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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天涯热帖推荐】《悍将出征》长篇官场小说[第1页]

作者:常山渐青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常山渐青,正宗山东人,1977年出生,性情沉稳内敛,做事脚踏实地,为人豪爽大方,属于TZ内普普通通小虾米一枚,自认为是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一个。他非常善于用沉静的心和冷静的眼观察身边的人和事,并勤于思考,乐于记载,勇于创作。他既有着丰富的人生经验,阅历颇深,见识独特,又喜爱博览群书,阅读广泛,思维敏捷。他不是文学科班出身,却对文学有着异常的执着和热爱,有着别具一格的领悟和感受。他的作品全部扎根于纷繁复杂的喜乐交织的现实生活,极为深刻地刻画了这个伟大时代波澜壮阔的发展变化和改天换地的历史变迁,十分深情地记录了有幸处在这个时代的面孔鲜活的各色人等。他所经历的情场、职场和官场中的各具特色的故事,不仅是他最为熟悉的生活和工作领域,也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创作源泉。他无意于从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记录这个时代,却把这个时代的真实面貌和点滴细节较为真实地记录下来了。他无意于从专业或职业的角度从事文学创作,却在不经意间创作了篇幅如此巨大的优秀作品。他有点类似当年明月和小桥老树这两位名人,但是所走的路子又和他们不尽相同,他有着自己的创作风格和文学观,那就是在竭尽所能地反映真实生活和全心全意地把瑰丽幻想加入作品之间寻找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现在非常庆幸的是,他基本上做到这一点了。
    《悍将出征》作品简介:这是一篇关于一位有个性、有能力、有水平,同时也颇有争议的县委书记,在上任之后大刀阔斧地施展拳脚,有针对性地鼎故革新,大力发扬埋头苦干和开拓进取的奋斗精神,怀着全力造福当地百姓的宏伟愿景一往无前地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的现实主义小说。该作品牢牢把握住思想性和艺术性两者之间的最佳结合点,形象生动而又别具一格地展现了一位具有浓烈理想主义色彩的强势人物波澜壮阔的职场经历,谱写了一曲催人奋进的斗志昂扬的官场英雄之歌。
    该作品已经作者3次修改,文稿质量绝对上乘,目前已完稿,诚心寻出版,自费勿扰,可站内信,谢谢。
    第1章

    在2003年1月初召开的鹿墟市委七届十次全委会议上,有关人员对市委常委会提名的几位县(市、区)党政正职拟任人选进行了无记名投票,市委书记吴建设,市委副书记、代市长李秀强,市委常委、常委副市长武剑锋以及其他市委领导出席了会议。对于会议的具体情况。不关心此事的外人自然是无从知晓的,但是关于青云县的党政正职领导的提名,其结果很快就通过各种非官方途径泄露出来了,很多不想知道此事的人也知道了,那就是东边紧挨着鹿墟市的定远市淦山县县长马开江将任县委书记,市水利局的副局长朱得远将任县长。
    没有什么密可保的,多数情况下都是如此。
    马开江,1957年国庆节出生,小名国庆,系海西省定远市淦湖县人,标准的农村娃出身,正儿八经的西北林学院本科毕业。大学毕业之后他历任淦湖县林业局办公室主任,淦湖县人事局办公室主任,定远市委组织部干事、组织科副科长、干部科科长、副调研员,定远市淦山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淦山县县长等职。
    对于此番被提拔重用来青云县担任县委书记一职,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一致认为,这是他人生开始发迹的一个非常重要转折点,他已经毫无疑问地踏进了一个更大的圈子,迈上了一个更高的台阶,从而可以大刀阔斧地施展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了。
    此公身材魁梧,牛高马大,长相比较开阔和粗放,粗看颇有些古希腊人的特质,属于典型的小时候长得歪瓜裂枣,完全不成体统,大了却显得比较有型,特别是他本人自认为比较有型的那种人。
    在确认自己将要到青云县担任大权在握的县委书记一职之后,马开江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要尽快去拜访一个人,那就是他的淦湖县老乡,现任鹿墟市政协副 的马建堂,好向其请教一番为政之道。
    马建堂虽然是中等个头,相貌也很一般化,但是整个人却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远远望去犹如一座气势恢宏的小山一样,说话办事都很有气势,让人一看就是个职场中的硬人,属于那种就算是职位不高也很有威严的人。
    放眼整个鹿墟市,马开江唯一能有点牵扯而又能牵扯得上的人就是这位资历颇老的淦湖老乡了。就像有些超级性感的大美女,旁人只消看一眼就能立马产生销魂蚀骨的异样感觉一样,马建堂也属于那种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会对他产生极大信心的人,尤其是对于马开江这种头一次要去主政一方的绝对绝的草根出身的人员来说更是如此。
    还因为两个人都姓马,五百年前曾经是一家,更是增强了马开江想要找马建堂虚心请教一番怎样才能当好青云县县委书记的愿望。
    既然想到就要立刻办到,且必须得办到,否则浑身就百爪挠心,难受得要命,因为随着职务的不断提高,马开江的行事风格逐渐变得越来越硬朗,也越来越高效了,他已经完全不能容忍自己说话办事拖拖拉拉和磨磨蹭蹭的了,于是他很快就把马建堂约到了湖东区一家名叫“西蜀廊桥”的高档茶社里,准备好好地向其请教一番。
    “青云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酱缸,大染缸,就是神仙不小心掉进去了,最后也会变成一盘大酱菜,一匹老灰布的!”马建堂信心满满地声若洪钟地说道,完全不在意是否有人在门外偷听,同时将肥厚粗短的右手臂潇洒地一挥,就像当年的伟人在招手一样,“可以说它是整个鹿墟市干群关系最紧张、社会治安最不稳定、经济发展最滞后的县,也是让咱们鹿墟市历届党政领导班子最为头疼,也最为无奈的县,而且没有之一。”
    马开江用无比坚毅的眼神看着马建堂,仔细聆听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手里的黑色签字笔不停地记录着,态度极为虔诚和谦虚,完全就是一个优秀三好学生的标准姿态。
    “我觉得用‘病入膏肓’这四个字来形容它一点都不过分,”马建堂果断地下结论道,脸上淡淡的微笑里带着强烈的自信,这份自信一看就是历经多年的艰辛慢慢地锤炼出来的,因此文物价值很高,“因为它这里边的各种矛盾,包括深层次的和浅层次的矛盾,都已经积累到了让整个行政体系马上就要崩溃的可怕地步了——”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他又强调道。
    他说这话时,整个身子坐得稳如泰山。
    “噢,我以前也曾经听别人这么评价过青云,”马开江一边轻轻地点头回应着,一边用崇拜而又敬佩的眼神仔细地看着神采奕奕的马建堂,同时抽空在一个黑色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一个字也不想漏下,甚至连对方说话时的语气和语调都想记录下来,“只是都没有 你说得这么直接,这么严肃,这么一步到位,这么一针见血。”
    要不是为了体现对对方的尊重,他真想带录音机来。
    “按理说青云这个地方交通优势这么明显,”他用温润柔和的语调轻轻地说道,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某种观点,而是想趁机提出自己心中一种不甚成熟的看法,“而且各种自然资源也比较丰富,气候上不冷不热的,文化底蕴也挺深厚,不应该沦落到今天这种尴尬的地步啊。”
    “亲爱的老弟啊,”马建堂并没有直接回答马开江提出的这个一看就是精心思考过的疑问,而是又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即系充满自信地说道,他至少在表面上还是显得比较睿智和从容的,至于实际上睿智和从容与否,那就要看谁来评价他了,反正一般的老百姓是捞不着评价他的,或许也是不屑于评价他的,“我说青云是个大酱缸,是个大染缸,这是指你最后掉进去的情况,就像你陷进一片硕大的烂泥潭一样;如果你只是想糊糊弄弄地干了几年就走,无论是你主动调走,还是被别人挤兑走,它都属于标准的滑地,懂吧?”
    马开江似懂非常地点了点头。
    “至于这个地方老是发展不起来的具体原因,”马建堂扬了扬肥硕的头颅继续面带微笑地说道,“我一会再详细地给你讲一讲,因为这个事说起来可就有讲头了,几乎都能写一篇很好的论文了。”
    “要么是酱缸,要么是滑地,反正不是福地,对吗?”马开江谨慎地开玩笑道,同时用一双不阴不阳的牛蛋子眼若有若无地看着马建堂那几近光秃秃的脑袋瓜子,好像治县理政的锦囊妙计都摆在上面了,“看来我这次挑的这副担子,是注定不会轻松的呀。”
    第2章

    “恕我直言啊,老弟,”马建堂欲言又止而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一望而知就是希望对方能够一点就透,毋庸他再多言的意思,一副纵然是想要置身事外而又不能的意思,“你这次来干的这个买卖,恐怕是艰苦卓绝而又任重道远啊。”
    他本来想使用“凶多吉少”和“前景堪忧”之类的词语的,但是又考虑到自己不行未必人家就不行,毕竟是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所以才临时改了词,换了个更加冠冕堂皇的说法。
    姜当然还是老的辣,万事知道留有余地。
    “不过,我是抱着极大的决心和信心来的,我也愿意接受这个挑战。”马开江目光如炬地转头看了看窗外,轻声而又坚定地说道。
    然后他又很快地把头转过来,迅速地重又拾起谦卑和恭敬的道具来。窗外其实什么也没有,因为窗户都被一个巨幅广告牌遮住了。如果他非要走近看的话,看到的无非就是一些藏在窗台上的各种垃圾罢了。
    “嗯,这个我能看得出来,”马建堂微笑着肯定道,一副悠然自得的过来人的样子,不愧是马开江慕名而来非要认真请教一番的老师,他肯定不会让来者失望的,“凡是真正了解你的领导都说,你这个人既年轻又有文化,又有比较丰富的机关行政领导工作经历,是个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他们说你不仅思维敏捷,敢想敢干,还是个足智多谋的才情非凡的同志,干起工作来更是雷厉风行,不甘人后,很有那么一股子闯劲和韧劲,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领导太抬举我了——”马开江谦虚道。
    他感觉连屁股下边的椅子都开始发热了,他快要坐不住了。
    “我看人是不会错的,”不等他再作谦虚,马建堂又马不停蹄地夸奖道,真像是一匹传说中的千里马,虽然现在只是一匹不甘老去的老千里马而已,“这点自信心我还是有的。”
    马开江再谦虚就没什么意思了,他索性沉默了。
    “我搭眼一看就知道你这个人不简单,”马建堂目光闪闪地继续说道,脸上总是带着一副甜丝丝的意味,“太高的话我不敢说,不过我看你将来提个省部级还是很有希望的——”
    马开江的心“咯噔”一下子,血压瞬间飙到180了。
    “我相信我的眼光,”马建堂极为潇洒地放言道,“我也相信组织的眼光,这个肯定是跑不了的……”
    “ 过奖了,过奖了!”马开江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他有史以来最美丽迷人和春风得意的笑容,赛过古往今来任何妖艳可亲的叫人过目不忘的青楼女子,虽然他偶尔也曾经这样想过,但是毕竟从未敢把这种可能性说出口,因为他怕惊动了老天爷。
    “我从来不随便夸奖别人。”马建堂强调道。
    “你这是在批判我在某些方面做得还很不够好,不够成熟,或者有些事情把握得还不是太好,往往在不经意间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对不对?”马开江笑道,希望得到对方的肯定。
    马建堂故作深沉地笑了笑,也或许是真深沉也未可知,反正马开江也并未打算去深究其意,老领导愿意笑就让他笑去吧,他能揣摩倒什么程度就揣摩到什么程度,确实解不透的东西就让它解不透吧,凡事只要自己尽力就行了,反正取经人是来取经的,又不是来评论佛祖的,只要最后能取到真经就行。
    “其实呀,在您老人家跟前,”马开江又恰当地恭维道,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表现得很是到位,此举确实也感动了马建堂,导致他愿意说出更多的心里话,愿意带出一个好徒弟,“我永远都是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我永远都得抬着头仰望您啊,光您的这个异常丰富的人生经验和从政智慧,就足够我学一辈子的了……”
    “再说了,”他继续实话实说道,把人生的目标定得不高也不低,比较符合最大的可能性,“说句不怕您老人家笑话的话,要说不想在仕途上往上继续走,那都是瞎话,不过我这辈子最大的期望,撑破天了也就是能混个副厅吧。要是真能到那一步,那也算是俺老林上有那棵蒿了,那我就得使劲朝北磕头了。”
    “说老实话,”对于马开江的这番恰到好处的恭维和谦虚,马建堂很欣慰地就受用了,因为他感觉到对方确实是发自肺腑地说出这番话的,没有任何做作和虚假的成分,于是便接着笑道,这一笑一看就是见识多广的意思,意即“你放心,这个事我心里有数”的意思,“我虽然从来都不怎么看好青云县这个地方,但是我却很看好你。”
    马开江立马就受宠若惊了,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要是换成其他任何人的话,”马建堂斟酌着说道,讲起话来可谓是滴水不漏,既沉稳又准确,还颇有气势,“我们大家都会捏着一把汗的,不过既然是你过去了,去到那里挑大梁,那么也许局面就会完全不同了。这件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个非常严峻的考验,但是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这一点上,你不能不佩服组织雪亮的眼光,”他稍微又扯远了一点,其用意还是要作证自己的观点,好能自圆其说,“不能不佩服领导雪亮的眼光。说到如何正确地识人和用人,这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得考虑到很多方面才行啊,嗯……”
    “仅凭我工作多年的直觉我就认为,”他突然有些不够严谨地大声说道,这样的表态和预测似乎有些跌了他原来的份,不过幸好他说的是“工作多年”,而不是“从政多年”,多少还有点谦虚的意思,倒不至于真的晚节不保,从而说了过头话,办了过头事,在后辈面前显得有些为老不尊,把控不住自己,“你一定会比你的前任孙三好书记干得要强许多的,至少说你不会比他差哪里去。”
    “关于这一点,”他又重点强调道,就像绝大部分领导讲话时自由发挥的那一部分往往都比较重要一样,“你自己要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才行,绝对不能被即将面临的困难和危险吓倒。”
    “这玩意其实就和喝酒一样,”他妙趣横生地比喻道,心态一下子也跟着年轻了许多,“你要是从心里就对它害怕,觉得降不了它,那很可能最后就真的降不了它,你要是从一开始就信心满满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很可能就真的赢了它。”
    “这都是有例子可循的——”他嘿嘿笑道。
    马开江明白,只要他愿意听,后边的例子多了。
    “我可不敢和孙书记比较,”接下来他因为一时还摸不清对方话里可能隐藏着的某种深意,所以只能打着官腔继续谦虚道,这也是他这一类人必须熟练掌握的基本生存技能之一,他现在操作得还算比较熟练,完全看不出什么生涩和僵硬的意味,“据说,他可是一个绝对强势的人物,可谓是有想法、有魄力,有能力、有水平,既能冲锋陷阵,又能运筹帷幄,是个真正难得的人才。”
    “哼,你那是太高看他了!”马建堂非常不以为然地回应道,他现在就是迫切地需要这种从根子上否定他所认识的所谓的强势人物的美妙感觉,因为这种机会平时并不多见,所以才显得非常宝贵,他可不想坐失良机,他也需要恰当地表现一下自己的巍然存在。
    “当然这也是你的谦虚表现,”他转而又道,思路还是比较敏捷的,“所以你这样说也是对的。”
    “但是,”他极为隆重地先说了前两个字,然后才缓慢而凝重地把下边的内容吐了出来,“我始终都以为,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外界传说的那样,有什么高超的本事,过人的能量,和非同一般的智慧,他充其量就是个被捧起来的纸老虎罢了。”
    第3章

    “哦, 何出此言呀?”马开江见马建堂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味,索性大着胆子直接问道,想来对方也是能够理解自己的,“难道说这里边还有什么别的道道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被调到谭江市西胶县任县委书记去,而不是直接被提拔到副市级的哪个岗位上来吗?”马建堂稍微有些急躁地问道,再辣的老姜被谈话局势挤压到一定的地步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况且他也不是当今的官场诸葛亮,根本就做不到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稳如泰山、气定神闲,“他的前任,也就是现在的常务副市长武剑锋,正常来讲,那种情况才是比较合理的出路,对吧?”
    “嗯,这个节奏还是比较对路的。”马开江道。
    “结果呢,”马建堂鄙夷着说道,同时尽量把这种情绪控制在一个比较含蓄和内敛的大池子内,“他咋咋呼呼地干了这几年,最后居然灰头土脸地弄了个平调,这其实就是上级领导在否定他,说明他干得并不怎么样,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听 您刚才讲的情况,”马开江佯装无知地说道,他明白自己越是表现得谦虚和低调,就越能听到更多的真知灼见和高招妙招,毕竟像今天这种一对一辅导的机会也不是天天都能有的,“孙书记他能混个平调也算是不简单了,毕竟没栽进去就不错了——”
    “哼,还没栽进去?”马建堂继续鄙夷地评论道,同时往旁边的垃圾桶里潇洒地吐了一根暗绿色的茶叶棒,这根茶叶棒把他的嘴巴都涩麻了,而且其改造口味的作用已经完全失去了,让他感觉很不舒服,需要一吐为快,“水都快淹到他的脖子根了,要不是这家伙在关键时刻脑袋机灵,早就把他给逮进去了。”
    接着,马建堂就在马开江惊愕、佩服和疑惑的复杂目光中,竭尽所能地详细讲述了孙三好在青云县任一把手时期的各种所作所为,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在为央视拍一部意义十分重大的纪录片一样。这其中,他就重点谈到了一个关于孙三好的非常有意思的细节。
    有一回,一个实力雄厚的开发商向当时的县长甄怀民送上了一笔巨款,甄怀民刚上来肯定是不敢收的,因为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他当时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于是他就问那个开发商,东院的孙书记收了没有。结果那个狡猾刁钻的鸟开发商很干脆地告诉他,孙书记当然也收了,而且比他收的还多,连收钱的具体时间地点等有关细节都一股脑告诉他了。他一听这话,感觉那个开发商的话非常可信,应该是没说瞎话,于是就心怀忐忑地把那笔钱收下了。他心说,作为一把手的孙书记都收了,而且收的比自己还要多,那么作为二把手的他怕什么呢?反正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最后,等到快要调整干部的时候,也就是年前那阵子吧,那个胆大妄为的开发商因为其他的事被逮起来了,这家伙一进去就把给孙三好和他行贿的事给抖搂了出来。结果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人家孙三好当时收完钱之后,悄没声息地转手就把那个钱上交纪委了,把他这个所谓的县长硬生生地给绕进去了。
    “要是不比别人多几个心眼子,肚子里装点真东西,哪能轻轻松松地干到县委书记这个级别呀?”马建堂带着一丝异常欣慰和自满的意味仰天叹息道,这当然也是对马开江的一种希冀和期望,“你说是不是,开江老弟?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了的!”
    “那是,那是,大家都知道,”马开江赶紧附和道,同时心里也不禁打了个牛头那么大的寒战,大有如履薄冰的感觉,而且履冰的时候身上还背着个马上就要生产的大呼小叫的孕妇,“县委书记是当之无愧的一方霸主,一地诸侯,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胜任的,怎么着也得是性格沉稳、经验丰富、足智多谋的人才能干了。”
    “当然了,”他及时地笑着刹车道,“我离这个要求还差得很远,所以才来向老前辈真心请教的……”
    “哈哈,没问题,完全没问题,”马建堂非常豪爽地笑了,是完全按照他心目中想象的样子笑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这都是他操练多年的旧活了,演练起来非常轻松,“我一定会把我这半辈子倾心总结出来的东西,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你的,只要是能对你今后的工作有所帮助就行,这也算是我间接地在帮青云的老百姓做做好事吧……”
    “正所谓官易头热,民易心寒,”接下来他又对孙三好当初刚一上任时所表现出来的踌躇满志和意气风发之情感慨和唏嘘了半天,才又谨慎地言道,“人的想法在刚一开始的时候往往都是好的,都是充满希望的,只是干着干着就变了味,最后往往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孙三好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啊。”
    “不过好在他这个人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貌似夸奖地评论道,“知道给自己留个后手,嘿嘿,不错。”
    “至于那个甄怀民嘛,”他冷笑着说道,其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说实话确实是笨了一点,另外也太贪了一点,总起来说还是智商不够啊,当然,这也怨不得旁人什么,都是他的修为不够。”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马开江巧妙地恭维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马建堂又一次情绪高昂地兴致勃勃地提道,伯乐能遇上千里马,对于伯乐来说也是一番难得的人生幸事,“当时青云的好多科级干部,甚至包括一些一般的干部,等他们知道甄怀民要动的时候,大晚上的都围了他家的门了,好家伙,黑压压的一大片,非要找到他说道说道不可——”
    “围他的门,为什么呀?”马开江像小孩子一样问道。
    “为什么?”马建堂潇洒自如地镇定自若地瞪起眼来,然后又突然咧嘴一笑,显示出一副幸灾乐祸地样子自问自答道,“哼,堵着他的门问他要钱呗。”
    “这小子平时光知道往篮子里抓菜,”他又更加详细地描述道,单凭自己的人生经验就能轻松地推想出当时热闹的场面,“从来都不抬头看秤,他收人的钱不少,可是给人家办的事却不多,人家当然要去找他的事了。反正是墙倒众人推嘛,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也就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
    “大家就是这么赤露露地堵着他的门要钱的,”他继续嘲讽道,马开江也不知道他是嘲讽甄怀民的,还是嘲讽那些堵着门要钱的人,“最后却一个大子也没要回来啊。”
    “你想想,吃进肚子的肉还能那么轻易地吐出来吗?”他叹息着启发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个道理嘛。”
    “当然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怨那些人贱。”他又冷笑道。
    第4章

    “这么看来,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感情还是好同志呢?”马开江摇着头笑道,非常谨慎地想要开心一番的样子,“毕竟这样做还是比较讲信用的,并没有欺骗别人。”
    “嗯,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啊,”马建堂轻轻地点头道,同时觉得他这个老师没有白当,因为眼前这个器宇不凡的得意门生很快就学会了对自己所听到的东西及时地进行系统性的总结和归纳了,确实是孺子可教,良木可雕,看来他的威望和成就还是可以的,基本上做到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可喜程度,“反正像甄怀民这种拿人钱财不办事或者少办事的人,办不成事也不主动给人家退钱的人,哪个道上的人都不会赞成他和拥护他的,他这是属于典型的既不懂规矩又不入路,还泥蛋子眼看不清形势,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
    “在这家伙当县长的那几年,别的事情咱先抛开不说,你去看看青云县的大街小巷,现在他××××的都乱成什么样了?”马建堂继续愤愤不平地数落道,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看来他对孙三好的所作所为也是一肚子的怨气,虽然他的本意未必就是站在老百姓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但是在客观上确实也代表了大部分老百姓的某些心声,“说那话真是谁想盖就盖,谁想建就建,到处都是店外店,满城都是楼上楼,一点章法和规矩都没有。”
    “这个家伙自从当县长以来,”他又提到了一件比较具体的事情,同时也是他比较在意的事情,“除了在梅花山的南边往南修了一条稍微像样的大路以外,可以说其他的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就是这一条新修的大路,还从东北到西南大睁两眼地斜了30多度,你说气人不气人?”
    “就是找条狗让它去跑一趟,恐怕也比这条路直啊,对不对?”他又非常形象地说道,把一直都紧绷着脸的马开江乐得不要不要的。
    “唉,现在的青云县城啊,”他又义愤填膺地说道,秉承着刚才的强大气势,由不得马开江不信,不被他同化和感染,“不管是当官的还是普通老百姓,你看看谁有本事吧,一个比一个能,一户比一户恶,弄得原本方方正正的一个古老县城,最后比狗窝还乱,比鸡窝还脏。”
    “您消消气,消消气。”马开江笑着劝道。
    “哎呦,说起来我都气得难受,真是不能提啊。”马建堂道。
    “这个城市建设吧,”马开江等对方能稍微够平静下来之后又一五一十地陈述道,给对方一种温文尔雅和张弛有度的良好感觉,“就和咱老百姓居家过日子一样,也是家里拾掇得漂亮的干净的才显得有过日子路,往后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不让外人看笑话。”
    “就是这个理啊,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对不对?”马建堂仍然有些气愤地说道,今天也算逮着机会发泄一番对甄怀民的不满了,“所以说啊,这个熊甄怀民,我看纯粹就是个×了歪,干什么都是瞎糊弄,一点喜憬人的事也不干。他最后混到这个可笑的地步,绝对是咎由自取和自作自受,别人可是一点都没冤枉他,要不然他出事了,老百姓能公开地拍手称快吗?”
    “当官当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够丢人现眼的了。”他感慨道。
    “百姓一怕云乱翻,”马开江因为受对方激动情绪的强烈感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感叹了起来,好在节奏和意境上与对方保持高度一致,以便把和谐融洽的谈话气氛继续保持下去,“二怕官太贪,青云县的干部职工和老百姓碰上甄怀民这样又贪又孬的下三滥县长,也确实是到了血霉了,也怪不得他们怨声载道,骂声一片了。”
    “要是书记的能力强、素质高、视野宽,”他按照自己的思路接着分析道,其所描绘的可悲情景还是颇为符合现实的,“县长好点孬点的倒也影响不大,就怕是书记不行,在前边掌不好舵,县长更不行,在后边胡乱划船,一二把手两个人碰一对都不是干事的人,那就彻底坏了,就是神仙下世恐怕也救不了青云县啊。”
    对于他的这番话马建堂并未言语,这就搞得他颇有些无趣了,但是他偏偏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于是只好捏起茶杯喝了一口还算温和的茶水,好缓解一下略显尴尬和紧张的气氛。谈话之前他虽然也曾预测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没想到会出现得这么快。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类似小插曲的东西,因为他的主要目的还是非常明确的。
    “冰山一角啊,冰山一角,”等两个人都沉默得恰到好处,那种和谐共鸣的良好气氛重又笼罩过来时,马建堂才又故作深沉地小声叹息道,他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认真的思考才继续发言的,“甄怀民虽然是县长,是二把手,从名义上讲也算是青云县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他并不是最该处理的人,因为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替罪羊罢了,而且还是一头很愚蠢很没见识的替罪羊。”
    “其实说到底,”他随后又更加深沉地说道,脑子里考虑的问题变得更多更复杂了,同时也更加难以说清楚了,“他本身也是一个可怜至极的牺牲品,一个不大不小的悲剧人物,说实话有些事情也确实怨不得他。我敢拍着胸脯说,就是把甄怀民抓十回,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青云县在老根上存在的那些致命的顽疾——”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啊!”他意志消沉地叹道,身上竟然弥漫着一股英雄迟暮的奇特氛围。
    “所以呢,”他随后又颇显无奈地嘟囔道,“这件事也就只能到此为止,没法再深挖下去了。”
    “孙三好就是个例子,总不能书记和县长一锅端吧?”片刻之后他便道出了实情,这让马开江觉得有些意外。
    “为什么就不能一锅端呢?”马开江心说。
    “这又有什么可忌讳的呀!”他冷笑着心道。
    他心里虽然想得非常硬气,也很过瘾,但是嘴上却并没有接话,他这回倒是学聪明了。其实他刚才就不该乱接话的,毕竟他是来当小学生的,一切还是多听少说为佳,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乱开口。
    “那咱再往前说说,武剑锋副市长当时在青云当书记的时候,他干得怎么样呢?”在理智地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为了尽快驱散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的尴尬气氛,也是为了让这个“多听少说”的行为保持在一个比较合理的区间之内,便略显突然地问道,同时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新话题,值得比较深入地讨论下去。
    他很快就看到了谨言慎行的良好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其实单从工作上来讲他比孙三好要略强一些,”马建堂努力地想要把话说得更加客观和公正一些,好尽快摆脱因为提起武剑锋时所引起的不悦之意,但是言语间仍然不可避免地充满了浓厚的个人感情色彩,这与他的职业素养似乎有些背道而驰,显得不大光明磊落,“但是他这个人在很多方面又有些过于摇骚了,也显得过于强硬了一些,有时太拿自己当回事,同时又太拿别人不当回事了。”
    “比如他以前当副市长的时候,”他举例子道,同时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把一些相关的事情又翻来覆去地想了想,“有一回就敢直接和市长拍桌子叫板,当场吵起来,也算是个人物了。”
    “当然了,”他随后又坦然地承认道,“他之所以敢这么玩,其实还是因为背后有人,不然的话你就是借他两个熊胆,他也不会这么嚣张的。万事皆有原因嘛,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火气。”
    第5章

    “吴市长不是升书记了吗?”马开江本能地嘟囔道,心里充满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新奇情绪,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鹿墟市这个地方还会发生这么好玩的事情,副职竟然敢如此顶撞正职,而且双方还都是这么大的人物,“这个武市长未免也太那个啥了吧?”
    “所以说职场如戏,离不开娴熟的演技!”马建堂突然异常开心地笑道,就像是小孩子干完坏事之后又成功地瞒过了父母的严厉追查一样,马开江看后都觉得非常有意思。
    “我是说有时候是这样的。”他补充道。
    “你等着瞧吧,”他风轻云淡地嘲弄道,就像无所不知和无所不能的西天如来佛祖一般,“以后的戏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只会更精彩,不会更无聊,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格是变不了的。”
    “所以,我并不看好武剑锋的仕途。”他再次补充道,虽然他并不习惯使用这种说话方式,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要这样说。
    他竟然有点想要讨好马开江的意思了。
    “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难道就因为他现在正处于快速上升期,而我已经退居二线了?”他在心中非常惊讶地叹息道,而且越是想要急匆匆地避开这种想法,就越是避开不了。
    “我本来还打算瞅个合适的机会找武市长聊聊的呢,”马开江老老实实地说道,而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愚蠢的做法,他完全可以这样想,但是不该这样当着马建堂的面说,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讨好对方的一种招数,“现在看来,应该是没那个必要了。”
    “哼,幸亏你没去找他,”马建堂用食指隔空点了一下马开江,或者说点了一下无形的空气,然后非常肯定地说道,“否则的话,你除了失了身份和跌了份之外,你从他那里一句有用的话都不会听到的。”
    “他这个人啊,”他继续不卑不亢地冷笑道,下边的话说得就更加妙趣横生了,让马开江听得如痴如醉,“我太了解他了,他和孙三好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好到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程度……”
    “事再难,总能找到具体的突破口,麻绳再乱,总能找到那个开头,只要肯下一番苦功夫!”马开江右手拿笔在笔记本上下意识地顿了那么几下,然后大大方方地开口回应道,像个正在接受大型面试的优秀考生一样,身上的自信由里到外不停地散发着。
    “而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事关系了,这玩意太复杂也太隐蔽了,稍微不注意就容易出大事。”他继续感慨道。
    “有很多时候为了干好工作,”他似乎在说一种非常值得借鉴的经验之谈,一不小心就反过来当起了老师的角色,“往往是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想想也是够郁闷的。”
    “要想为人,很难,”他最后又总结道,总算及时地刹住了车,没再多说下去,“但是要说到得罪人,那就简单多了。”
    “是啊,你说得很对!”马建堂一边本能地赞同道,一边又稍微犹豫了一下,他越是认为有些话自己不该说得那么透彻,就越是忍不住想要在眼前这位新任县委书记面前一吐为快,本来脑子里还想着今天一定不谝能不谝能的,最后还是谝能了,就像在酒桌上看不住酒杯一样,尽管事前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喝不能喝。
    “就拿孙三好这个人来说吧,”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从而透露了一个对马开江来说十分重要的内幕信息,然后又故作潇洒地嘿嘿笑了一下,“任你想破头,脑子转悠十八圈,恐怕你也猜不到究竟是谁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发下毒誓非要把他玩倒的。”
    马开江一眼不眨地盯着马建堂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用多说话,对方很快就会把具体答案非常详细地说出来的,因为这是眼下最能体现其个人价值的时候。
    果不其然,马建堂把眼睛一闭,嘴唇一抿,就像吃下了一个硕大的繁殖能力特别强的蜘蛛一样,随即表情艰难地说道:“这个人就是县里的政法委书记,裴立贺,那个最会演戏的老裴。”
    “嗯,政法委书记?”马开江闻听此言后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这个事情确实有点超出自己的想象了,于是便摇头议论道,“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两个人之间这得有多大的矛盾和仇恨,才能干出这种玉石俱焚和两败俱伤的事情啊?”
    “我觉得完全没那个必要啊!”他故意说道。
    “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抹勺子,至于吗?”他又不解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咱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马建堂将多年来养尊处优所培养出来的肥壮粗短的身子略一后仰,伸直僵硬许久的腿脚,然后徐徐言道,“尤其是对青云县来讲,发生再稀奇古怪的事都不是什么意外,说它是新《聊斋》的发源地一点都不过分。”
    “当然了,”他又习惯性地说道,这种谈话的低级招数他已经玩得很顺溜了,几乎是张口就来,毫不费力,“这里边太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裴立贺豁出命来告孙三好这个事,那是确切无疑的了,不然也不会闹得尽人皆知和满城风雨了……”
    “那最后他好像也没怎么着人家孙三好啊,”马开江有些不解地说道,他的这个表现真有点对不起他的智商,连马建堂都忍不住扩张了一下自己肉乎乎的大鼻子,“孙三好只是平调了一下,换了个地方还是照样干县委书记,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损失嘛。”
    马建堂只是“哼”了一下,这就是他的态度。
    “哦, ,我的意思是说,裴立贺这么明目张胆地公然和孙三好对着干,他难道就不想想自己的退路吗?”马开江连忙解释道,深恐对方再次看扁了自己,或者辜负了老师的殷切期待。
    “如果他一下子扳不倒人家怎么办?”他继续设身处地地说道,表情非常严肃,态度非常认真,心情非常诚恳,“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确实也没扳倒人家啊,对不对?”
    “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补充道。
    “他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吧,”马建堂将右手的食指在自己的鼻子尖前悄然一竖,语气异常坚定地说道,很轻松地就把马开江心中的疑惑给解答清楚了,“至少说他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把孙三好的黄粱美梦给惊醒了,要不然的话这回调整孙三好肯定得提拔重用,而不是平调。”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干又有什么意思呢?”马开江随即叹道,貌似他将来主政以后肯定不会这样做的,即使被迫要做,也一定做得比裴立贺要巧妙,“明摆着划不来嘛,况且这结下的仇都是明面上的,只要孙三好没彻底倒台,人家总会想着法报复他的,你说这个裴立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竟然干这么幼稚的事?”
    “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他又说了句大实话。
    “他脑子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马建堂又徐徐言道,脑子里也不知道想的什么,“不过他这一招棋走得确实够绝的,这就叫临死拉个垫背的,祸害人不浅啊!”
    第6章

    “我倒是听说他进去的事了,”马开江如同吃了苏杭妙龄女子亲手制作的蜜糖一般非常惬意地说道,就好像裴立贺这种人确实是活该如此和罪有应得的一样,尽管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人家做坏事的确凿证据,而仅凭马建堂的一家之言就做出了最后的判断,“只是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多狗撕猫咬的曲里拐弯的烂事。”
    “看来我眼前要面临的形势的确很严峻,局面的确很复杂啊!”他接着又若有所思地感慨道,目光不由得往上抬了抬,好似要仰望星空一样,只可惜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灰白色的天花板。
    “岂止是严峻,简直是很严峻,”马建堂又不失时机地略显调皮地恭维了一下对面坐着的职场新星,也不嫌说的话拗口,从而累着了自己尊贵的大舌头,“岂止是复杂,简直是很复杂!”
    “要不然上边能安排你这么一个强人,到青云县去接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吗?”他接下来又如此说道,这又是一种非常巧妙的赞扬,他随手便送出了一顶漂亮而别致的高帽子。
    “ 你又熊我了,呵呵。”马开江咧嘴笑道,颜面上犹如盛开了一朵大大的粉红色的牡丹花。
    他心中对马建堂的话还是颇为受用的,一种自命不凡的感觉便油然而生了,更何况眼下又得到了极为有力的旁证。
    “我倒不是熊你,而是善意地提醒你,”马建堂将两个嘴角往上微微一翘,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再次完美地体现了一个长者和前辈该有的博大心胸和无限诚意,“是让你提前好有个心理准备,省得你将来在阴沟里翻了船,在背地里吃了亏。”
    “多谢 的一片良苦用心!”马开江非常感激地回道。
    “因为你初来乍到,生眼生色的,一时半会还摸不清这里边的水到底有多深,又究竟有多浑,作为你的老大哥,你的亲老乡,我有义务帮你分析分析,参谋参谋,你说是不是啊?”马建堂仁厚地说道。
    “那是,那是,”马开江再次面若桃花地笑道,频频地点着头以示虔诚和佩服,“ 现在说的话对我来讲都是金玉良言,字字都很珍贵,句句都很重要,我说什么也得好好地领会,好好地学习,好好地运用,至少来讲绝对不能辜负了 的一片好心!”
    两人相视而笑,大有英雄惺惺相惜的美好感觉。
    接下来,马建堂又向马开江无拘无束地推心置腹地聊起了青云官场上其他的重要人事变动,并且很配套地发表了一些启发和借鉴意义很大的评论,让马开江获益匪浅。比如,县委组织部部长章照银调到市里任交通局局长,副部长徐伟升任部长,高土县副县长李士燕接替裴立贺任青云县政法委书记,县妇联 康丽萍拟任副县长等。
    当然,在谈笑风生地聊起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外人轻易地摸不着门道的重要人事变动时,马建堂并没有忘记向马开江逐一抽丝剥茧地细致入微地分析这些人事变动背后的种种因素。他知道送佛自然要送到西天才算真正的功德圆满,绝不能半途而废,无功而返,否则就会瞎了自己的好名声,尽管他的好名声对于无关紧要的旁人来说其实也无所谓,并不像他一贯想象的那样重要,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草木之人罢了。
    在提到原市水利局副局长,即新任的县长朱得远时,他突然换了一种颇值得玩味的语气笑吟吟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安排朱得远去干这个县长,当你副手吗?”
    “这个,我还真搞不清楚呢。”马开江尴尬地咧咧嘴笑道,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好像他就应该知道一样。
    他这尊佛有时候让送佛人真的很费力。
    “尿罐子镶金边,好嘴呗! ”马建堂厌恶地说道。
    “哦,他还这么华而不实吗?”马开江回应道,心中已经猜出来七八分了,看来朱得远的为人也不怎么样。
    “岂止是华而不实,简直是非常华而不实!”马建堂将自己那对肉嘟嘟和粉油油的肿眼泡子稍微眯缝了一下,然后非常干脆利索地鄙视道,绝不肯拖半点泥带半点水,因为揉揉搓搓地说话不是他的风格,而且他也非常看不起用这种风格说话的人。
    “我实话告诉你吧,老弟,”他把话说得更加贴心了,似乎已经和马开江拧成一股绳了,差不多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了,“这个家伙说起话来啊,哼,那纯粹是镰刀追屁,一路都是砍(侃)空!”
    马开江会心地笑了,他总算是提前了解朱得远这个人的部分信息了,虽然还不是很全面,但是却非常准确,这已经足够他用的了。
    “你表面上看着他满嘴说的都是人话,”马建堂接着褒贬道,看来已经打算对朱得远痛下杀手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而是有一种惩恶扬善的快感在支撑着自己的情绪,“听着还冠冕堂皇的挺像那么回事,其实他一天到晚玩的全是片儿汤汆丸子,半点管用的实在的话都没有,不过就是在说漂亮话糊弄人罢了。”
    “所以啊,”他掏心掏肺地冷笑着提醒道,“你不要指望着这个家伙他能给你出多大的力,帮多大的忙,捧你的场和架你的势。说句难听的,关键时刻他不给你捣蛋,不拖你的后腿,能从顾全大局的角度出发表个态支持你一下,那就是烧高香了。”
    “那,这么说,他就是个典型的政客喽?”马开江道。
    “一点不假,他就是个标准的政客,”马建堂很自信地肯定道,虽然作为一个资深官员来说平时绝对不能如此轻易地否定一个人,一个同样是官员的正处在上升期的人,虽然人家的职位目前比他的低,可是基本的职业素养他还是得有的,不然的话也会被马开江笑话的,“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这样讲,他这个人除了个人的那点私心和私利之外,压根就没有一点干事创业和一心为民的心。”
    “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他随后一语道破天机,“全是沾了咱的新老板吴书记的光,哼!”
    “那他真没什么其他的背景吗?”马开江不禁疑问道。
    “有个×背景!”马建堂非常耿直地骂道,再次显得特别义愤填膺的样子,就差亲自去给吴书记提意见了,反对其任命决定了,“他以前干副局长的时候,整天日马遛猴、嘻嘻哈哈的,根本没点正形,谁知道他姓甚名谁啊?”
    “哦——”马开江唏嘘道,停下来手中的笔。
    “后来有一回巧了,”马建堂继续讲道,对朱得远的不屑之始终都情溢于言表,“市水利局的老一不在家,他去给吴建设汇报工作,结果吴市长一听,一下子相中他了,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此就拿他当个人熊看了,你说搞笑不搞笑?”
    “确实有点荒唐。”马开江附和道。
    “哼,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啊,”马建堂又十分厌恶地说道,“他这家伙人品再差,能力再逊,也架不住老一喜欢他呀,是不是?”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马开江恍然大悟道。
    “不然的话你以为呢?”马建堂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然后又无可奈何地摇头叹道,看来他平时看不惯的事情也不少,只是轻易没有倾诉的机会而已,这回可算是逮着了,“有时候这个官场的事就是那么邪乎,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但是让人又说不上来什么,因为一切都是按程序按规矩来的。”
    “他这回能出奇制胜地去青云县当这个县长,所有的人都觉得很意外,可是人家就是当成了,旁人你就是再看不顺眼,再不能理解,那又能怎么着啊?”不由自主地发完牢骚之后他又感慨道。
    “天下是谁的天下啊?”他若有所指地说道,也不怕马开江知晓自己的底牌了,“说到底还不是老一的天下吗?”
    第7章

    马建堂最后这句话说得就很没有水平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该说的话,尽管这是在很私密的场合下和很知己的人说的,而且前边的情绪和氛围铺垫得也很好。这番话甚至连马开江听着都有些刺耳,都觉得拿不上台面来,因此让他不由得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坚决不能像这样说话。在此基础上他还非常果敢地以为,以后不仅自己不能这样乱说,还得严厉禁止其他人这么或明或暗地瞎议论,任何人说话都得有个基本的原则性,有个相应的底线,绝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人,要是该着时运好的时候,任谁也挡不住啊!”马开江将自以为很有气质的四方大脸略微一扬,将颇具分量的脸皮悄然一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好像在现实中他曾经有意无意地挡过谁或者被谁挡过一样,“其实能人多的是,甚至可以说哪里都有,都不缺乏,就是一个最偏僻的小穷山沟里也总少不了出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关键就看能不能碰到欣赏他们并且愿意用他们的伯乐了。”
    “所以啊,”他继续颇有见地地议论道,可见平时也是个非常善意思考和分析的人,“往往有些事还真得看运气,而不完全是看能力,毕竟世界上巧合的事多了。”
    “你比如像诸葛亮、姜子牙、刘伯温这样的人才,大家都公认的超级人才,就算是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一肚子的谋略,上边的领导要是不用他们,最后不也是白搭吗?”他微笑着举例子道。
    “对啊,老弟此言甚为正确!”马建堂高声地拽道,终于轮到他开始发挥了,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恰似决口的黄河水,势不可挡,雷霆万钧,瞬间就使得他先前说过的话变成了一种预热,“所以,我们能有一个充分展示自己的能力、实现个人的价值和人生理想的大舞台,一定得好好地珍惜,好好地利用才行啊。”
    “往大了说,这叫不辜负组织的重托和百姓的期盼,往小了说,这叫不委屈和不埋没自己的热情和才华,对不对?”他顿了顿之后又道,好使自己不至于像个农村老娘们一样喜欢嘟囔。
    “ 说得对!”马开江恭维道。
    “只要是人,谁还没有一点个人的理想和想法啊?”他又慷慨激昂地表白道,真像一个具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大丈夫,“谁还没有一点个人的抱负和追求啊?”
    “这是肯定的了。”马开江又附和道。
    “只是绝大部分凡夫俗子和平头百姓整天都挣命劳力地忙于养家糊口,根本没有那个机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罢了,或者有更多的人迫于生活和工作的压力而逐渐忘却了自己曾经的追求。”马建堂一口气说完了这样长的一段话,然后就歇了一会。
    “像咱们这种人,”分把钟之后他又开口言道,显然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气,能够把当前的演说顺利地进行下去了,“尤其是老弟你,虽然不能十分肯定地说就是人中龙凤,人中精英,但也确实是稍微有点本事和有点能力的人吧,如果我们不去为老百姓踏踏实实地办点实事,办点好事,那么还能指望着谁去为老百姓服务,为群众服务呢?”
    这种观点令马开江感觉耳目一新。
    “难道说要靠那些碌碌无为的混吃等死的家伙们吗?”马建堂气势如虹地高声咋呼道,脸上充满了无限的正气,“难道说要靠那些一门心思光想着怎么升官发财的酒囊饭袋们吗?”
    “不行,他们统统都不行!”他掷地有声地下结论道。
    马开江深深地点了点头,表示严重同意这个观点。
    “叫我说啊,”马建堂发自肺腑地指点道,“这个当官,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当官,就得有那么一股子大无畏的个人英雄主义才行,就得有那么一种一心一意地舍命为公的伟大情怀才行。”
    “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干脆回家抱孩子好了。”他嬉笑道。
    “当官,特别是当到县委书记这个级别和这个层次了,”他非常严肃而又认真地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相信自己这番话一定能够让对方入脑入心的,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对方今后的种种施政行为,“如果不想方设法地干出点被人称道的名堂出来,不给后人留下点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无论是物质方面的还是精神方面的,那还真不如不干呢,还真不如回家去卖红薯呢!”
    “老弟你仔细地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啊?”他继续任着性子慷慨陈词道,其情绪之热烈、感情之充沛和态度之诚恳连他自己都感动得不得了,心里都觉得有点发瘆,就差起鸡皮疙瘩了。
    看现在他的这个架势和情形,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重回经济社会发展建设的第一线去再创一番辉煌伟业的,尽管他以前是否真正地创造过辉煌的伟业还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 说得太对了!”马开江及时地赞扬道。
    “古往今来各个朝代轮番更替,各色统治人物依次登场表演,在中国有文字记载的五千多年的历史中,帝王将相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但是能千古留名的最后能有几个人?”马建堂突然提到了这个问题,多少让马开江感觉有些意外。
    “搁现在话来讲,你就是干到地厅级或者省部级,甚至说再牛那么一点,干到总理或副总理一级好吧,你本人要是没有点真正的建树,没有点确实能拿得出手的成绩,没有点空前绝后的创新,多少年之后谁知道你是张三还是李四啊?”他仍然洋洋洒洒地滔滔不绝地讲道,估计这个看似比较新颖和深刻的观点以前已经贩卖过不止一次了,因而他操练起来就显得比较熟练,“充其量也就是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你的亲戚朋友知道你厉害点,牛气点,官当得大一点,稍微有那么点小小的本事罢了,要是放在历史的长河里来看,这又算得了什么呀?”
    马开江听后好好地沉思了一会。
    “甚至连一粒小小的尘埃都不如,对不对?”马建堂笑道。
    “所以啊,在一些比较合适的场合我经常这样讲,”他非常爽朗地继续笑道,既然最主要最核心的观点都已经当面发表完了,那么他就完全可以轻松一下了,“这个所谓的当官,尤其是当到一定级别的官,可千万别太拿自己当盘菜了,那样真的很没意思,也没意思得很,很容易引起老百姓和同志们的强烈反感。”
    “可是现实中呢,”他又歪着嘴鄙视道,同时很自然地就想起来他身边就存在着的好几个类似的奇葩人物,“长着一双泥蛋子眼和满脑子糊涂浆子的人还真不少,他们就是看不清这一点,就是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有多大的能耐,也真是见了鬼了。”
    “你说你看不清也不要紧啊,”他又气乎乎地空发议论道,显然做的也是无用功,也不过是闲着没事磨磨嘴皮子罢了,“你可以虚心学习啊,你可以小步慢跑啊,最要命的是这些人还总是以为自己看得很清,看得很透,看得很准,自己比谁都强,比谁都管,比谁都厉害,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而且不容忽视的悲剧了!”
    马开江一边如饿鸡啄米般不住地点头称是,一边努力地记录着马建堂口中吐出的金玉良言,生怕漏掉了哪怕是一点点东西。他知道,在如今的官场中愿意告诉他这些东西的人绝对是他可遇不可求的贵人。此刻要不是碍于面子,他真想跪下给马建堂磕一个响头以表谢意。
    两个人又深入地聊了好久,马建堂便抽空向马开江推荐了一位秘书人选,那就现在在青云县建委办公室工作的余卫真,亦即他老婆大人的一位小表弟。马开江非常宽容地笑着应允了,他说如果小伙子性格和人品没什么大问题,而且其文字水平和业务能力也都行的话,他一定会认真考虑的,关于这一点请尊敬的马 放心……
    等马开江的笔记本差不多完全记满的时候,他和马建堂之间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性对话才算基本结束,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那就是两个人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开怀畅饮并加深感情了。
    当然,事后他并没有忘记专门去找吴建设书记和李秀强市长,虚心聆听他们对他的任前指示,只是这些所谓的指示正如他事先所预料的那样,基本上都属于毫无新意的乏善可陈的官话套话而已,压根就不值得他用心去听,去记,因为真正的高人已经事先指点过他了,三年级的学生还用学二年级的课程吗?
    第8章

    1月20日,在青云县第九届那个大会第一次会议上,自以为意气风发、潇洒儒雅、踌躇满志的副县长、代县长朱得远作了青云县2003年政府工作报告。
    朱县长满头都是令一部分过早衰弱的同龄人羡慕不已的黑发,这头黑发不仅浓密茂盛而且还油性十足,就像他胯下那一窝同样材质的鸟羽一样,看着就让人透不过气来,犹如一个错综复杂的庞大雀巢。这一大圈厚重得令人隐隐作呕的黑发在他那黄黄腻腻的额头上边形成了一个非常夸张的“M”形状的样式,同时两个底角又肆无忌惮地向两个耳朵疯狂地延伸开去,像极了一个没穿内裤的女人叉开双腿仰面躺在了他那宽阔的额头上,姿态孟浪而又自鸣得意,只因为其经历了太多的不能向外人道来的爽快事。这个放浪形骸的女人不仅令他的发型与众不同,别具一种令人开怀大笑的个人特色,而且还使他的额头变得十分狭小和局促了,就像一个因为气候原因长不开的山核桃一样,皱皱巴巴、灰灰暗暗的,叫人不禁怀疑他的脑容量是否能够适应他目前的官位。
    非常万幸的是他有一对还算比较漂亮的双眼皮,而且嘴唇还很性感,轮廓分明而富有肉感,这两点也是他老婆经常夸奖他的地方,非常令他感觉特别自豪,自豪找了一个独具慧眼的好老婆。
    他的眼光是幽默的嬉笑的,带着随时都想谝能和搞点恶作剧的强烈意味,同时又是毫无特质和令人厌倦的,没有一点值得向别人夸耀的可圈可点的东西,这双被造物主不小心忽略的眼睛因为被一副银灰色的眼镜常年蛮横地覆盖着,所以那里面的自命不凡和春风得意之态在很大程度上都被无情地遮盖了,并没有猖狂到没法收拾的地步。
    他长着一张非常官样的似乎可以被无限次复制下来的脸,因为他是官,或者他以为他是官,就像人长着一张人脸,猴长着一张猴脸,猪长着一张猪脸一样,很适合他的新职位。
    他是一个进入新角色很快的人,几乎不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做,似乎他天生就具有这种在关键时刻进行无缝转换的强大能力,就像一条优秀的变蛇龙一样,这也许这就是他被吴建设看中的主要原因。
    他们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别人能有什么办法?
    “嗤,什么县长局长的,什么这官那官的,其实说白了还不都是大领导高兴了赏赐给咱的嘛!”对于他现在雄踞的关键职位,他曾经在一次酒后和几个比较知近的伙计这样提道,听起来连一点最基本的原则性都没有,警惕性着实放得有点低了,“说句良心话,人家既然有心想着咱,咱心里怎么着也得领人家的情啊,对不对啊?”
    “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他特别强调道。
    他身边的人都连连称是,有的人还欠了欠屁股以示同意。
    “那么既然大领导信任咱,欣赏咱,觉得咱管,觉得咱是块料,能放心地把青云县交给咱,咱就得好好地干,老实地干,对吧?”他带着些许的醉意继续掏心窝子地说道,大有梁山好汉的遗风,在自己人面前有什么想法绝不藏着掖着,“咱不能夸口说干得一定有多好,多出彩,最起码得有个差不多吧,是不是?”
    “那是肯定的了!”众人又都附和道。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大领导对咱一贯的信任和重托,才能不辜负人家的一番美意,是不是?”他醉眼迷离地忍着不断涌起的酒嗝谈论道,既是在竭尽全力地说服大家接受他的个人观点,也是在悄然展示着权力所带来的巨大魔力,“所谓的出将入相,出将入相啊,同志们,你们品品,细品品,是不是这个意思?”
    结果整桌人都记住了“出将入相”这个成语。
    尽管很多参会的代表压根就不知道他朱得远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有何德何能,人品如何,工作能力又怎样,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郑重其事地选他来当青云县的父母官。
    他如愿以偿且毫无争议地当上了货真价实的县长,把代县长的身份顺利地去掉了,这没有什么稀奇的,甚至是马开江来当县委书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众人心中对此虽然多少都有点不平衡,但是还不至于感到十分意外或愕然,因为这种事情历来不就是如此吗?虽然一直都很调皮的鲁迅先生还说过,历来如此也不一定就对,但是他老人家毕竟已然作古多年了,压根就管不了现在的事了。
    但是,康丽萍女士当上了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这个事就有点颇让人眼红和嫉妒了,因为此事而想不开的人就比较多了。眼红和嫉妒身边的人,尤其是这个不断高升的人还是一个争议很大的女人,这才是一般人都不可避免的事情,不像对待所谓的外人那样,大可以将其当做毫不相干的闲事来想,而不至于恼火到实在难以忍受的地步。不是官场中的人自然体会不到那种亲眼看着年纪轻轻、能力平平、姿色一般的康丽萍当选副县长时内心所产生的酸溜溜、火辣辣、空荡荡的感觉到底有多么的令人难以忍受和接受。
    那些有资格投票的在关键时刻永远都能保持一脸庄重神情的各位代表们,当他们非常严肃地投下自己手中那神圣的一票时,究竟对选票上的名字有什么感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了。选李得远和选王得远、张得远、赵得远究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说实话恐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只要按照事先的安排选就可以了,别的事情也无需多想,因为早就有智商和情商更高的人替他们把心都操过了。
    在按照既定程序召开的全县领导干部大会上,吴建设亲自带领全部在家的市委常委们前来给马开江助阵和捧场,足见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对青云县邻导班子建设的重视程度,同时这也给足了马开江本人面子。
    他感到了一直前所未有的荣耀,也感到了一种极其沉重的压力。
    这种层次规格前所未有的高,程序和步骤永远标准统一,气氛又非常微妙和凝重的履新大会,至少在形式上给了青云县广大领导干部一种非常强烈的震动感和紧迫感,使得他们从心理上轻易不敢再用老的眼光看待,用旧的态度对待踌躇满志的一脸凝重的马开江,这位在青云县历史上似乎注定要有一番大作为的新主帅。
    当然,会议上各大人物的发言还是非常中规中矩的,一如既往地极尽诚恳之意,一如既往地提到了殷切的希望,一如既往地谈到了必胜的决心,一如既往地一如既往着,旁人也一如既往地很难从中听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内容和新意。这一切的一切既是必须的,也是十分必然的,尽管人人心里想的东西可能都不一样,对问题的看法也不尽相同,但是形式上的东西必须得好好地维持。
    @浅色夏沬 2022-01-06 21: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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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cdlmj 2022-01-07 07: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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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马开江自打顺顺当当地登上县委书记的位置,从他的前任孙三好手里接过核心权力的指挥棒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一系列的调研活动,旨在尽快了解全县各方面的基本情况,并及时地进入他所扮演的角色,以便真正当好青云县的当家人。
    他非常喜欢现在手中握着的这个闪闪发光的具有无穷魔力的指挥棒,但是却不喜欢它曾经被孙三好那厮摸过,因为他觉得这个事一想起来就有点恶心,一件好好的纯天然的在青云县来讲属于独一无二的宝物竟然被那种烂人亲密地抚摸过,简直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他觉得世界上每个男人都天然地想娶一个纯洁无瑕黄花大闺女,没有哪一个愚蠢的男人愿意要一个二手或者多手的女人,可是有很多时候作为一个具体的男人往往是当不了这个家的,其情形就和眼下他所面临的情况差不多。他既然要接过这个令很多人羡慕的权力,那就得从别人手里接过来,这是完全没办法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画图,可是目前显然不具备这样的优良条件。
    对此,他也只能在心里略有微词而已。
    作为一个在从政的道路上比较有上进心的人,有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忘不了自己当时在见面会上的那番表态发言:“要想负重奋起,逆势飞扬,真正实现凤凰涅槃,脱胎换骨,唯有苦干加实干……”
    “在今后的一段岁月里,”他后边的话就变得更加掷地有声了,他一直都记得非常清楚,因为他确实把自己给感动了,当时整个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像被无数个针尖轻轻地扎了一样,“我将和县委一班人一道,带头倡树‘实在、实干、实绩’的正确导向,不尚清谈、不慕浮华、不畏艰险,始终坚持说老实话、当敞亮人、做实干家……”
    “我将聚焦‘重点工作攻坚年’,”他当时目光炯炯地中气十足地表态道,整个会场都回荡着他那激昂澎湃的男中音,他想通过这种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强大气场告诉大家,他可不是一向都显得猥猥琐琐和蝇营狗苟孙三好之流,他是响当当的硬邦邦的站着比人高、睡着比人长的马开江,一位全新的时代人物,“全力坚持一切决策民主化、一切工作项目化、一切落实闭环化,善作善成,决战决胜,让青云县的高质量发展更有力度,各项为民服务更有温度……”
    通过几次实地调研,他在对城乡综合环境进行明察暗访的时候,感受最深也最直接的一点就是,青云县城的市容环境卫生实在是太脏、太乱、太差了,这种无处不在的如影相随的几乎是深入骨髓的脏乱差简直发展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
    城区曲里拐弯的各个小巷子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气温难闻,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乱搭乱建的窝棚和小屋等,违章建筑比比皆是。整个城区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公厕,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吧,还都脏得惨不忍睹和令人作呕,只能捏着鼻子进去出来。
    流过主城区的玉龙河已经完全沦为了一条人见人厌的臭水沟,河面上飘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河里长满了黑绿色的杂草,河道附近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股或浓或淡的腥臭味。
    城区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公园供人们休闲娱乐,唯一上点规模的玉龙河公园里面也是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污秽遍地,为数不多的一些文娱设施早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人给破坏得七零八落了。
    甚至有一次,他这位新任一把手在一个小巷口视察时,一不留神正好踩在了一堆外硬里软的臭狗屎上,惹得他差点把早上吃的饭给当场吐出来,也让旁边跟随着他的一帮子大小官员尴尬不已并偷笑了半天,而且当天晚上这件不大不小的糗事就在全县流传开了。
    另外,城区几乎所有大街或大路上的交通状况也都混乱不堪,各种违章违规现象随处可见,屡禁不止,甚至根本就没有人出面禁止,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三轮车像饿极了的蝗虫一样到处乱窜,随意拉客,行走起来也是险象丛生,安全隐患很大。
    在老城区之外的地方,除了个别的看着还相对比较顺眼的一两条路之外,其他几乎所有的道路不是歪就是斜,或者是弯弯曲曲的毫无章法,叫人看着就别扭,心里感觉特别堵得慌。
    这天上午,当他实地调研走到玉龙河公园南段的东岸时,突然看到一大片原本风景应该特别优美的长满芦苇、蒲草和荷花等各种水生植物的别有一番情趣在其中的河湾湿地,被不少私人随意地占用着。那些本领不凡的人不知从哪里拉来一车车的建筑垃圾公然填满这一块块区域,然后在上面横七竖八地盖了一些不伦不类的格调极其低下的洋别墅,瞧着就让人感觉恶心和难受,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
    牛高马大且器宇不凡的他伸手指着那一群土不土洋不洋的整个看起来就像是酒后呕吐物一样的别墅房子,顺口就问起身边的随从人员:“那都是什么人在那里盖的房子?”
    好半天都没有人搭理他,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他那本就显得十分严肃的脸色很快就沉了下来,两只眼睛也开始放射出焦灼不安的愤怒之光,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地冒犯,于是便本能地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想从大家的脸上寻找真实的答案。
    此时此刻,那些心事各异的形形色色的大小官员们,有的转过脸去装憨摆呆和装聋作哑,耍起了小聪明,有的用经过精心伪装和巧妙掩饰的并且是充满挑衅意味的目光斜楞着小眼看着他,有的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胆胆怯怯样可怜子,有的则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低头仔细琢磨着书记问这个话的真实意思以及随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书记,”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秘书余卫真一看情况着实不妙,便悄悄地走上前小声地告诉他,“至于是谁在那里盖的房子,您现在就先别问了,咱还是先到其他地方再看看吧。”
    虽然他盯着余卫真那张像女人一样洁白的脸庞仔细地看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立即做声,但是他却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对方好几遍。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也知道对方也是为了他好才这样说的,但是他却异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赤露露地当众扔在了地上,然后又被身边这一干人等公然碾碎了好几遍,那种有火不能发、有话不能骂、有情况不能深入了解的痛苦和憋屈,差一点就把他的肺给憋炸了。
    到最后他不得不直着脖子,硬生生地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味道浓重的唾沫,然后冷冰冰地对余卫真说了句“那行”,就随着众人迫不及待地表现出来的趋势往别处去了,暂时放过了眼前的问题。
    第10章

    “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在这里住,我也得让他们乖乖地搬走,我非要在这里建一片供老百姓游玩的湿地公园不可!”当疾步如飞地重新坐上小车的右后座位,脑子里稍微能清净一下的时候,马开江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仿佛有另外一个更加威严和更有地位的“他”在给自己下达必须完成的指示一样。
    “××××,我堂堂的一个县委书记,搁古代就是官居七品的朝廷命官,居然连问一下住在那里的人是谁都不行,这群××××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又有多大的能耐?”他在心里不停地如此怒骂着,琢磨着,来来回回地倒腾着这个事,想要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类似于一锅端的那种解决办法来,好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这回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他暗暗地发誓道。
    坐在副驾驶的余卫真大约三十来岁,面皮比较白净细嫩,真真像个优柔寡断的极少抛头露面的女人一样。他那乌黑的头发稍微打着卷,像被微风吹拂的湖面泛起的阵阵涟漪一样,外人看着似乎有点少数民族的血统。他的眉毛像他的头发一样黑,黑得发亮,也是一样的无聊,一样的平庸,没有任何特色可言。
    他是个极其中规中矩的但是又稍微有点小聪明的人,也是一个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的普通人,他的一生都被禁锢在一个狭长而幽暗的空间里了,似乎永远都没有绽放光明和展示才华的时机了,因为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光明和才华可言。
    关于这一点,马开江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而且他也自认为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他不想直接点破而已。他知道余卫真非常了解青云县的基本情况,对很多人和事也一定有着自己的某些看法和见解,但是他却从来没向这个贴身秘书询问过什么,了解过什么,因为他打内心里就看不起这个在事实上可有可无的人。他知道,这种人可以适当地用一下,但是却不可以大用和重用,他若是主动问对方什么事,便是过于抬举对方了,他现在还不想给对方这个无比显眼的荣耀。
    余卫真像个优秀的武警战士那样,正端坐在那里反复地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向马开江好好地汇报一下玉龙河违建别墅群的事情,所以他丝毫都没看出来身后坐着的这位新主人其实对他要说的话压根就不感兴趣,或者即使对此事非常感兴趣,也不打算开口问他。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平庸而乏味的人,也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安全而无能的人,更是一个差不多任何外人都可以较为准确地预测其思想和下一步行动的人,具有超凡的工作能力和超凡的巨人情怀的马开江怎么会看得上他的所思所想呢?虽然他名义上是青云县委的第一秘,但那也不过是沾了个别人的光罢了,又不是他自己有什么真本事。
    他不过是马开江对马建堂投桃报李的一个物件罢了。
    浩浩荡荡的行动有致的一干人马很快就来到了梅花山南麓偏东一点的一大片空地上,这片整体上呈长方形的空地上长满了各色杂草,杂草当中零零星星地分布着几个或大或小的坟头。
    从这里往东一点就是崇信大街的南端,顺着崇信大街再往南就是孙三好当家的时候主持修造的一条大马路,一条似乎能斜到日本北海道去的大马路,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这条斜着的马路修得还是比较宽阔和笔直的,多少掩盖了一些它在方向上存在着的巨大缺陷。
    马开江眯缝着眼仔细地看了一会子这条斜得都不能再斜的大马路,又十分不耐烦地看了几眼大马路两旁那些歪扭七八的违章建筑,就感觉到一股又腥又稠的热血涌上了大脑,并且充斥了每一个还能思考的脑细胞,于是他在心里又默默地念叨了几遍孙三好的母亲。
    关于这条恼人的大马路,他打算先放一放。
    “这个大楼,是哪个单位盖的?”他指着梅花山前怀正中间一座正在施工中的六层大楼,铁青着脸非常严肃地问道。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这毕竟是一个点上的问题,而不像南边的那条大马路一样,是一条线上的问题。解决问题要由点到面,先易后难,一步一步地来,他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书记,这个大楼是县工商局盖的。”站在一旁的县建设局局长宋建乾赶上一步温和地答道,眼睛紧盯着马开江。
    他虽然不想出头回答问题,但是此时不出头也不行了,因为这个问题肯定没有别人来回答,除了一个他比较讨厌的人之外。
    他现在差不多也看出点苗头来了,情况应该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新上任的马书记看来对这个大楼的选址不怎么满意,甚至是比较反感。在经过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或多或少的各式各样的互相接触和试探以后,下边的很多官员已经基本上摸清楚马开江的脾气了,那就是凡是他关心的事基本上都是他不满意的或者看不惯的事,下一步都有可能要做出重大的改变,甚至完全推翻原先的决策部署。
    当然了,他宋建乾之所以急着跳出来回答这个问题,也并不是因为他想在新书记面前表现自己,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他是不想让他曾经的下属余卫真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对这个颇有些油头粉面的华而不实的余卫真历来比较反感。他反感这个人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县委办的人根本就没和他事先商量一下,就直接把这个家伙调走当马开江的秘书了,这是一种显得比较霸道和粗野的做法,说起来也不怎么论路,所以他比较恼火,对此事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
    “哼,看来他们这帮人很会选位置嘛,”马开江面无表情地随口说了句,一副深不可测且胸怀万象的样子,仿佛肚子里装着三千里锦绣江山,“他们的眼光确实不俗,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过。”
    幸好县工商局的领导没在跟前,不然的话他们还真摸不清马开江的真实意思呢。周围一干随从也都在琢磨书记这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好多人其实已经大体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工商局大楼正好处在梅花山的南边,而且再往南越过东西方向的永安路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库,那里就是垂钓爱好者比较喜欢来的孟庄水库,其周边的风景一直都不错,说是一片小小的世外桃源也不为过。所以单从风水的角度来看,工商局大楼所占据的位置可谓是整个青云县城第一流的风水宝地。虽然鹿苑中学也在紧挨着山脚偏东一些的地方占了一部分地盘,但是总体上并未影响到这里的大格局,所以其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梅花山至工商局大楼之间是一大片种着小麦的山坡地,只是偶尔有几个或长着大小不一柳树的坟头排布在其中,算是一丝另类的点缀,因为城区近郊的土地上完全没有坟头是不可能的。
    这么好的地方按理说只有县委县政府才有那个气势和资格能大大方方地盖在这里,其他的单位是真不适合安在这里的,所以懂行的人稍微一看就能明白个差不多,这栋大楼明显是占错位置了。
    并不是特别愚蠢的孙三好也曾经有意把县委县政府搬迁到现在这个极其宝贵的位置,只是由于工商局的一把手抢先一步占了先机,而且暗地里也给了他不少的好处,所以他才没动真格地弄这个事,自古以来官不修衙门的道理他多少也懂点。
    悍将出征,实至名归!
    @mcdlmj 2022-01-11 07: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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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再往东一些就是县检察院那栋暗灰色的大理石贴面的仿罗马式办公大楼了,若是单纯从建筑审美的角度来看,这栋大楼还是比较稳重大方和威严朴实的,至少比县工商局的大楼要好看多了,其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楼前院子里的绿化太少了,水泥土占比太高。
    马开江对眼前这栋大楼只是漫不经心地稍微地扫了那么几眼,算是浮光掠影地有了点大概的印象,心中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厌恶情绪产生,所以他并没有当场开口问些什么。
    他这回学聪明了,当官嘛,尤其是当这么重要的官,无论在任何时候一定要沉得住气才行,尤其是在下级面前,尤其是碰见看不惯的事情时更应该如此。关于这一点他觉得今后还是要仔细把握的,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疏忽大意而乱了阵脚或坏了自身的风度。
    后来,又经过一阵子紧张而细致的深入调研和观察,他决定首先召开一个全县城区市容环境卫生集中整治会议,好好地发动一下广大的干部群众把城区卫生先搞好,以一个干净整洁的面貌迎接农历新年的到来。他的这个想法很好,也很正常,因而赢得了班子成员的一致赞成。大家都想当然地认为,老百姓在过新年之前通常还要好好地打扫一下家庭卫生呢,何况是一个县城了,何况又是新书记刚一上任的时候。
    来参加这次全县性的规模空前的会议之前,虽然有很多人对马开江新官上任之后烧的第一把火并不怎么赞赏和钦佩,也没看出来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高明之处,但是大家仍然感觉这是一个普遍都还能接受的常规动作,并没有什么离奇和特别之处,因而在会议开始之初也没怎么太在意。因为以前的各任领导差不多也都搞过类似的活动,最后无非都是一场场风格迥异的各具特色的走形式和作秀罢了,从来就没有人动过真格的,正儿八经地搞过什么大动作,所以大家普遍都认为他也不过是个平庸之辈和平常之人罢了。
    可是,等所有参加会议的人拿到厚厚的一摞会议资料,并像往常一样大体上扫过这些资料,特别是在听了马开江的重要讲话之后都突然意识到,这个新书记看来是要以城区环境卫生综合整治来破题,借势要在青云县刮起一场后果谁都难以预料的政坛暴风雨。
    敏感的聪明的人自然能非常轻松地看出点道道,差不多能读懂马开江话里的意思,但是麻木和愚笨的人恐怕就难以领会其中的妙处了。不过,不管大家能不能听懂 台上讲话人表面上讲的话,还有那些没有明说的话外之音,都不影响暴风骤雨的及时到来。
    对于会议印发的各类文件具体都是怎么写的,马开江的嘴里又是怎么说的,怎么强调的,老百姓们并不知道,也根本就不想知道,他们就像往日一样对此事漠不关心,毫不在意,但是就在会议召开的第二天,只隔了一个看似平凡而普通的夜晚,至少是在主城区,几乎所有的人立马就感受到了这次大型会议的强大威力,因为县里开始组织各方面的力量全面清理街上拉客的蹦蹦车,拆除包括五颜六色的布篷在内的沿街各种乱搭乱建的东西,并且在城区的主要街道上开始树立水泥交通墩子和钢管隔离栏杆了。
    随着声势十分浩大的反响较为激烈的排山倒海一般的交通环境综合整治行动的先期开展,县委县政府的各个部门和单位很快也都被分配了轻重不同的城区环境卫生综合整治任务,比如县水务局就具体负责玉龙河中段的全部环境卫生整治任务。
    关于这次集中整治活动大家普遍有三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整治的规模会这么大,几乎涉及到了县城所有的单位,所有的人,男女老少差不多都被动员起来了,二是没想到行动会这么快,会议的第二天一早大小领导们就开始带头撸胳膊卷袖子地行动了,三是没想到整治的标准和要求会这么高,如果不认真仔细地干活的话轻易是过不了关的。
    结果没几天功夫,青云县就流传开了下面一段顺口溜:

    马开江,就是猛,
    上台先刮一阵风。
    先撤篷,再砸蹦,
    水泥墩子路上横。
    不怕硬,不怕愣,
    就看谁敢谝熊能。
    不打勤,不打懒,
    专打那个不长眼。

    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的大街上,贴满了红色或黄色大幅标语的各式宣传车来回地穿梭着,高音喇叭头子里不停地播放着诸如“开展城区环境综合整治、创造优美人居环境”“青云是我家、文明靠大家”“告别脏乱差、全靠你我他”之类的口号,或者反反复复地播放“致广大市民朋友的 ”等内容。城区所有的主干道路面、比较大的沟沟坎坎以及大大小小的街心公园等地方,几乎天天都有机关事业单位的人员在捡拾和清运垃圾。像县建设局、县交通局、县交警大队、县环卫所等直接相关的部门单位更是全员发动,倾巢而出,加足马力地竭尽全力地参与到这次整治活动中来,没有几个人敢有所懈怠,哪怕是应付差事也得好好地应付一番。
    青云县的大街小巷多少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马开江对此番情景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胸中总是强烈地激荡着一种从天而降的英豪之气,一种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进行奋力厮杀的美好感觉一下子就填满了他的脑壳,因为他的英明决策真正开始发挥作用了,而且是立竿见影,成果显著,这似乎预示着他后面将要实施的一系列大动作也一定能取得圆满成功。
    既然事先强调死了领导干部要身先士卒带头干,马开江自然也不例外,他只要有空就到自己承包的那个地段扑下身子真打扫卫生,他在干活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而跟着他一块干的一群人自然也不好偷懒,只能干得比他更加卖力,因而也感觉比较累。
    但是朱得远干活就不是这个样子,他在干活的同时经常讲点小段子来给大家活跃活跃气氛,或者长时间干脆停下手中的活,天南海北地和大家胡扯起来,给人一种很潇洒的样子。
    比如他在一次装模作样地干活的时候就曾经讲过一个比较好玩的段子,大家基本上都记住了:“原来我们单位有个副局长,我们都叫他老刘,有一回老刘的媳妇出去旅游,给老刘买了一顶很好看的帽子回来,结果这个帽子戴在老刘的头上显得有点小,太紧了,但是戴在他儿子小刘的头上呢,又显得有点大,太松了,恁说说啊,老刘的媳妇好心从大老远买了个那么贵的帽子,结果却弄了个两蛋不搁——”
    第12章

    马开江此番打破坚冰和重整河山的思路和举措很清晰,真正操作起来看着也很简单,那就是明着搞市容环境卫生综合大整治,以大家都能看得见和摸得着的巨大变化来撬动人心并聚拢人气,先把整个的大局面给搅动起来,闹腾起来,暗着则下决心重点收拾和整理全县的政法系统,着力打造一支信仰坚定、雷厉风行、清正廉洁的优秀政法队伍,为青云县的长治久安和长远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也就是坚持明里和暗里两条腿走路,既要把表面文章做足做够,也要把打基础、利长远的事情抓实、抓牢,并且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不能偏废任何一方。
    这两步棋互为表里、互相补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他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一定能够让他迅速地抓住眼前这场生死攸关的战役的主动权,从而开辟一番新的天地,创出一片新的事业。
    大的思路虽然既简单明了,又威力厚重,但是却必须得做得比较隐蔽和晦暗,而且轻易不能将此等关节公之于众,因为这涉及到最核心的战略问题。小的细节虽然复杂多变和琐碎无聊,而且外人看着也比较明显和易于明白,但是却许需要在很多场合多强调几遍。他现在就是要通过外界看起来显得比较热闹纷繁和轰轰烈烈的一场接着一场进行的大活动来掩盖其最真实最核心的意图,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地获得他想要的最终效果,因为出其不意和声东击西乃是兵家常胜的法宝之一。
    想要拿一直都很强势和硬派的政法系统动刀,首先应该取得现任县政法委书记李士燕的理解、支持和配合,这是最正常的思路和程序,但是干事总喜欢独树一帜和另辟蹊径的马开江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在经过几番认真的分析和计算后坚定地认为,李士燕作为从经济条件比较发达的高土县副县长的位置上过来的女人,其实从她内心来讲应该是不想趟青云县这边的浑水的,这是她来此为官的心理上的底子。她其实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比较憨厚朴实,但是实际上却非常聪明或者圆滑的人,而且其后台背景亦不容小觑。所以,他最终决定在采取最关键和最核心的动作之前绝不和李士燕通气或商量,以防止这个和他不是知己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深深地以为,女人从来都是不堪重托和信任的,除非他和她们之间有着极深的感情垫底,否则的话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悲剧中的悲剧,惨案中的惨案。在女人身上吃了亏或者翻了船的男人往往还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和理解,他对这一点一直都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
    结合自己上任以来通过多次明察暗访得到的基本情况,他认为青云县治安非常混乱和犯罪活动比较猖獗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县公安局的不作为和乱作为,尤其是树大根深、骄横狂妄、自以为是、黑白难辨、高深莫测、行动诡异的公安局长殷宪伟这个人。
    他对殷宪伟最不能容忍的一点就是,这个人骨子里的那份傲慢与粗鄙,尽管对方在与他进行初次接触的时候也曾有意地表现出一种礼节性的尊重与谦虚。那一切所作所为当然都是假的,都是装的,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他这样一个职场高手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有一个细节他永远都记得很清楚,那就是他在第一次与殷宪伟握手的时候,对方在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明显想要慢一拍的节奏,让他深感愤怒和不满,他认为自己受到了某种程度的羞辱和怠慢。放眼整个青云县,目前来讲还没有哪个体制内的人敢如此缓慢消极地满不情愿地来和新任的县委书记握手。
    水与火是根本就不能相容的,这一点连验证都不要验证,他在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句话,而且非常肯定这句话的准确性。他明白,不是一个档次的人,连做敌人都不行。
    另外,不投缘的人怎么看都别扭。
    出于这种带着点先入为主的偏激意味的特殊心理,他在自己作为县委书记首次参加的全县政法工作会议上,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拿正眼瞧过殷宪伟一下,他就是要有意地冷淡对方,忽视对方,瞧不起对方,以便从心理上先狠狠地打压对方一番,他要让对方知道点什么,或者意识到点什么,别那么自我感觉良好,麻木不觉的。
    他的这一风格极为硬朗的仅仅只是做了简单的技术性掩饰的反常举动,令一贯野蛮霸道的老奸巨猾的长期倨傲阴险和不可一世的殷宪伟开始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并使其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克星这回算是真的来到人世间了。也许殷宪伟曾经想过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很难过的一天,但是他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这么麻辣生鲜。马开江对他的公开蔑视和在情绪上所表现出来的反击意味之强烈和直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想象。他汗流浃背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呆滞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一个最基本的事实,那就是马开江绝对是官场中的另类和奇葩,他绝不可等闲视之,将其zh不当回事。
    石头还得铁来砸,这话当然是对的。
    “老百姓常说,警察不作案,治安好一半,那么这句话放在青云县的大环境下来考量,到底说得对不对,偏激不偏激呢?”马开江说完这句硬话后便用如炬的目光威严地扫视了整个会场一遍,稍微等了那么一小会,他也认真地度量的一小会,好让他的话在说者和听者之间充分地发酵和反应一下,然后他接着又响亮地回答道,“我觉得这句话不仅说得很对,而且一点都不偏激,甚至是一种比较真实的写照。”
    会场上一下子就掀起一股股波涛汹涌的东激西荡的暗流,这些暗流就像一条条巨大的暗绿色的丛林蟒蛇一样,在众人的脚底下或快或慢地游动着,还不时地吐着红色的信子。大多数参会人员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有的人还偷偷地左顾右盼了一阵子,企图寻找同样的感受和表情,以便获得某种实实在在的声援和支持。
    这个声音太可怕了,也太响亮了,他们目前还接受不了。
    “说到底不就是一层窗户纸嘛,”马开江继续字正腔圆地讲道,他要把心虚和胆怯的意念彻底给排除掉,他要明明白白地把心里话当中说出来,他根本就不怕得罪人,更不怕得罪有私心杂念的坏人,“你们可能出于各种比较现实的原因和考虑不愿意捅破,或者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是青云县的老百姓可不管那一套,他们有话就要说,有冤就要喊,有哭就要诉,有蒙着眼睛的窗户纸蒙就要去捅破……”
    “同志们,现在的老百姓到底怎么看待我们的公检法司队伍,怎么在心里评价我们在座的这些人?”他十分冷峻地问道,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一片静寂,大家全都支起耳朵带着憨脸听他讲话,连一个字都不愿意错过,“我想他们无非就是从他们的切身体验上来看待我们,来评价我们,我们绝对不能硬性地要求他们都讲大局,讲政治,他们不会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会帮着我们精心地粉饰太平,遮掩过错,他们只讲实际,只讲事实,只讲他们亲眼看到的,亲身遇到的和亲耳听到的实际情况……”
    @海州书生 2022-01-12 19:00:06
    过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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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感谢,有你更精彩。
    第13章

    “从我目前掌握的初步的情况来看,”马开江又异常严肃地大声讲道,意在表明他说的话都是经过实地调研和认真思考得来的,同时眉头的“川”字呈现出一种更为强烈的浮雕感,更加有力地佐证了他口里的凝重说法,“青云县的社会治安状况可以说已经到了极其严峻和极其危险的地步了,究竟怎么个严峻和危险法,我本人就可以很轻松地举出几个例子来让大家听听,尽管我来青云的时间并不长……”
    除了他本人之外,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除了愕然还是愕然,因为无论是官场老油条还是刚入职的小年轻,谁也没见过这么说话的县委一把手,他通篇差不多都是否定和批评的话,中间还夹杂着几分不好明说的愤怒和讥讽,几乎就没有一点肯定和表扬的话,一般人听了根本就受不了,这完全不符合多年来官场所形成的习俗。
    “长期以来,同志们有没有深入地想一想,为什么我们的社会治安状况会混乱到如此不堪和让人感觉十分丢脸的地步?”他又板着脸发问道,嘴里发出的每个字几乎都说到了大家的心窝里去,让大家不得不进行认真的反思和品味,对这样入木三分和毫不留情的又是完全出于公心的话,几乎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或者麻木不仁,“这难道就是我们想要的和谐稳定的大好局面吗?”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朝不保夕的可怕局面下,我们每个人都能独善其身吗?”他振聋发聩地讲道,严厉的眼光又扫视了一下会场,“别人的日子好不了,老百姓的日子好不了,你的日子就好得了吗?”
    台下有的人已经低下头了,他们似乎在想些什么。
    “在座的各位,我发自内心地提醒你们一下,”他又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就像个忠厚善良的老大哥一样,“你今天享有多大的特权,明天就会遭受多大的磨难,这绝对不是因果报应那么简单的事情。”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又条理清晰地强调道,言语中充满了无限的正义感,“你享有多大的特权,就会有人受到多大的冤枉和委屈,这都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这些非常现实的东西并不会因为你意识不到而不存在,我劝你不要把自己的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是不人道的,也是严重违纪违法的,更是一定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两眼炯炯有神地大声提醒道,此话震撼了很多人的心。
    “看来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大家至少是这样认为的。
    “我们别的事先不说,就看看那些所谓的取保候审,所谓的保外就医名单吧,这里面有多少人是公安局保的?”他又点到了一些很具体的问题,让台下不少人的心里敲起了小鼓,更让台上的一些人几乎都要坐不住了,从而使得整个会场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和生涩了,“有多少人是检察院保的?又有多少人是法院和司法局保的?”
    “没点势力,没点本事,能干成这样的事吗?”他质问道。
    “同志们,有些问题真是触目惊心啊!”他大声疾呼道。
    “看来他是一个很有血性的人。”不少人又这样认为。
    “还有,我想公开地问一句,算是替青云县的全体老百姓弱弱地问一句,公安局和各种黑恶势力是不是沆瀣一气?”他说的话更加大胆和出格了,语气也更加严肃和沉重了,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感到非常吃惊和意外,大家没想到这样的话他也敢当众说出来,确实够厉害,“你们一个一个敢不敢站出来,拍着胸脯给我保证一下?”
    “你们敢不敢?”他又放声问道。
    当然没有人敢站出来了,毕竟心虚的人不在少数。
    “治安问题之所以长期存在并且愈演愈烈的根本原因,我看就在于警匪一家,狼狈为奸!”他现在是越讲越气愤,越讲越激动,终于忍不住又抛出了这样一句震惊四座的严重违背官场暗规矩的阶段性总结之语来,一时间把整个会场都有力地震慑住了。
    他现在根本不用抬眼看就能轻松地知道,在一旁坐着的殷宪伟听了这个话是一定要急眼的,他甚至已经听到对方的大屁股和那屁股下面备受折磨的椅子面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发出来了,那自然是一种令他非常看不起的极其难听的声音。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像不大不小的电流一般迅速过遍了全身,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身体为之一颤,积郁多日的烦闷心情也立马好了很多。
    击中对手要害之处的感觉就是爽,他想,真痛快。
    “台上台下两个公安,有些警务人员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行为?”在充分地享受完精神方面的高层次的愉悦之后他重又开腔,话语中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威严和高压,这种前所未有的凌厉气势一看就是要保持到会议结束时也绝不会放松一点的,“这是为人民服务应有的正确态度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有一片沉闷无比的死寂。
    “该作为的不作为,不该作为的乱作为,还有形形色色的假作为和慢作为等等,这是我们有些部门和工作人员该有的状态和动作吗?”他刀刀见血地大声讲道,一看就是早就深入地了解了实际情况,要不然的话他绝对不敢这样说,“报案登记,办案收钱,破不了的案子就先丢到一边,遇到大案要案就推诿扯皮,消极对待,强调这理由那借口,可是遇到抓嫖抓赌却比谁都积极,跑得比谁都快,这样长此下去,怎么能不寒了老百姓的心呢?”
    “怎么能不让群众怨声载道呢?”他连着问道。
    虽然殷宪伟这回是彻底沉不住气了,他的那张久经考验的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而且他几次都想要站起来当众辩解一下,适当地反驳几句,但是考虑再三,思前想后,最终他还是咬咬牙,跺跺脚,强压着自己心头的火气没当场发作起来。在这个千人万眼都看着的特殊时候他还摸不清马开江的底细,对其还是有所畏惧的,不敢公然顶撞这位看起来愣头愣脑的虎虎生风的新书记。他耐着性子又听了一会那个人下面的讲话,其核心的意思基本上还是对全县整个治安工作的否定和批判,而且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连一点情面都没留。
    @mcdlmj 2022-01-14 06:33:28
    楼主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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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你的帖子没找到啊,想去支持一下的。
    第14章

    “他这是一棍子撂倒一群人,沾着粘着的都被他给否定了,这是对我们公安系统的公然侮辱和贬低,”尽管当时硬忍了下来没怎么好意思发作,但会后殷宪伟立即就找到组织部部长徐伟,强烈要求其出面转告马开江一下,让马开江找个机会给公安局彻底挽回面子。
    “他作为什么情况还都不怎么深入了解的县委新来的一把手,怎么能公开说那样没水平的话呢?”他气愤交加地抱怨道,好像只有他说的话才是句句在理的大实话,才是真正为了全县的公安事业顺利健康发展而考虑的,“他考虑没考虑对内对外的各种影响?”
    “这让我们今后还怎么正常地开展工作?”他继续耿耿于怀地质问道,就像一头已然发火了的非洲野牛一样,“这让我这个当局长的还怎么干下去?我还有没有一点威信和尊严,我还要不要个人的形象?”
    “他这样一点后路都不留,既不给我们公安局留后路,也不给他自己留后路,到底有什么意义?”他非常不屑地冷笑道,觉得马开江的言论真是可笑至极,“在现实中又能起到什么具体的作用呢?”
    “他难道就不想想,他这样讲有意思吗?”接下来他竟然开始直接攻击马开江了,“哦,满世界就他能?就他看问题准?”
    “马书记必须收回他说的话!”他最后竟然如此要求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想想自己姓甚名谁。
    “老殷,要说你自己去找他说,我是绝对不能说的!”刚刚转正的徐伟当即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殷宪伟提出的这个看似有理实则无理的要求,或者说是可怜巴巴的请求,根本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哼,还说什么必须收回?”他轻轻地冷笑着嘲讽道,心理上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飘飘然的优越感,他现在更加坚信组织部长确实不是随便谁都能轻松胜任的这一说法了,至少老殷这种总是喜欢鲁莽行事的人就不行,“老殷,说句实在话,我看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老徐,你这是什么意思?!”殷宪伟直接问道,他的自尊心又一次被无情地伤到了,这让他不禁有点雪上加霜的感觉。
    “说句难听话,他一个狗屁不懂的生茬子,两眼一抹黑,初来乍到的,对青云县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还没摸清呢,一张口就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你这个老资格一耙打倒,你仔细想想啊,他手里要是没有两把硬刷子,后边要是没有硬人支持他,他能这么玩吗?”徐伟直直地问道,心中却是非常看不起对方。
    “嗯,也是!”殷宪伟不得不点头承认道。
    “他敢这么玩吗?”徐伟再次冷笑道。
    殷宪伟彻底无言以对了,思想上也起了些莫名的波澜。
    “所以我,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吧,凡事先不要这么冲动。”徐伟又非常关切地劝道,在这种时候他当然也是不想多事的。
    “那行,你不敢出面就算了,”殷宪伟冷笑了一下后又有些鄙夷地说道,他原本就看不起徐伟这个人,现在就更加看不起对方了,“反正正常的程序我也走了,你别到时候说我没经过你这里就行。”
    “我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徐伟装腔作势道。
    “我提的这个要求粗看起来有点不大尊重领导,但是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的荣誉和名声,而是为了全县所有辛辛苦苦地撇家舍业地干工作的同志们啊。”殷宪伟随后又嘟囔道,气势上一下子就倒了。
    “老徐,叫你说说,大家伙都跟着我老殷干,可以说是没白没黑拼命流血的,都容易吗?”接着他又打起了悲情牌,企图在一贯喜欢拿腔捏调的徐部长面前挽回点面子,“我们在工作中所面临的各种困难和危险,他马开江都知道吗?我们长期以来数不胜数的默默的付出,英勇的牺牲,顽强的斗争,他马开江都懂吗?”
    看来关键时刻他还是有点口才的,也不完全是个莽夫。
    “说难听话,他才来青云几天啊,他凭什么这么咬牙切齿地一锤定音地公然否定我们,否定我们过去的一切呢?”他怨恨道。
    徐伟听后把脸转向了一边,然后又转了回来。
    “他随口说出来的那些完全就不负责任的硬皮话,事先前都跟谁通气了,都跟谁商量了?”殷宪伟又激动地问道,尽管他也知道对方这种在关键时刻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根本就不会正面回应自己。
    “再说了,秘书给他写的稿子上也没准备这些内容啊,他堂堂的一个县委书记怎么能信口开河和胡说八道呢?”他继续非常天真地抱怨道,根本就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倒是有点像鲁迅笔下那个悲悲戚戚的祥林嫂了,“在这里我就是想问一句,他还讲不讲大局,他还讲不讲政治,他还讲不讲影响啊?”
    “你说他逞什么英雄,搞什么个人主义?”他抱怨道。
    “老殷,我劝你暂时还是消消气吧,”好不容易听完殷宪伟发出的一番愚不可及的抱怨之后,徐伟尴尬而又狡黠地眨着一双风格完全迥异的眼睛,有些皮哭肉不哭地劝道,“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知道马书记当众那样讲确实有点那个,但是我觉得你现在让我去给他提这个要求,我个人认为还是有点操之过急,或者说不是什么上策。”
    “我考虑着,我不仅不能帮你传这个话,而且还不能让马书记知道你来找过我,你明白吗?”见殷宪伟确实非常难得地在听自己的话,徐伟又眨着电光闪闪的眼解释道,虽然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的,但是翻来覆去都是关于怎么保护自己的,就没有一个是想着怎么帮助对方解决问题的,“这个事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么肤浅,我们不能在还没有真正摸清他的底子的情况下贸然行事,对吧?”
    “这既不是你的办事风格,更不是我的办事风格。”他又道。
    “再说了,他否定的是全县的社会治安工作,又没指名道姓地说你殷宪伟本人怎么怎么了,你又何必现在出头去和他较那个劲呢?”他又看似非常和善地劝解道,“我觉得吧,你还是先沉住气,静下心来等一等,看看他下步到底打什么牌,然后再考虑怎么办。”
    “假设,我是说假设啊,”他随后又有点谄媚地笑道,看来殷宪伟的虎威确实不小,连他都怕被其深深地误会了,从而影响到自己光辉灿烂的大好前程,“他如果单纯是为了抬高自己的声威,好充分地震慑一下别人,所以先暂时地贬低你一下,灭灭你的气焰和势头,你也不妨大方地送他这个人情,彻底成全了他,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这话极具谋略,殷宪伟一下子就听心去了。
    “回头他不光不烦你,说不定还特别欣赏你,喜欢你呢?”徐伟又趁势哄骗道,多少有点自欺欺人和自以为是的意味,“人心啊,都是复杂得很,绝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的……”
    有些领导就喜欢当众骂自己的心腹,这个道理殷宪伟也懂。
    “当然了,”徐伟表面上又非常谦虚地转折道,但是心里却是非常得意,因为在整个青云县能把殷宪伟说得沉默不语的人可不多,他绝对属于凤毛麟角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也可能是我考虑问题复杂了,想多了,把他想得太高了,要真是这样的话,你也别太在意,也不要烦我,总之我也是铁了心地为你好,既然你都找到我了。”
    “你放心,绝对不会的。”殷宪伟终于又表态了。
    “说到我个人的最终意见呢,”徐伟顺着刚才的良好感觉继续说下去,并且觉得今天自己的思维非常高明,脑子转得特别快,“归根结底我还是劝你不要去撩那个骚,去摸那个老虎尾巴,我觉得你先观察观察再说,摸不清路子先不要轻易行动,这个策略还是必要的……”
    “但是呢,再说句到底的话,”他又一次非常自以为是地稍显洋洋自得地转折道,这回倒是显得有点聪明过头了,搞得殷宪伟都有点不耐烦了,觉得他说话未免过于啰嗦和卖弄了,“你要是非要去找他不可,我反正是也拦不住你,我只是在这里提醒你一下,到时候千万要注意说话的语气,什么事都别弄那么僵,不然不好收场,你说对不对?”
    最后,殷宪伟无奈而又失望地摇了摇头,悻悻地离开了徐伟的办公室,他对徐伟婆婆妈妈的啰里啰嗦的说法早就感到十分厌倦和鄙视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当面点破而已。面子嘛,他多少也得给人家留点,毕竟人家也是个响当当的组织部长,大小也是个官。他其实早就料到这个面皮发黄的两眼之间长着个怪疙瘩的徐伟也是个不能指望的货色,因此再和他继续叨叨下去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
    @尺白 2022-01-13 21:05:21
    支持文友的官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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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激不尽
    @海州书生 2022-01-16 21:10:13
    擦肩而过,相逢是一种福。
    -----------------------------
    感谢。
    @mcdlmj 2022-01-17 09:09:07
    真诚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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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经常互访啊,亲。
    @蓝蝴蝶大大 2022-01-15 14:32:30
    周末愉快,前来支持。[d: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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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愉快,哈哈。
    第15章

    因为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恶气没有发泄出来,所以殷宪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三楼找马开江,打算公开向他叫板和挑战,以试试对方的真实火力状况,他绝对不愿意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认栽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骂三把,他想。
    “书记你说警匪一家,”在简单地说明了来意之后,殷宪伟直截了当地对马开江说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都风光到了珠穆朗玛峰之巅,在任何人看来这基本上也是作死的节奏了,“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对我们公安局系统的公开侮辱和不尊重,我觉得你必须在公开场合收回这句话,给我们正正名,给我们挽回已经造成的不良影响,否则的话,我这个公安局长就没法继续开展工作了。”
    他这是在威胁马开江吗?
    他觉得不是,但是马开江却觉得是。
    “究竟是不是警匪一家,我说的话到底对还是不对,我觉得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马开江勉强听完情绪激动的面色凝重的殷宪伟说完最后那半句话后就转头拂袖而去,一脸的不屑和愤怒,把这个不速之客直接撂在了办公室里,置对方于极为尴尬的死地。
    “我不和你在这里瞎叨叨,”临走之前他又板着脸教训道,直接竖起来杀威棒,他希望这一棒能把对方这个糊涂虫打醒,“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你也是个明白人,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一向都威风凛凛的不可一世的唯我独尊的殷宪伟当场就愣在马开江的办公室里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碰到的会是这种难堪局面,真是太意外了,太挑战他的神经韧性了。
    他来之前就曾仔细地考虑过了,就算是马开江不同意他提出的公开挽回影响的合理要求,至少对方也会鉴于“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客观原因,或者为了避免造成“兔子急了还咬人”的两败俱伤的不利局面,最后怎么着也得暂时给他点面子,稍微说几句软话宽慰一下他,好形成一个战略上的缓冲,他也就不再追究下去了。
    说到底,作为人家马开江一个正儿八经的下级,就算他殷宪伟平时再牛皮哄哄的,再树大根深,势力在庞大,他现在能要来的无非就是一个小小的面子而已,除此之外他还能奢望取得什么意外的战果?
    他无非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真实的结果让他感觉非常震惊和气愤,马开江竟然是铁了心地要置他于死地,似乎一定要将他打翻在地并跺上几脚不可,大有拿他开刀和祭旗的意思,压根就没考虑过是否在某些方面误解了他,或者在掌权之初万万不能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对手等因素。
    这引起了他的深思,虽然他平时很少深思。
    “难道说他马开江真是那种疾恶如仇和一心为公,典型的黑脸包公式的硬皮人物吗?”他用自己极难适应且很少启用的方式闭着眼睛痛苦地思考着,心中泛起一阵阵陌生的苦意,随着这种挥之不去的无形无状的苦意的意外降临,后边便是绵延不绝的恐慌和害怕了,尽管他未必就能十分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这年头难道说还真有这种不知死活、不懂进退、软硬不吃,一心只要蛮干到底的家伙吗?”
    “他说话怎么就那么硬气,办事怎么就那么拽的呢?”他进而又习惯性地想道,他觉得再大的幺蛾子也得有孵化出它的土壤,只要找到背后的土壤,就不难解决眼前面临的困境,就不难渡过这一劫,“他到底有多大的后台,多粗的根子呀?”
    他用自己那个已经习惯于过花天酒地的日子和被人吹捧、奉承、献媚的硬壳脑袋使劲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马开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类型的人,其到底有多大的胆量和能耐,这个人又打算在青云掀起一阵什么样的风浪,后来索性他就不再考虑这个极为难缠的问题了,因为琢磨这种百年不遇的怪人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
    他凭着朦胧而模糊的本能认为,就算马开江现在傲得要命,牛得不撑,硬得和茅坑的石蛋一样,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后悔现在的幼稚和狂妄之举,因为他始终坚信一条,那就是他一定能玩过对方。
    更为重要的是,他必须要玩过对方才行,否则的话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对于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他还是心里有底的。他向来都不喜欢罄竹难书、恶贯满盈、罪大恶极这些讨厌的字眼,因为他明白或许有一天他会和这些可怕的字眼结下不解的缘分。
    不过侥幸的心理人人都有,在他身上表现得尤甚。
    他这个人向来都喜欢高难度挑战,喜欢强烈的刺激,喜欢和强劲有力的对手过招和对抗,就像他平时特别喜欢泼辣、粗野和狂浪的女人一样,也像他非常喜欢吃辛辣、味厚和另类的美食一样,尽管他对眼前的这位马书记感到非常的厌恶、反感和痛恨。
    现在一种极度恐惧、绝望和沮丧的同时又不无兴奋、激昂和狂喜的混合滋味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重又找回了于百万军中斩强敌之首于马下的豪迈情怀,重又感受到了在床上征服各类奇葩女人的英勇味道。他面目狰狞地笑了,整个人都显得阴森森的,浓稠稠的,就像一根炸了三五遍,一壶开水也泡不开的变质老油条一样。
    在临离开马开江的办公室之前,他斗胆匆匆忙茫地扫了一眼书记大人的办公桌,结果很意外的发现,这个看起来又臭又硬的说话办事显得非常蛮横霸道的县委书记居然正在研究青云历史上虚无缥缈的神神乎乎的一个历史人物,也就是锅的发明人或者说是创造者,显亮先生。
    一直以来青云县是有这么一个稀里糊涂的估计是以讹传讹的成分更大的古老传说的,说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曾经的一位老祖宗显亮发明了简单实用的石锅,即后来人们日常炒菜做饭用的铁锅的鼻祖,可是多年以来从来也没有人拿这个传说真的当回事。显亮和神农氏、伏羲氏、燧人氏、有巢氏、轩辕氏、盘古氏以及女蜗娘娘等上古神话中的伟大人物一样,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物,其本身牵强附会的东西太对,因此本地很少有人去认真研究和考证这个事情,马开江竟然把这个事当个天大的正经事来捣鼓,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须臾之间,他竟然不怎么恨这位新书记了。
    “真是个世界上少有的神经病,”他一边斜楞着眼睛看着马开江办公桌上摆着的有关显亮的厚厚一摞资料,一边不由得狠狠骂道,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竟然会碰上这种踢不倒、踹不坏、跺不死、吓不怕、劝不软的烂玩意,“标准的二百五,典型的彪子货,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我就不信他自己身上一点事都没有,我就不信他能这样永远坚持到底!”他继续愤愤地骂道,而且特别相信自己最后一定能取得辉煌的胜利,一定能等到自己当众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一定能看到马开江灰溜溜地从青云滚蛋的那一幕,“有本事他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都刚正不阿,都清正廉洁,都没偏没私,都大义凛然,都不食人间烟火!”
    @二勃 2022-01-18 12:04:36
    欣赏佳作!
    -----------------------------
    感谢
    第16章

    很快,不可思议的快,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快,马开江就指示××部部长汪明鸿负责邀请有关方面官员、专家、学者和知名的民间人士员等,先期召开一个关于锅祖显亮的理论研讨会,具体研究和谋划一下发掘、整理、升华和宣传显亮这一青云县宝贵人文资源的方案,并抓紧搞好落实。汪明鸿随即又很潇洒地安排副部长钱三鼎具体抓这个事,他自然而然地当起了二传手,仅仅是动了动嘴皮子,结果钱三鼎又是一个屎不出来屁先出来、非常热衷于咋咋呼呼、特别擅长于搞些花里胡哨面子工程的人,所以这个事交给他办倒也符合马开江的意思。
    别管什么事先想尽千方百计把它炒热了再说,至于其引起的影响是好还是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思路说起来也对,尤其是这种需要尽可能地扩大声势的事情更是非如此运作不可,不然的话就失去了提议者的初衷和本心,因为珍珠埋在土里就不能称其为珍珠。
    钱三鼎在部里特别喜欢刚刚从青云报社专题部借调过来的小青年远义河,远义河也是个声名远播的大臭角。为了把远义河这种从四维空间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演化过来的特别宝贵的人才调过来,他还特意把原来在部里干得很不错的小伙子岳军直接给调回报社了,来了个现实版的狸猫换太子。现在,既然只能当一把手而不能当二把手的汪明鸿亲自把马开江亲自安排的这么重要的活交给了他来处理,那么他也理所当然地需要一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工作能力很强的人给他打打下手,让他也找找指挥和安排别人干活的美妙感觉。所以,经过一番冠冕堂皇的精挑细选和完全符合程序正义、实体正义的认真考察,他最终把远义河这个绝对不可多得的本土精英人才从报社专题部给挖了过来。
    有他这种从思想和性格到具体的行为方式都很特别和另类的高人带着与其臭味相投的跟屁虫一样的远义河干活,可想而知能把马开江的意思执行到什么难以想象的程度和水平了,只是对于具有雄才大略的总是习惯于纵横捭阖的马开江来讲未必会用不赞赏、不佩服、不认同的眼光来对待这个事,因为公务繁忙到永远都在日理万机的马开江从来都是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大人物办事差不多都这个样子,马开江也不例外。
    秉承着“一把手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和“非一把手的事再大也得给一把手的事让路”的基本原则,钱三鼎很快就把这个事初步搞出点颇有意思的名堂了。比如,他提议在万众瞩目的梅花山顶树起一个显亮的大型雕像,好让其神圣光辉照耀四方,同时举办一个全国性的烹饪大赛,因为烹饪离不开锅嘛,然后再筹建一个很大规模的锅类博物馆等。
    马开江基本上都同意了钱三鼎的方案,虽然这个方案是汪明鸿直接向他汇报的,只是对于树立显亮雕像的位置一时还没想好,他觉得这个事还要再仔细地考虑考虑,用不着着急忙慌地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吧,现在全县人民都知道了两件大事:第一,显亮就是正儿八经的锅祖,是青云县历史上的最大骄傲,锅祖就是名副其实的显亮,是中国历史上的无数骄傲之一;第二,是马开江倾心主导了有关锅祖显亮的发掘、整理和传扬工作,确确实实地扩大了青云县的知名度,较为巧妙地提高了青云县的文化影响力。
    在马开江这个新任县委书记和典型的工作狂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周六周日和节假日一说,也没有什么黑夜和白天的区别,都是他想起来什么就是什么,他想找谁就要立马找到谁,全县几乎所有吃皇粮的在职在编工作人员随时都要听从他的召唤和调遣,不然的话他就会感觉特别焦虑和不安,就会觉得辜负了干事创业的大好时光,对不起各位伯乐的知遇之恩,达不到广大群众的殷殷期待。
    在他的秘书余卫真和驾驶员看来,他这个罕见的强人简直精力旺盛得都没地方放了,他不是在视察和检查,就是在调研和走访,不是到基层了解最真实的情况,就是往上拉关系、走门子、跑项目,不是主持召开各种各样的座谈会、恳谈会、茶话会或联谊会,就是参加各类正儿八经的似乎离开他就没法召开的大小会议。
    当实在没有工作可干或没有人可谈的时候,不管是在办公室里还是在汽车里,甚至在出差时住的宾馆里,他就抱着各式各样的书籍资料认真地学习,详细地研究,其中既包括政治、哲学、经济、历史、文学等方面的经典名著,也包括各类普通人很难找到或者极少涉猎到的比较有学术价值和专业水平的书籍,甚至还有不少英文原著。
    不仅在难以精确描述的潜意识里,甚至在大家都能瞧得见的明面上,他总是习惯于把这种高强度、快节奏、别人很难适应的工作状态当做一种过人的本领和十分难得的天赋来看待和理解的,他对于自己在休息时间里随随便便地去找下属安排工作和商量事情一事,不仅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和不妥的地方,或者稍微考虑一下是否侵犯了人家的法定休息权,反而觉得这是他充分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完美地体现个人的办事风格、充满信心地激励和带动大家共同干事创业的极佳途径或最好方式。
    其实他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你们睁开眼睛仔细地看看,我这个当县委书记都忙成这个可怜的熊样了,都劳碌到这种悲壮地步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打起精神来,不立马叠桥地行动起来呢?你们还有什么借口在那里松松垮垮、吊儿郎当和满不在乎的呢?你们还有什么资本在那里推诿扯皮、拖拖拉拉和懒懒散散的呢?”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他非常相信这个他以为十分朴素的大道理,并且还特别相信别人也相信这个大道理,可是却从未想过别人在过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谁天天想着这个东西呀?大多数还不是凭着本能稀里糊涂地过呗,有几个人天天掰着手指头算着这样的大道理过日子?
    有理的人倒是要让着无理的人,此事想来也甚为可笑。
    为了以身作则和率先垂范,给大家树立一个看得见和摸得着的就生动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绝好榜样,马开江曾经公开表示他的手机24小时都不关机,全县所有的领导干部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随时和他联系。这在很多人看来绝对是一个开天辟地的大事情,非常值得记入青云县历任县委书记的丰功伟绩当中去。
    为了步调一致地细致入微地适应他这种比较独特的工作节奏和生活方式,余卫真还非常知趣地大张旗鼓地买了几箱各种口味的康帅博方便面放在他的办公室里,以供其不时之需,同时还非常体贴地在晚上从来都不去熄灭他屋里的照明灯,无论他在或不在里面办公里。
    有很多时候形式就是内容,甚至形式比内容还要重要数倍,搞形式就是搞内容,在极端的情况下搞内容还不如搞形式呢,这就像大道无形和大音希声一样,都有着妙不可言的深层次思维在里边,远非一般凡夫俗子和市井人物所能轻易理解和接受的。
    @蓝蝴蝶大大 2022-01-18 13:17:19
    下午特来支持。[d:赞]
    -----------------------------
    感谢老友。
    第17章

    既然马开江在做官或者从政的风格上非常类似于清朝的雍正皇帝,就是那个在位的时候天天都在严格奉行鞠躬尽瘁和死而后已的大无畏精神的,活活地夹在久负盛名的康乾盛世当中的四阿哥,那么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累趴下那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所以在上任之后不久他便无可奈何地病倒了,而且还病得不轻,并不是一般的头疼脑热,也不是连着吃两包正宗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就能治好的,哪怕是老坛酸菜口味的也不行,更别提什么番茄鸡蛋口味的了。
    尽管他平时办事的时候再牛,再威风,说话的时候再一言九鼎,再金口玉言,真生了病一样也得找大夫看,也不能讳疾忌医,也不能自己给自己治疗,但是他去医院看病肯定和普通人去医院看病是不一样的,他必须得把这个看病过程当成工作的一部分,在接受治疗的同时顺便考察和了解一下县人民医院的医疗条件和就医环境等情况,才能让自己的这个病生得合情合理,他才能看得安心,治得顺利,疗得妥当,才能像普通人那样在该痊愈的日子麻利地痊愈。
    严格按照马开江本人的意思,余卫真并没有像前面几任县委主要领导的秘书一样提前和县人民医院的刘子强院长或者医院办公室的人联系好,就带着跟随大人物微服私访的美好感觉,非常潇洒自如地在约定的时间点领着他去了内科门诊,找全院最有名的内科医生给其看病。
    当然了,像普通病人那样排队挂号和候诊的程序还是要走的,而且必须得认认真真地一丝不苟地走,否则的话那就不是正规化和标准化的微服私访了,就失去了本次看病的基本意义了,马开江要的就是这个感觉,他要和普通老百姓看病的程序一模一样,一点都不能少。
    如果他刻意地去追求这种“和普通老百姓看病的程序一模一样”的真实感觉,那么事实上他已经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和普通老百姓是不一样的了,只是他还没有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梦是谁编织的,就最容易先迷倒谁。
    样子他是做够了,只是并非出于天然。
    尽管在事实上他的病情并不怎么乐观,或者从医学的角度来讲他着实病得不轻,但是一向身材魁梧的健步如飞的他即使在旁人压根就不认识他情况下,仍然不遗余力地竭尽所能地想要给众人留下一个春风拂面的信心满满的样子。永远都有一种须臾不可分离的奇怪而美妙的错觉在深深地影响着他,那就是好像有一架无处不在的高清摄像机在24小时对着他进行录像,而且在摄像机的那头一定还有一双只有神秘大人物才具备的非常睿智的眼睛在仔细地看着他。
    说句良心话,他本来是不想如此表演的,因为当演员并不是他一开始的梦想,可是现在的他却十分意外地发现自己怎么也离不开眼前的大舞台了,这个自打他在青云一上任就立即自动铺开的大舞台。
    他从容不迫地自信满满地傲然挺胸地从医院挂号大厅抬步就上了大厅西门旁的楼梯,十分费力地爬完两段楼梯,通过二楼宽款的一小段走廊,和余卫真一起来到了内科门诊。
    一个看起来更适合当行政领导而并不适合当医生的高个子医生,或许是仅仅出于专业方面的现实考虑,而不是出于对眼前这位他根本就不认识的青云县最高领导的身体健康负责任的考虑,在对就诊者简单地询问了几句之后,就突然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呦,像你这个情况必须得立马住院,你看看,烧得太高了,这可不行。”
    “什么,得立马住院?”马开江像大多数病人的正常反应一样,在稍微地犹豫了一下后非常本能地问道,“那个,我能不能先考虑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呢?”
    “唉,你还考虑什么呀?”高个子医生大惑不解而又非常威严地问道,一副见多识广和不容置疑的样子,就像从北京协和医院请过来坐诊的大专家一样,只是他的言行看起来夸张得有点过分而已,“真是的,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和谁商量啊?”
    “你自己的健康难道自己都不负责任吗?”医生又道。
    “不是这样的,大夫,”余卫真赶紧出来解围道,他现在比他的服务对象还要紧张一万倍呢,毕竟他事先也没考虑到这种情况,现在别管什么情况,他先替领导当一阵子再说,“因为这个事情发生得比较突然,我们先前也没想到需要住院的事,所以想再考虑考虑——”
    “那行吧,恁两人上一边慢慢地考虑去吧,”医生颇有些厌恶地冷眼说道,就是赤露露的厌恶之意,而不是别的什么类似不理解或不能接受的情绪,同时把马开江的病历往旁边随手一推,好像上面沾满了十分可怕的艾滋病毒一样,“考虑好了再来找我,别在这里耽误别人看病了,下一个,下一个,快进来——”
    余卫真显然有些气愤不已了,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呢,马开江立即用眼神和手势制止了他,显示出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非凡气度。
    马开江当然知道自己正在发烧,而且温度还不低,但是他并不想立即住院治疗,一来他确实没这个时间在医院里清清静静地好好住上几天,因为他确实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决断和处理,二来他也不想让外界由此认为他是一个身体虚弱外加意志不强的人,刚一上任就被繁重复杂的工作压垮了,被凶险莫测的环境吓倒了,这非常有损于他一贯有心树立的健康硬朗的社会形象。
    他深深地还知道,一个地方或单位的主要领导可以适当地小病一下,甚至完全可以高姿态地带病坚持工作,那可能会被传为一种比较常见的美谈,但是绝对不可以真的一病不起,彻底地抛开自己的工作去专心地治病,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事情肯定会起某种意想不到的变化,这样的事从古到今发生的太多了,他可不想像个傻子一样重蹈覆辙。
    到最后他非常麻利地决定,必须得非常麻利地决定,第一天先在门诊输液治疗,以后的治疗看情况再定,至于住不住院,明天再说,他不喜欢在匆忙间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之所以这样打算,是因为他有充分的理由觉得这一回他来得比较突然,事先并没有打招呼,应该能够了解到医院最真实的运行情况,等到第二天或者以后再来看病,恐怕看到的就不是最真实的情况了。
    “大夫,麻烦你先给我开三天的针吧,”他随后便用威严而又温和的语气说道,其实在大夫看来却是和祈求差不多了,“我先在门诊输液看看,效果要是不行的话再考虑住院的事,你看好不好?”
    “这个家伙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他看着那个非常自负的医生默默地想道,“他已经不适合在内科门诊继续坐诊了。”
    @mcdlmj 2022-01-19 07:18:55
    楼主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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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好,伙计。
    @海州书生 2022-01-18 21:07:15
    过来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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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二勃 2022-01-19 10:17:26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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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有你,一路精彩
    @蓝蝴蝶大大 2022-01-19 12:07:49
    中午前来打卡支持,拜读好文。[d: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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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18章

    “那行,随你的便吧,我也不能硬让你住院,是吧?”全身心地投入在自我意识当中的医生一边如此不耐烦地说着,一边随手抓起一张薄薄的处方,唰,唰,唰,很快就轻车熟路地写好了一张诊疗单子,想交给生理和心理上都感觉不怎么舒服的马开江。
    未等马开江真正反应过来并伸手去接单子,余卫真就一把将那张轻薄的单子夺了过去,这当然是他分内的职责,他必须得麻利地干好才行。他觉得马书记得的既然是不会致命的小病小恙,应该没什么隐私怕暴露,所以他直接拿过来处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就在马开江慢条斯理地去一楼门诊东边不远处的输液室准备“与民同输”的时候,余卫真拿着单子就去大厅交钱取药了。当余卫真拿着交钱的单据和药方去药房取药的时候,他前面还有三两个人在等待,于是他照例就等了一会,因为完全没有插队的必要。
    不久,药房里一个面无表情的疲疲沓沓的年轻女人大声地叫了一遍“秦元象”,结果没人理会,排队的人也互相看了几眼,也想知道谁是耳聋的秦元象。那个女人又非常不耐烦地连喊了好几遍“秦元象”,结果还是没人理她,排队的人也都感觉好奇了。
    那个女人见状也是非常的无奈,嘴里嘟嘟囔囔地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没好气地叫了句:“下一个,快点!”
    当然了,这种情况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医院里颠三倒四、稀里糊涂的人多了去了,耳背和开小差的人也不少,还有的人确实有特殊情况,不能及时来取药,所以有时候喊人喊不到也很正常。
    打算恭恭敬敬地尽职尽责的余卫真赶紧跑到取药的窗口边,撅起屁股,曲着腿,弯着腰,十分麻利地把单子递给里面的那个女人,同时很费力地用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嘴,防止她说出什么特别要紧的话来他没听清,从而惹得人家不高兴,毕竟人家已经不高兴一回了,他确实不应该再让人家雪上加霜了,虽然从内心来讲他很不喜欢人家,而且似乎也没有喜欢人家的必要。
    这个女人长得并不漂亮,漂亮的也不会干这个差事了。
    “嗯,我的腚帮子是不是很性感呢?”余卫真在等着取药的时候随便想着,就像在心里随便厌恶一下里边的女人一样,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随便想想了,聪明人的脑袋本身就不应该闲着,“就这样撅起来是不是有点不雅呢?”
    “唉,都怪这个烂窗口,设计得太不人性化了,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让人站不直,弯不下,真难受!”他随后又别别扭扭地感慨道,从而对这里的就医环境又讨厌了一些,“里面的这个女人要是笑起来可能会更好看一点,也会让等着的人感觉更舒服一点,更会让她自己的心态变得积极和阳光一些,只可惜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单调工作早就消磨掉了她曾经的美好心情,让她变得越来越焦躁和不甘了。”
    “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谁叫她只能干这个工作的呢?”他顺势又非常体贴地想道,“也许当初她刚干的时候还很兴奋呢。”
    那个女人又叽里咕噜地叨叨了几句什么闲话,然后就去屋里的药架子上取了些药瓶和输液器,回来直接扔给了余卫真。
    余卫真随口就问了句:“这都是我的吗?”
    那个女人很厌恶地回了句:“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对方的话吓得余卫真赶紧抱着那堆东西回输液室了。
    因为马开江今天来得并不早,所以现在输液室里的人很多,特别是有几个小孩子在里面又是哭又是闹的,显得整个输液室里特别的嘈杂和混乱。他本来完全可以早来会的,因为正常情况下绝大多数病人都会早来,但是又有点想当然地觉得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病人,或者即使病人多点也不怕,毕竟自己是仪表堂堂的无论走到哪里始终带着一股仙气的县委书记,大家大约是不会和他争抢什么的,所以他就大意了。
    此时,有个别的婴幼儿可能是因为拉肚子的原因,竟然在屋里直接就拉起大便来了,搞得一屋子都是新鲜的屎臭味和尿味。医院本来到处就有一股子非常浓重的药水味和霉菌味,再加上那些不通人性的小孩子的功劳,当然就让输液室变成了谁也不愿意多呆一会的地方,尤其是对马开江这种平时过日子比较讲究的成年人来讲更是如此。
    马开江和余卫真耐心地等了大约五六个人,屋里再也没有其他病号等着挂针了,医护人员重又拿起一张单子,高声地喊了好几遍先前已经喊过好几回的名字,“秦元象”,结果还是没人理会。
    余卫真刚才就觉得有点纳闷,怎么这个所谓的“秦元象”就那么阴魂不散的呢?他在药房听见了好几遍此人的大名,来到输液室又听见了好几遍,可就是见不到其本人,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他颇为好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屋里挂完针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去了旁边的大屋子,基本上没什么人了,于是便不由得猜疑这个叫“秦元象”的人会不会就是指的马开江呢?
    “会不会是医院的人把名字搞错了?”他本能地念叨着。
    “秦元象来了没有?”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长着一张白色药片脸的护士又喊了一遍,见还是无人搭理,便把脸冲着屋里仅剩下的马开江和余卫真,甩拉呱唧地问道,“恁两人是干嘛的?”
    “也是来挂针的吗?”他们刚想回答点什么呢,以平衡一下当前的尴尬气氛,结果人家护士紧接着又发话了,好像她办事的效率有多高一样,“那恁的单子和药呢?”
    马开江和余卫真都愣住了。
    “怎么我喊了半天也不见恁吱声啊?”那个护士又指责道。
    余卫真虽然有些生气了,但是他却并没有怎么过于表现出来心中的愤怒之意,因为他还是懂的做人要适当地低调些的道理的,尤其是马书记就在旁边的情况下,他更得要有意地表现得高姿态一些。
    于是他不软不硬地回答道:“我一进屋就把单子和药给你们了,你们再仔细地找找,看看是不是放一边了,弄混了。”
    “是叫秦元象吗?”药片脸又问道,然后不等余卫真回答便接着念叨着,“现在桌子上就剩下这一包药了,名字就叫秦元象,估计就是恁的了,反正现在也没别人了。”
    “我怎么叫了半天恁两人也不吱声?”她接着又大声地指责起来,就认定是对方犯了错误,“恁到底听见没听见啊?”
    “同志,我的名字叫马开江,”马开江早就忍不住了,只是碍于尊贵的身份一直不便发作,现在药片脸既然都问到自己头上来了,他就直勾勾地看着她回道,“开单子的时候就是这个名字,并不是什么秦元象,刚才你们又不是叫我的名字,你说我答应什么呀?!”
    @二勃 2022-01-20 10:34:10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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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感谢。
    @mcdlmj 2022-01-21 06:44:06
    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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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第19章

    “那个,你先等一下吧,”药片脸没好气地说道,根本就没看马开江和余卫真的脸色,就好像她从来也不看别人的脸色似的,大约是根本就没这个坏习惯,或者根本不用拿眼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脸色,“是不是你的药,我问一下药房自然就知道了。”
    如此敷衍了事地说着,她便摸起内部电话拨通了药房,和药房的人核对了一番药品的名称和数量等基本信息。当然她和对方也互相讨论了一下患者的姓名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好像是次要的,她们说的时候压根就没怎么当回事,只是轻轻地一带而过,似乎她们天然地就拥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对她们而言事物的本质才是最重要的,一切形式的表象的东西在必要的时候都是可以忽略的。
    马开江和余卫真也不懂得那些药品具体都是什么名称,更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门诊医生给他们开的药,而只是听见药片脸嘴里大声地念了几个药品的名字,同时不住地点头说着“对,对,就是这个药”等内容,因此他们并没有插言。他们当然也知道,如果药品真是弄错了的话,那么进行这个核对也是非常必要的,毕竟医疗无小事。
    再说了,这是专业性的活,他们确实不懂。
    “嗯,好了,我知道了,”药片脸放下电话后非常自信而又满不在乎地对他们说道,显然是见惯了各种类型风雨的老练样子,这让他们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药就是你们的药,没错。”
    “来吧,过来吧,那个,谁是病人呀?”她随后又问道。
    “不是,你们连名字都对不上号,怎么就说是我们的药呢?”余卫真有点急了,他冲着药片脸直接质疑道,他觉得这是在行使自己的正当权利,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马开江脸上很不寻常的严肃劲和厌恶劲,“吃药打针的事能这么马虎吗?”
    “你千万可得弄准啊!”他又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已经都说过了,这就是你们的药,你们刚才不是也听见了吗?”药片脸口气依然很强硬地回道,压根就不愿意服输,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我刚和药房一个一个地对完,药品的名字和剂量都对,就是名字不一样,这又不影响什么,我们把名字改过来就是。”
    “马开江,这个名字应该对呀?”她继续咋呼道。
    “这个名字对是对,只不过——”余卫真抢话道。
    “这回应该没错吧?”老护士更也抢话道,根本就不给余卫真打翻身仗的机会,这种事她必须得抢占先机才行。
    “噢,我说呢,怎么老半天都不叫我们的名字,”余卫真一边冷笑着说道,一边仔细地思索着,想要弄清楚这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便还原一下最真实的过程,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原来是压根就没我们的名字,是你们直接搞错了,这个事,真是的——”
    “哎,那不对呀,应该是有秦元象这个人的,要不然的话药袋子上怎么会有这个人的名字呢?”他作为马开江的贴身秘书,必须要彻底理清楚这里边的道道才行,就算是作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他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便直接对着药片脸问道,“谁能平白无故地造出一个人的名字呢?完全没这个可能嘛。”
    “我分析这个叫秦元象的人,”他抓住机会继续质疑道,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非常合理,大有疑邻盗斧的意味,“应该就是排在我们前面的那个病人,因为互相挨着边,所以你们才会搞错的。”
    “那么,要真是这样的话,”他接着提高声音说道,且觉得自己怀疑的理由更加充分了,他说的过程几乎就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了,“整个过程应该就是,我们肯定拿了他的药,那他肯定拿了我们的药,也就是说两个人的药确实拿混了。”
    他只顾埋头自己分析着,却没抬头看护士的脸色。
    @mcdlmj 2022-01-22 06: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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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极了
    @雄声 2022-01-23 10:32:00
    西安大雪春来早,今天鼎贴最最高,亚宁问好。
    -----------------------------
    西安的,保重啊,谢谢支持。
    @蓝蝴蝶大大 2022-01-23 12:48:03
    虽然手指依旧瑟瑟发抖,但是中午冒寒前来支持。[d: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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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的回复,支持蓝蝴蝶。
    “当时我也没注意看,药房给我药,我就拿着了,谁能想着会发生这样的事啊!”他随即又自我检讨了起来,从形式上来看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同志,懂得承认错误,比眼前的护士强多了。
    “哎呀,名字弄错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急什么呀?”药片脸虽然有些心虚气短,知道是自己的人弄错了,但是依然不打算再去进一步搞清楚出错的具体原因,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了,于是便抬高声音自我辩解道,好像声音高了,自己就有理了一样,“再说了,医院里病号一多了,人一忙了,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嘛。”
    “反正药都对头,和大夫开的药方完全一样,这个情况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不就是感冒发烧嘛,还能有什么多稀奇的药?”说着说着,她竟然开始责怪起马开江和余卫真了,真是有点黑白颠倒和青红不分的意味了,“好了,恁两人快点吧,到底谁是病人啊?”
    “先等会,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马开江这回亲自上阵了,沉默已久的老虎终于要发威了,他已经耐心地听了半天了,差不多已经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本身就是你们出了问题,把病人的名字都搞错了,结果你们还不认真地分析原因,仔细地查查到底是因为什么出的这个错,反而在这里将错就错,知错不改,这怎么能行呢?”
    药片脸被屋里突然站起来说话的大个子的强硬气势给唬住了,一时没想好词怎么来应对,便本能地翻瞪了一下小白眼,硬压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气,低下头去再一次翻看手里拿着的药品和上面贴着的标签。
    其他的护士一时也不出声了,都齐刷刷地看着马开江和余卫真,仿佛想要从他们的外表和说话的样子推测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物,背景到底厉害不厉害,好考虑一下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对付。在将要发生矛盾和冲突的时候,大致地评估一下双方的战斗实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余卫真大概是出于想要尽快替领导解围的迫切心理,所以一边去扶已经动了真气的马开江,并耐心地劝慰他坐下来歇一歇,一边对着那位药片脸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你别站着了,你马上给你们刘院长联系一下,让他过来处理一下这个事。”
    “哎呦,多大的事呀,还要去告我们刘院长?”正在药片脸刚想说话时,冷不防她身旁另一位年轻一点的长着一张非常好看的瓜子脸的护士站出来褒贬道,小嘴一张一合的,算是在短时间内解了她的围,“不是已经给你们说了嘛,是名字写错了,又不是药拿错了,确实不耽误挂针,你们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什么?!”马开江和余卫真同时疑问道。
    “这个针,你们到底还打不打?”瓜子脸一鼓作气道,看来也不是个善茬,平时在家里和单位应该比较强势。
    马开江一看这个可恶的阵势,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不再生什么气了。他这是气过头了的意思。他现在总算弄明白了,既然对方敢这样说,那么事情反而好办了。
    只见他异常沉着冷静地告诉药片脸和瓜子脸:“先停会再挂针吧,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余卫真也很快就弄清楚眼前的基本形势了,毕竟他的脑子还是比较灵活的,虽然这种灵活含有更多滑稽和愚蠢的成分,看来今天院长大人想不出面也不行了,毕竟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比较时髦的隐者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天下从来就没有只享受权利而不承担义务的好事。此刻他心里暗暗地涌出一阵阵小小的窃喜,恰似一股山间的清泉,就是那种小孩子等着看热闹的久违了的感觉,味道简直是好极了,雀巢咖啡。
    “县人民医院的院长竟然不知道县委书记今天要来他掌管的医院看病,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他有些幸灾乐祸而又饶有兴致地想道,并且越想越觉得此事颇有意思,越想越觉得这一天确实没有白过,而且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好戏可看呢,他必须得持有一种兴奋而乐观的态度才行,“刘子强这么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人,怎么能不事先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这至少说明了一点,”他非常明确地冷笑着想道,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多动脑子,“那就是这家伙和马书记的关系不到底,或者说是相当一般化,要是他们关系好的话,他早就应该提前准备好了,而不至于闹出现在这样的笑话了。”
    “另外,这也说明在县人民医院这帮子所谓的领导里面,”他继而又有些沾沾自喜地想道,他确实也有这个资本和实力,因而毫不吝惜地这样做了,“平时就没有一个主动想着和我这个县委第一秘搞好关系的,否则的话我早就想办法提前告诉他们了。别的大事我干不成,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只可惜这些家伙都太愚钝了,事半功倍的事情都不知道做,难怪只能窝在一个小单位里一辈子了……”
    @罗锡文 2022-01-25 13:13:34
    支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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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支持。
    “唉,等一会要发生什么情况,只有鬼才知道,哼!”他随后又冷冷地想道,心中不觉起了一层别样的暖意,这暖意极大地增强了他自身的价值感和优越感,“让他们这帮所谓的知识分子和技术官僚整天光知道夹着个死眼头往前跑,也不想着抬头看看路!”
    他在高速运转自己大脑的同时,摸出手机就要给县卫生局打电话,马开江听到他的嘟囔声之后轻轻地摆了摆手安排道:“暂时先不要麻烦卫生局了,你现在直接去院长办公室,看看院长在家没有。”
    “还有一点,”马开江又压低声音道,威严的姿态里包含着无穷无的智慧之光,“先别说明你的身份,直接说事情本身——”
    “好的,书记,”余卫真小声回道,“我马上就去办。”
    轻声而慎重地言罢他便出了输液室,直接往门诊大楼西南方向不远处的医院办公楼走去,去找刘子强院长反映一下这个事。一路上他的步子都是非常轻快的,和传说中的凌波微步几乎差不多了。
    非常幸运,非常巧合,刘院长就在三楼办公室里正端坐着呢,他今天哪里也没去,似乎就等着有人来找他呢。余卫真尽管也是在县委机关上班的人,但是在进了华丽奢侈的风格迥异的医院五层办公大楼之后还是感觉到了一丝难言的压抑和憋闷。楼道里的光线并不明亮,就像传说中的太平间一样晦暗幽涩,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刘院长的心境平日里难道不舒朗,不明媚吗?
    “这怎么可能呢?”他抽空想道,“又怎么不可能呢?”
    “请问屋里有人吗?”他用机关人常用的极端标准的力度和节奏敲了几下院长大人的门,同时不轻不重地问道。
    门显然没有锁死,但是里面并没有任何回声,或者是有回声只是他没听见,于是他只好怀着些许失落的心情拧了一下门把手,试探着推开门进去看看,同时在脑子里想象着进去后的场景。
    刘院长此刻就端坐在屋里宽大厚实的老板椅上,他看起来面无表情,或者稍微有点愕然,眼睛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仿佛刚刚死了勤劳朴实的亲爹,还未从巨大的悲伤中走出来一样。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者的敲门声他显然是听见了,估计也随口说了声“请进”或者“进来”,只是这个声音太小了,而他又懒得再说第二遍而已。既然是金口玉言,确实没必要说第二遍,听不见是对方的责任。
    “请问是刘院长吗?”余卫真故意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要把谦逊的姿态进行到底,好使自己永远掌握行动的主动权。
    “哦,什么事?”刘院长终于发声了。
    @罗锡文 2022-01-25 13:13:34
    支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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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佬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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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1-12 01:18:57  更:2022-01-28 12:5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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