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长篇战争题材小说《我是一个兵》原创完稿连载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长篇战争题材小说《我是一个兵》原创完稿连载[第1页]

作者:雄声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2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长篇战争题材小说:《我是一个兵》概要介绍

    作者:亚宁

    陕北十万大山中,有一个小小的山村红石弯,出生了一个叫赵六福的小子。四岁的他因为溺水被救,而由父亲给定下了一门大三岁的童养媳。他九岁上读了两年私塾,在父母传宗接代的强列愿望下,十三岁时即结了婚。
    村中有两个生来不安分的小年轻,分别是赵大丑和蔺老二。他们互不服气,比来比去,成为好朋友。为了拥有一支枪,他们准备深入匪巢,不期路上被抓了壮丁,后补为国军战时兵员。赵大丑带枪偷跑归来,蔺老二留在了队伍中。
    有了第一杆枪,就谋心第二杆。为了枪,赵大丑枪杀路过村子的两名土匪,引祸村庄。他被抓到土匪山上之后,先入了匪团,很快凭了本事,拉起了自己的一伙人马,并独立在豹子梁上,打家劫舍,扩大武装力量。个中渊源千丝万缕。
    从小不甘寂寞的赵六福,在私塾遭遇灾难时,即表现出了大胆的一面。他先是要跟着蔺老二去当兵,被拒后追随赵大丑入了黑旗军。豹子梁上,农民武装的他们与地方上的大土匪斗智斗勇,阳奉阴违,立志成为当地的李闯王。
    中央红军入到陕北,受大形势影响,黑旗军转化为陕北红军的一部分。赵六福以连长身份,跟随了营长赵大丑,先后参加地方上的几场战斗。撤出定边城时,他因执行了枪杀囚犯的错误命令,受到了组织处分,并被免去了连长的职务。
    由于一些多年旧账,导致大丑的队伍在地方上受到了挤兑。抗日战争暴发后,队伍调配到延安接受整编,加入到了八路军序列,越过黄河进入山西,投入到了抗日战争的洪流之中。一场又一场血腥的战斗,让赵六福最后成长为一名侦察营营长。
    营长的他在上火线前入了党,又戏剧的回来,成为团长赵大丑的得力干将。作为一支转战敌后的队伍,打过了几场硬仗后,本来有进一步升迁机会的他,因为一次挖铁轨的行动组织失误,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再次被贬为一名普通士兵。
    在一场抗战的激烈战斗中,伤了脑子的发小赵三丑被送回家乡后,以自己的错乱记忆,让还活着六福,在故乡的亲人心中死去。八年抗战归来,家乡的妻子在假消息影响下,苦守中与一乡民成家。母亲半瘫,小儿因噎而死。归来的六福,祭父,孝母,安排好了家中的事务。
    解放战争打响了,在与国民党的较量中,六福以一个营长的角色,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血腥之战。他深入榆林城中搞侦察,被抓进国民党大牢,阴差阳错,与地方党组织接上了联系。脱出牢狱之灾的他,在随后的运动战中,抓获过国民党王牌旅长,重新驻防延安城,并转换为地方上的公安力量。
    有功有过的六福,是一位不类而荐,非常善于发现人才的营长。他的部下也多奇人和逸事,鬼判官樊凡,解剖过日本人和美国黑人,最后与敌同归与尽。三连长马跃飞,死得壮怀激烈。神枪手张庆生,猴子张庆东,成了神秘的新生代,每一个牺牲平凡而感人。
    大丑当了旅长,瘐成庆成了政委,六福一直以营长的角色,活跃在各种各样的战场上。蔺老二成为榆林城中的军统头子,杀人如麻。六福从牢中出来,完全是这位二兄哥的帮忙所至。这样一个反面角色,解放后面对大清算,却不知所终。
    在延安公安部门工作期间,六福染上了腥红热,生命垂危之际,多亏护士兵郭丽的救助。两人在早年相识,再见倾心,就处出了爱情之火。就在他们准备结婚时,抗美援朝暴发。六福及其属下全体受命回归原部队。
    想着回去看望一下瘫在炕上的母亲,因为时间紧迫,没能成行。跑去想见一下心爱的人,到了地方,郭丽正好外出而无缘。命令如山,紧急行动的队伍一路东北行,时而徒步,时而坐闷罐子车,克服了各种困难,雄纠纠气昂昂来到了鸭绿江畔。
    进入朝鲜,已入寒冷的十二月,队伍深入中,打了一场残酷也漂亮的伏击战。随后一鼓足气东进,就打过三八线,深入到了南韩首都汉城外围。激烈的战斗生死无度,进行中时而撤退,时而挺进,最后敌我双方僵持在了三八线。这时,他听到了郭丽的死迅。
    砥平里之战打的最激烈时,六福的营队只留下了五十多号士兵。新兵的补充,让队伍在满血复活后,获得了角色各异的表现。部队深夜的一次奇袭,擒获一辆美国越野战车和南韩送取重要军事文件的参谋长。赵大丑推荐,六福受命,率领组合六人组,乔装深入敌后,就在一切圆满时,节外生枝。
    同行人中有一位朝鲜人民军战友,六年没有回过家。为了给这位战士一个安慰,六福决定临时改道,驱车来到了汉城郊外山角下的一处村落。在战友的家中,他们一行陷入了敌人的围堵,并最后被美军的烈焰器烧死在了洞窟中。
    重度烧伤的六福,被战友家人救归,在地窑中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他,废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一只眼睛,且变得面目全非,生活都不能自理。从此与队伍失去联系的他,开始了孤独的盼望与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在冒险中失去。失望和希望,煎熬着一个热血的灵魂。
    抗美援朝战事结束,中美签署了板门店协议,悲喜交集于一身的六福,知道归期无望,与战友守寡的二姐,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生活在了一起。在妻子一时起意之下,他冒名顶替了女人战死的丈夫之名,成为一位受了重伤,退役归家的韩战老兵韩正泰。
    滞留韩国汉城郊外的六福,舍命从山洞中取回战友的骨殖下葬。他还在地窑中给战友立起了灵位牌,年年岁岁,守着一份深深的寄托。母亲的一袭魂魄来过,祖国的信息成为他最大的关注。唐山大地震,毛 的去逝,都曾让他悲情不已。
    晚年的六福在韩国有了一儿一女,有了不错的家境。他凭着毅力和天生的记忆能力,学会了说韩国话,写韩国字。他翻烂并背诵了整本《新华字典》,提升了自己的文化水平。中日女排在东京奥运会上的那一场胜出,让他决心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七年坚持,如愿完稿。
    六福的《回忆录》,成为这部小说改编的基础素材。为了确证真假,编辑的我来到了韩国汉城,走访了老人一对向老的儿女。小说出版前,影响已经扩散,韩国儿女双双归来,在红石弯认祖归宗。战友的骨灰被政府包机取回,活在人世的老战友猴子团长闻风而至。
    这是一部完全虚构的战争题材小说,全篇28万字,分七大章节,每章八小节。此作历史背景全部虚化,包括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三个战争年代,全篇只以人物的有趣,人性的厚重,故事的出奇为主。
    一个山娃娃从生到死,75年的经历用文学的语言来概括,是如下的二十个字:时代展示,战争残酷,正义必胜,爱情错综,亲情永恒。
    @mcdlmj 2021-12-22 07:32:35
    支持佳作
    -----------------------------
    谢谢临门的鼓励,亚宁问好。
    战争题材,长篇战斗人生小说《我是一个兵》


    亚宁

    目录

    前记
    一、红石弯
    二、从军记
    三、战三边
    四、向太行
    中记
    五、凯歌行
    六、血与火
    七、孤魂录
    后记
    @蓝蝴蝶大大 2021-12-22 12:08:38
    不错,期待佳作。
    -----------------------------
    一部作者自以为见解锋利的作品。谢谢。
    前记

    这一天,我正在办公室的转椅上,二郎腿翘在办公桌上,歪斜了身子,看着一叠读者投来的稿件。稿子内容的无味和连篇的错别字,让人一目十行,都难以坚持看下去。
    响起了敲门声,很小,很轻,很短促,很犹豫,像个女孩子。对,一定是一个女孩子在敲门,初登编辑室的女作者往往如此。我精神一振,忙收起了不雅的体态,本本分分坐归椅子中,斜了眼睛望着门口,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出乎意料,敲门的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伙子,个子不高,瘦瘦的身材,国子脸,细长眼睛,大鼻头,厚厚的嘴唇,微翅的下巴,像颗核桃似的喉结。再看他身上的衣着,笼统而无比例,完全体现着半高不低,半大不小年龄的特点。
    以我的眼光,可以肯定他不是成年人,分明就是一个中学生。那么,他肯定是敲错了门。因为这个年龄的人,不可能写出长篇大作。而我所在的部门,属于长篇小说编辑二室。我略有失意地问他找谁?他目光在办公室中四望,胆怯地小声说:“我找赵国宣老师。”在他的目光下,我另两位同士空着的桌子和椅子,比我更具目标对象性。我询问,知他来送稿件。我还是不太情愿地承认说:“我就是。”他略显失望的眼神瞬间亮了,嘴唇一抿,两腮一鼓笑了。笑了得他,再没二话,回身从门外提着一个旧纸箱子返了回来。他仍然没有说话,也不管我的表情,在我的桌边低下头解开箱子上的尼龙绳,动作倒很麻利。
    说实话,上门来投稿的作者我见过很多,他们中年长的居多,年轻的都走了网络渠道,反而少。他们的稿件也有厚重盈尺的,更多都是打印稿子。像这位中学生模样的,又是这样一个大纸箱装着稿件来投,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我好奇,就欠起身子,把椅子往后推了开来。
    旧纸箱解开,一箱有点凌乱的手抄稿件,用细麻绳扎成一沓沓,翘角,裹边,错位,不统一,不规则的稿纸,一股脑儿地混在一起。把这一堆乱纸掏出来,再摆上了我的办公桌,好家伙,两摞手写的稿子加起来足有五十公分还高。
    居然这样来投稿,看得我有点傻眼,一时竟忘了说话。小年轻反而轻松起来,脸上透着一种兴奋,双手压在稿件上说:“赵老师,这是我外老太爷写的一部长篇战争小说,你给看看,能不能给印出来?”我狐疑地问:“你外老太爷,他多大岁数了?”小年轻说:“我不知道,他是个中国人,又是个韩国人,可能早就死了。”
    如此身份与年龄的作者稿件,一下子让我激动起来。拿起最上面的一叠,细细一看,却是有点歪歪扭扭的圆珠笔抄写本。笔迹大小粗重不一,还有一些涂抹补缀的地方。我疑问说:“这个是原稿?”他说:“这是我抄写的。”我问:“哪原稿呢?”他说:“在老家,我奶奶不给我。”又说:“原稿太乱了,比这厚多了,你们肯定不会看的。我用了一年多时间,才腾写出来的。”
    我翻看着,我理解了这一部手抄本的作品,凭了直觉,或许有点文章可做。要是能搞出点动静来,咳,咳,作为发现者和编辑者,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只不知稿子的质量如何了!
    在我的询问下,年轻人自我介绍说,他姓罗,叫罗志信,老家是陕北吴起一处叫红石弯的山村。他正在县里边的三中上高二,这一次来古城,是陪了父亲看病,才有机会上门来投稿。我问为什么不邮寄?他说怕丢了。我说你怎么就来找我,而不是别人?他不好意说,他是在我编写的一部抗美援朝的书的版权页上,看到的联系方式。为此,他特别强调说:
    “赵老师,你姓赵,我外老太爷也姓赵,他可是一位抗美援朝的老兵。可惜,他可能死在了国外,啥也没留下,就给我们寄回来这个东西。我奶奶不识字,早些年差点给点的烧了炕。”
    是啊,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咋也比两姓外人多一份同姓的亲切。那一天,我和小年轻交流了半天,留了他的联系方式,答应好好的看一下送来的稿子,再给出合理的意见。我的诚恳允诺让他高兴地走了。他走了,却把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留了下来。我相信,一件可遇不可求的编辑职业的光荣机遇要来了!
    三个月后,我和同事小刘,背负着社里给出的使命,来到了陕北吴起县。这里有我认识的朋友,很快我们与正在住校上学的罗志信碰了头。他看到我们不远而来,兴奋地跑前跑后。在他把那稿子誊抄一遍的时候,一定有过隐隐的希望,但绝不会想到,我们会为此专门而来,还要到他父母所住的深山沟里去。如此举动意味着,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第二天,我们一行四人乘坐一辆朋友安排的公务车,赶往离县城五十多里地的红石弯村。
    开场两天有点冷,自助一下。
    由县城到乡镇有油路连通,由乡上到村子就全成了土路。车子越走越艰难,最后停在了离目的地还有五里多路的一处土崖底下。满嘴陕北话的司机抱怨着,小罗志信并不在意,只是咧着嘴笑。我们则是完全的顺其自然。
    下了车的我们,面对沟壑纵横的山峁,呼吸着山野中清新的空气。在一片树木与野草与黄土交相映衬的大天大地里,我四面而望,浑身新鲜出久违如同天浴般的清爽。我又仰起脖子,看着崖上的一棵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歪脖子老榆树,脑子里一闪念,脱口说:
    “小罗,这个土崖,是不是你外老太爷写的那个叫拐沟崖的地方?”
    “是了,是了。”罗志信吃惊地瞪着眼睛。
    凭了文字的记录和描写,很快,我们在这土崖的东北面的坡下,发现了几孔已无人居住的土窑洞。窑的脸面因倒塌而全无,洞外应有的院落也不甚分明,更多的是荒草丛生。洞内的圆弧壁上,当年油烟熏出的黑,不完整地还有大片残留。
    这第一印象的吻合,让我们的兴致中,增加了如同游子归乡的亲切感。接下来,我们顺着一条驴子车能行的土坡道,向着山地更深处前进。一度,我有种感觉,肉体的我仿佛全非自己,是另一个曾经在此成长过的灵魂,在一步步逼近着出生之地。熟悉与陌生,恍如梦中一般,怅怅然若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在头顶上流动。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处名叫红石弯,有着三十多户人家的山村。名副其实,这座错落有致,树木杂生,却更见自然态的村子,能感觉出各种建筑上都透着隐隐的褐红色。这种颜色在老式窑洞和新盖瓦房,还有大门院落的墙体上,区别得更为明显。
    跟着罗志信,我们入到了他奶奶居住的窑洞院落。院子里有十多只芦花鸡呱呱有声,一方老石磨,上面鸡粪与灰土积了一层,可以想见有多少年没有用过了。一棵枝丫扭曲,树干皮色苍黑的苹果树上,青涩的果实藏在绿叶中,像许多绿色的小拳头。一个泥孩子坐在树下,泥塑一样盯着我们看。
    “秀秀,来,二大抱抱。”罗志信一招呼,双手伸了个搂抱状,小娃一扑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活泛开来。“这是我大哥的二女儿。”罗志信抱着小女娃介绍说,同时向了窑洞喊话:“奶奶,我领外人来家里了,先不进去,你把炕上收拾一下。”
    罗志信先行一步进去,我们在窑洞外稍等了一下,才被邀请入到了这一孔显得老旧低矮的土窑洞里。墙面黑漆漆的,摆设的老柜子也是颜色斑驳。脚地上乱放的东西,让人难以落脚。窗台前一盘土炕,与一个水泥抹成的锅台相连。炕上盘腿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满脸皱纹,两腮塌陷,一张收缩起来的薄嘴唇,一条线地抿在一起。
    闻着酸不溜球的味道,适应了窑里的暗,看清了窑洞炕上的这位老人,我想,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罗志信的奶奶,我们接下来要进入的故事主人公留在故乡的唯一的女儿。老人的名字叫赵满月,小名娟娟,年龄已经八十有六了。这些我都是从那部手抄稿的记事中推算出来的。
    罗志信大了声介绍了我们的身份,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昏花的小眼扫描着,吁了口气说:“这娃娃,多事。”罗志信不好意思冲我一笑,小声说:“上次回来,我跟奶奶说了咱们的事,她就骂我多事,嫌我让老先人不安宁了。”我鼓励说:“没事,一会儿她知道了好事,就再不骂你,还会夸你的。”

    亚宁的联系:
    QQ:772141413
    电子邮箱: zljyn1965@126.com。
    同事坐在一条长木凳上,我坐在了炕沿边,拿出了随身带的礼物,两瓶罐头,一盒蛋糕,两瓶西凤酒。罗志信怪怪地瞅着我小声说:“赵老师,你咋知道我奶爱喝酒?”我没回答,冲他神秘地笑了笑。山区的老人,大多都爱喝两口,这都快成了地方的一种习惯了。我是从自己的父母身上联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别准备的。
    我的礼物,让老人不太欢迎我们的态度,有了一丝转变。当我说明来意,强调她的父亲,是一位抗美援朝的英雄后,老人捏了捏鼻子,脸上皮肉一皱一松,长出了一口气,慢声慢调说:“都过去几辈子的事了,你们还提说他有啥意思呢!”我说:“大娘,这可是老先人的一份荣誉啊,永远不过时。”老人固执说:“没用,啥用都没有。”
    通过罗志信的介绍,对老人可能有的抵触态度,我心里已有所准备。事到临头,我只好坚持着慢慢交流。我说:“大娘,您的父亲对家庭可能有亏欠,但对祖国,那是真正的英雄。英雄的事迹,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后人都不应该忘记。何况他还留下了一部真实的人生记录。我们出版社决定把它修订出来,出版成书,让世人都知道,都去纪念这位为国受难的英雄。”老人还是听不进去,摇着头,叹息着喃喃说:“啥英雄啊,死得连骨殖都丢在外面没回来,有啥用。”我说:“大娘,也许,我们的书出来了,到时候有了影响,英雄的骨殖就会被运回来的。咱们可以一块努力嘛。”
    这时罗志信的父母从山上回来,搞明白了我们的身份,特别是听说书出了,还能有一笔可观的稿费,一家人马上喜形于色,把我们当成了贵客,计划着开始准备午饭。全家人的态度,让老人也不再反对,念念着:“要是能把骨殖接回来,埋在赵家的祖坟里,我就再啥也不想了。我老得快死了,你们爱咋咋去吧。”
    开头没有回头箭,亚宁想说,这部小说是故事,更是人性之作。
    吃过了饭,喝过了酒,在全家人的热情中,我终于看到了锁在一个旧得连漆皮都掉光的木箱子里,那一摞如罗志信所形容的又厚又乱的遗稿。拿起一叠,上面凌乱的字迹,有些地方都缺损了,或模糊不清。通过它的对比,罗志信这个有心的娃娃,在整理中所花费的心血不言而喻了!
    私底下时,罗志信说:“我奶奶一辈子没文化,不知道那一堆纸上写的啥。可是,她最初的时候,把那东西还真当宝贝,一直锁在箱子里。那年,奶奶犯糊涂了,烧炕没柴,差点给烧了。那时我还小,前年开始,我是把箱子后面的合页给撬开,慢慢掏腾出来,整理好一部分,放回去,再换一部分出来……”
    用了两天的时间,我与罗家人熟悉起来,也熟悉了这座山村的地域风貌和人文特点。特别是与几个老年人,聊了许多在他们说来是古唱般的历史传说,以及事关赵家先人的往事。他们所说的乡音与官话有很多不同,好在我这个北方人还是能听懂。
    掌握了事情的大概后,我们征得了赵满月老人的同意,按照社里给出的使命,把那一箱子回忆录式的稿子,打包在一起带回了出版社。此举目的有两,版权掌控和证据确立。
    在社领导的重视下,在众人的帮助下,很快我就理出了其中的头绪。这一堆稿子与罗志信的最初整理,除了上万字的遗漏外,相差无几,但还是有很多出入,特别是在语言的修饰上。
    后面的内容,是我这个第三编的编辑,利用自己写作经验,编写和演绎而成的。其中的第一人称我,已经不是这篇序引中的我,而是最初留下“墨宝”的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赵德芳。
    因为同姓赵,改写中间,我真有过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感觉。所以,文中他这个先我,和现实的我,真有过描述上的心理替代。有时,他所走过的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如同我的前世一般,让人迷幻的难分真假。
    真真假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就是一个士兵的人生血肉记录,决不能埋没了!
    @野有蔓草蓁蓁生 2021-12-28 11:31:27
    不凡的人生故事……支持……
    -----------------------------
    致谢,亚宁问好。
    @祁健 2021-12-29 20:56:56
    开新帖了,写得精彩,大力支持。
    -----------------------------
    兄弟,见笑了。谢谢支持。
    第一章:红石弯

    一

    我的老家,我的出生地,是中国陕北吴起县红石弯庄。这里山高路陡,交通不便,但山地多,黄土厚,庄稼收成还不错。之所以叫红石弯,皆因为这里的黄土,多了胶泥的成分,看上去有些褚红。山上和沟里的石头,褚色就更为鲜明,但硬度不如其他地方。所以村里人家用的碾子和石磨,都是从外面运回的青石打凿而成。
    红石弯最为标志的是庄子西边,有一面红色的石崖,远远看上去像一堵烧红后正在冷却的铁石堆砌而成。如果再加上天上的霞光辉映,千层万层的石板,能红出一种光色,特别好看。我想,我们赵家老先人,当年一定是看见这样一幅画面,灵感乍现,就起了这么个村庄的名字,并且落脚住了下来。这一住是多少年,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光有山没有水,那绝对是无法养育生命的。红石弯在这一点上得地理之先,红石崖下就有一道天然的山泉水,从石缝中涓涓而出,常年在沟里流淌着。雨水大的时候,山洪裹挟着石头和草木,轰隆隆而下,那都是一时之水,留不住,也济不了世。天旱的年景里,只有这一线山泉水,命脉一样从没有中断过。
    我的老太是清朝的一名秀才,这实在不算什么功名。但在一座庄子里,一两个文化人,与众多的文盲种地人比起来,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差别了。据说,附近村庄婚丧嫁娶,我的老太多会儿都是座上客。逢年过节,家家门上的对联,多出自他老人家之手。最为特例的是附近庄上许多娃娃的名字,都是我老太给起的。所以,当地目不识丁的农家子弟,许多的名字叫得并不俗,或多或少透着儒雅的声韵。
    按一般人的想法,一个八中了秀才,一定要更加努力,考不上一半个功名,就白活了。可惜,也只能可惜,我的老太最后成了一个说书的人,腹中藏有七部半年唱不完的古说古唱,还有很多地方上的民间传说。他走南闯北,说文卖艺,在故乡那片土地上,也算个小有名气的文化人角色。
    @野有蔓草蓁蓁生 2021-12-30 16:41:26
    秀才起的名字大多儒雅。支持先生,问先生安……
    -----------------------------
    先生不敢当,只不过虚长了岁数。谢谢光临"寒作"之窗。
    我从小只上过两年私塾,识了也就是《百家姓》《千字文》两本书中的那点字。我大大常讽刺我,识得字还没有他认的人多,虽有点夸张,却也客观。我读过的书更是少之又少,不是我不爱读,是当年找到几本有意思的书太难了。我常想,自己之所以还能写下这些东西,而且越写越能写,大概也是遗传了秀才老太的天赋。当然了,这也离不开自己后来在队伍上的学习与努力。
    在我们老太那一代,红石弯赵家的人丁兴旺,除了不知繁衍了多少代的家门子孙外,仅他们老弟兄就有十一人之多。到了我爷爷那一代,老太的后人却开始萎缩了,家家男少女多,更有半途夭折的比例之大,听了令人惊心。还有一些后人,他们走出了大山,散落的不知去处。
    我的爷爷是我的老太晚年时娶的小婆姨生的独子。在我的爷爷名下,我的奶奶生了六个娃,五个女娃一个儿。我的父亲便是这个唯一,我又是我父亲名下唯一的男丁。一门三代独丁说起来有点奇怪。按故乡民间的说法,这些都和老先人埋的坟地有关系。
    我的老太在世的那个年代,推算一下,应该是清朝的末年吧。他老人家凭了说书和秀才身份,还有不为外人知的赌博手艺,不太光彩地在红石弯庄子上置买了一架山,还有许多的沟弯子上的水浇地。这些田亩家财集中在一起,算得上一笔不小的财富。财大势就粗,我的老太在自己名下坚持儿女不分家,一直到终老。那时,我们家老老少少有七十多口,是远近有名的一门赵姓大户。
    我的老太活了八十二岁,在那个时候,在当地算是高寿之人。临终时,他把七个儿子和八个孙子叫到了炕前,用自己说唱了无数遍的一段话教诲说:
    “天留日月佛留经,人留子孙草留根。天留日月定乾坤,佛留真经度转人。人留儿孙防后老,草留根芽等来春。春种秋收荒草地,冬夏常青松柏林。东海年年添新水,西山岁岁增白云……”
    老人沙哑的嗓子,吁气断断续续说了半个时辰。一家儿孙,听得比往日是真动了感情,一个个哭得泣不成声。老人用灰暗的眼光,凝视着扫描了一遍自己创造出的后人,最后叮咛说: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抱成团。咱们赵家能在红石弯这块土地上立住脚,没别的,就是家门人心齐,抱成团。这么些年来,我没让你们分家,也是为了这个团结的力量啊!你们弟兄只要像抱成团的筷子,我们赵家的门户定能光大起来,后人才能走得更远。”
    听我的爷爷说,那一天,我的老太让所有后人都跪在炕前表了态,强调红石弯我们这一门的赵家后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天长地久不分家。可惜,到了我的大爷当家里掌柜的时候,没过了几年,弟兄几个就把家财分开,各自过各自的了。我的爷爷出身于老太的姨太太名下,年龄又小,势单力孤,分家时自然没占到什么便宜。所以啊,我们家的生活,从我爷爷开始就过得不如别人。
    @mcdlmj 2022-01-01 07:24:23
    元旦节快乐
    -----------------------------
    不知大师的山头,只好隔了天涯问候,元旦快乐。
    陕北这个地方,男权在家庭中至高无上,再小的男娃那也是秤砣。分家的时候,我的亲太奶奶名份上虽有辈分,但女流之辈有名无实,除了儿子名下的那一份田产外,没有任何多得。
    我的太奶奶个子不高,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强性子人。她跟了我爷爷这个独子,移居到了村子外面的红石崖向内的弯子处。那里有一孔我的老太早年时住过,后来废弃的老窑洞。在那里,娘俩个不跟人争吃争穿,种着名下的二十多亩薄田,勉强度日。丰年时好维持,饥年时,一罐小米煮野菜,熬过冬天熬春天。
    母子俩艰难度日之余,我的太奶奶既当娘又当老师,让我的爷爷悄悄地学成了赵家门下又一个识字人。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中间肯定有些窍道和曲折,前人不说,后人不知,我在此不能胡编。就这一点成果,我的太奶奶就是个有功于后人的人。
    我的太奶奶六十岁上走的。走时,守在炕边的我的爷爷和奶奶,见她红光满面,两眼放光,浑身烧成个火碳。她盯着生得小巧俊气的儿媳妇说:“你们爷爷和奶奶,人家后人多,把妈妈我比得在赵家啥也不是。为了这口气,我一辈子没响亮地说过一句话。老古人说得好,地是本,年年种。人是根,多多生。你们千万不敢让我名下断了后,一定要让我的后人壮大起来,生得越多越好。”
    我的亲太奶奶话里,有一个谁都不愿提及的憋屈事,那就是我的爷爷和奶奶,当时连生了五片女子,还没有个带把的后人出生呢。这在当地是最被人小看的一档子事。为这事,我的爷爷和奶奶在人前都抬不起头。直到我的父亲姗姗来迟,一切才有了扭转。
    我的爷爷像太奶奶一样,也是个刚强的人,他能识文断字,一度还在赵家老族长家当过一年多的私塾先生。但爷爷是个不安分的人,爱在社会上跑,还跟着离红石弯不远的一处寺庙中的和尚,练了几手拳脚,在当地混了一个绰号叫赵铁拳。人们都说,他的拳头硬得像铁锤,能砸烂坚如磨盘的青石头。
    我爷爷的这个绰号其实另有出处。他常在袖筒里暗藏着两根生铁圈子,和人比试的时候,由于应用的巧妙,让很多不知情的对手吃过苦头。让他出名的机会,是有一次在山上遇到了一只狼叨着一只羊。狼为贪口中食,看见追来的放羊人不跑,还把死羊放下,回过头来向人扑咬。放羊人怕了,让狼追得在山坡上乱跑。
    那一天,我的爷爷是赴一个朋友家儿子的婚宴,喝了一肚子老酒,骑驴摇头晃脑正好往家走。拐过山弯子,那驴被突然窜出的狼吓得一躲,我的爷爷摔了下来。也是巧了,那狼一惊一躲,正好被跌下驴身上的我的爷爷一个大搂抱,压在身子底下。不用说,他用藏在衣袖内的铁圈几下把狼给活活给打死了。
    我爷爷打狼时,干旱的黄土坡上一泡黄尘,人与狼滚得分辨不清。放羊人没看到铁棍,只看到人狼抱在一起滚坡。对了外人,他直把我的爷爷的铁拳吹得神乎其神。我这个后人每每想到这一幕,都会喜笑颜开,趣味不已。
    我的奶奶是个小脚老婆婆,人个子小,长相却秀气。她从没有离开过家门,经常围着家里的炕沿和锅台转,就烧出一手好茶饭,也把自家收拾得物物业业。地里的营生,由我的爷爷领着雇来的长工干。那时,我们家的生活比太奶奶在世时过好了不少。
    我的爷爷在外交往的朋友,什么样的角色都有。有几个远近有名的赖货上我们家来,吃过酒之后嚷着说:“赵铁拳,听人说你们婆姨三寸金莲裹得好,人长得美太了,今天好容易请我们来家里,能不能让大家看一看?”我的爷爷喝多了酒,大大喇喇地说:“看一看哪敢是行了哇。但谁都不能摸。”几个赖汉朋友喜出望外,哈哈笑催着让快点把人叫过来,瓷眼地坐在炕桌边上等。
    @祁健 2022-01-02 21:13:02
    我的太奶奶六十岁上走的。走时,守在炕边的我的爷爷和奶奶,见她红光满面,两眼放光,浑身烧成个火碳。她盯着生得小巧俊气的儿媳妇说:“你们爷爷和奶奶,人家后人多,把妈妈我比得在赵家啥也不是。为了这口气,我一辈子没响亮地说过一句话。老古人说得好,地是本,年年种。人是根,多多生。你们千万不敢让我名下断了后,一定要让我的后人壮大起来,生得越多越好。”
    怪不得中国人口众多,原来是这么来的!
    -----------------------------
    哈哈哈,在陕北,老一代人中,兄妹十多个的人家比比皆是,写时故有此见。比较起来,陕北与东北,风土人情上有很大的区别。读《滴答河传奇》,印象中尤其分明。感谢指点。
    我的爷爷就摇晃着身子回到自住的东窑里。我的奶奶正盘腿在炕上,给我的三姑用一把老木梳梳头。个头高大的我的爷爷二话没说,把我的奶奶从盘腿而坐的两胯下边一卡一端,像端了一尊菩萨雕塑一样,端到了几个人喝酒的西窑炕上。
    一脸懵懂,不知咋回事的我的奶奶,当了外人面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她用手遮挡了头脸,挣扎着下地,脚上又没穿那三寸金莲的小鞋。一时,她顾上顾不了下,也像醉酒了一样摇摇晃晃,逃离了众人死羊眼一样的目光。我的爷爷完全不在意,哈哈的一嗓子大笑。
    这一段说法后来在红石弯内外传开,远近人们津津乐道。又有过两次被外人观看的经历后,我的奶奶小脚的美名,成了我的爷爷养在家中的一大骄傲。我的父亲就是那个时候呱呱降生的。他为我的奶奶作为一个女人,在世人眼里增添了新的资本和活力。
    我的爷爷在世时,我还没有出生,后来,我听父亲讲起这些老辈人们的往事,常会神往不已。细细回想,我的爷爷和奶奶那时候的日子,是我们家光景过得最舒心的一个阶段。可惜,我身强体壮的爷爷寿命不长,单因为一场传染的风寒病,早早人就走了,只活了五十三岁。我的奶奶更是走在了爷爷的前头,只活了四十八岁。
    作为我老太奶奶唯一的儿子,我的爷爷奶奶虽尽了夫妇最大的努力,也只遗传下我父亲一名男丁。他们所生的其他五个姐姐和妹妹,终归是要嫁给别人家的,不能算在赵家的名录里。所以,他们虽然各有美名,终没能完成母亲临终前遗愿所嘱托的光大家族后人的任务。
    据说,我的奶奶当时是生了一种怪病,常便血,先时是红色的,后来黑血连连。那时候医疗条件不行,山村医生治不好的病,病人只能听天由命地往下熬了。她老人家在世上苦熬了两年,临终时瘦得只有四十多斤的身体,火苗般风一吹就打摆子。她老人家走之前,我的爷爷为了老伴的一份期望,给我的父亲早早地定下一门亲事。
    我的爷爷心里原想着,我的奶奶虽然有病,总还能坚持个几年,他想等我的父亲长到十五岁,我的母亲长到十三岁上,就把两个娃的婚事给办了。天不遂人愿,也是又一个遗憾,我的奶奶走得有点早了,最终没见过儿子结婚的场面。
    我的父母结婚时,一个十五虚岁,一个十三虚岁。两个娃娃过家家,啥也不懂,又没有老人给指导,完全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无知者无畏,他们居然就一年又一年把个小家庭给维持下来。用现在人的眼光来看,这听上去都有点荒诞。
    早结婚,早生育,是我们老家的封建传统,也是老人们就传宗接代所附之行动的一种可以自主的办法。对于我们家庭来说,这又是一桩可叹又可惜之事,我的父母虽然结婚早,可生育并不早。我的大姐是他们结婚四年后才有的。
    以上这些,是我对爷爷辈以上赵家老先人们在红石弯的生活概说。也只能概说,要是细说起来,那是又一部洋洋洒洒的大书。我在此先行概说了,虽粗略,也算一种交代与纪念。从后面开始,我就要言归正传到和自己相关的事情上了。
    @衣宝泰 2022-01-04 16:58:29
    宝泰祝好友在2022新的一年里,一帆风顺!身体康健!吉祥永远!
    -----------------------------
    老友在线,亚宁眼热。谢谢相系,共同鼎力。
    二

    我出生于1919年的冬天。听母亲说,我出生的那年冬天,天气特别的冷,干冷,冻得人们哈气成霜,出不了窑门。冷到极致的时候,老天爷又狠狠地下了一场雪。那雪把陕北的十万大山完全地给封闭起来,不独是红石弯庄子,山里所有的村庄都互相几乎没了联系。
    这一场大雪让我们家尤为受影响最大。因为,我年仅二十八岁的父亲,正因为爷爷活着时留下的一桩官司,奔波于几十公里外的安边县城。大雪让他困在了一家客店里,没了盘缠,还回不了家。最让父亲忧心的,除了毫无进展的官司外,便是行将临盆的我的母亲。
    我的上面有五个姐姐,这一点我的父母,完全继承了我的爷爷奶奶生育规律。老年人都把这当命运安排的来看,好在,爷爷奶奶坚持着生了父亲。以此为例,父母只要坚持着生,一定会生一个带把的小子出来,这倒成了定律。我就是他们的期望。
    对这一段经历,母亲后来回忆说:“你大姐当时才十一岁,随了你奶奶的个子,身体没长开,看上去就像个毛娃娃一样。你二姐,三姐,四姐,五姐,一个比一个小两岁。我怀着你,身子重,吃不进饭,家里那就成了猪窝了。临近年关,多亏了你的三娘娘,给拿来点吃的,穿的。她来咱们家住了半个多月,给你们几个一人做了一双新鞋穿,还把一些旧衣裳给拾掇好了。你三娘娘本来要伺候我坐月子,她们家却出了事,不能不回去。”
    对当时情形有所记忆的二姐问母亲:“哪我的其他几个娘娘,她们咋不来帮咱们家?”母亲说:“每个人的生性不一样,有的恋家,恋亲,有的连两旁外人都不如。当然了,你们的其他几个娘娘没来帮咱们,主要是住得远。你们小娘娘,都嫁到了二百多里外的一个地方了。心底最好的你们五娘娘,那婆婆是个恶人,管得连门都出不了。”
    怀着我的母亲,眼巴巴盼着父亲能回来,哪怕有个消息,也是安慰啊!看着年关临近,推算下来的坐月子日子,掰着指头往下减都已经有余了。好在,我的母亲从小就是个从苦累中出来的,所以,盼归盼,许多的准备工作,还是早早地就有准备。
    母亲挺着大肚子,领着大姐和二姐,推辗子拉磨,把秋天收下的粮食,改造成了可以方便食用的米面。母亲还给窑窗子缝了两块百纳布缀成的棉帘子,这一项准备,让这一年户外的寒冷,在大天大地里肆虐。对我们家窑洞里边来说,就多了一层保暖的防备。
    陕北的窑洞都是从黄土崖上,看着土缝,用镢头和铁锨一点点挖出来的。上面厚实的黄土山,就像一个大棉毡子,把窑洞保护成了只有一头朝外的暖被窝。窑里再盘上一个土炕,炕边上连一个做饭的锅灶,这个土被窝就冬暖夏凉,人住着就跟天堂一样。
    最近这些年,我一回想到老家的窑洞,就神往得难以平静。我知道,这里边有人对童年生活的美好记忆在里边。排除了这一份情感因素,窑洞还确实有很多现代建筑所不能拥有的优点。它厚重于黄土封闭下的安静,它的泥土气息,它营造的温馨梦境,充满了自然的神秘。
    还是书归正传,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身边除了我几个还是小娃娃的姐姐外,再没有一个大人。她完全是凭了前面生育的经验,在炕上撒了一堆干黄土面子,人半躺在几个荞麦枕头上,双腿罗圈着,努力,再努力,把牙床都咬出了血。
    大姐是唯一能指望上的小帮手,母亲让她在大锅里烧着半锅水。水开了,一时用不上,就让蒸腾的水汽在窑里弥漫。水汽浓的时候,整个窑里如在大雾之中,除了那盏油灯的光外,啥都看不清楚。等不上母亲生产,大姐头抵了锅台的土沿子,几次睡着又被叫醒。
    生性调皮的我,就是不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母亲从半夜开始,一直努力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用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把我给吐到了这个世界。对此,母亲后来说:“你的几个姐姐都出生得很省力。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小子,差点把我命要了。你呀,从小就是个小害祸。”
    我终于出生了,再不用母亲的呼吸来呼吸,不用母亲的身体当房子了。我独立在土炕上的黄沙土中,赤条条像个小怪物。早晨睡醒的我的几个姐姐,惊奇地围过来看。她们看着母亲用一把在煤油灯上烧过的剪子,剪断了我的那根长长如一根肠子一样的脐带。
    我是个带把的小子,是这个家庭的血脉传人,我的哭声,我的蹬动得一双小腿,向着空中抓挖的一双小手,还有那根枣胡一样的小尘根,给经历生育之苦的母亲以长出一口气的莫大安慰。她当时一定在想着我的父亲,那种呆呆的眼神,微张的带血的嘴唇,握紧的血污之手和散了架一样的身体抖动不已。
    父亲是临近年关,冒着生命危险,从县城赶回到红石湾。他进门时一头的雪,除了眼睛、鼻孔和嘴唇外,整个的人都成了一个白色的雪人。他摘下棉帽子时,头上冒着热气,两道因呼吸凝出的白眉毛非常得俊俏。他扑上来就要看我,被母亲一把给拉开了。
    母亲柔声说:“这一回是个小子,你就不要看了,一身的冷气把娃凉着呀。”父亲惊喜地疑问了一声:“真的!”,跟着嚷了一句:“感谢老天爷,我赵广成终于有儿了。”说着,双手把眉脸一抹,雪水和泪水在脸上混浊不清。
    那天晚上,我是和父母亲一起睡在后炕一个被窝中。不知为什么,我总是睡不踏实,时不时惊哭连声。惹得母亲抱怨说:“都是你,今天把娃娃吓着了。”父亲说:“我的娃,我还能把他吓着。我看呀,他是饿了,要吃奶了。”
    我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母亲说起那一天的事,神情还很沉吟。我想过,我的哭是因为父亲精瘦的身体,粗糙的皮肉,还有呼吸中苦臭的旱烟叶,让我这个小生命,发出了天性中的敏感与拒绝。在我的哭声里,有一个悲哀的意思:父亲是个苦命的人。
    父亲是个苦命的人,在他童年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那时,他是家里的宝贝,姐姐和妹妹凡事都要让着他。家里有了好吃的,好穿的,都首先满足的是他。而人生正当年的我的爷爷,除了地里收成外,总有本事为家里挣回一些钱粮。所以啊,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很是滋润。
    好景不长,我的奶奶生了倒血的毛病,原本小巧玲珑的美丽,消瘦成了一把骨头。这些我前面已经说过,这里需进一步介绍一下。它关系到我们家运的一次大转折。
    我奶奶得大病让我们家如一座房子破了顶子,一堵墙上裂开了大缝隙,光景过的跑风漏气,一下子便大滑坡了。为了给奶奶看病,爷爷四处借钱,最后把家里的两头大牲口也拉到集上卖了。
    抓挖到一点钱,爷爷就赶着家里的牲口,驮着奶奶把方圆几十里地的郎中看遍了,草药熬着吃了不知道多少副,四处的庙里香不知烧了多少,病就是不见好转。爷爷一咬牙,决定领着奶奶到遥远的关中西安,去寻找能救命的郎中。他的一腔爱心,被我的奶奶给理性地阻止了。
    大病之人不就医,那就是听天由命等死了。我的奶奶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不拖累家庭,她选择放弃了自己,早早就离开了人世,留下了一堆欠债,还有没成过家的两个女儿和我的父亲。
    前面我就说过,我的爷爷是个硬性子人,也有本事,为了还债,他跟着一个驮子队,走上了赶牲灵谋生的路。这种营生多是在冬天农闲时,驮上红石弯的地方特产,西到定边,南到关中,换回一些日常生活必需品,转手卖了,两头落点赚头。
    我父亲的苦命就是从我奶奶去世开始的。这样的界定,是他多年之后,回顾人生时总结出来的。在一个家庭之中,一个成员的苦,必然会传染给其他人。头一次和父亲睡在一个被窝中,小身体不足一尺地我就被传染了命运的苦劫。我也是这些年才认识到这一点。
    @罗锡文 2022-01-08 00:48:23
    支持亚帅!问好!
    《三角城往事》已经出版,不必再点击支持。
    欢迎点击、支持我新帖。链接:
    http://bbs.tianya.cn/post-culture-1094547-1.shtml
    http://bbs.tianya.cn/post-1177-22321-1.shtml
    -----------------------------
    祝贺罗大师大作出版,亚宁的支持一如继往。
    奶奶去世几年后,我的爷爷得了伤寒病而死,刚刚成家的我的父亲,年仅十八岁,就承担起了一个家庭的重任。如果仅仅是种地过日子,无外乎就是受苦罢了。可父亲还承继了爷爷手里的一些未能还上的债务,以及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麻烦事。
    爷爷的债务中,有些有凭有据,还有摁下的手印。这种欠债多是集上的典当行,和放利的山村印子客。有些是爷爷在江湖中的熟人朋友,欠这些人的钱,多是空口无凭,却时间、地点、证人齐全。对于前者,父亲卖了家中的十多亩地,给清理过一次。他到县上打官司,主要针对的是后者。而后者居然出现了六七个之多。
    这一回父亲冒着大雪的风险回家,带回来的不是结果,而是一些让人气愤的消息。衙门里的官司看着要赢了,临了却不断出现想不到的反复。源源出现的证人,不断递增的数额,把案子纠缠的不打下去都不行。断案的官家换了张三换李四,给不上好处,有时连见一面都难。
    父亲讲述着在县上打官司的遭遇,时不时长出一口气,带着颤声说:“大大过去都交了些什么人吗!一个比一个不讲理。”母亲安慰说:“打不成了,咱们就这么先挨着,等娃娃们都大点再说。”父亲斜了头盯着母亲的脸说:“你当我不想拖着啊,树欲静,风不止,官司到现在,不是咱们想咋样就咋样了。”母亲说:“那咋办呢?”父亲又是一声叹息,半天说:“我也不知道了!”
    窗外的风声呼呼的传进窑里,像一头狼在嚎叫。父亲窝腰坐在炕头前,对着油灯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低声地说着话。母亲手里翻动着一个大鞋底子,穿针引线,一针针地纳着。油灯软软的黄光,映着他们蓬乱的头发,向黧黑的脸颊。大山中艰苦的生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令育有五个儿女的他们,早早地就带出了未老先衰的样貌。
    那一刻,刚出生不到半个月的我,躺在一边的被窝里,静静地一声不发。我看着父母因油灯光而映在窑顶上的弯曲的背影,搞不明白那是什么?可我竟然就听懂父亲和母亲拉的话,话中的那一份愁苦与无奈,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不对,是灵魂深处。
    父亲回家的几天后,我们家要过年了,红石弯庄所有人家都要过年了。往年,母亲一马当先,从进入腊月就开始为过年忙上了,推磨滚碾子,做吃做穿。今年,父亲的官司让家里的经济陷入了泥淖,母亲由于生育我,加上天寒地冻,把许多过年的营生都耽误了。还有,我的三姐凑热闹一般,发烧,说胡话,大病了一场。综合的原因,令我出生后的第一个年,只能在方方面面凑合的状态下进行。
    @海州书生 2022-01-09 21:32:44
    普通士兵才能感受到战争的艰辛与心惊。
    -----------------------------
    大师说得太对了,士兵在战场上才最见血肉。
    大年初一一早,早早起来的父亲,在母亲的督促下,勉强拿出了一点碎钱,从大姐开始,给我们每个人的枕头底下塞压岁钱。这一民间过年时的讲究,是为了让娃娃们能在新的一年里,辟邪驱鬼,平平安安。在我们小的时候,这是最幸福的事。
    我的二姐早醒了,装着睡觉。她没等父亲放钱的手离开,一翻身爬了起来,抓了钱才又睡下,还把被子蒙住了头,在里边动来动去。一向脾气毛躁的父亲苦笑说:“这个二丫头,人不大,心不小,多会儿都比那几个灵醒。”
    轮到我的时候,父亲看着剩在手里的两枚铜钱,若有所思,默默地看着熟睡的我。
    正在灶堂上烧火的母亲瞅见说:“咋,舍不得了?”父亲说:“这个碎鬼,才出生几天,就跟我要钱了。”母亲自豪说:“生的晚,可是个宝圪蛋。”父亲说:“宝圪蛋,给他也不会花呀。”母亲说:“不会花,给我花嘛。”
    父亲给了我比其他姐姐双倍还多的压岁钱。这让他掏尽了身上所有的衣袋。我高兴地笑了,一双小手在没有睁开眼的脸上挠来挠去。
    戴好棉帽子的父亲准备出去,却从门口又折回来,来到炕头前,半弯着身子,口气对我哈着,定定地瞅了我一会,咕嚷说:“儿啊,你是我赵家的根,赵家的苗,好好的长吧,大大是不济了,将来这个家还要靠你呢。”说着又摇了摇头,出到了门外,还感叹说:“唉!这才半个月大,多会儿才能给我长大顶上用呢!”
    以上是我出生后不久的经历,按说我不可能记得,可我就是记得,而且清清楚楚。为什么会这样与众不同,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能有一说一记在这里。
    @mcdlmj 2022-01-11 07:17:09
    拜读,支持
    -----------------------------
    握手,谢谢。
    三

    俗话说有小不愁大,就怕养不下。我没出生前,父母上庙烧香,逢人说好,一心就盼能抱几个儿子,结果连生了我的五个姐姐。我的出生成了她们排列的句号,母亲自此之后再没有生育。父母本来还想借着我的出生,再生几个男娃,好给自家壮势,这一下也就死了心。他们一门心思,想着把几个娃养大,把日子往好了过。
    在千万人家中,人是一茬茬的生,一茬茬的死,生者从小到大,慢慢地长。死者一命呜呼,万事皆休。小小年纪的我,自然不懂这些万象皆空的道理。这样的不懂,人才能和万物一样无知无畏的成长。成长,让我从过完第一个年的虚两岁,很快就成了实四岁。
    过了四个年头的我,渴了,会自己找水勺舀着喝水,饿了往家跑,抱怨母亲饭咋还不熟啊!我是自由的,有两条成长中的娃娃腿,常跟了姐姐们到村子里,和更多的娃娃一起耍。我无忧无虑,茁壮成长,就有一个缺点嘴笨。
    嘴笨我就说话少,越不说话,嘴越笨。这让我的母亲先不在意,后来就有点急。她回想起我出生时只哇哇了两声,后来也很少哭。就此认为,我在那个时候欠下了一个锻炼,没把嗓子喊开来,没把舌头练巧了。对此,我不急,也不怕,后面的时间长着呢。
    我们家在村子里是老户,赵姓占了多一半,其他外来的人,他们没有祖上的地,多数都是给我们赵家的老族长家当常工。我的老太当年在庄子里,那也是有财有势的,后人分了家后各过各的,但每个后人名下都分了一些自家的地。
    有自家的地种,人的心态就不一样,踏实,自在,也努力。在我爷爷时,我们家有两处良田,合起来有三十多亩。一处在红石湾后沟的台子上,一处在河弯子冲出来的滩地上。两片地上,只要老天爷不作乱,只要人肯下辛苦,自给自足,过个富裕日子不成问题。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2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2-01-01 15:01:15  更:2022-01-14 04:40:52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