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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绝爱沧桑——令人不可思议的故事[第1页]

作者:野渡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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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绝爱沧桑
     ——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故事
    
    提示:世界上的事情是很复杂的,复杂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既然那“复杂”都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那么这“复杂”当中出点什么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请看本文:
    
    
    第一章
    
    古人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意思是福祸互为因果,有时福是祸,有时祸是福。引申开来,即:有福就有祸,相反,有祸就有福。于秋田原来就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生活上、事业上都能做到比较超然。不过他对于这个“道理”更深刻的理解,是在认识了夏之蕙以后才有的。
    那天他出门遭遇了车祸,乘坐的中巴车翻到了路边的河里。虽然侥幸没摔伤,但是却差点被上游来水给淹死。不过他没死,他还幸运地结识了同遭此祸的夏之蕙。被摔的七荤八素还在冷水里泡了半天是那个“祸”,遇见夏之蕙就是那个“福”。说那是“福”的原因很简单,夏之蕙是个美女。
    于秋田今年45岁,在乐丘市市政管理局总务科当科长。总务科长的官不大可是事儿不少,整天忙忙碌碌,还不容易看出工作成绩来。这天好容易有了点清闲,又赶上是周五,他跟顶头上司何局长请了假,说是要到北岛市去办点私事。
    北岛离乐丘有130多公里,公路、铁路的交通都很方便。于秋田的总务科不管汽车,但是管汽车的油料。就是不管油料他跟“局办”要个车也是小菜一碟;就是不用公家的车他也能从别的地方借到车。他以前去北岛,基本上都是坐小车去。但是这天他似乎就有点邪门,他忽然想起来不能“假公济私”,也就是说不能沾公家的便宜。出他们局的大院往西走五分钟,就有一个联运公司的汽车站,那里发北岛的汽车每三十分钟就有一辆,票价也不过二十来块。从经济的角度上,用公司的车或者借个车,单单招待司机吃饭的花费也远远超过这个数了。
    当然于秋田不大缺钱,可是那天他偏偏就计较开了,于是他就很坚决地走出了办公大院,走向了那个虽然离的近,但是却不太熟悉的汽车站。
    到了车站买票上车,车是一辆21座的中巴,上面稀稀拉拉坐了七八个人。于秋田坐下不到五分钟车就开了,不过也就是开出车站没多远,忽然又停了下来,然后上来一位女士。
    看来司机是认识她,因为她上来冲司机笑了笑,司机也冲她笑了笑。两人什么话也没说,那女士也没买票,就往车后走来。
    司机很体贴,直到那女士找到位子坐下,才让车子起步。
    于秋田正在看当天的《乐丘晚报》。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份报纸名为“晚报”,实际上是早上出报。今儿报上登了一个“八卦”类的“旧闻”,说是某地深山里前些年发现了一个老寿星,是位老太太,生于清朝光绪三年,也就是公元1877年,到“发现”她的2001年,她应该是124岁。这个岁数完全能够申请吉尼斯世界记录了,因为当时的世界记录是116岁。可惜,当地的老百姓不知道有个“吉尼斯”,等知道的人赶去调查这件事的时候,老人已经在2002年秋天无疾而终。这个事儿可能是真的,但是那“八卦”里面还有老太太生前死后的一些很“神道”的“轶闻”,便有些哗众取宠的意味了。
    于秋田在办公室没看完这份报纸,就带到了汽车上。因此那女士上车的时候,他正在为老妇没能上“吉尼斯”给中国人争光感到遗憾呢,也就没注意那女士上车以后的“动向”。
    后来他才知道,那女士上车后本来是朝车厢的后部走去的,路过于秋田身边的时候发现了他正在看那条“八卦旧闻”,可能同时也觉出来于秋田气质不错,风度也有。其他座位上的人都不是很顺眼,所以她就坐到了于秋田的身边。
    于秋田瞟了她一眼,就准备继续看报纸,但是却看不进去了。
    看不下去的原因是无法集中精力,无法集中精力的原因是身边这个女士长得挺漂亮。
    之所以只能称“女士”,是因为于秋田实在说不清她到底有多大年纪。她是中等身材,看上去长的十分匀称。皮肤很白,肤质细腻,长圆型的脸,尖下颌,两只黑亮的眸子在又细又弯的眉毛下幽幽闪动,别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风韵。如果不是她眼角边细密的皱纹和略微有些花白的鬓发,于秋田会认为她只有二十多岁。可是要单看她的头发,她就应该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于秋田很有些遗憾,假如她稍稍处理一下那些皱纹,再把头发染一染,那看上去起码能年轻十多岁。
    那女士没注意于秋田在打量自己,因为她被报纸上的那条“旧闻”吸引住了。于秋田见状就把报纸递给了她,同时没话找话地问:“你也去北岛?”
    “是啊。你去——出差吗?”
    “不是,我去看个朋友,是私事。好像今儿天不太好。”于秋田把头朝窗外扭了一下,外面的天空开始聚集起乌云,本来挺温暖的春风也变凉了。
    “没事吧,春天下不了大雨。”那女士说着把报纸还给了于秋田。
    “看完了,这么快?”于秋田奇怪。那“八卦”足有五六千字,女士仅仅用了几分钟。“一目十行啊你。”他笑着说。
    那女士问他:“你说这是真事吗?真有能活这么大岁数的人?”
    “我觉得有点玄。一百二十四啊,真是寿星中的寿星。不过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按照概率学的原理,倒也不能排除这种极端现象。”
    他们就这样很随意地聊了起来。
    很快,于秋田得知这位女士原来是个医生。不过不是大医院的,是乐丘远郊一个叫牧园小区的社区卫生室医生。大概医生很善于分析人吧,女士接着问于秋田是不是当过兵,于秋田挺奇怪,说你怎么知道,我都转业十年了。女士说我能看出来啊,我也是转业的。
    于秋田很高兴。本来正愁这两个小时的路程枯坐无聊呢,能遇上个经历相似而且可以聊得来的美女,实在太幸运了。交谈中于秋田得知,这女士叫夏之蕙,十年前是省城某空军医院的军医。于秋田大概算了一下,就算她考入军医大时十七岁,那么她今年最少也有42岁了。
    因为聊得兴奋,于秋田都忘记了时间,也没有在意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
    车祸是在接近月山时在一条小河边发生的。
    后来听人说,车祸的原因是一辆小旅行车违章超车,于秋田乘坐的中巴在避让的时候刹车失灵,冲出道路,翻到了路基下面的河水里。
    因为事发突然,于秋田刚听到几个人的惊呼声,汽车就腾空而起,猛然间天旋地转,于秋田的脑袋重重地碰在了车的顶棚上,顿时眼前金花直冒,紧接着剧痛袭来,他就失去了知觉。
    一阵刺骨的凉意让于秋田很快苏醒过来。他使劲睁开眼睛,发现汽车已经整个翻倒在水里了。浑浊的泥水迅速从破碎的车窗外涌入,已经深及腰部。车里的乘客正在呼朋唤友从车窗和摔断的车门处往外爬。这时于秋田忽然想起了夏之蕙。他记得很清楚,就在汽车翻倒的一瞬间,他本能地揽住了她,并伸出胳膊想保护她的头部,这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于秋田忍着头部的剧痛,在泥水中摸索,很快摸到了躺倒在过道上的夏之蕙。她好像是晕过去了。于秋田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软绵绵地搭拉着,黄色的泥浆从她头上脸上不断地流下来。
    于秋田找到一个摔碎了玻璃的窗户,费尽力气把夏之蕙拖出了汽车,背到了岸上。就在这时,岸上的人们一阵惊呼,只见一股浊浪从河的上游奔涌而下。河里的几个人连滚带爬刚上了岸,上游的大水就蜂拥而至,水流很快把汽车整个淹没了。
    那不是洪水,应该是上游的水库在放水,这也放的太不是时候了。
    在岸上的人们带着后怕惊叹的时候,于秋田正忙着照顾夏之蕙。她已经醒来了,好像被脏水呛的,捂着嘴不住地咳嗽。于秋田跟别人要了些纸巾,帮助她擦拭满头满脸的泥水。擦着擦着,于秋田的手忽然不动了。
    擦净泥水后的夏之蕙,竟然象变了一个人一般。她的脸颊光洁无比,皮肤细嫩异常,眼角的皱纹一点也看不到了。她象是突然间年轻了二十岁。于秋田实在搞不清楚,难道女人的皱纹经水一泡就会自然消失?
    一个警察走过来,在呆愣着的于秋田肩上拍了一掌。
    “哎,你是车上的乘客吧?你过来一下。”
    于秋田赶紧答应着站起来,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来了两辆汽车,一辆是交通事故处理车,另外一辆是救护车。几个交警正在调查事故原因,查点事故中巴上的乘客。
    接下来的就是例行公事了。首先是人员救助。落水中巴上一共有十二名乘客。好在落水的当时车速不快,河水也不深,十二名乘客全都获救。共有三名乘客受伤,其中一人手臂骨折,很快被救护车拉走了。于秋田本来要送夏之蕙去医院,可是夏之蕙说她没事,执意不去。警察随后电话联系了一辆大巴车,随车捎来一些半旧的军大衣,让浑身泥水的乘客穿上,然后送他们进市里。
    让于秋田百思不解的事情是在上车以后发生的。夏之蕙一上车就远远躲开了于秋田。本来车的前面就有座位,可是两人坐下后,夏之蕙突然站起来说要坐到后面,见于秋田也要跟起来,她伸手压住他的肩膀,脸扭在一边,很坚决地说:“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于秋田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下变的这么冷漠。因为自己的脑袋也疼的厉害,他也就没再坚持,随她一个人到车后面去了。车到站时他还在晕晕乎乎,下车时他找遍全车,也没有发现夏之蕙的身影。
    一段“艳遇”,就此结束?于秋田不知怎么感到有些失落。
    
    第二章
    
    下车后,于秋田“打的”去了齐阳路上的“东远货运代理有限公司”。
    这个东远公司是于秋田和他的铁哥们许远一起搞的。严格地说起来于秋田还应该算是老板,因为他在名义上是公司的“执行董事”。
    两年前许远找到于秋田,和他商量着注册公司的时候,于秋田刚刚从繁重的家务负担中喘出一口气来。
    于秋田的妻子前些年因病去世,当时他女儿于颖只有十五岁。此后的一个时期内,于秋田又当爹又当妈,费尽心力照顾孩子,忙了个不亦乐乎。女儿争气,前年高中毕业考上了北京外语学院。女儿走后,于秋田刚想过过舒坦日子,许远就找上门来了。
    许远原在乐丘市物价局工作,后来留职停薪,到北岛一个朋友那的货运代理公司帮忙。几年下来他摸出了一些经商的门路,就想自己挑头当老板。他之所以要拉于秋田入伙,是因为于秋田有几个过去的战友在北岛当官,其中不乏重权在握,能帮大忙的。于秋田其实对于经商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因为女儿一走他忽然闲得难受,加上许远的拼命鼓动,也就身不由己“上了贼船”,跟许远一起偷偷摸摸搞起了第二职业。
    公司是两个人集资注册的,于秋田懒的动脑筋,自己挂个执行董事的虚名,总经理和法人代表都是许远的。公司的事情他也不大过问,只是让许远遇到难题的时候再找他。许远倒也挺能干,很快就把公司搞的有声有色。不过最近在扩建仓库的时候,遇到了当地的“不良分子”捣乱。许远胆小,马上打电话找于秋田“汇报”。于秋田这两天正好没处消遣,这才“御驾亲征”,来北岛帮许远“兴兵讨伐”。
    北洋路在北岛市东南部,是起伏在小月山山坡上的一条南北马路,远离繁华的市中心地带,东远公司就在路南端的一个小院子里。许远象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土财主,他不喜欢钢骨玻璃的摩天大楼,喜欢偏僻幽静的小院。这院子还是半岛公司才开张时租的,那时的东远公司一共只有五六个人,现在已经扩大到五十多人了,小院不够住,许远又在隔这里两条街的金融酒店租了半层楼,但是他不大去那里,他一直蹲在这小院,对那边的业务进行遥控指挥。
    小院的环境不错,从蜿蜒曲折的小径进来,映入眼帘的是爬满藤萝的山墙。墙里一座原汁原味的德式小洋楼,设施不算豪华,住起来却非常舒适。
    于秋田在快到北洋路路口的时候给许远打了手机,因此他刚进小院,矮矮胖胖的许远就抢先跑出那洋楼,迎接他的“于大哥”。
    许远比于秋田小两岁,他俩的“哥们”历史有三十多年了。当年他们两家都在济南住的时候,是前后房的邻居,他俩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于秋田比许远高两个年级,上学的时候经常带着他。许远那时就胖得象个皮球,胆子又小,经常被一些高年纪的同学欺负着玩,于秋田总是挺身而出,把这个“皮球”从大孩子的脚下救出来,因此许远感恩戴德,从小就养成了对他言听计从的“好习惯”,并且一直保持到现在。
    谢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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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报”的释义:傍晚前出版的综合性城市报纸。
    早报,也叫晨报,是早上发行的,一般稿件截至于前一天下午4点之前,排版之后稿件在凌晨2点之前印出来,5点左右各报刊点可得到最新的早报。如遇重大新闻有了新进展可以及时进行改动处理,稿件截止时间可以直抵午夜。
    晚报一般是下午2点左右出来的,是报道从前一天上午到本天上午的事。由于时间有些事是本天的新闻,进行现场采访和报道可能性就越大,所以一般晚报时效性比之早报差一点。但是由于报道是当天新闻,更让人感兴趣一点。
    呵呵
    于秋田有几个月没来“视察”了,因此许远就如同久别重逢一般跟他热烈握手,握着握着忽然皱眉说道:“俺那大哥呀,你们乐丘什么时候又领导起服装新潮流了。今年流行军大衣?”
    于秋田捅了他一拳:“去你的。都是你的事,也不去个车接我,让我坐长途车,快进城的时候翻水沟里了,差点没淹死。我里头湿了还没干呢,赶紧找衣服给我换。”
    “真的?我的天。”许远吃惊不小,赶紧上下打量着于秋田,“没磕着碰着吧?俺大哥什么人哪,一定遇难呈祥的。快快,快进楼。”
    许远的部下都在楼门口迎候。于秋田挨个跟他们握手。先是“秘书”小袁,然后是财务科副科长小胡,到第三个人,于秋田楞了一下。这人他不认识。
    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个头不高,身材一般,小鼻子细眼,肤色还有些发黄,论容貌只能说比一般强点,但是穿得挺前卫。现在才四月下旬,加上今天刚下过雨,滨海的北岛让人觉得很有几分寒意,但是人家却只穿了一件开口很低,领袖全无的紧身小汗衫,又短又紧的蓝色薄裙,相对说来就是那双腿长得还算匀称,上面连丝袜也没穿,也不怕冻着。
    许远介绍:“游小瑟,才进公司时间不长,在港口业务上。”
    游小瑟赶紧伸出双手跟于秋田相握,恭恭敬敬地叫着:“于总。”
    于秋田点点头,说了一句“你好”,就跟着许远进了他的办公室。
    公司的具体事务于秋田不大管,但是如同进人一类的“大事”,许远总要跟于秋田说一声,可是这个游小瑟进来的事情,许远却没讲过。于秋田以为他可能是忘了,因此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许远找了自己的几件衣服给于秋田换。于秋田比他高了几乎一个头,那些衣服都不大合适。许远说你先凑合一下吧,他找来小袁,让她把于秋田的那些脏外衣拿去,“抓紧处理”。于秋田就问他那些小流氓闹事是怎么回事。
    许远说了于秋田才知道,闹事的根本不是什么“不良分子”,是工地附近的一些居民。
    “东远”公司在西港附近扩建仓库的时候,占用了一条便道,当地有些住户找到包工头,说是他们以后要绕路,进出不方便了,要求给予补偿,那包工头素质稍差点,一言不和就跟居民发生了冲突,把一个小伙子脑袋打破了。居民告到派出所,派出所要工地暂时停工等候处理。许远跑了好几遍了,也答应赔付医疗费什么的,但是派出所一直拖着不做处理,工地也就没法复工。
    于秋田说这点小事你还让我跑一趟。我给苏局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苏局”是西港那个区的公安分局副局长,于秋田当年在北岛警备区当参谋的时候,他是于秋田的科长。
    许远说:“你也太不拿领导当‘干粮’了,人家是局长,你怎么也得当面去求求人家,这是起码的人情世故,怎么还得我教你啊!”
    于秋田说:“许胖子你烦不烦,还有什么破事一块说,完了我得发发汗去,别把我冻感冒了。”
    许远不让他“发汗”,逼着他立马给“苏局”打电话,办完这事他又说起一件事,其实这件事才是他一定要于秋田亲自来一趟的重点。
    许远想在乐丘建立一个新的物流基地,因为他的许多客户正在从北岛向外“辐射”,乐丘位置比较适中,加上乐丘港万吨码头建成以后,物流业务量大增,东远如果能在乐丘成立一个分公司,对于经营业务长远发展将十分有利。
    于秋田一边听一边点头,点着点着不点了,改成了摇头。因为许远很快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想让于秋田也辞职“下海”。
    于秋田说:“咱俩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最怕操心,也最怕管人,我就愿意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瞎混。”
    这些许远都知道,他以前不知跟于秋田说过多少次,总是说服不了他。这回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定要把于秋田拉上“贼船”。这个突破口就是于秋田的女儿于颖。
    许远说我早知道于颖想出国,可是你承担不了那巨额费用。你二姐家倒是很有钱,可是你能心安理得让她们“赞助”?咱们现在的局面你也知道,累死累活也不过刚刚起步的形势,公司利润少得可怜。但是只要把公司做大,把业务伸延开来,几年之内咱俩就能变成百万富翁。那时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了,你就可以很轻易地把闺女送到美国去镀金,然后你两手一撒,坐享其成,就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瞎混”了。你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于秋田沉吟了半天说,我们“老板”一直待我不薄,我怎么好意思说辞职这个事儿?
    许远说,你这又不是伸手要官,怎么还不好说。也许你们老板夹袋里早就有了私人,想安插到那总务科呢。再说了,一个小小的破科长,你还舍不得是怎么的?挣那可怜的一点工资奖金,还要整天还要看上司的脸色,那怎么能跟当“老总”的威风相比。以后你就是堂堂的“于老总”啊,你做个纸牌子往胸前一挂,出去以后到处红花绿酒,到处美女如云……,哇呀呀,那滋味妙不可言。
    “扯淡。”于秋田笑骂,“你以为我是你啊?我说你他妈的注意点,有个小袁就行了,你要弄多少秘书啊?”
    “你才扯谈。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小游不是秘书,她平时在港口,今天是来汇报工作的。”
    “那个游,游什么,多大岁数了?”
    “游小瑟啊,二十六,怎么了?”
    “她已经二十六了?”于秋田有点惊讶。他之所以问许远,是因为从面相上看她似乎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不知怎么他竟然从游小瑟联想到了夏之蕙,忽然感到女性的表面年龄跟实际年龄之关系,是个挺值得今后深入研究的命题。
    
    第三章
    
    把仓库工地的纠纷处理好了之后,已经是周日的下午。因为周一还要上班,因此于秋田不顾许远的挽留,急急忙忙坐火车返回了乐丘。
    他之所以急着回来,也不光是为了赶着要上班,他是有点放心不下那个夏之蕙。
    奇怪的是,仅仅两个来小时的相处,夏之蕙的影子就在他的脑海中扎下了根,怎么也挥之不去。这一天他老是在担心,车祸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内伤吧,河水那么凉,她会不会被冻感冒了?。还有,她后来怎么一下子变冷淡了?干嘛要刻意回避自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疑问就是,她到底有多大年纪?
    这些思绪让他心情烦躁,坐立不安,魂不守舍。他有点恨自己,都这个岁数了,难道还幻想起了“一见钟情”的好事?恨归恨,他就是把握不住自己。艰难地熬到了下午,他实在忍不住了,就从查号台查到了牧园小区卫生室的电话号码,小心翼翼地拨了起来。
    电话通了,于秋田将听筒靠近耳边,心脏竟然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
    “喂你好。牧园社区卫生室。”
    听出真是夏之蕙的声音,于秋田惊喜交加,连忙问:“你,你回来了?身体怎么样?”
    夏之蕙显然也听出了她的声音,挺高兴地说:“我中午刚回来,下午是我值班。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啊?”
    于秋田不回答,却急着问:“你几点下班?我找你看看病好不好啊,我的头那天被碰的好厉害,老是疼啊疼的,受不了了。”
    夏之蕙直笑:“得了吧你,真那么疼你还能拖到今天?有什么想法?直说!”
    于秋田也笑:“不好意思,俺想让你请俺吃饭。”
    “啊?还‘不好意思’?我看你真是好意思,做了那么点好事就要回报啊!行,你过来吧。”
    
    一个半小时之后,于秋田已经和夏之蕙坐在了牧园小区的“顺和”酒店里面,这小店门面不大,却十分干净雅致。
    两人相对坐下,这回于秋田就看得很真切了。虽然夏之蕙的皮肤很好,但是她的眼角真的是有一些皱纹。加上穿戴也不那么光鲜,说她有四十岁了,好像也差不到哪儿去。
     夏之蕙举杯对着于秋田:“这杯酒,报答于科长的救命之恩。”
    于秋田摇手:“千万别这么讲,我可担待不起。”
    “真的。”夏之蕙认真地说,“我那会儿摔晕了。后来仔细一回想,假如不是你及时把我从泥水里拖出来,我一定会窒息而死的。”
    “绝对不可能。”于秋田说的很肯定。“那河水很浅,而且车上好几个小伙子,都是他们砸窗砸门往外救人。我不在的话,他们很快也会过去救你的。”
    “我不管那些,反正我认准了就是你救的我。”夏之蕙带着一丝调皮紧盯着于秋田,“痛快点,就说这杯酒你喝不喝吧?”
    于秋田连连点头:“我喝我喝。如此光彩照人的夏大夫,非要认我当救命恩人,我简直是求之不得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对夏之蕙说:“既然我救过你的命,那我以后有了病可就要找你看了,你一定得认真负责啊。”
    夏之蕙说:“当然。你还记得那天的中巴车司机吗,他是刘师傅,在这小区里租房子住,他的疑难病就是我给看好的。他跑乐丘到月山那趟线,我去月山都是坐他的车。不过我看你身体这么好,有病也就是什么伤风感冒,更没问题,我全承包了。”
    “那也没准,‘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我生了大病,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你放心,只要你相信的我的医术,我一定能让你起死回生。”
    他们是在开玩笑,谁也没有想到这玩笑竟能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现实!
    在吃饭时的交谈中,于秋田大致了解了夏之蕙的情况。
    夏之蕙是唐山大地震遗留的孤儿。她祖籍河北抚宁,父母都是唐南工业学院的员工。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震中就在工业学院一带。一夜之间,整个学院被夷为平地,夏之蕙家包括父母在内的七个亲人同时罹难,她也身负重伤。后来,她被送去孤儿学校,高中毕业后考入第四军医大学,然后分到了省城的空军医院。
    于秋田感到夏之蕙的经历中有几个疑点,但他没好意思追问。比如,谁都知道军队医院是个好地方,军医待遇也很高,她为什么自己申请转业?她学历不低,而且有副主任医师的执业资格,为什么要屈居这小小的社区卫生室?她的身材、形象以及经济条件都相当不错,却为什么至今独身?
    夏之蕙是个未婚的老姑娘,她并没有避讳谈这其中的原因。她说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个男朋友,关系很好,就在他们毕业后准备结婚的前夕,男友在一次军事演习当中因为意外事故牺牲。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没再谈过恋爱。
    他们一直聊到很晚才从那酒店出来。于秋田送夏之蕙回家,才知道她就住在跟自己家一街之隔的芙蓉小区,而且已经在这住十年了。于秋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们俩几乎是毗邻而居,于秋田搬到芙蓉小区也有七八年之久,以前怎么就没碰到过呢?
    第四章
    
    傍晚时分,赵莹从北岛中惠公司所在的航星大厦一出来,就看见她的男朋友张致远等在台阶下面。
    看到赵莹,张致远小跑着迎上来说:“莹莹,你们不是五点下班吗,这都五点半了,我等了你半天。”
    赵莹不理他,转身就到一边的车棚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还生我的气呢,别这么小心眼啊。”张致远跟在她身后笑嘻嘻地说。
    “什么?我小心眼,你有没有搞错啊张致远!”赵莹回头瞪着他。
    “对对,我搞错了,是我小心眼行了吧?你说话了就好,我就怕你不理我。这边走吧赵小姐,我开车来的,咱们去中山路上的‘米兰’,我请你吃西餐,就算给你赔礼了好不好?”
    张致远抢步拦在了赵莹前面,仍然是嬉皮笑脸。
    “不去!”赵莹说完,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张致远又一次拦住她,他有些着急了:“莹莹你不能这样,你静下心来听我解释不行吗?”
    “好,你说。”赵莹停下脚步盯着他,“重复那些没用的我不听。”
    “这里?”张致远四下看看。
    赵莹一把拽住他,把他拉到最西面的墙根,那里没人,只有一排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
    张致远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我妈那天的表现是不怎么样,可是你也得体谅老人。我们老张家从我爸起就是一脉单传,到咱们这里又全是独生子女,我妈她做梦都想着抱孙子,所以……”
    “所以我让贤啊!我就是不能生孩子了,我没隐瞒啊,她一遍一遍让我上医院查,难道她还没搞明白?我没法让你们张家传宗接代,我成全你们,我主动退出,这还不行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行啊张致远!”赵莹喊了起来,两颗晶莹的泪珠在她那美丽的大眼睛中打转。
    张致远的眼圈也红了,他抓住赵莹的手,赵莹却用力甩开,把头扭到了一边。
    “莹莹,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老人的工作咱们慢慢做,咱俩可以先结婚,以后时间长了,他们也就顺过劲来了,这还不行吗?”
    “你妈这样的态度,她能同意你跟我结婚?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
    “咱们耐心说服他们嘛。还可以先争取我爸,他不会像我妈这么封建的,还非要传宗接代,其实以后抱养个孩子也是一样的。”
    看到张致远是真的着急,赵莹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张致远认真地说:“致远,我们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不是天真烂漫的小青年。所以咱们看问题得实际点。其实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你们家反对我们结合,我不能生育固然是个重要原因,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是我们门第不配。你父母都是干部,家境富裕,我没有母亲,父亲还有残疾。你妈看不上我……。”
    “不不不!”张致远矢口否认,“这个问题绝对不存在,他们只是……”
    “好了好了,我只问你一句张致远:假如你做工作做不通,你父母就是不同意我们结婚,你怎么办?你也别说废话,你就说假如这样怎么办好了?”
    张致远支支吾吾:“不,不会的,我毕竟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早晚能同意的。”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的意见。”赵莹起身朝自己的自行车走去。
    张致远紧紧跟着她:“你说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赵莹打开车锁,转头望着张致远,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我的意见是,我不同意。”赵莹上车,又对张致远说,“而且咱们到此为止,我以后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看着赵莹骑车走远,张致远想追又不敢追,在那里呆愣了半天。
    第五章
    
     于秋田正领着包工头老唐在看机关后院的围墙,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看看号码赶紧接听:“胖子,你小子怎么还没到啊?”
    电话里面是许远:“你这个于秋田,我在你办公室呢,你这演空城计啊,跑哪去了?”
    “哦哦对不起啊。我马上就好,我们后院的墙让一辆垃圾车给撞倒了,你先一等。”
    于秋田赶紧三言两语给老唐布置了“工作”,转身就往办公楼里走,迎面又碰上了急匆匆走出来的局办干事时晓妍。她一把拉住了于秋田。
    “嗨!哪里跑!中午有任务啊,我这通知你了。”“任务”是隐语,翻译成俗话就是“酒局”。
    二十六岁的时晓妍长的苗条秀丽,活泼大方,是局里的活跃人物,也是于秋田的“女哥们”。最近于秋田忙着跟夏之蕙谈恋爱,没空跟几个哥们一起玩了,时晓妍不明原委,还以为他是故意冷落自己。
    于秋田连忙把五个手指往耳朵边一扎煞,那意思就是“敬礼”:“妹子,实在抱歉,我的一个‘跟班儿’从北岛专程来拜见我,什么任务我也得请假,你就通融一下吧。”
    时晓妍抓住他不放:“不行不行。这可是‘老头子’安排的,请审计局的那帮人,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参加啊!”
    “老头子”就是何局长。他并不老,才五十出头。局里年轻人多,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这么大岁数了”云云,所以人送外号“老头子”。他知道以后不但不反感还很得意,说人家蒋介石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被人私下叫成“老头子”呢。
    时晓妍不知道,于秋田本来就没怎么在乎过“老头子”,这会儿更不怕他了。
    昨天晚上,于秋田带着两瓶好酒去了何局长家,跟“老头子”说,他想办个停薪留职,跟朋友做点生意,请局长大人恩准。局长做遗憾状,挽留无效之后便说:也好,我看你小子对于“进步”也没什么兴趣,趁着现在年富力强,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也不错。不过你先不用“停薪留职”,市里马上就要搞“干部轮岗”的试点了,百分之十五的比例,一年期限。你干脆就先“轮”了吧,工资奖金照拿,不用上班,就是腾个位子。一年以后咱们再说,好不好?
    于秋田感激不尽,说局长你真是最英明的领导,我好舍不得你啊,以后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一定再回来为你效犬马之劳。局长说别扯谈,走以前这些日子你还得好好干,把“后事”给我安排好。另外你以后成了大企业家,别忘了给咱们市政捐点款。
    这件事局长保密保的很好,局里没人知道。所以于秋田还得费力地给时晓妍解释:“我说妹子,我这总务成天就是修个围墙换个玻璃,跟审计的那帮老爷没什么关系。中午我是真的有事,你帮我照应一下,我一定领你的情好不好?”
    “那好吧,你怎么谢我呢?”时晓妍盈盈笑着紧盯于秋田。
    “你家水管子再漏水的时候还找我。”
    “去你的。这样,周末的时候,你带我去北山度假村骑马玩,怎么样?”
    于秋田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答应着:“没问题,不过这周不行,我记着这事就是了。”
    时晓妍冲他背影挤挤眼:“净骗人,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滑头滑脑的?”
    许远正在于秋田的办公室里转磨,见了他就叫道:“我说于秋田,你这架子怎么比美国总统还大。你知道我的时间多宝贵,那全都是黄金美元人民币,等你半小时我的损失大大地,你的明白?”
    于秋田说:“我还真不知道。世界十大财团你是哪个财团的?中国首富你排第几啊?你小子不是说中午才到吗?怎么跟兔子似的跑这么快!”
    “哎呀,没空给你解释,我那边还一大堆事呢。赶紧的,那厂子在哪,快走快走。”
    于秋田上了许远的车,指挥那个司机绕过半个乐丘城,转到城西二环路,找到了那个“明光建筑五金厂。”
    
    在许远的耐心开导下,于秋田总算转过点弯来。他已经决定要“下海”,在乐丘开设“东远”公司的分公司。他在“下海”办的一件大事,就是给那个还在娘肚子里的“分公司”选了一个“家”。
    这“明光建筑五金厂”原是个二百来人规模的小厂,主要产品是把手、插销、合页等等建筑小五金,由于种种原因,濒临破产。 于秋田他们想要收购这个厂子。之所以看好这里,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这厂地盘大,光是三趟厂房就占了近两千平米的面积, 另外还有操场、仓库、水塔和一座两层的办公楼;二是这个厂子的墙外就是钢厂的铁路专用线。钢厂效益不好,这条线路也就车马零落,将来他们的物流基地完全可以把这专用线利用起来。许远在厂里厂外转了一圈之后,连连点头,说这还真是一个改建物流基地的好场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厂子转让的总体报价中包涵了一笔外方欠款,总数达二百二十九万元。许远说:“这笔钱我们要是收不回来,咱们的买价就太高了。怪不得没多少人敢接手。”
    于秋田说:“我打听了,欠债的那家实际上挺有经济实力,走点合法的歪门邪道之后,这笔钱能收回来的可能性是95.9%。你不用担心。”
    许远直笑:“你怎么算的,还有零头。说吧,你需要请示什么问题?”
    于秋田严肃地说:“胖子你给我听好了。这边定下来以后,资金什么的你都不用管,到时候用咱们公司的帐户给我转款就是了。有三件事你负责办好:第一,你找几个人过来给我使唤,其中包括财务上那个小胡;第二,公司的手续你在北岛给我办,需要什么材料我提供给你;第三,你给我调辆汽车来。”
    许远说:“行。我也有指示你给我听好了:‘干部是决定的因素’,你千万找好人啊。我知道你这个家伙,一肚子吃喝玩乐的心思,当惯了甩手掌柜。你这会儿准备用什么人管事?”
    “马文升,也算我的哥们。你好像还认识,原来在我们局开车的那个。他对这方面很内行,我看着人也比较可靠。”
    “不管用什么人,你都不能全撒手。‘领导者的责任就是两件事,一是出主意,二是用干部’。毛 说的。”
    于秋田大笑,拍着许远的肩膀说:“胖子,你还别说,下海就是锻炼人,许总现在说的话,越来越象‘最高指示’了。”
    许远拨拉他的手,“闲话少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肚子正闹灾,你赶紧找个好地方给我举行‘国宴’。”
    说是要吃“国宴”,其实人家“许总”是非常廉洁敬业的“私企”好干部。他人在乐丘,心里总是放不下北岛公司里的那一摊事务。他俩随便找个地方简单吃了午饭,许远就坐火车返回了北岛。他把开着来的“桑塔纳2000”给于秋田留下了。说他自己一贯艰苦奋斗,本来不想换好车的,为了支援于秋田这个“第三世界”的穷兄弟,他以后只好“忍痛”坐新车了。
    
    第六章
    
    夕阳西下时分,位于黄河北岸的小城惠津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尘之中。
    佟淑华推着自行车,满脸疲惫地走出了“春阳印刷厂”的大门。
    离厂门不远的街边,停着一辆夏利轿车。一个年轻姑娘站在车边,远远喊了她一声。
    佟淑华骑过去跳下车子,很有些疑惑地问:“你叫我吗?”
    “对呀。我叫赵莹,是北岛中惠公司人力资源部的。” 那姑娘盈盈笑着自我介绍道,然后她说:“上个月我们公司招聘工作人员,由于办事的人疏忽,把你的报表漏了,也没能通知你参加考试,到最近复审时才发现。出了这个差错,实在是对不起。所以……。”
    “等一下,”佟淑华越听越糊涂,“赵小姐,您是不是搞错 了。我从来也没听说你们公司招聘的事,更谈不上报名呀。”
    “这怎么可能。你看。”赵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了佟淑华。
    佟淑华一看就笑了:“你就是搞错了。你这是董淑华,我叫佟淑华。‘立人’加冬天的‘冬’,就是那个‘佟’。厂名也不对,你这是‘春光彩印厂’。”
    “哦,那我真是搞错了,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我打听你们厂,问有叫董淑华的吗,他们说有,叫我在这等你。唉,这下麻烦了,浪费了一个名额。”
    佟淑华心里一动,忙问:“赵小姐,能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公司,招聘什么样的工作人员?”
    佟淑华问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可那位赵莹小姐很热情:“啊是这样。我们中惠公司是一家外资公司,主营房地产和建筑材料。我们招的是接转订单和接待客户的文员。中专以上文化,女性,年龄三十八岁以下,技术员以上职称,十年以上工作经验。月工资基数是1800元,不包括奖金和红包。”
    佟淑华十分惊喜,这些条件简直就像是为她专设的一样。她赶紧说:“赵小姐,你看,既然还有名额,我能不能去你们公司试试啊,你说的这些条件,我正好也具备。”
    佟淑华其实也没抱什么期望,她不怎么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但那“赵莹小姐”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行啊,没问题。你回家安排一下,坐我们的车去北岛就可以。假如你面试通不过的话,你回来的路费由我们公司负担。”
    看到佟淑华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又笑着说:“没关系,行不行的,你就全当去北岛旅游了一趟。对了,你可以回家上网查查,我们公司有网站的。”
    佟淑华点点头,约定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地点,她就赶紧骑车回家了。
    由于过于兴奋,她忽视了不少细节。比如,“赵小姐”办事怎么会这么马虎?她也不核实就轻易相信了自己说的“条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明天正好调休不上班?等等。
    佟淑华原来是惠津仪器仪表厂的技术员,后来厂子破产,员工们都下了岗。佟淑华的爱人有慢性病,已经病休多年,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很是拮据。无奈,有着中专文凭的佟淑华只好找了这家街道办的小工厂去当临时工,每月只有可怜巴巴五百多元的工资。因此,不管北岛的那份工作是不是象赵莹说的那么好,佟淑华都想去试一试,她没有别的选择。
    回家跟丈夫商量,丈夫也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不过他们到附近的网吧上网一查,倒是真的查到了那家中惠公司。再打电话过去一问,人家那里也真的有赵莹这样一个人,形容的长相也一样。他们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佟淑华就坐着赵莹的汽车去了北岛。
    接下了事情让佟淑华明白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别说天上掉馅饼,就是天上掉元宝的事情,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佟淑华一进航星大厦,就被这里清净整洁的环境和良好的办公氛围吸引住了。赵莹带她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见到了“周总”。周总简单地翻看了她的简历、证书,又问了一下她的工作经历,很快安排了她的工作,让她在市场部负责国内外建材信息和接转北美总部来的订单。这个工作对于佟淑华这样一个有中专学历的技术员来说,是十分轻松而简单的。
    赵莹领着她熟悉了市场部的同事,又给她在大厦里安排了住处,是跟本公司的两个单身女职员合住一间三人客房。一切都安排好以后,赵莹把她带到附近的宾馆,见了公司的“夏董事”——夏之蕙。
    “夏董”很热情,跟她握手后让她坐下,却问了她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祖籍是北京的吧?”
    “是啊,”佟淑华很意外,“不过那是我祖爷爷辈的事情了,连我爱人都不知道,您怎么知道的?”
    “夏董”笑笑没回答,却继续问:“那,你祖爷爷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佟淑华说:“我记不太清了,他死的时候我才九岁。听我爷爷说,他在北洋政府当过官,不过到我爷爷懂事的时候,家里已经没落。我爷爷他们那一辈,就属于城市贫民了。”
    关于
    “夏董”嘱咐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赵小姐把你招进来的,其他不用多说。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你就直接找赵小姐好了。”
    出来以后,佟淑华对着赵莹千恩万谢,赵莹笑着说:“别谢我,你非要谢的话,认真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算谢了。你先在这里熟悉一段时间,等有了机会,在北岛安个家,把你老公和孩子都接来。”
    “不用不用,”佟淑华连连摇头:“这就很好了,我们一家人不知该怎么感激你,赵小姐你真是好人啊。”她已经相当满足,根本就不敢奢望还有后面的那些好事。
    佟淑华就这样稀里糊涂进了中惠公司,而且赵莹那些关于她未来生活的设想,竟然很快也都变成了现实。
    不久,赵莹真的在公司附近给她“借”到了一套房子,又找人帮她把老公、儿子接到了北岛;然后就有一个很“善良”的老板请他老公去看仓库,每月工资一千多;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儿子也很顺利地考进了北岛有名的第二中学。
    这个佟淑华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莹一点也不知情。
    赵莹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善解人意”。她从来不问那些与自己无关的问题,她只知道一丝不苟地执行夏之蕙的意愿,不管那意味着什么。因为在以前,她那个神秘的“夏姨”,就经常无私帮助一些跟她没有任何亲缘和利害关系的人,从来不图任何的回报。所以在赵莹的心目中,她的夏姨具有菩萨般的心肠,天使般的境界,高尚无私,慈善博爱,圣洁纯美,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
    其实,“菩萨”和“天使”的心肠再好,也无法“普度众生”。夏之蕙关照佟淑华,自然有她的理由,只是这个真实的理由是不能让赵莹知道的。
    
     第七章
    
    在与夏之蕙陷入热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于秋田都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虽然都已是人到中年,但那种相见恨晚的情结让他们爱的如火如荼。当然,跟青春时代的爱情不一样的是,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不再需要狂放热烈的海誓山盟,他们的爱厚重、醇美而成熟,达到了息息相通、心有灵犀的美妙境界。正是这种境界,让于秋田如醉如痴,
    夏之蕙也是如此,因此没过多长时间,她就把自己的一个重大秘密告诉了于秋田。
    夏之蕙在北岛有个由她“控制”的房地产公司,名字叫“中惠置业有限责任公司”。
    这个公司原来是她表舅王韶华的。她还有一个表舅王韶志,是王韶华的亲哥哥,兄弟二人都是加拿大籍的富商,在多伦多合股拥有一家航运集团。前些年王韶华投资在北岛设立中惠公司,主营地产开发和建筑材料。不久他因病去世,死前书立遗嘱,将在祖国大陆的这份遗产赠与了夏之蕙。考虑到夏之蕙缺乏“经商”的经验,老头还特意安排他在国内的代理人周长发负责打理具体业务,不用夏之蕙事必躬亲。她只需要定期去趟北岛,听取汇报,签署一些重要文件就可以了。
    夏之蕙竟然是一家外资公司的幕后“老板”,这是于秋田万万没有想到的。接下来,夏之蕙就主动要“赞助”于秋田的“事业”,采取的方式很照顾于秋田的“面子”:她是以“合资”、“联营”等的名义,将资金注入那个“东远公司”的。
    有中惠公司的“雪中送炭”,“东远”的产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得到了迅速的扩展。先是顺利地收购了那家“明光工具厂”,然后又在乐丘、紫州两地同时动工兴建物流基地,还组建了一支运输车队,员工也发展到了一百多人。于秋田辞去公职,就任东远公司乐丘分公司的“总经理”,从此整天忙的晕头转向。
    
    这天是周末,于秋田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开车带着夏之蕙来到郊区白峰山水库钓鱼。他刚支好鱼竿,就不断有手机打进来“请示”工作。
    于秋田气的把手机关掉,向夏之蕙抱怨道:“不行,这公司我真不想管了。我天生就不愿意操心。以前操心是没办法,现在条件这么好了,我想‘改恶从善’,‘退隐山林’,过几天悠游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这点要求不算奢望吧。”
    夏之蕙笑着摇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这种生活,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
    于秋田说:“这就是幸福?那我宁肯不要,我把公司卖了拉倒。”
    夏之蕙问:“你当上老板了,家财万贯了,这都不幸福,那你说什么是幸福?”
    于秋田说:“‘幸福’这个题目挺大。我只能说我自己的幸福定义,你想知道吗?”
    夏之蕙笑嘻嘻地看着于秋田:“小女子洗耳恭听。”
    于秋田伸手揽住夏之蕙的腰,做出一付特憧憬的样子:“我说了你可别骂我。我这人跟别人不大一样。我没什么雄心大志,我觉得能够爱自己所爱的人,简简单单不受约束没有烦恼的生活,这就是幸福。”
    “你以为这就是简单啊?你这种简单简直就是高不可攀!”
    “我的要求高吗?”
    “当然高了。人又不是神仙,人的一生怎么能做到简简单单没有烦恼呢?”
    “对呀,所以我只能幻想。你还别说,我从小的时候就向往着当神仙,可以到处游逛,为所欲为地做好事,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想多了我姐姐她们都叫我‘小神经’。长大了以后也是恶习不改。我讨厌去管理别人,也讨厌别人来管理我。我讨厌经商,也讨厌做官,就希望过一种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生活。我在部队,原来是作战参谋,人家都说在司令部工作提拔的快,我就没兴趣。我自己要求调到后勤处去当军务助理。为的就是后勤没那么紧张,早上不出操睡懒觉。局里前年就准备提拔我当纪委书记,我不肯干,我就觉得当总务科长挺舒服。你看我这人是不是特别没出息啊。”
    夏之蕙拍拍他的脸说:“可不是,人家都是胸怀大志,人家男人哪有你这样的。不过我倒是特能理解你。我在空军医院的时候,好几次的机会能当科主任,我都不干。转业了这里的大医院很多要我的,我也不去;我那公司我也不愿意操心,宁肯呆在社区卫生室,我们是医保定点单位,看病的几乎全是来拿药的慢性病号。多舒服啊,简直一点责任都没有。我还愿意住在居民小区里,过那柴米油盐的简单生活。你说咱俩是不是都没什么出息?”
    “对对对,”于秋田是那种如遇知音般的狂喜,“我说咱俩就是有缘嘛。天降之蕙,遂我终生,从此夫复何憾?”
    看到于秋田摇头晃脑地咬文嚼字,夏之蕙笑得直拍他的大脑门。
    不料于秋田忽然就叹了一口气。“简简单单神仙一样无忧无虑的平淡生活,可遇不可求。人家神仙长生不老,咱们可不能做到真的无忧无虑,咱们还有生老病死呢。”
    “去!不吉利,说的好好的,怎么到‘生老病死’那去了。”夏之蕙打了于秋田一巴掌。
    于秋田趁机抱住夏之蕙:“那咱们说吉利的,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呀?”
    对于重组一个美好的家庭,于秋田现在是充满了信心。这一年来,他和夏之蕙的关系“健康稳定发展”,除了因为夏之蕙的坚决“抵抗”,没法把“生米做成熟饭”,其他的事情他都做了。
    夏之蕙仰头柔柔地回答说:“我不管,我听你的。”
    于秋田就说,快过五一了,“黄金周”的时候咱们一起去我家。回来呢去北岛看看房子,买上一套海滨的别墅,装修好,收拾完,“十一”就可以结婚。婚后我们搬去北岛生活,乐丘的公司也不要了,我们就在北岛过那种简简单单、无忧无虑的“神仙”生活。
    对于他的打算,夏之蕙连连点头,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于秋田便十分陶醉地憧憬起了未来的“幸福”。这个时候,他完全忘记了李耳先生制订的那个“祸福相依”的铁的定律!
    
    第八章
    
    下午时分,于秋田开着那辆桑塔纳2000刚出公司大门,就被一位迎面而来的女士拦住了去路。
    那人戴副大墨镜,长衣短裙,亭亭玉立。看到于秋田从驾驶室伸出头,满脸疑惑地望她,她微微一笑:“怎么?当了老板就不认识哥们了?”
    说着她摘下了眼镜,原来是时晓妍。
    于秋田走下车,歪头看着她开玩笑:“原来是时美人,怎么弄得跟黑社会似的。”
    时晓妍讽刺道:“不简单,原来你还认得我。这些日子干吗老躲着我,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于秋田回头朝他的公司办公楼示意了一下,“你不是知道嘛,我正忙着开公司,搞物流基地。你不说来帮帮我,还给我施加心理压力,这什么哥们啊。”
    时晓妍噔噔地走向汽车,走到车门前回头招呼于秋田:“别在这挡路,上车,我给你谈个重要问题。”
    于秋田只好上去,把车开到街边的空地上停下,然后带着歉意对时晓妍说:“晓妍,实在对不起啊,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咱们是不是改天再谈,改天我请你吃海鲜。”
    时晓妍轻咬丹唇,突然问:“昨天在牧园小区门口那个女的,是不是你女朋友?”
    于秋田楞了一下,稍加回忆赶紧说:“晚上是吧,你也在那?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就说是不是吧?”
    “啊,是。没顾上给你汇报,我们谈了快一年了。”
    “你们确定了吗?”时晓妍追问。
    于秋田故意开玩笑:“‘开心词典’啊,‘确定吗?’‘改不改’?”
    “严肃点,跟你说正事呢。”时晓妍一点不笑。
    于秋田赶紧正襟危坐:“对不起啊。她就是我女朋友,我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其实于秋田很早就看出来了,时晓妍挺喜欢他。但是她家给她找了一个“乘龙快婿”,是驻军某部最年轻的副团职军官,小伙子一表人才,据说前程无限。于秋田的条件跟人家没法比,所以时晓妍一直在犹豫。后来她偶然发现那军官竟然也有一个条件不错的“后备女朋友”,人家俩儿还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时晓妍逼那个军官赶紧“确定”,见他粘粘乎乎“鱼”跟“熊掌”都想先占着,就愤然与他“绝交”,回头再想找于秋田的时候,方知道自己晚了好几步!
    于秋田并不知道有这件事。看到时晓妍的脸色极不好看,这才明白这个姑娘确实已经对他很有感情了。
    “小时,对不起啊,我是……”于秋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快他也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没法解释。
    “没关系。祝福你们。喝喜酒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时晓妍说着把脸转到一边,并迅速打开车门下了车。于秋田喊了她两声,她没有回头,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
    于秋田忽然感到一种由衷的庆幸。说实在的,他也曾对时晓妍动过心,只不过因为她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于秋田没报什么“非分之想”。也就因为有个时晓妍牵挂着,这几年对于别人给他介绍的“对象”他都不屑一顾。现在来看,幸亏时晓妍没在一年前让他“确定”。除了比夏之蕙年轻这一条,她在其他无论哪个方面,都跟夏之蕙是天壤之别。别说她了,在于秋田看来,就是全乐丘的美女加起来,都赶不上他那个夏之蕙的一半。
    在有的时候,有的情况下,不做选择,也许就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于秋田苦笑着摇摇头,发动汽车,朝牧园社区的卫生院开去。
    牧园卫生院是一幢三层小楼。楼下是诊室,二楼是治疗室,三楼是中西药房兼制剂室。规模虽小,基本的医疗功能却还比较完善。
    于秋田进到诊室的时候,看到夏之蕙正在给一个老太太看病。
    护士小李认识于秋田,见他进来正要招呼夏之蕙,于秋田赶紧摇手,然后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她。
    夏之蕙正跟那老太太说,你的尿糖增高,主要还是饮食控制的问题。你在家又没事,完全可以粗粮细作,自己好好调节。千万要控制高糖食品啊。
    老太太直点头,然后诉说自己的无奈。说是跟着儿子住,媳妇做饭,就这样还嫌自己毛病多呢。
    夏之蕙劝慰了她几句,给她开了药。老太太拿药走后,于秋田见没病人了,就过去站到了夏之蕙的身边。
    “请坐。”夏之蕙以为是看病的,一抬头才发现是一脸坏笑的于秋田。
    “哎,你怎么有空跑来了,刚才是你一直在那站着?你怎么不坐啊?”
    “你这里净病号坐过的椅子,我一坐下细菌爬我身上怎么办。”于秋田说的跟真事一样。
    夏之蕙一笑:“无菌观念比我还强。那你跑这来干什么?”
    “我有重要的原则问题要跟你谈。你这又没事了,咱先下班行不行?”
    夏之蕙看看表就答应了。换下隔离服出了门问于秋田:“你神神道道的要干什么呀?”
    于秋田不吭声,先拉开车门礼让夏之蕙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上去,见周围没人,搂住夏之蕙的脖子就吻了她一口。
    夏之蕙笑骂:“讨厌啊你。疯了?在大街上。”
    于秋田又变戏法一样摸出一束玫瑰:“献给白衣天使夏小姐。”
    夏之蕙一手接过花,一手摸摸于秋田的脑门:“不热啊”,又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在于秋田眼前晃,“这是几?”
    于秋田很认真地说:“三。”
    夏之蕙举手就打:“真有点神经不正常了。”
    于秋田抓住她的手,趁机又吻了她一下,然后才笑嘻嘻地说了一句:“你才糊涂了呢。今天是什么日子?”
    夏之蕙真有点糊涂:“什么日子,4月24号,怎么了?”
    于秋田长叹:“天使当到这份上,我为你一叹。傻丫头,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夏之蕙恍然大悟。这些年来,她从来就没有过过生日。她十分感动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于秋田一边开车一边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你的身份证了。”
    于秋田把车停在了自己家楼下,望着夏之蕙很有些神秘地说:“之蕙,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夏之蕙直点头:“喜欢喜欢。你无论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多谢香槟酒朋友!
    开门之前,于秋田要夏之蕙闭上眼睛,说因为那“礼物”这会儿就呆在客厅里呢。夏之蕙听话地把眼一闭,她很有些激动,因此也就没注意于秋田说到礼物时的用词:那礼物不是“放”在客厅,而是“呆”在客厅。
    于秋田把紧闭眼睛的夏之蕙领进门,然后放开手说:“好了,你自己看吧。”
    夏之蕙赶紧睁开眼睛,却一下子楞住了。
    一个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美丽少女,头上戴一个精美的花环,双手捧着一盒插着蜡烛的大蛋糕,款步上前,盈盈浅笑,恭敬地对她说:“夏阿姨,生日快乐!”
    夏之蕙稍稍迟疑,猛然间就明白了一切。她接过蛋糕,颤声连说:“谢谢,谢谢。”放下蛋糕,就紧紧抱住了那个少女。
    她没见过她,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她。这个于秋田,难为了他待她的这一片苦心。
    那个少女就是于秋田的女儿于颖。于秋田专门让在北京上大学的女儿请假回来,给她的夏阿姨过生日。
    跟夏之蕙恋爱后,于秋田最担心的就是女儿是否认可这件事。假如这个小东西“闹事”,就会给他平添很多麻烦。可能是女儿在外语学院接触“外教”多,能间接受到“西方文明”熏陶的缘故吧,于颖竟然对于秋田的再婚没有丝毫异议,可她的说辞却让于秋田哭笑不得。女儿说,她以后反正是想出国深造的,也许能带回来一个“黑白不定”的男朋友。现在她不干涉于秋田的再婚,作为交换,将来也不希望于秋田干涉她的爱情选择。
    其实于秋田真的很不希望女儿嫁给外国人,不过那只是个虚无缥缈的“预期”,现在担忧为时太早,所以于秋田马上就答应了她的“条件”。于颖对于爸爸的“开明”很高兴,也就兴趣十足地回来给她的“夏阿姨”过生日。
    整个晚上,夏之蕙一直都很兴奋。于秋田送给她的这个特殊的“生日礼物”,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对于当“后妈”多少还有点顾虑,那么在见到于颖之后,她的这点担心就已经烟消云散。于颖是个聪明灵慧的女孩,而且经过短暂的接触她也喜欢上了夏之蕙,他们在一起吃饭、品茶、看电视、聊天,很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气氛。
    在送夏之蕙回住处的路上,于秋田又跟她商量“五一”到济南去过,因为他母亲急着要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夏之蕙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其实这之前夏之蕙已经跟老太太多次通过电话,两人聊的很热乎,她跟于秋田的结合在老太太那里没有任何问题,老太太还希望她们早点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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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济南千佛山的北麓,有一片新近落成的“含月”住宅小区。于秋田的母亲蔡文秀,就住在其中一幢小高层的第九层上。
    老太太今年七十八,退休以前是个小学教师。她一个人住着四室两厅的大房子,平日里显得冷冷清清,不过今天却是热闹非凡。于秋田的大姐于秋玉两口子和二姐于秋玲一家三口都来了,加上于秋田和夏之蕙,把老太太的大屋子塞的满满当当。蔡文秀高兴的合不拢嘴,拉着夏之蕙的手一个劲地说:“这都是因为你来了,不然啊,我这两闺女经常过年都不回来的。”
    于秋田这两个姐姐,于秋玉从政,已经从普通办事员当到了正县级的局长,于秋玲经商,据说家资已有上千万,老太太住的房子就是她给买的。因为事业有成,两个女人平时都自视甚高、傲气十足。两人还互不服气,秋玲说她姐姐一身官场习气,一张嘴就是套话空话;秋玉说她妹妹为富不仁,为了挣钱不择手段。奇怪的是,两个姐姐却都佩服“不成大器”的小弟秋田。两人都很“谦虚”地认为,于秋田比她们都强,他兼具了从政经商的双份天才,无奈人家就是懒的去干,人家就愿意神仙一样悠哉游哉的过日子。人家这才叫看得开、境界高呢!
    爱屋及乌,姐俩自然也就对弟弟亲自挑选的爱人大感兴趣,不惜放下手头的繁重公务和难得商机,来见见那个常被老母亲挂在嘴边的“准儿媳”夏之蕙。
    一见之下,两个女人都由衷折服了。怪不得目空一切的弟弟把夏之蕙奉若神明,见过大世面的秋玉和秋玲,这会才真正理解了那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至理名言。她们一致认为,夏之蕙是个万里挑一的奇女子。她的那种雍容华贵的风度和清秀典雅的气质,那恰到好处的含蓄和大家闺秀的仪态,让两个姐姐叹为观止,钦佩不已,自然而然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因此,“五一”的这场家庭聚会,也就充满了欢乐美妙的温馨气息。
    夏之蕙也非常高兴和满足。尤其是蔡文秀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呵护,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在心底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经历了无数坎坷、无数磨难,无数艰险、无数期盼,她自认为已经迎来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惜,她的美梦仅仅维持了两天,就彻底地破灭了。
    这一切,都源于那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
    那是五月三号的下午,于秋田的两个姐姐都走了,老太太也去了邻居家串门,这个时候夏之蕙无意中说了一句话,拉开了整个悲剧的序幕。
    夏之蕙一边削苹果,一边开玩笑一样地问:“秋田,我看你妈气质特好,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吧?”
    于秋田挺得意地摇头晃脑:“那当然,我为什么这么帅,因为我随我妈。哎,我找找她年轻时候的照片给你看啊。”
    于秋田说着就开始翻箱倒柜。夏之蕙说:哎呀这么费事算了算了,不用找了,你不是随你妈呀,光看你就行了。
    假如于秋田听了夏之蕙的话,住下手不再寻找,那么以后的事态发展也许就是另外的样子。可是于秋田当时就跟上满弦的闹钟似的停不下来了,经过十来分钟的努力,他总算从大衣柜下面那个隐蔽性极好的小抽屉里,翻出了一本式样古旧的相册。
    夏之蕙拿着苹果凑过来,跟于秋田一人一口吃着,于秋田就揭开那本相册,咕咕哝哝介绍了起来。
    “这就是我爸我妈,1956年照的,那时还没我呢。你看,我爸是不是挺帅?倒是我妈看着一般,主要是穿的太土气了。……这是更早的,是1953年好像,你看我妈梳的头,一点不好看,那个时候就兴这式样……。”
    “这人是谁?”夏之蕙一下抓住了那本相册,她的动作很猛,连于秋田刚拿到手的苹果都碰到地上了。于秋田想伏下身子去捡那个苹果,可夏之蕙牢牢抓着他不放。
    于秋田看看那照片,“这是我爷爷,我没见过他,他大概是55年死的。”
    “你爷爷?他叫什么?他是哪的人?”夏之蕙急问。
    于秋田很有些疑惑,他捡起苹果,用水杯里的开水冲了一下,一边吃一边说:“我爷爷是山西人啊。原籍可能不是山西,好像是陕西吧,我也搞不大清楚。怎么了?你问的好奇怪。”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挺面熟似的。”
    于秋田大笑:“夏小姐,我可真服了你了,我爷爷嘛,当然我象他了。”
    夏之蕙赶紧点点头,其实她看得很明白,于秋田象他父亲,却一点不象他的爷爷。
    “你们家是山西的,怎么后来跑到山东了呢?”
    于秋田说:“其实我们原来是在河北。我父亲解放前参加革命,随土改团到的河北山南县,就在那里工作。我妈当时也在那里,他们就结了婚。后来我父亲去世,我妈带着几个孩子生活很困难,就要求调回济南了。她老家就是济南的。”
    夏之蕙沉吟了一会,再次提出了那个她刚才问过一次的问题,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哎,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啊?他去世的时候多大岁数?”
    “他死的时候,好像是60 岁吧,是心脏病突发,没抢救过来。他叫于奉东。我爸出来的时候,他还在老家,后来我爸想把他接到山南,他怎么也不去……,哎之蕙,你怎么了?”
    于秋田说着说着一抬头,发现夏之蕙脸色苍白,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不住地抖动。他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住她。
    “哦,没事,没事。我有个低血糖的毛病,你,给我倒杯糖水。”
    “低血糖?要紧不要紧啊,要不我们上医院吧?”于秋田很紧张,胡乱伸手去摸夏之蕙的额头。
    “真没事的,你忘了我是医生了?喝点糖水就好。”
    于秋田赶紧去倒水,夏之蕙拿过那相册,死死地盯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喝了一杯糖水之后,夏之蕙的神色果然恢复了正常,于秋田这才舒了一口气。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闲聊的时候,夏之蕙很自然地又把话题引到了于家的历史上。蔡文秀知道的自然比于秋田多的多,她便把“于家往事”都告诉了夏之蕙。
    据蔡文秀讲,于家的祖籍是陕西与四川交界的古熙山区。于奉东的父亲——也就是于秋田的曾祖父是个进士,在河北(当时叫直隶)做官,后来闹八国联军的时候战死了。于奉东的母亲就带着他改嫁到了山西。改嫁的那人家姓顾,于奉东好像还因此随继父改了姓,继父死了以后才又改回来的。于秋田的父亲于仁和是于奉东的独子。因为于奉东一直不愿意离开老家,所以蔡文秀跟他接触不多,老家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不知道夏之蕙听了做何感想,反正在于秋田听来,自己的父母跟爷爷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亲密。
    让于秋田大惑不解的是,从济南回来之后,夏之蕙就突然出现了一些变化。
    刚回到乐丘的第二天,她给于秋田打了手机,说有个在上海的同学生了重病,她已经去上海看望,因为走的太急,没来得及说,请于秋田原谅。
    夏之蕙的不告而别,让于秋田十分疑惑。他们住的很近,就是走的再急,也不会连事先给于秋田打个电话的空闲也没有。联想到夏之蕙在从济南回来的路上就显得情绪不高,于秋田便怀疑是这次回家的过程出了什么事。可到底能是什么事,他想得脑袋都大了,还是想不出缘故。
     一个星期后,夏之蕙给于秋田打手机说她回来了。于秋田当时正在召集公司的中层干部开会,会议刚刚开头,他当即宣布散会,不顾那些下属们错愕的表情,起身冲出会议室,开着汽车就直奔夏之蕙的住所。
    当于秋田急不可待推开房门看到他朝思暮想的爱人时,却吃了一惊。几天不见,夏之蕙明显地消瘦了,而且她看到于秋田以后的笑容也挺勉强。
    夏之蕙跟他解释说,得了重病的那个同学,跟她是“铁姐们”,现在她的生死未卜,所以夏之蕙这些日子心情一直很糟糕,请于秋田谅解。
    于秋田有些半信半疑,只能不着边际地安慰她。
     后来夏之蕙就去做晚饭,并且坚决不要于秋田帮忙。吃完饭她还是不让于秋田动手,自己很利索地收拾完,就端了一盘水果来和于秋田坐在一起看电视。
    于秋田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夏之蕙,但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电视上出现了波涛浩淼的大海,紧接着是椰树沙滩的海滨风景,于秋田忽然想起了他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好像是超越时空,来到了二十年之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可是夏之蕙却仍然是现在的样子。他们牵手漫步在一个南方的小岛上,周围的环境非常美丽,有苍翠的青山,有高大的椰子树,有成片的香蕉园;那里的人说的全都是粤语,一句也听不懂。于秋田就跟夏之蕙说这个怪梦:“……你看怪不怪,我最南边只到过武汉、南京,可在我梦里,那些热带风光活灵活现的……。”
    夏之蕙说:“做梦嘛,有什么怪的。下面还有吗?”
    于秋田不想再讲,可是夏之蕙老催他,他只好接着说:“后来咱俩不知怎么又上了一条木船,这时候天变了,又是风又是雨,更可怕的是这船还是破的,海水一个劲往里灌,把我急的呀,拼命划船想靠岸,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那船就是不动弹,……我一急,就醒了。”
    于秋田没敢说实话,实话是梦中的那条船很快就沉没了,茫茫大海上,只有于秋田一个人抱着船板在漂浮。
    夏之蕙说:“做梦都是做反梦,也许是预兆着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以后能做到海南岛去呢。对了,我看你那事务性的活儿不少,过几天我安排个人去你那里,好不好啊?”
    于秋田以为夏之蕙要给什么亲朋好友安排个工作,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看到夏之蕙的情绪好一些了,于秋天就抱住她要跟她亲热,夏之蕙很温顺也很配合,但是当于秋田要解开她衣裙的时候,夏之蕙笑着抓住他的手摇头。于秋田也就乖乖地停了下来。后来于秋田反复回味他停手时 的感觉,总象是一个过于顽皮的孩子,被慈爱的母亲笑着轻轻拍了一巴掌,而且还跟了一句:“别淘气!”
    
    第十章
    
     猛然看到夏之蕙的时候,赵莹竟然吓了一跳:“夏姨,你怎么了,你怎么一下瘦了这么多,身体不舒服吗?”
    夏之蕙站在赵莹的办公室,四下看了看,笑笑说:“哪儿的事。大概最近天气热的原因吧,你没注意吗,我每年夏天都要瘦一些。”
    赵莹给夏之蕙倒来茶水,一边说:“那你们快在北岛买房子啊,然后夏天在这里避暑,冬天再回乐丘住。”
    夏之蕙接过水问:“什么‘你们’,我跟谁,跟你啊?也行哈,将来我买个好点的大房子,咱们娘俩住。”
    赵莹过来坐在夏之蕙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嘻嘻哈哈:“别逗了夏姨,一点都不好玩。你怎么会愿意跟我住,当然是跟乐丘的那个大帅哥了!”
    夏之蕙嗔怪道:“再瞎说我打你。去,把门给我锁好,我给你说正事。”
    赵莹奇怪:“夏姨,俺这是上班时间啊,锁上门老板来了,还不炒我的鱿鱼!”
    “你说谁?你们老总周长发啊,我不炒他就不错了。我刚才跟他说了,你尽管锁上门就是。”
    赵莹有点不摸头脑。她只知道“夏姨”是中惠公司的股东,可中惠公司的最大老板却是身处海外的王韶志,似乎只有这位老先生,才能掌握“周总”的“生杀大权”。
    不过赵莹还是很听话地把门锁好了。
    夏之蕙对赵莹说,最近北岛房地产市场的竞争太激烈,公司董事会经过研究,想调整一下经营重点,把多数资金以“借壳注入”的方式转移到南方去。因此中惠公司的经营规模要压缩,人员也要减少,将来的发展余地也就很有限了。“所以,我想给你换个工作,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赵莹目前的工作,就是“夏姨”给安排的。不光是这个工作,她从在牧园小区卫生室当护士认识夏之蕙开始,到辞职复习考大学,选择学习专业,毕业后的工作取向等等,都是“夏姨”安排的。没有“夏姨”的扶助,赵莹这会儿肯定还在当她的小护士呢。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她绝对相信“夏姨”,夏姨做出的任何安排,都是为了她好,都是为了她的将来。因此,面对“夏姨”的询问,赵莹表示她一切都听夏姨的,没有意见。
    她没想到,夏姨竟然要把她安排到乐丘的“东远”物流公司去工作。赵莹早就知道了,那个东远公司的经理于秋田,就是夏姨正在谈的“对象”。
    “夏姨”略一解释,她就明白了她的真实意思。于秋田是个“懒掌柜”,他只能当个宏观的管理者,最讨厌那些琐碎的具体事务。他特别需要一个可靠的得力助手,而夏姨认为她赵莹就是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
    赵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除了她习惯了听“夏姨”的话以外,还有几个因素使她愿意离开北岛去乐丘:一是这里离那个张致远太近。赵莹跟他“断交”以后,他仍然不死心,以后还跑来找过赵莹好几次,都被赵莹轰走了;二是到了乐丘也就是到了“夏姨”的身边,给赵莹的感觉就象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三是赵莹的身体动过大手术,北岛的夏天很潮湿,她总是不太适应。她当然想不到,“夏姨”让她去乐丘工作,实际上有着更加深远的考虑。
    夏之蕙说了说“东远”公司的情况,然后告诉赵莹,她最近要出国去“探亲”,还要处理一些中惠公司的海外“商务”,可能在那儿呆的时间长一些,也许照顾不到赵莹了。不过她会交代于秋田好好照顾她。她和于秋田并不是赵莹想象的那种关系,他们只是朋友,而且永远都只能是朋友。
    赵莹有些糊涂。不过她没有机会多问,因为在剩下来的几天中,“夏姨”忙着跟周总办理出国手续,赵莹连跟她见面的机会都不多了。
    
    夏之蕙从北岛回来给于秋田打电话,说她这会在于秋田家里,让他晚上一定要回来吃饭。
    于秋田早就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夏之蕙,可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约会的时候夏之蕙很少选择上他家去。今天她主动跑过去给他做饭,于秋田心里很高兴。
    不巧的是这天正好是公司在紫州新建成的物流基地开业,于秋田整整忙了一天,等他把工作安排好,匆匆忙忙赶回乐丘的时候,街上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刚进家门,夏之蕙立即象小鸟一样扑上来,紧紧搂住于秋田的脖子,就和他吻在了一起。
     于秋田有点受宠若惊,却也不无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就是想你了。”夏之蕙搂着于秋田的脖子, 频频在他的脸颊上、额头上亲吻着,不让他再说话。
     经过好一阵的温存,两人才安静下来。夏之蕙已经做好了饭,两人吃着饭,夏之蕙才把事情告诉了于秋田。
    原来,夏之蕙在北美的那个表舅王韶志患了病,病的还很严重。他今年已是84岁高龄,来日无多,所以夏之蕙必须去看看他。另外,跟已经“驾鹤西去”的老弟王韶华一样,王韶志也很喜欢夏之蕙这个外甥女,可能还要跟她交代一些公司方面的事物。夏之蕙没去过加拿大,对国际商务方面的规矩也知之不多,因此中惠公司管理委员会的两名高级成员将要陪她一起去加拿大。夏之蕙的有关公证书、护照和签证都在办理中,顺利的话她本周就要出国了。
    因为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夏之蕙很少提起她那“亿万富豪”级的表舅,以及那个神神秘秘的“中惠公司”,于秋田也从没问过这些,他既不知道那个“王表舅”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跟夏之蕙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关于这次“出国”,夏之蕙此前也从未说起过,于秋田的心里就很有些忐忑不安,但他还没法说出口,越想越觉得心情郁闷,便低着头慢慢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半天没有说话。
     夏之蕙心中好大的不忍, 她起身把椅子移到于秋田的身边,用右手搂住他的肩膀,哄小孩一样地说:“秋田, 你别这样。我那个表舅的事吧,特别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你等我回来,我一定从头到尾跟你详细说说。这次我在国外不会呆很长时间的,也就是一两个星期的事。”
    看于秋田不相信的眼神,她又改口说:“最多一个月,我保证。那个什么加拿大天好冷,我肯定呆不惯的。”
     于秋田苦笑了一下:“没关系,时间长短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出国定居是时尚,而且老外的男人又高又大,天生就优秀,我怕你出去以后就不想回来了。”
    夏之蕙拨弄着于秋田的脑袋说:“你放心,在我心目里,谁也比不上你优秀。在家好好等我啊。”
    于秋田说:“反正你走了,没人给我做饭了,我就到处胡乱吃,饿瘦了我你负责。”
    “那可不行。要不我找个保姆来照顾你?……哎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件正事呢。”
    夏之蕙说的正事,就是她前些日子讲的要安排个人过来。她说:因为最近北岛的中惠公司裁员,她有个朋友的侄女原来在那里,由于岗位被裁没处去了,想安排到乐丘于秋田这儿来工作,不知道行不行。
    于秋田说:“这是从何说起。我的公司就是你的公司,你看着安排就行,怎么把自个儿弄得跟外人似的。”
    “那倒不是,”夏之蕙解释说,“这个小姑娘吧,家里挺不幸的。她母亲去世早,父亲打工的时候又把腿摔断了,什么活也干不了。我那个朋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好好照顾她。所以就得请你走个后门,给她安排的好一些,待遇尽量高一些,工作尽量……”
    “哎呀我的夏医生,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你说让她干什么,工资待遇多少,咱们就定了。你的话一向是对我的最高指示。”
    夏之蕙说了出来,于秋田却是一愣。原来,夏之蕙想安排这个人在于秋田的总经理办公室。至于干什么无所谓,一般的文员也行,打打字,收发一下传真也可以。反正就是在于秋田的身边,并且于秋田还要随时照应,别让坏孩子欺负她。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女孩27了还没对象,以后她看好了哪个男的,于秋田还要尽其所能帮她成家。
    于秋田哭笑不得。实际上,不经过任何手续和考察,就把这样一个不明就里的人安排进来,本身就不符合他亲手制订的招聘员工的规章制度。好在东远公司有几个物流基地,那里有些仓库啊、地磅啊、货栈啊,有一些保管、统计、司磅、质检、报单等工作,都很适应女性员工,没想到夏之蕙“狮子大开口”,要他安排的竟然是这样的重要岗位,而且还附带了那么多近似荒唐的“条款”。听她说话的意思,那女孩子家应该是农村的,要是她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放在总经理办公室岂不是要闹笑话?农村姑娘好多都五大三粗的,坏孩子不一定能欺负了她,她闹不好还要欺负别人呢!
    于秋田想,这样离奇古怪一点都不讲理的要求,就是他妈提出来,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驳回去,但是对夏之蕙他做不到。只要是夏之蕙说的,哪怕安排个神经病去干副总经理呢,于秋田也不会说二话。这不是他矫情,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要夏之蕙需要,他还可以把自己辛苦搞起来的公司“弃若蔽履”,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于秋田有些凄凉地想,可惜,他的这种既惨烈悲壮,又可歌可泣的“伟大”心理,夏之蕙大约是体会不到的。
    看到于秋田痛快地答应了,夏之蕙好像并不是很高兴。她接着又告诉了于秋田一件更让他吃惊的怪事。
    夏之蕙过去的一个导师最近筹备新建一个医学研究中心,资金遇到缺口,夏之蕙想帮帮她,考虑从中惠公司抽出一笔钱来。她想听听于秋田的意见。
    这件事夏之蕙原本可以作主。她之所以征求于秋田的看法,当然因为他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可不知怎么,于秋田听了以后却感到一股凉意从后背升到了脑袋里,以至于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他突如其来地萌生了一个不祥的感觉:夏之蕙今晚说的,怎么象是在“安排后事” ?
    幸亏夏之蕙没有发现于秋田的异常,而且她说完这些以后,就跟于秋田说起他们婚事的安排。买什么标准的房子,装修成什么样的款式,婚礼上穿什么式样的礼服等等,她讲的兴致很高,于秋田也就跟着高兴起来,忘记了刚才的郁闷。快九点的时候,夏之蕙就说她该回去了,于秋田憋了很久的那句话突然间就冲口而出:
    “之蕙你别走了,今晚就住下吧,好不好?”
    看到夏之蕙刚一犹豫,于秋田赶紧道歉,说是给她开个玩笑。
    夏之蕙抓起于秋田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秋田,来日方长,原谅我好吗?”
    于秋田连连点头。
    夏之蕙的眼圈红了,她没有避讳,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于秋田,任大滴的眼泪涌出眼眶。
    于秋田赶紧抱住她,小心翼翼地安慰她:“之蕙,都是我不好。我理解你,真的理解你,我一定等到洞房花烛的那一天,我要给你最大的满足,最大的幸福。”
    夏之蕙走后,于秋田一直枯坐到半夜。
    可他想不到的是,夏之蕙自己开着车,竟然流了一路的眼泪。她回到家越想越悲伤,终于忍耐不住,又伏在床上放声痛哭了一场。
    
    
    第十一章
    
    夏之蕙走后的第三天,赵莹来到了于秋田的办公室。
    于秋田开始还不知道她是谁,直到她拿出了夏之蕙写的便条,于秋田才明白这就是夏之蕙推荐来的那个人。
    由于脑子里存有“农村姑娘”这样一个前提,所以看清楚面前的赵莹之后,于秋田很有些意外。他万没想到,夏之蕙介绍来的女孩,竟然是个相当标致的美女。她是北岛人,大约是那里湿润的空气和冬暖夏凉的气候,造就出了她苗条健美的身材和细如白瓷的肌肤。她的弯眉秀目、挺直的鼻梁和一双红润温软线条分明的娇唇,还有那一头乌黑油亮的披肩发,处处都带着恰如其分的动人风韵。袅袅婷婷地往那里一站,简直就是一道赏心悦目的瑰丽风景。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从农村出来的姑娘。
    于秋田那掩饰不住的些许“震撼”,让赵莹的心里很高兴。因为在看到于秋田的第一眼,她也有一种“震撼”的感觉。她发现夏姨的这位“朋友”不光是个“帅哥”,而且是个资源稀缺的超级帅哥。因为形容一般的帅哥,尽可以使用什么“玉树临风”啊,“英俊潇洒”啊,“风流倜傥”啊等等词汇,但那些远不足以能形容于秋田这样的“极品”。在赵莹的意识里,“一般”的帅哥太多了(那个可恶的张致远也算一个),就是按照“万分之一”的比例,中国也得有十万八万,能塞满北岛的“五四”广场,那实在不稀罕。而极品的帅哥,要求能够“俯视苍生”,也就是超脱于红尘,类似于天上的神仙。这种神仙级的帅哥,中国最多也就十几个。因为太“珍稀”,按照“概率学”的原理,你这辈子可能根本都没法“碰”到。要是真能遇到一个,那简直就是幸运中的幸运,简直就是上天专门的恩赐了。
    赵莹觉得她遇到了。她在自己27周岁生日即将到来的时候,在乐丘这个不起眼的中等城市里遇到了!
    想想这也不奇怪,他是夏姨的朋友,也许是夏姨仅有的异性朋友,而“天使”的男朋友,那还不是人间极品?
    就在赵莹胡思乱想的过程中,那位“于总”给她安排了工作。然后于总又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到中惠公司的,以前做过什么工作?”
    赵莹说她进中惠公司两年了,在这之前,她在北岛大学学经济管理。
    她竟然是个大学生,这让于秋田大感意外,同时奇怪夏之蕙为什么没有介绍这至关重要的条件。不过这倒让于秋田完全放心了,看来,夏之蕙很有数的,她不可能随便“塞”一个人到于秋田的公司里来。
    夏之蕙走后,每隔一两天就会给于秋田打过一个电话来。从中于秋田知道她最先到了多伦多,看望了表舅王韶志;然后又去了温哥华,因为王韶志在那还有两处房产。
    夏之蕙的最后一个电话是从加拿大西部滨海小城维森尔德打出来的。这之后的十多天,她竟然音信全无,这让于秋田十分担心。
    这天早上上班以后,赵莹来给于秋田送文件,放下以后她没有马上走,站在那里迟疑着。
    于秋田抬头看看她,问:“有事吗小赵?”
    赵莹小心翼翼地问:“夏姨是不是有段时间没给你来电话了?”
    “你怎么知道?”于秋田有些奇怪。
    “我从你的情绪上看出来的。我也有些担心她。”
    于秋田挺直身子,勉强笑了一下说:“也许她比较忙,没时间打电话。你坐会儿,我问你点事。”
    赵莹赶紧点头。规规矩矩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盯着于秋田。
    于秋田让她盯的有点不自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赵莹来公司以后,于秋田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她不光微机熟练,文笔好,而且英语也相当不错,有些国际联运来的货单,她不用翻译就能看的很明白。她人很勤快,天天提前上班打扫卫生;人缘也挺好,公司的几个领导对她都是赞不绝口。
    于秋田想知道的一件事,就是赵莹跟夏之蕙的关系。他心里老是有个疙瘩解不开。他觉得夏之蕙在出国之前匆匆忙忙把赵莹安排到东远公司,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意思。这个谜底就在她跟赵莹的特殊关系上。
    于秋田决定还是先从赵莹的家庭情况和她本人的经历问起,慢慢再过渡到那个关键问题。
    听了赵莹的介绍于秋田才知道,自己原来的猜想跟真实情况风马牛不相及。
    赵莹根本就不是农村出来的。于秋田以前的“误解”,在于夏之蕙关于她父亲“打工负伤”一说。夏之蕙是北岛所属荣山县人,家就在县城居住。她父亲原是县化工厂的副厂长,病逝的母亲原是邮电局职工。那家工厂后来破产了,父亲就到北岛一家公司给人家跑业务,当然也就是给人家“打工”。八年前,他在指挥卸货时,被叉车撞断了腿,治疗时又遇到庸医,结果留下了残疾。因为家庭经济条件不好,赵莹在初中毕业后就考了乐丘的卫生学校,为的是毕业后尽快找个工作,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因此,赵莹几年后就成了乐丘牧园小区卫生室的护士,并在那里遇到了夏之蕙。
    夏之蕙是赵莹倾其毕生都无法报答的恩人。先是赵莹在工作不久就得了重病,医生诊断后说要做大手术。赵莹刚参加工作且家境贫寒,面对那巨额医疗费一筹莫展,关键时候夏之蕙倾力相助,她带她去军区总医院住院,支付了她的全部医疗费用和住院费用。赵莹养病期间,夏之蕙坚持要她辞职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深造。这个期间赵莹的生活费,还有大学的学费,全部由她来负担。
    这以后的事情赵莹没有详细说,于秋田差不多也能猜出个大概。但有一件事他才搞清楚,赵莹根本没有什么“姑姑”是夏之蕙的朋友。只是她在军区总医院住院期间,她的主治医生是夏之蕙的同学,也姓赵,老家恰好也是北岛的,夏之蕙就让赵莹管她叫“姑”,说也许三百年前是一家呢。
    他们聊了一阵之后,于秋田心头的疑团反而更多了。不过有一件事应该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赵莹并不是因为中惠要“裁员”才来的乐丘(她是夏之蕙的人,谁敢裁她? ),夏之蕙一定要让赵莹过来,很可能是给自己“帮忙”的。
    
    又过了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于秋田正在会客室跟一个客户谈业务,赵莹慌慌张张跑来告诉他,说是中惠公司的“周总”周长发来了,立等着要见于秋田。
    于秋田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周长发的到来让赵莹这么紧张,但是他马上意会过来了,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冰水里。
    他撇下客户,起身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跑。
    周长发是跟夏之蕙一起去的加拿大,为什么只是他自己回来了?夏之蕙呢?
    见到于秋田,周长发没有例行的寒暄,还在跟于秋田握手的时候就把最重要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起于总。我最近才知道您和夏之蕙小姐之间的关系。我很抱歉,夏小姐在加拿大出了事故,她坠海了。没有找到尸体,但是,可以肯定已经遇难。”
    听到这个噩耗,跟在于秋田的身后的赵莹突然“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
    于秋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紧握着周长发的手不放,不相信似的一个劲摇头:“你说什么?你说的是谁,是夏之蕙吗?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于总你冷静些。我路上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让你尽快知道真情。在维尔森德的海滨,她自己开了一艘摩托艇出海兜风,是那种很小的快艇,只能坐一两个人的。谁也不知道事故是怎么发生的。一艘路过的渔船发现了漂在海上的小艇,报告了加拿大的海岸警卫队。他们拖回小艇的时候,上面只有夏小姐的手袋。”
    “那不能说明她一定是遇难了,也许她还在海上漂浮,也许她被别的船只救起来了呢!”于秋田叫喊着,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
    “我们当然都想到了这些。但事实是,那天海上风浪比较大,路过的船只很少,甚至说,整个下午就只有那一条渔船路过出事地点附近。从渔船发现空艇到海岸警卫队赶到,有五个多小时,没有人能在冰冷的海水中坚持那么久,况且,夏小姐还不会游泳。”
    “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她出海干什么,你们呢,你们在哪?”于秋田抓住周长发的衣袖不依不饶。
    倒是赵莹已经镇静下来,她拉开于秋田,并对周长发表示了歉意,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并给他倒了茶。
    于秋田颓然跌坐到椅子上,无力地长出一口气。
    “对不起周总,对不起。我,我太不冷静了,请你原谅。”
    周长发很大度地摆摆手:“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跟夏小姐合作快五年了,我很尊敬她,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心情很悲痛。但是现实就是如此。往往有些事情,就是很难用常理解释通的。”
    周长发跟于秋田说,夏之蕙这次出事,出乎他们所有人的理解能力。夏之蕙本来是个很稳重很安娴的女士,谁也闹不清她怎么会突然地心血来潮,在同行几个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租了一条快艇,到天气状况不好的海面上去兜风。她甚至连救生衣都没穿。
    周长发的话里有话,于秋田能听出来,显然,周长发怀疑夏之蕙是自杀!
    他没说出来,于秋田也就不能讲他是“胡说八道”。但于秋田绝对不相信她是自杀,他宁愿相信那就是个意外!
    第十二章
    
    于秋田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没出门。
    悲伤欲绝的痛苦过后,他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回忆了自己跟夏之蕙相识、相知、相爱的全过程,最后他断定,夏之蕙不可能自杀。也许她真是遭遇了意外,也许事情里面还另有隐情。
    第三天的下午,有人敲门。于秋田开门一看,原来是赵莹。
    赵莹一见到他,眼圈立刻就红了。反而是于秋田的心境已经平和了很多。他看着明显憔悴的赵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温情。赵莹是夏之蕙最怜爱的人,于秋田觉得自己有义务接替夏之蕙,关心她,照顾她,让她好好地生活,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夏之蕙的嘱托。
    他想劝劝赵莹,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赵莹似乎也是这种心理。他们就那么默默地对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暗淡下来。
    赵莹要去给他做饭,他不让。他把赵莹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到厨房下了面条,精心做了海虾鸡蛋火腿汤。
    他端出饭来的时候,赵莹的神色缓和多了。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墙上挂的几幅照片。那里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剩下的都是女儿于颖的艺术照。
    “你女儿真漂亮,随她妈。”赵莹赞叹道。
    于秋田一瞬间想到了夏之蕙在济南看照片的情景。他突然意识到,那其中出现了很多的“反常” !
    一般人看别人的照片,都该是象赵莹这样子做评价。那天刚开始的时候夏之蕙也是如此,她一边翻相册一边说:谁帅气谁漂亮,谁长得象谁等等,但当她看到于秋田爷爷的那张照片时,她说话的声调突然一变。
    于秋田记得很清楚,当时她问的是:
    “你爷爷?他叫什么?他是哪的人?”
    这之后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爷爷叫什么名字?他去世的时候多大岁数?”
    很简单的问话,于秋田此刻想起来,一下变成了很复杂的问题。夏之蕙为什么唯独对爷爷的姓名、年龄这么上心呢?并且在她知道答案之后,竟会突然“犯病”。
    于秋田多少有点医学常识。他猛然间想到,那次夏之蕙说她犯的是低血糖,可她当时正在吃苹果!苹果中含有糖份,她不应该在那时“低血糖”啊。
    假设她那次“发病”不是偶然,那就是“于奉东”三个字深深刺激了她!她不是“低血糖”的话,就应该是精神上的“过激反映”。
    难道说,连于秋田都没见过的爷爷于奉东,会跟远隔三个省的夏之蕙之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联系?那会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联系”呢?
    赵莹看到于秋田神色有异,问他怎么了。
    于秋田让她坐下吃饭。他一边吃一边很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他说的很婉转,他问赵莹有什么发现她的“夏姨”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还问她是不是很了解夏之蕙家族的历史。
    赵莹凄然摇头:“于总,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跟你说实话,别看我认识夏姨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之间真的是情同母女,可是我对她的了解实在有限。我一直觉得她……,特别特别的神秘,她跟我们,好像,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于秋田吃了一惊:“这是从何说起?”
    “我早就有一些异样的感觉,可是我不敢说,也不敢问,我怕夏姨不高兴。我从没跟别人说过。但是于总我特别信任你,我就跟你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赵莹放下筷子,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于秋田。于秋田忙正襟危坐,看着她的眼睛鼓励道:“没事,你随便说,有什么说什么,反正就咱俩知道,你说什么都没关系。”
    “真的?我要是说错了你也不会怪我?”赵莹还是不放心。
    “怎么会呢?夏之蕙对你,恩同父母,对我,那就不用讲了。既然这样,咱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于秋田说的“没有避讳”,单指“对夏之蕙的看法”这个特定的话题。赵莹也明白,但是她没法不让自己朝别的方面去理解。她的脸一下子变的绯红。
    于秋田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语病。他十分尴尬,连连道歉:“对不起啊赵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就夏之蕙来讲,我们俩什么想法都可以说,没关系的,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相通的,……不不,也不是,我我,我的意思是……。”越解释越糊涂,于秋田的头上都冒汗了。
    赵莹的心里却甜蜜无比。管他是不是“词不达意”,只要这是他亲口说出来的,那也就足够了。也就因此,她愿意看着于秋田发窘,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理解他逻辑混乱的那些说辞。
    赵莹不让他再“更正”:“于总你别解释了,我什么都明白。咱们还是说正题。那我就跟你说说夏姨,我事先声明,这不过是我片面的感受,很可能是误解,或者是认知上的偏差,不过没关系,咱们一起深入探讨,争取达成共识。您说是吗?”
    “对对, 你说,你说。你概括的好,尽管有点象外交词令。”于秋田直点头。
    赵莹认为,夏之蕙在很多方面与众不同。首先是她阅历丰富,成熟老练,赵莹再也找不出能超过她的人。她举不出多少切实的例子,因为那只是她的感觉。其次夏之蕙聪慧异常,她甚至需要经常装糊涂,这样才不会让人觉得她太聪明太特殊了。
    赵莹一提示,于秋田也想到了。一点不假,夏之蕙确有一些异于常人之处,尤其是“装糊涂”那的三个字太传神。于秋田越回忆越觉得赵莹总结得有道理。
    “还有,”赵莹接着说,:“夏姨的医术相当高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赵莹在军区总医院治病的时候,听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对夏之蕙赞不绝口,说只要夏之蕙愿意,他就能说动院领导,以最优惠的条件调夏之蕙来总院工作。
    尽管没有人跟她明说,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那个相当严重的大病,实际上是夏姨给她治好的。
    赵莹说的这点于秋田还真是不知道,他原以为夏之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内科医生呢。
    “另外,就是夏姨的身体状况跟她的年龄不相符。”赵莹说,你注意她的皮肤了吗,那简直就如同青春少女一般的“吹弹可破”,如果不是无法解释,她那眼角的皱纹和少量的白头发,简直就是化妆化出来的。
    “这怎么讲?”于秋田奇怪地问。这时他想到了那次车祸。当他救出夏之蕙给她擦掉脸上的泥水时,她的脸一下变得那样光洁,一点皱纹也看不见了。他当时还以为是让水泡出来的“效果”呢。
    赵莹笑话他,这你还不懂,那些皱纹绝对不是化妆化出来的。女的化妆,其目的就是为了显得年轻漂亮,要是哪个女士化妆的目的是越显老越好,那岂不是神经有问题了?所以那不是化妆化的。
    赵莹走后,于秋田一直都在想着夏之蕙,彻夜未眠。
    许远找到于秋田家里,冲着他大喊大叫:“于秋田你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啊?你就这么把公司一扔不管了?”
    许远的脾气一向很好,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不多。可是当他听到于秋田委托马主任主持东远公司乐丘分公司的经营业务,他要“请假”出去散心的消息,急得连中午饭都没吃好,立即开车从北岛赶到乐丘,见到于秋田就瞪起了眼。
    于秋田也冲他瞪眼:“你个许胖子吆喝什么,老子干累了,歇歇不行吗?你才神经病呢,整个公司都交给你说了算,你就是卖光了我都不知道,你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不行。这样的好事我不要。这是咱俩辛辛苦苦搞起来的事业,你不能这么没有责任心。再说夏之蕙‘走’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适应了,你也该‘化悲痛为力量’了,你比人家梁祝还痴心啊。”
    于秋田拉许远坐下,又是献烟又是敬茶,一个劲解释说自己就是出去旅游一下,很快就回来的。而且最近公司在许大人的英明领导下蒸蒸日上,“你办事,我放心啊”。
    许远不吃那一套,把他敬上的烟吸了一口就掐灭在烟灰缸里面。
    “你别骗我。我听老马说你什么‘后事’都安排了,还他妈的‘很快回来’呢。于秋田你就全当可怜我好不好,你不能这么把公司扔下不管啊。”
    于秋田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咱俩什么关系,我怎么能扔下你啊。我真的就是出去散散心,散完就回来。我要是在外面时间长了,你手下有的是人,你把我抓回来不就得了嘛,或者你公开通缉我都行。而且我先声明,今年的红利我一分钱不要,全捐给你,行了吧。”
    “你做梦啊,还红利呢,我还得罚你!”
    “行行,随你老的便。不过有一条许胖子你听明白了,老子开车出去‘因公散心’,所以我的汽油费、养路费、高速公路费、过路过桥费、车辆人身保险费、超速罚款、吃喝玩乐,你都得给我报销。”
    许远忍不住笑了:“你说相声呢?碰着你这样的神经病,真他妈算我倒霉。不过你到底要去调查什么?”
    于秋田解释道:“说来惭愧。我对夏之蕙了解的太少,所以她这次出事,真闹得我一头雾水。我得去她原来的单位还有她的老家去看看,争取多找点线索,因为我老是觉得她死的不明不白的。你应该理解我。其实咱俩也一样,要是你不声不响一下子没了,我于秋田也会找遍天下,找不出个说法来绝不罢休的。”
    许远有点感动地直点头:“承蒙你错爱。我认倒霉还不行吗?你那个破车跑长了不办事,你把我的‘凌志’开去吧,别给我弄坏了啊。”
    许远走后,于秋田把屋子收拾好,提着一个旅行箱就准备出门。他已经计划好了,今天晚上赶到济南母亲那里住下,明天一早就上路。
    以前的时候,夏之蕙几乎每周都要给蔡文秀打个电话。倒也没什么事情,一般就是夏之蕙嘱咐老太太保重身体,问问她血压高不高,吃饭好不好等等。蔡文秀也总是象叮嘱儿女一样,絮絮叨叨说上半天。虽然于秋田已经告诉她夏之蕙出国了,打电话不方便,但也怕时间长了老太太操心,他得去跟老太太好好解释解释。夏之蕙的死讯早晚是瞒不住的,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于秋田拉开房门,却一下子愣住了。只见赵莹站在门口,刚要伸手按门铃。
    “于总,你要去哪?”
    “哦,我,我去济南,我回去看看我妈。”
    “我能进去跟你说件事吗?”
    “好好。”于秋田无奈地让开身子。
    赵莹进去以后并未“说事”,而是象视察一样四处转了一圈,然后很认真地问:“于总,你要出去多长时间啊?”
    “怎么了,就几天时间,济南又不远。”
    “不对吧。我看你把屋子收拾的很利索,那些花还弄上了‘虹吸式自动浇灌’。而且据说你还把公司业务都交待给马主任了?”
    “哎呀赵莹,”于秋田有些哭笑不得,“那我现在正式跟你请假,我也可能在外面多呆一段时间。我烦了,出去旅游一下,放松放松,行不行啊。”
    “行。”赵莹一本正经地点头,紧接着补充说,“但是,我也要去。”
    于秋田把脸凑到赵莹眼前细看,“你不是没睡醒吧,我要上哪啊你就去。”
    “我知道。你要去调查夏之蕙。所以我也要去。”赵莹十分严肃的样子。
    于秋田身子一震。面对姑娘肃穆的神情,他一时无语。
    赵莹说:“其实这些天我就没闲着。夏姨几乎所有的同事、朋友、社会关系我都调查过了,没有任何的疑点。如果还想调查别的,只能扩大范围。你放心于总,咱们一起出去,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一个人开车时间长了太疲劳,我会开车,我能帮你开。”
    “你还会开车?”于秋田很是意外。
    “夏姨让我学的。我的技术还不错呢。”
    于秋田很是为难,因为他真正想要调查的问题,没法跟赵莹讲。赵莹看出了他的心思,马上说:“于总你放心,你去哪我跟你去哪,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多说。我还开了好几张空白的公司介绍信。就算我们出去谈业务好了。而且如果顺利的话,估计也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于秋田停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过去真是小看了这个姑娘。他在心里叹道。
    
    第十三章
    
    唐南市影河街道办事处,是于秋田和赵莹几天来“调查”的第八个地方。
    此前,他们去过夏之蕙的老家抚宁,转悠了两天,基本上一无所获。原来,夏之蕙的这个“原籍”仅仅在“象征”的意义上存在。因为夏之蕙父祖出生的那个村庄,已经在1933年毁于日寇的“无人区”计划,夏氏家族从此四处飘零,在附近都找不到了,所以于秋田只好来到唐南,找寻夏之蕙父母曾经的居处。
    办事处一位老大妈回忆了一下,肯定地对于秋田说:“学院街北面的这一带,当年的地震全给毁了,后来又新盖的房子,这些住户都是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再找到当时的老户,不大可能。”
    于秋田很有些失望,不过这失望也在情理之中。
    到唐南以后他才体会到,将近三十年前的那场大地震,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社会和人文灾难。尽管夏之蕙的亲属身份很清楚,原单位也很明确,可要找一个当年的知情人都这么不容易。
    倒是赵莹显的极有耐心,她在那个地段的楼前街边到处打听,最后问到了一位正坐在树荫下乘凉的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据她说,她女儿家曾经在工业学院的宿舍区住过。
    经过赵莹提示,她想起女儿家前面的楼上,住着一户人家就姓夏。她认识那家的夫妻二人,男的是工业学院的老师,记不住名字了,女的姓沈,叫沈什么芳。地震时那一带的七八栋楼全部被夷为平地,死人无数,夏家好像只有一个女孩活了下来。
    从她的讲述来看,那应该就是夏之蕙的家,因为夏之蕙的母亲就叫沈廷芳。
    不过这老奶奶对夏家不是很熟悉,其他更具体的情况一点也提供不出来。
    老奶奶的旁边,还坐着一位摇芭蕉扇的老爷子。老爷子就插话说:那年的地震,死的人没数。我那时在卢宁,离震中不算近了,我们那还塌了好多的房子呢。
    赵莹把夏之蕙的照片拿给老奶奶看,说你看这个象不象活下来的那个小女孩?老奶奶看了半天直摇头,说她记不清了。这时那老爷子也伸过脑袋来凑热闹,他仔仔细细把那照片看了半天,又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想了片刻,说了一句话,让于秋田和赵莹都找不到北了。
    “这人我好像见过,她是当年地震以前,平南中学的尹老师。”
    赵莹赶紧问:“老爷爷,你再看仔细点,你真见过她?她姓夏,不姓尹。”
    老爷子再次细看那照片,看了半天之后还是认为,这人就是像尹老师。
    于秋田问那尹老师叫尹什么,老头说:“叫尹治媛。一点不错,这就是她,你看那眼睛那么有神,弯弯的,亮亮的,还有那双眼皮,实在太象了,岁数也差不多。”
    赵莹直皱眉头。心想人老了就是糊涂,什么叫岁数差不多啊。如果这尹老师当年就那么大,四十多岁,那现在不也七老八十了?还有,名字也不对,“尹致远”,这不是男人的名字吗?不知怎么她想到了那个讨厌的“张致远”。
    于秋田却不知怎么想的,他给了老人一支笔,又拿出记事本,让老人把名字写下来。老头颤巍巍地写下了“尹治媛”三个字,赵莹才知道是自己的结论过于草率。
    于秋田问老人怎么能找到这个尹老师。赵莹这会也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假如真象老人说的那么相似,也有可能这个尹治媛是夏之蕙的亲属。如此重要的一条线索,怪不得于秋田那么感兴趣。
    老头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我说是象她,但肯定不是她。尹老师那年地震的时候死了。那是个好人,可惜啊。”
    于秋田问:“你老说的平南中学在哪啊?”
    “在卢宁县,离这里一百多里地。我当时在卢宁农场当会计,开会啊什么的经常见她,不过也不大熟悉。你们要是想了解她的事情,有个人肯定什么都知道。这人是尹老师的同事,这会儿还住在卢宁,你们可以去找找他。”
    老人说出了一个名字:姜成功。
    
    72岁的姜成功原来是卢宁平南中学的历史老师。他退休以后无所事事,就帮着下岗的儿子经营一个书报亭。老头待人非常热情,听于秋田说他的一个亲戚失踪了,他们是来寻找线索的,马上就说,我这人别的本事有限,就是记人记事特别牢靠。你们想打听谁吧,只要我跟他有过交往,几十年前的事我都记得明明白白。听他这样说,于秋田就把夏之蕙的照片递给他,跟他说你先看看这个人。
    姜成功看过照片,张口就说,这人长的很像三十年前的尹治媛,是她闺女吗?哎呀不对不对,尹治媛没结过婚啊。
    于秋田和赵莹相视愕然。两个老头不会都看错,这样说来,夏之蕙确实很像这个尹老师。
    于秋田说:这人姓夏。既然跟尹治媛那么像,也许她们有点亲戚关系?您能跟我们详细说说尹治媛吗?
    姜成功说没问题。他拿了几个小马扎,和于秋田、赵莹坐在报亭外面,便拉开了话匣子。
    姜成功好像没有吹牛,他的记忆力真的很好。那些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的往事,他却连很多细节都清楚地记着。
    姜成功原籍是辽宁锦州,辽西师范学院毕业生,曾经在盘锦、承德等地任教,57年被错打成右派,老婆跟他离婚,带着三个儿女改嫁到关外。之后姜成功被“扫地出门”,送到卢宁农场劳动改造。不过说起来他还比较幸运,六二年搞“甄别”,又把他的右派“帽子”给摘了,安排在农场的小学教书。到了1972年的秋天,卢宁农场跟附近的平海公社实行“场社联合办学”,共同组建了宁海中学。中学初建时条件很差,没人愿意去,上级就把姜成功给调去了。他去的时候是1973年夏天,到校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尹治媛。
    尹治媛原来在卢宁县第九中学教语文,九中地处县城郊区,条件比这里强多了。不知什么原因,尹治媛是自愿要求来这个新建中学任教的。当时有人说她是想当官,因为她来了不久就当了副校长。可实际情况是,她只当了半年的“官儿”就自动辞了职,仍然回到班里去教语文,那个谣传也就不攻自破了。
    尹治媛的父母都死于日寇的侵华战争。当姜成功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四十三岁的“大龄女青年”。用“女青年”这个词形容年逾不获的“老姑娘”按说并不合适,但形容夏之蕙却没有一点问题。因为她的长相很年轻,姜成功刚开始还以为她只有二十几岁呢,后来才闹明白,原来她比自己还要大一岁!
    用“女青年”这个词形容年逾不获的“老姑娘”按说并不合适,
    
    
    错了,是“年逾不惑”!
    据姜成功说,他跟尹治媛相处的很好,属于一种比较谈得来的异性朋友关系。不过也仅此而已。尹治媛少言寡语,不擅交际,性格比较孤僻。学校很多员工都觉得她“清高”,当时的用语叫“脱离群众”。姜成功之所以能跟她成为朋友,是因为那时候住校的老师不多,一共也就三五个人。到了冬天,教师的取暖煤学校不管,给每个老师发个“煤票”,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到附近的煤矿上去拉。姜成功有个亲戚是煤矿的小头头,姜成功的煤都是他给找个汽车拉回来。同时,也把“尹老师”的煤给捎回来。由此开始,以后尹治媛遇到什么难事,姜成功都是当仁不让,热情相助。当然尹老师也经常帮助他。比如打个毛衣、拆洗被子、缝补衣服等等。当时有些好心的同事怂恿姜成功追求尹治媛,姜成功说他想是想过,但是他根本就不敢做,他连试探一下都不敢。他觉得尹治媛太高贵太神圣,而且又那么漂亮,他自己又太平凡太渺小。尹治媛像是天上的仙女,他就像地上的乞丐,那差别就是霄壤之间。
    姜成功讲了很多尹治媛的逸事,但都跟夏之蕙没什么关系。就在于秋田和赵莹有些失望时,姜成功竟然自己提到了夏之蕙。
    “……尹治媛这个人挺善良,帮助了不少家里条件差的学生。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夏之蕙……”
    于秋田和赵莹同时睁大了眼睛,赵莹惊叫:“夏之蕙是她的学生?”
    “是啊,怎么了?你认识夏之蕙?”姜成功奇怪地问。
    赵莹指着照片说:“这人就是夏之蕙啊。她小的时候你应该见过她,是吗?”
    于秋田却拉了赵莹一把,然后对姜成功解释:“这当然不是那个学生,应该是重名了。这是我们公司一个员工,正好也叫夏之蕙。”
    姜成功笑道:“那肯定是重名了。我认识的那个叫夏之蕙的学生,她地震的时候死了。”
    赵莹还要说什么,于秋田用眼神制止了她,然后就催姜成功:“您接着说,您那个学生怎么了?”
    姜成功告诉他俩,说夏之蕙家本来也是个知识分子家庭。“文革”那会儿,她父亲母亲都下放到农场劳动,日子过的很苦。夏之蕙当时在平南中学上初一,由于体弱多病,经常请假,学习跟不上,尹治媛就处处照顾她。学校离她家有六里多地,当时哪有什么自行车、电动车,学生上学都是来回步行。尹治媛就让夏之蕙跟她住在一起,晚上指导她补习功课。尹治媛好像还懂点中医药,自己拿钱买药试着给夏之蕙治病,后来还真把她的病治好了。夏之蕙家对尹治媛非常感激。后来,夏之蕙的父母落实政策进了唐南市,在工业学院当老师,夏之蕙也转学了,可是他们还常有来往。唐南地震的时候,尹治媛正好就去了夏之蕙他们家,结果就没能再回来。“唉,可惜,可惜啊。”姜成功连连摇头,神色显得有些凄凉。
    于秋田问:“尹治媛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呢?”
    姜成功摇头:“不知道,大概是一直没碰上合适的吧。还有就是,当时有些人,说她脾气比较古怪,有点……不大入群。”
    赵莹问:“姜老师,你能确定夏之蕙在地震的时候死了吗?你还是听别人说的?”
    姜成功说:“我是听说的。她家那里离震中很近,那一片很少有人活下来。”
    “那尹治媛呢,你能确定她也死了?你们学校以后没找过她吗?”于秋田接着问。
    “哪还有学校啊。我刚才好像没说明白,我们学校属于临时上马的‘场社联办中学’,‘场’就是农场,‘社’就是公社。所以房子很简陋。而且到了75年,邓小平搞整顿的时候,学校又跟平南中学合并了,好多学生都转到了平南中学。因为平南的校舍不够用,这里还留下了一百多学生。地震的时候,这个宁海中学没死几个人,因为那是夜里,学生没在校。可是学校的房子全部倒塌。不光它,连那个平南中学也给震‘平’了。地震以后一段时间,乱的要命,谁也不知道谁还活着。以后慢慢正规了,几个学校的合并,在平海公社又另行组建了平海中学。凡是找不到的人,肯定就是地震死了,这里就包括了尹治媛。”
    于秋田紧锁眉头思索片刻,问道:“那尹治媛老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你见没见有亲属什么的找过她?”
    “她老家应该还有亲属。不过我跟她认识的那几年里,从没见过有什么亲朋好友来找过她。”
    “那你知道她老家是哪的吗?”
    赵莹不明白于秋田为什么对尹治媛的事这么关切,姜成功也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经过仔细回忆,给了于秋田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尹治媛的祖籍是湖北省随安县卜贺山公社寺里大队。因为当年组建中学的时候,农场里对于他们这些外来老师都搞过政审调查,姜成功看到过尹治媛的材料,里面有她老家那个公社、大队开的证明。
    “姜老师你真不简单,记忆力这么好。”赵莹赞叹道。
    姜成功的脸有些发红,他赶紧解释:“这没什么呀。随安这个地方我知道,那公社和大队,我就记住是‘不可思议’就行了。”
    于秋田和赵莹想想真是不假,“卜贺山”“寺里”,本来很难记的,用“不可思议”这个成语来记,就比较好记。他俩都笑了。
    告别姜成功往唐南市返回的路上,赵莹忍不住问于秋田,这个夏之蕙肯定就是夏姨,你干嘛瞒着那个姜老师?
    于秋田解释说,夏之蕙为人特别低调,如果我们说了实话,他肯定要问很多事,咱怎么回答?所以咱不能跟他说实话。不过这姜老师确实是个好人,我们以后再答谢他。
    
    回到唐南的宾馆吃过晚饭,于秋田将今天的调查结果写在笔记本上,然后就捧着那本子冥思苦想。
    按照于秋田原来的想法,他此次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调查一下夏之蕙的“历史”,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解开夏之蕙“海难”之谜。
    在刚一开始的时候,于秋田不大相信夏之蕙是真的死了。因为那个“海难”有点太离奇,怎么看怎么像是“人工合成“的。但当他冷静下来一番“深思”,便觉得不能排除那是“真事”的可能性。
    于秋田还这样设想过那“真事”的另一个版本:也许那小艇不是夏之蕙租的或借的,事实是那天夏之蕙在海滩散步时,遇到了一个正在摆弄摩托艇的人,那人还是个旅加华人,因此两人就聊起来,聊得挺投机,然后那人便邀夏之蕙到海上“兜风”。之后,也许是天气骤变,海浪增大,导致小艇倾覆,或者是那个“好心人”图谋不轨,夏之蕙拼死反抗,被人推入了海中……。
    于秋田之所以会朝着“真事”的方向“推理”,是因为他想明白了,夏之蕙出事是在国外,很多“造假”的条件都难具备。他之所以原来的时候怀疑夏之蕙是“假死”,起因是夏之蕙临走之前的诸多不正常表现。
    不过这里出现了一个矛盾,假定夏之蕙是真的死于“海难”了,那么他于秋田如此辛苦的东北西跑到处调查,还有什么意义呢?
    于秋田自己找出了答案:他靠得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当然说直觉“莫名其妙”也不太对,于秋田的直觉,来源于很多的未解之谜。今天新发现的那个尹治媛,让他的“直觉”又多了一重支持。
    于秋田正想着,赵莹敲门进来了。
    她显然是刚洗了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只穿了一件短短的无领无袖连衣裙,如雪的肌肤衬着玲珑的体态,让于秋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问赵莹:“你不是要看电视上的青年歌手大奖赛嘛?”
    赵莹说:“我得先来看看你,我觉得你现在的思维怎么象天马行空似的,我都跟不大上了。吃饭的时候你说咱明天不去石家庄了,那咱去哪啊?”
    于秋田说: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明天咱们回乐丘,我先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赵莹奇怪地问:送我回去?那你还上哪?
    于秋田解释道:你看咱们出来十多天了。在外面起居无时,生活不规律,到处乱跑还很辛苦,时间长了你受不了。
    赵莹撅起嘴说:我知道,你是嫌我碍事了对吗?你嫌我今天说错话了是不是?那我以后改行不行,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于秋田笑着摇手:说不是那样的。我真是担心别的事情,反正咱俩老这样在外面跑不合适,还得考虑影响对不对?
    赵莹说: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我才不在乎呢。我就在乎我的夏姨,为了夏姨我吃多少苦都愿意。
    赵莹这句话可是有点言不由衷。她跟于秋田想的完全不一样,她认为夏姨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于秋田的“调查”注定是瞎忙活。她之所以不去劝阻他,是因为只要能天天跟于秋田在一起,别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无所谓。
    见赵莹“执迷不悟”,于秋田只好说了实话,说他改了计划了,他要暂时放下夏之蕙,去湖北调查一下那个尹治媛。湖北太远,天又太热,他怕赵莹撑不住。。
    赵莹说:“你这么瞧不起人啊。我没告诉过你吧,我从小学的时候就练过武术,然后练的是八百米跑,练的我身体特壮。除了上大学以前得过那场病,我平时连感冒都很少有。咱俩要是过招, 你还不一定能打过我呢。”
    见说服不了赵莹,于秋田只好答应带着她前往湖北。赵莹高兴了,也不再关心于秋田为什么一下子重视起那个尹治媛来,因为这实在是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不过她决定以后全听于秋田的,他愿意调查谁就调查谁,哪怕他去调查孙悟空呢,只要他别甩了她,就一切OK。
    
    第十四章
    
    从唐南到湖北的随安,于秋田他们走了五天。中间在泰安“休整”了两天,于秋田和赵莹去爬了泰山。
    赵莹毕竟年轻,玩起来什么都忘了。可是于秋田没忘,他利用爬山的方式来调节自己的神经,然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深入思考,试图解开在调查过程中不断发现的新谜团。
    到了随安,他们找那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也费了点劲。那个什么“卜贺山”公社早就没了,现在叫双卜镇。“寺里大队”更复杂,这里是山区,原来的“寺里大队”是山梁上下五个小自然村的统称。而且这五个山村90年左右从山上迁下来两个,并到了一个叫东卜村的大村子里。
    于秋田把“凌志”留在了随安市(原来的随安县)里,两人坐长途汽车先来到了东卜。假如事情不顺利,在这里找不到尹家的人,他们就只有进山了。赵莹说最好这里找不到,她就愿意到深山老林去探险。于秋田笑道,你还玩上瘾了是不是?咱们得抓紧点,争取中秋节以前赶回去,我得跟我妈在一起过节。赵莹张口就说:我也去你家,我也跟你妈过节。于秋田哭笑不得,无奈地直摇头。
    也算“天道酬勤”,他们十分顺利地在东卜村打听到了尹治媛的一个堂姐,而且亲缘关系还不算远——她和尹治媛是一个曾祖父。
    这位尹奶奶今年82岁。不过要不是她自己说,于秋田和赵莹还都以为她不过六十几岁。她身板笔挺,耳聪目明,而且一点都不糊涂。说到堂妹尹治媛,她什么往事都记得。
    其实事情特别简单。民国28年的时候,日本鬼子大举进攻随安。那时尹治媛的父亲在紫江机器厂当技术监理,他们厂准备撤进鄂西山区的时候,他带着一家大小跟着一起撤退。当时厂里的很多工人以及随行的家属大多坐的是马车或者牛车,走的很慢。撤到一个叫蒙村的地方,遇到日本军队拦截。混战中很多人被打死,只有少数人乘坐的汽车侥幸躲过日军的追杀,南逃入湘。这其中就有年仅六岁的尹治媛。她是被同行的伯母抱着爬上一辆汽车,才脱离了险境。后来听说他们去了湖南文州,投奔了尹治媛的堂兄尹文清,他是文州一家大医院的医生。后来鬼子打进湖南进攻文州,尹治媛又跟着尹文清逃到了重庆,解放后她上了北方的师范学院,毕业后就当了老师。
    既然情况是这样,赵莹就觉得他们该回去了。于秋田表示赞成,不过他又说自己有个老战友在长沙,也不在乎这几百公里路了,他想去看看那个老战友。
    赵莹一听很高兴,说这么巧啊,我有个大学同学就是长沙的,好几年没见了,正好我也去给她个“突然袭击”。
    于秋田心里暗笑,因为他早就知道赵莹有个“密友”是长沙的,但他表面却不动声色。到了长沙之后,于秋田坚持让赵莹开着那“凌志”去会同学(因为那同学住在郊县),说好三天以后在长沙的芙蓉宾馆会面,然后就返程北上。
    赵莹没有想到,她刚一离开,于秋田就去了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开往文州的长途客车。
    
    当天傍晚,于秋田走进文州人民医院的保健病房,把一束鲜花和一袋子营养滋补品放到桌子上,走到病床前,跟半坐在那里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热情握手。
    “谢谢,谢谢。”让座后,老者让侍侯他的一个小女孩给于秋田倒来茶水,一边说,“于同志太客气了。我是文清的朋友,有需要帮忙的事,理当尽力。”
    这位年逾九十的老者叫谢安明,曾任文州人民医院副院长,1985年离休。上世纪三十年代后期,他是文州安慈医院药剂师,跟尹治媛的堂兄尹文清是同事。当时的医院同事中,仍然健在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于秋田打听到谢安明倒没怎么费事,因为他知名度比较高。
    尹治媛的堂姐说过,尹文清是“文州一家大医院”的医生,于秋田到了文州首先打听解放前哪个医院最大,人家都说是安慈医院,也就是现在的人民医院。然后他来到了人民医院的老专家门诊部,有个六十出头的老大夫听说他问的人三几年在安慈医院工作,就让他去拜访谢安明。说谢老正好在保健病房住院。他并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年纪大了,浑身都是一些老年病,每年都要来住一段时间。那位老专家还热情地把谢安明病房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于秋田。
    于秋田先给谢老打了个电话,跟他说自己是尹文清的侄孙,不久前才从海外归来。家父垂垂老矣,思念亲人,特嘱其前来探访下落。于秋田之所以敢这样自称,是因为他已经得知尹氏家族在战乱中四散飘零,不通音信,过了这么长的岁月,跟外人怎么冒充大概都不会有问题。
    果然,谢安明信以为真,欣然表示了欢迎。
    但是,谢安明一开口,于秋田就吃了一惊。因为他上来就说:“文清兄才气过人,我是自叹不如,可惜他不到三十岁就死于战乱了。所以说小日本实在是可恨哪!”
    于秋田忙问:“不到三十岁?他是哪年死的?”
    “四零年吧,不对,应该是三九年。安慈医院当时住了国民党军好多伤兵,日寇南下的时候,医院往湘西转移,路上尹文清被鬼子的飞机炸死的。”
    于秋田十分疑惑,看来尹治媛的堂姐叙述有误。尹文清并没有带着尹治媛去重庆,那时他已经死了。那么尹治媛是怎么去的重庆呢?
    谢安明很快回答了这个疑问,不过他的回答,比刚才他说的尹文清遇难之事,更让于秋田震惊。
    “尹文清还有好几个亲戚也被日本飞机炸死了,其中有个小女孩,记得好像是他的堂妹,才六岁,也死了。”
    于秋田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尹治媛在卢宁当老师的事情很多人都能证实,而且根据姜成功所说,当时的“单位”还搞过外调,那个“不可思议”的公社、大队都有证明材料。他跟谢安明讲了这些以后,谢安明也拿不大准了。他解释道:因为撤退前夜十分混乱,医院一共组织了三十多辆汽车,却无法集中起来一起行动。医院的员工是分成几批先后出发的,谢安明当时并没有和尹文清在一起,他所在的车队也没有遇到险情。尹文清的事他实际上是听别人说的,也许传言有误,一同炸死的小孩并不是尹文清的堂妹。他又说,假如尹文清的妹妹还活着,极有可能就是被林雪薇带走了。
    谢安明介绍了林雪薇。
    林雪薇是尹文清的恋人,也在安慈医院,是个内科医生。尹文清死后,日寇逼近文州,情况十分危险。在日军的狂轰滥炸中,一个路过的国民党军官救了身处险境的林雪薇,并让她随着溃退的军队,一直撤到了重庆,那个军官后来还帮她联系了一家医院,让林雪薇继续在那当医生。抗战胜利不久,谢安明有一次到重庆公干,曾经去看望过她。她在重庆生活的还不错,没有再回文州的打算。后来内战爆发,谢安明就跟她失去了联系。
    又出现了一个“林雪薇”。这事儿本身不奇怪,有点奇怪的是,这个林雪薇竟然也是个医生。
    于秋田大感兴趣,便让谢安明详细给他讲讲那个林雪薇。理由是,也许通过这个林大夫的线索,能使他比较容易地找到“家父”的亲人。
    谢安明介绍说,林雪薇是湘雅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我是36年进安慈医院的,她比我早一两年进来。因为不是一个科室,接触不太多,只是听尹文清讲过她的家世。她父亲是北平市政府的一个小官吏,原来还算是小康之家,后来她父亲病死,家道也就衰落下来。至于她为什么要南下求学并就职于文州,以及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谢安明就说不大清楚了。
    看到于秋田听得认真,老头愈发有了谈兴。他又说:在当年的安慈医院,林雪薇是个挺特殊,也挺召人注目的人。那时的女医生不多,像林雪薇这样既标致又文静,而且医术高超的女医生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于秋田问:这位林大夫长得很漂亮吗?
    “当然了。”谢安明有点自豪地夸耀,“那是什么时候,那个年代咱们中国人普遍营养不良,长得大都歪瓜裂枣,哪像现在满大街的靓男俊女啊,可林雪薇就像是鹤立鸡群,她一双眼睛又大又弯,自来笑的样子,瓜子脸,高鼻梁,皮肤很白很细。别说在安慈医院了,就是在全文州也能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呢!”
    谢安明说到这里,于秋田鬼使神差一般地拿出了夏之蕙的照片。
    他当时仅仅是好奇心作怪,因为老头似乎不是在形容什么林雪薇,他就是在形容夏之蕙!
    这里离乐丘太远,老头自然不会认识夏之蕙。所以于秋田在将照片递给谢安明时这样说:“按你老讲的,是不是有点像这个人啊?”
    谢安明戴上老花镜,细看那照片之后,竟然非常肯定地说:“这是林雪薇的女儿吧,跟她妈长的太象了。”
    于秋田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他被这真正“不可思议”的现实惊呆了!
    林雪薇怎么会也象夏之蕙?!
    难道说,她是尹治媛的亲生母亲?她当时不是还没结婚嘛?就算这里有很多的阴错阳差,她就是尹治媛的母亲,那么尹治媛跟夏之蕙相象是怎么回事?难道尹治媛是夏之蕙的亲生母亲?林雪薇和尹治媛长的都象夏之蕙,难道她们是一家三代人?
    于秋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震惊之余也多少有些欣慰。因为他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近事实真相。
    不过于秋田先得将老头“安抚”好,他连忙解释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这是家父给我的照片,他跟我说,找到尹文清或者尹治媛,一切就都明白了。现在看来,能找到林雪薇自然也就能找到尹治媛,您说对吗?”
    谢安明点点头。他随即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曾经有个人来找过林雪薇。“那时我还当副院长,就是我接待的他。他从山东来,说是林雪薇的亲戚。他说林雪薇在解放初期失踪了,生死不明。他已经找了很多地方,却都一无所获,林雪薇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还说我以后要是有了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他,他会重重谢我的。”
    于秋田听说此人是山东的,赶紧问他的详细地址,谢安明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他略带歉意地说,那地址在我家里,我找到再告诉你。于秋田连连道谢,并留下了手机号码。
    于秋田没想到谢安明老人会那样认真,晚上他在文州宾馆看电视的时候,老人打来电话,告诉他找到地址了,来的那人叫林庆梓,单位是山东寿益县五营盐场财务科,他好像是个科长。不过那是将近20年以前的事,按照他当时的岁数推算,现在应该早就退休了。另外,老人还凭着回忆,告诉了他当年林雪薇在重庆时的工作单位:重庆临江门衡山医院,林雪薇的住址是重庆市千巡口码头附近的北沧路233号。
    于秋田再次道谢。谢安明说不用谢,你要是真的查到了林雪薇的下落,也想着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人老了,很是想念过去的那些同事。
    第十五章
    
    于秋田回到长沙芙蓉宾馆,没想到赵莹正在那里等他。于秋田奇怪地说你不是要跟同学玩几天吗?怎么两天不到就回来了?
    赵莹撇嘴道,别提了,真没意思。早知这样,我才不来看她呢。
    原来赵莹那同学以前跟她吹,说自己在大公司当白领,嫁个丈夫是企业家,过得如何阔气等,结果赵莹千里迢迢开着大“凌志”突然到访,她一点思想准备没有,让赵莹看到了她简陋的办公室,以及骑着自行车找过来的老公,一下子全露馅了。
    尽管赵莹极力贬低自己,说自己也是在一家小私企混饭吃,工资、待遇都一般化。这“凌志”是老板的,他们一起出差,老板看望战友去了,她临时开着老板的车过来的。但是赵莹从同学的眼神里能看出来,那同学根本就不信她的话。同学一定认为她“发”了,是故意开着豪华车来“显摆”的。
    在十分尴尬地气氛中跟同学吃了一顿饭,赵莹借口说老板找她,赶紧告辞。同时她也意识到,她们之前历时七八年之久的亲密友谊可能就此结束了。
    赵莹蛮不讲理地嫁祸于秋田,说你干吗不自己开车去找战友啊,你开车去了,我就得坐公交车,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都怨你。
    于秋田嘿嘿笑着说,既然你同学虚荣心这么强,还这么小心眼,这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赵莹直愣愣地看着于秋田,半天不动眼珠。于秋田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啊?”
    赵莹一下子也笑了:“你说的对不对我不知道,反正夏姨说的特对,她跟我说,于秋田是个少有的好人,特别善良,特别忠厚,现在这样的好男人越来越少,都成珍稀文物了。”
    “这是从何说起,逻辑混乱。”于秋田闹不明白夏之蕙为什么这样对着赵莹评价自己。
    赵莹坐他身边,很有感触地望着他说:“夏姨说的一点不错。于总你真是好人。我刚才那么不讲理,你也不生气;你不愿意带着我这么个累赘,可是你也不说,你自己忍着,你让我好感动好感动的。”
    于秋田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从来没说不愿意带你啊。身边有你这么个大美女陪着我特高兴,工作效率也特高。”
    “你拉倒吧,我还看不出来,你满脑子都是我夏姨,这会就是西施重生,昭君在世,你也根本没兴趣的。”
    于秋田嘿嘿直笑。赵莹说的不错,于秋田确实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过夏之蕙之后,他今生今世绝对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了,不管那女人有多么的优秀。
    赵莹又问:“既然我夏姨那么好,你怎么还不愿意跟她结婚呢?”
    于秋田一愣:“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跟她结婚了?她出国之前,我俩还商量婚礼的事呢!”
    “你骗人。夏姨都告诉我了,她想到国外去搞医学研究,可你不愿意出国,这不就是不想跟她在一起吗?我觉得,如果是真心相爱,到哪都一样。哪怕是在海角天涯呢,只要能在一起,那就是幸福。”
    于秋田皱起眉头直瞪眼:“哪有这个事儿?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国搞研究?还有啊,我何尝说过我不愿意出国,我还求之不得呢我!”
    “夏姨亲口跟我说的。我怎么还会听错?”赵莹把眼睛瞪得比他还大。
    于秋田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他看看手表说,“咱们先吃饭去吧,然后下午就开始往回走。我又得到一个线索,跟尹治媛很有关系,咱们半路上得去寿益县找一个知情人,然后从那回乐丘。”
    赵莹连忙点头。她有点后悔自己说多了,因为看起来,于秋田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下午,他们开车离开了长沙。
    
    出了城之后,路上的车少了,于秋田又问起了让他耿耿于怀的那件事。他搞不明白是赵莹记错了还是夏之蕙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因为他跟夏之蕙压根就没有谈论过什么要“出国发展”的话题,他只记得夏之蕙说过她以前的导师想建一个医学研究中心。
    赵莹显然是吸取了教训。她含含糊糊地表示,也许是自己把夏姨的意思理解错了。
    于秋田开着车,一边笑道:“你不是说我特善良特忠厚吗,你怎么不讲理我都不生气,那你就该相信我。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不管是什么事儿我都愿意听,绝对不会怪罪你。这点基本的修养我还应该有吧。”
    赵莹紧紧盯着他,问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无论说出什么事情,你都绝对不能生气,也不能着急。你能做到?”
    “我保证做到,你说就是。”虽然于秋田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但他还是很认真地承诺。
    “那,拉勾?”赵莹调皮地伸出了修长的小指。
    “拉勾”之后,赵莹说了一段话,于秋田听后竦然心惊,双手发抖。好在他已有心理准备,并且提前降低了车速,这才没把汽车开到沟里去。
    据赵莹说,夏之蕙临出国之前,曾经找赵莹谈过一次话。那时已经决定让赵莹去乐丘东远公司,夏之蕙嘱咐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然后说到了她跟于秋田的关系。
    夏之蕙说,她跟于秋田是特别好的朋友,好到有一段时间几乎要成为恋人。但是后来发现,他们要结合存在着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夏之蕙一直想去加拿大“进修”,研究慢性病的防治课题,她表舅王韶志已经同意拨出专款进行“赞助”(王韶志就身患多种慢性病)。但夏之蕙要是出国了,于秋田却不可能跟着去。因为于秋田的老母亲只有这一个儿子,晚年还要指望他照顾。于秋田是个孝子,不能不顾忌老人的态度。当然,如果他俩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可以说只要爱到足够的“深度”,这个困难总有办法克服。可他们都已经人到中年,思想都成熟了,看问题也就很现实了。因此,两人便友好地平静地分了手。当然,他们现在是,将来也还是很好的朋友。
    赵莹强调,她说的都是夏之蕙的原话。她自诩自己的记忆力还不错,基本可以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错的。
    忽然不能发帖?
    赵莹说到这里很注意地看于秋田的表情。于秋田故作镇静,但他脑海里已经开了锅。他怕自己分神影响到驾驶安全,又怕无故停车没法给赵莹解释。就在为难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赵莹适时提议道:“停一下吧于总,我来开一会儿。”
    于秋田停下车接电话。里面是个显得有些稚嫩的女声。
    “喂你是于总吗?我是小张,你还记得我吗?”
    于秋田认识的小张太多,他没搞清是哪个,直接说“我不知道”似乎有些不礼貌,所以就含糊应道:“啊,小张啊,有事吗?”
    “当然有事,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不在公司呢?”
    “哦,我这会儿在外面呢。”
    “那我下午找你好不好,你等着我。”
    “对不起,你……,是那位啊?”
    “嗨,我是中联储运公司。上个月我还见你了呢。”
    中联储运公司是乐丘东远公司的一个重要客户。但于秋田实在记不起这个小张是谁了。他赶紧说:“对不起啊张小姐,我现在不在乐丘,我在湖南呢,你有什么事能在电话上说吗?”
    “湖南?湖南哪啊?……长沙?你从哪儿去的长沙?”
    于秋田心想,你问这么细干嘛,可他还是告诉了她:“我从湖北随安来的,自己开着车。所以一两天之内回不去,实在抱歉了。”
    对方很不客气地说:“于总你没说实话吧,你们公司的人说你去了河北!”
    于秋田只好加以解释:“我就是先去的河北,去了抚宁和唐南,然后从唐南到的随安。这趟出来就是为了联系业务的。当然,跟你们公司的合作是我最看重的,我回去以后马上找你,好吗?”
    对方说:“既然你最近不在家,那就不能怪你了。是这样,今年三月以后我们跟你们公司签的供货合同,你们都没有按期履行,最近这半个月一批货都没有到。我们李董很失望,不知道贵公司还打算不打算长期合作了。请于总回去以后过问一下。就这样,拜拜。”
    于秋田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非常生气,也就顾不上计较那张小姐的态度了。他关了手机问赵莹:“你们马主任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客户,就象跟我们的衣食父母一样,他怎么还敢掉以轻心。”
    赵莹却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公司的重要客户,不一定是个人的重要客户。咱们公司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总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什么?你说明白点。什么叫个人客户,你的意思是……”
    赵莹直摇头:“怪不得夏姨说你是‘甩手掌柜’。不过我先声明,我就是个小办事员,马主任是我的领导,我不能给领导打小报告。再说有些事我也没核实过,比如,中惠原来的同事跟我说,马主任最近在北岛黄金地段买了一套大房子,是他的一个‘个人客户’帮的忙,也许这是造谣呢。”
    于秋田看着赵莹,赵莹不看他,歪头看天边上的一片蘑菇云。于秋田气得将她的脑袋转了过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赵莹使劲推开于秋田的手:“你干嘛?你又不信任我,你就信任那个老马,我跟你说什么,我吃饱了撑的呀。再说了,我以为你知道呢,我以为你默许老马干的呢。”
    于秋田又把赵莹拽过来:“谁说我不信任你啊,你是夏之蕙的人,我不信任你我信任谁。我倒是真没想到啊,这个老马,我跟他认识好长时间了,原来一直认为他老实能干,没想到他还有这些花样。你快跟我说说,咱公司还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算了算了你别说了,都是我的事儿。我就知道,我不是干管理的材料,我不愿意操那些心。等我回去我就把公司给卖了,我叫他们再折腾。”
    赵莹哼了一声:“你本事大,你卖了吧,别忘了,那公司里还有我夏姨的投入呢!”
    于秋田愣了一下,然后半天没吭声。良久,他给老马打了手机,严肃地通知他:下周一上午八点,乐丘东远公司所有部门主任、主管在总经理办公室开会。内容是汇报本季度业务开展、合同履行、财务出纳的详细情况,让有关人员先做好准备。
    “还有你,”于秋田打完电话又冲着赵莹下令:“你到时候也参加会,你等着看,看我怎么收拾老马!”
    赵莹赶紧点头,一边偷偷地笑。
    
    两天后,他们到了离寿益县一百多公里的合顺市,于秋田跟那个盐场取得了联系,得知林庆梓早已退休,但是他的女婿是现任的王副场长。那人接了电话,一听于秋田说起林雪薇,就赶紧问他是谁,于秋田说自己是尹文清的亲属,那人看来知道林雪薇和尹文清的关系,就说太好了,欢迎你过来。他告诉于秋田,他岳父林庆梓是林雪薇的亲侄子,找了她好多年了。不过他岳父不在盐场住,他住在离海不远的一个村子里。那里交通不便,电话信号也不好。他要去车接于秋田来盐场,然后陪他去找林庆梓。于秋田说不必了,我带着车,你光告诉我路怎么走就行。王场长说还是我让车去接你吧。我们盐场比较偏僻,加上最近下雨下的,路况也不大好,你要是自己找的话特别费事。我这里的车天天跑合顺,不到两个小时的路,来回都相当方便的。于秋田听他说的诚恳,也就答应了。
    这个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今天从一早开始,天就阴的厉害。但是到了下午,云缝里又时不时露出一缕阳光来。这里的人们说,合顺地区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大雨,按说也该晴天了。
    从于秋田放下电话,到那个姓刘的司机找到他们所在的宾馆,只不过二十分钟的功夫。看来王副场长的工作效率还是相当高的。可惜那车不太够档次,是一辆半新不旧的“五十铃”双排座客货车。刘司机看来年近五十,黧黑的脸庞上爬满刀刻一样的纹路,眼睛又细又小,一笑起来就被挤得只剩了一条缝。他对于秋田和赵莹十分恭敬,请他们上车后,就一个劲道歉,说场里今天还来了一辆奥迪,不过王场长交代的时候刚回去,只好委屈你们坐这个车了。
    于秋田问他盐场每天都有车来吗?刘司机说是啊,有时一天能来好几辆。合顺是附近最大的火车站,场里的盐都要通过这里外运。另外合顺也算个大城市,场里的人们放假休息什么的,都会“进城”来玩。所以盐场在市里专设一个接待站,人来车往极为 频繁。
    车开动的时候,刚过四点。这时天重新阴了下来,而且出了市区不久,天上又不紧不慢地飘起雨丝。车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就下了大公路,拐上了一条很窄的沙土路。再往前走,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村庄、树木、路上的行人车辆都在不断减少,再走一段,四野就全是一望无际的盐碱地了。
    这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视野之内,到处一片白茫茫的雨帘。
    五点过后,雨势开始减小,这时车子来到了一座石桥边,刘司机忽然骂了一句。
    于秋田也看到了。原来那桥塌了,桥下河水里翻倒着一辆载重卡车,很多穿雨衣的人在那忙活。刘司机带着歉意对于秋田说:“没办法,咱得绕路了。这边公路上没查车的,大货车老是超载。我早就说了,这小桥不办事,哪天非叫大车压塌不可,说中了不是?”
    掉头以后,刘司机借于秋田的手机给王副场长打电话,告诉他小明河的桥塌了,非绕路不可,到场里可能要晚一点儿。王副场长骂了一句“真操蛋”:“你跟于老板说真是对不住了,我在场部等他吃晚饭。你慢点开,在小路上小心点。”
    退回去一段之后,刘司机把车开上了一条简易的小道。这时天完全黑下来了,车外所见之处,不见一丝灯光,一座房屋,也没有一棵树。阴沉沉的荒野显的格外空旷。
    车上的人谁也没有料到,一场血光之灾正在向他们一步一步地逼进。
    
    第十六章
    
    刘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跟于秋田说,绕的这条路不大好走,而且比走正路要远,但也远不了多少。现在是晚上六点二十,七点半之前一定能赶到的。
    于秋田点点头,忽然发现道路右侧的前方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他问刘司机:“这里还有村子?周围也没有庄稼地,村里人怎么生活啊?”
    刘司机说:“这个地儿是曹庄。曹庄有好几个小炼油厂,村里富着呢。”
    于秋田问:“这里有油田吗?怎么没见到井架。”
    刘司机说,这块儿倒是没有油井,可西面的广平县有。那边整顿土法炼油,所以当地的人偷了油就运到这边来炼。这里本来村子不少的,那年闹海啸,政府把一些灾民都迁走了。曹庄的人都是后来又跑回来的,为的就是这地方偏僻荒凉,偷着炼油没人管。”
    正说着,汽车忽然刹住了。于秋田探头一看,发现前方的路中央倒着一辆两轮摩托车,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手拖着两个提包,另一只手扶着个黑胖的中年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年轻人走到驾驶室的窗户边,咧开一张超大的嘴陪笑着对刘司机说:“对不起师傅,我们刚才让汽车给撞倒了,我大哥也摔伤了,妈的那混蛋司机停都不停开着车就跑。你是不是去五营盐场啊,捎捎我们吧。”
    黑胖子补充说:“谢谢你啊师傅,我们不白坐,我们给你钱。”
    刘司机一脸地歉意:“对不起二位,我不去盐场,我是去化冶公司工地。那边桥断了,绕路才走到这边的。实在对不起啊,你等等后面的车吧。”刘司机一边说,一边往外推“大嘴”搭在车窗框上的手,同时准备启动汽车。
    于秋田和赵莹对刘司机编着瞎话“见死不救”都有些不理解。人家遇车祸摔伤了,你的汽车也不是坐不下,干吗不施一下援手呢?赵莹刚想表示一下她的同情心,于秋田却悄悄制止了她。因为他突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头。
    这时“大嘴”把另外一只手也伸进车窗,黑胖子似乎也不用人扶了,他抓住门把手大声叫着:“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把我们扔在这荒郊野外不管,也太狠心了吧?”
    “好好好。”刘司机的话音一下子变了调。他很痛快地推开车门下了车。看到黑胖子正朝车里打量,他就推着“大嘴”说,“走走,我和你把摩托车搬到车斗里。”说着不等“大嘴”答应,他就径直朝前走去。
    “哎你等等,”大嘴一把没抓住,刘司机已经蹿出去一大截子,大嘴边叫边追:“不要了,那摩托车摔坏了,先扔那里吧。”
    刘司机根本不管那一套,躲开车灯的光照以后,他撒腿就跑,大嘴急了,只见他停下脚步,冲刘司机跑走的方向平举起了双手。
    于秋田大吃一惊。虽然看的不很真切,但凭经验,他依然能判断出大嘴手里举着的是什么。也许,刚才刘司机就是发现了他手里的东西,才不顾一切仓惶逃命的。
    “砰!砰!砰!砰!”随着几声刺耳的枪响,刘司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啊!……”赵莹失声尖叫起来,一头钻进了于秋田怀里。于秋田紧紧抱住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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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胖子也变戏法一样亮出一支黑亮的手枪,直顶到于秋田的脸上。
    “把手抱着头,慢慢下来,敢耍花招老子就毙了你们。”
    于秋田强自镇静,一头抱头,一手搂着赵莹,从车上下来了。
    黑胖子命令他们俩转过身靠在车厢上。于秋田听到他问跑回来的大嘴。
    “怎么样?”
    大嘴说:“他娘的,平时我也没打这么准。有一枪正打在他脑袋上,完戏了。”
    “你真是个猪,你怎么还能叫他跑了。他妈的司机死了要这车还有什么用?”
    于秋田赶紧插话:“二位,没关系。我会开车。你们要上哪我送你们去,条件是你要保证我们的安全。”
    于秋田活了四十多岁,当兵也当了十二年,但却从未遇到过今天这样的险情。当看到黑胖子手里有枪的那一瞬间,他感到浑身冰凉,手脚立时就僵硬了。不过那只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很快他就镇静了下来。他要设法保护自己,更要保护柔弱的赵莹。面前的这两个歹徒带有手枪而且杀人不眨眼,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劫匪。很明显他们的作案目标也不是这里路过的汽车,因为这条路上太偏僻,根本没什么车辆经过。要不是大路的桥断了,刘司机也不会拐到这里来。于秋田下车后发现那黑胖子身上溅有大片血迹,很可能他们在别处作案杀了人,仓惶外逃又摔坏了摩托车。他们急于离开这里,而最佳的逃跑工具应该就是这辆偶然出现的汽车了。从黑胖子的口气能听出来,他俩都不会开车,他们最后只能让于秋田来开。这样的话,于秋田就有了机会。下一步的关键,就要看他自己的机智和勇气了。
    果然,那两人听了这话以后就走过来,黑胖子抓住于秋田的肩膀把他扳过来,恶狠狠地问:“你真会开车?你可 别耍花招。你也看到了那个司机的下场了。你死了无所谓,还有这个漂亮嫚儿呢。”
    大嘴过去也把赵莹扭转过来,仔细看看,把嘴一咧足有二尺半:“我说大哥,这嫚儿还真他娘的俊气,你看这身条儿长得……”
    他伸手就摸,只听啪的一声,脑袋上挨了一掌,是赵莹打的。她怒目圆睁,瞪着那个一脸淫邪的“大嘴”。
    “臭娘们你不想活了?!”大嘴举起手枪,顶在了赵莹脑门上。
    “行了行了。”黑胖子过去朝大嘴就是一脚,“别闹了,一会警察追来,你想找死啊。”
    黑胖子押着于秋田坐到驾驶座上,他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大嘴把赵莹推上后座,自己坐到她旁边。黑胖子舞动着手枪命令道:“倒头,去孤湾县城。”
    于秋田不动:“说好了,到地方你放了我们。我们是外地的,保证不会去报警。”
    “你放心,老子说话算数。好好听话我保证你俩什么事儿没有。快开车!”
    “好好。”于秋田应着,却忽然转向赵莹骂起来:“你把车门关好,坐稳当了,晃悠个屁!”
    赵莹被他骂的莫名其妙。见于秋田使了个眼色,她会意了。赶紧坐直身子,紧紧抓住了前座后面的把手。
    于秋田默默算计了一下时间,估计再经过那个曹庄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歹徒的目的不是那里,但那村子里有人住,只要到了村边,就应该有采取行动的机会。不料他才起步走了不远,黑胖子就命令道:
    “下路,朝右拐。”
    “这,这右边没路啊。”于秋田看着面前的一片荒野。
    “少罗嗦,看见那一溜地边了没有,顺着一直走。这里没坑没坡,闭眼开都没事。”
    于秋田只好把车开下了小道。走了不远,后排座位上忽然传来赵莹的一声尖叫,紧接着是厮打声和赵莹的哭喊叫骂声。
    于秋天猛然停下车,转身就揪住了那个大嘴的头发。
    “小子你找死啊。”黑胖子一拳打在于秋田的左肋上,疼的于秋田一哆嗦,但是他仍然不松手,拽的大嘴也嚎了起来。
    黑胖子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于秋田的脸上、头上、后背上,但是于秋田不管不顾地朝大嘴吼道:“王八蛋你再敢欺负她,老子就和你拼了!”
    大嘴挣扎着又要举枪,黑胖子叫道:“行了,都放手。”
    于秋田松手后,黑胖子骂大嘴:“狗日的,你消停一会能憋死?再胡乱摸我把你的爪子先剁了去。”
    赵莹不顾一切地欠身去看于秋田:“秋田,秋田,你怎么样了?”
    “坐下!”黑胖子使劲把她按到座位上。又用手枪指着满脸是血的于秋田:“想活命,赶紧老老实实地开车,听见没有?”
    于秋田狠狠抹了一把鼻子里流出的鲜血,一句话不说又发动了汽车。他心里焦急如焚,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却让他感到周身彻骨地寒冷。他非常清楚,只要到了目的地,这两个家伙是一定要杀人灭口的。也许在这之前,赵莹还要遭受他们的蹂躏。可是在这一马平川当中,没有沟坎,没有深坑,没有树木,没有障碍,于秋田的自救计划完全无法实施。他不知道离歹徒的目的地还有多远,急的头上开始冒出了汗珠。
    就在这个时候,于秋田突然发现在车行方向的左前方,隐隐出现了一片断壁残垣。
    “就这里吧?”于秋田装作傻乎乎地问。同时不等黑胖子回答就打着方向盘转了过去。
    “不对不对。”黑胖子叫道,“你眼神不好使啊,这是以前的村子,早搬没人了,再往前走。”
    “哦,我拐个弯,刚才那里有个坑。”于秋田说话的时候,车子在凹凸不平的硬地上颠簸起来。他回身对赵莹叫了一句:“小赵!你坐稳当点,再使劲把车门带一下,没关好啊。”
    车子下面剧烈的振荡让黑胖子直骂:“你什么破技术,前面是墙啊,往南边拐,南边笨蛋,就是右边,右!右!你他奶奶要掉沟里了。”
    于秋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别急啊你,马上就……”
    话音未落,于秋田猛地一踩油门,汽车怒吼一声就向斜刺里冲去。那里正有一堵断墙,黑胖子见事不好还想抢方向盘,但是他来不及了,那汽车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不顾一切猛冲上去,一下就撞到了墙上!
    
     第十七章
    
    汽车猛然停下的一瞬间,巨大的惯性使黑胖子一头撞上了挡风玻璃,没等他回过神来,于秋田狠狠一拳劈在他的后颈上,他头一歪不动了。于秋田接着转身,猛地掐住身后大嘴的脖子。
    几乎与此同时,大嘴手里的枪响了。子弹打进了于秋田的身体,痛楚使他的脸整个扭曲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沁出。但是于秋田紧咬牙关,仍然死死卡着大嘴的脖子。大嘴挣扎着还要开枪,旁边的赵莹抡起什么东西,狠狠在他的脑袋上敲着。一下两下三下……,大嘴终于象一堆烂泥一样瘫在了那里不动了。
    于秋田说了一句:“行了,”抓住了赵莹的手。她手里举的是自己穿的高跟鞋。
    赵莹扔下鞋,呆愣愣地望着血葫芦一样的歹徒脑袋,忽然吓的哭了起来。
    于秋田拍拍她的肩膀:“哎哎我说,这会咱顾不上哭啊。你真是好样的,挺勇敢,继续发扬啊。快起来找找这家伙的手枪。”
    赵莹摸了一阵,从座椅上找到了大嘴的枪递给于秋田。于秋田把枪塞进衣袋,让她先下车,打开车门把黑胖子拉下去。
    赵莹刚把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拉开,黑胖子忽然醒了过来,他恶虎扑食一样猛地掐住赵莹,和她一起摔倒在车门旁的泥水里。
    于秋田后悔不迭。
    他以前看美国警匪片的时候,常常笑话那些导演,总是好人先把坏人打倒,让大家以为坏人死了,然后再让坏人突然醒来一个反扑,把好人和看电影的观众都吓一跳。自己竟然也重蹈了人家的俗套,刚才应该先给这黑胖子补一枪就对了。
    于秋田没顾多想,也扑上去从后面按住了黑胖子。几个人翻滚到了一个大坑里。黑胖子挣脱开他们俩,不知从那里抽出一根树条,凶狠地往于秋田身上猛抽猛捅。于秋田忍住周身的疼痛,一边用胳膊挡住脸,一边从衣袋里摸出了手枪。
    黑胖子见事不妙,拔腿就跑,但是他没能跑过子弹。
    于秋田在部队的时候,各项实弹射击考核都是“优秀”。他单手举枪,没怎么瞄准就一枪打在了黑胖子的大腿上。
    黑胖子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不动了。于秋田也支持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赵莹赶紧过来扶住他,惊慌地问:“于总,你受伤了吗?在哪?”
     于秋田吃力地说:“没关系,我右肋中了子弹,刚才又让他捅伤好几个地方。伤倒不一定很重,可能是出血太多了。”于秋田强忍着一阵一阵袭来的剧痛,把牙咬得吱吱响。
    “你别动,我给你包一下。”赵莹掏出手绢,手绢太小,她四下看看,没有可用的东西,只好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于秋田捆住右胁下的伤口。伤口很大,而且好像是贯通伤。捆上一会儿,血水就又渗了出来。于秋田疼的满头大汗,却冲只穿无袖无领汗衫的赵莹裂嘴笑着:“可惜了你的衣服。你先穿上我这件吧,不然你这样,太性感了。”
    赵莹哭丧着脸说:“你还有心思笑话我。咱们怎么办啊?先报警吧。”
    “别急。先收拾好这两个混蛋再说。”
    于秋田扶着赵莹站起来,先过去看看黑胖子,他已经昏迷了。他又转回车上,看见大嘴依然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于秋田找到黑胖子的那支枪,把两只手枪都检查了一下,发现一共还有十粒子弹。他重新装好弹夹,把两只枪的子弹都上了膛,然后对赵莹说:“咱俩配合一下。我拿着枪看着他们,他俩可能都还活着。你到后车箱去,那有块蓬布,驾驶室备品箱应该有剪子或者钳子,或者螺丝刀都行。你剪开蓬布,把他俩捆起来,快点!”
    赵莹赶紧去找。还好,备品箱里没有剪子,却有一把老虎钳子。赵莹拖下车上的蓬布撕成布条,一会功夫就把那两个小子捆成了粽子。他俩满头满脸满身的血,要是平常,赵莹看也不敢看。可现在她的胆子突然变得出奇的大。捆好他们以后,她还按照于秋田说的,把他们拖到了车旁边不远的一个墙根,又把他俩一块捆到一个大树桩上。
    两个小子也不知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反正不管赵莹怎么拾掇他们,他们都不动弹。也许他俩心里才明白过来,要论玩枪,于秋田的技术比他俩加在一起还要强很多。
    忙完这些,赵莹搀着于秋田回到车上,准备用手机报警。
    这时,赵莹才想明白,于秋田为什么不先报警,而要先处理那两个歹徒。他是怕自己坚持不住昏过去。万一那时两个歹徒突然苏醒,赵莹对付不了,他们可就大祸临头了。
    而且赵莹没想到报警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接通110之后,他们遇到了难题。因为他们说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于秋田只好跟报警中心说,让他们同时接通盐场的王场长。王场长听说于秋田他们出了事,吓得声音都变调了。幸亏他比较熟悉当地的大环境,听于秋田如此这般一描述,尤其是说到村口的两个大树桩,他马上说那可能是原来的小颜庄,离盐场的直线距离为五十公里,离最近的派出所三十五公里。110指挥中心马上嘱咐于秋田,你俩在那里看好歹徒,注意安全,适当保暖,伤员要尽量减少失血。警车和救护车大约四五十分钟就能赶到。
    “天哪!”赵莹急得又要哭,“怎么还要这么长时间啊。”
    于秋田说:“这里太荒凉,几十里没有人烟,路还不好走,可不就得这么长时间。”
    “那,你能坚持住吗?”赵莹眼泪汪汪地问。
    “有你在,我一定能坚持住。对了,你不会用枪吧,我来教你。”
    赵莹说:“你拿着就是,我不敢用。”
    “不行啊,傻丫头,”于秋田喘着气说,“我出血太多,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所以你必须看好这两个家伙,万一他们醒了,要挣开绳子,你就开枪。决不能让他们跑了。你要等到警察来,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于秋田刚教会赵莹怎样用枪,忽然一阵晕眩,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秋田,你怎么了,你得挺住啊!我……我害怕……。”赵莹抱住于秋田带着哭声叫着。
    于秋田赶紧睁开眼睛安慰她:“没事,没事的,……我不要紧,我刚才说的是‘万一’。我身体很壮,这点枪伤死不了的。都是我不好,带你出来,让你吃这么多苦,受这些惊吓,对不起啊。”
    赵莹使劲摇头:“秋田,你别这么说啊。这都是我自愿的,我一点不后悔,我还特别高兴。我以前不敢告诉你,这会儿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秋田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早就爱上你了。”
    于秋田吃力地笑笑,伸手摸摸她的脸:“别瞎说。我们差的太远,不可能的。你年轻漂亮又聪明,以后会有更好的选择。”
    “不,我愿意,我就是爱你,我就选择你。夏姨都支持我,她跟我说了你那么多的好,我能听出她的意思来,她就是想让我爱你的!”
    “这根本不可能,你误解她的意思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你到前面找一找,那个刘司机好像带着一只喝水的保温杯,你看还有水没有。我渴,渴的厉害,…………。”
    赵莹过去翻找了一会,果然找出了一个不锈钢的大号保温杯。里面还有半杯温吞吞的开水。她赶紧拿着过来叫于秋田,可是他已经昏过去了。
    赵莹小心翼翼地抱着于秋田的头,让他躺的更舒服一些。她把打开保险的手枪放在身边,看了一眼外面地上那两个一动不动的歹徒。她忽然对自己有了强烈的自信心。假如这会那两个家伙清醒了,要挣脱绳子冲过来的话,她一定会毫不手软地开枪射击。她能做到,为了她自己,更为了她心爱的于秋田。
    四周一片寂静。天上的云层又在逐渐聚拢,很快又下起了雨。雨水滴落在周围地面上、汽车车身和墙头上,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轻微声响。赵莹望望周围,十几米之外,就是浓重如墨的黑暗。可奇怪的是,她感到自己已经不再害怕了。她想,经历了这次生死之旅,在今后的人生历程中,可能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把她压倒。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一下成熟了很多。今后,她会坦然面对任何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以及人生的诸多挫折和不幸。她对此充满了信心!
    就在赵莹面对濒临死亡的于秋田几乎绝望的时候,远处终于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第十八章
    
    早上,刘恩林刚进到办公室,还没等坐下,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刘恩林把外衣递给跟进来的田秘书,坐到舒适的沙发椅上拿起了话筒。
    应答两句之后,他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林姑,林姑,是您吗?……真是您吗?……哎呀您老好啊,我都不敢想,我不敢想是您啊?”
    刘恩林激动地站了起来,声调也大的出奇。
    田秘书赶紧摆手,又指指自己的心脏。
    刘恩林已逾古稀之年,老年人尤忌突然地过分激动。
    刘恩林却不理他,说了几句还捂住话筒下了逐客令:“小田,我要谈点重要的事情,你先忙别的去吧。”
    田秘书走后,刘恩林才坐回到椅子上。“……是,是,林姑,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一听见您的声音,我太高兴了。……好好,我不激动。……哎呀林姑您这些年可好,我家老徐,就是您侄媳妇,还有您孙子孙女,每到过年都念叨您,说林奶奶要是在咱家多好……”刘恩林抹了一下眼睛,赶紧又说,“……好好,林姑。……先不说这些了,您在哪啊,我去接您……。什么?……嗯,您说您说……哦我记一下……。”
    刘恩林拉过记事薄,一边写,一边“嗯嗯”应着。然后他很快答应道:“林姑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把这当成压倒一切的大事,我今天就过去。……我知道,您就放宽心吧,您还信不过我吗?”
    电话里的人看来是非常信任刘恩林的,但是她问了刘恩林的手机号码之后,又最后嘱咐了一些话,却让刘恩林百思不得其解。
    “到那儿以后,你这样解释身份。你说你是王韶志的朋友,是王韶志打电话告诉你于秋田病重的。我以前跟你说过王韶志,你还记得吧?你是做学问的,除了治病救人,别的事你可以一概不关心,也没有必要多问、多说。特别注意的是,在那里看到任何奇怪的事情,你都不要讲出来,放在你心里好了。切记切记。另外你们来回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付,我会把钱……”
    “不不,决不能这样。”刘恩林立即打断了对方的话,“林姑您这就是骂我了,您还要给我钱,这让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啊。”
    “好吧,钱的事儿以后再说,请你先办正事。”
    刘恩林放下电话,呆愣了半天。
    秘书小田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一个文件夹放到他面前。
    “院长,这是您今天的工作日程安排。上午九点教务处长汇报工作;十点半,会见韩国录山市医学科学研究院崔振声主任和他率领的交流团;中午在玉华酒店宴请崔主任一行;下午二点四十分到研究生院……”
    “停!”刘恩林抬手打断他,很严肃地对他说,“你马上给我查查,今天有没有从我们这里到山东乐丘的飞机?如果没有,那么有到乐丘附近哪个机场的航班,怎么去乐丘时间最短?”
    “院长,这,等会儿行不行?”
    “马上、现在、立刻。你赶紧查,别的什么都不要干。”
    平时温文尔雅、稳重深沉的老院长,一瞬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那种急不可耐的样子,似乎遇到了天大的要事。
    小田赶紧打开手机,那上面各类应用信息几乎应有尽有。不到五分钟,他就给出了答案。
    “院长,我们这里没有直飞乐丘的飞机,但是有飞北岛机场的航班。今天就有,是中午十二点十分的。不过北岛距离乐丘还有135公里。”
    “你听好。你马上想办法,给我订这个航班,订……三张,不,四张机票。如果有难处,你直接找机场的徐局长,就说我有急事去乐丘,请他务必帮忙。最近几天我的所有活动安排全部取消。需要我亲自解释的,你告诉我,其他的,你去安排。怎么了?”刘恩林看着目瞪口呆的田秘书。
    “院长,这,不大好吧?您有什么急事非要马上出差?今天的外事活动,可以由蒋副院长代劳,可是,明天有个会诊,病人是汪副省长,而且您亲口答应过了。”
    “我再说一遍,需要我亲自解释的,你拉单子告诉我,剩下的,你随便找个借口就是。我快七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么乱七八糟的事务,自由自在地做点学问哪。唉,……”
    田秘书不知老院长何发如此的感慨,不敢多说,刚要退出去,忽然想到一件更大的事情。
    “对了院长,徐阿姨今天回来,晚上九点的飞机。”
    他说的徐阿姨,就是院长夫人,也是一名著名的医学专家,前些日子随团到日本访问去了。
    刘恩林不在意地说:“你替我接吧,我回来再给她解释。”
    刘恩林带着学院的著名病理学专家、微生物学专家、内科学专家等一行四人,于下午三点抵达北岛黄亭机场。刘恩林过去的一位高足,现任北岛医学院副院长,他得到田秘书的通知后亲自前来接机,并陪同恩师等人,一起驱车直奔乐丘市。
    乐丘市市立医院院长吕自叙得到刘恩林要来的消息本已十分意外,及至听到他是专程为于秋田的病情而来,就更加吃惊了。
    一个月前,于秋田突发高烧,被送入市立医院治疗。开始吕自叙并不知道有这个病人,而且高烧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病。但是后来发现于秋田的高烧跟别人不一样,尽管先后使用了多种抗生素,可他的病情屡次反复,竟然持续了一个月之久。连续不断发作的高达40度左右的不明高烧,造成他身体的主要脏器损坏严重,心、肺、肾脏功能都受到极大影响,一周内竟然两次报了病危。
    吕自叙听取汇报后,曾先后四次组织了专家会诊,进行了一系列的血液、细胞、骨髓、淋巴系统的化验和检测,以及细菌培养实验,仍然无法查明病因。前几天,病人的亲友在医院同意下,联系了省立医院的两位名医前来诊视,可那两位医学教授看过后,也说不清他这奇特而顽固的高烧是怎么回事。就在吕自叙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然接到南华大学校务部的电话,说闻名全国的医学权威、南华大学副校长兼南华医学院院长刘恩林,将亲自率领医疗小组前来乐丘为于秋田先生会诊,希望贵院给予安排和配合。
    吕自叙跟于秋田的亲属一样,一方面喜出望外,另一方面迷惑不解。于秋田只是个不知名的私营公司经理,本人和他们家都没有任何煊赫的背景,况且他还经常处在昏迷之中,谁人有如此大的神通,竟然能把在国际医学学术界都负有盛名的刘恩林教授请来呢?
第十九章
    
    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治病救人,别的事情顾不上多想。暮色苍茫时分,吕院长领着一大帮人,在医院住院部那幢气派的21层大楼前,迎接刘恩林教授一行。
    “刘院长,老前辈,您好啊,辛苦了。我是这个医院的院长吕自叙,也是您的学生。以前在南华医大进修时,多次聆听过老师的教诲,至今不敢忘啊。”
    “哦,你好你好。”刘恩林和他热情握手。刘恩林从医从教五十年,桃李满天下,全国几乎每个省、自治区、直辖市都有他的学生,他实在记不过来。不过老人本性忠厚,对于愿意认他为师的,他一般来者不拒。
    吕自叙特意给刘恩林介绍了三位女士。一位是银发满头的老妇人,那是于秋田的母亲,另两位都是中年妇女,一位是什么市的副市长,另一位是什么公司的总经理。她俩是于秋田的姐姐。
    三个妇女拉着刘恩林千恩万谢,似乎于秋田的生命就在他的手里攥着。刘恩林非常客气地跟她们寒暄,看她们太能唠叨耽误时间,就极有经验地说了一句话给自己解了围。
    “你们不要着急。我还是先看看病人去,好吗?”
    病人在一间特护病房。刘恩林等人进去时,于秋田仍然处于昏迷之中,他骨瘦如柴,身上插满了管子。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不看旁边的监护仪器,很难看出他还有生命的体征。
    刘恩林一边翻看诊疗记录,一边听吕院长介绍情况。
    吕院长说,病人去年九月份在出差途中,遇到两个抢劫杀人后在逃的案犯,在与歹徒搏斗中身负重伤。这之后,他先后在孤湾县医院、合顺市医院、省医学院附属医院进行过治疗。十二月下旬伤愈出院回到乐丘。今年二月份起,病人突然出现不明高烧,二月十六日入院至今,等等。
    几位专家先后为病人检查了一下,之后就去医生办公室,查看病人的CT、X光等检查检验报告。这时,跟随那些专家一起进来的一位老年女医生走到了病床边。
    这位女医生看上去有六十多了。她鬓发班白,眼睛四周满是皱纹,戴了一副很大的眼镜,高高的毛衣领子把整个脖子都箍住了。
    女医生穿着隔离服,混在刚才进来的那些人当中,一点也不显眼。大家都看到了她,但是没人知道她是谁。刘恩林的专家组以为她是市立医院的大夫,市立医院方面却把她当成了专家组的成员。这会儿在病床边值班的小护士就是这样认为的。看到“专家”要验看病人身上的枪伤,她赶紧帮忙撩起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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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2-05 22:26:03  更:2022-02-05 22: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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