嗑起家常,村中老人去世、晚辈读书和工作情形,双方身体情况等,想到什么说什么。亲戚之间经常联系,等到有事需要帮忙也好说话。老三叔刚起身要走,老婶(叔婆)踏进门来,拿着刚做好的红粿,看到老三叔要走,打了声招呼,让他再坐会,老三叔摆摆手出门离去。老婶为人热情,声音响亮,将红粿放在桌上后松开袋子,天气炎热,老人头上流下些许汗水,坐下和财来聊起事情。
    老婶与财来谈话十来分钟挥手告别,表示还有农活没做,午饭也没做。艺花将东西收拾好,放回带来的袋子里,和财来一块出庄门口等。一家人早上经由摩托车运送过来,约好在十一点半过来接他们回去。三辆摩托车运送一家人回去,Z和财来一辆车,艺花和Z二姐雪玫,天祥和Z的大姐雪莉。装有祭祀物品的袋子绑好被拴在摩托车风挡护架,外湖小镇到湄林小镇的路一路颠簸。路况年久失修,此路又是两镇往来重要路段,平时车辆不少,晚间还有各种大货车运输发往外省的货物。平整路段不多,随处可见坑洼,摩托车疾驰而过,不时颠得人一颤一颤。路被破坏得厉害,仿佛久等甘霖的干田,裂缝随机展开,摩托车抖得零件作响,抖得车上的Z一阵心烦。
    两侧景物不断变换,摩托车师傅加速,耳边风声呼啸而来,路边防滑障碍物随身后甩去,一阵哗哗哗的声音。远处起伏不定的山,山里自由生长的绿树,树上蝉鸣声,路旁的野草向路边倾斜,叶子沾染尾随摩托车的灰尘,Z嗅到属于青草绿叶夹杂一丝尾气的气息。Z精神奋发起来,一甩在祭祀时的无聊情绪,头发随风飞扬,露出脑门,太阳热辣把人烘出一身热汗,高速行进的摩托车引来的疾风吹走了这份躁动。
    过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村口,上坡、下坡到湄林市场。临近十二点半,市场中的人不多,两边商贩把路占了个七七八八让原本不宽的路更加狭窄。摩托车降低速度经过市场,不一会到达Z家后门。
    Z下车后才发现鞋子多了一个黑洞,是Z将脚放在排气筒上导致的,惹来一阵笑声。打开家门,大人把袋子打开让熟食透气,Z赶忙把鞋脱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艺花烧水,厨房传来煤气炉灶开动的声响,经过祭祀和坐车,一家人又渴又饿。
    五
    二年级到三年级变化让Z不大适应。语文课本越发无趣,Z翻了一遍不像之前能找到不少有趣的内容。Z上课百无聊赖,课下把作业匆匆写完。Z的心性对作业没有太高的要求,字写得不工整,扭捏歪斜。数学课上,老师讲的内容Z当场理解,剩下时间老师换着题目重复刚才讲的知识。作业是书上的课后练习题,Z不需费多少力气,三年级Z沿用以往懒惰的学习态度。好在三年级的语文数学没增加多少难度,语文多了一个中心思想,数学倒是老样子,不过多了一门需要学习的科目-英语。
    学习英语让Z觉得有些奇妙的感觉,异国的语言,跟中文不一样的逻辑体系,在孩童眼中滑稽的音色。当班主任说不需要重视英语的时候,Z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才不想学这些没兴趣的东西,Z把时间花在自己在家发呆,挑一件最近发生的事情,分析它的正反两面,好又坏在哪。
    时间一天天过去,Z周遭环境呈现稳定进行的趋势,Z失去对周遭事物的好奇心。Z开始觉得厌倦,却不知做什么来抵抗,只是任由自己在脑海空想耗散多余的能量。Z平时总听财来讲述往事,其中掺杂对Z的教育,Z对是非对错有了较高的追求。Z开始用辩证观点看待事情,一些事情大体上是对的,但夹杂在其中的某些方面委实不合理,Z心中与自己的一杆秤,并没有向财来发表自己的观点。
    Z悟了点东西便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个相对完美的,不时在脑中对身边的事情批判一番,自认高人一等。Z在学校时乐于沉浸在自己造出的世界中,等着别人来结识他。Z跟同桌和邻桌的同学有些交流,更多的还是跟炜德和俊琳一块玩耍,Z身上没有那股孩童般的活力和向外探索的好奇心。Z有时在心中问自己以后想做些什么,科学家?工程师?领导者?总之不是平凡小人物,现在的Z成绩优秀,肯定是能够为社会作出巨大贡献的人。Z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憧憬,他在脑海中幻想,成功之后的他正如电视中衣锦还乡的英雄般受众人的欢迎,而他兢兢战战引导大家做出一番事业,在聚光灯下接受众人追捧。
    Z七岁的时候,开始近视了。财来觉得度数不高,可以不用戴眼镜,随后为了看电视,写作业,Z度数越来越深。到三年级之时,已经影响日常生活,财来带Z到市中心落砂准备眼镜,坐中巴前往。一路五十分钟,到达另一个老五叔所掌管的公家公园,老五叔在这里看管公园,顺便做些小生意,卖一些小孩子的玩具给来公园散心的家长和小朋友。
    Z跟着财来的步伐踏入大门,门右侧被帆布遮挡,老五叔在这里放了一张桌子,和朋友在这里喝茶聊天。老五叔见到两人,招呼坐下,财来将带的水果递给老五婶,示意Z一并坐下。大人之间互相谈论近况,Z坐着无聊跑去园中玩耍。大门两侧各有一间小房间,靠近茶几这边的是休息房间与小卖部,旁边搭了个铁棚用来做饭,靠墙处一个小厕所,另一侧房间用来做杂物间。
    走入公园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池子,水质一般,池底隐约可见,大小鱼儿在水中摇动尾巴,另有浮萍生物,池子接有水管往池中灌水,水满溢出经下水道排走。水中鱼儿游来游去略显枯燥,Z没捞鱼工具,拔腿往前走。池子后面是由鹅卵石铺成的一面墙,上有两个小窗,两条通往东西的鹅卵石路,赤脚行走可按摩脚底。石墙后一片竹林,正值夏日,林下遮阴,竹香阵阵。西面有一个小亭,几个老人在此打牌,旁边有路人观看,石板上放着些许零钱,大人口中所谓的弄点小钱过个瘾。东边另有以一亭,大小与西亭没有区别,不同在于亭在高处,需踩着几块形状各异的大石组成的阶梯到往二层,有妇女抱着孩子在那闲坐。
    往北再走上几步有个客房,从外表看就颇有古代特色。古风木门,里头的床上了年纪,放了多久是个未知数。灰尘扑面而来,房间二十几平,堆置了些工人杂物,工人偶尔会在这里休息。旁边是个公厕,卫生脏乱,味道熏人,苍蝇飞舞。
    Z向东边走,有个大池子,水浑浊不清,放眼望去看不到鱼,阳光下风吹过水面令Z炫目,另有亭子供人休息。前方有一狭长黑屋,由几个怪石堆叠而成,做成一个小通道,全长约七、八米,走出以后便到了整个公园的后门。以往进入公园收门票钱,后门便常年锁住方便查票,出入都只能走大门。现在不收取费用后依旧不开,整个公园走到这就逛完了,Z往回走。
    当天中午,Z吃了一顿美食,清蒸大虾配上酱油,虾本身的香甜加上酱油的咸香,非常下饭。一盘应季的菜心,甜脆可口,一锅枸杞鸡汤,烧鸭加红烧肉,Z吞下三碗饭和一碗汤。大人吃完饭后闲谈一会,老五叔和老五婶去小憩一会。Z和财来坐着喝茶,路上车辆稀少,一丝微风无法抵挡街上袭来的热气,连带着风一起变得滚烫。财来坐着泡茶、喝茶,Z干坐着左右观看。
    老五叔睡醒,整理身上白衬衣,打电话叫来儿子,和财来、Z出发。老五叔的儿子住在公园附近老五叔买下的房子,房在六楼。他人戴着眼镜,颇具斯文秀气,湖南医校毕业,沉迷游戏,被打上游手好闲的标签,已有媳妇,在家没去工作。Z跟着他去他朋友的店里配镜。店面平放两三个柜子,都放着眼镜架。Z先是测了视力,度数有三百多四百,最后配了一副椭圆镜框金色的眼镜,Z自嘲是金丝猴。配完眼镜,Z再回公园喝茶,听大人聊天,三点十五分,爷孙公园门口上车,回家。

    湄林小学三年级以上开始有各种竞赛,作文比赛、数学竞赛,Z成绩相对优秀,参加了两个科目的竞赛。作文竞赛没什么能准备的。数学竞赛,Z数学老师让几个同学一起去她家练习难度较高的题目。
    老师让几个同学下午过来,午睡后精力充沛的Z立马出门。老师的家在市场旁边,书店后边一处集体楼房,穿过一个大门,往楼梯走上到二楼的202。Z叫了好几遍老师,数学老师才反应过来开门,Z定眼一看墙上闹钟,下午1点55分。老师睡眼惺忪的样子,递给Z一本厚厚的竞赛题目书,留下Z独自在客厅中练习。
    客厅时钟滴答滴答,时间一秒一秒走过去,Z一开始做题还能聚精会神,前面三道题解答还算顺利。后面Z开始不耐烦起来,盯着题目,钻牛角尖,想不出解题思路。Z想到烦躁,跳到下一题,而下一题难度更大,Z硬着头皮想依然无解,Z跳回上一题毫无头绪。这时候Z已经无心做题了,盯着窗外放空自己。
    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呼喊声,Z抬头一看,已是三点钟,平日一个钟Z能做一张卷子,这时只做了三道题。老师拿起那本书讲解题目的答题思路,Z神游九霄云外,随后行尸走肉般回到家。
    五天后,竞赛在周六早上,和普通考试一样的时长设置。教室座位安排不多,湄林小学作为考场,另有两个小学同年级的学生参加竞赛。
    卷子发下,铃声响起,Z拿起卷子翻了一遍,心里有数,这个竞赛拿名次跟他没有关系。会做的题目没多少,Z写完就坐着发呆,等到时间一到,跟炜德和俊琳一起回家。等周一揭晓成绩,炜德和俊琳均有名次,Z没被提起。
    作文比赛靠日常积累的素材和文笔。恰巧Z这两类都不具备,单纯混个名额罢了。老师发下红色作文纸,作文主题是我的父亲。Z跟父亲接触不多,写不出什么真情实感的内容,他与父亲一年之中的接触无非就是过年,暑假,加上零零散散的节日祭祀。
    Z对于父亲天祥的印象,中等身材,寸头,厚实的肩膀,老实巴交,方脸,小眼睛,偶尔会笑,亲吻脸颊的时候Z会被胡渣刺到。除此以外,Z想不起什么事情,绞尽脑汁拼凑两件事情,写完发现字数不够,只能用爷爷财来的事情套上,写完怎么都感觉不对劲。只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爷爷和爸爸都是长辈。
    作文比赛结果出来了,Z自然没获奖,获奖的有奖励本子、钢笔、奖状。本子足够厚实,但Z不缺本子,钢笔拿来练字用的,平时很少用上。财来给几个孙子买过钢笔给他们练字,Z没用过几次。Z想知道获奖地写了什么,但获奖作文没公开,只知道有人获奖,也没有一个大名单。

    炜德和俊琳是Z最好的两个朋友,往来最多。两人都是老幺,可以说跟Z一样备受宠爱。炜德就是个瓜子脸的小帅哥,鼻子挺拔,俊秀,性格内向,话不多。炜德成绩优秀,戴着一副酷酷的黑框方形眼镜,在班上可受女生欢迎了。俊琳腮帮略大一点,性格开朗,成绩同样优秀,跟俊琳一样受欢迎,都是老师、同学的好帮手。
    一开始Z并不认识炜德,炜德和俊琳同班,而后Z跟俊琳同班,俊琳作为桥梁和润滑剂,
    Z和炜德就这么认识了。炜德家里开店,平时没事就得去帮忙,没少吃糖果,小小年纪牙齿蛀了牙,说到这个他自己笑了。
    俊琳家是五口之家,父母,大哥、二姐、俊琳。父亲是工程师,在镇上有一定的人脉,收入较为可观。母亲不用工作在当家庭主妇。俊琳的外公外婆就住在Z家隔壁,两间房的距离。
    俊琳外公家开的街机店,这种刺激的游戏在当时对小孩子冲击可不小。射击类、对打的、通关的,还有老虎机,一应俱全,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天堂。热闹的时候里面小学生初中生挤得满满的,就一条通道的空间,灯光幽暗,空气浑浊。
    俊琳有时候会去外公家里玩一会游戏跟老人聊聊天,然后叫上Z去外面玩耍。俊琳的外公是个戴眼镜的老人,年轻的时候读过一些书,身高偏矮,乍看是个内秀之人。
    俊琳家在第二排第三间,三层楼,一楼大厅、浴室、厨房。二三楼都是大厅,两个房间。三楼摆着一台老式电视机,外接一个学习用的小霸王游戏机。一楼大厅空间利用率高,放了茶几、电视机柜、黄木椅,余下空间放了一辆摩托车,自行车。
    六
    这天,Z在吃早餐。Z家的早餐通常都是白粥,可以加酱油,咸菜或者菜脯,Z由爱菜脯,酸甜又有点咸的口感,非常爽口。做法如下:白萝卜洗净切半,在切面均匀抹上粗盐,叠放在挖好的地洞里,用干衣服(干布)盖住,压上大石头过夜放水,压过一夜,表皮稍许干燥,放在露天平地暴晒,晚上继续抹粗盐,压好,如此反复半月,可得到一条老黄色的菜脯。
    Z吃完走去三楼,此时财来已经喝完茶,在鼓捣一些东西。Z上前一看,原来是茶叶。这是财来从家后面副食批发隔壁的茶叶店买的。茶已发霉,故便宜处理,一斤五块钱,整整十来斤的红茶,存放三年多。
    财来将茶买到后,拿出家里的竹簸箕,把茶一一放在上摊平,细细筛掉茶叶上的霉菌。功夫不负有心人,一部分的茶已经是干净的了。红茶放久变成老红茶效果更佳,没胃口的时候抓上一小把,冲泡服下,片刻肚子就饿了。老红茶还可以解暑提神,不过睡前喝容易失眠亢奋。财来经过十来天的勤奋劳作,把红茶里的霉菌筛干净了,红茶茶饼放久了相当松散,就把红茶碾成茶末,用几个罐子储存起来。
    周六,待到热气开始消退,财来带上Z去外面转。财来踩上自行车,前去当地的一处佛教圣地。从家里出发,骑行40来分钟可以到达,先从湄林大道出发,直行到加油站路口,右转直行,路边皆是野草野树,无人看管,肆意生长。偶有几座小山被人承包,种上桉树用以做木材、纸张,偶尔还能看到一片梅树,这个时候还没有长出梅子。
    在路途中,财来给Z讲述自己过往的事情。说来财来从小也是吃尽苦头的人,经历过各种场面。小时候本是个腼腆的性格,为了生计硬是变成自来熟的性格。财来能说会道,刚正不阿,喜欢跟孙子将他以前的经历。里头有自豪,有孤独,也想借此好好教育孙辈,如何做一个正直的人。
    爷孙一路说着聊着,到了终点,这里有六山十八景。另有大雄宝殿、天王殿、藏经楼、观音阁等二十几个庙亭,原先分有上下庵,如今连成一片,还建成了千佛塔,站在塔旁。有居高临下观看山下各处梵宇僧室,也能看到镇上的小貌,生出脱离尘世之感。每年农历七月,会举行一场舆兰圣会,春节后一个多月,会有从各地前来上香的香客和游人,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草草参观过后,财来牵着Z的手,风风火火骑着自行车回家。回去的路下坡居多,比来时快上不少,半个小时就到了。太阳将要下山,天依旧很亮,纬度低的地区,能同时看到太阳和月亮高悬空中。Z以已饥肠辘辘,等着吃晚饭。
    Z最近感到牙齿的松动越来越强,就在这天喝口水能感受到牙齿的摆动,Z用手抓着牙齿,左右摇动,弄了有个十来分钟,猛地咔嚓一声,牙断了,Z跑去找母亲艺花,
    艺花问Z:“你掉的下牙还是上牙?”
    “上牙。”
    “以后要记得哦,下牙丢床蚊帐上,上牙丢到床下,这样牙会长得又快又好。”
    “好,知道了。”Z拿着牙齿用力往蚊帐上面扔,Z嘴里没流血也没有痛感,后来陆续掉了几颗牙齿。
    一通电话打来,Z跑去接听,打来的电话大部分是找财来的,这次也没有意外。电话中传来老三叔的声音,“Z,去叫你爷爷听电话。”
    Z拔腿跑上三楼,三步并两步,告诉财来有电话找他,财来立马下楼,拿起电话,简单几句以后挂断了电话。
    “我们这个周日需要去一下外湖,大老婶(老三叔的母亲)走了。”
    周日的这天早上,财来叫了一辆面包车,一家人前往外湖,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到达。而这边的人早已准备好,亲属披麻戴孝,确定没有遗漏,看到财来一家人,过来寒暄了几句,便去忙事情。
    时间来到早上八点半,灵堂前放着大老婶的遗体。家属、亲友陆续上香。
    仪式进入尾声,到送葬的时候,Z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听着前方传来吵闹的声音。正值盛夏,大颗大颗的汗珠额头滚滚而下,热风吹到脸上,灰尘的味道扑入鼻里。Z没有悲伤,只是诧异,感受到环境的压抑可又如同寻常那般,家属在哭泣,后边的亲友默不作声。死这个字,Z没有太多体会。人的离去,和蟑螂、小鸟这些并无什么差别,没了呼吸,身体动弹不得,除此之外,Z想不起别的。
    路上大体是安静的,偶尔会有小孩大说上几句,也有人在整理服装。走到路口,把棺材交给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往回走。
    回到出发点,不远处厨子在准备中午的饭菜,用的都是大锅和大铲,旁边人在打下手。饭菜做好后用大碗装上,各家坐在安排好的位置,每桌都上同一种菜,上完十来道才停止。
    Z早上匆匆喝了白粥,稀疏的粥夹着大堆水,此时肚子早就咕咕作响,等着旁人说道动筷,拿着筷子去夹他爱吃的粿肉。油炸的粿肉,相当热气,财来在旁提醒Z,“热(气),吃两颗就行。”饭桌上各自交谈,边吃边聊,爱喝酒的拿上白酒,打开满上一杯,夹菜配酒。
    吃饱饭,收下回礼,Z跟着家人坐上原先的面包车回家。路上阳光明媚,窗边吹来的风抵消了部分的热气。头顶风嗡嗡地叫,车不时咚咚晃动,车里没人说话。面包车空间相对扁平小车大多了,座位是硬了些。小车20万,面包车10万,能够带着一家子人出去玩。Z打算将来买一辆带着一家人出去玩,他开车,副驾是财来,后排是父母,再后面是姐妹,多完美的安排!

    爷孙朝田里走去。戴上草帽,头顶能少晒些,前方农田,一片翠绿。Z跟在财来身后,沿着田间歪歪扭扭的小路,前往一块农田。田里有一定的积水,Z把裤腿卷起来,财来拔起一株蛇舌草,递给Z观察,“Z,这是蛇舌草,我们找这个就行,这是我们要的。”
    “好,我知道了。”
    Z和财来分头行动,对蛇舌草展开追捕,财来经验老到,不一会手上已是大把。而Z这个小年轻还在分辨蛇舌草和杂草,手上蛇舌草寥寥。背上汗水往下流动,脚踩泥泞的农田,弯腰向四周摸索,Z露出疲态。脑子里不断在呼喊,“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寻找蛇舌草的动作没停下来。衣服粘在身上,汗冒不停,远方的风吹来,平坦的田里呼呼作响,水稻左右摇头,换来一身清爽。
    Z在田里发现了一只小螃蟹,右手拿着草药,左手抓起幼蟹,看着它光滑近乎透明的背部。小螃蟹挥舞着手脚却不能动弹。看着螃蟹挣扎了一番,Z把它放回田里。Z回头来看财来,把摘到的蛇舌草放到地上有三四团,能把袋子装满了。财来用田里积水洗了手,告诉Z,“够了,不用再摘了。”
    Z洗完手,同脚撩动水面清洗下鞋上的泥沙。财来把蛇舌草根部泥土大致清洗,塞进袋子里压实并打结拴在车把子上,爷孙启程回家。
    “老在家多无趣,多出来走走,人不会觉得干巴巴闷闷的,顺便出来晒太阳,对身体好!”
    财来回到家后,把蛇舌草铺到地上,一根根挑去杂草。到厕所里打一大盆水,仔细清洗下午的劳动成果。一部分煮凉水,晚饭后煮熟可以喝;其余的晒干,放入袋子尽量挤出多余的空气再扎紧,以便存放。
    草药不止长在田边,山上也有,山上药材更多。有一回,财来带着财来跑到民房后的小山,那里有一片药农专门种的蛇药。财来告诉Z,这个人他认识来,现在来这里偷偷摘他些许蛇药,别的地方要找这个不好找,财来暂时就没发现有。这个蛇药清热解毒,只需少许,效果显著,不过也不能用多,味极苦。财来带着Z摘了三分之一的布袋,赶紧收手,一次性弄够能用许久的用量。
    财来的计划才刚开始,蛇药、蛇舌草、铺地锦,还有一味Z未知的药,再加上节节花,味苦,功能主治为:清热,利尿,解毒。财来有空就让Z跟着一起去,当作出来运动,Z上学的时候他就自己去田里山里。待到采集一定分量后,财来着手“青草粉末”的制作。财来把六味药彻底晒干,按照他的理解配以一定的比例分量;把混合后的药材碾碎,一开始是徒手,后来用石臼,一点点慢慢地做。财来做得细致,不急不躁,枝干稍大的用筛网筛出继续加工,前前后后忙了近一个月。制作完成后,拿出各式各样洗干净的瓶罐,把青草粉末用塑料袋先装好,挤出多余空气打结,再放入他平时留存着的罐子里。有烟筒罐,也有拿来装咸菜的陶罐,更有水果罐头的塑料罐子。
    碰到小孩精神不振,抑或感冒发烧的时候,财来从罐里舀出几勺青草粉放入泡茶的滤网中,烧水、冲泡,递给孩子一杯热热的青草茶,病情不是太严重的,喝完会好不少。止住病情,晚些需要去诊所打针或者去镇医院就放心点。
    财来听到表亲说有三味药材可以吃跌打扭伤,他去集市买了这三为药煮了喝了,有效果,但需吃上好多服才能收尾。财来拿自己做实验又加了两味药,一个是作为嫁接树木的树根,以财来的理解来说,人和树一样,骨头跌打扭伤受伤处跟嫁接处一样需要发起来。几味药药名和配比后来财来都告诉Z,叮嘱他注意事项:煮完需要加一勺白酒,对于有帮助的人可有调好让他人服下,切记不可让孕妇服用,走气很快过于刚猛,容易流产,几包药下去,受伤别太重能好个七八分。
    天气好的日子里,Z跟着财来一起去山里挖药根,大块头的药材长在小山坡边缘,财来小心翼翼地用镰刀挖开砍下,Z一旁协助,装进袋子里。下午两个半小时的劳作,能收获不少,有时候为了拔起深扎大地的药根,难免用力过度翻了个跟头,财来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黄土,哈哈一笑,继续拔药材。财来自己使用确认没问题以后,有人跌伤经过亲朋好友介绍过来财来这拿药。10、20、50、100,全凭伤者意愿,来这里拿药的共有十来人,财来不靠这个赚钱,为能够帮助别人非常开心,把这些钱拿来补贴家用。
    七
    光阴似箭,一下子来到年底,过年对作为孩童的Z来说自然是特殊的存在。春节提醒着他,到了翻篇的时候,以一个去旧迎新面貌,开启新的篇章。
    过年前要经过一番大准备,重心放在年前准备,这种世界突围绕春节运转让Z感到新奇。年前准备工作不少,擦洗门窗,购买鸡鸭鱼蔬菜,张贴春联等。
    学生早早放寒假了,对于寒假作业这种东西,能抄就抄,老师又不检查,胆子大的直接不写。没了寒假作业束缚,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撒野,使着自己的小性子,跑到外面乱窜。
    到了春节前的一周,家长鼓动小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例如擦洗门窗。当孩子才两三岁的时候,家中五层楼的门窗自然只能由大人去清洗,不小的工作量。这个时间大概有十一二年,等到孩子有了七八岁了,这个责任转移到孩子身上,擦完以后给两块钱。三个小孩一人一层楼,门窗、防盗网都要擦过,剩下两层交给大人。挑矮的楼层自然是最好的,楼层高水不容易上去,有时候还得下来打水再提上去。一来二去,沾着灰尘的地上一个个黑色带水脚印,怪脏的。
    Z擦门很快,窗户矮的部分擦完,得用椅子站到防盗网上去擦,窗户上沿那可真脏,跟去沙漠旅游回来似的。Z小心翼翼地站在防盗网上,低头观看下面的车流,生出一种俯瞰众生的错觉。Z灰用布快速一抹,灰尘的味道钻入鼻中。他草草弄完,下到二楼,脸盆抹布捎带一洗,扔在一旁表示已经完工。善后工作交给大人来完成,再拖一次地、冲洗防盗网,把小孩洗不干净的部分擦过一遍,唠叨几句孩子没认真办事,Z摆手表示知道了。
    年前的物料准备自然也是重中之重。大抵在前一周,市场街边路上各种小贩,售卖自己家养的鸡鸭鹅,笼子里的家禽等着被挑选,重量三斤半往上。到了家禽好卖的年份,买了来宰好的鸡鸭脱毛都不齐整,吃的时候还有一股松香味,商家为了多赚些钱,图省事快捷,一盘肉吃了恶心不吃浪费。
    时间往后推移,市场越发热闹,特别是过年的前两天,里面的人摩肩接踵,进去要想再出来非得花费一番力气。去买春联的、青菜的,肉菜的,跟小贩挤到一块。贩卖磁带小店重复播放着新春贺曲,零食果子铺热闹非凡,老板一家分身乏术。服装店里走出买好衣服的人,手上尽是小孩的过年新衣。整个市场挤着闹着,问价的、讨价的。财来从中要杀出重围往,Z紧紧抓住在前方开路的财来,买到想要的物品后,走小道离开嚷嚷的集市。
    小镇往日空空荡荡,镇上老人、妇女、学生居多。男人大多跑出去外地打工,有些家庭在外居住的年前回来过年,镇上一下子就活跃起来。晚上大街行走游玩的人多了几倍,财来叮嘱Z和朋友出去玩一定要注意车辆。
    财来给艺花三百块钱,让她给三个小孩置办一套新衣服,通常是一件外套,一条长裤,除夕当天穿上新衣服。年二九之际,天祥到家了,和家人一起过年,一到家就被招呼去贴春联。过年的时候,先得“拜老公”,将代表祖宗的香炉从神龛上请下来安放供桌上,焚香祷祝,请祖宗享用,上香几轮,长幼依序跪拜,结束后将祭祖用的饭菜热锅在大厅围桌入座,吃团圆菜。
    用过晚餐,艺花忙着收拾饭桌,要做一些明天祭神的供品斋菜。凌晨十二点到来之前,各家都准备好了鞭炮。有钱人买一长串,放了十来分钟才停止,Z家里买了小些的,半分钟不到声停。
    闹钟指针走过12的时候,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窗户紧闭,空气中全是鞭炮的味道,Z在床上辗转反侧。
    Z一觉睡醒起来,家人之间互道新年好,要说好话,不能说悲伤的、丧气的话,在大人看来是不吉利的,唉声叹气也不可以。财来拨打各大亲朋好友的电话,给他们拜年。上门拜年的朋友无论你带多少礼物,大橘是必不可少的,少的四个,多的要为偶数,收的话只收两个。
    Z最期待的就是来客人,能收到红包,一般一个是十块,二十,五十一百是非常少见的,最终Z红包钱在七十多到一百之间。
    初二的时候,艺花回娘家,天祥自然是会去的,Z并非每年都去。年初三,有一位客人拜访,他去年向财来借钱去渡过果园的经济危机,现在上来给财来一家拜年,并还清去年的欠款。他带了一大麻袋大橘子,喝过几轮茶,挥手离去。
    财来打开麻袋,看到里面的橘子后,怒道:“这人真是!还钱的数目刚好(没给半点利息),送的这个橘子还全都是厚皮的,打开是没汁水不好吃的,这个是他卖不出去才送过来的吧?”而后这堆橘子无人问津,只能丢掉。
    时间一下来到初七,这天中午需要吃七宝饭,由七种蔬菜制作的炒饭,寓意吉祥安康。过了这天,民间的年虽然到十五,但是来客不用给红包,Z这个年也结束了。
    元宵节那天湄林镇上有迎灯节目,各村的一支队伍前面一个牌子写着村名,一条绳子组成的长龙阵。小孩课可加入队伍中,看好自己挂在绳子上的灯笼,不让它熄灭。各村挑选男女童穿着古代服饰,挑花篮,手举鱼灯,走在队伍前头。后方是普通的长灯笼队伍,有的村以龙身做灯笼队伍。队伍中间另有舞狮,佛像的灯,大人抬着香炉方便路人上香,整条大街上挤满了人。小孩看热闹,看灯的大人希望一年吉祥如意。

    天祥回家这年回家带了七百块钱,往年最少也是三千。天祥告诉财来,今年生意不好做,店里积货,姑父勇回家没带半分钱。天祥当场就被财来大骂了一顿,生意再难做也得让姑父带些钱回去。天祥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喝了两杯茶就下楼去。财来对着Z一顿说,指责天祥不给姑父钱,欺负姑父为人老实,又责备天祥出事不和家里说一句,后面扯到其他以往的事情,太多不提,略去。
    过年到中秋节这个八月里,天祥没往家里带钱,财来用自己的存款,每个月一千,定期让Z交给艺花,由艺花里打理家庭的日常。财来不再主管,以往买菜,日常开销,人情往来都是财来在处理,财来厌倦每日去市场买菜这些琐碎事情,家中祭祀的相关事情也交由艺花打理。
    自打艺花掌管家中大权以后,饮食上明显发生变化。早餐还是以往的白粥,水多了粥更稀了。午饭和晚餐都是一道青菜、一道猪肉。猪肉找便宜的买,本地猪还是外地猪,口感如何不是关键;青菜一天买两次,早上找个便宜的菜摊买应季蔬菜,等到下午菜摊快收摊了再去买一次。放到下午四点半的菜心,死气沉沉,没有酥甜口感,嚼不断的菜皮。汤是紫菜汤,吃饭不会干渴吃不下;青菜上的油汤更加清淡,唯独味道还是那么咸,菜咸多吃饭不用吃那么多菜。盐是Z去同学家的小店买的粗盐,价格非常便宜,五毛一斤,放多点也无妨。
    没有一定的经济收入之前,一切都已以节俭为主,米自然也换成更便宜的品种,以至于财来对艺花抱怨:“买好点的米,油放多些,肥一点,让孩子吃饱点,别饿着了。”财来习惯三餐后就喝茶,每日以茶代水,艺华这么放油财来饿得更快。节俭成为家庭的主旋律,即使后来经济状况好了一些仍是如此,偶尔会改善一些伙食。
    Z在四年级学到更多字词后,课本不能再满足Z,开始接触课本以外的书。他最喜欢的是漫画书,如老夫子、火影忍者、龙珠这些。尤其是龙珠,热血战斗的属性让他大呼过瘾,紧张的氛围,精彩的分镜,递进的内容,打怪升级的快感令Z欲罢不能。
    看着主角悟空从懵懂无知到一代宗师,Z拍手称快。炜德的哥哥买了电视上未播放的全套龙珠,Z知道以后,去炜德家去得特别勤快。Z有一次借了七册,晚上小镇大范围停电,Z在烛光下把刚借到手的书飞快读完。剧情正好是悟空贝吉塔合体暴打魔人布欧的高能时刻,翻完这一册,Z整个人热血沸腾,当晚回味许久才睡去。
    学校老师开始推荐课外阅读,一般是内外名著,诸如:四大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海底两万里等,这些书创造了各个迥异的故事,激情Z阅读的兴趣。Z年纪尚小,读三国之时,过分关注蜀国英雄豪杰的起起落落,赵云七进七出救出阿斗,白衣长枪的赵子龙浑身是胆,丞相舌战群儒,草船借箭,大唱空城计,最后星落五丈原,关公过五关斩六将,刘皇叔托孤白帝城,这些情节让Z动容。书前面描写蜀国逐步强大让Z十分过瘾,到丞相死去之后,为数不多剩下的内容变得枯燥乏味,转眼三国归晋,是非成败转头空,Z感到阵阵虚无。
    班上有段时间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狂热得很,老师推荐,同学课间休息会聊到这本书。Z按捺不住,天虽然下雨,手里攒着存下来的十几块钱,跑去书店买了本图文版的回来,Z撑着大伞,加快步伐赶回家中,想领略这本书的魅力。主人公起伏不定的人生历程,坚强的性格,拥有坚定的信仰,鼓舞了Z。人生纵然无常,总有一个信仰是可以为之献身的,而Z的信仰是什么呢?他尚未明确,但是他知道这必须由自己探索并为它战斗。Z听说红楼梦是本情情爱的书,红楼梦固然伟大,写的是情爱,Z对它便失去了兴趣,不曾想去看它。Z甚至看不起味情情爱的人,觉得人就应该投身于伟大事业之中。人非草木,谁又能无情?幼稚的Z未曾考虑。
    Z有时候会在自家大门前的空地和同学玩弹珠、地雷爆炸等游戏。左邻右舍早早把泥地变成水泥地。这天,Z与同学约好来家里玩弹珠,在地上挖个坑,划条线,游戏正式开始了。一开始玩的是比谁的弹珠先进洞,Z今天精力充沛,前几把不消一会儿就把同学打败了,后面开始玩谁用自己的珠子将对方弹进洞,Z玩腻了,显露疲态,弹的弹珠歪歪扭扭,始终打不进,而后草草收场。空地前除了一片泥沙,还有一口财来花钱打的井,为了预防停水打的,井没用几年,打得浅,镇上人越来越多开发加快,井里混入沙石老鼠蟑螂,无法使用,就此荒废。
    井的圆形线条,很快消失了,财来看到镇上越来越多的水泥地,自家门前一下大雨水带着泥沙还往门里灌,财来决定填上水泥。拍板决定后,财来打电话给乡里的熟人,三天后动工,井被封死,地铲平,几个工人几天弄好。财来结了款并请他们吃了一顿饭,Z把的活动从自家门前转移到学校操场。
    Z的小聪明足够应付小学里需要考试的课程,当他听到班主任说英语不重要的时候,虽然英语有考试,但不计入排名,Z对英语的态度就是敷衍,考试合格就不管了。
    年龄的增长,Z对外部的关注转向自身,外部观察到的世界在Z眼里一成不变,被家庭保护得好好的,看不到阴暗之处,吃饭睡觉是生理本能,去上学完成作业只是完成任务,要真说理想,Z说不出来,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一辈子坚持下去。究竟应该去做什么?Z没去问大人,也没有人来告诉他。家人关心他瘦弱的身体,成绩不需要过多关心,老师夸奖Z性格老实,成绩好。大人觉得孩子老实,就是话少,太害羞,需要多见见人自信起来,没人知道他的小脑瓜里想些什么。
    Z习惯于快速完成作业,写完放进书包落在一边。当家里人忙着做饭或者出门时,Z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想着外部的事情,静静一个人发呆。整个过程可长可短,脑子活跃但放松的状态。天气晴朗,蔚蓝天空,Z的思绪随着白云飘荡。云朵形状飘忽不定,随着风儿变换,一会向东游走,一会向西跑去,有点像树叶,又有些像飞碟。Z定眼一看,它在缓缓移动,不细看以为它在远处,风吹大了,云儿开始疾走、重叠,互相攀比。
    “你走了多少公里啊。”
    “我一会儿就跑了几十公里啦。” 调皮的云往太阳靠拢,染成了金黄色,云朵是小孩,围在成人的太阳身边。远处只能看到山尖披上了黄色外套,上面郁郁葱葱的林木。楼下传来吆喝卖棉花糖的声音,伴随叮叮叮的声响。不一会,一楼传来后门打开的声音,听上楼的脚步声是财来,Z回过神,扭动身子活动下,朝着三楼走去,问财来去哪里了。
    七
    光阴似箭,一下子来到年底,过年对作为孩童的Z来说自然是特殊的存在。春节提醒着他,到了翻篇的时候,以一个去旧迎新面貌,开启新的篇章。
    过年前要经过一番大准备,重心放在年前准备,这种世界突围绕春节运转让Z感到新奇。年前准备工作不少,擦洗门窗,购买鸡鸭鱼蔬菜,张贴春联等。
    学生早早放寒假了,对于寒假作业这种东西,能抄就抄,老师又不检查,胆子大的直接不写。没了寒假作业束缚,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撒野,使着自己的小性子,跑到外面乱窜。
    到了春节前的一周,家长鼓动小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例如擦洗门窗。当孩子才两三岁的时候,家中五层楼的门窗自然只能由大人去清洗,不小的工作量。这个时间大概有十一二年,等到孩子有了七八岁了,这个责任转移到孩子身上,擦完以后给两块钱。三个小孩一人一层楼,门窗、防盗网都要擦过,剩下两层交给大人。挑矮的楼层自然是最好的,楼层高水不容易上去,有时候还得下来打水再提上去。一来二去,沾着灰尘的地上一个个黑色带水脚印,怪脏的。
    Z擦门很快,窗户矮的部分擦完,得用椅子站到防盗网上去擦,窗户上沿那可真脏,跟去沙漠旅游回来似的。Z小心翼翼地站在防盗网上,低头观看下面的车流,生出一种俯瞰众生的错觉。Z灰用布快速一抹,灰尘的味道钻入鼻中。他草草弄完,下到二楼,脸盆抹布捎带一洗,扔在一旁表示已经完工。善后工作交给大人来完成,再拖一次地、冲洗防盗网,把小孩洗不干净的部分擦过一遍,唠叨几句孩子没认真办事,Z摆手表示知道了。
    年前的物料准备自然也是重中之重。大抵在前一周,市场街边路上各种小贩,售卖自己家养的鸡鸭鹅,笼子里的家禽等着被挑选,重量三斤半往上。到了家禽好卖的年份,买了来宰好的鸡鸭脱毛都不齐整,吃的时候还有一股松香味,商家为了多赚些钱,图省事快捷,一盘肉吃了恶心不吃浪费。
    时间往后推移,市场越发热闹,特别是过年的前两天,里面的人摩肩接踵,进去要想再出来非得花费一番力气。去买春联的、青菜的,肉菜的,跟小贩挤到一块。贩卖磁带小店重复播放着新春贺曲,零食果子铺热闹非凡,老板一家分身乏术。服装店里走出买好衣服的人,手上尽是小孩的过年新衣。整个市场挤着闹着,问价的、讨价的。财来从中要杀出重围往,Z紧紧抓住在前方开路的财来,买到想要的物品后,走小道离开嚷嚷的集市。
    小镇往日空空荡荡,镇上老人、妇女、学生居多。男人大多跑出去外地打工,有些家庭在外居住的年前回来过年,镇上一下子就活跃起来。晚上大街行走游玩的人多了几倍,财来叮嘱Z和朋友出去玩一定要注意车辆。
    财来给艺花三百块钱,让她给三个小孩置办一套新衣服,通常是一件外套,一条长裤,除夕当天穿上新衣服。年二九之际,天祥到家了,和家人一起过年,一到家就被招呼去贴春联。过年的时候,先得“拜老公”,将代表祖宗的香炉从神龛上请下来安放供桌上,焚香祷祝,请祖宗享用,上香几轮,长幼依序跪拜,结束后将祭祖用的饭菜热锅在大厅围桌入座,吃团圆菜。
    用过晚餐,艺花忙着收拾饭桌,要做一些明天祭神的供品斋菜。凌晨十二点到来之前,各家都准备好了鞭炮。有钱人买一长串,放了十来分钟才停止,Z家里买了小些的,半分钟不到声停。
    闹钟指针走过12的时候,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窗户紧闭,空气中全是鞭炮的味道,Z在床上辗转反侧。
    Z一觉睡醒起来,家人之间互道新年好,要说好话,不能说悲伤的、丧气的话,在大人看来是不吉利的,唉声叹气也不可以。财来拨打各大亲朋好友的电话,给他们拜年。上门拜年的朋友无论你带多少礼物,大橘是必不可少的,少的四个,多的要为偶数,收的话只收两个。
    Z最期待的就是来客人,能收到红包,一般一个是十块,二十,五十一百是非常少见的,最终Z红包钱在七十多到一百之间。
    初二的时候,艺花回娘家,天祥自然是会去的,Z并非每年都去。年初三,有一位客人拜访,他去年向财来借钱去渡过果园的经济危机,现在上来给财来一家拜年,并还清去年的欠款。他带了一大麻袋大橘子,喝过几轮茶,挥手离去。
    财来打开麻袋,看到里面的橘子后,怒道:“这人真是!还钱的数目刚好(没给半点利息),送的这个橘子还全都是厚皮的,打开是没汁水不好吃的,这个是他卖不出去才送过来的吧?”而后这堆橘子无人问津,只能丢掉。
    时间一下来到初七,这天中午需要吃七宝饭,由七种蔬菜制作的炒饭,寓意吉祥安康。过了这天,民间的年虽然到十五,但是来客不用给红包,Z这个年也结束了。
    元宵节那天湄林镇上有迎灯节目,各村的一支队伍前面一个牌子写着村名,一条绳子组成的长龙阵。小孩课可加入队伍中,看好自己挂在绳子上的灯笼,不让它熄灭。各村挑选男女童穿着古代服饰,挑花篮,手举鱼灯,走在队伍前头。后方是普通的长灯笼队伍,有的村以龙身做灯笼队伍。队伍中间另有舞狮,佛像的灯,大人抬着香炉方便路人上香,整条大街上挤满了人。小孩看热闹,看灯的大人希望一年吉祥如意。

    天祥回家这年回家带了七百块钱,往年最少也是三千。天祥告诉财来,今年生意不好做,店里积货,姑父勇回家没带半分钱。天祥当场就被财来大骂了一顿,生意再难做也得让姑父带些钱回去。天祥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喝了两杯茶就下楼去。财来对着Z一顿说,指责天祥不给姑父钱,欺负姑父为人老实,又责备天祥出事不和家里说一句,后面扯到其他以往的事情,太多不提,略去。
    过年到中秋节这个八月里,天祥没往家里带钱,财来用自己的存款,每个月一千,定期让Z交给艺花,由艺花里打理家庭的日常。财来不再主管,以往买菜,日常开销,人情往来都是财来在处理,财来厌倦每日去市场买菜这些琐碎事情,家中祭祀的相关事情也交由艺花打理。
    自打艺花掌管家中大权以后,饮食上明显发生变化。早餐还是以往的白粥,水多了粥更稀了。午饭和晚餐都是一道青菜、一道猪肉。猪肉找便宜的买,本地猪还是外地猪,口感如何不是关键;青菜一天买两次,早上找个便宜的菜摊买应季蔬菜,等到下午菜摊快收摊了再去买一次。放到下午四点半的菜心,死气沉沉,没有酥甜口感,嚼不断的菜皮。汤是紫菜汤,吃饭不会干渴吃不下;青菜上的油汤更加清淡,唯独味道还是那么咸,菜咸多吃饭不用吃那么多菜。盐是Z去同学家的小店买的粗盐,价格非常便宜,五毛一斤,放多点也无妨。
    没有一定的经济收入之前,一切都已以节俭为主,米自然也换成更便宜的品种,以至于财来对艺花抱怨:“买好点的米,油放多些,肥一点,让孩子吃饱点,别饿着了。”财来习惯三餐后就喝茶,每日以茶代水,艺华这么放油财来饿得更快。节俭成为家庭的主旋律,即使后来经济状况好了一些仍是如此,偶尔会改善一些伙食。
    Z在四年级学到更多字词后,课本不能再满足Z,开始接触课本以外的书。他最喜欢的是漫画书,如老夫子、火影忍者、龙珠这些。尤其是龙珠,热血战斗的属性让他大呼过瘾,紧张的氛围,精彩的分镜,递进的内容,打怪升级的快感令Z欲罢不能。
    看着主角悟空从懵懂无知到一代宗师,Z拍手称快。炜德的哥哥买了电视上未播放的全套龙珠,Z知道以后,去炜德家去得特别勤快。Z有一次借了七册,晚上小镇大范围停电,Z在烛光下把刚借到手的书飞快读完。剧情正好是悟空贝吉塔合体暴打魔人布欧的高能时刻,翻完这一册,Z整个人热血沸腾,当晚回味许久才睡去。
    学校老师开始推荐课外阅读,一般是内外名著,诸如:四大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海底两万里等,这些书创造了各个迥异的故事,激情Z阅读的兴趣。Z年纪尚小,读三国之时,过分关注蜀国英雄豪杰的起起落落,赵云七进七出救出阿斗,白衣长枪的赵子龙浑身是胆,丞相舌战群儒,草船借箭,大唱空城计,最后星落五丈原,关公过五关斩六将,刘皇叔托孤白帝城,这些情节让Z动容。书前面描写蜀国逐步强大让Z十分过瘾,到丞相死去之后,为数不多剩下的内容变得枯燥乏味,转眼三国归晋,是非成败转头空,Z感到阵阵虚无。
    班上有段时间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狂热得很,老师推荐,同学课间休息会聊到这本书。Z按捺不住,天虽然下雨,手里攒着存下来的十几块钱,跑去书店买了本图文版的回来,Z撑着大伞,加快步伐赶回家中,想领略这本书的魅力。主人公起伏不定的人生历程,坚强的性格,拥有坚定的信仰,鼓舞了Z。人生纵然无常,总有一个信仰是可以为之献身的,而Z的信仰是什么呢?他尚未明确,但是他知道这必须由自己探索并为它战斗。Z听说红楼梦是本情情爱的书,红楼梦固然伟大,写的是情爱,Z对它便失去了兴趣,不曾想去看它。Z甚至看不起味情情爱的人,觉得人就应该投身于伟大事业之中。人非草木,谁又能无情?幼稚的Z未曾考虑。
    Z有时候会在自家大门前的空地和同学玩弹珠、地雷爆炸等游戏。左邻右舍早早把泥地变成水泥地。这天,Z与同学约好来家里玩弹珠,在地上挖个坑,划条线,游戏正式开始了。一开始玩的是比谁的弹珠先进洞,Z今天精力充沛,前几把不消一会儿就把同学打败了,后面开始玩谁用自己的珠子将对方弹进洞,Z玩腻了,显露疲态,弹的弹珠歪歪扭扭,始终打不进,而后草草收场。空地前除了一片泥沙,还有一口财来花钱打的井,为了预防停水打的,井没用几年,打得浅,镇上人越来越多开发加快,井里混入沙石老鼠蟑螂,无法使用,就此荒废。
    井的圆形线条,很快消失了,财来看到镇上越来越多的水泥地,自家门前一下大雨水带着泥沙还往门里灌,财来决定填上水泥。拍板决定后,财来打电话给乡里的熟人,三天后动工,井被封死,地铲平,几个工人几天弄好。财来结了款并请他们吃了一顿饭,Z把的活动从自家门前转移到学校操场。
    Z的小聪明足够应付小学里需要考试的课程,当他听到班主任说英语不重要的时候,虽然英语有考试,但不计入排名,Z对英语的态度就是敷衍,考试合格就不管了。
    年龄的增长,Z对外部的关注转向自身,外部观察到的世界在Z眼里一成不变,被家庭保护得好好的,看不到阴暗之处,吃饭睡觉是生理本能,去上学完成作业只是完成任务,要真说理想,Z说不出来,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一辈子坚持下去。究竟应该去做什么?Z没去问大人,也没有人来告诉他。家人关心他瘦弱的身体,成绩不需要过多关心,老师夸奖Z性格老实,成绩好。大人觉得孩子老实,就是话少,太害羞,需要多见见人自信起来,没人知道他的小脑瓜里想些什么。
    Z习惯于快速完成作业,写完放进书包落在一边。当家里人忙着做饭或者出门时,Z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想着外部的事情,静静一个人发呆。整个过程可长可短,脑子活跃但放松的状态。天气晴朗,蔚蓝天空,Z的思绪随着白云飘荡。云朵形状飘忽不定,随着风儿变换,一会向东游走,一会向西跑去,有点像树叶,又有些像飞碟。Z定眼一看,它在缓缓移动,不细看以为它在远处,风吹大了,云儿开始疾走、重叠,互相攀比。
    “你走了多少公里啊。”
    “我一会儿就跑了几十公里啦。” 调皮的云往太阳靠拢,染成了金黄色,云朵是小孩,围在成人的太阳身边。远处只能看到山尖披上了黄色外套,上面郁郁葱葱的林木。楼下传来吆喝卖棉花糖的声音,伴随叮叮叮的声响。不一会,一楼传来后门打开的声音,听上楼的脚步声是财来,Z回过神,扭动身子活动下,朝着三楼走去,问财来去哪里了。
    @艾斐 2022-04-13 14:33:25
    

有点像自传,但还是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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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啊,我一直我没看到你的评论,后面有一些内容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发出来。
    八
    家中姐妹,Z最喜欢的是二姐雪玫。瘦小的身形,穿着酷似男孩子,眼睛小小的,尖尖小脸,眼神带着男性的冷酷与坚毅。因这般性格,因此和Z感情也最好,大姐雪莉身娇体柔,更多带着女孩子的娇气与委婉,和Z对话甚少,没什么往来。二姐性子直爽,Z有什么心里事可以和她细说,不怕被瞧不起。两个妹妹尚小 ,更多在母亲的照顾下,以至于Z听到“哥哥”二字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份责任和感情。Z成了雪玫的跟屁虫,除了和财来待在一块,别的时间跟在雪玫身后,有什么事都一起做。有人能够依赖,彼此述说心里话的感觉让Z沉醉不已。
    Z与雪玫差了两岁,雪玫与雪莉又差了两岁,而Z和妹妹莉玫隔了五岁,与小妹翠苹足有七岁,这也是Z与二姐有更多话可说的一个原因。Z第一次去炜德家时,碰到炜德的姐姐恰好在家,她与雪玫是同一届的同学。第二次Z去炜德家,想着能让她们也交上朋友,“那样真是太好了。”可惜两人之间交流不多,并不来电,往后并无更多交集,Z去炜德家也不好再提起姐姐的事,这件事不了了之。
    二姐雪玫性格直爽,有话便说,颇有男性的刚烈之风。九岁的时候,和家里长辈财来闹翻,话也不说,临近中午,饭也不吃,夺门而出,去外面发泄自己的愤怒。出门的时候,摔门离去,后门震得老响。她穿过小道,走往市场,随后走向通往老家外湖的路。路上行人稀少,雪玫又想起离家钱财来对她的谩骂,“女孩子不学乖点,天天跑出去瞎玩,不知道交了些什么朋友,没心思在读书,能不能像你弟一样,安分点。”平时听够了这些言语,雪玫用全身能量吼道,“你又懂我什么,我跟Z不一样!”越想越气,不由哭了起来。
    没吃中饭的雪玫饥肠辘辘,头顶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雪玫又饿又热,整个人疲惫不堪,她走过湄林桥,河水反射的光亮引起她的注意,几个小男孩穿着短裤在河里嬉戏。
    “太热了,去河里像他们一样凉爽一下吧。”她的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雪玫朝着桥南走一百米余米,再向东走三百米,沿着小土坡走去河边。河边泥沙、卵石散布,边缘长有浮游生物,几从芦苇随风飘摇。雪玫顾不上脱衣服,想着能快点凉爽起来,一股脑把自个往河里扔,河水表面经过太阳暴晒温暖有余,水下部分却冷到入骨。河不算浅,常有妇女到此搓洗衣物,路上往来行人、摩托车不断,雪玫突然想起自己是只旱鸭子,而她的身体已经不听她的指挥往下沉,她越挣扎,拼命挥动自己的手脚,越是无济于事。
    她大声呼喊起来,“救命!救命……”恰巧几个男孩还在不远处玩水嬉戏。听到雪玫的呼喊,赶忙跑来,其中一个男孩奋勇一跃,将溺水的雪玫拖回岸上。雪玫吃了好几口水,在男孩子帮助下吐了出来,脸色难看。男孩跑回家中告诉大人,大人赶到把雪玫接回家里照看,又跑到集市查看是否有人在找小孩。
    雪玫离家已有几个小时,艺花和财来发疯一般寻找,始终无果,绝望之际,在集市碰到男孩家长,方才寻得雪玫,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财来跟着男孩家长,马上带雪玫回家,让她好好休养。财来顾不上休息,去集市买了果篮,前往男孩家,给男孩发了大红包表示感谢,千谢万谢才离去。
    雪玫在学校的成绩是在优秀的行列中的,随着时间推移,对学习的兴趣转移到了画画上,在家和Z一起看动漫有了零花钱跑去店里买了纸笔,开始着手画画,以看过的主人公为原型,勾勒骨感的动画美男,兴起了动笔,有段时间相当沉迷。雪玫在学校自己行动,和同学交往不多,熟稔的就那么一两个。她交流时滔滔不绝,过后恢复冷淡而刻薄的模样。
    这天,艺花带着雪莉,莉玫,财来回婆家看望父母,家中暂由财来打理。艺花中午吃过午饭出发,带着孩子过一夜再回家,方便和父母唠家常。财来中午就去市场买菜,想到平时孩子吃得过于寡淡,财来直叹气。简单午睡过后,财来到市场老熟人那买了鲜嫩的蔬菜和猪肉,又买了半斤烧鸡,提着回家告诉Z和雪玫今晚吃什么。为了早点炒完菜可以看新闻,财来四点半就催两个小孩洗澡,烧好热水倒入红色澡盆,财来帮他们轮流洗头,余下自己清洗。财来洗头力道十足,恨不得把头发薅掉才满意,比头部按摩力道更胜一筹。
    冲洗过头发以后,财来忙着去洗菜,清理猪肉。“菜要洗过三遍,猪肉的皮要去掉,口感不好。”财来拿出磨刀石,按着刀侧面前后摩擦,发出尖锐的“诙诙”声。财来把洗净的猪肉切块,精细的部分挑出来斩成肉末,肥瘦相间的用来做红烧肉,用红薯粉提升口感,加点酱油腌制十多分钟,放入锅内爆炒出盘。肉末做个清汤,最后清炒青菜。当晚Z和雪玫吃得津津有味,吃过三碗粥才放下手中的碗,看到孩子胃口这么好,财来笑了,收拾好碗筷,洗了碗,打开电视看新闻。
    当晚,财来在三楼睡觉,Z和雪玫在二楼,月明星稀,月光从窗口闯入房间,倒映出防盗栏的影子,两人躺在床上聊天,“我今天去同学家玩啦,就是炜德家,跟他一起聊天看漫画书,太晚走了,他妈妈还要请我吃午饭呢。二姐,叫我画画可以吗?”
    “可以啊,你有空了我就教你。”
    “二姐,你继续画下去一定会成为画家的。”Z嘴上这么说,打心底也这么相信的。
    “是吗,希望如你所说。”平时九点就睡着的Z,和雪玫聊到半夜还有些兴奋,最后困得不行了才沉沉睡去。

    Z打小就是个体弱的孩子,屁股上没少挨针眼,三天两头就感冒发烧,财来和艺花没少为孩子的健康操心。Z白天发烧,晚上去诊所打针回来,躺床上用热毛巾敷屁股缓解屁股。荔枝正值季节,Z和雪玫贪一时口腹之欢,多吃了几颗荔枝,双双发烧,艺花带着两个孩子跑去卫生院打点滴,两人被财来教训了一番,少吃些上火的东西。
    这天,Z感冒刚好,大姐雪莉在一楼拖地,Z跑到一楼去,天气热得冒火,汗水弄得衣服黏的。Z病刚好,还有点不舒服但顾不上太多,把脚伸进去刚打来拖地的水中,怕被姐姐发现自己在恶作剧,拔腿就跑。傍晚刚过,Z又感冒了,感冒还没完全好就去沾凉水,瘦弱,前天艺花带着Z去诊所,现在又往那儿跑。
    农业银行附近有个村口,从村口的小径往里走一百五十米,往左拐个弯走几步路就是诊所。里面弥漫着刺鼻的针水味,三两家长带着小孩过来问诊,多半是感冒发烧的。医生是个五十几岁的男性,白头,眉目慈祥,偶尔会笑。刚坐下,又有一妈妈带着孩子匆匆入门。Z在诊所极少看到父亲带着孩子,都是母亲,或许是父亲忙于工作挣钱养家吧。
    医生先询问母亲小孩的症状,家长在家中给孩子凉了体温,一看到38.3°赶忙跑去诊所。医生了解过情况,量体温,用听诊器检查,看一下眼舌,确定病情后准备帮小孩打针。小孩听到要打针情绪开始激动,不安的左右观察,抓着母亲的手。
    诊所约九十平方米,除了设有一药品柜,放置了几张长的木制板凳供病人家属休憩,另有一张白色病床供病情较为严重的病人使用,需要一个晚上或者两天时间打点滴的病人会用到这张床。角落有个小厕所,靠边有辆摩托停放。这时候的摩托车,要五千块钱一辆,房价是三千一平。在小孩打针前要先试针,看有没有过敏反应,没有了才能打,之前因为疏忽了,小孩反应强烈,医生赔了不少钱。做了皮试确认没问题再给小孩扎屁股针。
    都说扎手上的针最痛 ,旁边小孩子马上哭得哇哇叫,母亲怎么安慰都不好使。轮到Z,Z打针时没什么感觉,就是看着细细的针尖插入有个刺痛感,手上起个小水泡,等上一会没问题了,脱下裤子打上一针就没Z的事情了。旁边小孩怕痛,换了医生儿子帮他扎针,希望力度小一些。孩子害怕针扎,母亲恐吓他,“你再动,待会针就断在里面了,那更痛了,搞不了啦。”吓得孩子只能老实,忍不住哭泣。
    医生包好回去要吃的药丸,交代一天吃几次、饭后服用后,艺花跟医生寒暄了下就带着Z回家了。通常艺花骑着自行车带Z来的,来的路上Z总忐忑自己会不会病得太严重。在Z小时候抵抗力更差,白天受了些风寒,半夜发烧,额头烫得厉害,艺花发现后,告诉了财来。她抱着迷糊的Z,把他裹好避免吹到冷气,急匆匆地跑去诊所,敲着诊所的铁门,一遍又一遍叫着医生。过了几十分钟医生打开门让Z进去接受治疗,半夜突发状况,把艺花急坏了,看到医生心才放下心。Z过往大小发病状况,艺花大多都记着。
    Z有一次贪玩,把艺花吓坏了,催着他到诊所去处理。那次Z在家里无事可做,坐在折叠椅子上晃来晃去,幅度过大椅子不听使唤倒下,他慌忙抽身,右手没来得及抽离,小指被夹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听到椅子倒下的声音,艺花闻声从厨房出来,Z揪着自己的小指尾,那绽开的血红指肉,其中的白色骨头隐约可见。艺花倒吸一口凉气,见不得这般情形,再看多一眼要昏死过去。“你怎么这么贪玩!弄成这样!”又是责怪又是心疼,她让Z把手放下,带他到诊所缝上几针。两厘米的伤口不大,Z看到内里的骨肉倒是没什么感觉。医生打了点麻醉帮他缝上几针,一周后拆线。
    “天气太热了,三楼闷得很,房间外面又是隔壁家的空调外机,热气都吹来到这边了,睡不了午觉,去一楼睡吧。”
    “好。”
    财来去三楼储物间拿出凉席还有他在外面拾的薄木板,来到一楼,“不要直接铺凉席睡地上,容易受凉,铺在木板上面,会好很多,天气虽热,这时候的地还是寒凉的,睡久对身体不好。”
    凉席摆好后,财来去后门处的窗打开,拿张椅子站在大门边把上面的小窗打开。不用开门,前后之间也有空气流通,大门前是热气,后窗吹来的清爽之风通到大门窗前去。财来把以前读过的课本叠起来当做枕头,躺在凉席上,相当自在。“趁现在还不是很热的时候快睡一会儿,待会两三点一热想睡都睡不了。”
    中午时刻,路上是人车最少的时候,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跟着这个节奏,Z小憩了下。Z家所处的位置也是有些奇特,大雨天,大门这边下个噼啪响,后门处却只有个中雨大小,几步的距离,雨势大不相同,难道是云刚好在这里断开了?Z这么猜想的。
    晚上热度降下来了,隔壁的空调没有停止运行过,“墙都烤出热气了,我们去客厅睡。”
    财来把客厅两张长椅拼在一块,刚好能容纳财来和Z一起睡下,后头没法放脚,财来拿来一张座椅垫脚。四楼楼梯间的窗户打开,风从上面吹下,经过客厅,再通往客厅门到外。财来不认床,躺下没多久,打起呼噜来了。Z跟财来挤在一块,小心翼翼想着翻身,发现动弹不得,只能脚丫扭来扭去,不翻上一会他睡不着,找不到入睡的感觉,体内积攒着不痛快之感。Z听着财来均匀的呼声,困了也睡了。第二天,Z起来后,财来早已起床,看不出和往日有何不同,Z只觉浑身酸痛。

    雪莉在湄林中学读初一,她拥有小瓜子脸,鼻子小尖又不算挺拔,一张樱桃小嘴,眼睛略小且有些歪斜。娇小身材,皮肤不说白皙,黄里透白。雪莉在深圳出生,那时家中尚有富裕,在罗湖火车站附近居住。雪莉满月的时候,财来在深圳的,香港的亲朋好友过来祝贺,艺花替她收了不少港币红包,代为保管(实际上有去无回)。因她是家中第一个孩子,财来对雪莉照顾自然是无微不至,让她骑在头上,带着她到火车站等地方玩闹。好的奶粉、葡萄粉买了一罐接一罐,生怕她营养不足,她的出生证跟其他姐妹也不相同,虽然都是红本子,外表金标更亮,红色更鲜艳,材质更佳。
    雪莉逐渐长大,拥有了妹妹、弟弟。弟弟出生后不久,她跟着一家人回到湄林镇上居住,她是农历十二月出生,达不到上学的年纪,只能等到九月新学年入学。学校的时光过得飞快,成绩尚可,只是需要下点功夫。雪莉虽有些害羞,大体上是开朗的,喜欢热闹的场。雪莉在学校自然那能交到朋友,女生居多,难受也不少。小男生私底下喜欢她,想跟她多说几句话。
    转眼来到了暑假,雪莉和妹妹弟弟一起去深圳和爸爸住上近五十天。父亲在外做生意,她得在家里读书,就没法和以往那般的经常接触。父亲天祥是喜欢这些孩子的,和她们碰面,将她们抱起来,给予一个亲吻,用他几天没剃的胡子刮孩子一脸,亲完哈哈大笑。父亲宽厚的肩膀,厚实的身板,厚道的性格给雪莉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即使她不能经常见到她,但他也是个好父亲。
    晚上,天祥带雪莉到街上玩,烤红薯的香甜气息扑入雪莉鼻中,她朝香味源头一看,一位大叔站在红色大铁桶后,铁通被改造成铁炉子,有三层可有放红薯,最上面的红薯正冒着热气,天祥看了雪莉一眼,知道她已被红薯吸引,拉着她往大叔那儿去。
    “大叔,一个红薯多少钱。”
    “三块一个,买一个给小孩吃不。”
    “给我来两个。”撕开红薯的外衣,金黄暴露出来。
    “烫,慢点吃。明天买些烧鸭回去吃,在前面档口对面,买的人可多了,配上酸梅酱,你们肯定爱吃。”
    第二日,雪莉到店里帮忙,熟悉下商品的价格,照看店里生意。店里使用电子秤,输入一公斤的价钱,价格就出来了。傍晚,回到天祥租的房子里,雪莉可以看到各种电视剧和动漫,这儿能接收的频道比家里多太多了,在黄金时间看电视剧没问题。天祥尤为爱看电视剧,此时射雕、倚天正在热播,此外,他特别爱抗战的电视剧,时间一到准会蹲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开播。
    时光易逝,雪莉得和家人一起回湄林,挥手告别父亲和姑父,雪莉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车里空气沉闷,拥挤不堪,车上的人嚷嚷着家乡话,互道回家缘由,而后唠嗑家常,声音此起彼伏。前面大叔打电话告诉家人,到了哪里还有多久就能到家,后排两个大妈聊得兴起,互诉衷肠。去过XX玩,XX好吃,儿女在XX工作。说话间打开袋子,分给对方自己带的零嘴。大巴在高速上疾驰,到了中途站,正好司机让乘客下车到休息区吃饭休息,上厕所。半小时后再度出发,路上还有两小时车程,到了某个高速路处,从这里下车,跨过矮栏沿着山坡往下走,这里打车回家最省事。

    九
    沿着通往竹径头的路,Z之前跟财来采摘草药的小山就在这里,从外体可以看出是黄泥沙,山外壁不知何时出现了几排平行的十余个小坑。山坡度平缓,从两旁可以轻易爬上山头。坑边缘处有条小路恰巧能让孩子身板大小通过,这里在无聊的Z和朋友眼中自然就成了玩耍的好地方。
    放学回家前,Z和朋友约好一起到黄泥山玩。到家放下书包,径直往俊琳家去,“俊琳,俊琳。”不知道俊琳在家里干什么,过了一会才在一楼出现。
    “走,我们去找炜德。”
    两人路上说到其他小伙伴或许到了。俊琳到炜德家只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往前走是个小诊所,有时候避开诊所走下一条巷子,这里有一户人家做大型龙香,再往前是个小饭店,下雨的时候会听着雨滴拍打窗户上铁皮的声音,来到炜德家的后门。Z和炜德如往常那般一起呼喊炜德的名字,久久不见他回应,大声呼唤炜德。这时候二楼或者三楼会冒出炜德的小脑袋,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位老友,一分钟后便出现在后门与两人会合。二楼藤蔓长势良好,垂到楼层中间,三人轮流跳起尝试触碰它,未果。
    三人谈笑间来到黄泥山,其他几位小伙伴早早到了。“怎么现在才来,快开始吧。”跟着身前小伙伴爬上楼梯,找到一个小坑前站好,把它当作藏身之地。今天玩的是地雷爆炸的游戏,不同于往日在平地玩游戏的感觉,在小山上增添了空间感,可以上下跑动,让Z多了份新鲜感。
    追逐者在山下等着逃跑者小伙伴爬上山,一声令下,他像猎豹般飞奔到山上,当逃跑者快被抓住之际,大声喊道:“地雷!”忽地蹲下,追逐者只能另寻目标,而最近的小伙伴乘机前来解救,一声“爆炸!”蹲下的他恢复自由之身。追逐与被追逐没有停止,直到有一个逃跑者被抓住成为追逐者,原先的追逐者变为逃跑者,游戏开始新的一轮追逐。
    Z在游戏中一般是逃跑者,通常大家会挑选调皮好动的或者人气高的小伙伴作为追逐者,这样游戏氛围更加浓厚。你追我赶,孩童之间的叫唤,大家玩得也尽兴。偶尔Z被抓住变成追逐者,令他对游戏的热情消退了,作为追逐者,所有人会讲目光聚集到你身上,注意你的举动,Z外表没表现什么,内心慌乱,只得跑得更快去追赶他人。他本身不属于运动天赋强的人,身板瘦弱不堪,费了一番心思才变回逃跑者。
    经过山上一阵跑动,Z已经疲惫。他是个持续性的选手,若是一下子把能量爆发完了,剩下的时间处于一个心不在焉、萎靡不振的状态。他更喜欢发力一会,偷懒一会的方式。当他达到自身的运动量后,开始散漫起来,远离追赶者。一来追逐者有更近的目标,二来他和Z不熟,他会优先抓别人。Z等着大家都说玩够了、累了,Z也恢复差不多了,回家后发现衣服和脚上鞋子都脏兮兮的。
    一个游戏对于好动的孩子来说显然是不够的,在体内充满躁动的能量时期,Z幻想着对战游戏。Z等待下午的酷热溜走一些,当指针指向4,Z下楼骑上那辆蓝色的自行车出门。时下流行玩竹子,砍下一小节用小刀钻出三个小孔,可用于吹奏,发出几个狗屁不通的声。Z也动手弄了一节竹子,却怎么也吹不出声音,看着别人在那里卖弄,又拉不下脸去问不熟悉的同学怎么操作,竹节被丢弃在垃圾桶里。
    竹子太硬,需要用小刀砍下,带刀出门还是太麻烦。软硬适中的茅草成为Z的首选目标。将茅草根部扯断,一根发育良好的长矛变成了Z的玩具。骑上自行车,挥舞长矛,把自己想象成古代策马持枪的英勇战士,在战马上和敌人厮打。右手拿茅,左手扶着车把,恰好路边一侧有一小孩同样拿着茅草经过,两人交手比划两个回合,没有胜负各自离去。草草过招满足不了Z的幻想,他独自舞弄茅草有一小会,幻想自己正在奋勇对敌,过一把瘾后把武器丢在路旁回家。

    Z家里电视柜两米一高,刚买的时候颜色还是金黄色。时间一长,劣质材料褪色,变成土黄色。本身质量一般,最下层两个小柜门已经脱落,每次打开就往外掉,关门的地照着钉子孔把门按回钉子上。柜子除了放电视,下层放了各种财来去摘的草药,另有药酒、红酒,统一放这保存。最下层两个格子放作业本、铅笔,写完作业本的Z会去看看格子里还有无。中间玻璃柜放的香纸、香烛,多备用一些,初一十五拜神可以用上,免得又跑去店里买。中间四个小柜子放各种工具,钳子、螺丝刀、螺丝钉、铁丝、剪刀;各式各样的,要用就去那儿翻。小柜子上左右两个相对长一些的长格,左边放变压器,给电视提供额定电压,右边放晒干食物,腐竹、紫菜这些。最上面两个柜子放文件,一边是图纸,另一边鱿鱼干类干货,最上层中间玻璃柜放了老醋等零碎物品。
    雪莉在用铅笔完成一个作业,笔芯钝了,她到电视柜最顶层玻璃柜拿小刀。她已上初一,身体快速发育时期,身上有了些劲,一不小心拉着玻璃柜的边沿儿。柜子上半部分往下倾倒,尖锐声响起,柜中老醋瓶子摔得粉碎,地上玻璃碴子、别的物品四散。
    艺花从厨房走来,责问道:“怎么把东西弄倒在地上了?”
    财来闻声下楼,看到地上散落的物品,脸色有些阴沉,问:“人有没有事?”雪莉默不作声,只是摇头,盯着地上的老醋,有些畏惧、懊恼。财来同样也注意到了那团黑色液体,叹息道,“我这个老醋啊,放了六七年了,祛风很有效的,可惜了可惜了……”嘴上一阵念叨,几年后想到这件事依旧念念不忘。对于老人家来说,放得久的东西都是宝贝,如今的柜子被砍剩一半,上部空空。
    雪莉比起两年前出落更加大方,这个阶段,她亭亭玉立,只是皮肤不够白,眼睛略小,其他方面是个小美人儿。以前她就颇受小男生欢迎,到了初中更加如此。学校的变换让她体验到新鲜。
    初中学校比小学大上一倍,操场大,还有花园。花园里头各种植物,跟小学孤零零几棵树那真是天差地别。芒果树在学校是主力军,教学楼侧面的杨桃树,高大的椰树各显风采。花园中铁树、松树,还有小灌木丛。地上片片绿草,中间藏着一条小径,左右各有一张石桌,三张石椅,放松纳凉的好去处。对侧教学楼后长了一排芒果树,从教室往外可以看到,外面大片空地,被当作菜园。操场高低切成两块,高的占了七成,矮的三成。高矮差了有两米,由一条土路和楼梯连接。学校两栋教学楼、一栋教室宿舍、一个食堂、一排学生宿舍。
    矮操场里,一个祠堂只身藏在不起眼角落,看起来颇为破败,许久无人拜访的迹象。学校大门宽敞,骑自行车的、走路的都有,门外常有家长接送。大门前那道斜坡,少说有45°,骑上去得费点劲。骑单车的学生下车推上去,免得使劲蹬。后门却是另一番风景,走下三十多台阶的楼梯,经意铁栏门,仅能一人侧身通过,十来步出后门,后门刚好一个人出入的大小,后门回家近,雪莉都是走后门回去的。
    学校带来的新鲜感,很快被时间冲淡,小学两门课程增加到七门,雪莉分身乏术,暴露学习效率低的毛病。她是个夜猫子,选择晚上加班加点完成学习,复习功课。她在学校交了三两女友,平日跟她们一块出外玩,偶尔叫她来家里做客。财来晚上看电视,雪莉闭门学习,财来嘱托她别学太晚,用功虽是好事,身体要紧。
    雪莉对初中生活还算满意,学校里新人、新事物,认真授课的老师、友善的同学,密集的课程倒是让她有些头疼。但这还不至于为难,在家中面对弟弟才让她苦恼。妹妹雪玫和她同睡一张床,有时可以互相照应,虽各有心事,相处起来融洽没什么问题,唯独这个弟弟,让她疼爱不起来。

    Z这个弟弟真是调皮捣蛋的角色。雪莉刚写完一本作业本,走到柜子下正准备拿一本继续完成作业,Z神出鬼没,一下子拿走上面那本,嘴里振振有词,“我的作业本只剩下几页了,我需要一本新的。”提着作业本溜到房里。
    所幸柜子里剩下一本,刚好不用到财来那管钱去买。财来对于孩子需要用的文具本子不曾吝啬,该买就买,在生活上他精打细算,雪莉不愿开口和财来讨钱买文具用品。想起Z眼疾手快夺走作业本,雪莉心中不快,她走上三楼,告诉财来得买作业本了,格子里的已用完,并告诉财来,Z抢作业本一事。
    “Z也是需要作业本才会这样嘛,他还小,你是姐姐,不要跟他计较。”又是这种话!Z就是个被溺爱的孩子!雪莉自知没什么好说了,下楼回屋写作业,心思已不在那上了。
    家里自打艺花主管伙食后,以简单朴素为主。这天,不知艺花因什么事,心情大好,平日只有一到青菜和红烧肉,今晚你多了一道豆干和烧鸭。几个孩子吃得尽兴,夹一块豆干加上一块鸭肉,配着清爽白粥,一碗白粥两下见底。
    财来对着又艺花小抱怨道,“菜买好点的,少一些无所谓,多放点油去炒菜,别端上来干巴巴的,都看不到多少油水。看把孩子饿成什么样了。”难得晚饭如此丰盛,雪莉到桌前想着再来一块豆干,被艺花制止,“不看看弟弟妹妹,他们都没吃多少,你先别夹,夹青菜去吃。”雪莉看了一眼Z,他正在大口大口咀嚼食物,抬起碗一哧溜,整个动作快极了。
    “他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雪莉有些委屈,没将这话说出口。草草吃过饭,回到房间里,晚些所有人吃完了她还要去洗碗。
    家中对唯一一个男孩的偏爱,虽不合理,但雪莉不愿过多计较。她作为长女,承受长辈的期望,也得做好榜样,给妹妹弟弟树立好的形象。近来Z越来越顽皮,他在学校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回到家中静不下来,上蹿下跳,来回走动。雪莉和雪玫房内各有一个格子给两人放自己的小物品,里面有同学送的小珠子、链子、小册子等。雪莉非常爱护,将它们有序排好,不时拿出来看看。而Z闲得没事干,跑到房内,打开格子左右翻弄,拿起看完随意放回,图个新奇,全然没注意对物件的破坏,关上格子跑去其他房间溜达。
    雪莉和朋友玩耍后回家,进入房间没发现异样,当她坐下打开格子,准备把朋友刚送的珠子放进去,看到里面物品乱七八糟摆着,有个小礼物起了皱褶,把她急得眼泪流下来。她跑去Z那里,看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完全没有犯错的模样,雪莉见状越发生气,对他吼道,“你动我东西干嘛?”Z被震住,说不出话。雪莉又急又气,也不知该骂什么,转身离开房间。
    家中氛围还算和睦,不过家人各怀心事,平日交流甚少。雪莉极少和爷爷、母亲诉说自己的心事,有些事说了更糟,她将这些不能说的写进日记,借此抒发情感。家中杂务,学校的趣事,同学间的交流,男生对她的爱慕,一并记录在日记中。此外,还有那个作恶的弟弟。
    弟弟,一个完全不同的物种,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他最受家中宠爱,平日好吃懒做,洗碗、扫地、拖地这些家务都不用他动手,母亲要求雪莉和雪玫去做。平时在家,他由着自己的性子,肆意玩弄,不考虑他人想法,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雪莉不想与他有什么交流。母亲和爷爷对他关爱有加,嘘寒问暖,他就是家中太子爷。
    长辈不能平等对待小辈,雪莉更加讨厌Z。想起Z冒犯她,随意翻找她格子里东西,不由对他又生起一腔怒火。无处宣泄的情感,被写在那本厚实的笔记本上,它不显眼、没吸引人的地方,正好安放雪莉的心事。
    一日,Z在家无事可做,想起许久未到大姐房内,乘着她出门,溜进房间看看有什么好玩的。Z眼光转了一圈,没有收获,突然看到椅子下一纸箱,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
    Z念头一转,“太好了,又有东西可有玩了。”他将纸箱内东西一件件翻开,没找到好玩的东西。在他翻到底部时,看到一本外表有些发黄的笔记本,封面很普通。“兴许是大姐上课做的笔记,我不妨看看能看懂多少。”他打开笔记本,耐心读了起来,才发觉这是大姐的日记,窥探他人隐私这件事,极大的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让他一点一点读起这本记录一年多时间的日记。起初雪莉每天都会写,往后两天或三天写一篇,篇幅有长有短,由当天大声的事情决定,可以看出本人在培养写日记的习惯。日记中记录学校里发生的友情与趣事,出外和朋友游玩的心情,像爬山这些活动。也有男生对她倾心,小心翼翼地接近,支支吾吾的样子。日记显示出她的内心是活泼的,喜欢交际的。她写到家中琐事,有冲突,有爱,偶尔提起那个让她厌烦的弟弟,详述他种种“恶劣”行径,表达对他的不满。Z看得入迷,加快翻页速度,抓紧时间看完把笔记本放回原处。
    Z走出房间,心跳加速,大受震惊。那些日记中所描写的欢乐,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他的人所写的,是他未曾经历过的,是那么真挚且欢快。对于异性的倾慕,是他的盲区,从上学到现在,他极少受到异性青睐,不懂得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Z经常和他的老朋友一起玩耍,对外人摆出一副高傲冷淡的姿态。当他看到指责他的话是,更是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他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对于长辈的关心和呵护,更是理所当然接受。仗着自己受到偏爱,使着小性子做事,错了也不理,没有真正去想事情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些指责他的文字,脱落了笔记本,贴在他身上,诉说着他的过错。他羞愧难当,后悔自己犯下的错误。心里知道自己犯错,又不敢向姐姐认错,暴露了他偷看日记的事情。此后,他避免和姐姐接触,不再到房间里搜刮。
    十
    Z和俊琳找炜德出去玩,去到他家楼下喊他名字,炜德的姐姐出现在二楼窗口,告诉二人他感冒了在诊所打点滴。俊琳知道炜德在以哪个小诊所打点滴。这家诊所开在Z家附近,距离糖铺十来米距离。两人一起前往诊所,果然,炜德与母亲正在诊所处坐着,等着点滴打完,二人叫了声炜德名字,他朝外看见,点头示意。
    炜德体弱多病,自小容易感冒发烧,一般是他母亲带着他去打点滴。这次炜德感冒,是前天和炜德、Z一众人去消息玩水所致。前天下午,炜德和俊琳、Z、俊琳等人骑着自行车,到竹径头途中一处小溪嬉戏,上游修建了一个水库,几人在下游处打闹。大夏天的,家庭条件好些的,空调、冰箱动用起来。玩心大的孩子,跑去外面玩水。即使年年都有孩童因到河里游泳溺亡,父母苦口婆心相劝,也阻挡不了他们玩水的心。浅的小溪流玩玩就好了,不会出事的。
    几个朋友之间很少聊到成绩方面,一是玩心重,二是小学取得好成绩对于他们来说算是轻而易举。互相讨论玩具,电视上热播的动画,游戏更多。
    这时小霸王游戏机非常流行,他们聊天话题都在这上面。东西套着学习机的壳,长着键盘的样子,通过数据线与电视连接。键盘上卡槽插上绿色游戏芯片,实现打字学习功能。一个学习机百来块钱,父母拗不过孩子苦苦哀求,花钱买下。商店里出售十元一片的游戏芯片,有些是几百个游戏合集,有些是四个游戏的合集。
    几百个游戏合集芯片以数量取胜,耐玩性差,远不如四个游戏合集的芯片来得好玩。炜德用自己存的零花钱,从店里买来芯片,乘着父母不在家,悄悄打开电视,被哥哥姐姐发现不打紧,没有特殊情况他们哪会泄密,只管大胆地玩。偶尔父母通过发热的电视机后盖发现孩子偷玩,口头说几句,并不训斥。
    时下魂斗罗、合金弹头、忍者神龟、双截龙最为火热,几人话题不离如何更快攻略游戏。操控角色如何攻击,小怪、BOSS如何出现进行攻击,二人操纵角色该如何配合打BOSS能够伤害最大化等等。双截龙趣味性更高,他们讨论得也最多。角色攻击力最强的招式是膝踢,而攻守平衡的则是跳起转体360°扫腿攻击,两个角色各自面向一侧敌人,同时跳起攻击,这样在打成群出现的小怪是最好用的,炜德如此说到。
    游戏只有暂停功能,没有存档,关掉重开只能重新开始,而母亲中午吃完饭去店里,四五点回家煮饭做菜,炜德极少能全部通关打完,几次是和哥哥合力完成。
    几人聊得开心,起初只把脚放入水中,感受水流通过脚带来的清凉,而后在溪流里跑动起来,溅起一层层水花。顶头太阳传下热量,脚底冒上一阵凉意,上下一块汇合,田间吹来远方阵阵清风,呼吸着野外的空气,整个人神清气爽。炜德跑着跑着没注意水下小石,不慎摔了一跤,整个人湿透。俊琳对他说道趁现在太阳还大,赶紧把衣服、裤子脱了放在旁边一个大石上晒一会,等晒干一些就回去。
    炜德听取俊琳的建议,同时蹲在大石上晒太阳,等上半小时,穿起半湿的衣服和他们一起回家。到楼下发现没带钥匙,让姐姐下来开门,万幸她没察觉到炜德的异样,炜德挥手告别,上了二楼赶忙跑去洗澡。
    炜德这次病了三天,Z等着炜德好了,去他家看望他。距离诊所看到炜德过去五天,Z独自到炜德家楼下呼叫她的名字。不消片刻,二楼窗户出现炜德的小脑袋,他跑到楼下为Z开门。看到炜德精神不错,脸色恢复之前的气色,Z为他开心。
    脱下鞋子,穿上炜德家的拖鞋,Z跟着炜德上了二楼,最近炜德的奶奶都在这边住着,老人见过Z几次,看到Z的到来相当客气。“坐,要喝水吗,这儿有零食。”
    “好,不用了。”Z上次过来老人也在家,静静走在沙发上,偶尔走动走动,浇浇花草,上三楼收衣服,看着几个小孩在家中嬉笑打闹,又是说上几句。Z对老人印象很好,非常和气。
    刚开始二人话题围绕游戏,聊着聊着说道用钱去买游戏芯片,再到零花钱、春节红包的问题。
    炜德说道,“爸妈平时做生意都忙,我在店里帮忙没事就吃店里的糖果零食。”他张开嘴,手指一颗发黑的牙齿,“你看,我这颗牙齿已经蛀牙了。我一般和妈妈要钱,他们也会给我一些零花钱,十块二十块这样的,足够我去买游戏芯片了。”
    Z回到,“我家管得严,平时不会给我零花钱,碰到买文具剩下一两块钱爷爷会把钱给我,一般钱是刚够买文具的,我会告诉爷爷要买多少花多少钱,过年的时候收到的红包钱就多啦。”
    谈到过年,炜德表情兴奋不少,说:“过年跟平时可不一样,好多亲戚来家里拜年,二姑给我一个红包一百,大姨给我一个红包一百,叔叔包的有二百,一下子红包钱就好多好多了,一共是一千多块钱。不过妈妈会让我保管好,不要大手大脚花钱。过年的世界吃得很丰盛,全家会团聚,大人喝酒,鸡鸭鱼牛羊,在哪打火锅,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们在天台放烟花,坐上姨妈的车去拜年,可有意思了。”
    Z听到,低下了头,说:“那你们过年节目真丰富,我家里客人拜访,给的红包十块,二十块比较多,我姐的有一年红包钱最少,七十多块钱。过年前,爷爷给我们买新衣服,过年的时候穿上,在大年初一鞭炮声响起前,爷爷跟我说要早点睡,不然待会鞭炮响震天就睡不着了。”
    奶奶在旁听到二人对话,对Z说,“这样看来,我们家炜德过年红包收得太容易太多了,炜德你可得把钱花在该用的地方上。”炜德点头同意,看着Z觉得他也不容易。
    说着说着,光线渐渐暗下来,夕阳西下,Z离开炜德家。走在路上,Z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博得炜德同情,即使他说的是实话,倒也不必跟朋友这么说,她的红包钱少,但他平时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需要钱的是和爷爷说一声,财来很愿意给他。他不用像炜德放学之余去店里帮忙照看,他在家无所事事,干什么也没人管他,他更多时候跟在财来身后做个跟屁虫。
    Z恨自己情绪一上来话就乱说的样子,让他颇为苦恼。他羡慕炜德家的氛围,不羡慕他家的经济状况,一家人有说有笑,相处融洽,事情能够大家一起探讨解决的样子。Z在家里,感受到的是艺花和财来之间的表面客气,家里看似融洽的状态,两人交流并不多。碰面之时像在大街上看到似的,日常叫一下吃饭、打水、做饭这些,除此并无交流。
    更多时候靠的是孩子作为传话筒,当孩子战战兢兢扮演传话筒传话时,隐约察觉到情绪之中隐蔽的部分,一方有怨,一方刻意躲避。家中小辈在家不敢过于放肆,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什么。Z有时禁不住想和炜德说这些,想了想将话吞回肚子。有时不小心说出一些,将它说作普通家庭矛盾。
    Z走到半路,庆幸自己很多话没说。天祥常年在外,家中大小事务财来说了算,财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可他说的狠话比刀锋利多了,气势足音量高。财来滔滔不绝地说得罪他的人的不是,刺得人浑身难受。这么多年来,艺花和财来之间爆发多少矛盾,Z不得而知。但每每如此,艺花都采取忍让退缩的态度,双方经常几天半个月的不说话,这场战役没有波及Z他们,不会受骂,背地里他们也不好受。等到财来气消了,家里又能平静一段时间。Z的小脑瓜想不明白,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是为了这些表面的事情矛盾。
    “不想了,现在家里还好好的,想这些干吗呢,现在这样可以了。”耗费脑力去想这些得不到结果的,直接去问二人,Z没有这个胆量。“马上到家了,到批发这里了,改天我再去炜德家玩游戏吧,家里没有游戏机,下次去炜德家玩个够。”Z回家,在一楼小地毯处剔掉鞋上沙子,走到二楼厨房,母亲艺花洗好菜准备做饭。在外面玩够了把,快去洗澡,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今天老师没布置什么作业。”
    Z对着炜德说:“放学后我去你家打游戏吧。”
    “好。”
    Z一路小跑回家,丢下书包,在楼梯口朝着三啊偶喊一声,“我出去玩了。”拔腿就跑,可谓争分夺秒。平日走七分钟的路,现在三分钟赶到炜德家楼下,炜德正好放下书包,听见Z的声音,带Z上楼。打开电视机,拿出游戏手柄,插入游戏芯片,选择双人模式,开始游戏。
    炜德在学校和Z说要试试配合度高一些的双截龙3,难度比2高,炜德想和Z使用360°转体扫腿攻击,练习好几遍,没法做到同时起跳,Z老是慢半拍,觉得手柄反应不灵敏。 小兵抗揍,打半天才打死一个,Z又不熟练游戏,没一会丢了一条命,旁边的炜德灵活地跟小兵在迂回。玩了十分钟,俊琳和另一个同学在楼下喊炜德,Z对炜德说,你假装没听懂或者不在家,我们两个玩游戏就好了,我们可以一直玩,不用排队。炜德思考片刻答应,没回应楼下二人,过了五分钟,楼下声音消失了。Z与炜德继续游戏,Z心不在焉,半小时后对游戏兴趣缺缺,游戏难度高,他和炜德配合不起来,让他感到沮丧。独自占有游戏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少了朋友分享,Z与炜德话并不多,之前都是三人聊天,Z在旁听他们说,被氛围感染,一旁等待的他感受到游戏的魅力。是我太自私了,今天这么玩很无趣。Z和炜德说了再见,起身离开。

    Z在深圳度过的上一个暑假看似风平浪,实际大相径庭,底下暗流涌动Z并未了解。在Z熟悉店里商品价格以后,天祥经常不在店里,说是送货,要不就说去哪个店老板那里坐坐。天祥撒了谎,不像他所说的那般,实则找那些狐朋狗友去了,反正店里的生意有人看管。暑假前好几个月,天祥认识一班好玩的这些人也在市场附近开店的,无所事事,平时聚在一起打发时间。
    周三下午,Z与天祥一起看店,姑父在家午休。天祥借口去上厕所,去了半天还没有回来。天祥出了店门,朝着日往常的档口走去,去到那里,熟悉的面孔早已坐在那里,
    “天祥,怎么现在才来啊,快坐下。”
    “马上马上。”
    店里的老板两手抓回桌上散乱的扑克牌,快速洗牌,“玩多大的啊,还是20一把?”
    “可以,没问题。”
    老板迅速洗匀,牌洗得沓沓作响,三下五除二分好三家的牌。“谁要做地主?”
    “我要,我拿!”
    “一个4。”
    “一个K。”
    “大王,要不要?”
    “不要。”
    “连对。”
    “顺子。”
    “四个8。”
    “一个3。”
    “没了,哈哈!这个牌真好。”
    天祥从口袋掏钱丢到桌上,“再来再来,你这把牌这么好,我不信你还能一直这么好的牌。”一把下来几分钟,天祥坐那打了一把又一把,今天的运气可一般,输多赢少。不愿服输的他嚷嚷着要开始下一把,就这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天祥摸着口袋知道钱不剩多少了,才想起把Z丢在店里有一段时间了,这才摆手说要走。
    Z以为天祥去厕所很快回来,20分钟过去,还看不到天祥。他不敢多喝水,有顾客来都是买一些Z知道的东西,心底庆幸没出什么岔子。又来了一个顾客。Z问起那人,“你要什么。”
    “给我称三斤面粉。”
    “糟了,这个面粉一斤多少钱来着?”Z暗道,表面上回复客人,“好,这就给你称。”Z撕下一个白色塑料袋,拿着两只袋口挥动几下,拿水瓢装满一瓢顺着塑料袋往里倒。心想:“给他算两块五一斤吧,就算贵了也不会贵太多。”
    “拿好,三斤,七块五。”顾客付钱提着面粉离去。Z就这样做了几单买卖后,天祥大步流星走入店里。
    “爸,你去哪了啊。”
    “我去上厕所,出来碰到朋友,叫我去他那里坐坐我就过去了。”
    “这样啊,那个面粉几块钱一斤。”
    “两块,怎么了?”
    “嗯……我卖成了两块五,卖贵了。”
    “没事,没亏,不用管它,还赚多了一点。”天祥笑着说,而Z有些愧疚。
    熬到六点,店里关门,Z跟上天祥回家吃饭。这时候的出租屋很热闹,两室一厅都是人,天祥一家和姑父一家,快接近十人,挤在一块。每个房间都放了两张床,一个空调,最近几天温度没下过30°,窗子与对面房子离两半米,开窗还是太热,没有空调晚上睡不着。
    晚饭吃完七点钟了,雪莉去厨房洗碗,艺花打开电视让几个小孩坐在那里看动画。天祥被叫入房内,艺花等着和他谈话。艺花把电视音量调大,和财来一起进房间,随后Z看着姑妈姑父也进了房间,发生了什么呢,Z好奇着,不过有电视看他想好好看上一回,在家这时候想看动画都没机会嘞。
    艺花进门后首先发难,“上个月我就听姑父和我说你认识了一帮品行差的人,三天两头跑去那里鬼混,是不是?”
    天祥回她,“也不是品行差啦,就…就…就坐一起玩玩说说话而已。”
    艺花听到,下意识提高了音量,“还在骗我!昨天我悄悄到市场门口那里看了,你都不在,丢下小孩在那里看店还说没有?我在市场找了一圈没找到你在哪家店里坐着。”
    “我去批发那里了,你找不到我很正常。”
    艺花音量提高了几个分贝,“还想骗我,说你去哪了?”
    贞与勇推门进入,开门带出来的冷气流让Z觉得惬意极了,在大厅看电视的他身上还在流汗,虽然太阳下山了,温度要等半夜才降得下来。
    天祥不承认自己做了那些事,贞进门看到这番模样,加入对话中,“哥,别再不承认了,勇之前都和我说了,你这段时间以来整个人丢了魂一样,在店里待的时间不多,经常说你要去做什么,一出去没一段时间都不回来。该你开店的时候你拖到很晚才开店,十点开店还做什么生意啊,哪有人这么做生意的,晚上也是很晚才回来,谁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别人都笑说老板去钓鱼了。你真的没去赌博嘛吗,哥?”
    艺花又说道,“你这样去赌,到时候赚不到多少钱,回家怎么跟阿爸交代,好好想想吧,你想气爸是不是,他岁数大了,你还要这样气他。”
    天祥被二人围追堵截,只能败下阵来,承认自己这段时间都在用钱跟那些人玩。“也没干什么的,就打打牌而已啦,不用多少钱的。”
    艺花急得顾不上吸上一口气,“卖那 (不要这样),好好做生意,收了这条心不好吗,你玩扑克几分钟一把,坐那里几个钟要玩多少把,你有多少钱能坐那里玩,收手别去那里了,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人,诱导你去那里败家的。”天祥还不愿答应,贞和勇一起劝他才勉强答应下来。
    天祥表面应承三人,开始几天确实老实本分不少,没过几天还是打回原样,上了瘾的人可没这么容易戒掉,还没到那个让他彻底醒悟的时刻,怎么劝他,也不过是让他败光得慢一点。看到天祥还是老样子,艺花不愿多嘴,知道事情终究会捅破的,那天会是怎么天翻地覆不得而知。
    事情终究败露,天祥过年只带着700块钱回家,姑父那边都没给钱,都让财来知道了,他大发雷霆。后面财来不管理家中事务,每月给1000块钱让艺花去打理。

    十一
    鼠是Z的同班同学,他个子矮小,一头圆寸,眼睛转来转去像老鼠似的。鼠的父母是庄稼人,从小跟着父母到田里种庄稼的他,体力倍好,学校要求安静的纪律让鼠劲没处使。
    鼠跟同桌打闹,下课时候在班里大声说话,巴不得全班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好无聊,放学后跟我去掏鸟蛋、捉知了,作业随便抄找个人就行。”光是和男生玩闹没意思,还得去欺负欺负女生,看着女生出去教室,把她橡皮藏起来,她回来后找不到,质问他,
    “你把我的橡皮藏哪了。”
    鼠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没有,又不是我拿的,我怎么知道。”
    女孩子问不出橡皮下落又很清楚他在捣蛋,“你把橡皮还我。”
    鼠嬉皮笑脸的,“没有,我没拿。”女孩子只当是橡皮没了,小嘴一撅,看着就要掉眼泪了,鼠见状忙把橡皮还给她。
    “原来是掉在地上啊,还你,下次要好好找找,可不是我拿的。”鼠溜回座位,老师刚进门。
    炜德和Z同桌,鼠坐两人后面。老师课上讲的内容鼠听不下去,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得找点事干,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鼠看到前面两人听课挺认真的,这时他手指头戳一下Z的后背,Z转身看他,两人平时没有交流,无故戳他又是为何。只见鼠贱贱一笑,表情在告诉Z,“我没事做,找你作乐子。”
    Z不想理他,继续听课。鼠没玩够,把目标转移到炜德身上,如法炮制,炜德转身过来,知是鼠的恶趣味,狠狠地瞪了他。鼠有些慌张,不敢再动炜德。鼠把目标转回Z,隔三差五戳他一下,前两次Z还回头瞪他,之后置之不理,那堂课下来鼠戳了Z少说七八次,看到Z没反应就不干了。
    这样做鼠还不够满足,看着Z那骨瘦如柴的样子,不站直一个驼背样,都不敢和别人眼神接触,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以为你很聪明啊,不就是考试考得还可以。”Z那副刚配的椭圆镜框让鼠发笑,“五颜六色的框,跟个蛇皮一样,真丑。”他下课后一脸戏谑看着Z,“看他这样,四眼田鸡!讲外地话的外地佬!”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Z新眼镜是刚配的,财来带着他坐上落砂的车。爷孙先到老五叔家串门,早上到医院验光,中午吃过午饭,老五叔让儿子带着爷孙到熟人的店里去配镜。十一二岁的孩子,双眼已五六百度,度数增长得很快。配镜时Z顾不上老板问他喜欢哪个镜框,随手选了其中一个老板递给他的,“就这个吧,比上个眼镜跟个金丝猴一样好多了。”他指了指那个镜框,就这么配了个眼镜。
    Z到学校上课前就担心有人说他的新眼镜,敏感多疑的他怕同学注意到并提起。同学发现他的新眼镜,“哇,刚买的是吗。”
    “是。”Z快放下心来的时候,鼠嚷着叫着又说了出来。他有些脸红,把头低下,沉默不语,内心慌乱。“糟了,果然还是让人觉得很难看。”
    一旁的炜德早对鼠之前的行为不满,看到他如此说Z,眼神凌厉看着鼠,“你再这样,我去跟老师说。”鼠听到此话,不再嚣张,不找二人麻烦。
    Z从学校回家,到三楼财来那里,今天他不想出去外面玩。Z一下子注意到了新“来客”,一个新式的烧水壶。新式和老式最大的不同在于新式加入了底座,底座连接电源,将水壶放上去摁下自动或者手动,手动可有让水一直加热。财来告诉Z,今天那个老式的水壶坏了,他去隔壁店里买了一个新的,他对于新式的很满意。
    老式的就一个水壶和电源线,水壶胶质的刚买来气味很大,需要放置一段时间;而壶里那个加热的厚厚铁线圈,稍不注意就生锈,更别提这个线圈还容易烧坏,可真娇气。新的水壶材质上硬朗多了,用的材料铝比起老式好太多,财来对此也是赞不绝口,清洗加水静置一夜拿来使用。
    插电式水壶的出现,淘汰了烧火的老式烧水壶,以前装上满满一壶水放到炉上烧,拿开壶盖,看着泡泡从底部一个个升起直到最上面全是膨胀消失再膨胀的水泡。关掉煤气炉开关,提着老式保暖瓶,打开盖子拿出木塞,湿布垫着壶把子,小心注入沸腾的热水,悠着来最好不过,不然热水可就从边沿儿跳出来烫身上了。烧水壶烧久了底部一圈圈的水垢和树的年轮一模一样。Z平时想喝水泡茶从保暖瓶倒出热水,注意些木塞上掉出来的木渣滓,瓶底不够结实的,水烫久了底座溜出来整个瓶身摔碎,留得一地碎渣子。
    和烧水壶配套的还有那口大锅,一样的材质,更大的体积,拿来烧一家人洗澡用的水,小孩子洗澡一锅水绰绰有余,碰到女人还要洗发,少说也是一锅半。小孩还小的时候,一锅半的水,两个孩子一块洗,热水到灌入红色大澡盆,先备用一部分给两孩子洗头,洗完头让他们进澡盆洗简单不少。大人或者青春期的孩子,热水倒红桶,自行解决。Z负责把水提到三楼给财来。热水器的出现解决了每天家里忙碌的烧水洗澡准备工作。
    Z家左右邻居有一家是卖电器,另一家托关系在镇政府上班。家里不少电器从邻居家买的,热水壶、风扇、电视、排气扇。因老式热水壶容易坏前后买了好几个,风扇质量一般,转着转着外层的保护罩松了掉出来了,所幸用着还凑合,得注意安全,风扇也买了好几个,人多几个房间得备一个。
    财来从隔壁买的电视并非家里第一个电视,第一个是康佳的黑白电视,质量不错,用到了使用年限坏的。财来从隔壁买了台电视回家,质量跟风扇一样不容乐观,用了两年质量开始出现问题,画面频繁出现雪花,后来直接画面显示异常没办法看,先联系售后,后来修了还是出问题,又找了一次售后,又出问题。财来找当地的修理电视的修理,前前后后修了好多次来着,后面换了电视主板,就能用相当长一段时间。电视劣质质量让财来困扰,电视主板多半是次品,为了赚钱照旧拿来销售。
    排气扇是个好东西,两家邻居在夏天的时候都会用空调,而空调外机排出的热气,跟着外面热空气一起跑到家里,在靠近两家的房间里感受最明显,晚上睡觉跟烤火炉一样。这时候风扇吹出来的也是热风,没多大用处。财来想了想跑去买了排气扇,中午的时候把放在楼梯窗口,用木板卡住后部让排气扇站稳。排气扇电源线不够长,财来拿个排插从三楼门口弄到二楼楼梯平台,因排气扇是排出式,家里热空气被抽出一部分,家里也开始凉爽起来。不过Z不明白,构造跟风扇相同,怎么效果却相反。
    Z看着大姐买了磁带播放器,除了听英语课本的磁带,还去学校对面三味书屋买了流行歌曲的磁带,电视和磁带都播放着各式流行情歌。Z跟财来要求也要买一个,财来带他到市场那里买了一个体积小声音大的播放器,扁平造型,酷似一本小书。磁带能收录10到12首歌,基本上是时下最新流行劲歌金曲。按照个人偏好,好听的能有一半以上,一张卡带卖五块钱。听过大杂烩磁带,Z觉得还是差了点意思,店里周杰伦的磁带特别多,Z在家里听过大姐在放周杰伦的新歌,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张。
    Z还记得大姐张磁带纸的封面,左边是周杰伦的专辑封面,右边的字写着华语流行天王,R&B小天王,懵懂的他不知道什么意思,放入磁带播放后令他有些诧异,不同于平时听到艳俗的情歌,新奇的节奏、多变的曲风、相对隐晦的歌词(不是直接情情爱的),特色鲜明,一下子就入迷了,那段时间Z有空就坐在角落守着播放器听歌,体味曲中的情感。
    Z得到磁带播放器还不满足,几次和财来路过商场,看着玻璃橱窗最上面的小霸王,想跟财来要一个,他看着上面的标价,“89”,不算贵,财来给得起,但是Z开不了口,他近视度数这么高,财来和艺花巴不得他不要看电视,这种让孩子沉迷的东西大人又怎么会同意给他买。财来勤俭节约,自己省吃俭用,为了把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Z的朋友都有游戏机,Z不止一次羡慕,也想拥有一个,但总是开不了口。Z又一次看着游戏机,心里鼓起勇气告诉财来自己要买,转过身看到财来坐在旁边沉思的样子,想说的话跟迷雾一样被一阵风吹散了。
    “爷爷,还坐吗?不坐了我们去其他地方走走。”他挽着老人布满青筋枯瘦的手,上面一点又一点的老人斑,手臂的颜色是黑黄色的。

    多了一门英语课,Z不当一回事,单词随便背,语法不学,期末考试考个六七十分差不多了,反正他的语文和数学还是九十多的,班上排名只看两科,Z还是能在靠前的名次的,过了期末考,后天拿张家庭报告书假期开始了。
    时间一晃到了后天,Z七点吃过早餐出发去学校。操场上每个班占一个位置,看到班主任从校门或者教学楼走来,一班学生蜂拥而上,其中夹着几个家长,跟班主任沟通自己孩子学习情况、学校里的表现。
    班主任叫到Z名字,递去一张纸,下面是各科成绩,语文数学英语美术体育,各种科目一应俱全,大部分写了九十多,英语八十。上面写着对Z的评价,什么聪慧、老实的尽是一堆奉承的话,一年级到六年级,一个班上这么多人,也是为难班主任尽量写得不重样了。
    “一张纸而已,家长带着小孩过来不是浪费时间吗,让他自己来不就好了。”Z一路小跑回家,把红纸递给两位家长看,应付了事。财来平时对Z成绩不会过问,知道他学习不会落下。
    Z不用写作业,百无聊赖,正逢电视上热播仙剑奇侠传一,多个电视台抢着播放,这部根据游戏改编的电视剧大放异彩,故事情节从喜到悲,透露着一股凄婉的哀伤。Z看着李逍遥一步步变强,宛若自身也变强了一番,欢欣鼓舞。最令Z开心的还是逍遥与灵儿能在一块的情感,他追着剧情总希望能够看到主角打败反派,最后携手逍遥一生。这毕竟不是童话,不是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结局也未能让Z如愿,结局两人阴阳相隔,Z只觉一阵痛惜,他那天坐在阳台的防盗栏上,嘴里哼着剧里歌唱的歌曲,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楼下街上的人要是看到Z这副模样还以为小孩子小小年纪被家长虐待了。Z仰天流泪唱着歌,独自感叹剧情不公,回忆最初的快乐情节,Z对于感情增加了更多幻想,异常渴望拥有一段深厚的感情,结局让Z伤心了一个星期,不愿再看重播。
    镇上掀起一股新潮流,一批网吧雨后春笋般地出现,洗刷当地的年轻人。下至小学生,上到三四十岁的成人,消遣手段都变成了去网吧上网。网吧一度成了某种高端消费场所,毕竟家里有电脑的那是少数家庭。一台薄薄的显示器加上主机,连接上鼠标键盘,可以实现很多娱乐功能。网吧老板新买的显示器,外封塑料片都舍不得撕,直接摆在台上使用。老板租下两层楼,摆上七八十台电脑,场面够闹腾的,每台电脑有人使用不说,走道上挤满了等着上网的人。
    来网吧玩的人之中,玩游戏的占据很大比例,还有一部分是女生来聊天的,用QQ和五湖四海的朋友交流,嘀嘀嘀和叩门的声响是网吧最常见的声音了。打开电脑登录QQ几乎是每个人做的第一件事情,逛空间发说说写签名踩别人空间,一套流程下来,加上若干好友花掉相当长时间。
    玩游戏的花样多,流星蝴蝶剑、侠盗飞车、CS1.6、QQ三国、劲舞团、跑跑卡丁车,各种花样游戏总有适合的一款,玩游戏的后面会有好几个小弟站那观摩。游戏看等级、技能、连招,单机游戏练习连招过任务,网游充值属性更多,游戏时长限制,想要好的装备地强化锻造,除了花钱,要不就在游戏里努力赚钱,玩家戏称自己“搬砖”,为了屏幕上跳出惊人数值,在游戏里耗费心血,不断研究各种跑图打怪攻略,提升等级学习新的酷炫特效技能,游戏开发商会开发新的地图装备刺激玩家,提高任务难度,让玩家投入更多时间。如此循环,直到榨干游戏潜力走下坡路,推出新的东西的周期慢下来,做些小修小补的工作。游戏热度高的时候,在网吧看到半数机子都是在玩一个游戏,传出来一样的背景声,热潮退去,十台看到一两台,剩下玩得久的人还在玩,说是情怀,到最后不再进入这个虚拟世界。
    网吧像个当代的小茶馆,有来玩游戏的、聊天交友的、看电影的,偶尔还能看到炒股的,什么样的都有。监管不严给了网吧老板操作的空间,机子上面不仅有单机游戏,还有各种电视剧电影,对于大部分热血青年来说,藏在某个盘的岛国小电影才是最劲爆的,有码无码都有。脸皮薄的偷偷躲在角落机子那儿看,脸皮厚的公然在那里看,还把声音放出来,讲着本地话评头论足女主角的身体。旁边的人装作没看见,戴上耳机,心思放回游戏上,偶尔瞄一眼。
    网吧也是个资源爱好者的地方,歌曲电视剧电影,打开迅雷种子下载链接,挂在那儿下载,回家方便看,U盘、Mp3、Mp4很常见,碰到电脑本地有的资源最方便,直接拷贝,免得下半天未必能下完。网上资源良莠不齐,开始速度尚可,到后来一动不动,怎么都下载不好,又碰到只有这样一个资源,不下完浪费钱和时间,把人挠得心痒痒的。
    网吧鱼龙混杂,好的机子三小时块钱,差的机子两块钱。里头有一些用的还是厚的显示器,配置也一般,系统用的XP,网费便宜在这些地方,适合聊天交友逛逛空间听歌的人。若是勉强拿这机子打游戏,不是卡就是掉线蓝屏的,让人怨道手上两块钱丢水里了,没啥体验,光是开机重新登录时间就没了,右下角弹出余额不足请充值的提醒。
    二楼上机的人能听到楼下网管主机的语音播报,“有卡余额不足,请提醒充值。”每过段时间响起一次。上机的人偶尔也好奇,网管的机子配置会有多好,是否什么游戏都能玩,空间有多大,是不是想找什么电视剧资源都有。
    网吧里环境不怎么样,没烟灰缸,碰上抽烟的,烟雾缭绕。键盘上都是烟灰,膈应人,恰好只剩这台机子,只得吹走部分烟灰,强行说服自己。在网吧,开卡充值,充得多送得多,对于经常上网的网虫来说很实惠,比起直接掏钱上能上多六分之一的时间。网吧在人少的时间段也有特殊的收费,所谓的通宵。晚上12点到明早8点,收费10元,选择通宵的有玩游戏的,追剧的,也有某些看动作电影的,能熬够八小时可谓强人,熬了四五个钟倒头睡在键盘上不在少数。
    Z看起来是个好孩子,老实遵守规矩,不做不该做的事情。实则不然,在深圳过暑假那段时间,Z悄悄动手脚没人发觉,除了他二姐雪玫,毕竟二人可是“师徒”关系。雪玫在店里帮忙,乘着大人去上厕所间隙,打开收银柜,抽走一张十元或是二十元,折叠两下放入口袋,当时作案Z也在场,雪玫料定他不会泄密,事实证明确实如此,Z看到雪玫这么做,他如法炮制。家中吝于给零花钱,有这等机会还不赶紧把握,收银柜的钱是随意放置的,无论谁都是收了钱打开柜子往里一扔关上,等到晚上收摊再清点数目,只拿底下的钱,根本没人知道。
    一天拿十块二十块,一天天下来,数目越来越多。Z拿了钱一直放在随身口袋,睡觉也如此,不知雪玫是如何保存,Z猜她是放在行李包里,包里除了衣服平时无人注意。钱拿到220元Z收手了,口袋鼓起来有些显眼,每晚洗澡都得先把要穿衣物挂好,掏出口袋里的钱放入洗完要穿裤子口袋里,再确认过一遍才洗澡。
    回到湄林的二人翻身做地主,这时候口袋里的钱比过年还厚实。雪玫大丰收了,开始花钱买东西。雪玫小卖部买吃的、买书、买画笔纸张。Z一开始拿着这笔巨款不知道做什么好,平时没有花钱买东西的习惯,但眼睁睁看着朋友三两天去小卖部买东西吃他也是眼馋的,钱放进口袋,溜出家门往小卖部去。一罐八宝粥五毛钱,一袋冰冻结冰的冬瓜水一毛钱,冰淇淋、冰棍五毛钱,一大包辣条五毛,长长的彩色棉花糖两毛,健力宝两块钱一瓶。小卖部就是孩子心中又一天堂,太多美妙东西在这里,还有小玩具炸鱼的鱼类,红蜘蛛,小拼图,小小一间小卖部,能放下多少孩童期盼的可以用钱购买的快乐。
    Z目光在各种零食上游走,最后拿了硬邦邦的冬瓜水跟棉花球,吃得快又不占肚子,吃完回家照样吃下三碗饭。Z舔吮冰爽,大口咬下棉花糖,拍拍手抹抹嘴毁灭犯罪证据,嘴唇冰冻的稍许许通红,其余隐藏得不错。
    照这么看,Z的钱也能花上很久咯?不然,前面提到的网吧,对于Z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雪玫被朋友带着去网吧,之后Z被雪玫带去网吧,走入一段迷途之中。
    “今天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是吗,去哪里?”
    “网吧,宇阳网吧,听说过吗。”
    “没有,那走吧。”两人窜出房间,没和家里人打声招呼,下楼梯。钥匙插入锁孔,扭转一圈,锁芯向内推进,静静把门关上,钥匙旋回来,两人走到小路出口才开口说话。
    十二
    天气转凉,艺花清晨起床,待粥煮熟,拾起地上脏衣物塞满红塑料桶,提着桶到“汤”洗衣服。“汤”是在Z家后附近的一处人工温泉,占地三百平方米,不分男女池,分冷热池,一道小薄墙隔开。艺花习惯在入秋或者冬天到那里洗衣服,先用热水搓洗,再用冷水冲干净。早上去汤的大多是妇女去换洗衣物,有管理员打扫卫生,外边设有公厕。
    汤后门小径部分实在脏乱,常有路上突然闹肚子的男人顾不上跑到公厕,月黑风高,周边除了暗淡的月光,没有更多光线,急匆匆到小径处蹲下,解决问题,扬长而去。杂草茂密,包围了汤的后部,魔爪伸向小径,意图关上小径的入口。地上被绿毯遮盖,这让肚子闹事的男人更加肆无忌惮,汤后部臭气熏天,没人愿意接近。
    中午的时间,有妇女带小孩子过来汤洗澡,天冷之时,让年纪尚小的男女童过来这边洗头洗澡,晚点不用操心洗澡的事情。热水器还未普及的年代,不少家长让孩子早早洗澡,烧水洗澡要不少时间,越早不会跟晚饭的准备起冲突。
    除了被母亲带来洗澡的男女童,中午过来洗澡的还有上了年纪的大爷,中午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时间,等到三点后,脱下衣服洗澡已经太冷。他们拿着换洗衣服,有的手拄木杖,不慌不忙走向汤。脱去一身衣物,坐到热汤之中,搓洗身子,感受翻涌向上的热水,热气氤氲,身上的酸痛被热气缓解。孩子站在水上打闹掀起水花,不顾母亲要帮他搓洗头发。
    艺花和往常一样到汤洗衣服,走出门口,一只麻雀在墙角静静地站着,个头不大,一身灰衣,不时扭动它的小脑袋。艺花走上前去,鸟儿不害怕,没有飞走,依旧在原地。她定睛一看,鸟站的姿势有问题,有一条腿受伤了,她左手拎起这只小精灵,右手提着一桶衣物回家。
    艺花到家后,在二楼门口放下桶,到房间找到一个铁笼,将小鸟放入其中,铁笼买来抓老鼠用的,还没用它捕获过老鼠。她告诉孩子在路上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鸟儿,几个人纷纷上前围观,家里没养过动物,这个小生灵的出现在这里让他们很是好奇。鸟儿没有畏惧,依旧保持被艺花捡到前的模样,眨眼睛摇动脑袋观察四处。
    艺花在走廊拧衣服,用撑衣杆把衣服挂晾衣杆上。
    Z问道,“老妈我们能养这一只鸟吗?”
    艺花没回头,继续晾衣服,“不行,等它的腿养好了就把它送走,它属于自然,你不能把它留在家里,它会不自在的。”
    Z无法反驳,艺花说得对,只是Z想要家里有只宠物,为家里带来些许活力。死水般平静的生活蕴含着不确定因素,一旦发难,直接席卷整个家庭,表面的平静能维持多久不得而知。
    五天后,鸟儿的腿恢复正常,在这期间,艺花给它喂米粒,一个小碗盛着水在旁边。财来称赞艺花的做法,认同鸟儿应该回归自然,而不是私心将它留下。这只受伤的小鸟令Z回想起小学时犯下的错误。
    那是Z五年级的事情,Z在班上认识了一个叫保权的男孩,家在Z家后门路口和Z亲戚糖店在同一条马路边上,隔壁是招待所。
    Z下课走过保权课桌,保权和同桌讨论着放学后去象屋村的小树掏鸟窝。“Z,你顺便一起来。”
    听到能去一起掏鸟窝,Z开始雀跃。“好,放学一起。”
    三人放学后先到保权家,保权和父母交代自己要出去玩,书包丢椅子上出门汇合。保权父母忙于工作,家里三层楼只一层稍许装修了下,二三层还是粗毛胚,哪有什么时间管他,他想干什么就随他去,别犯事就行。
    三人在前方路口直行,穿过象屋庄门,这里房屋低矮,前后屋一条狭窄小巷相隔,单车碰到对向驶来的摩托车,双方有一方需要让行。
    三人走到巷子边缘,这里有一棵两米六的树,想爬上去轻而易举,树并不高大,枝叶不多,“前两天我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这上面有个鸟窝,我就想着这几天看看里面有什么。”话音刚落,保权手脚并用几下爬到树丫,鸟窝在他唾手可得的位置。他依着树枝,手缓缓向前,抓住鸟窝边缘,往怀里收。“我拿到了,等我下来。”他把鸟窝传给在树下高举双手的小伙伴,自己从树上跳下来。
    “一、二、三, 一、二,两个鸟蛋,三只刚出生的雏鸟!这次收获不错。”保权说完,丢掉乱糟糟、失去用处的鸟窝。
    “我们分享一下吧,我要一只小鸟,一颗鸟蛋回家孵化;Z,给你一只小鸟。”剩下的归到保权同桌,Z全程没做什么,光是站在树下看着,能分到一只雏鸟很不错了。放学前乌云蔽日,这时天上已经聚集相当数量的乌云,“快下雨了,赶紧回家。”Z与保权一路,另一个同学走另一路。保权到家,在门口和Z告别。Z走没过十米,雨滴答滴答下起来,越下越大,Z顾不上背上的书包,用腰间衣服把雏鸟包住,避免它淋雨。
    晴朗已久的天积攒足够的水汽,天空的眼泪哗啦啦地向地上倾泻,给大街小巷、山上山下来一次大清理。Z跑回家里,衣服被打湿一部分。Z将鸟儿放到房间里,几乎没毛的雏鸟,刚出生没几天,眼睛都睁不开,整个粉红色身体蜷缩成一块,不仔细观察还发现不了它在轻轻战栗。
    Z不知道该喂什么给它吃,外面下雨,没法出去抓虫子喂它;花盆里的小螺有壳,小鸟吃了消化不了;他想来想去从剩饭挑出几粒米,勺子装了点水,拿去喂鸟儿。鸟儿离开鸟窝后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力气张嘴,看到这种情况,Z到三楼结结巴巴地告诉财来来龙去脉。
    老道的财来不用下楼也知道鸟儿已经半步迈入死神关,这种情况下做不了什么。他训斥了Z一通,责备他的贪玩和自私,“别人叫你去掏鸟窝你就去,他们有经验的,带回家能养活,你能做什么,把一只刚出生的幼鸟就这么带回家,你怎么把它养活?鸟儿妈妈发现自己的孩子被你带走了,你说它会多伤心?”Z没法作答,他眼睛盯着地板,紧张、不安、无奈、懊恼各种情绪涌出胸口汇集到大脑,他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能像别人一样能养一只小动物,别人家有猫狗鸟,他什么都没有。他也没有哥哥弟弟,天空能哭,他没有地方可以宣泄他积攒的负面情绪。艺花在家中如履薄冰,Z感受到家中那种僵硬的氛围,他不想给别人带来负担,只能把一些长出来情绪吞回到肚子里面去。
    鸟儿撑不到半小时,断了气。财来劝Z下次碰到这种情况,三思而后行,Z点头同意;雨停,Z挖洞埋葬这只可怜的雏鸟。

    俊琳叫Z放学后到他家里去一趟,俊琳要回家收拾一下房间再出去玩,最近他的房间乱糟糟的,被他母亲说了几遍。Z来到俊琳的家门前,俊琳家除了晚上睡前和没人的时候,平常一楼的门都是开着的。Z发现门口有只可爱的小金毛,性格温顺,趴在地上吐着舌头,乖乖地看着Z。有段时间没来找俊琳,没想到他家多了只小狗!
    Z先走出屋檐到外面空地去喊俊琳,俊琳在二楼阳台探出脑袋,“Z,等等我。”
    Z回到屋檐下,蹲下观察小狗。小狗也不怕他,趴在地上望着他打了个滚。Z就这么看着狗自己在那玩了几分钟,俊琳从楼上下来,“怎么不进来坐。”
    “没事,在外面站一会,你家什么时候养了一条狗啊。”
    俊琳笑着回答Z,“上个星期吧,有个亲戚过来家里坐,送了它,说是好几个月了,还小,送过来这里。它叫阿福。”俊琳看向小狗的眼神满是宠溺,显然对狗狗非常满意。
    “走吧,我们出去玩,去找炜德。”
    “好的。”
    早晨九点多钟,Z习惯性在阳台上随处看看外头大街上情况,一只小狗从俊琳家方向跑到Z家楼下。Z心想,“这不是俊琳家的狗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Z想来应该是狗狗自己在家里无聊,跑出来溜达。“家里有什么可以喂狗的没。”Z想了一圈家里早上吃的东西和橱柜里的储备,没有适合狗狗的食物。橱柜顶层那一袋剌珀(猪油渣)引起他的注意,“这个应该可以给狗吃。”
    Z解开袋子,拿出四个,来到阳台前,“阿福。”狗狗听到声音,来到正下方,Z丢下一个剌珀,阿福吃了起来,没几口将它吞下,把头抬起看着Z,吐着舌头摇了摇尾巴,显然它还想再吃。“太好了,我这里还有呢。”Z丢下剌珀的速度越来越快,这身手堪比豪掷千金的富豪。阿福把Z丢下的大部分吃掉了,几个在角落的它没去吃,它吃得差不多了,望了眼Z,跑到别的地方玩儿去了。
    后来阿福又来了几次,Z照旧喂它剌珀。等他下次去找俊琳,俊琳的母亲问他,
    “Z,阿福去过你那里了吧,有没有喂它吃什么东西。”
    Z支支吾吾,回答自己为了剌珀。“哎哟,你不能喂它吃这个,难怪它最近拉肚子,下次不能喂它吃这个了。”
    “好的,我知道了。”
    阿福之后再到楼下,Z没再去喂它东西,看它在楼下走动,绕着圈望向楼上。没了食物的诱惑,有一阵子阿福没来过Z楼下。
    Z去俊琳家叫他,楼下不见阿福的身影。待俊琳走出家门,“俊琳,最近怎么不见阿福?”
    “阿福吗,它被人偷走了。最近狗肉涨价了,湄林出现很多偷狗的,阿福很有可能被那些偷狗的贼抱走了。”说完黯然伤神。
    Z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俊琳。“走吧,我们去找炜德出来玩。”
    初二这一年对Z来说是分界线,在这一年开始,他的体内某种冲动、欲望、渴求跟着身体发育的节奏,Z对班上有几个好看的女生他了如指掌。长发最佳,中偏短的亦可,他更侧重女生好不好看。乖巧的、可爱的、有点顽皮的,各有各的美妙。不过,Z万万是不敢和女生搭话的。Z没坐在女生前后,他频频将头转到女生那一侧,假装在看她身后窗外的风景,看似对景发呆,实则偷看女生侧脸。从柔顺秀发到黑溜溜有神的大眼睛,小巧的鼻翼,粉嫩的朱唇,耳朵到下巴的脸部线条,盯上一小会,在脑海中保留几分钟的印象,随后越是拼命回想,忘得越快,必须假装不在意再偷看一次把丢失的细节逐一补齐。
    班上有两个好看的女生,一个是之前坐Z右侧的女生,那天她穿着短裤,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背上;女生课间趴在桌上睡着了,Z看了一眼她修长的大腿,腿上的黄皮肤像一层薄纸皮下得某处处青筋肉眼可见,交叉环绕。Z在课上不常看女生,大部分人在关注台上的老师或黑板,没跟着做的人格格不入,是看风景还是看人,自然逃不过老师老练的眼睛,因此被通知家长就麻烦了。
    Z喜欢女生吗?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怎么样算喜欢呢?老是想到她,忍不住不看她是吗?但Z的这种情绪只维持在学校里的时间,放学后见不到女生以后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Z想和她说话吗?毫无疑问想,但她似乎不想和他说话,Z不去主动认识女生,只晓得偷看她。Z是自卑的,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两颗大龅牙一说话暴露得明明白白,他不爱说话,不想被别人注意到他不好看的地方,即便侧脸把它暴露得一清二楚。炜德和他不一样,清秀内敛的五官,成绩又好,女生很愿意和炜德说话,问炜德问题和他聊天,羡慕炜德,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焦点,老师喜欢,同学喜欢。Z又想起初二那次期中考试,他跟小丑一样,着急逗笑那单纯女生,自顾自地表演恶搞表情想引起女生的注意,内心在自嘲像个跳梁小丑。考试结束后Z不忘嘲笑自己一番,“我果然是小丑吧,当时欢声笑语,现在两手空空。”嘲弄完自己的丑陋一面以为已把它逐出身体,再次变成完美之人,竟让他当时心满意足,产生错觉。那次意外表演花完了Z好几年卖俏的能量,他初中后来的生活没再做过类似的事情。
    Z不和女生说话,在学校里和陪朋友的交流很少,坐在教室里当一个局外人,周围发生了什么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他上课尽可能地听,听不下不勉强,习惯性进入自己的神游节奏,拖到下课,整个人随着吵闹的声音,融入空气之中消失。那些不说话的同学也是一样,像慵懒的猫一样侧身看着吵闹的周遭,整个身体一动不动,偶尔眨眨眼,有时候他们会对上眼,知道对方也是一样的状况,眨一只眼睛表示问候。
    “放学后念到名字的人到二楼六班集合。”班主任课后在台上念到一串名字。名单末尾赫然出现Z的名字。名单上的学生成绩处于一般中等的层次,想来是老师商定要给他们打好基础。
    Z来到六班坐下,此时班上学生到得差不多,大部分是一二班的学生,还有几个其他班的学生。学校在学校周五增加一节课,上的科目由学校确定,帮助学生梳理基础知识中出现的问题。英语老师迈上讲台前给各组发放资料,“这是音节音标的相关知识点,回家看多几遍,知道如何发音单词记起来简单不少,把磁带播放一下,跟着磁带的发音结合音标来背单词表。”说完,老师到台上给学生讲起基础语法知识。
    “英语中有五大基本句型结构,主谓、主谓宾、主系表……”老师在黑板上一一写下五种句型结构,“拿我们最熟悉的主谓宾来看,I love you,最简洁的主谓宾形式,主语、谓语、宾语一目了然,在口语中可以省略了I,直接说love you。”从最基础的语法讲起,Z要接受起来不成问题,虽然他之前课上没听过主谓宾这些词,自己想想大概知道什么意思。老师在台上讲到其他句型结构,Z一并耐心听完。在知道名单有他的时候,Z内心知道他并不是没被(老师)注意到的,补习课上要更加认真听讲,希望能够追上炜德。
    课后,班上学生没有着急离去。彼此认识的在一块讨论了一阵,唯有这机会想把老师课上讲得没弄明白的知识点和同学探讨清楚。Z把水泥灰色的资料折两半,夹在课本中间。现在班上背书包的人三分之一左右,上午最多带三本课本,下午两本,没有多少东西背书包积累得很,课本上加上一支笔,手拿轻松多了。夏天背个书包在路上走,带了个闷罐一样,到教室把书包卸下能察觉到身上散发的一股热气,背上被书包缠得密不透风,相当不自在。
    Z赶回家,把资料纸拿出来,到房间格子里翻找初三的磁带,磁带没用过,只打开过一次。磁带刚发下时Z图新鲜打开看一下,很快又关上,磁带一股塑料味,轻微刺鼻,Z把磁带放入播放机,对照课本,结合资料,坐在地上琢磨其中的微妙之处。一个单词音标如何串起来发音,和它本身的拼写的关系,Z听多了能琢磨大部分意味,少数的变化需要回想老师课上说的特殊情况。
    单词的拼写和发音大体被解决了,第一节课就为Z解决了不小的问题,开了个好头,英语让Z觉得不是那么头疼了。说出英语单词,念出英语句子的时候,他心底涌出莫名的喜悦和满足感,它(句子)表达的东西在身上涌动,说得越多,整个人越自在,这让他想起小学时念语文课本的时候,感情投入到其中,相当轻快,闭上眼在脑海中上演对应的情节。
    十三
    财来见下午阳光明媚,想着乘天气正好,到外头摘点草药回家。财来牵出那辆二手自行车出门。从家出发,沿去佛寺的大路前行,到埠尾桥处,财来的长裤裤脚卷到齿盘中,他整个人摔了个结结实实,右手先着地撑着,伤得最重。
    往草药的山在油站对面处小山,路程刚过一半,财来摔伤,他拖起车准备往家里走。路上摩的司机看到老人摔伤,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财来挺直身板,朝他挥手,“不用,没有什么事,多谢你的热心。”财来左手牵着车,保持以往走路的速度往家里走,十二分钟后到家。
    财来用左手在裤兜摸索一阵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把自行车放好,走上三楼。裤脚卷到齿盘部分沾染油污,其中一部分破烂,财来到厕所清洗双手,换下肮脏的裤子。收拾完毕后,Z正好放学回家,来到三楼看到财来正在抹活络油。“我想哒诶寡粗去阕过青草,磨想掉路上博掉,现在手啼死。(我想着下午去弄些草药,没想到在路上摔了一跤,现在手痛得很)。”
    财来的手腕现在火辣辣地疼,从手腕处的疼痛扩散到手掌,里面的筋络错位。“之前穿长裤骑车都无事,今日衰告博掉,衰就掉。(今天倒霉摔倒,倒霉就认了。)”财来拿出狮子油、保心安油、活络油每个各擦过一遍手掌与手腕,从手腕处朝外抹,“出力(用力)往外抹。”财来抹的时候眉头皱起,继续增加力道,想让经脉因热度和力度舒张开,然后回位。他越发用力,整个手肿了起来,抹过一轮,把三瓶油放到南阳兄弟烟筒罐,里面的烟早已抽完。
    Z见财来全程没吭声,认为财来的手不要紧,坐在一旁看着财来抹活络油,空气中浓厚的薄荷、樟脑味。财来用力活络油抹痛处,用手毫不留情拍打痛处,手被拍得肿大起来。艺花在外回家,在二楼听Z说到财来摔伤了,上三楼问财来伤情。“没事,不算严重,我抹(油)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过了一周,财来的手好上大半,剩下的疼痛减轻得很慢,两三天过后,财来感觉相差不大。“手硬,还是舒展不开。”稍稍动一下,敏感的神经发出指令告诉大脑情况不容乐观。财来摔伤手后没心情出门,在家一遍的抹活络油、狮子油,干没一会,他很快又抹上,宛若整个手掌泡入之中。那几天Z看到的是一只发红隆起的手。
    Z如往常把打上一桶热水提到三楼,放到厕所外。“放外面,我要套(加)点冷水。”财来不让家人帮他洗浴,自己呆在厕所二十多分钟后出来。“(脏)衣服拿下去,让你妈给我洗下。”好在这时候是夏天,洗久一些无所谓,在冬天寒冷的气候下,财来这个情况洗澡挺麻烦。“运气好的是没在冬天摔倒,冬天活动不方便,洗澡的冷到感冒。”在冬日,财来下午三点就洗澡,特别冷的时候,财来要把拉一个排插上电热气扇,打开对着厕所,再进入厕所洗澡。
    财来的情况持续半个月,他自己说道没多大好转。“可能以后的瘸着一只手了,现在这个手转不动,只能直上直下。”
    财来手受伤没多久,Z的手也受伤了,他伤的是右手,由于单杠引起的。在第二学期刚开始,学校突然宣布全市中考增加体育项目。体育项目满分十分计入总分,包含男生单杠,女生仰卧起坐,50米跑两个项目。班主任那句“一分能超过X人。”的话牢牢扎在学生的脑海,重视成绩的学生知道满分标准后着手锻炼起来。50米满分标准男生跑进7.5秒,女生8秒,满分5分;单杠15个满分,仰卧起坐49个满分,满分5分。
    放学后,学生到操场上练习各自的考试项目。50米突破点在起跑的反应速度和跑步速度上,体育老师课上进行一番详细讲解,要求学生课下多练习起跑姿势和加快对起跑指令的反应。Z在课上草草完成,放学后看到同学在泥沙操场上蹲下做起跑训练,他拉不下脸加入其中。“沙尘那么大,蹲下去被其他人看到多傻,我不想干,太傻了。”
    Z更多地跟着认识那帮人在单杠下看他们练习。有个住宿生,名叫丙松,家住狮排,和艺花同一个镇区的,大家习惯叫他阿丙,他看着瘦,一身可是结结实实长的肌肉。别人要借着腿摇晃的力做上几个,阿丙轻轻一跳抓住单杠,整个人纹丝不动,肱二头肌爆炸隆起,稳稳当当做了二十几个,在别人怂恿下,晃了晃腿做到力竭,一口气做到四十个后跳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昭何身板比丙松瘦弱不少,看起来弱不禁风,在单杠上的举动却着实吓人一跳。他在前面十几个的时候也不费什么力气,背部三角肌能看出长期锻炼的痕迹,到后面需要摇腿发力,站在一旁的同学帮他一个一个地数着,力竭后总个数比阿丙少两个。昭何后边做引体向上的时候,双腿摇晃幅度不小,伴随着这股晃动,把他自身全部能量一股脑的爆发出来,快速地完成二十几个。
    摘下眼镜的昭何大变身,在单杠上无所不能,和平时给Z的形象大相径庭。平时Z看昭何课下拿出MP3播放他最喜欢的迈克杰克的歌曲,穿着大码的运动鞋,说是穿脱方便,边听歌边晃腿,带着椅子一起摇摆。Z和昭何熟悉后能说会道,讲了不少搞笑的话,偶尔说些疯言疯语,更多时候是个很谦虚的人,虽学习成绩一般,但心思是放在学习上的。昭何和老郑、振博是小学同学,打街机三国技术了得,用赵云一币能杀到副本后半程。老郑更厉害些,家里开的街机店,是整个湄林最大的街机店,从小玩到大,耳濡目染,包括在某个场景怎么使用BUG。
    Z开头总是看同学上去练习,俊琳、炜德上去做了几个跳下来,没看到Z上去过,他们劝Z上去做几个。“快要考试了,你不上去练练吗?”Z摇摇头,他不想上去出糗,他现在只能靠着跳上去的力做一个。大伙各自练习后一起回家,Z自知拖下去不成办法,他打算周六日再去学校练习练习。
    周六早上,Z从学校后门直奔单杠处,一路经过菜园和破败的祠堂,来到单杠下,借着力做了一个,想要再做一个,僵硬的身体拒绝了大脑发出的指令,Z扭动着想向上拉动身体,孱弱的双手无法提供足够的力量。Z想起昭何说的话,做不了就先在单杠上吊着,他抓着单杠挂在那儿撑住。操场上有个老师经过,走到篮球场边,Z看到马上跳下来,他选周末的时间就是为了没人看见,学校里要完全没人进出是不可能的,等着老师走了他重新跳上单杠习惯吊着的感觉。“差不多了,下午再来吧。”下午Z早早来到单杠下,想趁着没人继续适应一下,篮球场上五六个人在那里打着球。“算了,明天再来吧。”
    周日早上操场没人,Z跳上锻炼了一会,发力后跳下来休息一会。Z突然想到同学们做的时候都在借着晃腿发力,为什么他不试试呢?“哎哟!我真傻!”Z马上跳上单杠模仿同学的姿势。Z不习惯晃腿,上去没晃起来,无奈之下只得跳下来,他细细回忆同学做的情形,想完打定再来一遍。Z跳上抓住单杠,借着腹部和双腿共同发力,加大摆动幅度,从下半身获得力量,成功地完成一个引体向上。Z故技重施又做了三个。“太好了!我也会摇了!”Z满意地从单杠跳下,心里乐开了花走回家。
    掌握诀窍后,Z在两周内进步神速,最多的时候一次做了12个。满分有希望了。一日,昭何向他们展示单手做单杠的本事,不急不躁做了五个,引来周围人啧啧称奇。近来进步不少后,Z的信心极度膨胀,看到昭何能做,他心底跃跃欲试。“我的手开始长茧子了,说明我练得很有效果,周末到学校偷偷试试,不成功也没人知道。”
    周六早上九点半,Z从家里出发,十分钟后到达单杠下。他双手住上单杠,放下右手,意欲重现昭何所做到的事情。Z晃起双腿,正想向上提起自己的身体,瘦弱的左手再也支撑不了整个身体的重量,顺着晃动的轨迹,人直接从单杠上摔下来,右手先撑地护住身体,腰轻微磕伤,屁股着地,一个结实的背摔。
    从单杠上掉下的那瞬间,Z那股自傲的劲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懊恼。手上热辣的痛感直达大脑,“哎哟,痛死了,装什么装,干嘛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我真贱!”Z扶着腰歪着身子慢慢地往家里走,样子相当狼狈,顾不上路人的眼光和肮脏的衣服,心里只有回家一个想法。

    Z到家后坐着等到中午吃完饭后才告诉艺花和财来,自己手受伤了,腰间磕碰他不敢说说出来。艺花神情紧张,对Z说,“我知道第一小学对面那里有家治疗跌打损伤的,你去那里把给他看看。”财来点头认同。
    艺花想到财来的手这么久,单单自己弄,没去给人看过,一直好不了,向财来提议,“爸,要不你和Z一起去那里给它看看?”财来将手垂在腿上,手掌隐隐作痛,不耐烦回到,“家里一个孩子去那里看,爷爷又去那里,一家摔伤两个都去那里,岂不是让人笑话!让Z自己去就行,我不要去!”艺花头往下挪,默不作声。
    艺花塞给Z三百块钱,让他自己去那里给赤脚医生看看。Z下意识难为情,不想自己去,转念一想,不治的话手就活动受限,想想还得去那里。去第一小学的路就那一条,还不用到小学门口那么远。
    那家开在路边,有个牌子。赖XX,骨科,跌打损伤,祖传秘方。玻璃门开着,里面一位中年男子坐在那里喝茶。Z进门,男人还算亲切接待了他,问他如何受伤的,给Z包扎上药,手掌包扎到手臂,差不多20厘米。里头裹上一些黄黑糊状自制膏药,隔着绷带透出一股酸黏味。男人给Z包扎后,开了三包药,告诉Z放多少水,小碗煲成一碗,最后收了Z两百六十块钱,让Z三天后过来换药。
    Z出来后心情放松不少,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照这个时间说不定能赶上考试时间呢。到家后,财来忙着张罗自己研究的跌打药方给Z吃,“那些(赤脚医生)开的药效果还没我的见效,之前多少热你来我这里吃了吃好的。我去市场买点排骨,煮好后下一勺白酒,借着酒力作用得快,煮好后我也吃一些。”
    财来跑到市场买上半斤排骨,挑选几块最肥的拿出来煲药,剩下的用来炒菜。药方含有五六种草药,财来在三楼拿出六个袋子,告诉Z名字,用量。“以后有人要是跌打扭伤了,你可以抓这些给他吃,帮助别人,他要是给钱,象征性收点就好了,你看之前那些来找我的,好几个花了几千、万把块钱都治不好,变成陈年老病,到我这里吃好了。这个药很猛很冲,有的人刚吃受伤部位马上发痛,晚上睡不着。唯独孕妇不能吃,吃了药力太猛,孩子直接没了,你要切记。”
    药熬好,Z加了一勺白酒,财来叮嘱他等药温热了再加酒,加完喝掉。财来拿着药炉重新加水煮药,他的手还未恢复,喝药有好处,不过财来喝一点点酒就会醉,只能加一点,之前财来也喝了这个药,没舍得下排骨,药效没那么好。
    Z三天后再去那里换药,这次男人要给他开药Z拒绝了(财来让Z不用开药),他想起财来的说过的话,“那些药还没自家的药好呢!不要开。”男人给他换了药收了五十块钱。
    Z走出店铺,往第一小学走去,第一小学前身是居民小学,莉玫一年级开始就是在这里上学的,原先居民小学的校园由隔壁镇中管理,打通两所学校之间的围墙,修建新的围墙即可。Z对第一小学没有亲切感,不过小学建成没多久,教学楼、篮球场新得很。Z偶尔和俊琳、炜德还有别的朋友一同来这里打球,篮球入网唰的一声那种体验,对打篮球的人来说,妙不可言。
    财来的跌打药加上赤脚医生的膏药,Z一个星期后恢复了大半,财来认为再去贴膏药效果不大,让Z不用再去那里,好好吃他的药方即可。Z完全相信财来的话,乐得不用再去和赤脚医生碰面。吃上十几服药,前后两个月,Z的手痊愈,财来的手稍晚一些,半个月后也好了,在这段时间,财来吃药、抹活络油、对自己的手搓揉拍打,毫不留情。
    中考体育考试在Z手未恢复前进行,Z放弃单杠项目,参加50米项目,多日没有练习的他,成绩仅有两分,总分也是两分。

    前阵子俊琳生病,连续几天没有来上课。作为同桌,Z攒了几天的卷子,放学后一起带到俊琳家去。俊琳的母亲见到Z来访,柔声细语地让他进门先坐一会,她收拾完东西带他上楼看俊琳。
    俊琳虚弱地躺在床上,小脸煞白,大夏天盖着被子,母亲在没进房前提高音量告诉他,Z来了。俊琳问Z最近学校发生什么事,Z答他和之前差不多没什么两样,无非是试卷更多了。Z掏出书包里的卷子放在桌面,俊琳说道他想回到校园,待在家里枯燥无味,不能和朋友聊天玩耍。身体不舒服学习怠惰不少,想让Z帮他补上落下的功课。不过十分钟,俊琳的母亲走进房内,“Z,俊琳的身体还不大好,让他多休息一会,你下次再来吧。”Z拿起书本下楼和她说一句先走了,回自己家完成试卷。
    过一个星期,Z带着这几天的试卷再次去俊琳家,俊琳病情不见好转。试卷放下,俊琳的母亲进房劝他,“俊琳,别做试卷了,不用你学习,专心养病。”Z告别俊琳,待久一点没什么用处,俊琳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听说俊琳是肺炎加上并发症,现在抵抗力差,过几天还要再去医院给医生看看。
    听到肺炎会传染,Z回到家后有些后怕,但书包里还有不少作业要完成,转眼他把这个忧虑抛到脑外。俊琳缺席了两个月的课程,痊愈后临近中考,要想考得不错的成绩已不现实,俊琳选择缺席考试,复读一年,收到这个消息后,Z为他惋惜,在他看来,俊琳会考一个好成绩的,去二中机会不小。
    距离中考的日子进入倒数百日阶段,Z没什么把握,虽然他能把课本的内容看懂,但要完全吸收还差得远,看得懂更多的是囫囵吞枣式的。最近的考试成绩没多大提升,卡在某个区域说明了问题。Z急了,冲刺阶段班上几位同学突然打通任督二脉般,成绩多了好几十分。原本同在一个分数段的同学,瞬间甩开他好几个身位,原地踏步的Z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别人大进步心生羡慕,羡慕之中带着几许嫉妒,嫉妒以后抱怨自己没有长进。接着又是感慨时间短暂,剩下不到一百天,Z还有很多坑没填上,对自己能考成啥样心里没底。
    Z烦心事想多了和自己较劲起来,一味责怪自己。想到两年时间被自己这么荒废,Z憎恨自己的无所事事,但他仍戒不掉上网的习惯。

    在学校大门路坡道尾处平缓段有个十字路口,东侧是项屋村入口,对侧有间饭店,经营有十来年。饭店租了四间店面,后门藏在内处凹型身后,二楼三楼是网吧。网吧隐蔽得多,得从后门小门上楼梯,进小门上楼时能看到饭店的后厨。二楼一进门是收银台,灯光不亮,黑暗天里能看清再多一点的亮度,在楼上没有大动静楼下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网吧。
    开会员、充值,Z轻车熟路,他逛遍上下楼,了解哪些机子处在相对隐蔽的地方,坐下开机上网。自打接触不良内容以来,Z一发不可收,从百度搜索某些词汇,打开网站,查看图片,看着模特摆着各样姿势,高矮胖瘦,白花花一片。这些自然是不能给人看到的,所以Z得找个好位置,在有人靠近的时候,他熟练运用切换窗口快捷键,切换到一个提前打开好的正常网页。
    翻完几页内容,Z大脑处于兴奋状态,往后的内容已经看过。他打开地下城继续上次的游戏。角色已经15级,差三级可以转职业,Z打算完成转职后再下机。升三级花的时间远超他的预计,原先他预计是一个半小时,最后花费两个半小时。主线任务做完经验条还差了有一段,Z花了些时间完成几个支线任务最后才升到18级。
    转职业有三个选择,Z反复观看三个短视频,最后选择放弃武器的职业。将武器插入大地,获得巨大的力量,用拳头和敌人搏斗,双手冒着蓝色火焰,硬派阳刚男性形象,灵活敏捷地跑动进攻,让Z非常满意。体验过新职业特性后,Z下机往家里赶,已经超出他原定回家的时间不少了。偶尔一次这样,应该能应付财来,毕竟最近Z的心思在学习上,他随意找个原因搪塞财来问他去哪了,说去炜德家玩去了。
    几本课后习题册还未做完,中考就来了,考场设置在湄林中学,Z不必跑到其他学校提前适应环境。考试时间三天,班主任要求学生备好文具包,把要用上的文具都放入包内,准考证同理,避免考试期间出现突发情况。
    Z踏入考场,他的考场在新教学楼一楼,一楼层高比二三楼高多了;加之桌椅前后为考试拉开的一定的距离,给Z带来的空间感和边界感,让他比起平时在教室中的感觉自在多了。
    Z坐在一列的中部,不前不后,一个让他不用被冒犯的位置,前后桌的距离,他可以随意伸腿,这个位置让他相当满意。试卷提前十分钟发放给考生,Z接过前桌传来的考卷,粗略看了一遍试卷内容,还好,大部分是会做的题目。Z望向周围的人,他们一脸严肃地盯着试卷,Z没进入考场前和其他人挤在一起,现在进入考试,紧张感消失,心思都放在考卷上。按照平时的做题节奏,Z将字体写得工整一些,控制写错涂画的内容,完成考卷后Z看向黑板上的时钟,还有半个小时,他能把卷子检查两遍。
    副科有些科目是合考的,生物和历史合到一起,政治和地理合到一起。英语被放在最后一天早上,考完英语,Z不等老朋友们一起会合,自己先回家。他们出来要交流考得如何,某道题目的做法。既然考试已经结束,就没必要再说这些增加自己的不快,Z考完和平时做试卷的感觉无二,没什么负担。何况考试结束,意味着比低年级的提前一个月进入暑假,不用再复习、做题,放松的感觉自然是最好的,Z没多想依着直觉直往家里走。到家后艺花和财来问起考试如何,Z回道还行。
    十四
    放假的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到了查询成绩的时候。Z没有手机,到网吧查询成绩。打开网站输入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网站加载几秒钟后跳出了Z的成绩,一个未曾想到的分数,但又比Z设置目标的分数低上一点,比平时的成绩多了近一百分。
    Z的情绪有点小激动,很快平静下来。Z想到在网上输入这些敏感信息有被盗用的风险,他删掉相关记录,关闭网页。有段日子没到网吧玩游戏了,Z专门挑个靠墙角的位置,先玩游戏,等人少了再看点别的东西。临近艺花炒菜时间,他不慌不忙回家,先上三楼告诉财来成绩,再到厨房告诉艺花。财来知道Z的成绩后明显激动多了,嘴上的笑容控制不住,平时Z总敷衍他询问学习情况,他是知道Z的成绩不怎么样的。艺花知道成绩后笑了笑,没财来那样,艺花一直都不担心Z的学习情况。
    财来为这事开心得很,暑假期间和亲戚朋友通电话,对方有孩子也是初三的,提起成绩如何,了解对方的孩子考得不如Z,财来安慰一番后道出Z的分数,明显能听出他为Z自豪的声色。
    知道成绩后的两天内,朋友之间互相问到彼此的成绩,小圈子里的人知道各自的成绩。五天后,高中学校陆续公布录取分数线,炜德意料之中考上二中,振博超过分数线三分也被录取。Z比分数线少了十一分,去不了二中,但可以去桥中,公立学校里仅次于二中的学校。昭何成绩一般,去了英才学校。俊琳复读一年,国羽和晓祥都被桥中录取,虽然Z小圈子里的人拆得七零八散,他不是孤身一人。
    录取结果一出,同个学校的组成新的小圈子,互相交流得更密集,Z没能和炜德一所学校,心里不是滋味。过几天要报名,准备报名资料,像准考证之类的要备好。Z罗列一张小清单,上面写了各种住宿用到的必需品,牙膏牙刷、竹席被单,罗列了十几种。财来给了Z三百块钱,自己跑去百货店挑选自己要买的商品。财来交代Z,“把东西买齐,到了不用去那里摸着买,带过去就行,学校附近买,赚学生钱的,肯定更贵。”Z点头赞同,内心却想着所有东西都买那还怎么带过去,肯定不能按照财来说的来。
    报名当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让财来以后反复提起,直说Z太老实。当天早上国羽和晓祥早早结伴去了学校报名回来了,告诉Z今天是报名时间。Z火急火燎的回家,想告诉财来这个消息,却发现财来不在家。学费、住宿费都是财来在掌管,艺花只负责家庭日常开销。财来不知去哪个朋友家拜访了,已经出门一个多小时。Z跑到之前和财来一起去过的人家家门外,不见财来的身影,又跑到店里去看,门掩着只有一丝门缝,靠近听不到声音,更不用说财来的口音了。Z不敢敲门询问,只能回家等财带回来。
    十分钟后财来回到家,Z坐在三楼椅子上等着他。财来和Z说到自己去了卖鱼朋友家拜访,又两个月没去家里坐坐,今天聊得起劲所以晚回家了些。Z嗯啊的回应,站起来又坐下,整个人不自在,支支吾吾又欲言又止。财来察觉到Z不对劲的样子,直问他怎么了,Z这才告诉财来早上朋友都去报名了,他现在也想要去报名交学费和住宿费。
    财来爽朗一笑,明明前几天刚告诉Z,现在他坐的椅子和厕所洗手盆下都有钱藏着,怎么不把钱拿出来去报名,等财带回来后再告诉他一样的。交学费的事情,先斩后奏,并没什么,笑Z还是太老实。实际上Z把藏钱的事情给忘了,虽然他听说过钱放那里,但那不是他的钱他也用不到,那时Z听到这件事就左耳进右耳出。财来在Z心中威严的形象,除了Z,其他几个孙辈孩子知道了也不会去动这个钱的心思,除非在非常特殊紧急的时候,Z会想起有这么一回。出于这些原因,Z傻傻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等着财来回家拿学费。
    财来翻转椅子拿出一个红色半透明塑料袋,Z还没看清楚是怎么藏到椅子下面,财来把椅子摆正,解开塑料袋,里面藏着一沓钱。“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椅子下面有三千块钱,学费和住宿费要多少。”学费1200、住宿费240,财来拿出1500给Z,来回车费不到20块钱,1500还有剩。
    Z坐上车去桥中,学校在马路门口,40分钟到,Z跟着指引来到右侧教学楼一楼的收费处。Z来得早,现场人不多,有一部分聚集在几块放在地上的小黑板前,上面贴着整个年级每个班上学生的名单,Z找到自己在31班,到相应窗口排队缴纳学费和住宿费。前面有学生有家长,两个家长温声细语互相问到对方孩子的成绩。
    “你的孩子考了几分呀。”
    “六百多。”
    “我家孩子考了6XX,多了几分,考得真棒,你家孩子也很厉害啊。”
    “是的,你家孩子考得好啊,我家的考得不错。”
    ……
    听着她们互相吹捧,Z内心对她们有一丝鄙夷,只想缴费后离开这个地方,来到陌生的地方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他警觉,身体不自在。轮到Z了,报出班级、名字,两分钟内搞定,Z快步走出学校,到学校对面路口等上十分钟,搭上湄林车回家。
    俊琳、国羽、Z,晓祥一伙人到炜德家聊天。俊琳的病情好转,恢复有八成,出来活动不成问题,这段时间他在复习功课打好基础。其他人聊起了对高中生活向往,住宿以后家里的管教少了,能有更大的自由,要好好学习,而后转到学校里和周边的环境讨论中。
    二中两个校区,炜德去的老校区,周边有市公园,里面有操场、篮球场,也是二中上体育课的地方。学校外边有店面、街边摊,卖吃的、衣服等,周边的环境对于学生来说相当便利,旁边还有一个市图书馆。湄林车途经这里上下客,每逢周末能接上不少学生。桥中只有一个校区,周边占地面积大,左右分别是加油站和办事局,周边以吃的为主,服务对象是学校里面人数众多的学生。
    后边聊到最近重播的NBA总决赛系列赛,俊琳、炜德说到比赛的精彩之处,Z恍然发现自己错过了精彩的比赛,正好明天早上有重播,早上没人看电视,Z可以完整看完一场比赛。
    Z看完一场比赛,留意下次播放的预告,随后几天把比赛都看完了,惊叹比赛的激烈程度。参加总决赛的队伍是湖人队和凯尔特人队,双方有不一样的比赛风格。凯尔特人偏向团结,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每个人清楚能为球队提供什么,球能够适时地传到能得分的人手上。两队攻防均衡,凯尔特人更偏向防守,湖人队偏向进攻。湖人队的球风华丽,有超级得分手,进攻全面无死角,有三角进攻的核心组织内线,一帮身手强悍的替补,偶尔上演一个惊人的扣篮。比赛焦灼,双方的比分没有完全拉开过,打到最后时刻分出胜负的,看谁能承受压力,咬住比分,身体对抗异常激烈。
    Z支持凯尔特人队,凯尔特人队分工明确,共同协作的风格是他喜欢的,板凳深度上凯尔特人比湖人深厚得多,因而每个上场球员都能为球队做出贡献。湖人队更依赖当家球星科比的发挥,有时候湖人队进攻被凯尔特人防守压迫到无法得分,依靠科比连续高难度得分才让比赛没那么难看。比分依旧落后不少,除了科比,其他人在进攻端贡献稀少。像是一把锐利尖刀碰上均匀后盾的对拼。总决赛打到抢七,靠最后一场决定胜负,湖人一度落后,最后顶住压力反超,拿下比赛,这一场比赛,肉搏程度激增,双方得分困难,终场比分79:83,最后两分钟才决定比赛胜利。
    黄绿大战,黄色复仇绿色,夺得总冠军,科比拉扯球衣愤然嘶吼,绿军黯然离场,整个系列赛相当精彩,Z为绿军感到惋惜,这是一支更为均衡、团结的球队,Z讨厌科比这位该死的球员,打败了姚明的火箭队,击败绿衫军。

    八月中旬,住宿生需要到学校报到。学生按照黑板上张贴的安排表,前往宿舍,第二天走读生回来到班里,班上同学互相认识、相处。班主任只出现一会,这天是不上课的。班上叽叽喳喳说话声没停过,时间留给他们加深了解。第三天开始为期五天是军训,学校包车,前往市里的军事基地,之前Z初一去过,军训回到学校,放假到开学。
    国羽和晓祥打算下午到学校,由国羽父亲开车带上生活用品,不用搭车拿大包小包的物件。二中同一时段军训,Z和炜德,还有一位考上二中的女生一起搭车。二人背着书包,一个手提包,父母给够资金,到学校再采购用品即可。Z拿了不少东西,艺花给他买了一个新的行李包,蓝灰配色,长度的七十几公分,两个口袋,一大一小,能装下几套衣服,塞一张厚度不薄的被单不成问题。书包里装了牙膏牙刷乱七八糟的小物品,Z在市场里买了一个蓝色桶,桶虽大明显没家里的用料厚实。财来劝Z买一个暖水壶带去,装上一壶水,没水可以喝,也可以在没热水洗澡的时候备用。
    财来考虑周到,Z屁颠屁颠跑去商店挑选了一个蓝色的暖水壶。艺花拿出家里的不锈钢饭盒让Z带去学校方便打饭,Z觉得有道理把暖水壶、饭盒、衣架一同塞到新买的桶里,桶薄易变形,Z怕它承受不了大重量。Z的担心是多余的,桶没坏,只不过没有容纳大物件的空间,Z把洗脸盆翻转盖到桶上。
    Z和炜德约好在发车点汇合,财来知道Z东西不少,帮他拿上一部分到上车点。Z背着书包,不让财来拿行李包,财来提着桶,护着上面的脸盆,“拿条绳子绑一下,脸盆不会乱跑。”
    “不用了,扣在上面掉不下来的。”
    Z着急着走到汇合点,财来跟着他的节奏走,一路上叮嘱Z到学校要好好和同学舍友等人相处。
    到达汇合点,炜德和女同学早已坐在车上,行李不多,轻装上阵。Z的行李比起来多得不得了,财来在车门口嘱咐道:“去到宿舍先把床板擦干净,再做其他事情。”炜德虽听不懂财来说什么,对Z说,“Z,你阿公有够关心你的,帮你把东西拿过来,送你上车。”Z耳根子红了,没回炜德的话,只想让财来快走。
    财来交代完事情,挥挥手,转身走回家。老人已过古稀但身体硬朗得很,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车子发动,慢悠悠从市场开到路口糖铺。财来在路左侧,朝黑黝黝的车窗里看了。Z在车慢慢往前开的时候发现老人走路的背影,Z第一次和老人隔得这么远看他。Z幼时觉得这背影宽大结实,等他逐渐长大,身高早已超过老人,他这才注意到这身影的瘦弱与伛偻,这样的身板藏了多少Z所不知的事。Z与老人的距离越拉越远,Z还不知自己没法再像过往那样和老人长时间待在一块了。
    车开出狭窄的道路后开始加速,司机摁下喇叭按键,刺耳的声音提醒等候的乘客车快到了。车上的座位坐满了,司机踩下油门,巴士像头愤怒的公牛在公路上疾驰。
    车朝前开,一路上的光景并不陌生,以往Z跟着财来坐车出落砂的时候,对沿途的房屋建筑早已印入脑海。这会他没和财来一块坐车,没和炜德坐一块。炜德和女同学坐在一块,两人偶尔聊上一两句,Z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车到筠落,县道变国道,这里没什么客可收的,司机一下把速度提到80公里。风呼啸着穿过车窗灌入车内,变换着调子在耳边呼呼响,刮起窗边人的发帘,脸一侧有些发冷。从畑心的路口到桥中,25分钟足够,看到赤尾的加油站,就可以喊下车了。车上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别的学生,Z只能对着司机喊,“桥中有下。”
    收银员帮Z把东西拿到车下,Z在车门口向炜德告别,“先走了。”
    “好。”
    Z下车,一手行李包一手提桶,放到桶上的竹席往外滑,Z索性腋下夹着竹席,拿着东西进学校。校门口高大气派,长条形的口字造型,上边写着学校全名,右下角有创校人的名字。右手边有一小间是保安室,后门开着,方便管理,今天人流量大,供车辆出入的大门打开,能看到学生和家长进出校门,拿着采购的生活用品。
    学校校门挺有气势的,Z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注意。雪玫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一开始这里的校门小,和湄林中学的差不多,学校里有不少空间可供利用,听说是半年前才建好的。雪莉高考没发挥好,数学不及格,英语考了130多分,偏科得厉害,总分差了二本A线7分,B类学校学费昂贵,家里负担不起,无奈之下她得去3A的韩师学院就读。
    雪莉开学时间还有近一个月,Z没她那么长的假期。Z手拿重物,只想赶紧到宿舍把东西放下。路上有指示牌,按照指示来到宿舍区,找到自己的宿舍,赶着放东西。宿舍楼之间挨得紧,陈旧的外观,里头的样子一看也知道使用了有一定年头。
    宿舍相当简洁,几张上下床,余下的空间作为过道。头顶两个老旧风扇,扇壳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颜色发黑,外头有两个厕所,厕所木门摇晃,门下部五分之一处空缺,显然木头一把年纪经常被水浸润容易折断,一个作为刷牙洗漱和洗衣的平台。
    Z没带垫底的塑料袋,行李包放在灰尘遍布的水泥地上,崭新的行李包底部吃了个结实的灰。Z无奈叹了一口气,把桶拿到洗衣平台处放下,外边是厕所、洗衣平台,头上是晾衣竿。连接各个宿舍的走道的上部也有晾衣竿,要晾十几个人的衣服,肯定得利用这两个地方,可以预想经过时滴在头上和身体的水珠。
    Z整理好自己的床位,摆上竹席,到了吃饭的时间。食堂和女生宿舍相连,三层楼,一楼两个食堂,三楼一个。一楼最大的食堂里面灯光暗淡,打菜窗口有一堆人排队,等着办理饭卡。卡费50,毕业前可以退,比用现金方便。Z没多想加入了队伍之中。Z身上带了一百块钱,开卡后还能充值五十。饭堂饭菜寡淡,大锅炒出来的菜没多好吃,填饱肚子,吃过午饭Z回宿舍午休,下午没有什么安排,晚上才要到班上去。
    国羽、晓祥两点四十分到的学校。国羽父亲车停在校园内,搬东西到国语宿舍,忙里忙外,到小卖部购买纸巾、漱口杯等物品。晓祥宿舍和国语中间隔了一间,两人在隔壁宿舍。他们宿舍在一楼,层高比楼上高出三分之一。宿舍这一片建得密集,新老宿舍楼之间前后间隔不足,一楼宿舍高大阴森了不少。下午四点钟光景,整个宿舍和农村老宅乌漆麻黑无二区别。
    楼上的倒是还好,不影响正常活动。厕所区域洗衣平台和几尺外女生宿舍相同功能区域遥相呼应,女生宿舍加高遮蔽防护栏,避免发生不愉快事件。位于一层的这里,晾衣服,太阳晒不到,衣服吹干后一股杂质水挥发的异味。国羽打来一桶水,他父亲前后擦拭床板,床杆,等干了摆上买来的席子、床垫,系上蚊帐,打扫地板。时间不够,不然还要拖地来着。Z午觉醒来后来到国羽宿舍,国羽坐在下床上,和晓祥聊天。“你们都整理好宿舍了吗?”
    “整理好了,我以前住宿过,对我来说很容易。”
    “我爸帮我弄好了,我没做什么。”
    国羽的床比起其他人是挺舒适的,床上用品一应俱全,更多人还是像Z一样睡硬板床。Z是国羽父亲离开20分钟后去的国语宿舍,聊一会儿就到了吃饭时间。
    “走吧,去食堂吃饭。”
    晓祥、国羽排队办理饭卡,Z先行打饭菜自个先吃。等他两人端着饭菜过来,Z快吃完了。第一食堂和楼上是女生宿舍,与一层女生宿舍走廊一墙之隔,在晚间饭点常能看到洗完澡的女生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撑着晾衣杆挂衣服。Z和晓祥、国语讨论起来晚上的夜修会做什么,晓祥说:“反正不会是上课。”
    国羽提到,“班主任会来吗。”
    晓得回他:“会吧,要不然晚上不是没人管了。”
    Z点点头。“吃快点吧,待会要回去洗澡,好多人排队打水洗澡的。”
    一层宿舍楼两个打热水洗澡的水龙头,下午放学后到夜修前的时间可以打热水,学校用的电热加太阳能,定时定量,天冷的时候水没得更快。这会天正热着,热水充足,等他们回到宿舍,眼前一条排队长龙。十几个颜色不同的桶,深绿色、浅绿色,大红色、棕黄色、浅蓝色歪歪扭扭排成一队。热水从水龙头中喷射而出,逃出桶外,溅到加高与走廊分隔排水池中,一分钟后桶更换了一个颜色,一个人提起离开走回他的宿舍,身后的人变换着站立姿势,不耐烦的希望马上能轮到自己。
    Z打完水回宿舍,厕所里的人洗的冷水澡,边洗边发出销魂的嘶吼,天虽热,水龙头出来的水没晒过太阳,透心凉。Z前面还有打好热水排队,他得等他们先进去。澡洗了,衣服手随意搓几下直接清水漂洗,拧干上架。走廊上的一片水,没拧过的衣服挂在上面,一条走廊不规则下起一阵小雨。Z到楼下去找国语,再找晓祥一起到复德楼上夜修。
    复德楼是一栋历史悠久的教学楼,正对着校门口,进入校门第一眼就能看到。长久雨水冲刷加上风吹日晒,七层高的楼白且肮脏,贴在外面的白色瓷砖能蹭手一手灰,从天上俯视教学楼的形状颇像凹字。Z之前哪见过这么高的教学楼,高楼带来的压抑感和紧迫感加上被染脏的白色,不由得让他想到监狱。
    Z在三楼,晓祥与国羽在四楼,到三楼后Z和他们分别。除了一层,从口字走廊往上下看比照,每层布置基本一致。一楼天井栽了三棵小树,此外,校园的大部分树,在校门口附近的篮球场两边,距离教学楼三百五十米的距离。在楼下没听到什么动静,一到楼上,沸沸扬扬,许多人的声音混杂到一块,听不清在说什么,宛若置身闹市。
    十五
    Z踏入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走读生来得早,前排和中部没多少位置,Z自觉到教室最后排走,找了个角落坐下。到上课前的十五分钟,涌入一大波人,黑压压的(头)挤满了整个教室。天色已黑,教室灯光下小虫飞舞。班主任姗姗来迟,稀里呼噜说了几分钟,匆匆离开,说的话不外乎介绍学校、自己,剩下的让同学们自由交流,毕竟她只是临时的代理班主任,真正的班主任还未确定,学校还在商讨,到真正开学前才确定。
    Z在第一组最后排,一排三个位置,他前面的三个人开始聊了起来,说着用着家乡话交流。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戴沛隆。”
    “我是许耀庆。”
    “我是许杰笙。”接下来三人交流了自己分数、镇上好玩好吃的东西,一下子混熟了。之后转头来找Z和他的同桌郭锐越聊天。郭锐人高马大,单薄的身子四肢修长,清秀单纯的脸容。戴沛隆一头超短曲发,早熟的脸,藏不住的对人的热情,声音洪亮踏实。耀庆方正的脸型,笑起来双眼和嘴弯弯的,标准的笑脸。杰笙比起耀庆稍显粗犷些,戴着眼镜,细镜腿镜框,加上没刮的胡子,让Z觉得他像一个斯文禽兽,在以后的接触中发现他是个害羞内敛的性格。
    沛隆问到Z的情形,Z介绍自己的名字,来自湄林,两种都会讲,沛隆感叹他能同时会讲两种话。简短说完以后,Z看着四人聊得火热,他不时应答几句。
    Z抬头望到对面教室,听不到对面的声音,情形和这边一样的吵闹。Z靠到椅背上,等着下课,到走廊上吹吹晚风。这是他除了军训第一次在外,不知道家里这时候在做什么,财来应该早就看完电视坐在三楼的阳台上,解开衣裳在乘凉吧?以往这时候的Z和财来一块,听着财来讲起往事。Z脚下包着布鞋在发热,紧又厚实,Z想脱掉鞋子穿上拖鞋。Z还在想事情的时候,铃声响起,他清空自己的想法,带着混沌回到空气浑浊的教室。
    九点半夜修才结束,Z在家睡觉的时间是九点钟,别人还处在亢奋状态,他已经昏昏沉沉想要掉入梦乡了。失去能量的Z更加不爱搭话,双眼无神,呆呆地等着铃声再次响起。撑到九点半,昏沉的脑袋提醒Z该是时候睡觉了,他打湿毛巾擦了擦出油的脸,到厕所用冷水洗了脚,脑海中冒出财来的提醒,出汗的时候不要用冷水冲,顾不得那么多,他只想睡觉。脚洗完Z爬上床,发现了一件事,宿舍是集体熄灯的,这时候宿舍里的人还在嘻嘻哈哈地说笑玩闹。十点钟才关灯,Z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赶紧进入状态,刺眼的灯光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两个来自同一个小镇初中就认识的舍友在唠家常,风定时扫过Z的身子,僵硬的床板咯得他不舒服。Z没法睡着,索性坐起来,挨到熄灯。
    第二天早上,Z到食堂早餐,昨夜晚饭加水做的白粥,结成一团硬块散不开,配点咸菜花生,Z匆匆吃过,走去教室汇合。班主任清点学生数目,人数没少后到操场集合,一排大巴在操场等候多时,学生排着队上车,一辆大巴装不下的安排到旁边大巴。班主任看着学生上车完毕后最后上车,学生们望着窗外的操场,等着出发。九点半,大巴一辆接一辆驶出校门,状似一条长龙,前往德育基地。
    两个小时后到达德育基地,基地和三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换了个教官,Z身边的人换了一批,重复着上次做的事情。Z明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他依旧交了一百块钱来到这里军训。对Z来说,枯燥的生活需要换个地方、换种方式,三年前的事情这时候再做一遍依然会有新鲜感。但这种新鲜感在半天内消磨殆尽,单调的训练,严肃的氛围,无一不是他难以忍受的,虽能藏身于众人之中,强调集体团结的氛围让Z无法松一口气,他作为集体的一份子,得和大家一个节拍,稍有不同,就是给团队扣分。
    Z打开双肩,绷直身体,齐步走训练,脑子神经全部集中在手脚动作上,生怕步子迈小了跟不上,手脚不协调同手同脚。越是怕出错,越容易出错,Z被教官说了几次,整个人心提起来悬在那儿,走上好几遍,总算没被教官再说。
    吃饭狼吞虎咽,洗澡急急忙忙,平时不爱运动的Z经过一天训练,沾床半分钟睡着。剩下几天,除了打靶,走了水上铁桶桥,其他时间都在训练。班上的同学通过军训熟识起来,而Z只想着赶紧结束回家,听着他们说,偶尔回上一句。
    等到穿上自己的衣服,坐上回学校的大巴,Z的心才算是放开了。几天训练下来,车上的同学不舍得和教官分别,教官在车下挥手,Z心有一丝不舍,想到不用再过军训的日子,恢复自由,雀跃的心瞬间把这点悲伤赶出心门。封闭的大巴没有窗户,靠空调通风,空调的味道加上车走走停停,没多久Z边晕车了,到达学校后缓了一会,晕车感有所消退,但带来的不适让他没有食欲,他宁愿晚点到家后再吃。回到学校,到教室里听班主任说完一通废话,他拿起书包只管着出校门坐车回家。
    Z跑到校门口对面等车,正值中午,太阳毒辣得很,Z坐到靠窗的位置,让疾驰的风被鼻子吸入,灌到胸腔。中午收不到多少客人,车开得很快,平时45分钟的车程,半小时赶到。
    家里人不知道Z没吃饭就回家,艺花到厨房给Z热菜,财来让Z赶紧先喝口水缓缓。“幺死,做尼不食了再镫。(饿坏了,怎么不吃过再回家。)”Z说他光想着回家,没想着到去食堂吃饭。财来让他喝点水后赶紧吃饭,中午的饭还剩两碗,加上剩菜,Z把它们吃得干干净净。他一到家就将鞋袜脱掉,赤脚走在清凉的地板上,驱散身上的热气。

    放假的时间转眼即逝,到了9月份开学的时间。和上次一样,Z收拾好行囊和朋友启程前往学校,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心底有数知道该怎么做了。朋友会喊到桥中下车,免去了他羞于开口的尴尬,他们到宿舍后分道扬镳,把放宿舍的桶等物品都拿出来。宿舍做了新的划分,要把东西拿到新宿舍去,老宿舍已有人在里面就住。晓祥依旧在老宿舍区,只是换了楼层,Z和国羽被分配到新宿舍区,在学校博物馆和教室宿舍区附近。
    新宿舍区并非钢筋混凝土结构,而是上下两层的板房,前段时间刚搭建好,还能闻到浓浓的油漆味。进门是宿舍,后边两个公厕,内里隔间分出十来个小厕所,供洗浴和上厕所,中间和后部设有洗衣台,呈T字形,楼梯平台下方放着饮水机。早到的人在打扫卫生,上下楼踩楼梯和走廊,脚踩拖鞋敲打轻钢结构的走廊,沓沓作响。Z放下行李,隔壁宿舍说话的声音清晰无比,没有隔音可言。宿舍内前后四个窗户,头顶两个吊扇,四张上下床靠墙,余下作为活动空间。
    国羽父亲照旧来到过来帮忙整理宿舍。国语的宿舍在Z隔壁,国语在下床,Z在上床,仅一墙之隔,墙的上部留出镂空的空间。两人要是有事还可以互相照顾下,对面宿舍住着初中同学俞凯,他是作为体育生考进桥中的。
    Z吃过午饭,午睡休息,在宿舍静坐一段时间,洗澡、洗衣服、吃晚餐,时间差不多去教室。各班所在教学楼划分好了。普通班在复德楼,重点班在博物馆三四楼。Z刚好踩线,分到了31班,26-32班都在博物馆。
    Z进到教室,教室是一间房间,自然比不上作为教室设计的教学楼教室,稍显狭窄的空间挤满了几十张桌子,除了两侧有些间距,前后没有多少空间。通过军训熟起来的同学这时候在亲密地交谈,Z走到教室左侧唯一靠窗的地方,找了个桌坐下。教室里明亮无比的灯光,随着外面光线越来越弱,越发闪耀,照得人无处可躲,陆续有同学进来坐下,互相交谈,兴奋地聊到自己的家乡、成绩、过往经历。
    Z身子越坐越往下滑,他调整身体重新坐直,没过多久身体跟个无骨蚯蚓似的,依旧向下溜。声从耳朵左耳进右耳出,脑里好像没在想什么,实际上看不清的想法像毛线球一般弯来绕去,随着呼吸起伏像空气分子般起起落落。在班主任出现之前,Z的人处在一种轻微晕乎的状态,脑子里纷繁的想法频出却想不出一个什么来,当大脑持续快速运转一段时间,进入宕机状态,对周围产生的信息接收大幅减少,脸上更加苦大仇深、臭扑克的样子。

    这天重复军训前那晚上的情节,无论是班里还是隔壁班都克制地说看着笑着。四楼两个班,三楼五个班,闪亮的博物馆三四楼尽是学子的话语声。两节夜修完毕,博物馆外黯淡的走道灯光比不上光明剔透的博物馆,光亮刚好能供学生看到脚下的路,Z出博物馆大门看到了斜对面宿舍的点点光亮。
    从复德楼回宿舍的学生在月光下推嚷着回到板房。上下楼梯、用力打开宿舍门的,几十个宿舍的人用不同节奏重复着一样的事情,聊着班上发生的事情,互相又开起玩笑,二楼的人披着毛巾,拿着脸盆装着被子牙刷牙膏沓沓声下楼。前一个在刷牙洗脸,后一个清洗衣物,三两错隔开。爱玩的人在外面玩到夜修时间直奔宿舍,赶着时间到厕所打冷水洗澡,水龙头开到最大,水冲击桶底溅起,持续了二十秒拍打水桶的声音,脱了上衣的人站在小灯下等着水溢出桶外。
    Z没那么讲究要睡前刷牙,他鞋子一脱,打湿毛巾擦了把脸,去厕所洗个脚,把毛巾挂到床的护栏上,打算上床睡觉。明天开始上课,对他来说早点睡才是上策。过了Z习惯睡觉的点,这个时候的Z既亢奋又疲惫,脑子提醒他睡觉,身体却不受控制,一天下来接受了冗杂的刺激,身体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平日睡觉的时间,身体依旧在运作,Z平躺在床上,被牵引的腿和腰得以放松,完全贴合竹席。宿舍统一熄灯,Z闭上双眼,摊开带来的被单盖在肚子上,覆盖脖子到膝盖处的身体,盖到整个脚太热,Z睡不着。风扇360°旋转一圈,吹到Z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和自然风吹过的冷引起的完全相反,没预料到的不自然气息流动让他不自在。Z平躺着不足以入睡,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子,想找一个让身体更快感受到倦意的姿势。不到几分钟,身子发硬,找不到睡意的点,Z又翻了个身,朝着反方向去了,下床的人还未入睡,也翻了个身。好在新床翻身后晃动幅度和声音都小,Z不想再翻身打扰舍友的睡眠,平躺等着睡意到来。
    Z第二天醒来,留意到他身上完整盖着被单,他扯开被单下床拿脸盆出去洗漱。走出宿舍门两步,鼻涕先找上门了,即便他昨晚没踢被单,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鼻水快控制不住流到嘴唇,他赶紧回宿舍拿纸擦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擦完又擦,像是感冒了般。过了一阵,鼻水才停住,Z已经用了十几张纸。
    Z简单洗漱,穿上鞋子,往食堂吃早饭。食堂里早餐除了粥,还有面条、米粉、包子供人选择。Z在家习惯早上喝粥,食堂大叔打一碗粥,面前有多种配菜可选,花生、咸菜、小鱼、麻叶等。Z点了个水煮花生和咸菜,加上粥一共一块五,开学后食堂八成位子都被坐了,远处一些近灯光下的位子有学生拿着课本在背诵。
    这次Z打的粥没有结块,Z和别人隔开坐下,尝了一口,是早上煮的粥。Z在家习惯喝白粥或者加酱油,老被艺花说不要吃太咸,雪莉背后一块黑皮肤说是吃太多酱油引起的。Z管不了那么多,照吃不误。家里白粥都能吃,更何况学校里有配菜,不过没多好吃就是,米自然比不上家里的,食堂购买一百斤一袋的大米,买多了还有优惠的那种便宜米,吃的时候能吃到土味,配菜的话,也不会多新鲜,吃了没拉肚子就行。
    粥不烫,十分钟Z把它和配菜搞定。吃完走出食堂小门,直行五十米,穿过复德楼和小卖部中间的小道,小卖部生意火爆,一群学生买面包牛奶当早餐,老板忙着收钱找钱。过小卖部来到复德楼背部,这里三棵五到六米高的树,树左边是绿植,有人工维护的痕迹,可见的平整,再往前有条小桥,过桥往前一百米就是博物馆。
    到教室的学生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Z迈着步子跟上他们,学校里新生老生很好分辨,没有校服的新生穿着自己家里带来五花八门的衣服,和老生穿着的统一制式校服形成鲜明对比,没有校服穿的人像个愣头青。
    Z在昨晚的位子坐下,杰笙走过来和他一起,锐越、沛隆等人也在这一组,在后排坐着。走读生来得晚,来的大部分是住宿生,没发课本,大眼瞪小眼。上课时间到,各个老师轮番登场,颇有唱戏走过场的感觉。
    课间上报制作校服的身体数据,分发课本,学校里老师有自己的节奏,带着学生风火火地进入入学习之中。九个科目加上体育课,下午放学时间调整,放学后洗澡吃完饭后没过多久又到了晚修时间,白天老师讲授知识多且密,Z分不清侧重点。
    这么一天下来让Z疲于奔命,白天身体坐在人数众多的教室里感受到众人呼出二氧化碳带来的热感,整个人昏昏欲睡,一侧开的那两扇小窗对此无济于事。要熟悉学校带来的冲击,需要一段时间,课业繁重,Z心不在焉,回到初一的状态,无心学习。等他反应过来,学期将要过了大半,进度全面落下,勉强能听懂老师课上在讲什么,晚上夜修写抄习题答案。整个人被学校推着走,起床-吃饭-下课-洗澡-吃饭-夜修-睡觉,不断循环,刚来到学校Z对自己说道要保持初三的学习态度,开学第一天忘个干净,浑浑噩噩的在学校做游魂。能让他改变状态的时候只有周五下午放学时刻,下课铃响,跑出校门,等着十分钟后的车送他回家,带回家的课本就没被拿出来过。
    在学校待上五天再回家,和去军训的心态不同,Z军训时可以过一天算一天,反正就五天。而学校的时间,变得漫长不少,五天过完一周,一周过完下一周,在学校很多固定的事情,没有变化的重复,让Z误以为这样还会持续下去许久。
    这不是Z第一次掉入这个陷阱,小学、初中时期,他最开始心里惊讶于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待他习惯后,把周遭以一成不变的想法刻在脑海中,当事情被推动到某个不能不被注意的节点,Z才发现那些他忽略的各种大小事情以缓慢的悄悄地在变动之中,最后演变成一个他没预想过的结果。一如在Z读一年级的时候,他知道会有升到六年级,离开学校的一天。这个想法出现过又很快沉寂到看不见的角落中,直到拿家庭报考书最后一次去学校的时候他幡然醒悟,他大抵是不会再来这座学校了。惘然若失、惆怅从心里滋长,周围的同学展露着对升学后的向往,Z惊讶于时间过得如此隐晦又不动声色。
    消磨一段时间,去面对新环境,调整并适应环境,最终像一只疲于在滚轮上不断奔跑的小鼠般没有方向,受到滚轮的摆布。不断有新的事情需要完成,草草做完,令Z应接不暇,身体敏感又疲惫,注意着周围发生的风吹草动,这般小心加剧了疲劳感,晚上回到寝室躺在床上,还没睡好,又是新的一天,急急忙忙起来做事。难得回到家中,可以稍做放松,作业、课本一概忽略,拥有自己的空间,熟悉的环境,不用再留意别的事情,静下来释放积压的压抑,未缓过神来,又到周日下午。Z这两天时间里和财来聊聊,任自己无所作为,时间无声无息溜走了。Z坐在车上想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上学这些事情推着他往前走,看着沿途风景,呼哧涌入的风中止了他的胡思乱想,没继续想这些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找个安静地方思考的事情,暂时逃避,让他在下车后得以平静下来。
    挣扎
    一
    Z在桥中,炜德去了二中,俊琳留守湄林中学。开学到现在,三人没什么时间联系,炜德偶尔回家一次,俊琳专心复习,Z基本每周回家,没有俊琳主动找他,Z倾向待家里无所事事。Z偶尔好奇,他的小伙伴现在在做什么。Z偶尔听到俊琳提起炜德,说炜德在班里和以往一般,大放异彩,成绩好又受欢迎,Z想来也是,炜德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炜德中考成绩还是发挥差了,真实分数应该更高。
    Z赞赏炜德的优秀同时心里又有些落寞,他和炜德在中考成绩上差得不算多,二十几分。有段时间没见,炜德依旧优秀,而他还是老样子,努力过一阵以后得过且过,现在过着倦怠的日子。当然,这些话Z是不会和俊琳说的,他绝口不提自己现在的成绩。
    Z不由得心中感慨,“差距真大啊,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吧,炜德能有这么明确的目标真好,而我还没弄清楚自己要什么。不知道是身体虚弱的缘故还是别的,总感觉什么都是空的,脑袋有时发晕,和外界没有实打实的连接。”
    Z小时候曾想过要吃很多苦,成长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人,得到大家的拥护,Z现在想来挺可笑的,没有能力,光靠自己一片热心能做什么。前段时间家门前有个人骑摩托摔倒了,抱着受伤的腿在地上不住呻吟。Z一直在观察,几次动了想下去帮忙的念头,到最后也没下去帮他,好在最后路人帮助了受伤的人,Z内心责备自己太胆小。Z小时候知道一件事的两面性,有好有坏的一面,喜欢这么分析事情,现在一味地沉溺于自己的情绪当中,遇事就想批评自己,Z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Z偶尔没回家,和舍友昊隆一块到学校外的网吧上网。昊隆个子偏矮,168公分,寸头,不爱学习,在宿舍的时候玩手机,没事到网吧上网,玩地下城。昊隆在这点上和Z是一致的,起初在宿舍聊天的时候聊到这点,两人的话题都围绕游戏展开。
    昊隆生活费充足,自己平日吃饭消费不是大手大脚的类型,剩下的钱都花到网吧去了,Z经常看到他吃完饭往网吧里去。学校附近只有一个网吧,别的网吧得多走十几分钟,偶尔学校主任会到这个网吧抓人,一抓一个准,穿校服的不说,没穿校服的看起来像学生的,一问就招了。有几个机灵的,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下机跑出后门整个下来一气呵成。
    Z到网吧上网一般都是和昊隆一起去的,他们两个角色不在一个区,等级装备相差悬殊,玩不到一块去,更多时候在各玩各的,讨论游戏的新副本新装备。昊隆的等级和装备日渐升级,Z刷主线升级费了不少时间,装备用着系统送的,提升有限。
    在学校无聊的时候,Z抽出一两个小时到网吧上网,这段时间他可以暂时忘记所有事情,投入到游戏之中,下机后抱着缺憾和留恋,毕竟还有不少可以做的任务。昊隆一般玩到学校关门的时候,Z和他打了招呼先走了。
    桥中高一整个年级人数可谓惊人,整个年级两千五百余人,一个班八十个人上下。Z班人数83人,一个组前后坐一块没丁点伸腿空间,坐里面的人进出的时候两个同桌把椅子挪到身子贴住桌面让他通行。临近期中考,老师安排学生把多余桌椅搬出教室,以备考试。
    期中考来了,规模和期末考试一致,一个教室留下一半人数前后左右隔开一定距离,空间一下子开阔了不少。九个科目时间安排紧密,三天考完。高一考完让位给高二,有两日假期。放假归来,老师手脚麻利改完试卷,整个年级排名也呈现出来,班主任手上有一份班里学生在年级的排名。
    Z入学时排名四百多近五百名,这次考试跑到九百三去了。Z本觉得自己烂得不行,差得不得了了已经,没想到还未跌出一千名外。Z平日都是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想到这还有些庆幸。
    某门课程老师出来给学生当头棒喝,“成绩靠前的学生说明入学后学习态度没有松懈,而那些退步明显的同学,自以为进入重点班就万事大吉了,平时心思根本没在学习上,人坐在那里,神跑不见影,我在讲台上面一看就知道。你自己想想,重点班的同学成绩还比不上普通班的同学,好意思说出去吗?学习是持之以恒的事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怎么行,希望落后的同学能够正视自己的学习态度,迎头赶上,现在才半个学期,要追上不晚。”
    一番话下来,刺得Z心里难受,他那莫名的自尊心被狠狠戳中,初中的经历没让他明白过来,平时的他不是个优等生,中考一次超常发挥,他又沉醉在自己学习好的幻想当中。这次考试再次敲醒了他,其实Z内心深处又何尝不知道呢,这样的态度怎么可能学习好,但Z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到考试结果出来才面对现实。
    接下来几天Z为自己糟糕的成绩陷入悲痛,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觉得大家都知道了他的糟糕,心里嘲笑他。实际上没几个人在乎Z成绩如何,成绩好的不关心差的,成绩差的人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差心中还多了一丝安慰,还有人比自己更差,自己还不是更糟糕的那个。Z呢,为这成绩伤感几天便把它忘了个干净,知道排名的当天假惺惺学习了一番,回到宿舍马上呼呼大睡,同宿舍一重点班的同学熄灯后还在看书,高下立判。
    学习好坏,对Z没有直接影响,家里人不知道期中考试,知道了Z还可以像以往故技重施“还行,凑合。”敷衍过去。学习差又怎么样呢?伤心几天,丢脸几天,此外感慨别人成绩怎么这么好,尖子生有自己的目标,知道该考哪个学校,有着自己的计划表。Z在小学时自己呆在家里,享受神思脑中飘扬的状态,那时Z明白他追求的是内心的平静,感受当下氛围的安谧。越长大,要面对的事情越多,Z无力招架,心智比小时候没有太大增长,每天学校里三点一线,疲于面对课业,自顾不暇,这时候的心境比不上小时候那份淡然。Z小时候成绩好,脑瓜子灵活,眼里一股看不起人的傲气也是显而易见,现在的Z成绩不出彩,不喜和人往来打交道,更是沉默内敛。财来有时感慨道,“小时候那么一个聪明机灵活泼的孩子,怎么现在就这么内向了呢?”事实上,Z的滑落不可避免。
    同学在教室玩起热门游戏植物大战僵尸,光在电脑上玩还不够,他打开投影用翻页笔点击操控。Z在下面看着他玩,没多久Z胆子大起来加入其中。

    学生带手机到学校的不多,有需要的情况可以打投币电话或者到老师办公室接电话打。Z宿舍里昊隆、正利带了手机过来,夜修结束在宿舍的时间玩手机到熄灯,偶尔熄灯了还在玩。他们买了当时潮流的诺基亚5300,一蓝一红,手机有音乐键设置,上滑动解锁。手机可以登录QQ、浏览QQ空间,不仅内置几个小游戏,还可以到网站下载Java游戏。对战、休闲等,种类丰富,怪不得熄灯后的舍友还在玩手机。Z看着他们在玩,眼馋他们能玩手机、登QQ。
    年初雪玫回家,掏出了同款红色手机,Z想借过来研究一番,但他和雪玫没搭上一句话,手机的事更加没门。大姐暑假时借了朋友的5200,那天晚上Z小小的过了把瘾。
    一个突发状况令Z拥有了自己的手机。周四晚上夜修,作为年级主任的化学老师在教室门口提到Z的名字,“Z,在不在?”Z应声走出教室,听不清老师在讲什么。只听到“你阿公(爷爷)”几个字跟着老师来到办公室拨起家里的号码。电话中传来艺花的声音,“Z,你阿公入医院了,今早去的,现在没有大碍了,打电话通知你一声。”Z嗯嗯哦的回答艺花,心里不是滋味。一向身体硬朗的财来,怎么突然就进医院了呢?虽然艺花告诉他没事了,Z仍感到后怕,以后要是碰到紧急情况,在外读书的他是不是无法立刻见到财来了呢?想到这,Z的内心难过起来,自己无法为财来做些什么。

    周三晚上,财来吃完饭,照旧泡了壶浓茶,自己坐在三楼,边喝边想事情。到晚上九点钟,财来无事可做,到床上躺下睡觉。十一点钟前后,上腹部突然出现疼痛,痛得财来要喘不过气来,不时伴有恶心感。财来艰难下床,到客厅靠墙坐地板上。
    上腹部痛到不断收缩,疼得让财来忍不住呻吟,他又不愿叫艺花上楼帮忙,强忍着。半小时后疼痛加剧,这时财来想求助已经喊不出话来。二楼的翠苹还没睡觉,听到楼上有些许动静,发觉事有蹊跷,二楼的灯光蔓延到三楼半部楼梯,她揣着扶手,快到三楼门口清楚听见财来痛苦的哀嚎声。她打开电灯,看到财来的样子不知所措。
    财来只想缓解疼痛,脑子一转想到厨房有个丝瓜,哆嗦着让翠苹到二楼拿丝瓜上来。剥开丝瓜,敷到痛处,冰凉丝瓜贴在上面,疼痛降到财来可以接受的地步,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财来知道自己今晚可以熬过去了,让翠苹下楼去睡觉,直夸她做得好,让她通知艺花刚才发生的事情,明早艺花陪他一同到落砂人民医院治疗。
    Z回家时财来已出院,在家吃药保守治疗,告诉Z在医院的经历。财来一夜没睡,熬到早晨,太阳还躲在山下,晨曦的微光,鸟儿出来活动筋骨和嗓子。艺花大清早起床,匆匆煮好粥,打开高压锅盖。摇了摇在睡梦中的莉玫和翠苹,让她们吃完早餐后自己去上学。艺花晾凉了一盆粥,两碗的分量,到三楼看财来。财来保持昨晚的姿势,眼睛多了几条血丝,他吃不下早餐,看艺花准备妥当,在她搀扶下坐上清晨第一班车到医院。
    艺花去大医院的经历屈指可数,让财来先坐下,跑前跑后问东问西总算挂了号,知道该去哪里问诊。护士复述医生的描述,告诉财来他得做胃镜确认是不是十二指肠炎。
    “不用害怕,啊到嘴最大,胃镜的管子要从喉咙伸到最里面观察。”
    进到检查室,黑色软管伸到胃深处,弄得财来恶心,有呕吐感。但他遵照护士指示,努力张大自己的嘴巴,跟着提示呼吸,完成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财来肠道黏膜薄得不行缩成一团,考虑手术。护士告诉他情况不算太坏,之前有过类似病例,可以吃药调理,找医生就行。
    财来得知情况后不断感谢护士,表扬她的热情和胆大心细,他不愿手术住院,拿药回家调理最好。回家后财来对家人夸奖翠苹得机灵,发现异常的她救了他一命,之后每逢聊起这桩事,他都要夸奖翠苹和护士。
    财来从医院回家的第二天,Z回家到二楼,艺花递给他一部手机,这是一部从隔壁手机店买来的翻盖手机,要价一百五。因艺花之前在那里买的手机,常到那充话费,老板只收了一百三十五。手机除了接打电话收发短信,别的功能一概没有,外表傻大黑粗,待机五天不成问题,Z一周回家充一次电即可。
    财来到手机店买了部手机,字体大,有来电语音播报,正好适合老花眼的他。为了接打电话上下楼,话费收费越来越贵,一个月少则三十几,多则五六十。聊久一点还得专门那张椅子坐在电话前。买个手机,月费相对便宜,加上打电话一个月二十几块钱。话费偶尔有充多少送多少的活动,电话可从没听过充值优惠。打来的电话百分之九十是找财来的,综合考虑下来,财来停掉家中的电话,自己买了部手机。
    财来住院费用自己掏钱,总共花了三千多近四千,能简单处理少花钱,他非常满意。他拨通鑫金的电话,近来他几次打给鑫金,对方总敷衍说道还钱没问题,却迟迟不见行动。财来和Z提起,十年前鑫金父亲仍在世,两人旧相识一场,鑫金向财来借十万块钱,看在他父亲的情面上,财来没多考虑将钱借给了他,打了欠条,不用还利息。几年后鑫金父亲去世,这笔欠款还了两万块左右,还有七到八万块没还。
    财来每次打电话过去,鑫金一副应承的口气,但不见他还钱,每次语气都如此,摸不清哪次他会还钱。财来怒打几通电话,义正词严一番要求后,鑫金不情愿上门还上两三千块钱,坐下聊天喝茶半小时不到离开。
    当时鑫金借了十万,凑了凑钱买了台大货车以此营生。倒不是赚不到钱,跑货车长途辛苦劳累,除了工作,鑫金嗜好赌博,自己家里日常开销有时都出现短缺。鑫金儿子现在初三,马上升高一,学费住宿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的妻子抱怨过多回。鑫金自己不常在家,没日没夜跑长途,胡子拉碴没时间修理,一回到家又出去打牌赌博。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差,倒下去就能睡着的模样。
    财来借钱出去的例子还有不少。同住湄林的解隆,二十年前想承包水库里的鱼,加上市场的摊位费,向财来借了一笔钱。后来生意做大,占了市场里卖鱼铺两间中的一间,一家人忙活卖鱼的生意。解隆的村在淞奚隔壁,年轻时与财来结识,现在住在湄林旧楼村里,生活比以前好多了。
    另有一个Z叫敢伯的老人,每次他来做客,总是带上他自己养的鸭子,鸭子白胖肥大,活蹦乱跳,只是艺花料理得不好吃,浪费了这么只大鸭子。敢伯过去养鸭数量有限,要扩大养殖规模需要一笔对他来说不小的资金,这可难倒了朴实勤劳的养鸭人,后来他想起了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朋友-财来。他到财来家,聊过几句叙旧的话,直奔主题,财来一拍大腿变到房内拿钱给他,没要利息,也没要求几时还。养鸭人两年多把欠款还清,闲暇时带上一只鸭子来好友这里叙旧,畅谈一下午后回家继续他的工作。其他类似的借钱例子不再赘述。

    财来中午和晚间下楼收看新闻,其他时间财来都在三楼度过。财来偶尔下到二楼看看,听听广播之类打发时间。财来用了几个收录机,质量都一般。财来酷爱听剧,隔段时间买一片磁带回家慢慢听,全剧听完需要两三个小时,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过几天再听一遍回味一下。这么下来财来买了一箱子的磁带,《告亲夫》、《龙井渡头》、《潇湘秋雨》都是他爱听的剧,反复听过多回。不知是收录机的问题,还是磁带质量不佳,播放一阵磁带卡到收录机滚轮,得展平用铅笔慢慢卷回去,有时候磁带卡得太多,取出来稍不注意,磁带断了,花了几块钱买的一盘磁带就这么报废,让财来心疼了有一阵。
    一直买新的磁带不现实,财来把注意力转移到广播上,最先收到的是中国人民广播电台,听得也最多。本地的频道除了播报新闻,不时会播放剧目,一般是下午播放一个半小时,财来会提前十五分钟调到该频道等候。可惜家里的所处的位置,想要清晰地播放质量,得反复找一个合适位置。财来轻微扭动频道滚轮,传出的声音变为沙沙声,怎么也调不出清晰的声音,微弱的腔调中夹在雪花声,财来只得作罢。
    二
    Z剩下的学期一晃而过,考试最后一天中午,宿舍里的他收拾着回家的行囊。行李包、桶等生活用品放宿舍,收下晾在走廊的衣物塞入包里。Z到床上小憩,醒来背上书包去考场。
    认真备考的学生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笔记查漏补缺,Z的书包静静地待在课桌内,里面几件贴身衣物,Z不是爱学习的学生,一心想着早点考试早点回家,交卷后他一定是跑得最快的那一批。
    监考老师要求清理桌面,讲台下的地面放满了各式的书包。监考老师发卷,第一个人传到第二个人,依次往后递。考试铃声还没响,作为桥中的内部考试,考试要求没那么严苛,拿到试卷即刻动笔。会的问题做,不会的题目思考几分钟,把自己想到的相关知识往上套,毫无头绪的题目跳过,依照这个这个思路,Z相当快完成试卷,把试卷翻回第一面供老师收卷。Z抬头一看时间,还有五十分钟结束。要检查吗?不,Z没那个心思,做完呆若木鸡,身处考场被限制的感觉真不好。坐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两手并拢,时不时用左手掰右手,坐着无事做站起来在考生之间走走看看,最后坐回讲台,眼珠子转啊转扫视考场。
    Z想到早上的监考老师,或许是考试科目的老师,站在Z身边看着他作答,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在老师注目礼下,Z的作答仿佛错漏百出,没有一处像样的,写字开始不利索,好在老师随后走开,Z可以正常答题了。话说回来,做完试卷的Z又不能提前交卷,他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弯腰寻找一个最佳的舒适姿势,要不是不合规的又不雅观,指定要睡一觉。
    Z前方的同学正襟危坐在试卷上奋笔疾书,嗯,看起来像是个好学生的样子。Z的眼睛转动着像刚破开大门准备大干一场的盗贼一番,肆意搜寻考场里任何有意思的地方,在避免和监考老师有眼神接触的前提下。
    考场窗外一侧,挺拔的棕榈树的部分树干以复德楼的墙砖作为背景映入眼帘,另一侧窗外,以Z坐着的视角,只能看到楼上走廊和栏杆相错。窗外风景有限,Z把视线聚焦到考场窗帘,青蓝色的窗帘耸着,长年累月以来布质早已发硬,颜色转向青灰。外头的墙砖好歹有雨水冲刷,Z想窗帘怕是没洗过。
    窗帘在桌子下和坐着身高上下的墙壁是重灾区,经历一届又一届学生的摧残,文字中有伤感的、搞笑的,发泄情绪,“学习就是狗屎”、“我喜欢XXX,她喜欢我吗?”。墙上的图案小人,表情洋溢着创作者的想象力与创作力。Z看无可看,转身向后看有作弊之嫌,把眼睛往上抬,观察时钟上秒针的运动轨迹,“哒哒哒哒”,以4/4拍的节奏,第四拍振幅略大,秒针走完一圈,分针扭了扭它的小屁股。
    还有二十分钟,成功消磨大半时间,把剩下的时间划分成五分钟一个区间,无须盯着时钟看,平心静气一会,抬头一看,又少了几分钟,最后二十分钟被切割吞噬完毕。铃响,监考老师如梦初醒般站起,慢悠悠收卷。老师收起Z的考卷,Z起身箭步取到书包,快步下楼,直冲校门,浑身轻松。
    坐上湄林车的Z心情愉悦,这一刻他和出笼振翅飞翔的鸟儿无异。学校封闭式的管理模式,令Z和他人的距离感被打破,擦肩、转身接触时有发生,在他人看来是增加亲密度的种种友善行为,Z打心底抗拒。身处学校任何一处,都能找到一二和他穿着同样服装的人,在外吃饭亦是如此,被某种他无法言语表达的形式禁锢。只要身穿校服,脚踏学校周边的大地,无处可躲。Z不想和别人有眼神接触,大老远看见不熟的同学装作视而不见,把目光锁定正前方。Z浑浑噩噩跟着别人的节奏,浑然不知自己想做什么。
    Z的心智发育撞上一堵厚实的墙。一方面固步自封,沿用过往的经验对他人第一印象做绝对判断,深信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偶然和他人深入接触后发现事情不只有他想的那一面。另一方面Z自卑又自负着,以往的经历使他认为自己高人一筹,脑子灵活是个读书料。可惜这点小聪明配上懒惰的学习态度,碰上多个科目,繁杂的知识体系,哪里招架得住,得到平庸的分数再合理不过。Z敏感脆弱的心起初拒绝承认这一事实,聪明人怎么会在及格线上下波动呢,一次又一次出现的成绩提醒他事情真相,他被迫把这一事实藏于心中某个部分,并没有接受它,以至于不时被它刺痛。
    Z保持从前对自己的高标准,又无力看着自己滑向堕落的一端。否定现在呈现的某部分自己,拒绝接纳他作为整个自我的一部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敲击着他,“这就是你!这就是你!”久远过去的形象和现在相差悬殊,巨大的反差折磨他,拷问他。若要保持过去,如今的他是一躯他瞧不起的行尸走肉。若是接受现在,固执的以高标准要求自己的他,实在荒谬。Z每每在两极之间跳转,掉入情绪怪圈之中越陷越深,越否定自己,内心深处反而尝到一丝快感。“我就是这么烂啊,怎么样?谁拿我有办法?”自顾自羞辱一顿又可怜起自己来,想寻求帮助却开不了口,爱面子的性格拒绝他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与不堪。伤口刚有一丝好转,转眼撕开吮吸上面蹦出的鲜血,还觉得甚是有趣。极度需要情感支持的Z即无法拥有正向能量,开始深挖负面情绪,以此作为基石建筑自己的心灵大厦。消极的心理转而影响身体健康,他单单坐着没做事也觉得累,做事有心无力、郁郁寡欢。大脑被情绪牵着走,晕头转向,消耗大量能量。Z体态问题不小,含胸勾肩驼背,不敢正视他人,眼神涣散。好在寒暑假大块时间让他得以独处,令消极的情绪一点点流出体外,转移他的注意力,减少自我攻击的次数。

    春节快要到了,雪莉学校十九周开始考试,比Z提前几天到家。雪玫年二十九放假回家,天祥得到大年三十早上坐车,一家八口人总算团聚一回。雪玫在家几天,初六回工厂开工。雪玫到家后除了几次门,一次去网吧,一次买零食,一次到外面走走看看,更多的时候心不在焉地玩手机。不见雪玫出门找以前的朋友会面,也没有人上门找她。雪玫和两个妹妹有说有笑,谈起一些在外碰到趣闻。等天祥回家,家中的氛围怪异起来,雪玫回家后和财来打了声招呼,后续无话可说;而天祥回家放下行李包,雪玫在客厅与天祥碰面,他望了他一眼,当他是透明人,两人无言,雪玫回到房间,天祥避免到她房间。
    天祥喝了口水,面色浓重上三楼,等着挨训。前阵子他被财来骂得狗血淋头,这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财来前段时间觉得艺花买的肉菜质量有问题,缜密思考过一番,料想是店里收入减少了,虽然天祥电话中一直说正常、老样子。
    财来不问天祥,抄起电话问了Z的姑父,姑父一开始支支吾吾,话中掩饰着什么,证实了财来的猜想,财来厉声询问,不容他半点造假,姑父迫不得已这才全盘托出。财来听完大略了解事情始末。当天早上天祥还在家里睡觉,姑父看管店铺,等天祥优哉游哉到店里和姑父换班后,财来打来的电话让天祥接受口水风暴洗礼。
    天祥打小说话是有些的结巴的,赌博的事情发生许久,除了被蒙在鼓里的财来,家里其他人拿他无可奈何,天祥自以为瞒天过海,财来一通劈头盖脸的电话打得他始料未及。天祥慌张得不知如何应对,我……我……的说不出下文。
    财来不给天祥反映的机会,滔滔不绝地从过去讲到现在。“小时候吃得苦忘了?那时候穷到煮一把米要放多少水?煮出来一锅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我打了一碗上来,贞(Z的姑妈)喝一口,你喝一口,我再喝一口,那哪里是喝粥啊,那是在喝粥水!米粒都没几颗,过了多久的苦日子啊,你这就不记得了?碰上圩日做点小生意,才能买点东西回家给你们吃,五、六日光是和白粥水,吃没多久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得那一天吃得勉强养个样子。现在出钱给你做生意,觉得自己当老板了不起了是不是?认识一些猪狗朋友,到外面打牌赌博,要不是我发现了,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想激死我算了?”
    天祥涨红了脸,额上青筋绽出,狡辩道,“我……我……我没去赌博,就是和一群朋友去打牌打着……玩儿的。没有赌博,玩也只是……玩点小钱,不影响店里的生意的。可能有时候他们叫我玩久一点,我不好拒绝他们,就坐下多玩了两把,没有回店照看。我……我没有赌博!”
    天祥一番抵赖的言论彻底激怒了财来,本是言之凿凿的事情,天祥却还想为自己开脱。财来本身嗓门就大,一气之下在二楼的人听他辱骂天祥的话都一清二楚,如此情形,天祥不再狡辩,在财来询问下把事情细节一并托出。
    天祥怎么解释这帮狐朋狗友的呢?天祥到市场菜档口买菜,恰巧老板和他是同乡,听到对方说家乡话,几句话下来就认识了。菜摊贩子看他人老实憨厚,招呼他到某个同是做副食的小店那里坐坐,天祥没多想便答应了,在那被人一怂恿玩起扑克,打得越来越大。天祥打到上头时,生意没心思做,早出晚归,有时店里都没人看着,最后旁边店铺的人打电话叫来姑父。周边店铺的人对天祥去做了什么心中有数,背地里笑他乐不思蜀做大生意去了。纸包不住火,瞒了这么久,总算被财来发现。当时一群孩子在那过暑假,隐约从大人的话中猜到事情真相。早熟的女孩子从此抱怨起天祥来,不愿再和他有接触。艺花怕财来知道事情后气坏身体,要求几个孩子在财来面前不说任何一句有关的话。
    过年本应该是一个欢乐的日子,一家齐聚,其乐融融。人齐了,心却在各想各的,貌合神离,这顿饭吃得比平日家里人不齐时严肃多了。鸡鸭鱼肉摆在桌上,艺花自己动手做的粿肉,一道青菜,一锅紫菜腐竹蛋花汤。菜不少,没能挑起食欲。
    “夹起筷子吃,这么多菜别浪费。”艺花说完,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Z闷头吃上两碗放下碗筷,喝了一瓶花生牛奶,肚子胀饱了。电视上播放着过年喜庆歌曲,Z拿起碗筷放到厨房洗手盆上。“花生牛奶的罐别乱扔,放一起卖作废品卖,今天不要扫地,脏一点无所谓。”
    马路上难得见不着人,偶尔一辆车、一个行人经过,街上安安静静。人都藏在家里,没人出来走动,隔壁听不到个响,小镇上少有的宁静。屋内,艺花与雪莉收拾饭桌,雪玫、Z、天祥折叠饭桌和椅子靠墙收起。艺花到厨房洗碗,财来上三楼准备喝几杯饭后茶水。电视里重复播放着同一种调调的喜庆歌曲,“恭喜发财,笑口常开”之类的祝福语显得有气无力。
    下午一点半,艺花开始催促孩子们早点洗澡。“快点找好衣服,今天就得早早洗澡,家里这么多人,谁先准备好谁去洗。Z,你去问阿公几时要洗。”
    财来正在喝茶,摆手表示他们先洗,他要睡一觉再说。财来放下茶杯随手打开南阳兄弟的烟筒,撕下一页烟纸,掏出烟筒烟丝放在烟纸上一卷,手沾口水抹在烟纸边角做成一支土制香烟。财来拨动打火机滚轮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停了一下再吐出,烟雾缭绕,脑子清醒,Z从小到大闻惯了二手烟的味道。
    “过年还在抽烟丝,哼!”半是自嘲半是玩笑,财来从柜子底下拿出一条双喜硬壳香烟。“等有人客(客人)来的时候我再抽这个。”烧红的烟丝化为烟灰掉落到裤裆上,财来扬手拍了拍。“抽烟丝便宜啊,一条烟十包,省点抽十二三天,一般十天一条,一条烟换成烟丝能抽两个月。口感上区别肯定有,烟丝不够醇,更辣又呛人,犯了烟瘾,有得抽不就好了。”烟烧完,塞入不锈钢烟灰缸,“我要睡会,你也去睡会吧。”
    两人起身回各自房间,躺下午睡一会儿。财来睡得浅,半小时足够,Z习惯睡上一个小时左右。等Z醒来,财来在倒水准备烧水泡茶,茶对于财来就是水,没有特殊情况他有得喝茶就喝茶。
    于艺花而言,等待一家人洗完澡,收拾所有脏衣服到温泉洗,一堆衣服,洗完不免腰酸背痛。晾完衣服,到了准备晚饭的时间,把下午的肉菜再热过,炒个青菜,洗米煮饭,大小杂事忙来忙去,眨眼间到了五点半。
    五点半吃饭在当地已算是晚的,当地人四点半五点钟开始吃饭,他们吃得丰盛,大部分人吃的打火锅,热菜、喝酒、聊天,一顿饭吃到七八点轻而易举。吃完饭坐上自家小车出外跑跑。中年人难得休息几天,自然在家放松放松。
    Z知道的这些都是从俊琳这里听到的,Z没在别人家过年,又怎么会知道本地人的过年情况。俊琳说炜德家打火锅,吃牛羊肉、牛肉丸等,喝洋酒,人头马、马爹利XO,吃完饭打麻将,打一晚上输赢几百块钱,讨个乐子。Z没见过这场面,不过根据他观影经历加上想象力,不难想象大致情形。
    对于炜德和俊琳来说,过年最期待的就是收红包钱的时候,一个五十、一百、两百不等。总的下来能有一千多,来的亲友多时能达两千。这得是Z好几年的红包钱,他收到的红包钱常见五、十、二十,这么收下来是一百多。有一年令他最记得,只收了七十多,Z在炜德家可怜兮兮提过一次,说完马上又后悔。Z是想卖惨、想让人觉得他家里穷,又或者说让别人瞧不起他家人?Z的本意是发个牢骚,希望能博得一个安慰。Z并没有要花钱的地方,这红包群暂时也用不到。朋友的钱拿来买零食、擦炮、鱼雷这类吃喝玩乐的,Z没有这个习惯,偶尔吃一次零食,看别人玩乐,作为局外人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也是够新奇的。这么来花不了多少钱,不过在某些体验感强的项目上空缺了不少乐趣,但,有没有,对他来说无所谓。
    晚上各家各户打开电灯,平日里一些黑漆漆的房子也光亮起来。街上阴风怒嚎,无人行走。财来跷着二郎腿,摇晃着处在上方的那条腿。
    二楼电视正在播放节目,天祥从三楼下楼打算和家里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Z看不习惯晚会,天祥下楼后Z便上楼去,他不想听财来与天祥聊起家里的经济问题,虽然他现在上去财来还是会说一些。恼人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暂时、可以说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不用Z烦恼。烟灰缸中烟雾直上飘,燃烧着最后部分。
    财来见Z上来,没和他说话,还在想着从哪里生钱。寒假一过,去上学的孩子又该伸手要钱了,他自己出多少,天祥出多少,刚才财来千叮咛万嘱咐天祥别再碰赌博,天祥点头答应。店里资金不足,买货物的货款还少一部分,天祥还向几个人借了钱,逐一告诉了财来,情况不容乐观。财来拿出自己的积蓄,填上天祥的大部分欠款,剩下的通过生意慢慢还完,财来要天祥把心思收回生意上。两家人的生计指望这摊生意呢,不用点心怎么行。不能期待财来一个干不动的老人像母鸡下蛋一样继续支撑这个家吧?可目前还是如此,天祥这个儿子没给他长脸就罢了,还没让他省心,财来也不知道万一哪一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钱的问题足够他头大的。
    财来翻开择日通胜书,查看今晚请神时间。“下去告诉你爸,今晚X点X分到天台请神,然后下去放鞭炮。”Z下楼传达后又上来,“今晚鞭响不歇(停)的,早点睡。”快十点钟,财来回房睡觉。Z躺下翻来覆没有睡着。凌晨鞭炮响起,天祥点燃鞭炮,半分钟烧完,隔壁的噼里啪啦响了十分钟,关上窗户也不能阻止火药味渗入,窗外浓烟滚滚。
    三
    年初一早上,财来拨通老五叔电话,给他和老五婶拜年个早年,接着拨通老三叔的电话。财来让Z给他们拜年,Z稀里糊涂说了几句新年合想、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搪塞过去。听完对面的祝福把和话筒递回财来手里,他们里啰嗦说了一堆话。Z躲到一边去,厨房里正烹饪早饭。
    年初二,艺花与天祥回娘家,雪莉、莉玫、翠苹也去,为了能在外公外婆大舅姨妈那边收一些红包钱,多走一趟,总的红包钱到两百不成问题。雪玫被艺花说到无奈,艺花苦口婆心纠缠她道,“你好久没去你外公外婆那里,不去看看两个老人吗,你都多久没去看他们了。”拗不过艺花,雪玫只得答应。
    往年艺花坐摩托车去,今年鬼迷心窍说要骑单车去,天祥向来跟着艺花的话走。艺花向人借了两辆单车出发前往普桥区,单程十四公里。回家路中雪莉骑车不慎摔倒,临近到家的两公里路,天下起小雨,真是祸不单行。
    她们出发不久,财来抱怨起艺花的做法,“和你丈夫回娘家,还带着一群孩子,这么多人大老远骑自行车去,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给人笑话!”吐槽完下楼到厨房准备二人午餐。
    年初四一过,基本上没有客人上门拜访,年味逐渐淡去。淞奚村年初七日做戏、迎老爷。财来说他小时候还参加过跳火圈,接着讲起整个迎神过程。
    这一天,村里举行盛大的祭神仪式,各家各户、男女老少到马路边,等待村里组织的迎神队伍抬着老爷神轿走街串巷。村民将神像从庙里请出来,到大马路上游行。老爷神像,大多是木头雕刻,大的比真人还打,漆上金彩,小的只有一两尺甚至几寸高。游神队伍庞大,规模可达百人,由标手(扛标旗)、牌手(举牌)、轿夫、乐手组成,人员均为村中男性,年长的统一着长衫或唐装,年轻者除承担特定任务执事外皆日常装束。标旗仪仗上刺绣“合乡平安”、“心想事成”、“年年有余”、“风调雨顺”等祈愿主题。游神队伍在各厝的神社前停留举行祭祀仪式,村民用三牲和香表贡拜诸神。村里成年男性在执事引导下,向诸神集体行跪拜之礼,持香表焚化祭祀多位中老年女性,男性只占极少数。“掉老爷”与“走老爷”是迎老爷过程中最高潮部分。执事先用红布将神像捆紧在神轿上,青壮年六人一组在村民注视下喊着号子将神像连续向空中高高抛起,称为“掉老爷”,如此这般在人群后排也能看到神像不断飞向天空。
    “掉老爷”是个体力活,壮丁们一般要经历两次以上轮换完成整个仪式。祭祀结束后迎神正式开始,壮丁们抬起神像向前飞奔,边跑边歇跑遍村里每条巷子,直到送老爷回老爷宫。老爷要巡遍村中各主要道路,大人小孩等待游神队伍经过家门,每家每户祭拜祈愿,祈求来年顺利。主街道鞭炮不断,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场面十分热闹。营老爷原始信仰是净化土驱邪,祈愿风调雨顺,合乡平安。一年在外的异乡创业者、打工者,不论多忙,都会在这个特殊时刻赶回来,与乡亲们共同完成这个重要仪式。
    元宵这天,湄林当地有营长灯活动,男女老少都可参与。多盏灯笼贺新春,映照着“千子万孙”的祈求。Z寒假时间结束,早一天到学校报道。第一次没在家观看人们参与这项活动。
    放假归来,大部分人在假期里吃喝玩乐,爱玩的心躁动不停,此刻身在学校的他们还没缓过神调整到学校生活当中,眼神依旧充斥着某种渴望。上学期变现优异的学霸倒像被钉在椅子上一般,外界风风雨雨对他们没有多大影响,想必放假期间在家也不忘学习。Z倒是无所谓调整,反正在他看来嘛,一切都是老样子,即便他起了新学期要认真学习的念头。
    Z恢复他流水线的校园生活,不用思考该做什么,固定的流程,操作是心不需要动。老师们经历一个学期上课,了解学生的成绩和学习态度,劝告式话语消失,讲了收效甚微,何必吃力不讨好,日子一天天流逝。
    Z少数情感波动的时刻在午间和放学后的广播,广播里流出忧伤的纯音乐,主持人正念稿子,好在人声没盖过音乐声,Z得以忽略人的说话声,情绪随着音乐起伏,待一篇稿子念完,接着连放好几首时下的流行歌曲。也不知吃完饭坐在教室的人,是否觉得广播吵闹,Z踏着复德楼后的小路,踩着落叶走每一步鞋子带起泥沙,回味那首拨起他心弦的音乐。指向午睡的困意提前拜访,音乐中的某种情愫让Z忧愁,无人可分享此刻情感,静静睡去匆匆醒来赶去上课,余韵还未消散,一到教室打起瞌睡。
    Z同他左右的几个人认识混熟了。Z有三个同桌,他与俊强坐中间,杰笙最里边,浩斌最外边。三个同桌相对内敛,又各有不同,刚开始借笔问笔记互动,后边说着说着熟稔起来。杰笙家里做皮草生意,各种毛皮大衣,以女性为主,售价不菲。杰笙回家总会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给自己加餐,他身体较差,Z上二楼去他宿舍,总能看到他在吃药,可能是补品。杰笙的成绩和Z一个水平,拿到成绩的他总会唉声叹气,担忧自己没什么大学可读,要是不读了多半回家干父辈老本行。浩斌成绩和俊强一个水平,在学校里靠后接近垫底,俊强好些。令Z惊讶的是,他们三人都从私立学校出来的,按理说更好的教育不应该这样的成绩,俊强告诉他,私立走的填鸭式喂饱路线,在考试前让学校做遍各种题目,老师强迫推着他们学这么拿到高分的。
    浩斌发型酷似刺猬头,课间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上课是他最无聊的时候,忍不住想睡觉。手机是家里充话费送的天翼手机,火红色,算是他成绩不佳的罪魁祸首。手机功能有限,但可以上网,这就足够了。浩斌用它登陆各大3G门户网站,通过狭小的屏幕在线浏览各个玄幻小说。浩斌看书的状态可谓心如止水,Z相当佩服,Z是做不到沉下心。Z和俊强平日接触较多,关系最好。
    俊强,一个清秀少年,一双大眼睛,美中不足身高不够高,Z想,要是他有这长相便好了。俊强家住外湖,外婆家在湄林凤池村,巧合成为两人最初聊天认识的契机。一次俊强询问如何到湄林去,他想拜访外婆。周五放学回家,Z带他一起坐湄林车,骑上单车送他到凤池。
    班上同学性格友善,没有奇葩行为,只是晚上对组一男一女熟识后玩笑声音过大,引起Z的反感,男生在课堂上被老师表扬作文写得好,Z倒觉得他假惺惺、虚伪,笑容里尽是奉承。

    Z偶尔和国羽、晓祥、俞凯一起到外边饭店吃饭。饭店里吃起来比食堂强多了,食堂菜寡淡,看起来不够新鲜,外边舍得放调料,吃起来更有味。几个人就点几个菜,饭不收钱随便吃,平均下来吃饭的钱和食堂吃差不多,就是凑人麻烦,因此形成了一些组队饭店吃饭的队伍。
    学校学生的体量,饭店只要炒菜味道好,不愁没有生意,通常下课后晚点去,里头已经座无虚席。饭店老板把所有原材料摆在台上,现点现炒,忙起来有时忙忘了光给同一桌连续上菜,其他桌等上许久。有时一桌上一道菜,几人夹一筷盘子光光,等好几分钟才上下一道菜,要是吃其他快餐早早走人。Z几人商定点了四道菜,清炒空心菜、葱花蛋、青椒炒鱿鱼、茄子煲。前三道都是Z爱吃的菜,舀一勺汤汁撒饭,夹上一筷子菜送入口中,这么连着干了三碗饭,心满意足,吃罢各自分别回宿舍稍作休息。
    夏天的板房宿舍完全接收了太阳的威力,烤得二楼的人中午放弃在宿舍午休。风扇开到最大只是摆设,人在床上像一只铁皮桶里的番薯,不用动照样全身大汗,有人带了支温度计测温,室内温度飙到四十度以上,风扇吹出来的热空气和外面无二。有二楼的保护,一楼勉强能满足人午休的需求。
    宿舍厕所环境恶化,门后挂衣架脱落,门合页生锈损坏。一次Z到厕所准备行方便之事,关上门正欲蹲下赫然发现门上一朵长势良好的大黑木耳,厕所、潮湿、排泄物、木耳几个词捆绑到一起,弄得他之后都无法正视木耳,逃离那间厕所,翻查找到一间状况良好的厕所解决问题。
    期末考试前放两天假,空出的教室供高二学生考试用。大部分住宿生选择回家,留在宿舍的白天晚上都在复习。一张床上小书桌,一个台灯,床上成为备战基地。Z寻思着考完放暑假了,没必要回去两天再回来,索性考完再回。
    Z突然想起初中时,他一次无聊脱下裤子,研究起自己那话儿,那话儿剥皮处于半脱落状态,上面附着黄色不明物。Z好奇之下,把包皮完全剥开,敏感部位如同被针扎到一番,疼得他龇牙咧嘴。Z拿来纸巾清理垢物,此物熏臭,令他恶心几欲呕吐。
    Z在家乘着没人试过艺花的内衣,那天下午他确认家里无人,拉上窗帘锁上房门,套上内衣,他不懂如何让挤上排扣,只能挂在身上,想象自己是女人,走了几步。后察觉自己的荒谬可笑,被人直到要被当成变态无疑,罪恶感驱使他赶紧把内衣放回原位。
    期末考前这晚,博物馆不作为考场,开放给学生复习,Z可以去教室复习但没有去,他自己呆在宿舍,侧对门的俞凯没回家也在宿舍。Z突发奇想脱下裤子,想起小电影女主角的操作,照葫芦画瓢用手套弄起来。那话儿没受过这种刺激,如此之下硬邦邦回应,没过多久,Z感觉强烈,喷泻而出,好在Z平躺在床,不明液体撒在身上,宿舍中弥漫着浓浓的气息。Z抽出几张纸巾清理干净,揉成一团攒在手里丢到厕所冲走。快感令Z丢了魂,怅然若失,突然想起俞凯在对面,不知他透过窗户看到没有,Z后悔自己的愚蠢行为,祈祷俞凯没有发现。至此Z从理论层面跳到实践,隔三差五偷偷做点见不得人的事,一般洗澡时作案,顺便清理不留下证据,可疑的一点是洗澡时长明显增加。

    暑假再次到来,经过一年高中生活,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各有变化。俊琳老早中考结束,比Z早了二十天放假,和他同级的同学打了好多天篮球。俊琳考上桥中,不错的结果,Z略感遗憾,如果没有那场病,俊琳是不是会更好,从俊琳病愈后俊琳一直没聊过这个话题,不知俊琳是否会经常想起这个假设。
    炜德总是最晚回家的,过年时Z只见过他一面,年前年后他都要到店里帮忙,想找他出来玩不容易。Z也猜到炜德为何不常回家,多半等到没生活费了再回一次,在外他不用像在家那样要求帮忙店里生意。加上炜德的性格,从逐渐羞涩内敛的小男孩转变到向外拓展追求的性格,湄林本地单调的生活节奏不是他想要的。炜德像颗逐渐升起变亮的星星,注定和Z越走越远,追求的不同,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炜德刚到家,身上还穿着二中校服,明晃晃的校徽,赤裸裸的差距。
    Z差不多一学期没见过炜德,一次在回湄林的车上两人偶遇,炜德坐前车侧椅,车上人多,Z被挤到最里处排队的队伍,Z先认出炜德,叫了声炜德名字,点头打个招呼,两人穿着不同校服,Z中考前目标考上二中,未能如愿。几人刚碰头,不知该什么话,尽管已是多年朋友,熟悉的面孔,生涩的氛围,看着对方的脸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心情复杂。好在俊琳首先打破局面,说起湄林发生的变化,带回往事的记忆中。嗯,还是以前的感觉。
    财来有几天想到Z姑妈的事,一般贞从大贝到湄林来看财来,前年财来今天祥出钱,财来自己掏部分,为她建一栋房子。去年房子完工,勇辛苦帮店里生意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去外面雇一个人一个月要开多少钱。勇勤勤恳恳没有怨言,有时候拿的钱少了也没说什么,姑妈和几个孩子总算有个依靠,财来少一个牵挂。
    房子一间三层,预计造价二十二万,后来比照账目算下来差不多二十万。房子建好有段时间,财来还没去过,这次Z放暑假,财来利用这个时间,想和Z一起到贞的新家看看。
    “Z,你姑妈新家弄好有一年多了,我还没去看过,八年前我去过大贝一次,见她的公婆,明天你和我一起坐车到大贝去,去你姑妈新家。”Z心想自己有段时间没见姑妈,是该见见了,虽他抗拒出远门,但他觉得应该去,便回道,“好。”
    Z下楼告知艺花,明早吃过早餐,他和财来要到大贝姑妈那,中午不用准备他们的饭。财来拿起电话,按下3,点通话键,“贞啊,明天我和Z到你那去一趟。”
    电话中传出姑妈激动的声音,“好啊!爸,你好久没来,怎么突然想到要来?”
    “我不是想到你房子都建好那么久,还没去看过,想着去看看。”财来近来身体不错,没啥大毛病,夏天正好出门,冬天出门稍微晚点回家,风一刮,财来的身体多少有小病痛。
    Z家对面有个岐坑路口,在那候车即可。坐上湄林车,到赤尾环岛路口下车,这段路Z坐过多次,车到哪一清二楚。环岛前方一公里是加油站,看到加油站可以喊桥中下车。不喊也无所谓,车上一般都有桥中学子。
    到环岛下车,往前走到另一个驶出方向,等待到大贝的2路公交,迎面驶来一辆万盛的车,也能到大贝,财来示意Z上车,“到大贝金纬天桥,两个人。”
    到达金纬天桥,双向六车道,中间水泥矮墙分隔开,行人要到马路对面得走天桥过。天桥高台阶多,老人眼睛不好使,细密的台阶稍有不慎容易摔倒,Z紧紧搀扶财来慢慢走完。
    财来打拨通姑妈电话,让她过来接。姑妈刚从市场回来,市场就在家五十米处,买菜买东西不用走远。财来一到姑妈家,入门左右观看,上楼查看房内构造和门窗,摇头说道设计不行,楼梯如何如何……
    贞苦笑道她又不懂,当时全照着设计的来。贞拿来椅子让爷孙坐下,到几部外的厨房准备饭菜,边做边和他们聊。中午的饭菜丰盛,姑妈下了血本,蒜蓉菜心、白灼虾、烧鸭、五花肉,分量充足,够她和孩子、爷孙吃的。
    “买那么多干吗?吃不完多浪费。”
    贞笑道,“阿爸好不容易来一次,得买些好吃的给你们吃。Z上了高中成绩怎么样?”
    Z勉强笑道,“还行,和之前差不多。”确实和之前差不多,中考那是超常发挥。
    “差不多就好,你从小读书比较聪明啦,不会读不懂。”
    Z不敢回姑妈,光顾着吃饭,这么好的饭菜,吃到饱才过瘾。下午两点,财来表示时间不早,回到家太阳要下山了,姑妈送两人到外等车。
    四
    湄林当地水龙头流出的水杂质多,自来水厂为未妥善处理便把水连通居民家中,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流出,一池子泥土水,水质不合格,还得洗池子。有时水杂质不多,静置沉淀过后用来洗菜洗衣服能用,没人敢直接拿来烧水喝。
    镇上过滤饮水机、过滤水龙头装置卖得火热。顾虑饮水机一个小几百上千不等,艺花认为买来太不划算,过滤装置要定期更换棉芯,想来想去,选择更多人的做法-到山里载山泉水。装水的设备选择很多,小到汽水2L瓶子,常见食用油5L的油罐,大的如10L、20L、25L的白色塑料储水桶。艺花拿出家里几个金龙鱼调和油的空桶,加入细砂和小苏打,再加入热水,不停摇动倒出最后冲洗干净,在瓶口处绑上绳子。
    之前是艺花和财来去载水,财来腿脚麻利的时候去过好多次,年纪上来了不再做了,现在Z年纪不小了该由他去了。艺花吩咐Z骑车去载水,“你骑车到南洋路口那里,还不用过去,到卖钢筋处有条小路,骑进去山路只有一条,一直往前走,就在路边。”
    Z拿来一根木棍,上面钉了几颗钉子,绑在车后座,挂上桶,车篮刚好能否一桶加上一个汽水瓶,骑车往南洋方向走。
    刚到大马路上的Z,马路边的摩的师傅职业习惯看了过来,让Z感到被人看透了一般,浑身不自在,假装没事发生往前骑。到了南洋拐角路口,前方尽是小路,野外农田、杂草、橄榄树,眼前一片片绿色,空气清新,令Z倍感自由。车胎滚过沙路,接触细细的泥沙发出沙沙声,迎面吹来温暖和煦的风,暖阳晒在身上,Z差点忘记他身后挂着几个小水桶。
    在蜿蜒小路上骑行,仿佛融入山中,Z的心情相当惬意,哔的一声,恼人的摩托车示意Z让路,因Z阻挡了它的前进。摩托车上一个25L储水桶,后头绑着若干个食用油罐。这令Z十分不快,不说也是他先出发,只因他没有摩托车,再慢来的都能超到他前面去,为什么家里不能买摩托车呢,这样出门载水也不用抬不起头。
    Z让路后继续前行,路边有一户人家养鸡,艺花说到这里离泉水不远了。一公里后一个小坡,旁边一棵被折断的树,下坡后左侧是泉水点。几辆单车摩托车零散停放,大小桶摆在泉水点两边排队。水管流出的泉水不大,装满一桶5L需要四分钟,这几个人都要载百斤以上。
    Z打下脚撑,拿下所有桶放到一边排队。泉水点上处是小山,有一些橄榄树和Z不知名的野树,泉水出水点被做成一个龙头,两支水管从龙嘴分出,少数漏出流进池子里,引出流走。听艺花说这里是人集资修建的,把山上泉眼处拉了水管把水引到这里,方便人们。
    路右侧是一大片农田,水稻长势喜人,高度接近小腿膝盖,风拂过稻田、树木,带走骑行一路太阳增加的热量,令人直呼清爽。眼下还轮不到Z,他走去田里看看,说不定有个小虾蟹之类的。一条在田道上经过的小青蛇正好碰到了路过的Z,双方各自向后撤,互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啊,怎么有蛇,我不去了,不去农田里走了。”那条小蛇被Z吓得逃之夭夭,早就不见行踪。
    Z坐在车上踩动踏板消磨时间,好不容易才轮到他。从山中深处流出的泉水没经过日晒,冰凉媲美刚拿出冰箱的冰棍。Z拧下瓶盖装入部分水,上下摇动倒出,装满一瓶的时间过得很快,瓶身的水滴往下渗。将装满的水罐在后排钉子,Z来时一身轻松,回去得放慢速度。路上出现突发状况,Z没把棍绑牢,前后挂水桶重量不均衡,小路颠簸一阵,木棍歪了,桶掉了,水洒了,桶脏了。Z费力停好车,拿下桶重新绑过木棍,平衡重量,提着心慢慢骑车,一出小路到平坦水泥路上,才迈开腿踩车回家。

    高一学期末,每个人面临分科选择,学校重理轻文,文理比例1:2,文理每个班的指标人数相距甚远。Z迷糊得很,不知选择哪个分科,学生当中形成一股轻视文科的氛围,Z想到理科不用太多背诵,政治地理历史背不完的知识点让他厌烦,Z略加思索后选择理科。
    轮到Z变成校园老油条的一年了,学校里各处出现没穿校服的学生,稚嫩又拘谨的脸庞,作为学校的新生力量。Z从板房宿舍拿回自己的行李,搬到食堂后的宿舍区去,这里人流量巨大,95%的住宿生住在这里。住宿的顺序并非随机打乱,同班学生组成一个宿舍,宿舍中有一位和Z同是湄林中学的学生。俊琳住到空调房,宿舍8个人,空间相对宽敞,一个学期要交一千多的住宿费,俊琳整理完宿舍来Z宿舍找Z。
    Z宿舍十来号人,有一半隔壁班的,三张床竖着放,六张床横着,两两贴在一起,整个宿舍留出侧身经过的距离作为走道空间。一到洗澡时间,所有人洗完澡踩着湿漉漉的拖鞋从厕所出来,走道上的水没干过。
    Z在往洗漱平台的门口竖床上床,他的中学同学在靠近宿舍出口门的横床,Z和周围的舍友交流更多。宿舍按照班级划分这一改动打破了Z之前的困境,以往Z在班上和同学相处,回宿舍和舍友相处。两拨人,错开的相处时间,推迟Z放开自己的节奏。现在Z面对同一班人,上课见,下课回宿舍见,谈话内容不因场所不同而中断,Z说得最多的那几个朋友是他宿舍里离他床最近的舍友。
    伟豪是他的下床兼同桌,另一个同桌是俊昊。俊昊高一和Z同班,第一学期成绩中等,第二学期开始发力,扔掉懒散的学习态度,成绩来到班里前列,Z之前和他并无太多交流,最多在路上碰到招手打个招呼。志豪和俊涛是Z的前桌,两个人上下床,来自同一个小镇,高一在同班,关系一直不错,Z的床离他们的只有两个侧身的距离。竞选课代表的时候,班主任发问,志豪物理成绩不错,对物理有点兴趣,他积极举手,没有其他同学举手,志昊成功竞选,其他同学是不感兴趣还是害羞不得而知。冷门科目没人举手,班主任直接点名该科目成绩好的同学,多少迫于压力答应了。

    Z高一的时候,诺基亚无可争议是班里同学手机的首选,绝大部分有手机的同学都拿着诺基亚。5300以其经典造型成为Z梦寐以求的手机,他每每在宿舍看到正利把玩手机,内心就想着以后一定要买一部蓝色的作为爱机。班上有一位同学拥有N97,令俊强直呼他有钱,他客气地说道是他爸爸给他的。N97黑色的造型,侧滑盖设计,3.5英寸的触摸屏,足有普通手机屏幕的两个大,更不用说支持手写笔和单点触控。侧边滑开是全键盘,看着同学熟练操控手机,手机就是一台迷你电脑。N97拥有决定500万像素,普通手机还处于几十万的阶段,成像质量天差地别更大的屏幕在内容播放上的优势不言而喻,自带的大存储解决了容纳高质量图片和视频的担忧。
    时间来到高二,画风突转,诺基亚不再是宠儿,情况急转直下,而安卓手机异军突起,苹果是当之无愧的机皇。从口袋里能掏出一部iPhone 4S,定能吸引无数眼球,让人觉得拥有它的人是个土豪。雪玫购入新款VIVO安卓手机,使用了一年的步步高手机被淘汰送回家中。
    这部步步高,机身厚重,深蓝色的配色,经典按键机样式,可拆卸的后盖和电池最重要拥有两个功能,支持拓展储存和登录QQ,除了玩Java类游戏,Z的其他需求都满足了。艺花的三星手机正常使用,雪莉拥有自己买的手机,财来用老人机足够,两个妹妹暂时用不上手机,这部步步高自然落到Z手上,正好换掉那部黑色翻盖手机。除了按键有些松动,机身有划痕,手机情况一切正常,这下倒好,Z更加肆无忌惮了。
    5元30M一个月的流量对Z来说太富余,连续几月上网话费减少得太过明显,Z的话费都由艺花充值,一次五十,经不起这般折磨,若是艺花问起Z找不到借口。要是久久上一次,扣2块钱,马虎过去不成问题。之前Z就这么干过,用艺花的手机登录网站浏览信息,他本想下载游戏到手机上,下载没出问题,安装不上,只能玩手机上自带的王子救公主的游戏。
    艺花几次忘带手机出门,Z把握机会到房里拿起手机打开游戏,男性角色经历各个场景,击败小兵,获取强力道具,最后打败最终BOSS成功营救公主。初次通关的兴奋难以言表,多次重复只剩下枯燥,出现的场景他都心里有数,最后把手机给翠苹,没碰过这个手机。艺花回家后发现下降的电量和发热的机身,当然明白是谁干了什么事,一句算不上责备的话一笔带过,下次又发现孩子偷玩手机。
    用话费上网不是长久之计,Z想到用手机看小说没有条件限制,手机里已插着一张8G内存卡,他买个读卡器到网吧下载小说。Z打开搜索引擎望着搜索栏发呆,不知找什么类型小说。一顿思索决定走老路找言情小说,他上一次看这类小说还是初二的时候。键入言情小说,打开某网站链接,下载已完结里排名最高的两本,传到内存卡里。随后动了歪念头,打开网吧本地影音的程序,利用名字和视频封面预览,挑选三部视频。
    小电影被加密过,只能双击打开,不能这当然难不倒Z,打开视频暂停,右键播放软件的播放栏中的文字,打开所在文件夹,所有视频都可以拷贝。右键剪切,粘贴到G盘,绿色格子进度条缓慢向右加载,Z生怕突然冒出一个认识的人看到文件的名字,一脸内涵的笑看着他。这事之前差点发生,不知道那人看到没有,Z当时慌乱切换掉窗口,估计那人从表情能猜到什么,稍微想想网吧里不能见人的东西,除了这个也没有了。
    拷贝完视频,时间充足,Z准备找些音乐放进手机。他高一买了个MP4,没多久坏了,花了他攒下矮的两百多块钱,除了听歌、播放视频,还能玩游戏,像超级马里奥这些游戏,里面好几个,Z最先拷贝电影到这个设备中,寻思有时间看看,宿舍的环境不可能没人,他自然没时间自己欣赏,游戏更不用提,偶尔还能听听歌。
    Z这次想找回之前的歌,再下点周杰伦的歌。受雪玫影响,他打开音乐播放器下载动漫歌曲的片头、片尾曲,如犬夜叉、柯南。激情的男声与感伤的女声变换,总能在高一那段时间勾起他的情绪。屏幕上的动漫主角团发挥各自的特点,盯着屏幕的人却不知自己的特点在哪,多变又稳重前进与单调找不到出路一对比,跟随剧情代入屏幕中的声色体验,片尾曲一响起,如同正在敲响悠远绵长钟声,震醒Z回到现实。
    拷贝完所有东西,Z立马下机,回家拿出书包里的耳机,试试手机上的观影体验。打开文件存储找到日语命名的文件,摁下播放键跳出提示不支持播放该格式视频。Z气急败坏,跑到网吧用格式工厂转换格式,第一次位修改转换设置,出来视频依旧无法播放。Z哭笑不得百度操作,几次下来终于成功,手机提示文件太大,恼得他截取部分放入手机。狭小的屏幕出现一男一女,细节丢失,再模糊些就是个抽象画面,他不得不断了用手机看视频的念想。罢了,为难一块小屏幕做什么,安心看小说吧。
    言情小说Z看不惯,动不动两人吵架闹矛盾,要不就挑对方的不是,瞧不起人的高姿态。一个调吹嘘外貌和地位,看不起人又莫名其妙爱上,真是莫名其妙,该说颜控还是脑子多少有点毛病?让Z看得云里雾里。开头他看得津津有味,到后便像批量生产工业糖精,甜得发鼾,令他不适,加快进度把书看完。
    霸道总裁类的小说看不下去,Z转战另一种风格-开后宫类。不论男主如何让,最后总能让各色女子爱上他,俘获女人的芳心宛若开着机器收割稻谷一样轻而易举,女人如那漫天雪花般飘荡到他身边。男主拥有某种王霸之气,稍加关心女人便让她忘不了他动了情。作者为获取更多阅读量从中加入某些旖旎场景,不免让年轻气盛的Z经由文字幻想情节画面的进行时,身体某些部位有那次产生反应。尽管毫无道理,但这种描写开挂式的强大男主爽文确实吊人胃口,增添Z在无趣生活的一丝调味。Z对自己高要求,多少有强大自己的意味,代入男主的经历,变相满足无能为力的他对未来的渴求。未曾想作者后来废话连篇,未达某种目的长篇累牍,一千多章节还未完结,下载下来的文本近10M,男主坐拥后宫下依旧源源不断纳入新人,无厘头的情节,偏执的Z无法接受未完结的内容,当即删除小说。后宫小说另有一分支,种马黄文类,主题近似,侧重点在大量的动作描写,Z看了好几本网上热传的小说,不真实的情节始终没有代入感,只为看了图一爽,只有过一部令他印象深刻的-金麟,内容安排相对合理,丰富的描写让Z感叹写这个需要一种独到的天赋。
    言情小说的路Z不打算再走,转而投向玄幻小说。想起高一时浩斌狂热痴迷玄幻小说的那股劲个,Z一看下来,像瓶白酒,挺有后劲。初出茅庐的男主平平无奇,实则身怀惊人天赋,最初受人凌辱,很快觉醒修炼成功成为尊者云云。爽文套路,凭借主角光环一路电光石火斩落各大高手,最后在偌大的宇宙外无人能敌,就看作者能挖掘出多少天外有天的能人做主角升级路上的垫脚石。
    五
    教室的各个插座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一个人充完电,眼力见强的见缝插针插上自己的充电器。这种情况常见于下课后,上课前把充电器拔下以免被老师看见。学校禁止带手机,抓到的当场没收手机,高考毕业后再领回,高一时就有好几例被教导主任没收手机的例子。
    手机统统锁在一个柜子里,再拿回之时不能保证正常使用。有谣言提到若是没收到贵重手机,领导会拿去使用,真假无可考证。胆大的上课时间照充不误,赌老师对它视而不见,运气好的确实如此,博得两节课的充电时间充满电。
    教室里有一个相对安全处-讲台的电脑。电脑由电教员处理,老师只需推开电脑保护罩,打开他早已拷贝到电脑上的PPT开始讲课。主机、插座布线等复杂结构都保护在浅灰色铁质遮罩中。插座空出来三个插孔是最理想的充电处,除此之外教室仅有左右后三个插孔。连上充电线把手机放那里充电,在流动的教室里稍不留神就被偷走,之前发生过做操期间手机被偷的事情。
    万能充电器,以其直接为手机电池充电而大受追捧。拆下手机电池接上充电器金属两极,插上充电出现七彩闪动特效,充满电停止闪烁。多买一块备用电池配上万能充,不必苦等手机充电。电脑下的插座经常能看到三只闪烁的瓢虫,占满插座所有空间,教室内通风差,电脑发热量大,插座满载有一定的危险,班主任强调过几遍也不能杜绝,学生本着还没发生的事情就是安全的心态,考虑到学生的需求,班主任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宿舍原是找不到充电插座的,风扇除扇叶扇壳其余均嵌入墙体,剩下一个电灯泡有操作空间。学校外头小卖部售卖灯头转换器插座,宿舍之间相互告知,买一个造福整个宿舍。Z买了一个,他在教室里抢不过别人,有一个转换器正好方便。白天站到洗衣台上拧下灯泡,撞上转接器再拧紧灯泡。两个方向均可插充电器。使用时灯泡比往日稍暗些,其余一切正常,等宿管巡查后插上即可。到后来算准宿管来的时间,临了才拔下不用几秒钟再插上。宿管是一个迈向老年的男子,在学校干了几十年,无功无过这么一直干下去。偶尔宿管突击检查,老头匆匆瞥上一眼,哪看到头顶七彩闪动的充电器,此后宿舍更加肆无忌惮。
    宿管被人戏称老头,一把年纪,除了他之外,宿管房里不见其他人。宿舍出现损坏,厕所堵塞都到他那报修,修理工作另有其他人去做,光做这些事老头忙不过来。赖床学子每天都能听到老头的广播,催促他们早点离开宿舍,毕竟上课时间快到了。总的来说老头心不坏,只是上了年纪后懒惰、吝啬些。
    一次老头率人检查宿舍,没收各种违规物品。老头在楼下被人嘲弄谩骂,他怒目而视,背后楼上的学生拎来一桶冷水,老头措手不及变成一只落汤鸡,学生一片喝彩,鼓掌之后又是一阵嘘声。Z提前收到风声老早收起自己的物品,没有损失,老头奉公行事被人泼冷水让Z觉得有些过分了。

    班上有一个女生吸引Z的眼球,女生身材偏丰满,脸上和身上长了些肉肉。女生长相中等,小家碧玉的类型,符合Z的审美。女生和两个同桌关系极好,无话不说,出去上厕所形影不离,三人和前桌男生聊得有来有回。女生浅浅一笑,两颊染上红晕,Z心里骂那个男生女性化的气质是娘娘腔,看他手势状若兰花,不免厌烦。实际上Z与他无冤无仇,说是厌恶不如说嫉妒,夹杂自己不敢开口的自卑。女生显然为自己的身材自卑,没看她完全挺直腰板,这样显得她虎背熊腰,Z倒觉得她的身材恰到好处。比起电线杆身材,丰乳肥臀显然更加。
    志昊喜欢同为科代表的婷婷。婷婷是Z高一的同学,全班里唯一与Z同姓,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同姓之人是Z最大的印象。婷婷眉目清秀,单纯且富有读书气,Z猜想这是志昊喜欢她的原因。志昊皮肤黑,戴眼镜,和婷婷站在一起对比鲜明。志昊成绩起伏波动,本职工作没做好,老被挑剔的物理老师“挑剔”一番,他一脸苦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令同学忍俊不禁。班上最好看的女同学应数小七,笑起来眉毛和月牙一样弯,志昊同桌棋凯喜欢她,他主动找她聊天,据说一起出去玩过,这行动力是Z所羡慕的,Z只会脑中意淫。小七喜欢林宥嘉,苦情歌曲不禁让Z猜想是否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让她如此沉迷?又或是单纯喜欢歌手。
    班上一名女生写了一篇日志,概括了她对班上同学的印象。写到Z部分,“个子高高,人也白白的,读书声音挺大声,却不爱说话。”描述其他同学诸如“善良、内向、热爱学习”等,她没接触过Z无法描述他的性格。
    Z自知自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不爱外露自己的情绪,更多时候一张扑克脸,对他来说反倒是最自然的状态,不用去想怎么迎合在意他人。Z背地里反差极大,面冷心热,总琢磨着怎么和别人开口聊下去,聊天记录最后他总是说最后一句话的那个人。从哪些话题切入,刚说出口的话,马上反悔,话中有多个意思,不知对方是不是误会他说的话,Z并没有伤人的念头,又开始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越想越多,脑海中预演事情的开始到结束,最后否定自己。还好Z身边有些同学说说话,虽他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脆弱,但说话转移注意力,释放一部分情绪,不至于老胡思乱想。
    宿舍中的Z完全是另一个人,围绕他床边那一片区域,是他发挥的小舞台。Z语出惊人,妙语连珠,和班上的他判若两人。Z脸上出现平日未尝见过的光,嘴跟开了光似的,心里感受到表演的快乐。Z喜欢见缝插针说上他在网上刚看到的新鲜段子,博得大家哈哈大笑,一如“赵兄托你帮我办事”这个倒装的荤笑话。能令别人开怀大笑,Z内心升起一股满足感,这是他获得的掌声,能这么巧妙结合段子真不错。不熟的舍友听到Z的段子,话语中隐约调侃Z的反差,没想到他这么不正经,话中一丝戏谑让Z抵触。Z没对他说段子,他不是纯粹为了大尺度而开玩笑。

    伟豪、志昊、俊涛周末不回家计划到大南山百秋田爬山,叫上了婷婷和她的同桌,Z想到有不熟悉的同学在,他想了两分钟后拒绝他们的邀约选择回家。
    学校请来一人做感恩活动,全校学生搬着椅子来到操场坐下听他讲话,还邀请了部分家长到来。台上之人多次主持这个活动,列举出到过哪些学校,随后讲起家长为儿女的故事。配上煽情的音乐,极力鼓动台下学生的情绪。大多数人进入他的节奏之中,那人邀请众人一起高呼“爸爸妈妈,我爱你们!”的话语,如此反复。台下学生转而变得亢奋,不只振臂高呼,更是摘下眼镜默默流泪。Z不是没有触动,他紧锁的心门开了一条缝的空间,但他抗拒这种怂恿一群人的情绪让他们不理智的事情,盲目做一反常态的事情。Z淹没在人群中说不出话来,少部分人和他一样,更多的人在音乐下越喊越大声,情绪到达顶点。Z没法这么做,过于羞耻,他抵触那人明目张胆挑拨情绪。
    Z高中过得最开心的一年当属高二,也是他成绩最糟糕的一年,但他的负能量被压制在一个可控区间。和伟豪他们在一起,打心底的快乐,这就足够了。Z单科最辉煌的时刻,在第一次月考,数学出得特别容易,给他钻了漏子考了142分,比婷婷高了几分。Z后来对学习抱着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态度,后继乏力,最低的时候掉到一千二名,这还分了文理科的情况下。
    脆弱的自卑刚打算找上门,Z身边几个朋友也没考多好,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家一起考砸,回宿舍侃侃而谈将不悦抛之脑后。到最后Z胆子大起来,物理课上不顾老师讲课把手机放在课桌下看小说。老师在讲台上愠怒道,“奉告某些同学不要以为自己玩手机我没看见,你下课后站讲台上来,底下动静看得清清楚楚的,你别惹我待会就没收你手机。”Z知道老师说的人有他,但他坐到最后一排,山高皇帝远,不顾老师劝告继续玩手机,老师要继续讲课,这事就这么过了。
    体育课,难得自由活动的时候。爱打球的无论太阳多毒辣,总要打上一会解解馋。平常经常打的占了半场打得有来有回,Z站一旁只有看的份。有一人打累了,让伟豪顶替。伟豪运球一般,胜在利用身高拼抢篮板补篮和定点投篮,最终和队友一起拿下胜利。志昊和俊涛基础没有运球能力,对抗下运球更是跌跌撞撞,进球靠站三秒区外接队友突破分球。志昊和俊涛拿球到隔壁场练球,Z继续看伟豪打球。
    伟豪长得高,弹跳中上,肩宽撑得起衣服,为人开朗爱笑,女生愿意和他聊天,可以说集齐了Z想要的特质。反观他自己,唯唯诺诺,躲在自己的圈子里,Z数次幻想过当一个万人迷,受女生追捧。棋凯和俊昊一队,棋凯运球能力强,对抗不怂,突破上篮成功率高,俊昊突投结合,左利手总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学期马上结束,班上拍大合照,请来各个老师。没请摄影师,同学叫了摄影师的朋友帮忙,降低成本,难得一张Z露齿笑的大合照,大家都开开心心。
    期末考前,用人心涣散形容不为过,Z开始畅想暑假生活,心飞到九霄云外。教室里夜修复习的寥寥可数,大多数逃掉,出外玩耍。Z逃了夜修,在宿舍和电教员沛鑫一起看小说。宿舍第二学期开始有人搬到空调房,也有搬去校外,宿舍空出几张下床。可以不用爬床梯,Z收拾干净下床,把床垫竹席搬过去。
    考试结束,宿舍大伙商量一起广泰商场逛逛。商场没什么好逛,一间间店铺里他用不上的东西,在超市买日用品相当怪异,再说,Z都要回家了,买什么日用品。电玩店倒是可以,可惜要玩个痛快少不得几十块钱,Z舍不得这个钱。思来想去Z选择回家,一个最简单最让他安定的选择,轻松自在,不必吃力不讨好到处走。
    Z的暑假一如以往单调,一个月的暑假一晃而过,一下高三到来。高三整个年级搬到刚修建好的美业楼,由一位热心校友斥巨资捐建。崭新的六层教学楼位于学校中部左侧,一下楼就是操场跑道。交一百块钱,整个市高中八月开始上课,老师力争把剩余考试知识点教完,进入一轮复习。
    高二同学一个都没有和Z同班,伟豪在他隔壁班,志昊和伟豪隔壁,俊涛与俊昊在楼上,彻底打散。班上和Z最熟的是高一舍友正利、俊涛,高一同班的强胜。Z没想到小学三年级的同学翠梅与他同班,小时候Z还去过她家,Z不知道她在桥中,有点惊讶,两人许久未曾联系,如今只是陌生人。班上按照成绩确定座位号,翠梅9号,Z是18号。
    放学后,一部分学生选择到操场跑步锻炼身体,几对女生手牵手散步聊天。夜修中间休息十五分钟出来走走是个不错选择。教室椅子坐久腰酸背痛屁股痛,Z起来活动筋骨。手提大手电筒的年纪主任偶尔出来抓黑夜下活动的小情侣。当小情侣发现自己被光亮刺眼,拿出百米决赛的速度,化身一对灵活小鹿,直冲教学楼混入其中。大腹便便的主任可不是猎豹,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一路狂奔,气喘吁吁。Z出来散步看到这等场景,为情侣捏了一把汗,好在有惊无险。
    远处高楼上探照灯来回扫射,灯光划过夜空,到抵达远处,这道光是一次学校大停电Z才注意到的。整个学校停电,所有上夜修的学生潮水般涌到操场,几分钟内复德楼至大门前的空地全都是人,人声鼎沸,有人翻墙而出,Z第一次意识到学校里有这么多人。教室和宿舍像一个个蜂窝,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学生。
    高三把所有人同质化,面对一个问题即可,学习、学习、还是学习。自由散漫消失无踪影,严肃枯燥取而代之。老师力求知识点拆分成颗粒化,加水冲泡让学生大口吞服。大篇幅详细的笔记,试卷、习题无穷尽,吞噬Z的精力和耐心,但总归把他拉回学习上。
    Z偶尔到楼下操场走走,特别是夜修中间休息时段。Z把身体程序从思考切换到走路观看,让脑子得以低功耗运行。Z从八月第一天上课开始进入认真复习状态,能如此转变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当然,Z只是随大流这么做的,周围的人事物无不在提醒他是时候认真了,他稀里糊涂跟着做,并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
    高考,在各个老师的恐吓下仿佛近在眼前,不时提起,“你不注意时间过得很快的啊!”活生生在学生脑中放入一个沙漏。“时间就这么溜走啦,一天有这么过去了。”多么吓人的言论,弄得台下学生面色沉重,马上要上断头台了一般。高考为了什么?最直接的答案,考上好的大学,之后便可以获得老师口中的“上了大学就自由啦!”
    大学这两个字没从Z脑中留下印象,对大学没一个真实了解,尽管雪莉已是大学生。风一吹,大学两个字被吹到十万八千里,与他现在苦行僧般复习、做题有何干系?若是问Z大学、未来计划这些问题,准能让他说不出话来。
    黑板最右侧竖着写着一排文字,“距离高考还有X天”,每日更新。数字一天天减少,能不能变成-1,-10?数字变动引起其他人一阵恐慌,Z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何不同。Z跟着老师做笔记,开动十成马力连轴转,做题-看书-做题。早上六点半起床,撑起重重眼皮沉下心继续做题,没察觉到自己的单眼皮困成了双眼皮。
    宿舍一帮铁人才叫Z佩服,六点起,挑灯夜战学到十二点才睡。Z六点半起,十点半的作息已让他腰酸背痛,早上起床昏昏沉沉。
    时间一天天过去,有喜有忧。喜的是物化生副科有所长进,书本翻得勤基础知识打牢,分数有提升。忧在主科上,语文、英语雷打不动在一个水平上,有时还往下掉,数学一轮复习后基础知识弄明白了,不温不火分数一般。六个科目说不上好又不至于坏,没有拔尖科目,水平半斤八两,想提分不成反而碰壁更多。
    Z没想明白问题在哪,有些题目他似懂非懂,雾里看花般。别人在进步他在原地踏步,Z心里干着急没什么办法。正利在班上处于中上水平,基础稍差一些,偶尔需要问Z一些基础问题,前桌洁虹情形和正利差不多,有时三人一起讨论问题,Z耐心给两人讲解答题思路,有时Z自己没弄明白问题,经二人指出,他重新思考得出正确思路。
    踏入新年二月,Z的焦虑达到顶峰,开始遐想不可预测的未来。万一考砸了,考到专科怎么办?Z目前的水平离学校预估的本科线还差了十几分,说考砸到专科并不准确。Z没法想象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和财来交代,伤仲永?Z远比不上仲永,但他忘不了财来的那句感慨,“小时候这么聪明活泼的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内敛了呢?”Z回答不上来,性格发展不是他能明白的。雪莉当时刻苦学习,遗憾在数学上分数不及格,若是及格了本科没问题,但她数学经常是不及格的,不能光指望考试超常发挥吧?Z会不会像雪莉的数学一样不及格,甚至更糟糕?每年都有发挥失常的人,其中不乏成绩优秀的,Z会不会是其中一员?当财来知道他考砸了,会谴责他还是安慰他尽力就好?那艺花呢?她已经多年不知道Z的学习成绩了,会不会对Z的认知还停留在“我儿子学习成绩还可以”之中?Z卯足了劲将事情往极端方面去想,弄得自己好几天惶惶不安,茶饭不思。上课走神,看着试卷习题心情暴躁。做这些有什么用呢?文字、数字、字母、符号看起来死板沉重又无趣。Z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飞离学校,一头扎进某座大山,唱歌、跳舞,俯瞰山下风景。
    焦虑持续半个月,Z一周做表面功夫,一周稍许放下焦虑回归学习上。翻阅熟悉的课本使他平复下来,做题令他深恶痛绝,题目换着方式问他问题,挑出他的破绽让他不安。Z倾向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从高考失利到人生一蹶不振,仿佛高考完全决定以后的人生,想到这里,开始想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多么悲惨。想象力太丰富是把双刃剑,Z对现状没有足够的认知,一叶障目的他既然无法掌控全局,产生狭隘的想法不足为奇。好在Z回到熟悉的方式中,保持内心平静,做该做的事情。
    小插曲一过,Z继续前行,对时间的减少不再敏感。做总结笔记、错题反思,按照他的方式一步一个脚印。Z从学校外商店买来MP4,放入口语听力资料,每晚睡前播放一部分,下周高考口语考试。
    六
    清明节放假,高三难得的假期,住宿生基本走光,当晚教室仅有Z和翠梅,没有老师到场点名,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只剩下两百多位学生。Z提醒自己不能松懈,放假和平日无异,做题查漏补缺。往日夜修结束关灯,不少人留下打开台灯学习到宿舍大门关门前,今日熄灯后众人纷纷走出教室回到宿舍,宿舍人少足够安静,Z高一便买了床上书桌和台灯,在床上盘腿而坐学习令他不自在,他鲜有在床上学习的时候,今晚Z如往常般入睡。
    往年今日,Z和就家人一起回淞奚扫墓,Z的曾祖父曾祖母在一处,十步外是高祖父辈的坟墓,老三叔、老五叔也需祭拜。清明节前,老三叔亲力亲为,清除墓地周围杂草、小树,填上新土,打扫坟前。清明节当天,Z用红油漆填上墓碑凹刻文字,并在墓碑及墓堆上挂彩色纸条。Z一家人带来的三牲、水果、饼食摆盘,点燃香烛,上香致意,几轮香下来后燃烧之前,祭酒拜祭一番,待香烛点完离开。
    进入倒数阶段,时间过得飞快。Z学着像舍友般六点起床,洗漱完到食堂买两个菜包到教室吃。Z背诵英语范文、语文古诗词,零零星星的有人来到教室,老师过来领全班背诵。九点钟,Z比以往更快进入疲劳。Z的鼻炎加重不少,放包里纸巾擦完,买一包纸巾三块五,鼻子像坏掉的水龙头往外流白水鼻涕,怎么都止不住。Z跑到厕所擤鼻涕、洗手,呼吸不畅,Z跟得了感冒一样难受,苦挨到中午等鼻子通。Z睡觉没踢被子,睡醒脖子处都盖得好好的,该穿的衣服都穿了,起床后依旧不听使唤打喷嚏,流不完的鼻水,严重时鼻子流血,内部结疤,手贱的Z非要扣下,疼得他想掉泪。
    高考悄无声息到来,桥中作为全市考场之一。Z与往常那样和同学搬走教室的桌椅,把它当做一次普通月考。监考老师手持仪器检查考生,将考生逐一放入考场。除了贴条码、填写答题卡,其余和平常没什么不同。Z保持过往答题速度,完成后反复检查,修改了几个选择题的答案,到最后五分钟放下答题卡。老师收卷,Z走出教室,身前身后人讨论试题答案,宿舍舍友探讨一道题目,发出一声叹息。Z不愿影响自己考试状态,没参与其中。
    Z把所有精力专注在英语考试上,头顶时钟告知他时间所剩无多。Z检查完毕,放下试卷和答题卡。时间马上五点钟。高考就这么结束了啊,Z这才反应过来。等老师一声令下,Z将文具放入笔袋,广播里响起音乐。宿舍人讨论今晚活动,通宵上网的、唱K喝酒的、到处乱逛吃吃喝喝的。问Z准备做什么,Z毫不犹豫说道回家。
    学校外车水马龙,人群摩肩接踵,家长在门外接自家孩子,谈论刚刚结束的高考。喧闹的校门口,Z杀出重围,到小卖部买一个大纸箱。Z把笔记、书本统统丢进去,不想要的书卖给前来收书的学弟学妹。Z背上书包,请舍友帮他提行李包,自己抱着大纸箱到校门口对面等车。Z与朋友挥手告别,坐上拥挤的湄林车。
    将近三个月的暑假到来,任性而无用的假期。雪莉等到开学前一周再回家,她利用暑假时间找到一份工作,在公园站岗售票,大太阳下的没有遮阳处,从早晒到晚。财来心疼雪莉做这份工,劝她没必要为几千块钱把自己晒得黝黑,还怪累身子。雪莉转而安慰财来她想自己赚点学费,减轻财来的负担。雪莉初三暑假去过工厂打工,为的赚取部分高中生活费用。Z敬佩雪莉的举动,当时艺花询问她是否要去工厂打工,雪莉思考片刻答应。Z初中时期没被问过,高中也没有,Z本有些期待能到外面去看看;但Z更多的是心安理得,不用辛苦劳累,家里提供他学习相关的费用,说来他又有些惭愧。
    为了不浪费这个最漫长的假期,大多数人要么打工要么到广州深圳等亲戚家玩耍、旅游。俊琳马上暑假补课,没有过多出外找朋友玩耍。炜德除了到店里帮忙就是到店里帮忙,有事到店里找他基本上能找着。Z在家无所事事,回到初中时的状态,不问世事,每天吃完饭上三楼和财来喝茶,听他说话,财来一点点和Z谈起自己的过去。

    财来原先并非是外湖镇上的人,本是湄林镇X家的孩子,由于他的(养)父母家没有没有小孩,于是把财来从湄林镇买过来。财来是20世纪30年代生人,营养不够发育不良,等到15岁才长了身子,中等身高。财来两腮向内凹陷,理个寸头,耳垂较长,手脚瘦若柴火。财来穿着灰白衣服,双眼虽小,眼神有光,说话声量如早晨打鸣的鸡,话语铿锵有力。
    财来的父母为他取名财来,希望他带来财富。财来打小跟着父母干农活,打下手,到了七八岁的年纪,父亲看了家里的粮食现况,决定送财来去私塾读书。财来到私塾先生那里送去一担米,充当学费。
    财来聪明,一点就通,上课学的知识吸收快,变通灵活,经常被老师表扬。私塾里课程不多,语文、数学、思想品德这类课程。家里无力承担财来上学的费用,财来仅读了一年便辍学。辍学前,财来通过了升二年级的考试,表哥由于好玩,心思不在学习上,已经读了三次一年级了。财来辍学后,出来在外玩耍,帮助家里的大小农活。
    时光易逝,两年时间转眼过去,一日财来在外玩耍回家,发现父亲躺在床上,以为父亲在休息。父亲摸出身上仅有的四块钱,分给财来一块钱。父亲脸色苍白,脸上少许汗珠,强忍痛苦,一块钱拿好啊,财来。
    财来这时还是不知大事不妙,开心接过跑出去玩耍。财来出去炫耀一番自己的零花钱,再次回家,父亲早已撒手人寰。财来泪如雨下,只能抱着父亲痛哭。当天父亲帮人上树摘橄榄,不慎从树上摔下,周围的人应声赶到,扶起在地上动弹不了的他,缓了一会,拖着身子回家休息,随后发现已摔坏了身子,知道已撑不过今天,便把钱掏给予财来。财来不知父亲已经无救,母亲此时又在外劳作,拿了钱就跑出去了,独留父亲卧床面对死亡。等到母亲回家,母子大哭,草草办了后事。
    一年后,母亲因暴病离世。财来只能委托亲戚办理后事。至此,财来失去了双亲,不得已借住在亲戚家。一年多的时间里,财来谨慎地和他人说话,不时想起自己的父母,私底下抹眼泪,有空就帮亲戚家的农活。
    到了十四岁之际,财来借了点钱,挑个小扁担,走街串巷卖点豆腐,酱油。财来本身性格内向,苦于生计,不想再寄人篱下。财来背地里练习一番叫卖的话语。第一得吐字清晰,第二要声音响亮,财来念了几十遍,壮了胆子抬起扁担往街上走。
    街坊邻里对财来印象不错,有需要的也会在他那里买,大娘买了些豆腐,大叔称了些酱油,收入虽微薄,但总比没有来得强,财来将赚来的钱都存下保管起来。
    十五岁,财来身体长开了,个头不再矮小,向朋友借了自行车,带上镰刀,跑到山上砍柴。木柴藤蔓,能用来烧火的,财来统统收下,运去市场售卖。第一次捆绑不熟练,弄得车上的柴火都掉地上了还把手脚擦伤。财来重新拾起,想将它绑扎实,柴火又掉下,几番摸索,终于绑好。财来回到家后顾不上喝水,向人家请教怎么绑得更结实。一来二去熟练后,财来往山里拉一两百斤柴火去市场卖。
    依托这些买卖,财来由少年到成年。在家乡待了二十来年,财来决定出外闯荡世界,看看能否赚多些钱。离家之前,财来也做过各种买卖,卖女性内衣之类,销量不佳只能作罢。在外闯荡二十多年,财来走过五个省,广西、贵州、湖南、湖北、江西。学了一些外省话,凭借一腔热血和对生活的渴望,他不畏惧艰难困苦。
    财来在外没钱的情况数不胜数,他会找最近的能提供吃住的农户、生产队等寻求帮助。财来到江西某一小镇,身上干粮全无,五小时滴水未沾。前方有一农户,有一大娘正在整理刚摘下的玉米。财来走入农房院子,用他生疏的口音和大娘打起招呼,“大娘,我从外地来的,你这里需要人帮忙不。”
    大娘操着本地话回到他,“要的!要的!刚收成,大把活要人干嘞。”
    财来挠了挠自己背后的头,表情有些尴尬问大娘,“大娘,你可以先给我吃点东西吗?我好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大娘一看财来的面色,灰头土脸的,明白他所说不假。“这么久没吃饭,都快准备吃下顿了!你进屋来,我拿些玉米面给你垫肚子。”
    大娘端上温热的玉米面,财来用衣服擦了擦手拿起一个啃了起来。“别急!别急!有得吃,你吃慢点。”大娘给财来安排一间无人居住的小房间供他休息。财来勤勤恳恳给大娘做农活,收成、翻土、打水等,不偷懒,干到大娘说停为止。踏实能干收获了大娘的认可。
    “小伙子,你们广东人都这么能干的吗,一人干了这么多活。”财来说他出来闯荡的,别人给他机会自然要好好表现,对得起别人的信任。“你是不知道呀,我们这边农忙请人帮忙,这些人可滑头了,你在的时候他好好干,不在的时候他在那里耍,哪里是来干活的,你看你干活没怎么停过的,这才像干活的嘛。”
    财来在大娘这干了半个月,大娘热情招待他,让他一起吃饭,干活不要太辛苦。Z大半月下来攒了些费用,准备继续启程。大娘和财来相处半月,了解他的为人性格,想收他做干儿子,留他在这发展。财来志不在此,拒绝大娘好意,大娘又给了他一些盘缠,财来再三拒绝不过,勉强收下。
    财来有时一天走路二三十公里下来路上都没找到人家可以求助,无奈下财来趁着月黑摸到人家甘蔗林。深夜里静谧的甘蔗林,远处棚子里漆黑一片,看守人在里头睡着了。借着浅浅的月光,财来小心翼翼弄下一段甘蔗,随后狂奔远离甘蔗林,大口咬下甘蔗,吸取甘甜的汁水,补充能量。
    财来一路向前,有什么活干什么活,他身上的钱不多,能赚钱的他就去做。财来干过不少苦力活,有一次还差点要了他的命。财来在某地无工可做,探听到造桥施工队缺人,财来找到领队简单几句话加入施工队。工作都是些力气活,搅拌水泥手推车运送材料之类的。
    一次他和几人一桶搬运一颗三百多斤的大石,事前没有协商好一起松手,其他人都松开双手,财来还未察觉,巨大的重量压到他身上,被迫咬牙顶住局势的压力,向其他人大声呼喊求救,“救命!救命!”几人赶紧把合力把巨石抬起。财来得以脱险,身上几处小擦伤,受了内伤是财来后来才发现。
    财来机缘巧合认识机关单位的人,引荐他到后勤几百人食堂就职。财来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事胆大心细,没过三个月升到食堂主管的职位,掌管几百人的伙食。一时之间,财来风光无比,书记给他配了个大学生文书。谁看到财来都要给他打声招呼,递烟给他,财来在这个时期养成抽烟的习惯。
    财来在食堂工作两年半时间,有小道消息传出书记考虑他入党的事情。若是在广东,财来不多想,能入党肯定入党。在外省入党,固定在这里,圆不了财来的回家梦,他明白时候离开这里了。财来偷偷离开,身上唯一一个能证明他待过食堂的工农徽章在检查时被卫兵收走了。
    一路奔波流浪,财来又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故乡。经历过几多波折,他已到不惑之年。财来没忘记自己出门的路费是怎么来的:财来出门前身上没钱,无奈之下把家中非承重的梁拿去变卖,凑成路资。当财来在外遇到困难,他总会一次提醒自己,让自己坚持下去,他的终点是回家。财来回到家第一件事,把缺的梁重新补上,这间老房是他和养父母最后一点的回忆。
    财来四十二岁经人介绍结了婚,女方是河源人,在本地工作。因年少穷困,到不惑之年才娶妻生子,成为财来一大遗憾,令财来以后想抱曾孙的愿望成空。财来拥有三个孩子,加上老婆一家五人,家庭重担压到他身上,财来像以前一样做起一些小本买卖,早出晚归。日子清贫,小孩饥肠辘辘,大人更不用说。
    女人忍受不了几年来的穷困日子,大儿子耳朵进水有些聋,说话又有些口吃;二女儿始终是女孩,不能指望;三儿子最聪明。女人谋划好某天乘着财来外出带走三儿子。财来这天照旧出门,没发现任何异常,女人等他出门半小时,哄骗小儿子和她出门一趟,告诉大儿子和二女儿离家后不打算再回来。
    两个孩子泪流不停,扯着母亲的衣袖,求她不要离开。拉扯无济于事,女人去意已决,抱着孩子起身就走。等财来回家,发现两个还在啜泣的小孩,才知道她们已走了好久。财来打点好两个小孩,慌张出门,意图追上那离去的女人。女人回到娘家后带着孩子躲了起来,财来只见到女人的亲戚。大门未开,妇女从窗口扔下一句冰冷的话,“等你赚到钱,孩子自然就回来了。”财来没哭出来,赶着回家,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嗷嗷待哺。
    财来这年48岁,改革开放春风吹起,他决定前往深圳找寻机会。财来把孩子托付给亲戚,嘱托亲戚照顾好两个孩子,他会每月准时寄钱回来。财来再一次踏上离乡的路,这次他不再年轻,好在这条路不远。
    财来初到深圳,人生地不熟,出门在外靠老乡,在老乡帮助下,财来找了个曾经养过猪的猪窝,猪窝已经许久没养过猪,打扫干净住勉勉强强。财来自己做家乡粿条,再挑出去售卖。财来干活拼命,两个月后把两个孩子接到深圳,三个人挤在一个狭窄的小猪圈里。猪圈空间一览无余,财来把每日收入塞入一根中空竹杖,放到头顶。
    功夫不负有心人,财来的生意越做越大,财来负责在家做粿,下午做好由天祥和贞挑出去售卖。天祥不善言辞,贞完成了大部分的销售。8岁女孩,努力吆喝让顾客留意他们的买卖。
    财来在家泡大米,泡两小时后沥干,再加水手磨出米浆,米浆大火三分钟蒸熟做成粿条。除开吃饭,财来不停劳动,希望能做出更多粿。财来熬夜通宵,为了让自己不睡觉,喝浓茶、抽烟,有时还是困得他张不开眼,烟灰掉到刚做好的粿上,气得他抽自己一耳光。粿质量很好,弹力十足,财来笑称能用一张粿把人脸抽疼。粿做得好售出自然不愁,天祥和贞在售完粿后捡一些路上的废品,天黑之前回家。路上一些易拉罐、塑料瓶子,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历经多年艰苦,财来遇上他最大的贵人,一位独居的阿婆。阿婆年事已高,儿子不在身边,财来了解阿婆情况,主动提出要服侍老人。老人通过相处了解财来心性善良,答应了他的请求,要求他住进她的家里。阿婆在罗湖区有一套房子,房间多且宽敞,为财来和孩子提供了一个栖身之处。服侍阿婆的几年,财来尽心尽力,操心阿婆的生活起居,阿婆在财来资金困难的时候提供资金,财来的生意越做越大,积攒了一笔财来富,变成一个小万元户。
    财来通过朋友认识到军队的人,从军队食堂拿猪头、猪肉出外售卖,买是八毛一斤,卖时一块五一斤,通过倒卖财来狠狠赚了一笔。财来坐过部队的车进入部队,和书记聊天,多年后他仍不忘提起这个风光时刻。
    财来自来熟的属性,说话滔滔不绝惯于唠嗑,在部队里混熟了,后来不用他去提猪头等食品。看门人看到贞和天祥,友善招呼他们进门到后勤。树大招风,有人看不惯财来的所作所为,一个食堂工作的人扬言要拿到剁了天祥和贞,财来领着孩子找他对峙,气势汹汹让他拿刀过来,想对他孩子动手先过他这关。那人怂了,在别人面前说得嚣张至极的气势一下子消失了,像个蔫了的茄子,这事后来书记等人知道了,不了了之。
    阿婆身体不佳,身体每况愈下,财来的好他看在眼里,平时她时常念佛,说要分十年寿命给财来。她叫来财来到床前,告诉她的钱在哪里,名下有些什么资产,希望她走后他能继承。
    财来抹泪让老人被想太多,说她还能活多好多年。一日贞在市场卖粿,电线杆上突然一只乌鸦喊叫,语音酷似“贞!贞!”贞慌忙跑去找财来,财来跑回家中,老人已经离开。财来哭着说他还没好好服侍阿婆,阿婆就这么走了。
    财来放下生意安排阿婆的后事,前后几天一刻没停下。葬礼刚过,远在千里外的阿婆儿子收到消息,赶回家里要争阿婆留下的遗产。男人多年没来见阿婆,但阿婆名下有多少资产他心中有数。阿婆存有十几万存款,名下三套房子。她走之前交代财来这些全交给财来,不给别人。
    阿婆儿子气势汹汹,说话围绕他是阿婆儿子,后悔之前对阿婆所做的事情云云,最后总结他应该继承遗产。财来完全可以占有这笔巨款,周边街坊邻居可以为他作证。财来想到自己毕竟是外人,最多算阿婆的干儿子,收下这笔钱不合适。阿婆儿子虽无理,但他毕竟是阿婆亲儿子,财来把遗产全都拱手让他,一分未拿。
    财来搬出阿婆房子,找了一间还算宽敞的房子住下,继续他的生意。朋友和财来提道,光靠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钱,建议财来关注财来经新闻,了解财来经动态。此后财来熬夜做粿时,边喝浓茶边抽烟,打开收音机收听财来经消息,正巧碰上港币汇率波动,财来持续关注,拿出多年积蓄,从中狠狠赚了一把。
    天祥到了23岁,财来张罗起他的婚事。财来在外漂泊多年,外湖认识朋友不多,一个朋友介绍了闺中待嫁的艺花,家在外湖不远处。财来不怎么喜欢艺花,无奈天祥看上眼,财来只能由着他。艺花的父母对天祥家庭条件满意,艺花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他们为她开心,正好用艺花出嫁的礼金给艺花的弟弟作聘金。
    财来积攒一笔财来富,打算买房定居。财来这摊生意是和一五十岁女子合伙的,两人都是同村人,在财来的老婆走后两人越走越近,合伙做起生意。财来打算和他一起买机场附近的房子,和她的兄弟一起,他们有香港身份证,而房子是提供给香港居民。财来没想到女子的兄弟中途改变主意,撤回财来的资金,房子和财来一点关系没有。
    女子痴情,等着财来开口提结婚,但她的父母、兄弟都要求她过香港,已为她办理好相关手续。财来不是不喜欢她,只怕误了她,迟迟没有和她提起结婚,催促她早点过关和家人团聚,女子苦等没有等到结果,离开深圳前往香港。
    错失机场房子,不能和女子走到一起,财来心灰意冷,失去做生意的动力。这时财来六十几岁,辛苦打拼几十年,也到了退休的年纪。
    财来不再做生意,准备找个门面给天祥做点副食生意。贞在财来身边帮忙生意前后多年,早过了适婚年龄,已是晚婚的年纪了。财来责备自己不中用,贞反过来安慰父亲。生意不做了,贞不需要再帮忙。当时贞喜欢上在深圳打工的勇,便和父亲提出要嫁给他。
    勇为人老实,可惜穷了些,家中一间老屋是父母给三兄弟的共同财来产,狭窄不说,地上红砖碎出无数条缝。在财来看来,这个家就差家徒四壁了,财来不愿女儿嫁过去吃苦。贞说自己年纪大了,样子也不算好看,不能挑三拣四,又说她不怕穷不怕苦,执意要嫁给勇。
    贞这么执拗,财来一声叹气,答应了她。贞勇二人完婚,店里进货、执照等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天祥和勇一起经营这摊生意之前有个小插曲,天祥一开始找的一个同乡做合伙人,那人嘴碎,叨叨逼个不停,又阴阳怪气说天祥做生意不行没他厉害。财来的脾气哪里忍得下这个人,不留情面把他打发走,让勇到店里来帮忙。
    对财来来说,儿女都找到归宿,他也该功成身退。财来想起自己原是湄林人,从深圳回到湄林,买了别人刚建好的房子。房子有三层,财来找来施工队,增加到五层,加上买房子、家具等费用一共二十二万。余下的钱,财来到外湖买了房子,花费十五万。湄林房子建好后,财来和艺花、雪莉、雪玫回到湄林居住,艺花肚子里怀着Z。
    七
    到高考成绩公布时间,Z本不紧张,电视里如火如荼播放相关新闻,记者采访重点学校的尖子生,介绍他们的学习生活,底下是尖子生的高考排名和成绩。Z跟着紧张起来,决定成败在此一举了。不安、焦躁的情绪片刻之间到来,准备把他带回过去那种糟糕地怀疑自我中。Z十分钟内平静下来,他明白紧张是徒劳的,考试结束的那一刻,事情已成定局。Z不想用手机话费一块钱查询成绩,网吧卡里充值费用还未用完,他在网吧累计充值已到充一送一的优惠。网费两块钱一小时,十块钱能上十小时。
    Z到网吧打开考试院官方网站,键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网站加载三秒钟,跳出他的高考成绩。561,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分数,可又没达到他的目标值。Z的目标是600,理想院校深大、广大。这个分数不知能不能去这两个学校,Z心里没底,觉得少了一些。Z想要上一本院校,他心底突然冒出的想法。知道分数后,Z删除历史记录,关闭浏览器下机,这么谨慎是因他看过相关诈骗的新闻,还是小心点为好。
    Z把成绩告诉财来,财来相当高兴,财来在收音机里了解到这个分数算一个不错的成绩了。Z自己没多开心,稀松平常,他知道他的分数二本肯定没问题。艺花知道Z的分数,笑了笑,不像财来那般,觉得Z本就是考这分数的人。
    好在艺花不知道,Z整个高三时期都没考过五百分以上,经常在四百五十左右徘徊,最差的时候四百一,Z高考能有这个分数绝对是超常发挥了。Z询问得知炜德的成绩,五百八十多,算考砸了,比炜德预估的分数少了几十分。显然,炜德不是很在意,能离开家上大学,炜德憧憬在外无人看管的自由大学生活。
    分数出来,Z回学校听班主任开会,讲解平行志愿如何填写,确保自己被学校录取。“冲、稳、保,填志愿要遵循这个原则,不要只填一个,多填几个。没录到要么复读要么就没书读了,一定要谨慎。”
    杰红、正利恭喜Z考得好分数,Z心里并不满意,认定自己能考更好的成绩,语数英加上综合科一科多考十分,他就六百分了。想象很美好,Z偏爱事无巨细的学习方式,并未吃透知识,构建完整的知识体系。
    炜德被广工录取,晓祥建议Z报考东莞院校。“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抱着这般想法,班主任打来电话,告诉Z广工补录,他的分数还多了一分。Z翻开报考指南,补录的专业他并不喜欢,遂拒绝了班主任。虽炜德在广工,这次Z有机会和他同校,但Z不想去,没有了之前强烈地想和炜德同校的渴求。Z看来看去,第一个学校填写东莞院校,鬼迷心窍地写了土木作为第一专业,他想着当工程师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样子相当痛快,二选专业是会计。
    Z再一次和朋友分别,国语复读,晓祥到珠海读书,绝大多数朋友到广州,俊琳升上高三。Z没一个和他同个大学的朋友,学校在桥中没录取多少人,别人去广州,他去东莞,一问学校名字还容易让人误会是专科。结果已定,Z后悔已无用处。
    录取结果几天内出来,Z被土木工程录取,在他意料之中。距离九月开学还有三个星期。艺花给Z买了行李箱,高一买的行李包依旧踏实了,洗过几次颜色浅淡了些。Z加入同乡群里,看着师兄师姐和新生互动,观察他们的聊天记录。财来交代Z要外向些,出门在外靠的是朋友,别太内向,该说就说。
    Z和俊琳、炜德回到湄林中学,碰上初三的班主任,得知炜德、Z被不同学校录取,班主任夸奖了炜德,而Z被录取的学校班主任没听过,以为是专科学校,气氛停滞了半刻,Z心里不是滋味。
    三人出学校门,炜德家近,先和二人告别,俊琳告诉Z,安炫因白血病去世一年有余,Z有些诧异,说不出什么话来。Z没想到那个腼腆高大的运动男孩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和安炫过去的那点小恩怨早已抛在脑后,只是觉得惋惜,追问俊琳安炫怎么会这样的。俊琳说道初三毕业后安炫身体不适被查出患上此病,后来在空间发过动态,挺多人知道这件事情的。
    暑假期间,Z根据与艺花的谈话,整理了他错乱的回忆,他才知道自己忘性有多大。Z第一次知道天祥赌博的事情是六年级的暑假。那时天祥瘾极大,每天都要玩牌,一把打上五六十块钱,输赢全看当天运气。天祥自己的说法是有来有回,输得不多,大头部分在赌马这里面。一次赌马下注四位数金额,输得干干净净。几年下来,不只是天祥自己存下的十几万,输到后来店里货款都提供不上,需要借高利贷来维持。财来给天祥三万块钱补上欠款,却没想到天祥拿这笔钱继续赌马,天祥自以为能用它东山再起补上债务还能赚上一笔。
    店里欠的钱一月月地疯狂增长,店里基本没有囤货,卖多少进多少货。熬不过两年,彻底垮台,沦落到出售整个店铺的时刻。天祥还上欠款,多年经营只剩下三万五。财来接到天祥的电话以后怒不可遏,硬生生要回他拿出的那笔三万块钱,骂得天祥里外不是。
    两人多年辛苦劳动最后成空,勇到别处打工,天祥到认识的副食档跟车做起搬运工。几年光景,老板变成打工仔,二三十万到两手空空。赌博让天祥亏去十来万,财来念叨着要给贞和孩子建房,天祥掏出十万。勇在店里帮忙多年,于情于理这个钱天祥得出。更不用谈在天祥赌博的那段时间,钱都是紧巴巴凑给勇,以至于贞和孩子的生活过得相当拮据,把一分钱掰成两分来用,天祥家中为了隐瞒财来,生活还算过得去,比贞强上不少。贞不敢和财来提起,直到天祥当掉店铺后所有事情被披露,在财来拷问下贞才说出实情,把财来气得不轻。
    Z高三时期发生两件大事,两个家庭受到不小打击。天祥在雨天站到车厢上收篷布时,不慎从梯子上摔下,整个人趴到地上躺了几分钟恢复知觉。当时旁边无人帮他扶着梯子,判定老板支付三万块钱的工伤费。医院检查天祥没有大碍,但他的心率过低,万一出现手术状况需要前手术同意书医生才敢给他做手术。
    勇打工一年时间不到,刚四十出头去世。贞和四个孩子一下子失去了一个丈夫、父亲以及家中的顶梁柱。经济来源多年全靠勇一人在外的劳动。贞哭成的泪人,从白天到夜晚,止不住地掉泪。结婚前勇已是乙肝携带者,一直在吃药控制,身体并无大碍。他打工的这一年,突然发展到大三阳,等他觉察到医院检查时已无药可救。勇平时身体出现各种小症状,他不予理会,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他躺在床上和妻儿告别,一命呜呼。贞的天塌了,她打电话给财来,哭着慌乱挤出几句话,瘫坐在地上。
    财来接连打电话给贞,怕她想不开走绝路,几个小孩以后要怎么办。财来当时就不同意她嫁过去,没想到今日如此艰难。“贞啊,你不好(要)想不开,你的孩子要怎么办,你要咬牙坚持住,你要这么想,有你就有阿爸,你要是想不开我就跟你一起走。”说罢,财来老泪纵横。贞说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嚎啕大哭道自己怎么这么命苦。说不了几句话,听筒里传来放声大哭的声音。
    财来连着几天给贞打电话,一是确认她没有走向极端,二是开解安慰她。在校的Z收到财来的来电,知晓姑父去世的消息,轻飘飘的话语传递死亡的讯息。这是Z第一次知道身边密切关系的人离世,他没有多难过,心里有一块变硬堵着了。Z无法表达此时的心情和想法,淡漠如往常般回复财来。
    Z脑海中浮现姑父高大的身板,爽朗的笑容,他越是想把这个形象清晰化,却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形象。Z不记得姑父拥有怎么样的眼睛、嘴巴、鼻子,不记得他穿过什么衣服,不记得他走路的样子。Z知道天祥赌博后,Z更加遗憾,为何姑父不是他的父亲。一阵狂风拂过,沙子做成的雕塑化为一团散沙,融入大地。
    贞情绪相对平稳后,办理低保户手续,学习缝纫内裤的技巧,为生活忙碌起来,Z的表妹放学后会帮一部分。
    天祥刚摔伤的时候,艺花到外照顾他。医院没检查出问题,他执意要回家静养。Z高考回到家后,天祥已离开家重新回去工作,期间闹出不少事来。
    天祥回家静养不过几天,对艺花抱怨起财来摔倒手时艺花照顾财来的事情。那会财来手受伤,头几天手活动受限,无法自己洗澡,只能艺花给财来帮忙。天祥得知这件事后,联想到一些暧昧状况,不由愤恨起来,私底下喋喋不休,颇有怨言,讲出难听的话来,在二楼对着艺花说个不停。任艺花怎么和他解释,天祥就是死脑筋怀疑,他整天念叨,财来在三楼多少听到部分。财来想到天祥毕竟是病人需要静养,而天祥想的事完全子虚乌有,没理睬天祥和他计较。
    小孩子不懂天祥说的什么,没人理会天祥的抱怨,天祥不考虑真实性,越想越气,跑到糖铺亲戚借了两百块钱,一件东西不带跑去坐车,打算回深圳。艺花从市场买菜回来没看到天祥在家,到午饭时间天祥仍未露面。一个病恹恹的人能去哪呢?下午三点钟,家里电话响起,天祥说自己已到深圳,不需要家里的照顾,他已经好了,明天就工作。接到这通令人哭笑不得的电话,刚受大伤的人像个小孩子般说出一通气话,属实不让艺花省心。三点多到外坐车去深圳,算上转车时间,到达时八点多,天黑不便找人,财来提议艺花明天早早出门,先到天祥之前住的地方找找。艺花出门坐车,直奔天祥的住处,天祥果然在那,他无处可去,饿了一天没吃饭的他有气无力地躺着床上,艺花好声好气劝了一番他才同意回家。
    谷底(一)
    一
    同乡会组织包车去学校,Z需到赤尾大圆路口等车。Z的行李不少,艺花帮他拿部分行李,一同坐车。大圆路口已有人提前等待,距离定好的上车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其他家长开着小车到来,从车里拿出大小包,棉被、床上用品,看得Z眼花缭乱。相比之下Z的行李略显单薄。Z吸取教训,到学校买,不用费大力气搬来搬去。艺花早早嘱咐过Z要照顾好自己,吃饭不要省,天冷及时添衣。
    热闹的周遭,来往的车辆,两母子相看两无言。Z注意着来往的大巴,希望车能提前到达。身后是水果店,Z尿急借店里厕所一用,艺花到店里挑几个Z爱吃的香梨。艺花递给Z一个红色塑料袋,里头装着四个香梨,“给,你爱吃的香梨。”
    四十五分钟后车缓缓开来,从车上下来师兄师姐和他们打招呼,搬行李。Z坐到车上和艺花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别浪费时间。车子发动,先到湖里校区,再到城区。到达城里已是下午四点钟,从学校大门直走经过教学楼一楼找到宿舍,卸下行李,打扫上床下桌。
    晚上班级会议,明日注册,后天开学典礼。Z宿舍四人间,条件比起高中强上不少,费用从400涨到1300。一个舍友算是Z的老乡,另外两个舍友家在本地。老乡是父亲陪着过来的,父亲离开前拍了儿子肩膀,交代了几句话,又让他和几个舍友好好相处。
    舍友之中没有奇葩,Z与舍友相处没什么大问题。开学典礼在体育馆内进行,数千名新生到这里听取校长等人汇报。城里人穿上光鲜亮丽的新衣,农村来的孩子穿着洗净整洁的旧衣服。
    体育馆一楼二楼座无虚席,校长滔滔不绝讲着一堆正确的废话,听得Z昏昏欲睡,最后请了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云云。开学典礼并无强制参加,Z早知不来没有影响,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来开学典礼。体育馆上空挂着颜色不同各系标语,其中一项便是全系人站起来喊出系里标语,场地里响起一阵阵声音浪潮,Z弱弱说出标语淹没在他人的呼喊中。喊完会让学习更好吗?Z想是不会的,但他人沉浸在呼喊的感觉,仿佛喊过代表做了大半。
    Z的老乡高中走读,进入大学宿舍生活对他来说尚不适应,他惊讶于Z能快速习惯宿舍生活。Z并没有完全适应,得益于高中三年住宿经验,Z表面上习惯住校的生活,实际上的他比起高中并没有什么长进。
    学校宿舍有校内校外之分,Z住校外宿舍,学校后门有一条小街大部分是饮食店。班会上班助强调挂科所要面临的困境,一通说下来所有人重视学习起来。刚入学全班人学习兴趣高涨,像高数课,前排的座位Z根本抢不过,一下课班上同学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上课教室,占据前排座位。
    Z对学习不求甚解,大致弄懂即可,不求高分有个及格以上便可。暑假时,财来让雪莉出钱给Z买个新手机,Z在网上看中当时性价比最高的联想,雪莉帮他买了。高中时上网有所顾忌,如今智能手机搭配学校手机卡附赠的一个月500M流量足够用。国庆后雪莉带Z买了部电脑,Z到学校办理宽带。随时可以上网,一下子Z拥有巨大的自主权。
    学校贴吧里聊得火热,不断有新帖发出,水贴、签到,比拼签到手速、贴吧等级,Z加入贴吧群聊,上下课都在里面瞎侃。一时之间,上课学习并不是他生活重心,Z热衷于捧着手机在APP里消磨时间。
    高三暑假时Z用自己存下的钱网购一个篮球,每天抽出一段时间跑到篮球场,自己练习以增长球技。半个月后,Z能熟练运用惯用手左手运球突破上篮,投篮稳定提升,结合突破有个四成命中率。大一课程没有排得多紧凑,周五下午没课,比起高中轻松不少,本地的同学吃过饭回家,外地的选择到处溜达。
    周五下午,打球得穿好好球衣球鞋,逐个推开宿舍门,邀请班上同学和隔壁班一起到球场打球。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身体上比Z之前碰到的更强壮,对抗升级,弹跳更好,Z上去打了几圈下来没找到感觉,球总从框边弹开。面对又高又壮的防守人,Z得用更快的速率杀入内线,终结的那一下总差点意思,打不进球。Z擅长欧洲步加中距离投篮,左手慢节奏欧洲步打一个时间差有奇效。两个半小时下来,流下的汗水带走多余的情绪,Z每周最少打一次球。
    Z没长记性,没人推他往前走他依旧这么随意散漫。课上玩手机刷群聊,课下回宿舍看电脑,玩单机游戏,马虎完成作业。好在大一学校要求上晚修,让他还不至于太过堕落。周六天别人出去走走玩玩交朋友、泡图书馆,Z就待在宿舍,除了去食堂吃三顿饭,偶尔打打球,想找他去宿舍准能找到。
    要是问Z来大学做什么的,他定会用高中班主任欺骗他的“上了大学就自由了”来搪塞,没人在意他成绩好不好。志在奖学金的人弄清绩点如何计算后分配好各科学习时间,Z在宿舍得过且过,挂科?不可能挂科的,听人说考试很容易过的,考前稍微认真复习一下不就行了。离开家时的失落和不舍,早就被Z遗忘,不忘记又能怎么样,以后还要重复经历离别。别人有目的的行动以扩张自己的版图,Z活像个单细胞,除了摄取生命必要的养分,浑浑噩噩地活着。
    QQ群聊里小伙伴聊得火热,某天商定到教学楼一楼碰面,算上Z有七人,群名无节操,偶尔开开颜色笑话,气氛相当活跃,碰面之前一个女生发了半张脸的照片,看到真人不禁让Z感慨照片真是骗人的。一伙人商定到糖水铺吃小吃,这家店开了十五年,水准在线,凭借其平价美食,被学子称为大学饭堂。一页菜单分有甜品点心、冻热糖水、冷热新品、冰冻等六十多种可供挑选,每样价格实惠,除了海底椰牛奶布丁10元,其余均在10元以下,一顿饭花十几块钱足够吃饱。
    财来照旧每周打一次电话给Z,交代Z吃饱饭,照顾好自己,吃不饱和他说,不要省钱,说了一些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学校的食堂算不上美味,胜在便宜。Z吃过最低的一顿是两块五,二两米饭五毛,青菜一块,一根肉肠一块,某天没什么胃口的Z点了这么一顿饭, 吃起来倒也是没什么问题,不过食堂的青菜洗不干净,偶尔有股泥沙味。有个和他打球的小伙伴特别省钱,只点米饭和青菜,填肚子就行,周五下午准见不到他人,他到学校门口坐专车到湖里校区找他的女朋友。两人本是同一年级,他的女友考上这所学校,他没考上,遂复读一年来到这所学校,省吃俭用为了到湖里找她。
    隔壁班有个本地女生,腿长人瘦,一头飘飘长发,瓜子脸,水汪汪大眼,入学典礼时Z就注意到了她,可惜她不在Z班。Z像以往一样,喜欢偷看女孩子,让他上前讲话认识女孩子并深交下去他是万万不敢的,他没想过这种事情,总是等着别人来主动认识他。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是他的想法。
    一个学期很好混,期中没过多久,转眼来到两周后期末,老师讲完剩下一点知识给划考点。一本厚厚的书,每一章每一节抽出一部分作为考点,一点点加起来,说不上多还是少,卡在一个令Z不适的区间,Z没法把它们都串起来,复习下来零零散散的,左一块右一块,极容易被打散,凌乱的知识,Z全靠死记硬背。
    好在老师出卷时手下留情,考虑到同学们挂科后将要面对的一系列问题,试卷难度适中,大部分人考个及格不成问题。平时分包括考勤和作业,态度端正平时分不会低,这么加权下来一般最终成绩会更高些。
    考完试,留在学校或者回家任君挑选,Z想都不想选择回家,跟着同乡会包车回了家。这学期他参加过两次同乡组织的活动,一群人操着家乡话,爬山、聊天。Z清楚记得在半山腰亭子上休息时做的交流,他和女生互相简短自我介绍后无话可说,借故走开去看风景。Z是真不知道和女生要聊什么,一肚子话光和自己聊了,要和她说什么,说了会不会冷场,老问她问题会不会不好,想来想去,最后憋不出一句话。自此Z打定主意不再参加同乡会的活动,他不喜欢在外说家乡话的感觉,有刻意套近乎之感。Z害怕那种知道你说家乡话一下子热情、亲近的感觉,他抗拒别人突然靠近。此后Z尽量说普通话,不说自己是哪里人。

    19周半不到20周学期结束,比起高中放假还早了些进入寒假。手机偶尔卡顿,多余应用程序无法删除,Z琢磨起刷机的事情。因Z想起伟豪当时把HTC手机拿去手机店刷机的事情,手机刷好后流畅稳定了些,于是Z打算自己研究刷机的事情。Z有了自己的电脑,刷机方便多了,打开搜索网站,键入手机型号加上刷机二字,跳出一堆搜索结果。排头尽是某某刷机软件,号称小白也能刷机,Z点进去下载排行第一的软件。
    手机数据线连接上电脑,打开USB调试模式,软件识别手机型号。跳出引导让Z先解锁手机的刷机锁,解锁后数据会清空,需要先备份数据。一通操作,总算备份完数据,耗时半小时。点下解锁,手机黑屏,随后重启,英文数字off变为on,解锁成功。开机后正如刚买来时一样,数据全无,再次进入调试模式。软件推送一堆刷机包,Z挑了排名高下载量高的一个,500M的大小,Z蹭的附近WiFi,小水管的网速慢悠悠走了一个小时才下完。终于来到激动人心的一步了,推送刷机包到手机里,推送完毕后刷入Recovery,软件利用ADB命令,手机进入rec模式,刷入推送到手机的刷机包,刷入完成后自动重启。手机开机那一刻,从推送刷机包到这一刻已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上烦人无用的自带程序已被清理,可用内存增加了一些,除此之外没有明显的变化。丑陋的ui,有限的功能还是老样子,令Z牙痒痒的并不满意。

    时间来到春节前夕,雪莉本想利用假期二十天时间去打工,被财来劝退,“二十天时间也赚不到多少钱,回家吧,也不差这个钱。”雪莉被说服,放假后回到家中,回到家中又不免被艺花嫌弃。
    “回到家什么都不做,日日晚起,睡不醒一样,一日到晚看电视,在家没事好做,除了洗个碗和洗衣服,闲过仙。”大学生没有寒暑假作业,雪莉从小到大没少做家务活,心中不免有些怨气,只是不说出来。少女时期的她跟着艺花一起到家中一百米外粮管所水井处洗衣服,拉动绳子打起水装满澡盆浸泡里面的衣服,提着一桶桶衣服回家。夏天洗衣洗碗倒还好,只是洗洁精有些伤手,冬天水龙头里喷出的冷水熄灭了寥寥可数的热情。雪莉惯于隐忍,而雪玫倾向抵抗、爆发,爱憎分明是雪玫性格中无法隐藏的部分。
    Z还小的时候,过年前的大扫除可真是够艺花和财来喝一壶的,五层楼的地板、门窗、防盗栏,通通要洗刷过,劳心费神,身体倦困。待雪莉三姐弟长到一定岁数后,交由三人一人一层楼打扫,压力大大减少,虽她们打扫不够认真,但也勉强达到要求。一开始打扫有五块钱奖励,后来变成两块钱,最后变成义务劳动。
    雪玫一年未必回家一次,这次过年她也没选择回家,留在工厂里过年。天祥比以往早了两天回家,反而给家里带来不平静的氛围。
    深夜里天祥欲向艺花求欢,倒弄得艺花烦躁,挥手拒绝了他表示困得不行要睡觉,天祥求欢无果,常年在外,此时又被拒绝,转身打算睡去但积了一肚子的火。第二天睡醒,天祥在屋内走来走去,心里不自在找艺花讨要说法,矛盾一触即发,艺花不怕和与天祥起冲突,天祥口不择言。
    “你为何要拒绝我?”天祥不耐烦的表情问道。
    “我困得不行了,你没看到我的黑眼圈吗?黑成什么样子了?”艺花不愿搭理天祥的样子。
    “你不给就不给,用不用这么不情愿?”天祥的语气开始带有愤怒。
    “我都说我累死了,你还要折腾我,我干嘛要答应?你就不考虑下我吗?”艺花语气中带着无奈和一丝求饶。
    “那你就不考虑我吗?我在外那么久,要自己老婆亲密下怎么了?怎么,我还不能碰你了?”天祥愤怒升级,口气暴躁。
    ……
    一阵绕来绕去重复的话,没有解释作用,反倒令双方更加愤怒和盲目。不愿罢休的天祥把战火扩大到财来身上,捡起前段时间怀疑的事情继续说。说财来受伤时艺花照顾天祥的事情,仍旧怀疑其中有鬼,他不在家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空口无凭,再加上艺花不给他碰,他更加有理由怀疑此中有问题。
    二楼吵闹声不断增大,在二楼的三个孩子忍无可忍,跑到三楼,把门关上,Z正坐在椅子上听财来说话。二楼战火波及到三楼,艺花受不了天祥开始胡言乱语,自顾自胡说八道,逃到三楼打算避避风头。天祥怎肯善罢甘休,跟到三楼,不顾财来的存在,说起艺花和天祥有不良举动的话云云。财来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听着天祥把胡话说到底。Z无法忍受天祥对财来的诽谤,怎么都想不明白天祥怎么会这样怀疑自己的老父亲。Z从座位上跳起,对着天祥把身上的力嘶吼出来,“他是你爸,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Z眼里的眼泪在打转。
    Z这副样子平时无人见过,财来见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终于发声,“要吵到楼下去吵,把孩子赶到三楼还不够,还要来这里吵,下去!别在这里说话。”财来一发话,天祥不敢再放肆,气势少了大半,灰溜溜夹着尾巴下楼。三楼门关上,楼下声音逐渐减弱,终于消停了会。财来有一阵没说话,若有所思,过后恢复之前的话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Z的眼泪早已止住,脸上阴冷。
    过年了,鞭炮阵阵,家家欢声笑语。年夜饭上,冰冷的白切鸡、炒过头蔫了的青菜、紫菜汤、艺花自己动手炸的粿肉等,菜式不少,却提不起人食欲。“吃啊,这个白切鸡新鲜着呢,蘸点酱油足够了,我炸的粿肉也可以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动筷。财来到厨房装咸菜罐子里抓出一点咸菜洗了三次,切块放入碗中。“挑来挑去,不如最下饭的咸菜。”财来如此说到。
    天祥离开家前拿了三千块钱给Z,告诉他钱不够了再打电话给他,Z点头回答好。财来问到天祥给了多少钱作生活费,Z回到三千。财来一声冷笑,“我就知道。你爸明知我担心你,怕你吃不饱,逼我出些钱给你。我拿两千块钱给你,你只管吃,别饿肚子,你要是拿去别的坏事可不行,不够了再找我要,别告诉你妈和你爸。”Z点点头。
    年一过,寒假时间所剩无几。同乡会群里师兄师姐嚷嚷着包车的信息。财来给Z算了一笔账,包车费用120,坐镇上东莞车70块钱,再怎么转车也不用50,更不用说还要专门坐车去那里等包车,算下来坐本地车划算多了。师兄师姐一趟包车下来要赚多少,每次包车人数基本上要满员了。Z自然明白,但他因循守旧的习惯,坐本地车下车后怎么到学校去他心里没谱,他不愿冒这个险,他嘴上同意财来的观点,心里照旧打算坐包车去学校。
    二
    回到学校,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高分,有人挂科。挂科的得留意教务处的补考消息,错过了只能和补考不过的参加下次补考。之前有流言挂科后没有学位证,弄得人心惶惶的,只有毕业证没有学位证影响找工作。低分飘过的被吓了一跳,知道成绩后又高呼多一分浪费,及格足够。Z没有挂科,平均分72,比不上那些平均分八十几近九十的同学。
    放纵还在继续,有人通宵打游戏,有人沉迷在外浪荡。Z没逃课,也没心思听课。偶尔心血来潮到图书馆找书看看,他对心理学书籍感兴趣,掏钱买了一本《影响力》。Z上一次看书还是在高三,街边文具店里一本牛皮封面纸的杂志吸引他的眼光,翻开杂志,里面不少关于高考的内容,还有青春励志故事。这正好给Z注入一部分力量,Z的心几次焦躁不安的时候,翻看杂志让他心安,可惜效果有限,看了几次足够腻味了。
    高三每周周五下午校门口常用一个卖书人,开着辆面包车,从里抱出一个个蓝色格子,上面放着各色的书籍。Z买过人性的缺点、FBI读心术等书籍,足见他对心理学的兴趣。在大学里他打算多看看心理学的书籍,借阅过一本后,懒虫发作,没了下文。
    Z和舍友有过一段甜蜜期,宿舍里四个人还算有说有笑。Z特意买了三份给舍友的土家酱香饼。到第二学期,情况出现变化了,Z和同班舍友军豪因一件小事两人处理方法不同产生矛盾,Z向来本着逃避问题的态度,等着事情被他人解决。他和军豪冷战了一个多月最后军豪主动找他说话,两人和好。
    Z表面上赢得了冷战,实际上他那一个多月自己也不好受,板着个脸过日子,装作不在乎。他想开口说点什么,道歉也好,别的事情也罢,每当军豪和其他两个舍友在聊天时,他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Z和另一个本地舍友也有矛盾,本地舍友平时打篮球、打英雄联盟,在宿舍基本上都在打游戏。Z打完球回来脱下鞋,味道重影响宿舍空气环境,偏偏Z就这一双鞋。Z也发现每次他脱下鞋,本地舍友虽不说什么,但拿出香水喷了喷他周围,继续打游戏。Z自知理亏,想起已有挺长时间这个舍友没搭理过他。
    Z和军豪一同去打篮球,对方队伍身体优势大,为了得分,Z一次次逼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去突破,最后体力不支腿抽筋。
    贴吧涌入一批新面孔,等级刷得飞快,隔三差五有新评论新帖子,学校贴吧里有着良好实时互动的体验。Z记住了几个经常出现在贴吧里的,邀请她们加入群聊,一下子群里更热闹了。加入的女生中有一个和群里的男生谈恋爱,女生努力减重二十斤变为苗条淑女,出来聚会时两人坐一块羡煞旁人。
    第二学年大部分专业搬到湖里校区,极少几个专业学校突然发通知将一直留在城里。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中间炸开了锅。出现了不到湖里上学算什么上大学的言论。湖里校区占地面积是城里的5.5倍,设施各方面是城里比不上的,城里更像一个小高中,也怪不得会有这样的言论。群里的女生恰好是被留在城里的专业,意味着她要和男友分离,对于处在热恋期的两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好在事情有回转,经过学生抗议投诉,留在城里专业剩下两年可以到湖里去,也算有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正值期末,图书馆座位利用率高,一张桌子最少有三个人,经常又安静的期末复习氛围。考试结束,Z回到宿舍里收拾东西,明日有学校组织的大巴,把学生和他们的行李都运送到湖里校区。宿舍已经分配好了,由学生自己凑人够一个宿舍6人的人数。
    经常打球的同班同学找上门来,刚好就差一个名额,问Z要不要过去,Z略加思考同意加入。宿舍其余三个人还没开始组人。本地舍友加入他那帮本地同学宿舍中,Z的老乡和军豪找其他同学看看他们是否缺人。Z有些内疚,觉得自己背叛了军豪和老乡,即便他加入的新宿舍没什么不好的,已成定局。如果Z反悔找军豪他们,还是有可能两头都不讨好,Z想就这样好了,新舍友通过打球后的来往了解到人也挺好的。
    几十辆大巴停在图书馆楼后,每个系每个班分配固定车,不够的补上。Z所坐的车已满员,大伙都把行李放置好了,司机跟车出发。
    到达湖里,卸下行李带回宿舍,进行大扫除,宿舍打扰完毕。Z的新舍友如下:
    其益,宿舍的老大哥,大一第一学期成绩中等,后发愤图强现在成绩相对靠前。
    高斌,其益的大一舍友,左撇子,运球快而有力,球技不错。女友在广州,为了放假找女友省吃俭用。打CF游戏、英雄联盟都在行,还有看动漫。
    张浩,为了考上这个学校复读一年,搬到湖里后总算不用两头跑,可以经常和女友一起。打球速度快,身材相对瘦弱。
    金升,张浩大一舍友,爱好广泛,个子相对矮了一些。
    罗烨,体格和金升一致,年龄和其益谁大Z不得而知,贵州人,爱吃辣,交友广泛。
    六人宿舍,一边上下床,一边上床下桌,六个人挤在一排,刚好能一台笔记本在空出一些空间,放台式显示器捉襟见肘。Z的床在进门右手边下床,上床是其益。另一张床下床罗烨,上床高斌。两张床对面也就是进门左手边分别是张浩和金生的床。
    到达湖里校区,再加上打扫宿舍,时间不早,不然几人还打算到球场打球。第二天早上同乡有组织包车,Z准备坐包车回家。
    俊琳高考完放假二十天左右,他在留级这一年交到不少朋友,他等着上大学的小伙伴回家一同出来玩玩。国羽也留级,去了私立学校复读一年。Z先到家的,炜德晚些才到。一年不见,炜德更外向了。俊琳一问,炜德说自己当了社团社长,偶尔看看书,最近看了《1984》、《动物农场》。原来如此,也怪不得,接触更多的人,整个人开朗了,和Z记忆中小时候那个腼腆的小男孩相去甚远。
    几人聊着聊着聊到NBA上,炜德说自己现在他更喜欢杜兰特,他的电脑有下载2K14,打开游戏玩了一小会,选了热火队,熟练地操作显然没少玩。雪莉毕业后把电脑寄回家中,电脑没人使用,Z放假回来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下载游戏玩一玩。Z素来玩的NBA LIVE 06,2K的精细画质与视角转换,动作的更贴近真人,比起LIVE好上太多,看得Z牙痒痒想拷贝到自己电脑上好好过把瘾。

    第二学期中期贴吧里出现了一个活跃的女生,名叫娇,不同于吧里的人都是学生,她是校外人士,出于好奇到学校的贴吧看看。当然,她是在东莞居住的,家是四川人。贴吧里发帖回消息刷动态让她直呼过瘾,很快她的等级冲到了吧里的第一页。和吧里的人混熟,加入群聊自然不过,群里更方便她插科打诨,反正经常回帖的几个人都在群里。女生之间天然易熟的特点,加上她来这边没多久,没交上多少朋友,她和群里女生打成一片,关系融洽,大有往男生之间铁哥们发展的趋势。
    娇买了几份巧克力,送到学校去,同时还有星球杯,给几个女生和Z。Z那时在贴吧里积极拉人,希望群里能有跟多人一起玩,他碰过活跃于贴吧里便留下信息,私聊邀请他们进群。Z的那份礼物经由群主转交到他手上。一个月后,娇碰巧有空,来学校找他们出去玩,这次才见到了群里活跃的那几人,上次她只见了吧主一人。
    Z和群里说话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群里的他啥都懂一点,极其能说会道,让娇误以为他是个极为外向的人。在线下碰面中,Z在一群人里走在最边缘,充当倾听者的角色,偶尔插上一句话,简短的回复性语句,没有像在群里充当输出者的意思。Z个子高,但没站直驼背,不爱笑,不愿意给人看到自己的龅牙,脸上总是一副阴郁的样子。这巨大的反差,反而引起了娇的母爱本性,激发她想要靠近Z,接触Z的欲望,当女人有此冲动,那她很危险了。
    娇那次见Z后,没多久Z放暑假回家,她暂时没机会见到Z。她在QQ上先加上Z,每天找他聊天。
    “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家里没事可做啊。”
    “那你在家都不出门走走的吗,这么宅在家里。”
    “外面没什么好玩的,再说,家里这块太熟了,根本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都去得差不多了。不说了,我先去打游戏了。”
    “好的,拜拜,待会再聊。”
    Z骗她的,他没有主动探索过小镇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个被人叫出来到处跑的孩子,问他哪里好玩,小镇上有几个村落,Z哪里回答得上来,朋友叫他出来玩,他没事做,出来便出来,有时候出来玩也不大情愿,被朋友叫到又不好意思拒绝。打游戏是真,但也没那么迫切,Z做什么都无所谓,需要有事做消磨时间而已。
    娇想多了解Z一些,聊一些表面的东西没什么问题,但这样关系是没法往深处发展的。聊些吃喝玩乐的内容,Z客气的恭维,表现出没多大兴趣的样子,娇没琢磨出Z真实感兴趣的地方。当娇去问Z有没有习惯她的存在时,Z嘴硬说道没有。把Z当成一个树洞倾听者来说,Z相当合格,他会听你细细说完并给出一些安慰;若你要让Z说出自己的事情,并不容易,他抗拒说出自己过往的事情,一笔带过轻描淡写表示没发生过什么。
    如若真没发生过什么,那他这十几年生活都去了哪里了呢?Z这人就像个石头,若是在山里便罢了,偏偏出现在平地上,平地本平整洁净,偏偏出现一个不和谐的臭石头。石头平平无奇,崩不出一个屁来,没有挡路但令人不顺眼,怎么好好的就多了这个石头呢?没碍事但看了烦。靠近石头,它一声不吭,要是把石头翻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不说,还惹得一身脏。用火烤这个冰冷的石头,火力太小石头严丝合缝,太大把它弄炸了,非要用中小火慢慢地熬,熬到石头先出现一条裂缝,再耐性子继续熬,熬到裂缝越来越大。最后石块全部脱落,里头藏着一只小小的猴子,闷在石头里久了,有些畏手畏脚,毕竟是只没长大的小猴子,好奇起外头新奇的世界,过会就活蹦乱跳,玩乐了还会给你看红色屁股。
    娇不依不饶找Z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来聊去无非在转圈子,Z自然知道女生异常举动意味着什么,他礼貌性地和她聊天,不耐烦时还故意刺激她,说她胖,说她长得不好看。偶尔说烦了故意不回消息。
    说来道去,Z习惯娇找他聊天的频率,慢慢接受她和他说话的日常,有时候也能聊得挺开心的,两人这么每天他一句一句地瞎扯扯,暑假走完。
    雪莉上班一年,购买新款iPhone 6s,手上荣耀手机闲置下来,Z得以用上这部手机。手机配置比Z手上的联想强,加上EMUI系统的便捷性,联想手机被Z打入冷宫。
    又到一年开学季,俊琳去了广州专业院校造价专业,国羽考到广财来,正利复读一年,考上广工,复读的朋友获得了不错的成绩,Z为他们高兴。落砂高铁站已建成,去广州、深圳比大巴舒适便捷,镇上大巴生意差了不少。俊琳、炜德相约坐高铁上广州,Z依旧选择坐同乡包车。
    Z回学校回得晚,等他到了宿舍,其益、张浩、罗烨已在宿舍。罗烨家在外省,提前三天到宿舍,和老乡一起到外耍了一番。学校旁边是医科大学,骑车十来分钟能到,罗烨带着老乡一起到里头逛了一遍,认识了里头的同乡。
    湖里校区占地大,整个学生宿舍区分有十几栋,宿舍有六人间和四人间。宿舍区后方是食堂,从宿舍区走到教学楼区需要十五至二十分钟。刚上课的一周,跟着大部队在从一个教学楼转到另一个教学楼,单独行动很容易迷路。课程之中少不了实验部分,需要到系里实验室上实验课做实验。
    中午放学,吃饭成最大难题。走上十几分钟到达食堂,里面打饭处已经排成一条长龙。打完饭再排队打菜,坐电梯上二楼搜寻没人坐的位置。十二点下课,吃完饭四十分了,影响午休的进度。其益表示要买一辆自行车,可以骑着上学,平时还可以骑着出去玩。提议得到几人赞成,大伙商定周六到学校外单车店买车。
    周六午休后,金升有事,罗烨已有单车,是刚毕业的师兄送给他的。罗烨推着单车,和大家一起步行到学校两公里外的单车店。学校周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校内商店,要买些东西得到几公里外小镇上。
    单车店里,几人看着二十几辆摆着的单车,各自选中自己要的车。Z喜欢蓝色,只要蓝色的车子,其益建议他买另一辆性能更好些的车子,Z没听进去,挑选了一辆蓝黑配色的。张浩有女友坐单车的需求,Z虽没有对象,觉得加装一个后座以备不时之需。其益、高斌没有加装后座。山地车装了后座一下子变丑不少。
    买了新车,少不了骑出去转转。罗烨大一时候没少来湖里找师兄师姐玩,这边他早已摸熟,由他带路。松湖烟雨是个骑车的好地方,片区内有八平方公里淡水湖,四十二公里的滨湖路足够骑上两至三小时。景区四季如春,路边随手可见的花儿。骑在黑色柏油路上,感受车轮压过路面的质感,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鸟儿在枝头上歌唱,一阵清风送来。骑上两个小时,Z回想起过往和俊琳、炜德等人一起骑车的往事,那种拼命骑车一身大汗被风吹干的舒爽。几人骑完一圈,太阳下山,也到了回学校的时候。
    三
    一批师弟师妹加入贴吧,注入新血液,群聊自然多了一起爱灌水的新人。开学第二周,没有学业压力,群主提出周六聚会的要求,几个经常出现的老熟人表示赞同,商定周六到万科广场逛逛。大伙约定学校里先碰面再骑车到万科广场吃东西,然后前往松湖烟雨骑行。
    娇稍微打扮下,擦了淡色口红。娇在下沉广场等他们,其他人陆续骑车到来。娇没骑车,被安排坐到Z后座上。Z没什么意见,载一个女生不费多少力气,何况她也算他的熟人。
    骑行松湖烟雨时是下午四点,这时的天气不算太过炎热,路上可见的单车和行人。上坡路Z颇费功夫,其他人骑着上去,Z不好意思让娇下车自己骑上去再等她。Z咬牙站着踩车,总算是把车骑上去,接下来一段下坡路。Z图一时之快没有减速加以控制,后座的娇慌张之下从座位上摔下。穿短裤的娇膝盖摔了个实在,膝盖瞬时发青微肿,手撑地擦伤。
    其他人停下,女生上前查看娇的伤势,问题不大,女生口气中隐约抱怨Z不控制车速导致娇受伤。娇开口说:“不是Z骑车快,是我下坡一慌就从车上摔下来了。”Z问她怎么样,她说没事。Z自知问题出在他身上,女生说得并没错,他头脑中跳出另一个小人告诉他,就是你的错,娇在维护你罢了。Z有些羞愧,娇在那里假装没事笑着说她早就习惯骑车摔了,直说没事,越是这么说Z心里反倒更加过意不去。剩下骑行路段不多,半小时后骑出,回到学校,送娇上车,各回宿舍。
    九月这一个月,Z与娇保持暑假聊天节奏,娇向Z道出自己的往事,一个经历一些苦难的孩子,Z感叹她不读书了,劝她回学校读书,毕竟刚离开校园不久。她摇摇头,说自己不愿再回学校,自己不是个读书的料。
    娇等着下个周末到来,她买了一箱零食,带到学校塞给Z。Z本不想收下,架不住娇的攻势,说他不说下拿去丢垃圾桶里,无奈只能收下。Z把零食抱回宿舍,放下零食和娇单独出去玩。娇提议去松湖烟雨,Z不反对。坐上公交来到松湖烟雨,外圈好几家租单车的店,娇提议租双人单车。晃悠悠的,两人骑着租来的单车去里头。
    骑不到一小时,娇喊累不愿再骑车,她坐后头,Z不知她有没有好好在骑,她偷懒他又看不到。娇又累又饿,拉着Z到酒店,两人点了四个菜,吃完结账120块钱,Z跑去买单,其他人都穿得像模像样,Z一人穿着拖鞋吊儿郎当的。
    Z假意上厕所实则买单的事情被娇拆穿,死活塞钱给Z,Z不愿收下。娇花起钱来太过大方,不是学生的Z能赶得上的水准。
    娇和Z坐车回学校,并肩操场散步。走着走着突然说到体重的事情,Z说她这身板怎么都不会太重,结果他背的时候差点没背起来,只怪他自己太瘦弱,九十斤不到的女子对其他人背起来没什么难度。
    转眼十月快到了,娇到东莞暂住一段时间,国庆要和她爹要回四川。矛盾因此产生,Z虽不愿接受,但事实无法更改。两人之间冲突开始,娇肯定还是想和Z继续呆一块,上次四川待了两年才在东莞住半年。若是依旧如此,两年后,什么事情都不好说。
    娇想留在东莞,留在东莞就得自力更生,与父亲断联。Z建议她自己找工作,同时和父亲保持联系。建议很理智,但没有考虑多年的父女情,更没有考虑娇根本没做好进入社会的打算,刚脱离校园的她对工作还没有正确的认知和态度。Z提出的与其说是建议说想法更恰当些,Z自己是个学生,被家里从小保护到大,对社会又能有多少认知。
    娇跟着父亲回四川,和Z在手机上保持联系。没了之前和谐的聊天氛围,话题围绕着九月的回忆与为何两人不能继续在一起的忧愁。Z不是不能理解家人之间的羁绊,但他已被男女之间的情愫冲昏了头脑,认为为了爱应当不顾一切,勇往直前。
    在最后一次离别时,Z到候车台门槛下去,蜻蜓点水吻了娇,十分钟后娇上车挥手告别。没有下个星期碰面,那箱零食快铺满Z的床。其益笑说Z被富婆包养,后来却又把人家女孩子赶跑。娇骂他大男子主义。Z伤心欲绝,比仙剑完结的时候更加难受。他后知后觉才发现有个女孩进入他的心中,他正要打算对她打开心扉,一切又突然戛然而止,Z给现实狠狠打了一闷拳。
    Z偶尔打电话给娇,支支吾吾不会说话,问对方过得怎么样,家里如何,就是不肯开口说自己想她了。得到对方的地址,淘宝买了本她说过的书,送了廉价口红。断断续续的联系,娇比刚分开是好上一些,开朗了些,没有像前段时间那般终日陷于九月回忆之中。
    Z看着娇在群里和他人有说有笑,自己却还沉溺于过往,瞬间产生自己被背叛的想法,开始阴阳怪气起来。说某人就是玩玩而已,这么快把事情忘了走出来了,还有类似的话云云,谁都能看出他话中带刺,嘲讽着谁。娇前两天刚和群里女生私聊聊到她与Z的事情,黯然伤神,女生劝她想开点,还会再碰面的,说不定以后有碰上更好的人呢。刚宽慰娇让她别想这些事情,怎想到Z跳出来闹事,一改往日低调谦逊的样子,像只斗败的公鸡,喋喋不休,不愿饶人。场面难堪,娇受不了Z的谩骂,退出群聊,Z被其他人说他欺负女生,Z跟着退群,事情闹得不欢而散。
    曾经群里恋爱的那位女生感慨,做Z女朋友一定会被Z照顾得好好的,没想到如今事情却落到如此地步。群里少了两个活跃的人,若是把两个人都拉回群聊里气氛肯定又不对劲。群主先把娇拉回来,偶尔私聊Z,明白提醒他做事情做得太过分,等他情绪稳定再拉他回去。
    临近期末,Z复习电工课程,图书馆里想到娇,眼睛泪光闪闪,Z抬起头控制自己的眼泪,对桌的小哥忙着复习课本。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到来,Z电工挂科,其余考试均合格。57分的总成绩,距离60分差了3分,Z知道自己第一道大题做错了,复习的时候,三相电的电流电压他没弄明白。

    寒假回到家,不用待在学校,Z不必失魂落魄,得以平静下来。寒假一如既往的清闲,直到炜德找Z私聊,问Z过年前一周是否可以到店里来帮忙。过往都是由炜德一家人帮忙店铺里外生意,今年炜德的哥哥姐姐都在外工作,得到除夕前一天才能回到家。现在店里只剩下他父母和炜德最小的姐姐,加上炜德,这个阵仗碰上过年来买东西的一大批顾客,肯定是忙不过来,加上炜德姐姐的朋友也还要再来一个人。Z恰巧昨天和财来产生矛盾,借机到炜德家店里帮忙,避一避风头。
    帮忙没有太难的地方,弄清楚商品价格就可以,多问几次Z便记住了。热销的商品需要自己包装,拿出崭新胶袋装入一定分量商品,放上电子秤称出售价分量,折叠挤出袋里多余空气,封上封口。
    前三天清闲,顾客寥寥无几,炜德与Z聊起过去往事,Z内心感受到炜德还是那个熟悉的炜德。后来年关近了,过来买年货的人一多,需要高效率买卖,最快的二十秒一单交易。Z早上八点到岗,晚上九点钟离开,从早站到晚。店里堆满商品,能坐的只有两个位置,一忙起来,所有人都顾不得坐下。忙过高峰期整个人口干舌燥,站下来一天,Z膝盖周围部位酸疼难忍,完全伸展时在发胀。
    炜德一家人熬得更久,早上Z去到店里,一家人已经在忙着商品装袋备货,晚上备货熬到十一二点再关门是家常便饭。Z想到炜德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度过的,也难免炜德想要早点上大学离开这里。
    帮完除夕前一天,Z正打算回家,收到了炜德父亲递过来的一封大利是,还有一袋东西,里面是店里卖的干果之类的商品,加起来要几十块钱。Z是过来帮一下忙的,也没做多少东西,这封利是和东西他不能收下。Z再三拒绝,炜德父亲执意要他收下,Z谢过炜德父亲,后者让Z把东西拿回家,好好休息过个好年。
    财来表扬Z到炜德家店里的忙,Z拆开红包,里头有一千二百块钱。帮忙一周能有这个金额,对Z来说足够丰厚了。

    财来近来老花眼越来越严重了,走在路上视物距离在七米内,七米外的距离他看不清,碰到大太阳天,强阳光引发的眩光让他视物距离减少严重,他不禁感慨老了不中用了。
    财来让雪莉写封信给他的小儿子,这么多年来财来还是记挂着这件事。信的内容如下。

    小叔:
    您好,我是您的侄女雪莉,是您大哥(天祥)的女儿。您已经离开家乡35年,这么多年您一切还好吗?您还记得儿时家中有一位非常疼爱您的老父亲吗?他已经82岁了,却还是对您念念不忘。您原来是淞奚人,当年您离开家乡时才5岁左右,相信您还记得家里有兄长和姐姐,他们都已成家,并且非常想念您。尤其是我的爷爷,更是经常和我们这些孙辈提起您小时候的事情。爷爷他老人家特别想知道您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是否已经成家、有了儿女。希望您看到此信能尽快回复。
    我们的地址:XXXXXXXXXX
    收信人:财来
    联系电话:XXXXXXXXXXX
    祝: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侄女敬上
    2XX5年2月5日

    信寄出后,未收到回复。此后财来断了再找小儿子的念想。

    财来了解到镇上大巴到Z学校旁边的小镇,让Z坐镇上的车到学校,即不用去大圆处候车,收费又便宜,下车后转公交车花不了几个钱。Z听取财来的提议,开学前一天下午坐上大巴车,五点钟下车,一趟公交直达学校公交站。花钱少不提,比坐包车省时间不少。
    回宿舍,几个舍友早已到达。Z和同班的他们几个感情越来越好,相处融洽没有不和谐的地方。电工挂科人数在二十人左右,听闻补考在期中前后,Z把课本留好,打算考前两周好好复习。
    补考试卷降低了一点难度,总体还是维持一个水准,拿到试卷的Z翻看一遍,知道这个补考通过不成问题。Z做完试卷检查几遍,直到考试结束。成绩马上出来,Z得了92分,对他来说真是莫名的讽刺。既然补考过了,Z继续他优哉游哉的日子,没什么意外,剩下的大学生活,大抵是如此过下去了。
    大三将搬到另一栋宿舍,标准四人间,意味着现在宿舍必然要拆散重新组合。金升和几人不是一班,日常和同班同学往来更多,他第一个表态要和别人组成宿舍。剩下几人商量下来,刚好有一个三缺一的组合找上门来,高斌和他们关系还可以,高斌加入他们,剩下刚好四人。要是有五人宿舍就好了,Z有些遗憾,毕竟五人关系差不多的好,少一个都令人遗憾,好在都在同一栋宿舍楼,走两步能到,打球串门都很方便。
    Z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的生活费,淘汰荣耀3C,在淘宝买了部二手一加1。Z心水这部手机有一段时间了,花费700块钱从淘宝购入,手机首发价是1999。一加1配置强劲,骁龙801的CPU,加上开放解锁,满足了Z随意刷机的要求。手机磨砂黑色后盖,手感那叫一个棒,Z拿到手机后,三四天里,尝试刷入各种类原生刷机包,体验加入的特色功能,上课不忘继续刷机,玩得不亦说乎,有时候刷出问题重进Rec救砖,手机正常开机,里头资料全没了。
    财来打来电话,问Z最近生活如何,Z回复还是老样子。Z对边罗烨床上挂着他的球衣,太阳下山,残余的光渗入寝室,从宿舍门朝外看,几支干枯的树丫。
    Z挂断电话,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宿舍,他习惯待在宿舍一方小天地里,这样他更自在些。入学到如今,每个人发展轨迹大不相同。其益加入实验室,上实验课时他到实验室提前准备,除了在实验室,其益跑去图书馆学习。张昊类似,他跑图书馆学习,和女友呆在一块,不常呆在宿舍。高斌在宿舍打CF、LOL、看番剧,偶尔上图书馆。罗烨不必说,社交小王子,经常和同乡出外喝酒吃饭。罗烨喝啤酒喝到半夜,回到宿舍差点趴倒在厕所,喝醉了不省人事还在吐,没出去玩就在宿舍里下电影看。
    湖里校区有流量限制,依据绩点划分流量上限。校园内网应运而生,内网不限流量,可以在里头水贴,下载资源,综艺、电影、番剧,找到大部分高清的资源。罗烨在宿舍无事做的时候,把内网上能下的电影都下到电脑里,逐一看完。
    有人偷偷上传岛国小电影到内网上,赚一波声望和金币,之后删帖溜之大吉。这种事情,是隔壁宿舍的人先发现的,告诉Z他们内网上有劲爆内容,自行到上面下载,下载打开跳出熟悉的片头警告,而后是高清无码的内容。Z都下载过,一个半小时往上的片长,不到五分钟快进看完,索然无味。
    Z心烦意乱之时,自己走出校门,到隔壁小镇买些烧烤再折返,通过走路释放一部分无法言语的闷气。
    班上学生各有各的发展,本地的多有计划,学习不需多拼命,获得毕业证后家里自由安排。有个开朗爱笑的女生和助理谈恋爱了,羡煞旁人,要知道班上52个人,只有4个女生,比起某些只有一个女生的和尚班专业好上一些,实际不过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外地的有刻苦学习的,也有Z这种划水过日子的。
    四
    财来眼睛视物越发模糊,下定决心去落砂人民医院做白内障手术。正逢雪玫厌倦工厂打工生活,辞职在家待业。雪玫作为陪同随财来一起到医院,照顾术前术后。
    财来一张嘴能说会道,碰到护士和医生直夸他们热情和耐心,眼科主任为财来做了全面检查,确认财来无其他眼部疾病以后,安排明天给财来做手术。财来高声赞叹道主任是个大好人,如此关心他的眼睛。去手术室前财来有些紧张,护士安慰他放松即可,醒来手术就做好了。财来一直在感谢周围的医护人员,这股情绪感染了医生。
    手术只做一只眼,主任告诉财来想做另一只眼半年后再过来。财来的手术在中等花费里做了最好的手术,由全市有名的眼科主任操刀。雪玫跑去缴费开单,财来的情况符合医保,报销近大半,财来知道后相当高兴。雪玫问财来想吃什么,财来让雪玫尽管去买。财来心情好,吃嘛嘛香。
    主任提出五官科有个爱心救助金,可以帮忙申请。财来婉拒了感激地说道道手术顺利,能有这么好的医生护士帮忙已经很好了,他有能力支付这次费用,把这次钱让给有需要的人更好,也算对回馈社会出一点微薄之力。说完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财来身上,敬佩他能有这份心,雪玫为财来感到自豪。财来术后恢复相当顺利,超过主任的预期。

    雪玫待业在家期间,艺花推荐她到母婴店当销售员,工资虽微薄,胜在工作离家近,不用考虑吃住的开销。雪玫工作了半个月,受不了枯燥乏味的工作内容,辞职在家无所事事。艺花看到雪玫没有工作在家,免不了时不时念叨她,弄得雪玫烦躁。
    雪玫在网上认识一个女人,对方声称自己在创业阶段,正在做大做强的时候,邀请雪玫一起加入。雪玫打小觉得家里这边穷乡僻壤,没有发展空间,想去外省发展。正好女人在江苏当地高新开发区,一番对话下来雪玫心动不已,她早就想着干一番大事业。财来的手术做完,雪玫陪他回家。第二天雪玫一声不吭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坐车直奔江苏。
    期末考试临近,Z在上周收到财来手术成功的消息,财来笑称自己重见光明,眼睛好还能再过多几年。财来补充道一楼租给广告公司,租金涨了,卖鞋的还想便宜续租,被他赶跑了,之前塞厕所的事情财来还没跟他们算账呢。
    这天Z夜里在图书馆复习,收到来自财来的电话。“你二姐进了传销!骗了家里近十万块钱,这钱就算丢水里了,她要是打电话给你让你借钱给她,别理她!知道吗?你二姐进了传销!”财来的话说得很清楚,但Z心底不相信雪玫会做这种事。
    雪玫到达江苏盐城,声称要开店做生意,陆续向财来、艺花要了几万块钱,艺花又跟她的兄弟借了一万多,加起来近十万块钱。本来财来还认为雪玫在准备开店前期工作,但她唱起苦情戏,不依不饶向财来和艺花要钱,说自己体会到当初二人的不易,以后赚钱了要回报他们,话说得婉转动听,要钱源源不断。
    财来手上没更多的钱给雪玫,任她说得再好听,财来不为所动。财来某天到市场卖鱼摊和解隆儿子谈起这件事,对方当即要求财来不要再给雪玫一分钱。看她这阵仗,十有八九是掉进传销窝里,只能苦口婆心劝她,看她愿不愿意回来。如她仍沉醉在发财梦里,只能等她把钱败光,她才愿意从里头出来。
    财来在本地报警,本地警察称自己办不了,得联系江苏那边的警察。财来哪认识江苏那边的人,多年前有过来往的如今早已断了联系,财来欲找人上江苏把雪玫带回来,随后又不了了之,只能认了自己的钱没了。他打电话通知所有雪玫能联系的人,告诉他们别给她一分钱。
    雪玫间断打给财来,依旧打感情牌,财来置之不理,最后看到是她的来电直接拒接。雪玫不罢休转而骚扰艺花,艺花一顿痛骂,挂掉电话。过一段时间,雪玫骚扰财来,财来火气大,赤裸裸骂道他的钱有去无回,就算雪玫以后去卖也得把钱还给他,盛怒之下挂断电话。此后雪玫不敢再打电话骚扰财来,偶尔通话也绝口不提钱的事情。

    Z课程中有一个必修项目,用CAD绘制图书馆。一队7人左右,到实验室领取钢尺、经纬仪等工具,一周内上交结果。按照学号划分成七个小组,有人用经纬仪测量数据,有人拿钢尺、有人测距离。临近期末,到图书馆复习人数剧增,图书馆可见到处跑测量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哪个专业的。Z习惯拿钢尺站着当个工具人,测量、记录数据由其他人来做。三天测完所有点位,Z负责将数据计算得出CAD的数据,交给另一位组员,他的任务就算大功告成。Z大一的舍友拿着经纬仪测量,记录数据,显然比Z积极多了,Z不愿碰仪器,粗略在书本上习得仪器的使用方法就当自己会了。
    土木专业分成两个方向,一个土建,一个路桥。除了张浩选择路桥,宿舍里其他人和高斌都选了土建,就业面更广一些。两个方向一些课程是公共课,一些课程分开上。混凝土结构成为上课人的一大噩梦,难度高、学分高是这个课程一大特点。
    正截面、斜截面,受压构件、受拉构件,各种情况下的承载力计算,单双向板,弯来绕去一堆区分方法、计算公式,没认真听课的人,以为老师在讲差不多的内容,实际上区别不同,一碰到题目,整个人直接懵了。“去年听说挂了快一半的人。”一句小道消息弄得人心惶惶。老师还是手下留情了,挂科人数十个人多一点,没有传闻来得那么惊人。
    学期结束,分组实习,每组一个负责老师,负责学生专业生产实习。学生自由组队,提前抢老师名下的份额。Z抢不过别人,最后和大一老乡分在同一队。老师鼓励学生自己找实习单位,最后交上生产实习报告即可,同队里其他人都找到实习单位,Z和大一的老乡舍友不知从何找起,最后老师带他们到市里一家路桥工程单位实习。

    老师开车带着两人到单位,草草和单位领导聊上几句。领导说他们学历高,欢迎毕业后到这里来工作。老师领导客套一番,老师开溜。领导带两人到板房把东西放好,来到工地是下午了,今天先不工作,让另一个同事带他们到外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板房内空间宽敞,里头的人各自占了一张上下床,工地同事带两人搬来床的零件,让他们自己组装好两张床使用。
    同事之中有20岁出头的,也有30多岁成家的。20岁的小伙子开的是勾机,一个月有八千块钱的工资,Z每次回到宿舍都见他开麦打游戏中。另一个是30多岁的工地施工员,每日和家里妻儿视频,从视频中可知他现在身在外省,要回一趟家不容易。公司的名字很能说明问题,驻马店XX公司,离这里远着呢。
    单位领导指派工程师带二人实习,工程师是一名中年男子,身材偏矮,胡子拉碴,拥有几十年经验,在公司工作许久。工程师到办公室打印路桥图纸,告诉二人一些图纸上的细节,让二人回去好好看图纸,“看懂了能学到不少东西。”
    工程师忙得很,整日在现场奔波,Z和老乡第一天像跟屁虫一般紧紧跟在他身后,看他指导解决工人的施工问题。工地现场是有一定风险的,爬钢筋踩木板的,手不留意被划破流血家常便饭。一日下来,工程师偶尔和两人聊上几句,一下子到下班时间。早餐是白粥,配菜有榨菜;午饭和晚餐丰盛,肉菜多,分量大,足够工地上所有人吃的。晚间不用上班,Z接点热水到板房做的厕所里洗澡。天热,洗冷水也没啥问题。晚饭后Z和老乡到户外走走,附近有公园,老人、小孩、夫妻在这散步、跑步、聊天。老乡和Z说不知道接下来的二十天会发生什么,Z说应该没什么他们的事情。两人走了五十分钟,天暗,折返回项目部。
    Z平常习惯每天早上一次厕所,在这他好几天才上一次厕所。板房厕所身兼小便和洗浴的功能,流出来的水直接就排到河里,怪不得它建在河边。想大便,得去项目部里建的厕所,从桥底下走过一段带着微弱灯光的距离,厕所躲在边角落里。厕所挡墙低矮,恰好是人蹲下的高度,Z有一次碰到里头有如厕的人,光看到他黑黝黝的头发,不知道他是谁,已令Z相当尴尬,来着毕竟只有一个目的,还能怎么和别人打招呼和问候,Z很少去这个厕所,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
    实习第二天开始,Z和老乡开始无事事地实习生活。二人戴着小黄帽,靠在栏杆上看着工地上的人在工作。他们和工人一起吃完早餐得到工地上,但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着看。
    老乡觉得不对劲,第四天去找工程师,问道有没有什么两人可以做的,工程师说他看看就好了,边看边学。学校老师打电话过来问两人实习得如何,工地领导安排两人分开跟一个工程师。半天不到,两人被落在一边,随后两人会合站一块。
    Z第一天就接受无所事事的局面,老乡过了几天才适应。“我们好歹在学校学了些东西的,怎么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呢?”Z反过来安慰老乡,“毕竟这里路桥的知识我们没学到多少,之前只是老师带我们去工程讲解过,不用做事,发生事我们也没责任。”
    剩下十几天都在重复之前的生活,下雨了工地停工,雨停继续。一天晚上吃饭的人寥寥可数,Z一打听才知道都去吃喝玩乐了。
    生产实习要满一个月,每天要写日记,加上最后实习报告,单位盖章。这里没WiFi,Z过够了枯燥的生活,Z早就想走了。等到第二十二天,老乡提议走人,找领导盖个章即可。二人来到项目部找领导,借口两人有事,实习也差不多够时间了,现在请假回家,烦请领导盖章。
    领导又怎么不知二人小心思呢,反正二人在工地上没做什么,早点走也是好事,每日可以少做一些饭菜。领导客气几句,帮二人盖了章。二人没和老师联系,告知老师已经离开工地,虽觉不妥,但差这几天老师应该不会计较。老乡之所以动了走的心思,因他听到有人实习几天得到盖章马上收拾东西走人。还有更甚者,没有去实习,直接找公司盖章,相比之下,老乡觉得自己太老实。“既然在工地没有我们要做的,又学不到什么东西,不如提前走。”Z点头同意,他早就动了这个念头,老乡之前没说什么,他不好意思先开口自己先走。二人中午吃完饭盖的章,不等午休,收拾好东西和舍友告别。
    Z回到学校收拾东西马上回家。家里人看他一月实习下来,整个人黑了不少,晒得最厉害的地方是脖子后颈部,刚开始几天被晒伤,碰一下发痛。Z另一个收获来自他在某课程表软件认识到一位女生,一开始Z便和她聊起大尺度的问题,后来两人关系又发展到暧昧似情侣的状态。Z这次回家约好去女生家那边,一反常态的Z在财来拷问下说出要去找网上认识的女生玩,被财来严肃制止。
    “不要去,万一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怎么办?”
    Z解释自己只是去找女生玩的,但Z心里那点小九九财来又怎么会不知道。财来说Z非要去也不是不行,要艺花跟着Z一起去,保证安全,Z一听心烦意乱,表示不想再去。财来是明智的,Z此行完全是冲着色去的,女生姿色虽不算特别好,但架不住Z着小伙子没见过女人,来个女人和他这么聊大尺度的话题,小毛头怎么克制得住自己。女生慕强,喜欢吃喝玩乐,和女生相比,Z唯一还算拿得出手的是他的学历。

    生产实习结束两周,又到开学的时间。眨眼间Z大四了,还有一年他就脱离校园生活。军豪参军回来了。两年前,军豪和Z老乡的宿舍在Z宿舍隔壁。军豪买来啤酒,三人坐一起借酒消愁,旁边几位他们的舍友,军豪和老乡聊着聊着,情绪到了低声唱起了歌儿。Z抿了一口酒没喝进去,看着两人上头的情绪有些尴尬,军豪参军是他的选择,Z为他开心。但Z没有特别的难过,Z没有和别人特别深的连接,别人的离开在他看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Z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永久的。Z不喝酒是因为他酒精过敏,这又要涉及另一件事,Z本来是不会酒精过敏的,说到这事和娇有些关系。
    大一第二学期,娇和贴吧群里人玩熟了,周末专门跑到城里这边来找他们玩。既然玩两天,必然要找个地方住一晚,娇找了附近的酒店。一群人在叫开的双人房里打牌、聊天,瞎起哄。
    闹到半夜,众人没了精力,男女有别躺在两张床上,几个男生直接躺地板,相安无事。Z一夜无眠,假装自己睡着了,实则浑身发痒。Z好奇心驱使他尝试这种被用在平安夜送的昂贵苹果有什么不同,睡前吃了半个蛇果,没水喝的情况下又喝了半瓶德国黑啤。躺下刚准备睡觉的Z直接过敏,此后Z和俊琳、炜德吃夜宵时不死心尝了点啤酒,依旧过敏,便断了喝酒的念头。
    军豪回归校园,历经军营锻炼的他肉眼可见成熟了,眼睛依旧如大一那般闪亮。不过他有他的烦恼,当初离开学校时他的成绩一般,离开校园两年,他要和大二学生一个宿舍,一起上课,他已经把大一学的知识忘得快一干二净了。
    其益经实验室老师推荐,到深圳某集团实习,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只要他好好表现,靠着老师推荐加上自己努力,转正留在集团问题不大。张浩不必担心,路桥方向的班主任老师打包票他们路桥方向的同学就业不成问题,要求他们好好学习即可。Z和罗烨没有对就业的焦虑,尤其是Z,以为就业这件事离他还很远,别人开始为工作忙碌的时候,他还是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其益劝Z要重视起来,但没什么效果,Z嘴上说知道了,依旧我行我素。
    五
    时间如流水,一学期一晃而过。Z连续三年过年前帮炜德店里帮忙。Z对炜德说起自己的困惑。Z对自己的专业就业前景并不看好,又不知道自己不干专业相关的专业能做什么。炜德说一些人去了培训机构,培训一年出来敲代码做码农。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土木的分数比计算机高,但目前计算机就业前景是土木所不能比的,计算机的火爆程度,网上随处可见的培训班广告可见一斑。炜德劝Z去培训机构学习几个月,钱的事情先和家里说到时候培训出来一个月八千多块钱,后涨一涨工资,培训的费用相比之下就是小菜一碟。炜德的建议不错,不过动辄上万的培训费,Z开不了口和财来要钱。年后Z和财来闹矛盾,Z年前就拿到生活费,他提前十天到学校,打算利用视频学习下Java。
    看了半天Z放弃学习Java的念头,大一时他学的VB课程,对VB没多大兴趣,Java同理。若要以赚钱为目的,Z对更是提不起兴趣。Z提前到校没热水洗澡,饭堂饭菜能挑选的不多,味如嚼蜡。Z提前离家令财来吃惊,听着电话中财来有些懊恼的语气,Z在宿舍无心学习,Z自己后悔到想骂娘,几天后开学,回家再回学校没必要。
    大学最后一学期,不用上课,只剩毕业设计最后一关。毕业设计不通过,只能等来年再做一次。如生产实习般,毕业设计分组进行,每个组的老师给一个课题,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毕业设计,老师规定每周进度,定期抽查。
    其益早早报名实验室老师那组,张浩路桥方向两个老师挑哪个都行。罗烨一副无所谓样子,随便加入哪个组他不在意,有得做就可以。其益建议Z加入孙老师组里,老师好说话,据上一届师兄说孙老师的课题难度不高。听其益这么一说,孙老师的组还有名额,Z赶紧联系孙老师加入。高斌收到消息慢了一拍,孙老师组已经满员,无奈加入其他组。
    孙老师发布每个人毕业设计课题,Z的并不算难,不需要考虑特殊情况。拿到课题,老师发了一份优秀的毕业设计给组里成员参考,有这份参考,Z偶尔翻阅课本,理解文档里的思路,偶尔和舍友讨论某个难点,一路做下来没碰到大问题。
    老师跟踪进度追得紧,Z除了做毕业设计,没时间做其他事情,进度比老要求得快了一点。其益除开毕业设计,还需兼顾实习的事务,比Z这种一心扑在毕业设计上的忙得多。Z提前几天完成,孙老师粗看没发现大问题,提出Z的画图需要略微修改,回去核验计算过程是否有错误之处。
    Z整个检查下来,发现几处数值计算出错,好在依旧在一个区间里,不影响后续计算结果。几次开会下来,格式是老师强调最多次的,老师发现Z忽略一个条件计算出结果,万幸Z的结果没超过条件允许区间,否则Z整个设计大半需要推倒重做,Z吓出一身冷汗。
    确认文档编排无误,到学校指定打印店打印装订。一本绿皮封面簿册拿在自己手上,Z有种说不出的小成就感。答辩前,Z仔细过了一遍做毕业设计的流程,上台回答问题没啥问题,有个问题没回答好,最终综合成绩89分,差一分优秀。
    其他人都通过答辩,罗烨是例外。舍友几人都知道他过不了一辩,罗烨找来一个模板,生搬硬套做了一部分,数据驴唇不对马嘴,画图略微改动几处,还未做完已到答辩时间。罗烨在毕业设计开始前报名学车,不时跑去练车,心思没在做毕业设计上。老师扫了几眼错漏百出的设计,罗烨答辩上回答不出问题。罗烨没通过答辩理所当然,老师要求他回去重新做。二辩在下周,这七天罗烨坐在宿舍里面朝电脑,抓耳挠腮。罗烨请Z做了一部分,剩下大部分请同班一位和罗烨玩得好的女同学帮忙。结果令人意外,就在宿舍几人都觉得罗烨没法通过答辩的时候,罗烨神奇通过二辩。舍友都吐槽他只用七天完成答辩,老师手下留情,算他运气好。
    答辩完剩下一些杂务,校园招聘、拍毕业照、退休相关事务。校园招聘在饭堂和操场举行,志气的防雨棚围绕成里外三圈,不同公司人事坐在里头等着学生投递简历。Z穿上正装,拿着草草修改的简历,简历东拼西凑勉强写了一页纸,绕了一圈没有面试一家公司。他经历过生产实习后对本专业的工作失去兴趣,又不知道面试什么工作。
    其益和张浩走个过场,两人不担心工作,高斌对来到现场的公司不感兴趣,转上一圈和罗烨、Z到食堂吃午饭。操场刮起一阵风,穿一件白衣衬衫的人在发抖。Z专业十几个人加入同一个公司,人事问到是否有毕业证和学位证,愿意加入公司即可。工作来得如此简单,熟人之间抱团加入公司。
    一群人穿上正装,领学士服,站上阶梯拍毕业照,向上高抛学士帽,合照完成。众人散去,家人、朋友前来合照,路上有人手捧鲜花。Z与几个老友拍完合照,自己坐在马路牙子上,故意坐到远处,和别人保持距离,空荡荡的令Z感觉真好。Z突然想起高中校庆和开家长会的时候,他没参加,也没叫家长,能回家的机会Z选择回家,这是他头脑中不加以思索得出的结论。
    热水卡、饭卡退费,宿舍收拾完,没有用的东西堆积在走廊上。还没走的人凑在一起聊着捉摸不定的未来。有人毕业设计、补考没通过,来年要重来;有人选择考研,打算搬到校外租房;有人靠关系找到一份好工作;有人没工作一筹莫展。走廊成堆的被遗弃的东西,宿舍空荡荡少了人气,整层楼安安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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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4-28 12:37:13  更:2022-05-01 16:4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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