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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悬疑长篇小说《国宝追踪》[第1页]

作者: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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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追踪》
    
    
    
    岩波
    
    
    
    亲爱的朋友,你爱好集藏吗?你集藏古玩吗?你知道淘宝淘到价值连城的古玩会意味着什么吗? ——题记
    
    一、
    
    一九四六年,我十六岁,在天津耀华中学读书。那是一所有钱人才读得起的贵族学校。但我们家还算不上贵族。那时我父亲在河北区的东浮桥附近经营着一间规模不大的钱庄,他不是什么银行家,顶多算是略有积蓄的中小业主。只是比茅盾笔下的“林家铺子”强一些。
    
    在前一年的八月十五日,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八年抗战宣告结束,俗称“八一五光复”。光复后,国民党政府试图重振河山,在接收收复区工矿企业的同时,实施了诸如工业贷款、税制改革、外汇管制、限制物价等经济复兴政策,于是,曾经饱受殖民之苦的收复区工商界似乎也看到了一线希望。然而,由于沦陷时期日本人的残酷经济统制与疯狂掠夺,惨淡经营的收复区工商业几近全面崩溃,战后天津的工厂由于资金原料不足而停工待产,商号由于日本人实行的统制经济而货源短缺,整个工商界一派凋敝局面。加上各级政府和办事机构腐败,人们的生活死寂沉闷。就在这个大背景下,机遇光临了我们家,让我们家一下子就蓬荜生辉;而与之孪生的私欲与纷争也鬼魅般跟进家门,让我们家半个世纪不得安宁。
    
    在那年的严冬腊月,朔风凛冽,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冰封的海河,经金钢桥、东浮桥、万国桥(今解放桥),弯成巨大的“S”,蜿蜒南下奔塘沽入海。就在东浮桥以西不远处,有个虽不起眼却很整洁的东兴钱庄。这就是被小商小户称为主心骨和“财东”的我们章家钱庄。父亲章佩玉是经理,二叔章佩强是挂名的副经理。说他挂名,是因为他从不尽职,也不懂业务。
    
    那天突然有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找上门来,自报家门姓崔,说家遇不幸,摊上一桩巨额官司,父亲急得一病不起住进医院,急需贷笔款子以解燃眉之急。“崔家兄弟请坐!”父亲一向与人为善,忙给二人倒茶。崔家兄弟说,来不及喝茶了,您老要是现在有时间,就请随我们走一趟,去看看抵押品。
    
    那时的惯例是贷款必须要有抵押品,如果款项再大些,还须有中保人。父亲问,你们的抵押品是什么?崔家兄弟说,是一套祖传唐代金壶杯。父亲紧盯住崔家兄弟问,成套的?崔家兄弟答,没错!父亲又问,无损伤?崔家兄弟答,没错!父亲的脑袋里立即轰的一声:唐代的成套金器,国宝啊!父亲低声问道,需要多少款项?崔家兄弟说,至少二十根金条。父亲又是一惊,这不是要了章家老命了?都贷出去还怎么周转?便抱歉道,我们章家财力有限,只怕拿不起啊!你们怎么不找个大财东呢?崔家兄弟道,这事非同小可,所以我们只相信你们章家。说着哥俩给我父亲拱手作揖。父亲连忙扶住他们说,二位稍坐,我得叫个行家来掌眼(把关、鉴定),可以吗?崔家兄弟忙说,那您可快一点!
    
    父亲立即差人去叫好朋友萧大中。其实,父亲对古玩不是一点不懂,这些年钱庄常有人用古玩做抵押品;家里有了些积蓄,父亲也常常挤出钱来购置古玩,像明清的青花瓷、书画之类,都有不少,只是太值钱的东西还没买过。因此,听说是唐代金器,简直如雷贯耳!而且,在那年月二十根金条是什么概念呢?一根金条十两,一两黄金可兑换一百块现大洋,(后来解放后一块现大洋值人民币一块多,现在地摊上卖两块多。)就是说,我们家必须贷出去两万块现大洋!这对一个小规模的钱庄不是釜底抽薪了么?父亲这么盘算着,但他预感到事态严重,崔家如果不是真正为难,怎么会把祖传国宝抵押出去呢?就算帮他们一把吧!
    
    这时萧大中风风火火地坐着两轮胶皮(洋车、人力车)来了,而且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萧大中对父亲说,这位是我堂弟,萧北斗,古玩行里人;这个姑娘是北斗的女儿萧秋月,古玩行的后起之秀!我让他们一起来是为了开开眼界,也是帮我拿拿主意。父亲便看那萧北斗,身材笔挺,板寸平头,皮袍长衫,真个是一表人材;父亲便拉住萧北斗的手道谢。再看那姑娘,眉清目秀,袅袅婷婷,紧裹在身上的皮大衣勾勒出苗条匀称的身材。父亲立即多了一句嘴,说,姑娘大概和我家二成年岁相当吧?在哪读书?萧秋月便红了脸,声音细细地说,在女中,读高
    二。
    
    父亲早就有意让我钻研古玩,便差人也把我叫来一起去崔家看金器。于是一行七人坐了四辆胶皮一起来到崔家,海河边法租界一个已见衰败的小院。
    
    
    二、
    
    崔家门前种了两棵槐树,有碗口粗,在寒风里树枝摇曳呼啸作响,枯黄的落叶满地翻滚,无人打扫。崔家家道中衰一目了然。崔家兄弟把我们让进屋里,一人陪我们,另一人就上二楼取金器。这时萧大中对我父亲耳语说,章兄,如果真是唐代成套金器,那就真是国宝,你贷出二十条黄金绝不算多。假如崔家无力还账,这套金器落在你章家手里,你就大赚了!父亲说,果真如此?萧大中说,果真如此!一会你只看我和北斗如何谈价,什么都不用说就是。父亲说,好!
    
    这时崔家兄弟下楼来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搬下来一个蒙着尘土的黑糊糊的木箱。我从远处看了一下,这个木箱约摸40公分长,40公分宽,30公分高。崔家兄弟把木箱放在堂屋八仙桌子上,就招呼大家。大家立即围拢过去,我和秋月则礼貌地站在外圈。只见崔家兄弟先找来抹布把木箱仔细擦拭,这一擦不要紧,立即露出木箱深紫泛红的木质本色——是木中之王,最贵重的紫檀!那紫檀箱面打磨得光滑细腻,煞是诱人!我情不自禁地对秋月说,真棒哎!秋月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却听见萧大中回头训斥,这是谁多嘴?我便吐了一下舌头立即缄口。
    
    崔家兄弟用钥匙打开木箱上的铜锁,轻轻掀开盖子。大家的目光齐齐地射向箱里,就见箱里大红的丝绒作衬里,一件约摸20公分高的大肚长颈、雕满细密花纹图案、壶把与壶嘴细长上挑和壶口齐肩的金壶,静静地躺在里面,八个金杯呈放射状镶嵌在金壶四周。壶身和杯身看上去都不很亮,发乌。我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却见崔家兄弟捧出一个金杯用抹布擦摩,顷刻间金杯便显露出灿烂的金黄。这时萧北斗便止住了崔家兄弟,开腔道,兄弟,不要擦了,那是自然形成的保护层,擦了反而不好。说着伸手捧出金壶。他反复掂量,再查看四周,然后擎过头顶看底座圈足。突然发现圈足一侧有一个小凹痕。便点了下头。
    
    崔家兄弟问父亲,章老板,您老看好了?父亲便瞥向萧大中,萧大中说,兄弟,能不能讲讲这套金器的来历?崔家兄弟道,按规矩这个问题不能问啊!萧大中笑起来,说,是啊,是啊,可是你这东西太贵重了呀,你要是不忌讳的话,就请赐教吧。崔家兄弟一个人安放金壶,盖好木箱,另一个人则开口道,甭瞒你们了,我家祖上在清宫任职,据说这套金器是皇上赏赐的。萧大中道,那你们怎么能把传家的宝物轻易出手呢?崔家兄弟说,嗨!还不是事情逼到头上,没辙了?再说,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萧北斗插话说,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有损伤,怕是给不了你们二十条黄金。崔家兄弟一愣,异口同声道,好好的东西哪有什么损伤?萧北斗道,圈足有一个瘪坑,这是硬伤啊!崔家兄弟一听,忙重新打开紫檀木箱,捧出金壶上下细看。果不其然,他们便连连摇头,一个说,以前怎么没发现?另一个则说,章老板,对金器你们恐怕也不是真懂,就眼开眼闭算了。这时秋月说话了,谁说我们不懂金器?你要是不嫌絮叨我就告诉你——咱们国家用金的历史很长,从早商一直到清代,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华古代史,这个你们懂吗?我还告诉你,纵观金器发展史,只分为一头一尾两个兴盛期,其中靠前的时期就是唐代,晚些的是清代,发展走向呈马鞍形。你这个金器就是唐代前期作品,那时因为受外来影响,金器以中亚粟特、西亚波斯萨珊形式为主,而看那雕刻的花纹便是当时西亚波斯萨珊金器风格。崔家兄弟瞠目结舌,听得入神。秋月却突然打住,不说了。
    
    崔家兄弟说,嗨,小大姐,再讲讲!秋月说,哪天你们开私塾我再来讲吧。萧大中和萧北斗都哈哈大笑。父亲岔开话题问崔家兄弟,你们是不是还到过其他钱庄问价?崔家兄弟说,哪敢?俗话说,树凿一木,免得招灾惹祸不是?
    
    萧大中沉吟起来。父亲借机掏出哈德门纸烟给大家分发。萧北斗点着烟深吸一口道,依我看,十七条黄金是一大关。崔家兄弟一惊,忙说,不行不行,这位掌柜杀价太狠了吧?萧大中道,崔家肯定是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了;那就松松手,十八条黄金!崔家兄弟两人面面相觑,半天不言语。接着,一个对另一个耳语说,咱爸不是说要二十条左右就行吗?于是,另一个便说,章老板,就十九条吧,不能再低了!
    
    屋里空气仿佛紧张起来,大家都陷入沉默。萧大中面带难色瞥向父亲,而此时父亲却在盘算:看来一切已经水到渠成!因为萧大中有话在先,这是萧大中在欲擒故纵,父亲早已心中有数,便狠狠吸一口烟道,十九就十九,君子成人之美!崔家兄弟道,说定了?父亲道,说定了!萧大中和萧北斗,加上崔家兄弟一齐哈哈大笑,各有所得不是?气氛顿时松弛下来,崔家兄弟说,这样吧,明天上午我们把金器送去,把金条取回来,半天时间你们能不能筹措完毕?父亲接话说,这个你们就甭管了,我们和其他钱庄拆借吧。便告辞出来。
    
    等来胶皮以后,大家要分道扬镳,父亲忙说,别别,咱去正阳春鸭子楼,我有话对你们说!我和父亲两人坐在一起,父亲问我,二成,你对秋月印象怎样?
    
    
    作者:无尽处  回复日期:2007-1-5  19:35:11  
        “亲爱的朋友,你爱好集藏吗?你集藏古玩吗?你知道淘宝淘到价值连城的古玩会意味着什么吗? ——题记”
        
        说实话,看了题记就没心思看下面的了。——把大家当傻子啊?
    =======================================
    谢谢你的提醒,本来大家就都很聪明,是吧        
    
    
      作者:龙七少爷  回复日期:2007-1-5  19:37:17  
        写的真好,不顶就是犯罪!
    =============
    谢谢龙七好朋友!
          
    
    作者:王鼎三  回复日期:2007-1-5  19:49:40  
        自嘲
        问君此生心在焉?
        不慕江水不爱山,
        闲看云移花落尽,
        只作骚客骂贪官
    ==================
    诗言志!谢谢鼎三好朋友!
    
    
    
    
    五、
    
    萧大中一听是我父亲提亲,便哈哈大笑,说,原来是章兄相中了秋月,事是好事,不过我可做不了主,得听北斗的。旧社会相亲、提亲都是家长对家长,孩子只有听命的份儿,根本说不上话。萧北斗呷了一口酒道,我们家祖上虽是书香门第,怎奈已经破落衰败,比不上章兄拥有的财产,咱两家相亲,我们可是高攀了!父亲急忙截住话头道,北斗可别这么说,我们章家不也是小门小户?我看咱们是半斤对八两,门当户对。萧北斗一听立即举起酒杯道,章兄,就冲你这么看得起萧家,我干了!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父亲步步紧逼,问萧北斗,老弟,这么说,你同意了?萧北斗犹豫了一下,脱口道,章兄,不是我驳您的面子,孩子的婚事虽说要由家长作主,可我们家历来倡导新派,尊重民生、讲究民主,所以这事还得听秋月本人的意见。
    
    哦?这可没想到!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萧秋月。只见秋月紧紧倚靠着我母亲,脸孔胀的通红,两只手在衣襟前绞来绞去。父亲打趣道,秋月啊,别不好意思,秤砣虽小压千斤哩,你说句话!如果是一般女子肯定会羞得抬不起头,而秋月毕竟是秋月,只见她沉吟了一会,说,怎么不问问你家二成呢?又立即缄了口。父亲一听,原来是这个意思,便大包大揽道,秋月啊,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家二成听我的!不想秋月却把矛头对准了我,道,二成,你的意见呢?一下子把我问住了。
    
    行还是不行,我怎么知道?我对秋月才了解多少?这个说话见棱见角、逮理不饶人的女子?但我没有在家里独立发表意见的习惯,更别说是婚事,秋月这么问我不是将我一军吗?我便增加了对秋月的不满,没回答便转身离席出去了。
    
    我一走不要紧,秋月顺脚也跟出来了。这么一来桌上出现尴尬,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母亲赶忙给大家夹菜,父亲也起身给大家斟酒,萧大中便岔开话题嚷嚷说,喝酒喝酒,婚姻的事和小孩子商量什么,咱们只管作主就是!在外屋,秋月却在逼问我,二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想说不同意,但我不敢违拗父命,而说同意又实在是强人所难,就说了一句,没劲!秋月说,没劲是什么意思?是说婚事没劲,还是我萧秋月没劲?我没好气道,随你怎么理解!秋月道,如果说婚事没劲也就是说我萧秋月没劲,因为是跟我的婚事;如果直接说我萧秋月没劲那就更加不能容忍——二成啊二成,你有眼无珠!你有眼不识金香玉!你一叶障目不识泰山!
    
    嗨!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么?看我好欺负啊?我说,萧秋月,难道我立马同意向你提亲我就不是有眼无珠了?那恐怕才是有眼无珠!秋月一听气死了,忿忿道,告你章二成,就算你同意,我还要挑挑拣拣呐!不信你试试?天,真厉害,我扭过身去,不再理她。这时我母亲听到外屋吵吵嚷嚷,立即过来看个究竟,见是我和秋月,不由分说,把我们俩推回屋里,摁坐在饭桌前。母亲想活跃气氛,就对大家说,我以为俩孩子自己商量大事呢,原来是打开嘴架了,俗话说,不打不成交,不是冤家不聚头,是不是?大家哄笑。父亲是个心眼很活的人,看到我和秋月都耷拉着长脸,猜出我们俩闹了龃龉,也看出秋月不是等闲的女孩,便放弃了一厢情愿,自我开脱说,北斗的家风我赞赏,以后大成、二成的婚事我都不管了!
    
    萧大中看着秋月长叹一声,说,我们萧家的家风啊,在秋月身上最明显,通明透亮,冻死迎风站,不长媚人骨。父亲点头,同时触动了真正的心事——开古玩店——相中萧秋月还不是因为古玩店需要?他兀自干了一杯酒,道,两位贤弟帮我掂量一下,如果开个古玩店,前景如何?萧大中一愣,问,谁干?父亲说,我干。萧大中思忖着说,这话得两说着,如果别人干,未必干得起来,因为现在时局不好,各行各业都很萧条;而如果你章兄干,就难说了,你们章家东兴钱庄信誉好,人气旺,你看,崔家兄弟不把金器国宝卖给古玩店,却硬往你章家送,没准你开古玩店会红遍半拉天津卫呢!
    
    父亲说,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动心了,好,说干就干,你们见多识广,就帮我打听门脸房吧;我还想聘一个经理,操持古玩店的业务。萧大中说,房子么,没问题;就是合适的经理不好找。父亲顺藤摸瓜道,我看北斗最合适,不知肯不肯屈就。我在一旁听着暗自想笑,父亲打秋月的主意没成,已经退而求其次啦。不想萧大中立即打断说,不行不行,我现在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北斗呢!父亲说,这个我考虑了,我会加大对北斗的补偿,除了拿一份工资,维持日常生计,还占一半股份,年年分红!萧大中惊住了。把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父亲,问,章兄,你是不是想古玩店想疯了?我走南闯北多少年,还没见过这么优厚的待遇!
    
    我觉得既然挖人就干脆把话说透,便插话说,我爸求贤若渴啊!父亲很满意我的点睛之语,连说,没错,没错!秋月此时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不管她爸应不应聘,被人重视总是好事。萧北斗只拿眼睛瞥向萧大中,自己却不表态。想来他也不好表态。虽然这边待遇优厚,那边却是自己的堂兄。
    
    萧大中为难地挠起头皮。母亲立即给他斟酒,他谁也不看,举杯一饮而尽;母亲见此又给他满上一杯,萧大中又是一饮而尽;连续三杯,萧大中咬着后槽牙道,章兄,我忍痛割爱了!父亲立即喜形于色道,真的?萧大中道,君子无戏言!父亲说,那敢情好,我先谢过两位贤弟了!萧大中道,我刚发现,你章兄要想干什么就孤注一掷不惜代价!北斗一下子得到这么好的待遇,不是比跟着我强多了?我能挡赫吗?大家正说得开心,这时却见二叔撞开门一头栽了进来,满脸满身都是鲜血。
    
    
    
    谢谢正华朋友指点
    
    
    
    六、
    
    二叔的样子让一屋人惊得目瞪口呆。母亲第一个奔过去搀住二叔。旧社会讲“长嫂比母”,老一辈父母亲不在了,长嫂就自然承担起父母的职责。母亲历来把二叔当作孩子,总是佩强、佩强亲切地叫着,做好了饭菜端上桌,洗净了衣服送到手,二叔耍浑母亲也不往心里去。连我有时都劝阻母亲不要对二叔这么客气,这反而会把二叔宠得更加不知东南西北。母亲总是宽厚的笑笑说,唉,他毕竟年岁不大,只当是我一个儿子吧!
    
    父亲问二叔,出了什么事?怎么作践成这样?萧大中和萧北斗也关切询问,秋月插话说,伯母,家里有没有保健箱?(旧时家境好些的都备着保健箱,里面存着常用药)母亲方才醒悟,忙说,有,有,我这就取去,二成你过来扶着你二叔!我赶紧过去扶住二叔,二叔身上呛人的酒味立即顶进我的鼻子。父亲又问,佩强,究竟怎么回事?垂头丧气的二叔突然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把我推开,咆哮道,问个屁!拿钱就是!父亲道,你不说明白,凭什么给你钱?二叔说,我喝酒喝多了,惹祸了!萧大中插话说,佩强,你细说说,如果无故挨打我们帮你出气去。这时我十分不解,萧大中怎么能纵容二叔胡来呢,要么就是缓兵之计,引二叔说出实情。
    
    果然,二叔说话了,今晚我和朋友在“三不管”饭馆吃包子,来了一群混混儿,他们见屋里客满便让我们腾位置,我说“本爷们还没吃完呐”,结果这群混混儿动手就打,打完让我回家取钱,说不送二百现大洋这事没完!父亲说,家里又不是没饭吃,你上“三不管”吃什么 叔一听又要咆哮,这时母亲过来给二叔擦拭伤口,堵住了二叔的嘴。只见二叔头上打了一个口子,鼻子也打得血流不止。秋月赶忙过来给母亲帮忙。药棉一接触伤口,二叔就龇牙咧嘴叫唤。母亲连说,忍着点,忍着点。二叔还叫。秋月就说,叔,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还叫伤!真是奇怪,二叔立马不叫了。萧大中说,这钱不送他敢怎么着?二叔又惊叫起来,不行,他们见一面就会打我一次!
    
    “三不管”是个什么地方?那年月天津的“三不管”就跟北京的“天桥”、南京的“夫子庙”一样出名,是黑社会人物的乐园,是罪恶的渊薮。这块地界儿是老南市的前身,曾经十分荒凉,故有两种说法:一是乱葬岗子(随便埋死人)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二是这块洼地在中国城区以南,法、日租界的西北,三个国家对这块地界儿发生的案件都推诿不管,因而叫“三不管”。
    
    随着“三不管”日益扩大,后来成了“南市”。这地方是三教九流、“耍巴人儿”的活跃地方,集中了茶园、戏院、饭馆、旅店、鞋帽服装、糕点糖果、大烟馆、窑子等店铺;在“东兴市场”附近那片洼地,是低俗露天游乐场所,在这“撂地”的有卖大力丸和假药的,卖“折罗”(饭馆剩菜剩饭)小吃的,有剃头刮脸的,有拉洋片的;这里首推四大生意,行话叫“金、批、彩、挂”,即相面算卦、说书唱戏、戏法魔术、打把式卖艺的。每到入夜便灯红酒绿,锣鼓喧天,军警、特务、流氓进进出出,逞凶作恶。
    
    父亲气愤道,佩强啊佩强,那种地方是你应该去的吗?可事到如今二叔却还嘴硬,说,干嘛像审臭贼似的,以后我不去不就得了?父亲说,咱家现在现钱正吃紧呐!二叔说,你爱送不送,反正别怕他们找上门来!父亲一听,立即大怒,怎么回事?你还把他们领家门口来了?二叔说,是他们押着我回来的。天!一屋子人都愕然了。萧大中说,我去,不带现钱,章兄你从家里随便给我拿个瓶子(古玩)。父亲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你带个瓶子他们能买账?萧大中说,我能对付!萧北斗说,这事还是由我出面吧。秋月也说要跟着。萧大中说,嗨嗨,这事女孩子可不能露面,把嫩肉往狼嘴里送啊!
    
    父亲见此,便进屋拿出一个清代青花瓷瓶,约摸三十公分高。父亲说,我务必得跟着,二成也跟着,长长见识。萧大中问二叔,佩强,他们在哪?二叔说,都回东兴饭馆了。萧大中又问,谁是领头?二叔说,三帮子。于是,秋月和母亲在家照顾二叔,其余四人坐了两辆胶皮直奔“三不管”。一进东兴饭馆,嘈杂和酒气扑面而来。就见新包子刚下屉,热气腾腾,吃包子的人吵吵嚷嚷,还有的在猜拳行令。萧大中站在前头率先喊道,喂,哪位是三帮子三兄弟?一个穿着对襟棉袄,腰里扎着一条麻绳的年轻人走过来,说,怎么着?你喊本三爷了?萧大中拱手道,哦,你就是三兄弟?幸会啊!三帮子道,谁是你的三兄弟?我认识你是谁呀!
    
    父亲走上一步说,三先生,我是佩强的大哥,来给你陪不是来了!三帮子说,嗨嗨嗨,别高抬我,我不是什么先生,这话让我听着肉麻!萧大中道,兄弟,我们都比你大,总不能喊你三爷吧?三帮子说,究竟想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父亲说,你不是和我家佩强闹纷争了吗?我们来赔礼道歉来了。三帮子道,哦,就是那个松宝,他答应给送钱来,怎么不见人影?看来还得揍他!
    
    七、
    
    这时呼啦围过来一群人,看来都是三帮子的同伙,把饭馆过道都堵了。三帮子道,你们就这么赔礼道歉?空着手?我看出三帮子开始寻衅滋事了,说不定就要在这里打起来。我正盘算着如果交手我们会不会吃亏,萧北斗说话了,兄弟,谁不知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们带钱来了!这话说得恰到好处,三帮子立即迫不及待道,咱外面说去,这事得蔫事蔫办。于是一群人呼啦一下子又拥出屋,来到饭馆门前门灯底下。这群混混儿把我们四个人围起来,摆出开打的架势。这时细看三帮子,贼眉鼠眼,尖嘴猴腮,没有一分人材。三帮子咳一声道,多少钱?拿出来吧!萧北斗便从褡裢里抻出青花瓷瓶。在门灯下,青花瓷瓶闪着幽蓝暗光。
    
    三帮子只瞥了一眼,便翻脸道,打发要饭的?你们都欠揍啊?一群人都叫唤,拿我们三爷当傻子?打逼尅的!于是气氛骤然紧张,萧大中便往前挤,想挺身而出,父亲赶紧往前跨了一步说,各位别急,别急,咱商量着办。就见萧北斗一把把父亲揽到身后,大叫一声,商量嘛?都给我听着!我半天没挑毛病了——在三不管这地界儿,你们敢自称三爷?袁三爷(注)往哪摆?三帮子你活腻歪了?你不稀罕这瓶子,袁三爷稀罕!我一会就把瓶子孝敬袁三爷,让袁三爷出来了事!这群混混儿吓了一跳,立即收起架势,簇拥住萧北斗,三帮子凑近道,爷们儿,你认识袁三爷?萧北斗道,废话!袁三爷家里摆的瓶子都是我送的!三帮子冷笑一声道,爷们儿,你别蒙世,我天天上袁三爷家里去!混混儿们哈哈大笑。
    
    就见萧北斗沉着地说,兄弟,就你这德性,袁三爷能让你进门?你知道袁府堂屋迎门八仙桌子上有几个青花山水大瓶?这一下把三帮子问住了。三帮子说,爷们儿,你真认识袁三爷?萧北斗趾高气扬起来,常客!三帮子道,我的妈,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时过来一个穿黄制服的警察,拎着一根警棍,吆喝道,嗨,大冷天矫情嘛?散了散了!三帮子立即对萧北斗说,爷们儿,钱我不要了,咱后会有期,哪天我请你喝酒!说着便甩开萧北斗,走出人群把黄制服警察一把抱住,说,爷们,跟我们吃包子去,包子就酒,越吃越有!警察挣脱开道,少跟我来这套,想蹲小黑屋了你小子就言一声!三帮子道,爷爷爷,你是我祖爷!硬是把警察推进饭馆,混混儿们便发一声喊紧紧尾随。
    见此,萧北斗拉起父亲就走。父亲说,这就完了?萧大中说,不完怎么的?章兄啊,你太老实!大家要分手了,萧北斗把褡裢还给父亲。我借机问萧北斗,叔,你真认识袁三爷?萧北斗说,全天津市人谁不认识啊!我说,你真去过他家?萧北斗说,那还有假?我说,你真送过瓶子?萧北斗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快跟你爸走吧!
    
    我和父亲坐上胶皮,心里还是纳罕,这个萧北斗真行。父亲却自言自语道,萧北斗做业务经理,太合适了!我说,爸,您还想着古玩店呐?父亲说,我非干不可!回到家,见秋月和母亲还在等着,而惹祸的二叔自己早睡觉去了。秋月见父亲的褡裢里青花瓷瓶原封没动,便问父亲,章叔,您怎么把瓶子又背回来了?父亲说,三帮子没要。秋月说,是不是他想要现钱?父亲说,不,是你爸给解围了,你爸真行啊!秋月说,急死人了,章叔您快讲讲!父亲说,秋月啊,天太晚了,你得回家睡觉,让二成送你去,路上让他讲。秋月说,我自己能走,不用送。父亲说,你跟二成的别扭还没完呐?秋月说,对,别扭一辈子!秋月出门去了,父亲推我,悄声说,一起去,送秋月!
    
    那年月坐胶皮很方便,跟现在的出租车差不多,昼夜伺候。我见秋月坐上胶皮,就相跟着坐上去。秋月也不理我,只对车夫报了地址。等胶皮悠悠跑起来了,秋月突然说,你上来干嘛?没皮没脸!我说,你别以为是我自愿的。秋月说,愿送就送,反正我不稀罕。我说,那我就下去。秋月说,你下呀!我说,你这人怎么抬杠啊,非让我下去?秋月说,是你自己想下去,你送我是违心的!我说,可我毕竟送你了,你一点都不领情?秋月说,没错!我一听,火冒三丈,立即叫车夫停车,然后就要往下跳。秋月一把把我拉住,对车夫说,谁让你停了?走你的!车夫笑了,车又跑起来。我说,你不是撵我吗?秋月说,别说没用的了,说说你们是怎么打发三帮子的吧!
    
    说来奇怪,想起萧北斗,我对秋月的艾怨就烟消云散。那时候,我在学校也和同学们偷着读一些进步书籍,但迫于极端压抑的政治形势,没人谈论国事。只把注意力集中到家里的生意上。全家人围绕着父亲转,其实是围绕着父亲的愿望转。于是,萧北斗不知不觉中走进了章家的生活,秋月也就顺其自然跟着进了章家生活。我知道秋月未必愿意嫁给我,她对我不选择她不能容忍,是因为挫伤了她的自尊心,而她是个不甘示弱的女子。如果我真选择了她,没准她还真会挑挑拣拣。那次我们俩坐着胶皮来不及说出心事,但我对秋月明确表了态,我说,秋月啊,我没接触过别的女子,不了解你们,但我对你并无成见,你要给我时间培养感情。秋月听了很利索地回答,你以为我会一下子选中你吗?
    
    (注:袁三爷即袁文会,解放前天津横行一时的恶霸头子,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压。)
    
    者:优雅地痞  回复日期:2007-1-7  22:45:41  
        对于人气还少的帖子,只好由义工来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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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好朋友支持,多提宝贵意见
    
    八、
    
    那年月商户破产得很频繁,所以萧大中没费多大劲便在东兴钱庄附近找到一间原来卖鞋帽的门脸房。前厅30平米,后堂20平米,既可以开当铺又可以干古玩店,而干古玩店本来也用不着太大的面积,这家门脸再合适不过了。萧大中立即找到鞋帽商敲定。没想到鞋帽商提出一个额外的条件,要把店里剩余的鞋帽一揽子接过去。萧大中说,这不是强人所难?我又不卖鞋帽?鞋帽商说,萧掌柜,这可是正宗的老美华布鞋和盛锡福帽子!萧大中说,这我还不明白?这两个牌子都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可再有名却对我没用啊!鞋帽商说,那就算了,这个房子我不出手了。萧大中道,你已经饭都吃不上了,还撑个什么劲?鞋帽商说,反正会有人找我。
    
    嗨,真见鬼了。萧大中十分纳罕。便回头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章佩玉。父亲一听,却喜出望外,连说,跟我的东兴钱庄毗邻?我怎么不知道?父亲非要萧大中陪着去见这个鞋帽商。结果鞋帽商不改初衷,咬定要搭上一屋子鞋帽。父亲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一次性补偿你五十块大洋,鞋帽你自己带走。鞋帽商大喜过望,没想到会这么痛快,而且给这么多!拉住父亲的手说,章老板,你是好人啊!萧大中有些不解,对父亲说,章兄,你心太切!父亲摆摆手说,就这么定吧!就让鞋帽商去东兴钱庄办交接。萧大中说,慢着!章兄,是不是让风水先生看看再说?父亲说,我开东兴钱庄就没找风水先生,不是也干得挺好?萧大中说,古玩店可不一样,没有不看风水的!
    
    父亲说,果真如此?那就看!便叫萧大中继续帮忙找风水先生。萧大中对朋友的一片赤心绝对日月可鉴,马不停蹄跑了多半天,下午三点钟,找来一个瘦小枯干、头发全白的驼背老爷子。老爷子的眼镜像瓶子底一样厚,蓝棉袍的下摆撩起来煞在腰里,黑棉裤裤脚打着裹腿,脚下一双骆驼安棉靴头。几分书卷相,几分忠厚相,总之看上去不让人反感。不想三句话过来就差点让父亲背过气去。父亲问,您老贵姓?老爷子道,别套近乎,先付十块大洋再说话。父亲猜想这老头底气这么足,看来有真玩艺儿。便让伙计回店里取来十块大洋。老爷子二话不说先把大洋揣在怀里。父亲说,您看这房子——话没说完,老爷子接过来道,不好!父亲说,您说什么?老爷子道,我说不好!父亲道,怎么不好?老爷子说,你这个门脸正直对着胡同,这叫什么?父亲真不知道这叫什么,便说,后生不懂,请您赐教。老爷子道,这叫天刀!
    
    哇,如此不吉利的言辞!大家都吃了一惊。鞋帽商说,早知如此,我压根就不租这个门脸了!萧大中定定地看着父亲,似乎在埋怨父亲为什么非要租这个房子。父亲向来不信迷信,便疑惑地问,天刀?会对买卖不利?老爷子道,来几个宰几个,谁干谁赔,前一家干鞋帽的是不是赔不起要跑了?父亲说,是啊。老爷子道,不仅如此,还有一条,大路朝天,财走两边。父亲道,什么意思?老爷子道,对着路口的门脸没有赚钱的。父亲一时想不起来哪家门脸对着路口却反而赚钱,便听之任之。老爷子又说,打开门,让我进屋看看。父亲向鞋帽商示意,鞋帽商歪歪脑袋,打开门。老爷子进屋转了一圈出来说,邪气太重,怎会不赔钱!父亲更加不解,问,怎么见得?老爷子说,你们想想,为什么自古以来都是鞋帽一起卖?鞋帽商问,是啊,怎么回事?
    
    老爷子道,那是为了用帽子把鞋(邪)气罩住,可是你的店里帽少鞋多,罩不住!鞋帽商仿佛顿开茅塞,连说,老人家,您要早说,我不就多进帽子了吗?今晚我一定请您老吃饭!父亲此刻却鄙夷地走到一边,不再看老爷子一眼。萧大中和父亲耳语,章兄,怎么样?父亲道,他姑妄说之,咱姑妄听之,快问问老头要多少钱,赶紧打发了吧。萧大中说,人家可是三岔河口的王半仙!父亲道,管他是谁!于是萧大中问老爷子,谢谢您了,还要多少?老爷子道,本来应该要二十的,看你们虔诚,就减十块吧。萧大中立马喊伙计把大洋交给老爷子,老爷子接过来,并不道谢,招手叫了一辆胶皮,扬尘而去。
    
    回到钱庄,父亲十分别扭。萧大中说,章兄,这会儿你的脸色不好。父亲道,大中啊,咱这叫花钱买病啊!萧大中说,怎么会?父亲说,如果你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心里没有负担,知道了,就会嘀咕。萧大中说,章兄,你要是不租这个门脸,不是什么都没有?父亲道,这回我还非租不可!我要看看究竟行不行!萧大中说,章兄,你这是何苦啊?父亲道,古人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说干就干!父亲下了决心以后,就叫来鞋帽商做了交接,限鞋帽商三日之内把所有东西搬走。这边,父亲又叫来萧家兄弟一起为古玩店门脸起名字。萧大中说,这个好办,文渊阁、文苑阁,聚宝堂、百宝堂都行,反正就是个名号呗。父亲却不满意。说都太俗。萧北斗便说,要么叫草堂?佩玉草堂?
    
    这倒是别出心裁,不过有什么道理呢?父亲让萧北斗讲讲。萧北斗便说,古代文人常把自己的居室或书斋称为草堂,唐代大诗人杜甫,曾筑屋于浣花溪畔,世称浣溪草堂,后人又称之为杜甫草堂;白居易也著有《庐山草堂记》;清代大文人纪晓岚给自己的书斋起名叫阅微草堂,并撰《阅微草堂笔记》传之后世;咱叫佩玉草堂既不张扬,又蕴含古韵。萧大中说,这个“草”字绝妙!父亲连说,好,好,就这么定了!你们看什么时候开业合适?萧大中说,忙什么?心急喝不了热粥!你想想,墙壁要刷浆,门窗要油漆,架眼儿、柜台要新打,工商要登记,税务要打招呼,门前遛弯的巡警要请酒,事情多着呢!父亲道,巡警还要请?萧大中说,没错,连三不管三帮子都得请!父亲道,三帮子算哪棵葱?怎么还请他?
    
    帖子滚动如流水
    帖子滚动如流水啊
    九、
    
    年根底下,腊月二十九,古玩店竟在紧锣密鼓中开业了。在萧大中撺掇下父亲提前看了黄历,这天宜开业、宜出行、宜盖屋上梁,是好日子。不过,是在几方面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霸王硬上弓的。章家几乎竭泽而渔,钱庄那边周转真成问题了。父亲没辙,便找关系不错的钱庄拆借资金,佩玉草堂的架眼上的坛坛罐罐也有一半是萧大中家里的东西——这个门面总要撑起来吧?新刷了绿色油漆的门楼上方悬挂的黄褐色匾额,在彻骨的寒风中熠熠生辉,上面镌刻的石绿色“佩玉草堂”四个大字格外抢眼,落款为津门著名书法家王垿。一改商家通用的黑地金字招牌,倒是古色古香新颖典雅。牌匾两旁红灯高挂,随风摇曳,平添几分喜庆。
    
    开业那天,鞋帽商还来看热闹,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他远远地站在人堆里,对周围的人说,人家风水先生说这个门脸不适合干买卖,可章佩玉非干不可,诸位等着瞧好吧,兔子尾巴长不了!人们便一起嘬牙花子。真的不行吗?可是开业当天上午,父亲和萧北斗便迎来一位客户。此人五十开外,高挑个白净脸,通直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灰礼帽灰围脖,藏青色棉袍一尘不染,父亲断定这是个文化人。便上前拱手问候。来人并不说话,却打开手里的纸筒,倒出一幅轴画。萧北斗忙接过来展开细看,原来是黄宾虹的真品《东楼诗意图》,便说,先生品味不低!这里刚开业就得到您老信任!来人说,鄙人姓常,是北洋大学教授,是在《大公报》上看了广告才来的,朋友告诉我老板章佩玉口碑不错,而业务经理萧北斗更是行家里手。父亲和萧北斗连忙客气不止。大家正要细品名画,二叔来了。
    
    二叔把父亲拉到一边说,哥,你先停停,我跟你说句话。父亲说,干什么?这里正忙,你却不见人影?二叔说,你开古玩店为什么不跟我商量?父亲说,不是告诉过你吗?二叔说,我还没同意呢!父亲说,你不同意我也得开!二叔说,你别忘了,没有咱爸留下的钱庄支撑,你就开不了古玩店!父亲说,是,又怎样?二叔伸出手说,你更得给我钱花了!父亲不给,说,现在不比从前,哪有闲钱?再说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不能四六不通!二叔说,你要不给,我就让你的佩玉草堂过不了三天就关张!父亲说,越说越离谱,你还是章家的人么?怎么专干窝里反的事情啊?二叔说,你真不给?父亲说,真不给!二叔扭头便走。
    
    在二叔的逻辑里,我花的是祖上留下的钱,没花你章佩玉的,你说我窝里反我还就得窝里反,我不窝里反你们肯给钱吗?转头二叔就招来一群蓬头垢面、破衣拉花的要饭花子。这群要饭花子正四处找饭辙,见生意来了,屁颠屁颠跟着二叔走。他们来到佩玉草堂附近,藏在暗处,一个一个地出场,敲着牛胯骨,站在佩玉草堂门前念数来宝:打胯骨,走上前,不要别的只要钱;章佩玉,不给钱,明天就叫你玩儿完!开草堂,骗人钱,来世生女不生男;生女卖到窑子里,毁了闺女赔了钱!一下子引来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把个佩玉草堂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情况一般都出现在饭馆、餐厅,要饭花子主要是为了混口饭吃,给饭馆老板数说拜年话、吉利话,如果饭馆老板不赏饭,要饭花子便换了口气开骂。而佩玉草堂门前却没听见拜年话,上来就开骂。屋里父亲正和常先生品画,不觉一惊,忙让萧北斗出去看看。萧北斗见是一群花子,便耐住性子婉言相劝,好话说了一个溜够,眼看要饭花子说声后会有期走了,一转眼又换个人,仍旧打起牛胯骨开骂。萧北斗急得火烧眉毛,立马差人去叫萧大中,因为萧大中和黑道能说上话。开业第一天就有生意,本来是大喜,却来了搅局的,不想办法及时制止自己这个业务经理就太没面子,至于萧大中怎么摆平,随他去吧!
    这时父亲已经做出反应,带了一兜铜板走出来。萧北斗迎住父亲道,章兄,别急。父亲说,不就是要钱吗?萧北斗说,别急着给钱,等会大中。父亲说,客人在屋里等着呐!就对一个正要开骂的花子说,嗨,兄弟,你们的头儿来没来?花子说,干嘛?给钱怎么的?父亲说,没错!花子说,别骗人,我就是头,你给吧,给了我就走!父亲便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道,兄弟肯不肯留个名?这个花子从父亲手里一把抢过铜板道,我就叫个屁!转身便跑。父亲摇头长叹。萧北斗说,章兄,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便扶父亲进屋说话,刚进屋,门外又响起牛胯骨的呱哒声,父亲急忙出门去看,难道刚才那小子又回来了?却见换了新人,冲着父亲开口便骂,不给钱,不赏脸,生了孩子没屁眼!父亲道,别胡数了,拿去!便扔过几个铜板。
    
    这时藏在远处的花子们蜂拥而出,呼啦一下子就把父亲围住了,吵嚷要钱。于是顷刻间兜里铜板便散个一干二净。花子们还在喊叫,父亲还想说点什么,萧北斗不由分说便把父亲推进屋里,说,章兄,那是无底洞,你能有多少钱往里填?父亲说,那怎么办?萧北斗道,一会大中就来,咱商量着办。这时门外突然一阵鬼哭狼嚎,喊爹叫娘,乒乒乓乓的声音响成一团。父亲和萧北斗急忙走出门外,原来是三帮子带了一群人来,见面就打。只见佩玉草堂门前尘土飞扬,棍棒飞舞。要饭花子们抱头鼠窜。父亲大喊,住手!别打!哪有人听?这时见萧大中领着一个穿黑制服的巡警来了,三帮子发一声喊,爷们儿,打住了!
    
    
    这个帖子竟然无人光顾?
    来看看
    作者:无尽处  回复日期:2007-1-11  00:20:22  
        这小说题材不错,冷门项目。
        点击少不应该。
        提两个建议:一是和文友多交流一下。二是文章结构明快些,似乎少了些亮点的地方。例如古董鉴赏是很吸引眼球的情节,但萧北斗和萧大中鉴赏崔家的宝物,没什么特别称道的地方。另外,开头写得有点杂,不知道故事围绕着什么?
        再有文字有的地方该分段或短句的,否则看起来杂乱,大家可能就没兴趣了。
        不过这题材要改成电视剧,应该不错的。
        随口乱评,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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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好朋友光顾和指点!后边会注意。
    
    
    
    
    十、
    
    巡警来了,打架的人们便一窝蜂作鸟兽散。至于巡警怎么来的,有多大代价?三帮子怎么来的,等着要什么筹码?花子们会不会卷土重来找二叔要报酬?父亲一概不知。他是个古道热肠而又质朴单纯的人。他与那个时代几乎是格格不入的。他为此在商圈落了一个好名声,可也断送了自己。那天,他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屋里坐着贵客常教授。
    
    而屋里的常教授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氛围里,他把《东楼诗意图》立轴挂起来,站在远处观赏,然后来回踱步,接着再继续观赏,对门外发生的斗殴充耳不闻。此时他见父亲和萧北斗重新回到屋里,便蓦然驻足,说,章老板、北斗弟,捣乱的都走了?父亲说,都走了。常教授便指着墙上的立轴说,你们看出这幅画作的功力了么?父亲说,这得问北斗老弟。萧北斗便说,刚才心不静,没细看,请常教授赐教!
    
    常教授便重新凝视这幅画,良久,方说,这幅山水画可说是黄宾虹先生的得意作品,用墨老到精深,在浓墨、焦墨中施以重彩,让墨、彩互为对比,交相辉映,表现出浑厚华润、意境幽深的山川神貌,堪称精品佳作!
    
    萧北斗从常教授的点评看出他是真正的行家,行家之间若谦恭便是保守了,于是就说,黄先生不仅山水画苍浑清润,自成一家,而且还精于书法、诗文和篆刻。因此,他的画作可以说诗、书、画、印融会贯通,运用自如,相得益彰。常教授道,说得好,北斗弟果然在行!我喜欢字画是受父亲影响,父亲去世后没留下别的,就留下几幅字画,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黄宾虹的山水,兴奋时要欣赏,烦恼时也挂出来欣赏,以此平衡自己,陶冶自己,神游其间,自得其乐。萧北斗道,孔夫子说得好,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知者不如乐知者。大凡通过欣赏名人书画而拥抱祖国山水,感受超凡品味的人,定是学养高深的人。常教授突然长叹一声道,唉,这么好的画作我也要出手了!
    
    听了这话父亲和萧北斗都一愣,大学教授还有过不去的坎吗?父亲说,常教授有为难事?常教授道,是啊,否则我就不会跑古玩店了;当然跑古玩店也是跑那些信誉、口碑好的,相反就是请我,我也不会去。萧北斗问,常教授缺钱?常教授道,没错,现如今时局艰难,物价飞涨,钱不值钱,教授、教授,越教越瘦!父亲道,怎么会,教授算是高收入啊!常教授道,哪儿啊,不遇事还将就够吃,现在我儿子要娶亲,这就难办了。哦,原来如此。父亲恍然大悟,常教授赞赏半天黄宾虹的画作,原来是爱不释手,却又迫不得已。萧北斗却悟出常教授是想抬价,便说,您尽管开价,只要合理。行里人都明白,让你合理,就等于把上限封死了。常教授道,咱也别藏着掖着,五百现大洋。
    
    萧北斗长出一口气,暗想这价不高,教授终归是教授,有良知啊!便问,下决心了?常教授道,是啊!萧北斗便瞥向父亲。父亲沉默。他在盘算,这价虽不算多,比以往购买的字画还要便宜,但开佩玉草堂他只给了萧北斗两千周转金,一幅画就要占去四分之一,短时间卖不出去怎么办?而古玩行历来慢来慢走,没有短平快。压上半年、一年司空见惯,因此父亲不敢贸然应允。但他又不舍得放走这桩生意,因为这里有利润空间!
    
    萧北斗见父亲犹豫不决,便说,章兄,这样吧,这次我作主了,有了闪失我兜着!这等于是激将法,以父亲的为人怎么会让别人承担闪失?父亲便下了决心道,物有所值,事不宜迟,办交割吧!这时常教授却情绪激动起来,走近那幅画作,把脸贴上去,但很在行地只贴了一个边,难分难舍之情却已经溢于言表。萧北斗去后堂取钱,父亲便理解地对常教授说,三个月之内,你随时可以来赎;这几天,你也随时可以来观赏,好吗?常教授握住父亲的手道,章老板,善解人意啊!
    
    这是佩玉草堂开业第一天的业务,并且还是数额不小的业务。就在这天的晚上,父亲走了以后,萧北斗要关门打烊的时候,三帮子带着一群混混儿来了,吵吵嚷嚷挤了一屋子。萧北斗沉着地问,三兄弟,有事吗?三帮子道,当然,没事我上你这干嘛来?萧北斗见麻烦果然来了,便说,钱,对不对,只要别为难我,你说吧!三帮子道,怎么叫为难你呢?我们帮忙白帮啊?袁三爷给你帮忙你不还得送瓶子了吗?萧北斗道,那我就给你一个瓶子?三帮子道,我要那玩艺儿干嘛?能蒸着吃还是能煮着吃?我要钱!萧北斗问,多少?三帮子道,二百现大洋!萧北斗道,三兄弟,你讹我啊!三帮子道,这还多,我要是不及时赶到,你这店还不让人砸了,再说,我的弟兄还有受伤的呢!
    
    萧北斗心说,今天就承担一次责任吧,谁让我遇上呢!便答应三帮子,钱准给,而且一分钱不少,但要明天中午,在三不管东兴包子铺。三帮子道,嘛意思?萧北斗道,咱哥们一场,你怎么也得请我吃顿包子吧?三帮子道,这个好说,走了哥们,明天不见不散!一群人一窝蜂般走了。萧北斗看着他们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回屋拿起笤帚扫地,心里泛着别扭。他不知道此刻东兴钱庄那边也进来一群人,是那群花子。
    
    当时父亲还没走,心里那个气啊!可是一看这群花子几乎人人挂彩,有的鼻青脸肿,有的捂着脑袋,七嘴八舌乱说,听不清说了什么。父亲说,都住嘴,听我说,你们干嘛来?其中一个花子说,我们是章佩强叫来闹佩玉草堂的,现在挨打了,你看怎么办吧?父亲的脑袋又轰一声响,果然是章佩强作孽,没有家贼怎么能引来外鬼?父亲一阵眩晕,险些没有摔倒。他强打精神道,你们说怎么办?花子们说,拿钱!哥几个得买药!父亲道,你们拿了钱不怕再挨一顿揍吗?
    
    顶起来!
    十一、
    
    父亲嘴里是这么说的,却不是这么做的,最后每个花子给了十块大洋算了事。花子们骂骂咧咧走了,父亲强忍心头之恨回到家,躺在床上,从此再也没有起来。父亲病倒了。母亲听说了佩玉草堂开业第一天出现的所有事情以后,也深为二叔的行径所恼怒,但受过封建家庭教育的母亲,既说不出也做不出,到了还得给二叔留门,还得给二叔做饭吃。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看到母亲忙里忙外还在伺候二叔,更加窝火,病情进一步加剧了,连说话都不清楚了。如果是现在,知道是脑溢血、中风了,那时哪懂啊!母亲请了好几位中医把脉,都说父亲是急火攻心,开了不少中药,让父亲静养。父亲连喝了两个月汤药并不见好,就要母亲拿来纸笔,说要写遗嘱。母亲一下子就哭了。母亲说,咱还要好好活着,写那东西干嘛?
    
    可是父亲非写不可,于是按照父亲的要求,我找来了给东兴钱庄办事的周律师,由周律师执笔写了遗嘱,父亲在下面签了名字。父亲已经把不准毛笔,写出的字歪歪扭扭。母亲和周律师做为见证人也在下面签了字。遗嘱的内容是父亲死后家产要和二叔平分,东兴钱庄做为一份,佩玉草堂和金壶杯做为另一份,先由二叔选择(父亲的为人由此可见),如果金壶杯落到母亲手里,一定要世代相传,宁可卖房子也不要卖金壶杯。把遗嘱收好以后,父亲让我叫来了萧北斗,嘴里嗫嚅了半天说出两个字,拜师。可是,口齿不清谁都听不懂,父亲便给萧北斗作揖,萧北斗终于明白了,立即告诉我,二成啊,你爸让你向我拜师,你同意吗?我不假思索说,我崇拜北斗叔的才学,当然同意啊!母亲最理解父亲的心愿,说,二成,你现在就给北斗磕头吧!我二话不说朝北斗叔跪下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好像预感到自己时间不多了,才张罗写遗嘱,张罗让我拜师,两天后父亲就溘然长逝。全家人极其悲痛,东兴钱庄正任重道远,佩玉草堂才刚刚开张啊!上大学的哥哥大成从北京回来了,帮助母亲料理父亲的丧事,然后大成就和女朋友一起去美国了,走得很急,说是女朋友父亲在美国,要去继承遗产。这边二叔迫不及待提出分家产,果如父亲所料,二叔铁定了会走这一步!母亲对二叔说,佩强啊,你哥活着的时候撂话了,家产要分成两份,东兴钱庄算一份,佩玉草堂和金壶杯算一份,由你先挑。二叔道,我当然要钱庄,一堆坛坛罐罐我要它干嘛?母亲说,好吧,就听你的,不过钱庄你可要好好管,别让外人钻了空子。二叔虽然对金壶杯不屑一顾,但他知道家里有套金壶杯,于是酿成后患。
    
    母亲就是这么个人,心里老大不痛快,可外面儿什么都看不出来。母亲照例天天给二叔做饭、洗衣服,而二叔在外面有了烦事回到家还要摔摔打打。真是狗食啊!我同情母亲,就悄悄帮着母亲干活,把二叔的衣服偷偷洗了,母亲立即就发现了,说,二成啊,你怎么好赖不分呢?谁让你给他洗衣服?我说,我是想给您减点负担啊!母亲说,我上辈子欠他的,你们晚辈可没欠他的!母亲自己认命,却绝不让我帮忙。
    
    既然拜了师,我就每天下午下了课以后跑到佩玉草堂向北斗叔学艺。这样我就和秋月经常见面了,因为秋月经常下午下了课以后来帮北斗叔做卫生。我们俩免不了又要争争吵吵,而北斗叔确实很民主,他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既不劝阻也不干涉。而秋月只要干起活来便进入忘我境界,架眼儿上的坛坛罐罐在她手里,顷刻间便一尘不染,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北斗叔是个极其守信用的人,佩玉草堂的生意在平静中慢慢有了起色,北斗叔就每个月向母亲做一次汇报,顺便把所有的收入都拿过来,母亲听完汇报,再把钱分出三分之一给北斗叔。现在实际是北斗叔一个人在支撑佩玉草堂,但他从无怨言,没说过半句关于待遇的话。母亲有些不落忍,就说,北斗啊,从下个月起,给你分一半吧!
    
    北斗叔说,这是我和章兄生前的约定,如果改了,我怎么对得起章兄!他坚决不同意。母亲说,也好,那就存着,留给二成和秋月吧。母亲是认定我和秋月必然走到一起的。而秋月却绝不允许别人再提这件事。有一次母亲光顾佩玉草堂,见秋月跟着忙里忙外,而且也越加出挑得水灵窈窕,就说,闺女,什么时候考虑自己的大事啊,咱家里可是早给你存着钱呐。秋月说,伯母,别惦记着让我做您的儿媳妇,我没那福。母亲说,难道你看不上我家二成?秋月说,哪儿啊,是二成看不上我!母亲问,真的?秋月说,真的。
    
    母亲当真了,回家就对我说,二成,秋月那么好的闺女你看不上,难道你看上别人了?我说,妈,我们俩不是谁看不上谁,是总说不到一块。母亲说,秋月这么水灵的闺女,如果让别人娶走怎么办?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呐!我说,妈,我真跟您说不清,您别管我的事行不行?母亲很反感我这话,说,二成,这话可不对,哪个孩子的婚事不由家长作主啊?我说,您要疼我就别管我的事。母亲说,我非管不可!你二叔让我着急,你也让我着急!
    
    真是一语成谶。转天二叔领来一个女人,没把母亲气死。母亲还不知道,此时的二叔已经不可救药,他既对音乐厅、劝业场天外天、大天津剧院耳熟能详,又对老南市烟花巷的鸳鸯楼、柳月轩、小红门一类窑子了如指掌,于是,他从舞厅领回来一个交际花。这个女人看上去比二叔大,浓妆艳抹,盘着荷叶头,穿的旗袍开叉开到两胯,一走动就闪烁出里面的花裤衩。一见母亲的面还假惺惺用一方手帕赶紧捂住鼻子,好像别人多脏,她自己多干净。家里来了生人母亲不能不问,就说,佩强,这位姐姐是谁呀?二叔还没说话,这个女人先开口了,说,佩强,吹半天你们家就住这疙瘩小破院儿啊!
    
    谢谢赵启杰好朋友!
    
    
    谢谢凤尾琴好朋友!
    顶起来!
    十二、
    
    母亲向来看不惯不三不四的女人,又听出她是东北口音,就回敬说,这位姐姐是哈尔滨的还是沈阳的?看来你是住洋楼的,委屈你光顾寒舍了,在哪高就啊?二叔怕女人露馅就抢着说,哈哈,嫂子,人家是皮货商,东北、天津两边跑。母亲说,倒腾皮货的东北老客都是胡子拉茬男子汉,还没听说姑娘媳妇干这个,是不是生活所迫呀?二叔道,嫂子你打听去吧,陈美丽,有钱,大名鼎鼎!二叔当然知道母亲对他那个活动圈子一无所知,便顺嘴胡诌。陈美丽轻蔑道,不能老在外面站着,佩强领我各屋转转吧!母亲看出陈美丽很瞧不起章家,就说,你只看佩强那屋好了。二叔却说,不!挨个看!拽着陈美丽先进了母亲房间。
    
    母亲憋气,仍旧站在院子里。陈美丽进屋以后,闯入眼帘的都是古色古香的老家具。堂屋迎门是一套红木八仙桌子,一边一把红木椅。中堂挂着一幅寿星图,下面对称摆着两个青花瓷大瓶,里面插着鸡毛掸子。陈美丽撇了一下嘴。就进了里屋,就见带帐幔的雕花红木双人床,红木三开门大立柜,梳妆台、五斗橱、写字台、茶桌、扶手椅,清一色都是古旧的红木,陈美丽便问二叔,佩强,你嫂子屋里怎么都是不值钱的旧东西,还不快扔了,不堵心吗?二叔说,那都是我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谁敢扔?陈美丽见桌上座钟旁摆着的内画鼻烟壶不错,便顺手抓起来攥在手里,二叔陪着笑脸只当没看见。但他留心到了红木三开门大立柜上了锁,而以前他进过这屋,从没见锁过。
    
    陈美丽一出屋就被母亲发现手里拿了东西,但母亲碍着面子没直接问她,就拽住二叔低声说,这个女人怎么随便拿屋里的东西?二叔说,嫂子,那是人家看得起你,再说,一个鼻烟壶能值多少钱?嫂子说,佩强啊,那可是祖传,你知道值多少钱吗?二叔说,既然值钱,你为嘛不藏起来?母亲说,这不是胡搅吗?放在我自己的屋里难道还不能安全吗?二叔说,算了,算了,你什么时候变得斤斤计较起来了?倏忽之间,陈美丽蹩进了我哥大成的屋子。大成虽然去美国了,母亲却每天过来打扫,屋子没上锁。就听陈美丽啊的一声惊叫,二叔急忙跑过去,母亲怕她随便拿东西便也跟过去。只见陈美丽指着大成桌上的一台鎏金瑞士座钟道,妈哎,我们那疙瘩从没见过这玩艺儿!那台座钟是一个裸体美女怀抱着钟盘的造型座钟。陈美丽伸手去抚摸那美女的屁股,说,这个我得要!
    
    母亲一步跟了进来说,这是我儿子的东西,他不同意谁都不准动!二叔赶紧打个圆场说,嫂子,值不了多少钱的!母亲教训说,这是古玩,你们懂吗?你们俩算嘛关系?不明不白逮嘛要嘛,还有点规矩吗?二叔说,嫂子,我们认识半年了,过些日子就结婚,人家马上不就是咱章家的人了吗?陈美丽道,等啥结婚呀,你家章佩强早就把我睡了,我早就是你们章家人了!说着就动手搬那台座钟。母亲见陈美丽如此放肆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你给我放下!母亲一生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遇上这种女人还是头一次。陈美丽被吓了一跳,放下座钟扭头便跑,直奔二叔的房间。一进屋就哭闹起来,哎呀呀!我的妈呀!欺负人呐!花言巧语骗我呀!章佩强你该死呀!
    
    母亲气坏了,把二叔拽到自己屋里,问他,你们俩究竟到嘛程度了?能不能给她一笔钱把她打发了?二叔说,嫂子,不行,我们俩已经分不开了。母亲说,有嘛分不开的,我看她根本不像正经人,就是冲着钱来的,你现在不跟她分开,等她得了便宜会自动跟你分开,那时吃亏的可是你!二叔说,半年前,我跟别人玩钱,我赢了一千,可是那帮人说我作假,异口同声要倒罚我一千,限我两天把钱凑齐,不然就要我一条腿。没办法,我就找家里要,还记得吗?那天你给了我五百,哪够啊,我就想到了舞厅的陈美丽,我早就听说她认识警察局长,我把那五百给了陈美丽,求他平这件事,结果转天陈美丽就把事平了。嫂子,我欠人家陈美丽的呀!母亲听后,终于明白陈美丽原来是在舞厅混事的,也终于知道二叔已经脚踏黑社会边缘。母亲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二叔说,娶她。
    
    有个二叔,已经让章家丢尽了脸面,再娶进这么个素质不高的交际花?母亲坚决不同意。但碍于二叔在陈美丽手里有短,母亲就说,补偿她一部分钱,让她走,否则后患无穷。不想正说着陈美丽,陈美丽一步跨了进来,道,你们商量啥呐?想撵我?从警察局长到袁三爷我可是都认识!你们要规规矩矩娶我,咱啥也不说,否则,别怪我闹个天翻地覆!母亲说,陈美丽,你是看上佩强这个人呢还是看上章家有钱了?陈美丽道,我当然看上你们家有钱,这年头没钱行吗?再说了,我多漂亮啊,能找穷光蛋吗?真是厚颜无耻!母亲耐住性子说,现在我们家不比从前,只是一个空架子。陈美丽道,别瞒我,你这头的古玩店没钱,佩强那边可是一个大钱庄呀!母亲说,恐怕也撑不了多久。陈美丽道,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会说吉祥话呢?您盼着佩强倒闭咋的?
    
    母亲是个聪明人,看出陈美丽其实早已把自己和二叔拴在一起。要拆恐怕是拆不开了。晚上陈美丽借口要尝母亲做的饭,赖着不走。母亲哪有伺候她的心思,便等我下课回来打发我去包子铺买了四斤包子,只熬了一锅棒子面粥。那年月面铺里卖的黄棒子面都是撂白了的,泛着苦头,籼米也不新鲜,也苦,不过能买着就算不错,据说还是政府划片供应的,而穷人连发苦的棒子面也吃不饱!真正有钱的大户人家会想办法淘换高档米面,而我们家却很少。那天,陈美丽捏着鼻子喝两口粥,立马就撂筷了。晚上陈美丽在二叔屋里两个人搂着跳舞,不时传出浪笑。这边母亲跟我商量对策。我说,他们的事咱只当没看见,第一您不要管,第二您别生气。母亲说,佩强毕竟是咱章家的人呐!我说,家产都分了,您还顾忌什么章家不章家?母亲说,不顾忌哪行啊,你看这俩人没结婚就一块住了,让邻居怎么看咱章家?
    
    作者:乙未1  回复日期:2007-1-13  14:32:02  
        追国宝,纪实的作品。
    ========
    谢谢乙未兄光顾
    
    
    顶起来!
    十三、
    
    陈美丽一下子就在我们章家住下去了,母亲试探几次都没有走的意思。母亲便有点着急。想想二叔的行径,真让人不耻,可他目前还张口闭口喊母亲嫂子,就又让母亲心软。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母亲便让我叫来了萧大中。萧大中当然知道二叔的人品,气愤得什么都不想说。母亲说,大中啊,现在对佩强是推一把还是拉一把,我真犯难,我真怕佩强走了黑道啊!萧大中说,嫂子,您要这么说,那当然还是拉一把好,我倒是赞成把佩强的婚事促成了,他生活稳定了,也许今后会务点正业呢。母亲说,是啊,如果咱们不管他,他们就会一直同居下去,将来弄出孩子来,让我这当嫂子的老脸往哪搁?萧大中表态道,如果冲章佩强这个人,我躲得远远的;可冲嫂子您,我就听吆喝,让我干嘛都行。母亲说,那就请你操办佩强的婚事?萧大中道,没问题,我保证让他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母亲说,反正是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咱就最后帮他一回!
    
    母亲心里有数了,便对二叔交了底,催二叔抓紧和陈美丽摊牌。不想陈美丽向二叔提出天价彩礼:五条黄金!一是给东北老家的父亲盖房子,二是给老娘治病,三是给弟弟娶媳妇,四是给妹妹交学费,五是给自己留体己钱。二叔根本不知五条黄金是什么概念,以为唾手可得,便满口答应。转头就去东兴钱庄找经理去了。谁想钱庄业务经理道,这半年没嘛业务,贷出的款子也追不回来,已经入不敷出,往哪弄五条黄金去?这当头一棒把二叔打得不轻,可他根本不懂钱庄业务,他怎么知道究竟钱庄有没有钱?无奈之中,二叔转告了母亲。母亲对陈美丽很气愤,说,这彩礼也要太大了吧?她不是嫌章家穷吗?是不是她家更穷?
    
    母亲说的不过是气话,但二叔又如实转告陈美丽了。诸位看官,你们说,二叔这人浑不浑?陈美丽当然火冒三丈,她说,佩强,告你嫂子吧,我家就是穷,就是指望你章家帮我发财呢,现在我肚里已经怀了你章家的狗崽子,你说咋办,难道把警察局长叫来?
    
    事情正僵着,有一天,二叔突然领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说是叫做小诸葛,懂古玩,来看看二叔屋里几件青花瓷瓶值多少钱。两个人鬼鬼祟祟猫在屋里半天没出来。接着好几天过去也没见什么动静,二叔是否卖掉屋里的青花瓷瓶,不得而知。又过两天,二叔请母亲带陈美丽去劝业场选嫁妆。母亲不知二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问,谁出钱?二叔立马掏出二百大洋,说,行了吧,不够您就垫上,回来我再还您。看那样子蛮像那么回事。母亲没再多想,带着陈美丽出门了。坐上胶皮,陈美丽身上的脂粉味直呛得母亲作呕。母亲万万没想到,她们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撬开房门,潜进母亲的屋里。两个小时后,母亲带着陈美丽和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疲惫不堪返回家里。一进院母亲就觉得不对劲——别人的房门都锁着,偏偏自己的房门开着,再一看,锁头已经被砸断扔在地上。母亲立马明白了一半,招贼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抢进屋里,见大立柜已被撬开,再看藏在大立柜里的紫檀木箱,也被打开,而里面的国宝金壶杯早已不翼而飞。母亲一阵眩晕,摔倒在地。
    
    那天下午,我下课回来发现院里静悄悄的,母亲呢?往常这个时间母亲都忙碌在厨房,今天却不见人影。我来到母亲房间,没人。在纳罕中我二次来到母亲房间,刚刚发现母亲倒在门后,嘴唇紧闭,已经昏迷多时。我摸了母亲的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便把母亲轻轻抱上床,盖好被子。然后立马到佩玉草堂报信。现在佩玉草堂的业务经理萧北斗是我的师父,除了母亲和哥哥,他应该是我最亲近的人了。然后去找萧大中,他点子多,能办事。北斗叔立即提前打烊,带秋月来到我家,紧跟着萧大中也来到了。
    
    大家围着母亲,谁都没有出声。秋月兑了一杯水,用小勺试着喂到母亲嘴里。母亲竟然开口喝了。大家便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母亲睁开了眼睛。萧大中压低声音问,嫂子,嘛事把您急成这样?母亲一听,眼泪便滚落下来,说,大中啊,我们章家遭大难了!萧大中说,世上没有爬不上去的山,没有蹚不过去的河,您说说,遭了什么难?母亲说,我家那套金壶杯让人偷了!啊!这真是晴天霹雳,当时我和在场的萧家兄弟包括秋月都惊叫起来。怎么会?谁干的?我埋怨说,妈,您为嘛离开家,去陪那个浪女人买嫁妆?母亲说,是啊,我好糊涂啊!秋月说,别埋怨老人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着,恐怕人家早就盯上了。
    
    一直沉默的萧北斗问萧大中,你在官面(警察)里有朋友,能不能让他们帮着查查?萧大中说,不行。萧北斗问,为嘛不行?萧大中道,一来会闹得满城风雨,因为得登报纸、发通缉令;二来咱打点不起,花半天钱也未必能破案。萧北斗说,我看你那个警察朋友挺讲意气,让他私下来来?
    
    这时,我突然猛醒,定是二叔所为!他让母亲去陪陈美丽买嫁妆,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他这些天筹不到金条,正急得火烧眉毛,于是便铤而走险,向自家人下手了!我向大家说出了我的看法。母亲立即说,不可能!你二叔不会坏到这种程度,小诸葛倒是值得怀疑的。萧北斗道,小诸葛是古玩行的人,收入不少,做贼可能性不大。母亲说,反正佩强不可能偷。萧北斗道,怎么不可能?嫂子,您难道不知道是佩强招了一群花子大闹佩玉草堂吗?没有那一出还不至于让佩玉大哥病倒啊!萧大中说,现在没有证据,先别急着下结论,我赶紧去找那个警察朋友吧。萧北斗说,我也在古玩界拿耳朵摸摸。两人把秋月留下照顾母亲,相跟着走了。萧北斗临走关照母亲说,嫂子,您可千万不能动,至少躺两天,且缓呢!
    
    躺在床上的母亲还是想起床,秋月一把把母亲按住,说,伯母,您怎么不听话啊!母亲感动极了,抚摸着秋月的手说,闺女啊,来我家做儿媳吧!秋月不回答,却转过头喊我,二成,你去温一盆水来!那年月没有暖壶,我赶忙去厨房烧水,见稍稍温了就立马端了过来。只见秋月把毛巾浸在温水里,然后捞出来轻轻拧一下,抖开,凑过来给母亲擦脸,擦脖子,接着把毛巾在盆里淘一下,再给母亲擦手,最后给母亲洗脚。我看得心里热乎乎的却帮不上忙。都弄利索了,秋月说,伯母,这回您消消停停躺着,我和二成做饭去。母亲说,敢情好,你真是好闺女!一进厨房,秋月就对我说,来,搭下手,洗菜,麻利点!我说,干嘛这么着急呀?秋月说,一会我大中伯和警察就来了。我说,今晚就来?秋月说,我大中伯办事才麻利呢!
    
    顶起来!
    顶起来
    作者:踏雪寻没1  回复日期:2007-1-14  23:52:54  
        继续顶
        
        你好朋友
    
    
    作者:踏雪寻没1  回复日期:2007-1-14  23:56:48  
        无巧不成书。巧极了……
    =========
    问踏雪好,在天涯见面了!
    
    
    
    
    
    十四、
    
    那时候不是想吃嘛就有嘛,物资奇缺,像我们家这样条件还算不错的,一个月才配给半袋白面。那天晚上秋月说伯母病了,改善一下吧。就让我拿出白面,给母亲擀了面条,切得细细的,用小虾皮炝锅,做了面汤。又用炙炉烙了两张饼,接着炒了一个土豆丝,那时土豆是红皮的,口感很脆那种。最后切了一碟腌黄瓜咸菜条。而秋月和我则另蒸了半盆发苦的籼米饭。我和秋月对伺候二叔和陈美丽没有概念,就没搭理他们。只把饭菜给母亲端到屋里。刚才萧家兄弟来的时候,陈美丽见是生人,躲在屋里没出来。此刻对厨房探头探脑,又见是秋月做饭,没敢过来盛饭吃。我们已经吃完饭的时候,二叔夹着一个皮包,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院,陈美丽就叫起来,该死的你哪去了?饿死我了!二叔说,怎么回事?嫂子没管你饭?
    
    从二叔的神态,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我仍旧警觉地盯着他。只见他把皮包撂回屋里,就到厨房来看做了什么,见剩有一张白面饼,便喊叫起来,嫂子,你们做事太不挨着,见我不在家就偷着吃白面,平时让我吃苦籼米!我说,你嚷嘛?我妈病了,这是给她单独烙的饼。二叔说,我也病了,我长白癜风了!我不理他。我知道他有气,有气也活该,我更有气呢。二叔气哼哼地拉起陈美丽上街吃饭馆去了。这时,萧大中领着一个警察进了院子。这个警察也就四十出头,可是细高的个子驼着背。他跟萧大中进到母亲屋里,摘下大壳帽在手里拿着,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先把屋里家具扫视一遍,然后才开口说话,嫂子,失窃了?母亲微微欠了一下身体,秋月赶紧扶住母亲肩膀,母亲说,惊动你了。又对我说,二成,给你叔倒水。
    
    警察摆手说,甭客气,我姓石,叫我老石就行。大家都一愣。那年月谁敢喊警察老张老李老王?都是大爷、伯伯、叔叔地套近乎地叫。但这个石警察有点不一般,让大家刮目相看。我恭敬地递上水,萧大中则掏出老牌子恒大香烟,捏出一根递到石警察嘴上,石警察便不动声色用嘴唇夹住,在等待萧大中划火柴的时候,石警察耍了一个小把戏——通过嘴唇蠕动把香烟从这个嘴角过渡到那个嘴角,然后再过渡回来。直到萧大中给他点上。石警察猛吸一口烟,问母亲,国宝?母亲嗯了一声。石警察又问,金壶杯算国宝?萧大中说,没错。石警察摇头。秋月憋不住了,石叔,这可真是国宝,唐代金器是咱们国家金银器的巅峰之作,全是辉煌灿烂的大唐文化的具体见证,质料和工艺水平登峰造极,现在全国也不会剩下几套,随着时间推移会价值连城!
    
    石警察道,我不相信。秋月急了,说,石叔,你怎么这么无知?萧大中拦住秋月的话头道,秋月,别没礼貌,你石叔有疑问。石警察说,果真价值连城的话,你们为嘛不存到银行保险柜里去?起码也要在家里置办一个保险柜吧,当然,家里有保险柜也会引人注目,反而招贼。母亲说,是啊,大意了,没想到存银行啊。石警察说,你们家一屋子值钱家具,明摆着告诉小偷有家底,所以只要小偷来了就会贼不走空,会撬你的家具寻摸值钱东西。我说,家具值钱也是过错?石警察道,小兄弟,包子有肉不在褶,不少有钱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大家没话,摸不清石警察是怎样的思路。石警察又问,最近有生人来吗?母亲说,我家小叔子章佩强新领一个东北女人住在院里,还有前几天来了一个叫小诸葛的。
    
    石警察说,小诸葛不就是给古玩店跑合那个?萧大中道,没错。石警察摇摇头,道,砸断的门锁呢?我把几把坏锁都找来,交给石警察。他反复把玩,掂量,然后说,这个人不是惯偷。萧大中问,怎么见得?石警察道,惯偷开锁用铁丝拨,用钳子铰,而你这几个锁头硬是用斧子或榔头砸开的。大家感觉说得有点道理,便不约而同哦了一声。就听石警察又说,这个人是男的,岁数不大,超不过三十。萧大中又问,怎么见得?石警察道,你看,这锁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说明作案者很嫩,是个雏。我越听越感觉这个作案者就是可憎的二叔。石警察问,章佩强和这个东北女人是嘛关系?萧大中难以作答,就看母亲,母亲也一时无话,我实在忍不住,便脱口而出,姘居!
    
    石警察哦了一声,问,没打算结婚吗?我说,正筹备呐,钱不够。石警察道,你们家开钱庄还能没钱?母亲说,我们本来就小门小户,加上这半年多经营的不好,真没钱。石警察露出探案口气,一锤定音道,哈,想结婚而钱不够,就会想方设法;若人品不好就会不择手段;若人品恶劣更会兔子吃了窝边草;不用我说,你们该知道是谁干的了!我长出一口气,钦佩石警察的分析由浅入深,丝丝入扣。可不是吗,半年前二叔领一群叫花子大闹佩玉草堂,三帮子带人暴打叫花子,是石警察来解的围,他怎么会不知道二叔的人品?而兔子不吃窝边草是连混混儿都明白的道理,二叔连混混儿都不如!石警察继续说,可以断定,这套金器已经被小诸葛转手了!
    
    这个分析石破天惊,大家立即顿开茅塞。接着都陷入沉默,怎么办?怎么办?拨开浓雾看清了目标,却束手无策,无计可施,更让人难受。母亲说,他石叔,能不能追回?石警察说,难呐!大家面面相觑,继而长吁短叹。母亲眼泪滚滚而下,连说,佩玉啊,我对不起你,我没看好这个家呀!萧大中道,嫂子,别难过,咱接着想办法。他问石警察,能不能先把小诸葛拘起来?石警察说,没凭没据平白无故抓人,我还没干过。萧大中道,以你们警察局名义在全市发通缉令?石警察说,不行,那就打草惊蛇了,谁拿到金壶杯都会深藏不露了,就麻烦了!萧大中道,那我们怎么办?石警察道,不事声张,无所作为,静观;近期章佩强肯定会张罗结婚,说明他的计谋已经得逞,没人追这件事,古玩界也会觉得没风险,金壶杯就有可能继续转手,于是我们就能发现金壶杯行踪了!这个推测让大家眼前一亮,似乎看到希望,而秋月有些着急,说,如果金壶杯流出天津怎么办?
    
    作者:踏雪寻没1  回复日期:2007-1-16  1:49:49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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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很寂寞,谢谢踏雪支持
    
    
    
    
    作者:怀旧船长  回复日期:2007-1-16  14:52:54  
        问候
        支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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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船长好及夫人好!
    
    你看这个帖子多么冷清啊!
    
    
    作者:无尽处  回复日期:2007-1-16  21:48:04  
        网络终于好了,终于可以上来看文章了。问好!
    ==========
    问好无尽处,网络出毛病最讨厌,如果自己能修,还好。
    
    
    
    作者:玫瑰像蔷薇  回复日期:2007-1-17  00:48:21  
        
        
         好帖
        
         支持
        
        
         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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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玫瑰好朋友顶帖
    
    
    
    
    
    十五、
    
    石警察不慌不忙道,如果外流,只会流向北京,更远处可能性不大。萧大中道,我在北京有朋友倒腾古玩,要么我就来一趟?不过因为时局不好,北京的古玩都流向天津呐,所以这套金壶杯流向北京的可能性也不大。石警察道,先放放,静观几天。说完就走了。是不是石警察推诿呢?猜不透。而且大家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没过两天,二叔向母亲发出请求,请母亲帮他料理婚事。此时母亲已经看透二叔的卑劣本性,本想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但想到石警察的计划,就勉强给了二叔面子。然后就让我转告萧大中。选好良辰吉日,就在国民饭店摆了酒席。
    
    萧大中没有食言,穿了新绸衫充当婚礼主持人。国民饭店中型餐厅张灯结彩,乐池坐着十人小乐队,背景幕布上挂着大红双喜字,和“章佩强先生、陈美丽女士结婚典礼仪式”字样。出席二叔婚宴的除了章家,还有萧家兄弟和秋月,萧大中做为婚宴主持人拉来了石警察,二叔则请了小诸葛、贾六福等几个狐朋狗友,陈美丽则约了警察局长。石警察听说顶头上司警察局长会来,特意换了便装。餐厅六张桌子坐满了人,只差警察局长没露面。萧大中只能干等。此时已经入夏,餐厅里空气闷热,大家便烦躁地抽烟说话,餐厅里一片喧哗。这时警察局长珊珊而来,大家抬头看去,是个五十开外,留着板寸平头,穿着月白对襟绸衫的胖子,嘴里叼着翡翠烟嘴,手里摇着黑色折扇,像个大亨把头,不是萧大中介绍,谁也想不到他是警察局长。
    
    警察局长竟然来了!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二叔的几个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都吓得正襟危坐,想溜又不敢,在整个婚礼仪式中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就在二叔开始给大家斟酒的时候,警察局长说,慢着!他把面前的瓷酒杯拂到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酒杯,“啪”一声蹲在桌子上。只见这个酒杯古色古香,金光灿烂,成八角形,雕满花纹,当即母亲就认出,是那套金壶杯中的一个杯!母亲的心怦怦乱跳,差一点就惊叫出来,但她马上就冷静下来,拽过萧大中耳语道,告诉石警察,注意警察局长的酒杯!萧大中点头,忙转告石警察。这时,警察局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是当时天津普及率很高的《益世报》,喊道,美丽,你念念这段!
    
    陈美丽闻声立即走到警察局长身边,一屁股就坐在胖局长腿上。按照胖局长的指点陈美丽尖声念起来:要闻简报,津门惊现唐代稀世国宝金壶杯,实业家斥巨资欣然购下,未留姓名……警察局长道,别念了!他一只手搂住陈美丽,一只手举起那只金杯道,各位,我知道你们这里有古玩行的人,因此让你们见识见识!人们又是一阵骚动,有的人在议论新娘子怎么坐在警察局长腿上了?不给新郎官留面子?小诸葛对二叔耳语道,兄弟,你干脆扎地沟死了算了!有的人却对酒杯感兴趣,只盯着警察局长。就听石警察问,局长大人,古玩金器都不亮,你这个怎么闪闪发光?警察局长没认出石警察的真实身份,只顾夸耀,你怀疑是假的?告你吧,那是我擦的!
    
    石警察又问,大人,您怎么会有这么稀世珍贵的古玩呢?警察局长自斟一杯酒干掉,说,人家送的!石警察又问,谁送的?警察局长道,哈哈,这个不能说,人家让保密。警察局长突然有所醒悟,变脸道,嗨,你问这个干嘛?你是干嘛的?石警察赶紧向警察局长敬酒,说,多嘴多嘴,我爱好古玩。遮掩过去。
    
    旧社会的警察局长贪污受贿,贪赃枉法,司空见惯,谁知这个酒杯是人家赠送还是他索要的?看来靠问是问不出来的。石警察不再言语。直到酒席散了,警察局长把金杯揣进口袋坐汽车走了。石警察一直都沉默不语。在母亲的邀请下,萧家兄弟和石警察一起回到章家,商量对策。而此时二叔和陈美丽也回来了,他们一进屋就动手打将起来,二叔叫嚷被陈美丽戴了绿帽子,陈美丽则叫嚷就给你戴了,你敢咋的?直打得乒乒乓乓,喊爹骂娘。石警察要过去看看,说,别打出人命啊!母亲已经气得双手发抖,一把拉住石警察道,让他们打去,谁也不许过去劝架!这时二叔屋里传出陈美丽拉长声的哭嚎声,石警察才放心。
    
    大家便在哭嚎声的伴奏下,开始商量对策,都提出警察局长是个突破口。如果能撬开他的嘴,便能知道是谁买走了金壶杯。我说,即使打听出来,章家也没有能力买回来了。秋月说,这个实业家既然知道是稀世国宝,也肯定不会再出手了。母亲却很坚定,说,还是要千方百计把金壶杯买回来,否则我对佩玉的在天之灵怎么交代?萧大中道,嫂子,只要有了线索,我们哥俩都会帮您的!石警察拉回话题道,别忙着在表态,接着想办法;据说局长大人只服市长杜建时一个人,别的上司他都不放在眼里。萧北斗道,这样的官怎么能当得长久呢?石警察道,那是他的为人问题,咱就不管了,只说说谁能接近杜建时市长吧。萧大中道,这个恐怕更难了。石警察启发大家说,如果杜市长发话让他说出谁买走了稀世国宝,局长大人一准答应,甚至让他交出那个单独的金杯,他都会答应。
    
    萧北斗一向善于刨根问底,便说,警察局长为嘛只怕杜市长?石警察道,杜市长是蒋总裁的得意门生,老婆是宋美龄秘书,是宋美龄做媒一手撮合的。萧大中道,原来如此,恐怕在天津这块地界儿,还没有这么手眼通天的人。这时我猛然想起母校耀华中学我们年级有个叫杜建新的高材生,不知是不是杜市长的亲戚,何不接触一下呢?我说出了这个想法。萧北斗道,这种家庭的孩子嘴都很严,恐怕不会随便透露,再说,杜市长恐怕也不好接近。秋月道,爸,你怎么总说泄气话?我和二成一起去找杜建新好了!
    
    石警察道,你们对杜市长缺乏了解,他这个人和一般官僚不太一样,就说他的历史吧——他最早是东北讲武堂的学员,成为张学良的得力干将,接着以第一名的身份考进了蒋总裁的陆军学院,从此深得蒋总裁青睐,被派到美国陆军参谋大学进修,接着杜市长又一举考上加州大学法学系,拿了博士学位,蒋总裁怎能不喜欢?不仅如此,杜市长祖上的产业是天津杨村万全堂糕干,而杨村糕干的历史和天津城的历史一样悠久,乾隆当年下江南的时候,路过杨村,发现天下还有这么好吃的糕干,便一时兴起题写了“妇孺恩物”的牌匾。而杜市长在圈子里就被大家叫做“杨村糕干”。是个有人缘的糕干市长。
    
    作者:赵启杰  回复日期:2007-1-17  08:22:37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07年特别法》之规定,本庭现在宣判:判你快乐无期徒刑,剥夺郁闷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全部疾病烦恼,本判决为终审判决,不得上诉,立即执行,退庭! 审判长: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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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赵老弟光顾,同乐啊,写作就给人快乐,是不是
    
    
    
    作者:王鼎三  回复日期:2007-1-17  08:25:04  
        文学之路不好走,文人不好作,即如此,仍然有许多奋发攀登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努力写作,这也许就是文学一直繁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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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三兄所言极是,写作者自己精心构筑着虚幻的高楼大厦,且不问有没有人来居住
    
    顶起来!
    顶起来!
    顶起来
    十六、
    
    最后,定下来由我先接触杜建新,如果谈不拢再由秋月出面。这些天,母亲像中了病一样,口不离金壶杯,张口闭口都是对不住父亲,任我怎么劝也没用。我只能一遍遍表态,我会尽快去找杜建新。我把当时天津的知名报纸都买了,搜寻关于金壶杯的消息,《大公报》、《益世报》、《新星报》、《新生晚报》、《民生导报》、《民国日报》等等,都报道了津门惊现唐代稀世国宝金壶杯,却都隐去了那个实业家究竟姓甚名谁。我在家里选了一个上好的晚清鼻烟壶揣在兜里,准备做为给杜建新的见面礼。
    
    我在下课以后去找杜建新,可是好几次都没找到他,一下课他就被人接走,校门口有汽车等着。于是我请了一节课的假,提前守在他们教室门口等他,终于把他堵上了。杜建新是个戴眼镜的瘦高的文弱书生,见我挡住他的去路,便想从我身边绕过去,却并不对我说话。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就是杜建新吗?杜建新道,别挡道,我得走。我说,你晚走一会不行吗?我是请了一节课的假来等你的。杜建新道,什么事,快说。我凑近他耳朵问,你是不是杜市长亲戚?杜建新一愣,说,问这个干嘛?无可奉告!便扬长而去。嗨,这人哎!我可是牺牲了一节课的时间啊!我怕母亲烦恼,没把遭拒的情况告诉她,而直接去佩玉草堂告诉了秋月。
    
    秋月听说我无功而返,很为我的低能无奈。秋月说,明天我去,你陪我。秋月经萧北斗同意,从架眼上拿了一个哥窑的瓷瓶,装在书包里。转天下午,秋月也请了假,准时来到耀华中学。秋月所在的法翰中学离耀华不远,秋月坐胶皮车没用十分钟就到了。我等在耀华门口,在秋月从车上跳下来的瞬间,我突然心动了一下——我还从来没有认真看过秋月,此时我发现秋月是那么清爽可人,看那一身浅蓝色教会学校的校服,映衬着被齐耳短发簇拥的红润脸颊,微蹙的眉宇间全是倔强和自信。我正看得出神,秋月已经来到跟前,把一双闪亮的眸子直盯着我,说,看什么,不认识?我说,我看入迷了。秋月道,这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需要我时,我就好看,你不需要我时,就没劲!我说,没劲这俩字还记着呐?秋月道,对,记一辈子!
    
    这个厉害的秋月,让我无话。我刚领她走进校园,就被一个手里拎着铜铃的校董截住,他指着我问,你怎么不上课?我说,有事请假了。他又盯着秋月胸前的校徽问,你是法翰的,上耀华找谁?秋月道,找杜建新。校董问,找他干嘛?秋月道,家里事。校董见秋月表情坦然,说话流利,便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先别进去,还没下课。转身走了。我一下子看到了秋月的另一面:反应灵敏,老练沉着。这时,校董摇起铜铃,叮铃玲叮铃玲那熟悉的铃声响彻校园。我和秋月立即跑到杜建新的教室门口,一边一个把门守住。随着老师的出走,学生们相继一个个出来,我和秋月紧张地盯视着每一个人。可是都走完了,也没见杜建新,我急忙向教室里探了一下头,哦,原来杜建新一个人在写着什么。我对秋月做个手势。秋月便快步走进去,掏出瓷瓶悄然放在杜建新眼前,又轻轻往前一推。
    
    全神贯注的杜建新被吓了一跳,他猛然抬头,因为瓶子差一点碰着他的眼镜。他惊愕地问,干嘛?你是谁?秋月道,我是法翰中学萧秋月,听说你懂古玩,特拿来一个瓶子请你鉴定。杜建新疑惑地打量秋月,说,我在法翰中学没有熟人,你怎么知道我懂古玩?秋月煞有介事道,你不认识法翰的人,法翰的人却认识你;我跟同学打赌,如果杜建新不懂古玩,我就把这个瓷瓶摔了。杜建新道,我一向深居简出,怎么会有人知道我懂古玩?我在门外听着想笑,这个杜建新对我果断地拒之千里,而对女生却优柔寡断,被死死缠住。只听秋月说,只要你说这个瓷瓶不值钱,我立马摔了它!说着就举起瓷瓶。就见杜建新一把抓住秋月的手,夺过瓷瓶轻轻放在桌上,说,干嘛?暴殄天物?
    
    真正懂古玩的人,对好东西是过目不忘、爱不释手的。秋月看出杜建新是个行家里手,但她故意道,这个瓷瓶没嘛了不起,我们家多得是。杜建新道,你吹牛吧!秋月道,你不信?我爹在佩玉草堂当经理呢。杜建新道,那你也未必懂古玩。秋月道,我哪有时间学古玩啊,据说古玩行博大精深呐。杜建新道,告诉你吧,你这个瓶子是哥窑的,看透明的釉质,那铁丝一般的细纹,没错。秋月道,哥窑就值钱吗?杜建新道,那当然,哥窑是珍罕的宋代名瓷,听说过哥窑的故事吗?秋月道,没有。杜建新道,相传宋代在浙江龙泉县有章氏兄弟各烧一窑名瓷,都是大名鼎鼎,而哥哥的烧窑技艺比弟弟略胜一筹,故声誉好,卖钱多。为此,弟弟很是嫉恨,有一次趁哥哥没在窑场便暗中用冷水泼灌其窑,企图毁其产品。谁知哥哥回来开窑一看,满窑都是带有各种开片的美丽瓷器。从此哥哥更加声名大噪,哥窑也从此得名世代相传。
    
    秋月仿佛听得入神,却突然插嘴说,哥窑有三大特点。杜建新一愣,说,哦,你也懂哥窑?秋月道,一、铁骨胎,二、双开片,三、紫口铁足。杜建新道,你真懂啊?秋月道,你看这个瓶子,就是哥窑,这漂亮的开片多诱人喜爱,古玩行把片纹有两种纹路的哥窑叫“金丝铁线”,细密碎纹片的叫“百圾碎”或“鱼子纹”。杜建新道,你既然知道哥窑值钱,为嘛还摔?秋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懂古玩,但我想如果你懂,我就把它送你,如果你不懂,我就摔了它。杜建新道,咱俩素昧平生,你为嘛送我这么值钱的东西?秋月道,不论多好的东西,只是在懂行的人手里才是值钱的,送给你不是物归原主吗?杜建新道,我一向不无故收人礼品,你必定有事求我,说吧,嘛事?秋月道,我就是想见杜市长一面。杜建新道,他忙得很;你有嘛事?我在门外听得兴奋——这个杜建新终于着了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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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无尽处  回复日期:2007-1-18  12:09:22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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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无尽处好朋友!
    
    
    作者:龙七少爷  回复日期:2007-1-18  12:44:56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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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七少爷很久不见了!
    
    作者:踏雪寻没1  回复日期:2007-1-18  16:41:46  
        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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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踏雪兄,问好!
    
    十七、
    
    杜建新坚持要秋月说出究竟是什么事,才能帮忙。看来有希望。但秋月也想弄清楚杜建新的底牌,他究竟是杜市长的什么人?如果是近亲,这个忙就有可能帮上,而如果是搭不上话的远亲,跟他讲什么金壶杯不是瞎耽误工夫吗?于是,秋月道,我要办的事惊天动地,说出来会让你一惊,但首先你得告诉我,你是杜市长什么人。杜建新哈哈一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求人办事还要讲条件!秋月道,真的,我不跟你说笑话。
    
    哦?杜建新一双眼镜上下睃游,打量起秋月,只见得体的法翰校服勾勒出女孩子窈窕的腰身,纯净得如一泓秋水的眸子闪闪发亮,那自信的嘴唇微微上翘,暗想这个女生真是不同凡响,便说,我是杜市长最小的胞弟。秋月道,你和杜市长同住吗?杜建新道,没错。秋月又问,花园街七号?杜建新道,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秋月道,那里的岗哨里三层外三层,不是昭示大家了?
    
    于是,秋月便把金壶杯的丢失以及追踪情况告诉了杜建新,请求帮忙做两件事,一是找出金壶杯下落,二是从警察局长手里买回那个单独的金杯。杜建新沉思起来。这还真不是简单事啊。秋月见杜建新犹豫不决,便不由分说把哥窑瓷瓶塞到杜建新手里,杜建新红了脸推推让让,秋月道,无功才不受禄,你现在正在立大功呢!这时外面进来一个戴短沿草帽、穿对襟短布衫的小伙子,把嘴凑近杜建新的耳朵,问,小叔,该走了吧?我猜想这是便衣卫兵。
    
    杜建新把瓷瓶装进书包道,那我就笑纳了,咱走。又对秋月道,把你那个门外的朋友也带着吧。秋月噗哧一声笑了,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外有个朋友?杜建新道,他探头探脑半天了,而且昨天他就找我。说着三个人从教室里走出来,杜建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掌,道,嗨,你真该庆幸,没有萧秋月我是不会接待你的!
    
    我什么都没说,心想你杜建新如果仅仅因为喜欢漂亮女生,而给别人帮忙,那我连一个谢字也不会说。几个人一起坐上汽车。杜建新可能嫌挤,破例坐在前面,卫兵和我、秋月坐在后面。天气闷热,虽然开着车窗,依然让人喘不过气。但此时我和秋月紧紧贴在一起,一点没有感觉不适。我已经对秋月心服口服崇拜有加。而且,顷刻间青春的涌动在心中泛起,我悄悄抓起了秋月的一只手。秋月看上去无动于衷,既不激动也不拒绝,任我把那只柔软纤细的小手轻轻举起来放在嘴边亲吻。但她的小手滚烫滚烫,手心已经渗出汗来,想必此时秋月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只是碍于车里有旁人而故作镇静。
    
    花园街到了,这里是达官贵人集聚的地方。街形呈正圆,拱抱着街心花园,里面有假山,有长椅,有酒吧,栽满树木花草。汽车接近市长官邸的时候,站岗的哨兵立正敬礼,汽车便直接开进车库。我们一行三人从侧门进楼,司机和那个便衣也瞬间悄无踪影。我和秋月被安排在楼下前厅坐等,杜建新进去汇报情况。我扫视一眼前厅,至少三十平米的开间,中堂挂着一幅虎啸图,两侧是粗黑的颜体对联,虎啸图下面是一口一搂粗的卷缸,里面满是书画卷轴。但屋里的家具却全是欧式,金色的吊灯呈六枝开叉,富丽堂皇,而楼梯则在一角旋转上升,直指二楼。整个房间的风格是中西合璧。大约一刻钟的工夫,杜建新陪着一位贵妇人从侧门走出来。杜建新喊了一声萧秋月(他不会喊我)道,嗨,今晚大哥不在,有事请大嫂出面吧。哦,原来这就是给宋美龄做过秘书的杜夫人!只见她四十开外,一身暗灰色短袖旗袍,略显清瘦的体型,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漾着沉静微笑的脸庞没有脂粉,真是少见,完全是中学老师的气质。(因为不入俗流,杜夫人曾被一些官僚造谣为共党,导致蒋总裁派人来津调查,却原来,杜夫人没入任何党派,只是超凡拔俗而已。)
    
    我和秋月慌忙鞠躬致意,杜夫人伸手示意我们坐下,我们便轻轻坐在皮沙发上,那时的沙发都是用棕丝填充的,夏天坐上去凉丝丝的。杜夫人开门见山道,前几天报纸上关于津门惊现唐代稀世国宝金壶杯的消息我看到了,人家记者都为购买者保守了秘密,咱们再去打听,有点不守行规吧!我的心怦怦怦地急速跳了起来,下车伊始便吃闭门羹吗?我紧张地瞥向秋月,秋月看出我的慌乱,瞪我一眼,沉着地对杜夫人说,夫人您好,我们给您添麻烦了,可是不添这个麻烦不行啊,我们小门小户哪里承受得起呀,已经鸡飞狗跳,泰山压顶了!一位老人去世了,另一位老人也急病了!
    
    杜夫人接过来道,你们是想破案呢,还是想买回来?秋月道,哪里敢有破案的奢望?能买回来就谢天谢地了!那年月,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知道指望警察局破案是奢望,因为花在方方面面的打点,要远远大于丢失的钱财。而且,这种涉及财宝的案子警察局会闹得满城风雨,给章家带来说不尽的麻烦,遭抢遭劫遭绑票,都未可知。
    
    杜夫人微微一笑道,看起来,你们家的家底不小啊。秋月道,夫人过奖了,哪还有什么家底?这套金壶杯丢了,就把整个家底全丢了,要么这么全力以赴往回追呢!杜夫人又说,那你们没钱怎么能买回来呢?秋月听了这话急速瞥我一眼,我也会意了,是杜夫人有心帮忙了。秋月道,夫人,我们会变卖家产,孤注一掷。杜夫人陷入沉思,半天不言语。这时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父亲的遗愿,母亲的病,一齐涌上心头,按捺不住自己,冲着杜夫人便双腿跪了下去。杜夫人吓了一跳,立即把我扶起来,道,别急,别急,容我想想。她在前厅来回踱了起来。转而迅速走进侧门回到内室。大概是下了决心,打电话去了。
    
    一支烟的工夫,杜夫人回来了,把一个小纸条交到秋月手里,说,上面有购买者的名字;再有,警察局长手里那个金杯,要你们自己去商量怎么办。秋月道,这么说,局长大人同意出让金杯?杜夫人道,没错。秋月道,夫人,现在我们已经心里有底了。等一切办妥,我们会再到您府上拜谢!杜夫人道,不用再跑了,有什么事让建新捎话就行了;姑娘,你还在上学,却敢说敢闯的,是个人才啊!秋月道,哪里啊,杜建新才是高材生呐!一旁杜建新听得喜笑颜开,说,大嫂,今天我破天荒替你收了礼品。杜夫人道,建新,你怎么这么没分寸?你哥知道了不得跟你急呀?杜建新道,萧秋月,听见了吗?看来你们还得拿回去!杜夫人道,什么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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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我是老小白  回复日期:2007-1-19  17:54:04  
        小说《大风起兮云飞扬》凝聚了我十年心血!故事情节曲折跌宕、悬念迭起、惊心动魄;结局更是稀奇蹊跷、幽默有趣、啼笑皆非。喜爱读书的朋友!欢迎您读我写的小说。只要您指出小说结构上的错误,提出重大修改建议,叫我口服心服,我将邀请您到祖国的西藏一游,费用全包。以人格承诺,决不食言。
        小说网址http://www.readnovel.com/partlist/16911/
        也可在地址栏直接输入:小说:《大风起兮云飞扬》作者:我是老小白查找。作者邮箱:peifan282@sina.com QQ:41336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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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小白的信任,我一定去看你的帖子    
    
    
    
    作者:踏雪寻没1  回复日期:2007-1-19  19:11:47  
         好帖
            
             支持
    ==========
    谢谢踏雪好朋友,问好
    
    作者:白雪琴  回复日期:2007-1-19  23:22:40  
        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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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好朋友顶帖
    
    
    
    
    十八、
    
    一个平头百姓给一个堂堂大市长家里送个瓷瓶,不是太小看市长了么?秋月道,那是送过建新同学的一个哥窑瓷瓶,回头我们会给您送个像样礼品的。不想杜夫人却很懂古玩,立即说,哥窑可值钱,不行,建新也不能收,小小年纪就学会收礼了?你哥回来不又得训你?说着就把瓷瓶抓在手里,往秋月手里塞。秋月道,夫人,古玩行讲究馈赠,而一旦馈赠出去就没有再要回来的。杜夫人道,我们家男男女女都爱好古玩,看来也要遵循古玩行的规矩了,那就礼尚往来,回赠你们一幅字吧。说着就走过去把瓷瓶放在桌上,从中堂下面卷缸里拿出一个卷轴。秋月忙接在手里,说,夫人能打开看看吗?杜夫人道,当然可以。
    
    我和秋月两人把卷轴展开,见是一幅黑顿顿的四字颜体斗方,上书“中规中矩”,落款是“丁亥暮春际平”,下面一方大红钤印。我问,际平是谁啊?杜夫人道,建时字际平。我情不自禁啊了一声道,是杜市长墨宝!秋月道,太珍贵了,我们一定要把它挂在佩玉草堂!杜夫人接过来道,不,建时常给大家写字,却历来反对店铺张挂。秋月忙说,我们会尊重杜市长意愿,挂在家里,做为勉励。我想说,这幅字既是杜市长这个“杨村糕干”的家风,也应该成为所有商家的座右铭。(这幅字秋月一直保存到解放后,直至文革被搜出来,因此而倒霉。)
    
    从市长官邸出来,我和秋月坐了一辆胶皮车,快速返回家里。一路上我心情舒畅,感觉事情终于有了一点眉目,便一直兴奋地紧紧攥着秋月的手,秋月则听之任之,既不反对也不亲昵。而我此时已经深陷情网,不能自拔。秋月身上热乎乎的少女气息让我迷醉,她的修长柔软的手臂让我冥想。我现在非常希望跟秋月能够快些定亲。但我的性格天生木呐,导致我说不出情话,只对秋月说,都靠你了,秋月!刚才还不动声色的秋月,此时一扫温婉,冷冰冰道,你跟我套近乎是不是在利用我?我说,秋月,你怎么这样想啊?不是冤枉我吗?秋月微微一笑,把手抽了回去。我猜不透秋月究竟想什么,不知道她是否钟情于我。那年月年轻男女坐在一辆车上已经够开化的了,所以我也不敢造次。直到把秋月送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无话。
    
    拿着杜市长的卷轴回到家,一进门,发现崔家兄弟和萧北斗都在堂屋坐着,母亲在陪他们说话。我说,哎,稀客啊,你们怎么来了?没人回应。我这才看清,崔家兄弟俩正对母亲怒目而视呢。我说,妈,怎么了?崔家兄弟中大些的,似乎是哥哥,道,没见过你们这么不成器的,当初我们看你们章家讲信用,口碑好,才把祖传国宝押给你们,可章佩玉先生一去世,你们立马就把国宝看丢了,天底下有你们这么过日子的吗?我说,你们不是举家南迁了吗?你们怎么知道的?崔家弟弟道,连南方报纸都转载了,我们能不知道吗?我说,你们为这事专程从南方跑回来吗?崔家哥哥道,那还有假?我心里立时就咯噔一下子,这才是真正爱国宝的人啊!我说,你们不要怪罪我妈了,她年岁大了,是我们这些年轻的太大意。崔家弟弟道,你们知道这套国宝流出去是什么后果吗?我说,这还真不知道。崔家哥哥道,会成为古玩掮客来回倒手赚钱的工具,根本谈不上对国宝本身的爱惜、呵护了!
    
    一直沉默的萧北斗道,是啊,现在就已经散失了——至少警察局长手里就拿了一个金杯啊。母亲插话说,崔家兄弟啊,不用你们说,我已经后悔死了,我们现在正想办法往回追呢。崔家弟弟道,谈何容易,谁抓住一个赚钱的机会再撒手?母亲说,你们有好办法吗?崔家哥哥道,哪有什么好办法,否则我们也不这么着急了!母亲起身给崔家兄弟和萧北斗倒茶,说,这不,二成和秋月去杜市长家打探情况,刚回来。萧北斗呷了一口茶,说,我倒有个主意,不知章崔两家是不是都同意。崔家哥哥说,要是有道理,岂能不听?萧北斗道,你们两家在报纸上联名登一则广告,说那套金壶杯是赝品,立马就流通不起来了!
    
    崔家兄弟面面相觑,突然哈哈大笑,连说,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转而他们问母亲,伯母,您同意吗?母亲想了想说,只要能对追回金壶杯有用,怎么办都行啊。我插话说,只是这么一来,金壶杯就从此声名狼藉了。萧北斗道,说得对,这正是我们要的效果,此时我们再把它买回来,价格肯定还低。崔家哥哥道,没错,只要国宝能在你们手里,管它什么名声不名声!崔家弟弟道,给古玩盖棺定论,那可非得知名古玩店和古玩商。萧北斗道,就用佩玉草堂的名义,加上萧大中和我两个人。崔家兄弟道,萧大中、萧北斗这两个名字在天津卫如雷贯耳,可以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全都摩拳擦掌起来,仿佛突然拨开乌云看到了太阳。
    
    那则广告是这么写的:日前报纸热传的唐代金壶杯系精致赝品,现经古玩界名家萧大中和佩玉草堂业务经理萧北斗证实,该金壶杯出于南迁崔家,买家为章家。佩玉草堂和两萧曾亲手予以鉴定,确定为工艺考究、制作精致之赝品无疑。现章崔两家特做申明。落款是章崔两家签字和佩玉草堂、两萧的钤印。这是我和秋月一字一句反复推敲以后的文字作品。报纸选了当时天津普及率最高的《大公报》。送给报社以前,萧大中先跟报社古玩版熟人编辑通了话,信誓旦旦地告诉编辑,以我一生的名誉担保,此文属实,只管刊登就是。于是,转天就见报了。没想到,立即在一九四七年夏天的天津卫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作者:玫瑰像蔷薇  回复日期:2007-1-20  12:22:54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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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好朋友光顾!
    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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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踏雪寻没1  回复日期:2007-1-22  8:29:04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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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踏雪鼓励
    
    
    
    
    十九、
    
    首先是津门各报纸一片哗然,纷纷指责转手金壶杯的人,于是有消息灵通者打探出始作俑者是古玩掮客小诸葛,便把矛头直指小诸葛,展开口诛笔伐。社会各界纷纷投书报社做出回应,有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有吁请警察局介入的,还有人要求将金壶杯公开销毁,以免后患。此时便风传拿了一只金杯的警察局长恼羞成怒,先是诅咒赠送他金杯的实业家有眼无珠,不识真假,让本官把一只假货在怀里揣这么久;接着便大骂这个实业家企图偷天换日,竟敢以假货换取人情,要拿他是问。那个花了大钱的实业家本来是个“受害者”,此时百口难辩,便立即销声匿迹了。而祸根二叔则吓得紧闭院门,藏在屋里不敢露头。二叔本来从不看报,是陈美丽在外面听到了这个消息,回家告诉二叔,她是庆幸自己捷足先登,拿到了五根金条,而没想到敢惹事不敢搪事的二叔已然屁滚尿流,惶惶不可终日。
    
    小诸葛却不以为然,他对自己在古玩界多年摸爬滚打练出的眼力坚信不疑。但他也不敢吱声,对报纸上的一片骂声三缄其口。因为他自知也干了缺德事——他欺骗二叔说这套金壶杯只值五根金条,把二叔骗了个昏天黑地;他一转手就卖了二十五根金条,净赚二十根金条,够他小诸葛坐吃两辈子了。章佩强这个天下第一大傻瓜,让他哭去吧!但他对两萧出面作证百思不解,那是两个老江湖啊,怎么会不识真伪呢?团团迷雾让他眼花缭乱疑惑重重。礼拜天便戴上遮脸的墨镜独自来到三不管消遣。
    
    别看小诸葛有文化,他却最爱看高大楞表演摔跤,最爱听耿傻子一伙说“数大春”相声。他完全没注意到,此时有一个也戴墨镜的人在暗中跟着他。他东听听,西看看,站了两个多小时觉得累了,便蹩进说书场,坐在长板凳上听《包公案》。站在台上正绘声绘色的说书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方脸,高平头,大嘴叉,额头一层细汗,灰色长衫的领口腋窝湿成圈,一张小桌旁边放着一个三条腿支架的小圆鼓。小诸葛知道,此人便是名噪一时的蛤蟆刘。只见蛤蟆刘左手持鼓键,右手夹着铜简板,说到坎上便唱将起来,沙哑的嗓音浑厚苍凉。只把那故事说得曲折离奇,引人入胜,又在那高潮将临之际嘎然而止,伴着一声鼓响,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台下便走出一个老者端着小藤条箩筐向听众挨个敛钱。人们向箩筐里掷进铜子。碰上当兵的和地痞,老者便点头哈腰,嘴里还说,您甭给!
    
    遛饿了,小诸葛便进了一家膻气十足的羊肉馆,找了空座坐下,摘下墨镜,又戴上,他不想被人认出。便喊伙计来一碗羊汤俩火烧。话音未落,另一个戴墨镜的陌生人走了进来,悄然坐在小诸葛对面。小诸葛一愣,此人难道也怕被人认出吗?只听对方开口道,你现在这么趁钱,只喝羊汤吗?小诸葛吓了一跳,心里怦怦乱跳,道,敢问先生是谁?陌生人道,这个你甭问——喂,伙计!伙计应声而至,陌生人道,来一只小胎羊,两壶老白干。小诸葛一见势头不对,便站了起来,道,先生且坐,我还有个朋友在外面。陌生人一把抓住小诸葛的胳膊,把他按坐在凳子上,道,想走?你走了,一会谁结账?
    
    小诸葛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身强作镇静,两腿已经开始打颤。伙计把热气腾腾的小胎羊端上桌,两壶老白干分放在两人眼前。小诸葛一动也不敢动。陌生人边给小诸葛斟酒,边说,看着干嘛,吃,吃,小胎羊这东西壮阳,吃完咱就去鸳鸯楼,找漂亮姐泻火去。小诸葛一声不吭,透过墨镜镜片紧盯着陌生人。陌生人举杯,强行与小诸葛碰杯,道,你要不喝,可别怪我灌你!小诸葛强打精神喝下酒,问,爷们,你究竟是谁?陌生人道,要想知道我是谁,你先告诉我,你这次赚了多少钱?小诸葛道,道上人没有问这个的。陌生人道,你哪里知道,我如果绑了你,你不掏三十根金条,我是不会答应的。说着掏出一只黑糊糊的手枪,在小诸葛面前晃了一晃,又收起来。小诸葛吓得心惊肉跳,但他不甘认输,便说,爷们,我可跟袁三爷喝过酒,只要我找他言一声——陌生人道,说这话你晚了三春了,我已经跟袁三爷说定了,三十根金条有他一半,你说说,袁三爷会向着谁?
    
    小诸葛彻底泄气了。心想今天算碰上硬茬了。但他还心存侥幸,便撒谎说,只卖了十根金条。陌生人道,裴老板可说是三十根!小诸葛心里咯噔一下子,裴老板?他问,裴老板亲口说的?陌生人道,没错,你骗了人家,人家要找你打官司索赔呢!小诸葛终于被诈出底牌,连说,天地良心,只卖了二十五根,如果裴老板索赔三十根,那可是睁眼说瞎话呀!陌生人道,哈哈,你没有睁眼说瞎话吗?你怎么还说只卖十根呢?小诸葛道,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陌生人又问,你给了章佩强多少根?小诸葛道,五根。现在他已经不敢撒谎了。可是陌生人根本不信,说,就凭你小诸葛,会不骗章佩强那个大傻瓜?小诸葛道,这是真的!
    
    陌生人不再说话,闷头喝酒吃肉。小诸葛也陪着小心轻轻呷酒。陌生人突然说,明天,你要把你赚的黑钱如数还给章佩强的嫂子。小诸葛道,为嘛不给章佩强本人?陌生人道,是章佩强撬门偷了嫂子的金壶杯!小诸葛如冷水浇头方才清醒,便骂,妈的!又问,裴老板那边怎么办?陌生人道,那边有我呢。小诸葛又问,先生究竟是谁?陌生人道,你送了钱以后,咱俩继续坐这喝酒,那时我会告诉你。
    
    顶起来
    作者:龙七少爷  回复日期:2007-1-22  12:36:45  
        少爷骑马挟酒与君同饮,
        写的不错.
    ============
    
    写龙七少爷,和你比还差距很大
    
    作者:踏雪寻没1  回复日期:2007-1-22  20:17:20  
        继续加油
    ============
    谢谢踏雪兄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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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岗哨看我穿着耀华的校服,不像蒙世的,便在门亭里摁了传唤铃,一会就从楼里出来一个中年女佣人,上次来杜市长家和她见过。她一见是我便对岗哨说,是建新的同学,耀华的。岗哨便摆一下手算是放行了。一边往楼里走,佣人一边问我,你是找建新吗?怎么没和他预约?我说,我想找杜夫人。佣人哦了一声道,急吗?我说,很急!佣人道,恐怕不行。我一听就心里咯噔一下子,我可是都急得火烧眉毛了啊!我问,杜夫人在干嘛?佣人道,在会客,夫人会客最忌讳打扰。我问,都是哪些人?佣人道,好像都是官太太。是啊,这可怎么办?我问,只能等,对不对?佣人道,没错,我们下人都不敢破了夫人的规矩。说着,领我走进一间耳房,没进前厅。
    
    应该说,我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知道场面上的进退,但那时我毕竟是个十六、七的高中生,很容易冲动。我想起秋月现在正凶吉未卜,便不顾一切冲向前厅,一进门就直奔杜夫人而去。一个不速之客蓦然闯入,自然是让大家都愣住了。杜夫人刚说,你是谁,想干嘛?我不由分说冲着杜夫人扑嗵一声就双腿跪了下去。这时杜夫人已经认出是我,急忙把我扶起来,说,你不是章二成吗?嘛事?怎么了?我说,夫人,求求你,快救救秋月吧!杜夫人道,秋月怎么了?我说,我们去警察局换那个金杯,秋月被警察局长扣住了。杜夫人一听就说,这个老色鬼,老毛病又犯了,怎么教训也没长进!便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本子查号码,接着,一个电话打过去。只听杜夫人对着话筒道,我是杜府,你马上把你们局长叫来!
    
    我知道,对方肯定是那个眼镜。对于他们而言,杜府两个字还不是如雷贯耳吗?很快,警察局长来听电话了,杜夫人道,老鬼,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动秋月姑娘一根汗毛,看我不让建时撤了你!马上放人!警察局长是怎么回答的,我听不到,但我猜想一定是唯唯喏喏,啊啊是是一类,因为杜夫人已经气哼哼地啪一声撂了电话。我说,谢谢夫人了!就又要下跪。杜夫人一把拉住我道,小伙子,怎么膝盖这么软啊?我说,您是我的大恩人,我没有别的办法感谢啊!杜夫人似乎看出点眉目,问我,你们定亲了?我不假思索说,是。杜夫人道,怪不得呢。我又说,我代表我们一家子谢谢夫人的大恩大德!杜夫人道,别婆婆妈妈的,快去接人吧。
    
    我出了市长官邸,立马坐上胶皮车,向警察局飞奔。到了警察局门口,被门卫截住,我说,你没看见我刚从这出去?是局长大人让我办事的。说着,我顺手把一块大洋塞到门卫手里,然后转身我就往里跑,门卫便没再拦我。我一口气冲上楼,跑到局长室,打开门,我便一下子愣住了——见秋月正低着头蹲在墙角,双手紧紧护住前胸。而警察局长则没在屋里。我关上门,凑近秋月,蹲下身低声说,秋月,我是二成!秋月仍旧不抬头,却发出抽泣声,我心里顷刻间便酸到底了,眼泪就要涌出来,我说,秋月,为了金壶杯,让你受委屈了!秋月抬起头一下子就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这时我才看清,秋月的上衣,包括里面的肚兜,都已经撕得稀烂,秋月的脸上也有被打的紫手印。但秋月的手里却紧紧攥着那个金杯。
    
    我完全明白了,这个人面兽心的老鬼!我抱着浑身颤抖的秋月说,秋月,咱不哭了,咱立马离开这个鬼门关!秋月无力地嗯了一声。我不由分说便把自己校服脱下来,给秋月穿上。扶着秋月走出警察局长办公室。下楼梯的时候秋月两腿无力差点摔倒,我干脆背起秋月,一溜歪斜地下了楼。等坐上胶皮车以后,我顾不上风化不风化了,就把秋月抱在怀里。我把嘴唇贴向秋月的额头,发现滚烫滚烫的,秋月的全身也仍在微微颤抖。她肯定一直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恶梦里。我对天诅咒,害人的人,你们不得好死啊!秋月的手把我搂得紧紧的。到了秋月家以后,我把她扶进屋,给她烧了热水洗脸。秋月的母亲去世得早,这些年来,一直和萧北斗两个人生活,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秋月紧紧依偎着我说,二成,你说实话,我如果被人糟蹋了,你还会要我吗?我轻擦着秋月红肿的脸颊说,说,当然要,这还用问吗?秋月唉了一声道,二成,我没让那老鬼得手,我是囫囵的!
    
    这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激动地说,真的?秋月道,真的。我情不自禁说,秋月,你真是奇女子,咱们定亲吧!秋月说,再等等,我想明年考完大学再说。我说,你是不是对嫁到章家还犹豫不决呐?秋月说,不是,我怕分心。我说,你为我们章家做的贡献和牺牲太大了,我唯有把你娶进门,让你到章家当家,我心里才好受些。秋月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不能强人所难是不是?我无言以对,说,随你吧!秋月精神好了一些,说,你把床上那个樟木箱子打开,里面有我的内衣。我便去打那木箱,木箱盖子很沉,我拼全力才勉强打开,拿出秋月平时穿的红肚兜,和碎花小褂。摸着当时少女的日常衣物,我的心里又滚过热浪。秋月道,劳驾你到外屋去,我要换衣服。我连忙撩开布帘走到外屋。秋月借机用热毛巾快速擦了身上,换上衣服。说,进来吧!
    
    我蹩进屋里,此时觉得应该为秋月做点嘛。于是,我说,你要是不忌讳,我就替你洗洗脚吧!秋月道,这有嘛可忌讳的?我说,你还是少女嘛!秋月不客气地坐在凳子上,脱了鞋和袜子,说,来吧!我像得了圣旨一样,赶紧把脸盆端过来,兑好热水,把秋月一双修长秀气的脚丫抓过来按在水里。这双脚丫柔软温润,攥在手里的一瞬间,我仿佛突然进入梦境,一下子忘光了一天来的所有屈辱,脑袋里只回响着一个声音,秋月、秋月、秋月!我想所有的少男少女恐怕都难逃要人命的这一关!此时秋月用手把脸紧紧地捂住了。我问,秋月,你不舒服吗?秋月沉吟了一会,说,二成,我现在心跳得厉害。我说,你不舒服了?秋月说,不是。我说,那又为嘛呢?秋月说,我说不清,反正心里乱乱的。我猜出她此时跟我一样,在极度激动中,便故意问她,我搂着你的时候,也没这样啊?秋月说,别刨根问底了,讨厌不讨厌?
    
    二十一、
    
    岗哨看我穿着耀华的校服,不像蒙世的,便在门亭里摁了传唤铃,一会就从楼里出来一个中年女佣人,上次来杜市长家和她见过。她一见是我便对岗哨说,是建新的同学,耀华的。岗哨便摆一下手算是放行了。一边往楼里走,佣人一边问我,你是找建新吗?怎么没和他预约?我说,我想找杜夫人。佣人哦了一声道,急吗?我说,很急!佣人道,恐怕不行。我一听就心里咯噔一下子,我可是都急得火烧眉毛了啊!我问,杜夫人在干嘛?佣人道,在会客,夫人会客最忌讳打扰。我问,都是哪些人?佣人道,好像都是官太太。是啊,这可怎么办?我问,只能等,对不对?佣人道,没错,我们下人都不敢破了夫人的规矩。说着,领我走进一间耳房,没进前厅。
    
    应该说,我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知道场面上的进退,但那时我毕竟是个十六、七的高中生,很容易冲动。我想起秋月现在正凶吉未卜,便不顾一切冲向前厅,一进门就直奔杜夫人而去。一个不速之客蓦然闯入,自然是让大家都愣住了。杜夫人刚说,你是谁,想干嘛?我不由分说冲着杜夫人扑嗵一声就双腿跪了下去。这时杜夫人已经认出是我,急忙把我扶起来,说,你不是章二成吗?嘛事?怎么了?我说,夫人,求求你,快救救秋月吧!杜夫人道,秋月怎么了?我说,我们去警察局换那个金杯,秋月被警察局长扣住了。杜夫人一听就说,这个老色鬼,老毛病又犯了,怎么教训也没长进!便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本子查号码,接着,一个电话打过去。只听杜夫人对着话筒道,我是杜府,你马上把你们局长叫来!
    
    我知道,对方肯定是那个眼镜。对于他们而言,杜府两个字还不是如雷贯耳吗?很快,警察局长来听电话了,杜夫人道,老鬼,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动秋月姑娘一根汗毛,看我不让建时撤了你!马上放人!警察局长是怎么回答的,我听不到,但我猜想一定是唯唯喏喏,啊啊是是一类,因为杜夫人已经气哼哼地啪一声撂了电话。我说,谢谢夫人了!就又要下跪。杜夫人一把拉住我道,小伙子,怎么膝盖这么软啊?我说,您是我的大恩人,我没有别的办法感谢啊!杜夫人似乎看出点眉目,问我,你们定亲了?我不假思索说,是。杜夫人道,怪不得呢。我又说,我代表我们一家子谢谢夫人的大恩大德!杜夫人道,别婆婆妈妈的,快去接人吧。
    
    我出了市长官邸,立马坐上胶皮车,向警察局飞奔。到了警察局门口,被门卫截住,我说,你没看见我刚从这出去?是局长大人让我办事的。说着,我顺手把一块大洋塞到门卫手里,然后转身我就往里跑,门卫便没再拦我。我一口气冲上楼,跑到局长室,打开门,我便一下子愣住了——见秋月正低着头蹲在墙角,双手紧紧护住前胸。而警察局长则没在屋里。我关上门,凑近秋月,蹲下身低声说,秋月,我是二成!秋月仍旧不抬头,却发出抽泣声,我心里顷刻间便酸到底了,眼泪就要涌出来,我说,秋月,为了金壶杯,让你受委屈了!秋月抬起头一下子就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这时我才看清,秋月的上衣,包括里面的肚兜,都已经撕得稀烂,秋月的脸上也有被打的紫手印。但秋月的手里却紧紧攥着那个金杯。
    
    我完全明白了,这个人面兽心的老鬼!我抱着浑身颤抖的秋月说,秋月,咱不哭了,咱立马离开这个鬼门关!秋月无力地嗯了一声。我不由分说便把自己校服脱下来,给秋月穿上。扶着秋月走出警察局长办公室。下楼梯的时候秋月两腿无力差点摔倒,我干脆背起秋月,一溜歪斜地下了楼。等坐上胶皮车以后,我顾不上风化不风化了,就把秋月抱在怀里。我把嘴唇贴向秋月的额头,发现滚烫滚烫的,秋月的全身也仍在微微颤抖。她肯定一直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恶梦里。我对天诅咒,害人的人,你们不得好死啊!秋月的手把我搂得紧紧的。到了秋月家以后,我把她扶进屋,给她烧了热水洗脸。秋月的母亲去世得早,这些年来,一直和萧北斗两个人生活,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秋月紧紧依偎着我说,二成,你说实话,我如果被人糟蹋了,你还会要我吗?我轻擦着秋月红肿的脸颊说,说,当然要,这还用问吗?秋月唉了一声道,二成,我没让那老鬼得手,我是囫囵的!
    
    这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激动地说,真的?秋月道,真的。我情不自禁说,秋月,你真是奇女子,咱们定亲吧!秋月说,再等等,我想明年考完大学再说。我说,你是不是对嫁到章家还犹豫不决呐?秋月说,不是,我怕分心。我说,你为我们章家做的贡献和牺牲太大了,我唯有把你娶进门,让你到章家当家,我心里才好受些。秋月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不能强人所难是不是?我无言以对,说,随你吧!秋月精神好了一些,说,你把床上那个樟木箱子打开,里面有我的内衣。我便去打那木箱,木箱盖子很沉,我拼全力才勉强打开,拿出秋月平时穿的红肚兜,和碎花小褂。摸着当时少女的日常衣物,我的心里又滚过热浪。秋月道,劳驾你到外屋去,我要换衣服。我连忙撩开布帘走到外屋。秋月借机用热毛巾快速擦了身上,换上衣服。说,进来吧!
    
    我蹩进屋里,此时觉得应该为秋月做点嘛。于是,我说,你要是不忌讳,我就替你洗洗脚吧!秋月道,这有嘛可忌讳的?我说,你还是少女嘛!秋月不客气地坐在凳子上,脱了鞋和袜子,说,来吧!我像得了圣旨一样,赶紧把脸盆端过来,兑好热水,把秋月一双修长秀气的脚丫抓过来按在水里。这双脚丫柔软温润,攥在手里的一瞬间,我仿佛突然进入梦境,一下子忘光了一天来的所有屈辱,脑袋里只回响着一个声音,秋月、秋月、秋月!我想所有的少男少女恐怕都难逃要人命的这一关!此时秋月用手把脸紧紧地捂住了。我问,秋月,你不舒服吗?秋月沉吟了一会,说,二成,我现在心跳得厉害。我说,你不舒服了?秋月说,不是。我说,那又为嘛呢?秋月说,我说不清,反正心里乱乱的。我猜出她此时跟我一样,在极度激动中,便故意问她,我搂着你的时候,也没这样啊?秋月说,别刨根问底了,讨厌不讨厌?
    
    作者:就此时登陆  回复日期:2007-1-24  13:07:41  
        题材有点兴趣,先看看
        收了;
    ================
    谢谢登陆朋友光顾
    
    
    
    作者:龙七少爷  回复日期:2007-1-24  13:10:27  
        写的就是好,少爷前来学习.
    ===============
    问龙七少爷好,常来常往啊
    
    
    
    顶起来
    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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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我和秋月商量,是不是过两天等她再恢复一些,再一起去找裴老板?秋月说,不,事不宜迟,谁知裴老板那边会有嘛变化?于是约好转天就去。我说,那不又要耽误你的功课吗?秋月说,我已经预习过了,都会了。我说,那你可得为我补课呢!秋月说,想得美,不管!
    
    天黑以后我回到家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母亲讲了一遍,拿出了那个金杯,此时发现,因为质料发软,金杯已经有些变形,母亲立马将金杯藏了起来。说,为了金壶杯真让秋月受委屈了,咱家拿嘛补偿人家啊!我说,是啊,真让人不落忍。母亲说,只有快些定亲,让秋月过来当家才好,咱家的条件终归比她家强一些。我说,那是不可能的,秋月还要考大学呢。母亲说,定亲并不影响上大学啊!我说,反正秋月不同意。母亲说,上次秋月怎么说是你不同意呢?我说,开始是我,后来就是她了。母亲说,你同意就好;秋月是女孩子,不会大张旗鼓承认她早就同意,但我看出来秋月是喜欢你的。我说,谁知道呢。
    
    秋月从来没有表露一定要嫁给我,总是刚一近乎,她就拉开距离。这些天秋月对追踪金壶杯所表现出的大智大勇,似乎可以说明秋月对章家一往情深。但从秋月素来的人品来看,如果换一个人家,只要值得她去拼争,她也会义无反顾。这是秋月的特别可贵之处,也是让我心里不踏实之处。
    
    我留恋秋月在胶皮车上和我紧紧拥抱的情景,但那是不是任何一个女孩子在受了委屈之后都会做出的姿态呢?我还真没把握。可是,事到如今,我却是真正离不开秋月了。我只盼时间快些过去,让我和秋月快些见面。夜里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眼前都是秋月的面容,她的齐耳短发,她的明亮的眸子,她那被撕碎了的上衣和脸上被打肿的紫手印,她依偎在我怀里时那温热的身体。我突然醒悟了,却原来,秋月不愿意过早定亲,就是害怕出现这种折磨,从而影响读书,不是吗?秋月啊,你真是个精灵!
    
    早晨,秋月来敲我的窗棂的时候,我才刚刚睡去。爬起床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我便从水缸里舀出冷水冲头,秋月帮我扒着衣领说,二成,你真贪睡。我反唇相讥说,难道你不睡?秋月道,这么大的事紧逼着,能睡得着吗?我无话。想必她也一宿没睡!我是因为想她而睡不着,她却是因为想裴老板的事而睡不着。差别真大!等我擦干了脑袋,洗漱完毕,喝着早粥的时候,秋月问,你想没想如果找不到裴老板应该怎么办?我一下愣住了,我坦白说,没想。秋月道,笨猪。我说,裴老板不会躲起来吧?秋月道,那可说不定,万一警察局长找他的麻烦呢?我说,这就怪裴老板了,谁让他送礼送错人呢!秋月道,裴老板只怕是有求于警察局长啊。我说,谁知道呢。我三下五除二喝完粥,告诉母亲耐心等待小诸葛,就和秋月出门了。
    
    按照石警察的指示,我们来到马场道裴老板的家。这是一处英租界内的灰砖红瓦的尖顶小楼,被一道不高的灰砖院墙包围着,门廊上爬满青藤。我轻轻摁了门铃。好一会,才出来一个人,打开铁门上的透视窗,露出半拉脑袋,看看我和秋月,问,找谁?我说,找裴老板。来人说,裴老板已经搬家了。啊?真让秋月说中了!我问,您知道搬哪儿去了?来人说,不知道。便把透视窗关上了。我和秋月面面相觑。怎么办?我问秋月。秋月道,走,找石警察去。我说,还得去警察局那个鬼门关吗?秋月道,你真是笨猪,这个时间石警察怎么会在警察局里待着?我说,如果石警察在各条街道遛弯,你怎么找他?秋月道,石警察肯定在三不管羊肉馆坐等小诸葛呐。
    
    这个思路正确,我怎么就忽略了呢?我说,那咱们走!我们俩坐上胶皮车直奔南市三不管而去。到了三不管羊肉馆,果然看见石警察坐在一个角落里。因为没到吃饭时间,店里没有别人。我和秋月走过去坐在石警察对面。我说,石叔,您好!石警察道,我估计你们会找我,坐吧。秋月坐在我的旁边,说,石叔,裴老板搬家了!石警察道,在我预料之中啊。我问,会搬到哪儿去呢?石警察道,这个真不好猜,不过我已经调查了,裴老板的公司在北京有分部,他很可能去北京避风去了。我问,警察局长真要追究裴老板吗?石警察道,没错。我说,这个老鬼真没人性!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向石警察诉说了昨天警察局长对秋月的非礼和折磨。秋月一再悄悄掐我大腿,示意我不要说,可我怎么能不说呢?我说,石叔,您看秋月脸上的紫手印!
    
    石警察也叹息,这个老鬼真可恶啊!可是去取金杯非你们俩莫属,别人去怕是更麻烦。我说,大中叔灵活,如果他去可能会好一些。石警察道,哈,那还不得把萧大中讹死?老鬼是个雁过拔毛的恶人!秋月道,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了,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石警察道,我要想办法请假,去一趟北京。我说,那敢情好,就是怕上司找您的麻烦。石警察道,我会找个理由的。我说,好吧,咱们保持及时通气。我和秋月提前告辞出来,石警察有自己的安排,也没做挽留。只是告诫我们俩早点回家,说三不管这地方太乱。
    
    二十三、
    
    那天上午十一点多,我和秋月分手,各自回家等候石警察的消息。我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跑来一辆胶皮车。七月的天,不干活都让人热得冒汗,而此时车夫直跑得汗流浃背。就见车停以后,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穿短袖绸衫的人,手里拎着藤条箱子,给了车夫铜子以后,缩头缩脑地左右张望一番,然后才鬼鬼祟祟蹩进章家大门。我没见过这个人,是谁呢?我跟进院里,就见这个人猫着腰在轻敲母亲房间的窗棂。我蓦然想起,此人应该是小诸葛。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听见有人喊嫂子,便出来迎客。一见面,也不认识。母亲问,先生,你是谁呀?来人摆摆手不做回答,我也禁不住开问,你是不是——来人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制止我说下去,他说,咱进屋再说话!我和母亲便带他一起进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请来人坐在堂屋八仙桌子旁边的红木椅上。来人把藤条箱子放在地上,就往椅子上坐,又突然针扎了屁股一般迅速站了起来,把木椅搬起来掂掂份量,放下,再用手指敲敲椅背,说,好东西呀!母亲问,先生贵姓?来人忙冲母亲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努嘴告知,鄙人小诸葛。啊!果然是他!我开门见山道,我二叔章佩强把金壶杯卖给你了?小诸葛又急忙冲我鞠了一躬,道,小兄弟,不是卖给我,是经我转手卖给别人了。
    
    母亲给小诸葛倒上一杯水,说,听说你拿了不少中介费?小诸葛又连忙转身向母亲鞠躬,说,嫂子,咱跑合的可不就靠这个吃饭么?今天就给您退回来了,不过,您不要告诉章佩强,否则他非跟我玩命不可!我听了这话,就想到他们俩人既狼狈为奸,又相互坑骗,气就不打一处来,尤其这个小诸葛更是笑面虎,暗藏刀,就说,我二叔没嘛了不起,不是让你玩得晕头转向、五迷三道吗?小诸葛忙说,小兄弟,可不能这么说,现在佩强今非昔比,只要他跟陈美丽一撺掇,警察局长就得把我抓起来,死不了也得掉层皮啊!
    
    二叔、陈美丽、警察局长这几个名字个个龌龊,连在一起就更让人恶心。我打断他说,你把金条带来了吗?小诸葛说,带来了!又说,小兄弟,你受累把门插上。我便会意,过去把堂屋门闩插上。小诸葛便蹲在地上把藤条箱打开,拿出一个红布包,放在桌子上,然后一层层揭开布包,金条便黄灿灿地显露出来,但仅仅十条。母亲看了一愣,说,怎么才一半呀?小诸葛道,嫂子,别急,听我说,前几天我托人在北京买了房子——您想啊,我在天津这地界儿栽这么大跟头,我还有脸住下去吗?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跟我算账啊!我能不脚底抹油赶紧开溜吗?我说,在北京买一间房子也用不了十根金条呀!小诸葛道,不光买房,还得买道,打点关系,以后在人家地面上混饭吃了,人生地不熟的是吧?
    
    见小诸葛如此狡猾,此时母亲也上火了,说,那你坑我们章家也太狠了吧?小诸葛连忙作揖,说,嫂子,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手里有些存货,都折给你们,我就不往北京带了,太累赘。说着,他把金条包好,往桌子里面推推,就把藤条箱搬了上来,打开盖子,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都是竹笔筒、竹香薰、竹臂搁、砚台等文房杂项一大堆。母亲有些鄙夷,说,这种东西能值多少钱呀?小诸葛说,嗨,千万别小看这种东西,对不懂的人讲是对牛弹琴,而懂行的人就会爱不释手;你们章家有佩玉草堂,一会咱们拿过去作价,肯定能抵你们的十根金条。母亲说,那好吧,事不宜迟;我回来再继续做饭。母亲先把十根金条收起来,又让小诸葛把古玩都装回箱子,三个人就直奔佩玉草堂而来。
    
    不知不觉间,佩玉草堂已开业半年有余,半年来,尽管有些同业受到时局影响,业务萧条,难以为继,而佩玉草堂则凭仗萧北斗的苦心经营和萧大中的有力帮衬,买进卖出竟然业务不断。古玩行历来互相保密,货源渠道和客户下家,都是各自商家的机密,可唯独对佩玉草堂例外。每逢遇到大价值的精品,同行限于资金紧缺拿不动时,都愿意把信息告知佩玉草堂。因为,不论买进还是卖出,一旦成交,萧北斗都会主动按照道上的规矩大大方方给对方提取中介费或领道钱。即使明知中间人背后作了手脚,也佯装不知,决不点破伤和气。更不“抄后路”甩掉中间人。这是父亲活着的时候告诫萧北斗的经营之道。看上去不够精明,其实是大智若愚。萧北斗就是这么做的,佩玉草堂在业内的口碑也就这么树起来了。
    
    到了佩玉草堂,小诸葛把藤条箱放在柜台上,打开,一件一件拿出来请萧北斗过目。萧北斗一见东西便眼前一亮,问小诸葛,这是哪里淘换来的?小诸葛道,看看,遇上行家了吧?实不相瞒,这是前些年庆王府里的东西。这件事我倒是听父亲讲过,民国以后,京津两地的清王府都日渐衰落,天津的庆王府里老王爷一死,家里几个子女立马就开分王府里的东西。小诸葛道,庆王府一个叫“那七”的公子,把前些年分得的东西一件件都卖给北京琉璃厂了,我听说消息以后,立马找到那七,我跟他说,爷们儿,你缺钱花就言一声,用得着往北京跑吗?我硬是从那七手里抢出几件东西!小诸葛说着,拿起一个臂搁,说,萧掌柜,你先看看这个!萧北斗接在手里,便冲我招手。我赶忙凑过去,我知道,这就要传艺了。
    
    只见颜色古旧、紫里透黑的臂搁油光闪亮,就是呈长方、带弧形的一块竹板,上刻行书七言诗两行:“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萧北斗问,二成,你知道这东西为嘛叫臂搁吗?我说,不知道。萧北斗道,顾名思义,就是文人墨客写字画画时,用以置于胳臂下面,不仅滑动自如,还可以防止夏天胳臂汗渍浸印纸上。我哦了一声。萧北斗又问,你说臂搁为嘛要用竹子做呢?这个竹臂搁上的斑点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我说,不知道。萧北斗道,用竹子制作臂搁,不仅是因其材质圆润光滑、不怕汗湿,更重要的是我国文人历来喜爱竹子修直挺拔的坚贞和风雅,故在书斋的台案上经常见到竹笔筒、竹香薰和竹臂搁了。又因为是文人的用具,所以在其制作上无不赋予文人的诗情画意,而倘若是出自名家手笔的,其艺术和经济价值会更高。我们这个竹臂搁,不仅年份好,又是名家之作,而且材质也名贵;这种有斑点的竹子叫做湘妃竹,传说娥皇女英哀悼夫君舜帝逝世于苍梧,泪洒竹上,变成血泪斑斑,故名。湘妃竹斑点活泼自然,而且尤其珍稀,故多用作扇骨。用以制作臂搁,并刻有名家书法的,十分少见!小诸葛见遇到知音便喜出望外道,萧掌柜,你能不能说说价格?萧北斗道,别急!
    
    作者:填牙蛮头  回复日期:2007-1-26  0:03:08  
        还不错,为啥今天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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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蛮头朋友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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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萧北斗让小诸葛继续从箱子里往外掏东西。小诸葛便又拿出两方砚台。萧北斗拉住我让我细看,说,这是两方很开门的上好端砚。只见一方是紫檀盒长方形砚,另一方是红木盒随形端砚。长方形端砚长约七寸,宽约四寸,石质细腻,润泽幼嫩,致密坚实,叩之无声。砚堂中有火捺、蕉、叶白,砚堂上方浮雕流云级。流云右侧有一碧黑、青绿和浅杏黄三色相间的石眼。而这颗石眼恰在流云当中,犹如云海托月,显得幽静而柔美。萧北斗把砚堂翻过来,见砚背镌刻诗云:“一寸干将切紫泥,专诸门巷日出西。如何轧轧鸣机手,割遍端州十里溪。”跋云:“吴门顾二娘为制斯砚。”另一方随形端砚,其石品质地也属上乘。浮雕龙凤呈祥纹饰,刀工娴熟,线条流畅,章法适度,繁简相融。砚背刻有“吴门顾二娘制”六字款识。
    
    萧北斗问我,二成,看出嘛门道没有?我实事求是道,没有。萧北斗道,这两方端砚都是名品,却相隔了二十年。小诸葛也纳闷起来,插嘴道,相隔二十年也能看出来,萧掌柜莫不是说大话?萧北斗道,顾二娘是康熙年间的制砚名家,她本姓邹,江苏吴县人,她嫁给了制砚名家顾德麟之子,而其子早逝,顾家制砚后继无人。于是顾二娘便毅然秉承家传技艺,制砚二十余载,同时更姓为顾,又名顾青娘。顾二娘心灵手巧,青出于蓝,所制端砚比其公爹更胜一筹,为当时文人墨客所青睐。据说她挑选砚材时,只需脚尖轻轻一踢就知优劣。至于为嘛说相隔二十年,是因为顾二娘早期作品专雕日月,而晚期作品转为专雕龙凤,区别即在于此。小诸葛恍然大悟,连连称赞萧北斗是真才实学。
    
    但小诸葛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换了话题道,萧掌柜,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萧北斗道,只管说就是。小诸葛道,那套金壶杯明明是真品无疑,你和萧大中怎么说是赝品呢?萧北斗道,你不明白?小诸葛道,鄙人至死不明白。萧北斗道,我不用告诉你答案,我只给你一把开门的钥匙,这把钥匙就是——做人,干古玩行要想让人信得过,做人永远是第一位的。小诸葛道,难道我做人不地道?萧北斗道,没错!小诸葛道,我愿领教一二。萧北斗道,好,我就告你一二,其一,你没问清金壶杯的来历就转手,凭你的眼力难道看不出这是国宝?其二,你欺负章佩强偷来的锣鼓打不得,硬是坑了章佩强二十根金条,这不是伤天害理吗?这种人品算是古玩行中人吗?小诸葛见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却原来自己讳莫如深的勾当已经尽人皆知,他只把脸臊得像紫茄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现在终于明白,人家萧家兄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联手在帮章家追回损失。同是古玩行里人啊,怎么区别就这么大!
    
    小诸葛红着脸道,萧掌柜,这一箱文房杂项,请你务必估个价,否则就像我又欺负嫂子一样。萧北斗道,老实说,这满箱都是好东西,只是不值十根金条。啊?小诸葛又是一惊,说,难道还要用做人的标准来衡量吗?萧北斗道,盛世藏古玩,乱世兑黄金,你知不知道如今黄金一再涨价?你的几个竹筒、竹罐能换几两黄金?小诸葛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败涂地。他说,可是,我已经把钱都花出去了呀!萧北斗道,你究竟花了多少,我们也不想多问,这都是良心账,只是请你记住,你欠着章家有案可查的一笔大账!小诸葛开始浑身筛糠,因为他还没跟三不管羊肉馆里那个戴墨镜的见面,谁知那人会不会又把手枪掏出来?而章家这边没有彻底了结,怎么能去三不管见面呢?
    
    萧北斗不管这么多,把手里算盘哗啦啦一扒拉,就对一箱子文房杂项开出了价格,小诸葛,你听好,三千大洋,相当于三根金条,愿意呢,就留下,不愿意呢,你立马拎走。小诸葛道,我留下,我留下,余下的我一定想办法还上。萧北斗不由分说,便拿出纸墨笔砚,顷刻间就拉出一张清单,写好一箱子文房杂项的细目,和成交价格,最后请小诸葛签字画押。小诸葛一头大汗,短袖绸衫的前胸后背已经湿透了。他摁完手印,立马从佩玉草堂逃了出来。他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妈了个巴子!便匆匆坐上一辆胶皮车,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在天津卫露面,哪里还敢去三不管?直到解放后才悄悄溜回天津。这是后话。
    
    小诸葛走了以后,母亲问萧北斗,说,兄弟,这一箱子文房杂项究竟值多少钱?萧北斗道,应该值五根金条。母亲说,这么说小诸葛还是大赚一笔。萧北斗道,没错,不过,他会时时受到良心折磨,这辈子别想舒心。我已经看出点眉目,就说,北斗叔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人家恐怕不讲嘛良心不良心!萧北斗道,也是,随他去吧,有他吃亏的时候。
    
    两天过去,石警察从北京回来了。他来到章家,找到母亲说,裴老板在北京那个分公司说了,裴老板根本就没到北京来!哦,这条线索也断了!母亲说,会不会是人家故意隐瞒呀?石警察道,我拿出了“帕斯”(警察证)和手枪,把他们吓得够呛,估计不会撒谎。母亲说,不论如何得好好谢谢你呀,你是章家大恩人呀!石警察道,我这也是心甘情愿,谁让咱投脾气呢,只是找不到裴老板,我的任务没完成,让人别扭。母亲说,他石叔啊,快别这么想,可能是章家与金壶杯缘分不够啊。石警察道,我再查查裴老板在天津这个公司吧,相信会有线索。那天,母亲要留石警察吃饭,石警察不肯,母亲又拿出过日子的一包大洋,往石警察衣兜里塞,石警察连连拒绝,说,嫂子,您要这样以后我可不管您家的事了!母亲没法,又拿出一个青花瓷瓶说,你不愿意要钱,这个可以摆屋里,几时缺钱了,还可以换钱。石警察道,嫂子,老实说,我不喜欢古玩,放屋里还嫌它占地方。说着径自走了。母亲好生感叹。
    
    裴老板和小诸葛相继失踪,使染指金壶杯的这个圈子里的人如卧针毡,惶惶不安。首当其冲就是二叔。本来他没这心机,可架不住身边有个陈美丽。陈美丽通过天天逼问二叔那五根金条的来历(她还想继续讨要金条),已经知道轰动津门的稀世国宝就是从章佩强手上转出去的,并且只换了五根金条,她恨得咬牙切齿,那跑合的小诸葛不是撒了弥天大谎?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她便开始打听小诸葛其人,对天津卫古玩行开始留心。正在此时,报纸又披露金壶杯是赝品,于是,陈美丽转而又害怕小诸葛找上门来讹钱(她对小诸葛已经大发横财并不知晓)。她看出二叔章佩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一个,只能惹事不能搪事,便生出离开二叔另谋出路的想法,但不能空着手走,便打起东兴钱庄的主意。她对二叔说,章佩强,你听好——警察局长说了,从你手里传出一套假金器,让局长大人受骗上当,现在局长大人想叫你去牢里吃两年窝头。二叔大惊失色道,干嘛?要逮我?陈美丽道,刚知道?他要逮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二叔的心怦怦乱跳,说,操,他想要嘛条件?陈美丽道,要你的东兴钱庄!二叔吓得坐在地上,道,胃口这么大?那我以后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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