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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蟒河悠悠?心迷罔》长篇乡土题材叙事体小说[第1页]

作者:瓢城夜雨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下了好大的决心准备写的这个东西,思虑再三都没有能够想出来该叫个啥名目,所以暂且叫无题吧,可能篇幅很长,信息量很大,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太多…缘于之前自己还没有在哪个媒体或者是网络上写上过只言片语,之所以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是怕自己可能会写不好,表达不了自己的心路与情感历程,可能会让自己失望、让看过我这个算着是一篇文章的前言序语的朋友们失望…再者,万事起初难,写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是个四不像,自己有多大的能量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各位舞墨弄文的朋友们,请容我一席之地,让我的这篇很有可能象是流水账一般的文字在这儿露下脸,试一下深与浅…可以吗?…

    以上文字叙述是我之前在舞文版的帖子《无题》的篇首语,现原帖弃帖,稍作修改后重新发帖,请放行,谢谢了!
    我们每一个人,自娘胎里生下来,起初应该是没啥思想和意识的…

    所以,从落地以后呱呱啼哭到有了自我意识的那个节点之间,这一段的意识和感知应该是空白的。关于这个常识和理论,我想,朋友们应该是会论同这个说法的。

    那一段空白,与我们整个丰富多彩的人生比较起来,很短暂,不值得一提,没啥可说的,即便是有那么一点故事,也都是我们后来道听途说而来,那些故事里你也是主角,但是那会儿你没有思想,所作所为都是你骨子里面先天性的基因在作主,期间你可能是善的,可能也会有某些不端的做为,比如说,吃饱了奶水以后,小手撕扯着母亲的乳房,用你稚嫩的乳牙咬疼了母亲的乳头…

    空白期间过去了…

    秧田里的水是黄色的,秧苗黄瘦黄瘦的,黄绿色的秧苗水下寸余,水上尺许,我们的主角从村庄里某一间草屋里蹒跚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水田这边过来了…

    好舒服啊…巨大油布伞似的苦楝树下凉风习习,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的点点白影左右摇摆,前后晃荡…对了,那些晃荡摇摆的白影之间尽是些一点点的青黑的小点点,踩踏上去软乎乎的,与地面因为之前阴雨天气形成的坎坎坷坷比较起来,这个小黑点点还不错,踏上去给人的感觉是愉快的、喜悦的。面前脚下有条青黄色的、背上有些黑点点的毛毛虫…我们故事里的主角,可能他的潜意识里应该是会对这条看似存在潜在的不祥因素的毛毛虫避而远之的,但是,之前的踩踏经验以及愉悦感觉让我们的主角骨子里的潜意识烟消云散了…他毫不犹豫地踏在了毛毛虫的脊背上…
    姆妈!!…妈呀…姆妈……叫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哦…

    毫无疑问,我们的主角被这种当地人叫作杨辣子的毛毛虫给辣着了,用我们现在的网络词语那种近乎于调侃语气的那两个字来表达我们主角当时的体验与感受,那“酸爽”…呵呵…那“酸爽”劲儿…那种介乎于剧烈刺痛与奇痒以及至辣的灾难性的痛苦感觉,不由得使我们的主角小朋友发出了只有乡下过年杀年猪时才有的那种嘶喊与尖利的哀嚎声…

    眼泪与鼻涕倾泻千里呵…诸位朋友们可能会想了,这个时候主角母亲应该要出场了吧?…可是…可是…

    这个故事的背景,朋友们也看到了,是在农村,那个时候,生产队的活非常忙,一年到头都空闲不了几天的,所以,这边秧苗刚插下去的时候,可能明天大人们又要到另一处田块里边去劳作了,故而,村子里面除了些年龄太大的,还有象我们主角这样的懵懂屁孩儿,基本上村子里也就是偶尔有个两声狗叫,再不就是哪家厢房里传出来的比我们主角的嗓音还要稚嫩的小小奶娃儿的…姆妈…姆妈…姆妈的啼叫声…

    这个姆妈…姆妈的妈是汉拼的第三声调,朋友们可以自行想象和脑补一下,就是那种听起来特别能烦人婴儿啼叫声…

    也许吧…也许那天我们主角的奶奶可能是在家里的,也有可能不在家里,谁知道呢…总之,我们的主角小朋友已经被毛毛虫辣过了,也不出朋友们的意料之外而杀猪宰羊般的嚎嗓过了,眼泪鼻涕一大盆,委屈孤单一波波…嚎也嚎了,刚开始的强烈不适与痛感经过了这一波嚎哭之后似乎是在逐渐地减弱了…嚎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有一声无一声的哀怨与不满,最后哭不出来声音了,变成了那种耸着肩膀的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的抽泣声了…

    奶奶过来了…看到了她孙子这模样,可能也看明白了,这个表情肯定是受了啥委屈了,看这满脸眼泪鼻涕的…来,宝宝不哭了,我们回家吃白粥哦…
    吃白粥?…可能朋友们有疑惑了,白粥其实就是白米粥,铁锅,一锅清水,米淘洗干净就着凉水下锅,柴火烧开锅,熄了火,余烣残焰慢慢熬煮成喷香浓稠的半透明状的粥…平常日子,一般农家都是麦粥,大麦退皮后粉碎,不是粉状的,只是粒比较细…从营养方面的角度来说,米粥富营养,如果照现在的养生角度来看,大麦粥糖份少,粗纤维,有益于健康…计划经济年代,粮食(尤其是水稻、小麦)都是由农产品生产的基础单位(生产队)出来成品粮以后,如数足额(甚至是超额)上交县粮食储备库了,由国家统一布署分配,让所有的人都可以吃上饭…

    一般农家可以自主支配的口粮就只有大麦(少许稻谷、小麦)了,所以,我们主角那会儿能喝到白粥的时候是不多的。

    少年懵懂,如梦似幻,沉睡的时候多,清醒明智的时候少…

    那次被毛毛虫伤过后,我们的主角小朋友懂得怕了,心里边有阴影了,平时出来玩的时候,即便是穿着布鞋时,那棵楝树下面的毛毛虫粪便都不太敢于轻易地去踩踏了…

    写到这儿,故事基本上算是开始了,继续来看我们篇章里主角小朋友的童年往事,这儿是平原,没有山石嶙峋,没有雅阁楼亭,也没有车水马龙…夏天的时候,这儿全都是水,田里是水,沟里是水,河里的水位随着日子的流逝与天气的不同情形,有高有低,时丰时枯…

    水为生命之源泉,喜水,嬉水,人之天性使然,尤其是酷热的暑期,撩拨清凉的河水,树影下的沟边渠沿就地坐下,双脚触碰溪水,撩动着那一股清澈,丝丝清凉,透骨及髓,好生惬意…

    晌午的时候,太阳越来越白了,草屋里不再似清晨时的凉快了…

    母亲生了大妹以后,对于个头已经稍许长高,步态比较之前灵动了许多的我们主角小朋友的看管也松动了许多…

    奶奶在西厢房(厨房)切南瓜,洗咸菜,眼角余光瞟着堂屋里不知道那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着些啥的、手脚极端不老实的,一整天除了睡着时,醒来之后便一刻都闲不住手脚的我们的主角小朋友…

    中午饭又是南瓜麦仁饭,咸菜汤…东厢房里大妹时不时啼叫声,太吵人了…此时此刻,被看管了很久很久的我们主角小朋友他这会儿心里可燥了,屋里太热了,声音太烦人了…一会儿又得要吃他不想吃的大麦饭了…不行,得出去躲了这屋里做饭时炝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倒囱烟…

    趁着奶奶弄火做饭的机会,我们的主角小朋友有预谋、有策略地偷偷越过了门槛,他非常成功的溜出来了…
    自门前秧田边树影下的路沿往东走,快中午了,与队里(生产队)一条小河之隔的伙盆小学(大队的学校,小学和初中)的学生们放学了,那时候人口比较多,每家都有三四个或者是五六个小孩的,所以,这个时候路上的人比较多…太阳更加的炽烈了,树头耷拉着,没有一丝风,路上一层密集的虫便便(虫屎),还好(可能是早有预谋的)是穿着布鞋的,不去踩踏那种背上竖着青黄色毛毛的可恶的杨辣子就是了…

    这个时候,我们主角小朋友的步态应该是挺滑稽可笑的,抬起左脚,跨了一个大步,成功地避开了一条毛毛虫,然后右腿快速的迈了过去,他转过身来,盯着那毛毛虫看,毛毛虫在蠕动,速度很慢…

    不远处躺着不知道啥时候从树上面掉落下来的一截択许长度的枯枝儿…

    想起之前插秧季在家门口的那一刺之痛,那辣…那痒…那刺痛,他心里这会儿的愤恨与仇视心态如同地面上炽热蒸腾的热浪,燃烧起来了…

    捡了枯枝儿,戳向了毛毛虫…不行,宝宝先挠它两下,拨弄它两下…小杂种,宝宝我给你翻个身,让你跌个大跟头(摔一跤),拨弄了好多下,翻了好多个大跟头…再用枯枝棒棒蘸点它自己屙的黑屎尿泥在它身上…

    玩累了…毛毛虫在经历过了这一阵子因为他的怀恨在心的折腾与整治后,在被大太阳晒得起了灰的地面上翻了它有生以来都没有翻过的这许多的大跟头,它奄奄一息了,偶尔还能动两下…

    见过妈妈杀鱼…见过奶奶杀鸡…小脑袋里闪过一念,想起之前的疼痛与愤恨,杀了毛毛虫玩玩,看毛毛虫淌血…对,让它淌血…

    杀心既起,手起棒落,戳破了它的肚皮皮…一股青菜水似的汁液喷射了出来,没及躲闪,溅射了那么一点到手上…咦…血呢,怎么不淌血的?…手背上的那一点绿色难道是它敞的血?…

    最后动了两下,便没有看到它后来再动了…没有淌鸡和鱼那样红色的血…心里有些小失落,它一动不动,死了,是自己弄死了它…这会儿,他心里却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与想法,透上来一丝愧疚与悔意,甚至于还升腾起来那么点犯下了罪过的痛苦感觉了…

    …是宝宝弄死它的,宝宝现在埋了它,不让别人知道是宝宝弄死了它的…

    拨弄到路边上,田里摸一把烂泥,不够,再摸一把…秧田里水太烫手了,烂泥巴压在了它身上,给它做了个馒头一样的坟…
    这会儿,他还没有那种往回走的想法与念头,中午了,热死人的天,往回家的路走,大麦饭刚揭开锅时扑面蒸腾的热气,咸菜汤更加的烫嘴了,宝宝喜欢吃凉的………

    宝宝喜欢一个人玩。目光前移向东,这条村前小路分了个岔,向北看,是将整个村子一分为二的一条小河汊,(之所以叫小河汊,是因为其短促,到宝宝玩的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断流了)河汊东岸边目及处是村东头,好多的草房子……小路转向往南,是田野和纵横的渠溪,绿意盎然,广阔深远…

    潜意识里,比较起村庄的祥和以及鸡鸣犬吠来,他是更喜欢这绿色与宁静的,对了…还有,他想去近处看那边的田野与小溪…心动身随,往东再转向南,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宝宝个儿小,秧田障目,之前他并没有看到的一条东西走向的通水渠便在眼前了…

    通常有渠便有路,同样是东西走向的,比家门口的那条路大了许多。

    渠里边的水清澈透亮,水位很高,触手可及,渠东边飘过来的四叶浮萍旋转而来,又缓慢地转旋着往西而去(水稻灌溉),小鱼儿、小蝌蚪们逆流而上,嬉戏玩耍,对了,还有些不知名的水草,因为水流的缘故,草头一致性地往西摆悠,象是风中的秧尖尖,翩跹荡漾…宝宝之前心里的那一丁点儿罪过感觉这会儿全都抹去了…

    他现在很开心,很开心…咦…………水面当中一个带着脚丫摆动着小尾巴的虫虫向宝宝这边游来了,一直地游到渠边,并且贴着水与岸的交接面来回往返地折腾着,扭动着…宝宝这一刻的情绪被小虫虫(蝌蚪)给感染了,他好激动,好兴奋,好想抓住这小虫虫来玩玩…


    男孩子的基因里面是有着一种敢于探索和冒险的精神的!何况这个会摆动尾巴能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小蝌蚪,那么活泼好动,那样的惹人喜爱,他甚至于都已经是手舞足蹈了起来,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迈进了…

    渠沿边有那种茎为筯条状的爬泥生长的野草,虽然渠沿边上的泥巴由于溪水的浸漫已经变得很松软了…因为有爬泥草的作用力,看上去似乎还是可以站立,能够稳得住腿脚的。移步及至渠沿,他的一双小脚陷进去了那么一点点,看情形渠边沿还是比较牢靠的,他心里没有了之前的顾虑与担心,马上蹲了下来,他想捉了小蝌蚪,据为己有,认认真真的逗玩,或者是,拿回家给妈妈看,看自己有多能耐!…

    可是,当他的手向着小蝌蚪伸过去时,小蝌蚪似乎是发现了他,也许它是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与不祥了吧,“嗞溜”一下,它急急地扭动着往渠中间游去了…

    宝宝又是好失望,好伤心…

    在他的心情跌至最低谷时,此时,如果妈妈或者是奶奶在旁的话,宝宝这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会大哭一场的,但是,这会儿,他没有哭哦…

    惊喜往往是在不经意间无由头地出现的,他正伤心着呢,就在触手可及处,水下好多条蠕动着、扭动着小尾巴的黑色的和之前稍许差别的小蝌蚪(没长腿脚的)齐整整地争先恐后地露出小脑袋来,贴着他脚下的泥和水,自顾自地嬉玩起来,也许,它们是没有发现到宝宝的存在吧…

    宝宝又兴奋了起来…这回不能让小蝌蚪们又跑了,再怎么不济也总会抓住它个一两个吧,这样宝宝就可以带回家用洗脸盆或者是大瓷碗养起来让妈妈看…一念既生,便是付诸动作,他快速地探身伸手往前抓去…

    再也没啥悬念了,“卟嗵”…他直接就"串"到水里了,人往前,水往后,睁开眼是青绿色,闭上眼是灰红色、灰色、深灰色,想吸一口气,鼻子里进来的是水,呛了出去,想吸一口气,嘴里进来的还是水,不由自主的吞入下去,再吸,再吞,鼻孔是酸楚的感觉,心胸是膨胀的感觉,脑袋是要炸裂的感觉,心里是绝望的感觉……

    开船去交公粮的父亲此时在岸边能看到宝宝就好了…奶奶或者是妈妈能看到现在宝宝在这万刀千剐………十恶不赦……让人五内俱裂倒霉透顶的令人悲苦十万分、孤独恐惧万万分、绝望灭顶的死它八千八百辈子的这倒霉的渠水里挣扎着就好了…或者是,平日时常去田里上工的来来往往的大人们能看到就好了,再或者是,哪怕是被上学的哥哥姐姐们看到了…又或者是…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宝宝这回要死了…宝宝要死了…死了……………
    …最初的痛苦与期待似乎逐渐平缓了,不再有憋屈与沉重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变得轻盈与飘渺了…


    眩目的光…祥瑞的景…悠长的路…宝宝这会儿又开心了起来,一个与小叔(父亲的弟弟)差不多模样的慈祥年长者拦住了他的去路,宝宝看这爷爷挺亲切,象是哪儿见过了似的,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往前的步伐…宝宝,去哪里啊?…家里妈妈奶奶她们快吃饭了,宝宝一个人出来玩虫虫的,宝宝也不知要去哪里呢…爷爷笑呵呵的,宝宝,快回家吧,你妈妈、奶奶她们叫你回家吃饭呢,快回去吧,不信,你听听你身后的叫喊声…

    是呀,仔细听,确实是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到妈妈和奶奶的叫唤声…还有些似有似无的象是很多人在一起七嘴八舌…不!是百嘴千舌似的此起彼伏的似唱、似呼、似喊叫的嘤嘤嗡嗡声…

    奶奶的哭喊声,宝宝呀,回来呀!…回来!!………………妈妈的喊声靠得很近似的,以前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妈妈的声音是这样子的,凄厉、哀嚎、绝望…吟子,小吟子…宝宝,回来吧,回来妈妈给你炖(蒸)蛋吃…妈妈带你去你姨娘家玩…

    这种诱惑…这样的承诺…况且,还有,似天上地下远处近处的喊声、叫唤声…宝宝又激动了,他要回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沉默……………之后听到的是更多的叫喊声………………他再次吸了一口气………小小的胸口起伏了起来…

    喧嚣与吵杂之后,他渐渐感觉到了平静…温暖,应该是妈妈的怀抱,因为,他冰凉的身体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柔软和他熟悉的妈妈的奶香味儿…
    那天以后,因为这事儿关注的人多了,所以每当村里有人见到他,都会停下来逗弄他一番。

    小吟子,带你去牛房玩哦,带你去骑大牛…

    小吟子,带你去玩哦,带你去跃进河里澡澡去…

    小吟子,小伙子命挺大的,队里的大水牛驮着你绕场跑三圈呢,是牛救了你的命…

    小吟子听不懂他们说些啥,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懂,他知道自己叫小吟子了,就象东边邻家的天天来家里玩的比他个头稍微高那么一点儿的小哥哥他叫三黑桃(涛)是一样子的…

    奶奶看小吟子看管得紧了,所以,他能去的地方就少了,不过,有三桃来玩也不错,也能让他每天都很开心…

    吟子溺水这事儿,他平常听奶奶说过许多回,起初不太明白奶奶说的啥,日子久了,随着一天天的成长,应该是后来吟子十三四岁的时候了吧,他才完全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中午,奶奶差不多做好了饭,感觉有那么好大一会儿功夫没看到吟子了,便马上开始寻找,家里就那么大点儿…然后家前屋后找…扯上了嗓门死劲叫唤他…小吟子,你在哪块呐………

    也该着是吟子的命儿大吧,因为那天渠里的水是流动的,所以,在不太长的时间里,他被水流带到了西边的转角路口旁,一个午饭后上学比较早的大男孩正巧经过这路口,听到他奶奶的叫唤声,原本这种叫唤声很正常,村庄里有些大唤不叫的声音太常见了,应该是那个大男孩因为上学的时间早了点,边溜达边玩呢,听到有人叫唤很自然的就停下脚步了,望有人叫唤的地方看一眼,人家在找小孩子呢………目光收回时不经意地望渠里瞅一眼…

    咦…这水里的爬泥根旁边不就是个小孩子么…

    他被人抱了上来,手软身子软,啥动静都没有了…这一惊、一叫唤、中午时村上人都在家呢,
    都来围着看…七嘴八舌的议论,有摇头叹息的,有咂嘴表示惋惜的…也有些见识过这场面的人,帮着出主意,看能不能有救了…

    压胸当时没管用,他就那么大点小胸脯,经不住压,稍微压几下没动静便放弃了,有人出主意说吹肛试试看,然后小吟子奶奶对着他的屁眼就是一阵吹…从他乌紫色的嘴巴里吐出来好多的水,还是没动静…又有人出主意,将他头朝底脚朝上搁背上跑…

    救他出水的那个大男孩,他父亲是生产队养牛的,之前看到这情形,趁着大伙儿手忙脚乱的这功夫,策鞭快赶将大水牛给赶来了,冥冥中也许是小吟子不该死,那大水牛看主人来牵它,拼了命似的往前奔,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现场了…

    小吟子被搁在了牛背上,拧着他一双腿脚的牛官周爷爷轻拍了下牛屁股,大水牛象是得了令似的一路往东跑…

    打谷场上,牛蹄飞扬…一路跟着跑过来的奶奶和妈妈,以及一众乡亲、爷叔婶娘们议论着,喊叫着…

    大水牛绕场跑了三圈,便自己停了下来,周爷爷将小吟子平躺着,众人也早已将他围成了一个圈,奶奶和妈妈抚着他叫唤着,哭喊着…

    两三分钟后,奇迹出现了,我们主角小朋友吟子有了微弱的呼吸,他的小胸脯渐渐地开始起伏了…
    这儿先说说三桃吧,家里兄弟仨他排行老三,所以,家里家外的人都叫他三桃,他比吟子大一岁,特别的能淘气,比吟子能干多了,他家里养了许多的鸭啊鹅的,所以除了来吟子家里玩,他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沟渠里搞些四叶浮萍,泥鳅、青蛙之类的鸭鹅们喜欢吃的野味儿…

    在吟子的印象里,三桃五岁左右时就已经是游泳和潜水的高手了,黑溜溜的屁眼儿朝天一厥,便钻到水底了,这家伙能憋气几十秒,甚至要更长的时间,再钻出水面时,手里准是有货的,抓上来河蚌是正常现象,有时候都可以是鱼或者是虾,所以,吟子就特别的崇拜他,特别的依赖他,正常的盯在三桃的屁股后面转悠…

    因为三桃是上面有着两个哥哥的人,所以三桃啥都精,啥都比吟子懂得多…

    那年,那天,应该是入秋了吧,吟子也就四岁的样子,三桃又来家里玩了,啃着个大梨子,嘴上手上滴啦着不知是梨子的汁水还是他的口水儿…

    吟子挺眼馋的,看到别人有好吃的准会流哈喇子…

    "三桃"………把嗯咬一口好哇?…嗯还没吃过这个呢…吟子眼死死盯着三桃手上滴着水的梨子看…

    好的,把你吃可以的,和我去我家那边玩…

    只要有得吃,啥都是可以的,吟子这样想…好吧,嗯和你出去玩…

    那……走吧,呐…梨子给你,和我去那边大林家去玩…

    大林家在三桃家东边,他们是堂兄弟(吟子完全懂事后知道的)……趁奶奶她们没防备,说走便走,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大林家。大林家主屋两间草房,门朝阳,厨房一间,朝东,另外还有两三间土坯结构的猪舍及茅房(厕所)…大林父亲在伙盆小学教一年级,大林在伙盆小学读一年级…

    那天应该是星期日吧,好些个小孩在大林家家前屋后玩呢,有直接光屁股在地上翻滚的、滚铁环、滚球球、还有的在地面上不知道画着写着些啥的…这儿太好玩、太热闹了,吟子被这儿的气氛给渲染了,他也想着跃跃欲试地投入其中了…

    铛…铛…铛…不知道是哪儿响起了敲铃声,听声音感觉挺近的…"三桃",什么在响啊?吟子好奇的问…

    “我们等哈子就上课学写字和认字了,小吟子你上不上?”…

    "嗯呐,上的,要学的,可我不知道去哪块上,你要带着嗯的哦",吟子这会儿心里没底,心里很担心的,不知道这个课该怎么上,他带着疑惑问三桃…

    等哈子你就晓得了…

    大林比三桃和吟子高一头多呢,三桃正说着话时,大林从他家灶房里一手拿着饭锅巴,一手拿着本破书出来了,三桃见势便拉着我跟在大林屁股后头跑…

    到了大林家茅房前面时,大林伸手将插在土坯缝的一根拇指粗的铁棒棒给拨了出来,敲响了由一根铁条垂下穿孔而过的铁管管…铛…铛…铛…铛铛铛…

    刚才吟子听过这个声音了,哦…原来是这样子的…

    ”同学们,都来教室里上课了!”大林扯着嗓门喊…

    茅房东隔壁的一间猪舍没有那种齐着大人腰部的坎,就和正房的门一样,是通畅的,但是没有门板,靠东面的墙上有块木质小黑板…黑板下面的地上,一个纸盒里装着粉色的、蓝色的以及白色的粉笔…黑板擦…

    刚才铁铃响过后,之前在后面玩耍的那七八个小孩陆续地过来了,一番战天斗地后,直接盘腿就坐地上了…

    "同学们,开始上课了,三桃,你把纸和笔发给他们",大林说过这句后,两个眼睛眨了好几下(他有频繁眨眼睛的坏习惯)。

    是那种每行十个方块格的纸,铅笔是削好的,长长短短各种颜色的都有(大林父亲是教师,教大林一年级,这些纸和笔应该是大林从他父亲那搞到的)…"现在上课了,上回是算术课,今天老师给你们上语文课",大林眨巴着眼晴把”老师”两个字加重了语气、重复了好几遍…

    饭锅巴往刚才盛装纸和笔的柳条篮里面一扔,大林把那本书掀开一页…

    ”别说话,遵守纪律,现在老师给你们上语文课”,拿了支脚下面的粉红颜色的粉笔,照着书本上的第一页,大林用了好长的时间在小黑板上抄写下了几个字…“伟大领袖毛 万岁!”

    吟子当时眼睛一次都没眨,看大林写完了这几个字后,可能是受大林的影响吧,吟子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大林眨了起来(眨久了,眨熟练了,每每说话前都会眨眼睛,是那种条件反射地眨,眼皮是跳跃着的,不受大脑调节和控制的,吟子只到十几岁时才强行戒了这个坏毛病,大林嘛,根深蒂固了,一直没戒了…)…

    顺手拿起来一根芦材棒棒,大林又开始眨眼睛,指对着黑板上面第一个字,同学们,跟着偶念,“伟”…

    三桃和诸娃娃们齐呼,"喂"…三桃的声音特别大,尾音拖得特别长,象唱歌似的,音调比其他人念得高,吟子好羡慕他,好崇拜他…

    “吟子,你怎么不念啊,念撒”?

    "嗯呐,嗯也念”,吟子跟着大林、三桃和诸位娃娃们齐声嚷了起来,”喂“…

    “喂”…“喂”………"喂"…“喂”………"喂"…"喂"…………

    "大"…"大"………"大"…"大"………………

    此起彼落…书声朗朗…

    "毛 是最大的官,比队长公社书记还要大,很大很大…比…"大林眨巴着眼晴说。

    "偶们要做毛 的好孩子,听毛 的话,读毛 的书"…

    再跟着偶念…"伟"……

    “伟”……………

    最后,就三桃一个人抄下了黑板上的字,其他人要么是白纸,要么是螃蟹,或者是蜘蛛,再或者是蜘蛛的网…

    吟子写了个大大的,点据了整个纸张,结构松散布局模糊的一个"伟"字,让三桃代为交给“老师”了…

    ”下一回上算术课”,大林眨着眼晴说,你们每个人带一口袋黄豆,没有黄豆的人带船豆(蚕豆)来上课…

    下课…

    吟子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他在想,大林老师让带船豆做什么…偶家里有船豆么…

    吟子后来去过两三回大林的小学堂,带蚕豆或者是黄豆是为了做算术和学数数的,生的蚕豆和黄豆又不能吃,最后就糊里糊涂地留在了小学堂…

    上小学堂这个事,没有让吟子有太大的兴趣,有那么一个时间节点,他被隔壁邻居(三桃和吟子家当中)的一家人给吸引住了…

    这一家人在一起说话时,吟子听不懂,有时候象吵架,也有时候很温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家六口人(老爷爷,老爷爷的儿子媳妇,老爷爷的孙子,两个孙女)与村上的农家人还有许多的不一样…

    首先,语言不一样,说话象是炒蚕豆,不知道他们一家围着饭桌在说些啥,吟子每次都远远地瞅着,不敢近前了看。再者,村上人家用的都是些旧的黑不溜秋的吃饭桌,硬板凳,旧木椅之类的家俱和用具,这家就不一样了,他们家用的是崭新的塑料椅、柳藤椅、白木折叠桌、象牙筷、小花碗、白瓷勺、高脚杯,…

    对了,还有红梅牌的收音机,西湖龙井茶叶罐,花雕酒,葡萄酒…

    这些,吟子也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吟子感兴趣的是他们家做饭时飘出来的味,以及树荫下凉棚里白色折叠桌上摆着的红的大虾,白斩的鸡,酱色的排骨,糖拌的番茄,蛤蜊丝瓜的汤汁…


    吟子后来正式念书了,教他语文的是个下乡的知识青年徐老师,小学语文课第一课是:伟大领袖毛 万岁…再后来,吟子在三年级时又发现并且认识了一个教数学(代音乐)的知青老师…吟子后来曾想过,同样是插队下放的,日子怎么就不一样呢…

    教数学的顾老师、教语文的徐老师、还有吟子的邻居一家人(姓周)周爹爹和周奶奶,都是苏州那边插队下放来农村的,他们的境遇完全是不一样的…

    徐金成老师非常爱工作,爱教书,爱小朋友,每个同学的铅笔都是他帮着削好了的,他就教了吟子一年,后来人就没了音讯了,也许,是上调回苏州城了吧…

    这里要重点说点的是顾老师,瘦瘦高高的,刀削似的脸,肉少骨多,头发上抹的可能是清水,也可能是某种油脂吧,总之,每每上课时头发都是油光水亮的,讲普通话,吟子感觉很不习惯,不太能听懂…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背景和人脉吧,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农村的…顾老师日子过得清苦,平时都是稀粥,干饭,调料就是油和盐巴,并且,用量很少,吟子也没见他做过什么菜…

    也许是因为要上的课比较多(教好几个班的数学),他连做稀饭的时间都没有,一锅粥要熬好久的,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让学生们帮着烧粥锅…有一次课后,让吟子帮他烧锅,水和米可能是他事先放好的,他叫住吟子,给了一个轻飘飘的火柴盒,一张写过字的纸…

    ”帮我烧锅去”…老师的话就是圣旨,再说了,吟子也是乐意帮老师烧锅的…嘻嘻…可以看看老师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让吟子失望了,厨房里啥好玩的都没有…一个半米高的小木柜…喜欢看个究竟,便开了柜门看,几只粗瓷碗,散放着七八支竹筷子,一个盐罐,酒瓶里半瓶好像是那种红颜色的菜籽油…一口单焢锅,灶焢后面一大堆的稻草,掀开锅看了下,半锅水,一两把米的样子,老师这是要熬白粥呢…

    开始烧锅吧…吟子希望早点完成了老师给布置的光荣任务…

    将稻草揪成团,揣灶焢里…打开老师给的火柴盒………

    他被火柴盒里的状况给弄懵了…

    老师让烧锅,火柴盒里就一根火柴么?…

    对了,老师还给了一张废纸的,他应该是让我先点着了纸,然后再去点着了锅焢里的草…
    吟子在家里是烧过锅的,但是顾老师给的这根唯一的火柴没能点着火。原因可能是,这一根火柴,顾老师和吟子对其寄予的希望太大了,虽说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是如果没有后援和储备的支托,没有志在必得的豪迈与信心,纵然这根火柴是粗大干燥、蜡润焇满,也是承担不了这巨大与神圣的使命的…

    “嗞”……划着了,点着了那张纸,吟子迅速地把着火了的纸送进焢膛里面去,在经过烟道口时一股邪风猛地往上冲,毫无征兆地、毫不留情地,这股邪恶的抽风因为太过迅猛,将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给抽没了…

    吟子心里面一阵慌乱、自责与无奈之后…他在厨房里面一通折腾,希望能够再找出一根火柴头来,但是,任他再三的在草屑里面摸捏寻觅,仍然是一无所有、一无所获…

    一根火柴事小,顾老师的晚餐事大…没法子,吟子只能是硬着头皮,心情复杂地畏畏缩缩地向顾老师说明情况去…

    "没点着?"…顾老师表情复杂地笑了笑…看来,我得教教你哦…

    吟子心里面一阵阵地慌乱,一阵阵地内疚与忐忑…"嗯呐,老师你点好火后,我给你把锅给烧开了"。

    "哦,好的",顾老师放下了手中的忙活,从他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面拿起了用好几层报纸包着的一个崭新的火柴盒来,从里面挑选了一根药头比较小的火柴头来。"走,我们去把火点起来"…

    和吟子一样,顾老师先揪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稻草团,然后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试着擦着了那根火柴头,左手拿起草团,点起了那团稻草,直至草团完全燃着了,像捧着个宝贝似缓缓地放到了火膛里…

    一股明亮升起,一阵热与生机辐射到了灶膛四周,再揪了一个草团团,趁着明亮与热焰还在,顾老师又缓缓地用铁火钗送进去了那个备着的稻草结…

    小时候学到的东西,是能够浸染到骨子里面去的,那一次以后,吟子烧火膛的本领日渐高超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柴禾,哪怕是湿的,他也都能够想出法子来让其发热、发光…
    时间往回倒,还是继续来说说隔壁周爷爷的事罢…

    周爷爷一家是下放来生产队的…按照现在的常规思维并结合当时的社会大环境和国家的大政方针来说,下放农村那是青年学生们的事情,应该是和下放农村的年轻人的家庭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牵扯和关联的,按常理,只应该是学生和青年男女到农村来务农、工作和学习,大家同住知青点,一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支边、支农、支医、支教、等工作,可为什么会是举家来农村的呢?…并且,吟子还知道另外两个生产队也有类似象周爷爷家这种举家搬迁来生产队落户的,当然了,这些落户家庭家里肯定都是有青年人的,都是兄弟姐妹好几个,大的甚至都有了男女朋友了,有二十左右的,有十多岁的,也有十岁左右的…仔细想想,应该是这些个家庭不愿意一家人分开,主动要求举家到农村陪伴着青年人来农村发展的,不是有句叫“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号召么…

    吟子学校里就有知青家庭的小孩子在上学的…

    周爷爷家最小的是孙女,叫定敏,比吟子大四岁,可能是出于一些无奈的原因,敏敏到十岁时才上小学一年级…

    吟子对周爷爷没啥印象了,也就是那一两年,周爷爷过世了,葬礼很简单,埋在了队里最东边的河堆上…(好多年以后,吟子在那条小河边摸蚌捞鱼,看见周爷爷的薄皮棺材(其时物资匮乏,木材很紧张)因为河岸崩塌,棺体祼露,棺木腐朽,象生了铁锈似的腿骨及头骨散落于河床,吟子的心情是惆怅与不安、悲哀与无奈的(那时候周家已回苏州了)…

    周爷爷的儿子周爹爹原先在苏州时是汽车厂的工程师,瘦高瘦高的,脸也是瘦长瘦长的,来农村之后在县城工作,听说周爹爹修汽车的技术在县城是一级的,工资特别的高,特受尊重,以至于后来回城时很不顺当,县上舍不得他离开…周奶奶气质蛮好,白净的脸庞,些许花白的短发,一口吴侬软语,不过吟子从来都没有听懂过…

    应该是一家人是陪着大儿子定林,大女儿小萍插队来农村的。

    敏敏胆子很小,听说还有心脏病,是经不住惊吓的,往往外面是晴朗的天气,吟子经常隔老远就听到她因为独自待在家中可能是看到了某种恐惧事物而发出的哀嚎与尖利刺耳的呼救声…

    作为一个男孩子,虽然某些方面吟子的胆子也不是特别的大,但是,大白天的,她哭嚎个啥?…虽然吟子想不明白她到底是看到了啥,因为啥而大呼小叫的,心底里,吟子甚至于还讥笑过她…可是,大多数的时候吟子还是心疼她的。

    "啊"………"姆妈"……刺耳的悲鸣声从隔壁又穿墙而来了,看来,周爹爹不在家(在家的时间很少),周奶奶也不在家,定林在县城上班(可能也是从事汽车行业吧),小萍在队里做农活(每天正常上工),她这是又有事了,吟子心里这样想…

    说实在话,虽然是隔壁邻居,吟子也经常自她们家门前走过(喜欢她们家做菜的味道,以及她们家的神秘气氛,或者说是吟子未知的企盼和念想吧),但是,吟子还从来没和蛮子(南蛮、北侉,家乡人对南北方人的称谓)家的人有过往来呢…

    有了这个念头,吟子出了门便蹭着步子来到小敏家家门口了,贸然闯进她们家是不行的,那样的话,可能会吓着她的…

    得想个法子才行的…

    “三桃”………“三桃”………吟子装模作样的在她家门前喊…

    "三桃"………“三桃”………来看哦,看你们家的大黑鸡钻小敏家菜地柳栅格里被卡住喽……………

    “三桃”………“三桃”……………
    三桃没有出来。

    小敏出来了,颤抖着身子扶着门沿,"呜"………“呜呜呜”……………“呜呜”………………

    哭丧着脸,眼泪“吧嗒吧嗒”地着往下掉,她似乎是想要叫吟子,可又没说话,只是站门边望吟子这边瞅,边瞅边“呜呜呜”地哭…吟子知道她可能是想找个人陪着,可她又没有那勇气…

    毕竟,虽然是邻居,却是两个世界的人,俩人之前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在一起玩耍过,吟子也不知道当前的这种情形下该怎么办,是主动找她说话,陪她玩耍,然后再问她为什么害怕了?…

    其实吟子在面对陌生环境、尤其是陌生人的时侯,往往也都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人…该怎么办呢?…

    虽然吟子是个怕生的人,可心里的主意还是挺多的,他装着想要离开的模样,往小敏那边瞄两眼,看她是什么反应…吟子似乎是要离开了,他慢慢地挪动了脚步…

    “哇”………“呜”……………“哎”………“喂”………”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呢”,“来我家里玩好不好?”…

    说实话,吟子这会儿心里确实是有些小激动的,避开其他的因素都不说,光她家堂屋里现在能够目及的摆设和那些不知名的物件以及可以让吟子很快的就可以赏玩到的那些个新鲜事物,还有…就足以让他迈不开脚步了…

    他心里一阵窃喜,马上跑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问她,“怎么啦,周小敏?”

    “我害怕,姆妈让我一个人在家里玩,刚才有一只黑老鼠,它…”

    ”周小敏,不要害怕了,偶今天陪你玩,偶在的话,老鼠就不敢出来了,好不好!”

    “好的呀”…“你来我家吧”…

    没见过世面的吟子那天算是见了世面了,不恰当的比喻来比喻下,真的就好似刘佬佬进了大观园一样的。平常人家三间正房(那时候家家户户是连房灶,很少有单独厨房的),小敏家有四间房,靠着吟子家(西边)的是厨房,单独朝南开了一扇门,第三间是客厅,这一扇是正门,第二、四间是厢房,四个房间都是连通着的。吟子的好奇心这会儿全线溃泛了…

    地面和墙面虽然也是泥巴的,但是很光洁,吟子家的地面坑坑洼洼的,和小敏家的地面根本就没法比。

    刷过石灰浆的墙面白得发亮,墙上挂着字画,锃光瓦亮的衣橱、书橱、五斗抽屉橱,盆架、衣架等,各式凳椅台桌错落有致,隐隐木香,雅致怡然…洁净透气的碗柜,碗柜里隐约能看到吟子可能从来都没有尝吃过的缤纷艳丽的菜品…

    咽下了一口接一口的口水,听着周小敏各式各样的解释与知识普及,吟子的目光随着脚步的移动不听使唤地在桌面上、妆台上、灶台上的那些水果点心上面游离,吟子哪有心思听她那些唠叨呢…

    “周小敏,你们家这么多好吃的啊”…

    ”是的啊,我都不怎么喜欢吃的,哪里好吃了啊”…

    “当然好吃了,我都没有吃过这些呢”…

    “哦………………我拿些饼干给你吃好不好”…“你要陪着我到姆妈回来好不好,以后姆妈不在家你就来玩好不好?”…

    吟子第一次吃饼干,那个香和甜哦…再多的”好不好”都是可以应承下来的,他求之不得呢,马上点头如捣蒜似的,“好啊,好的,嗯呐,下回你直接喊偶来你家里玩,好不好?”…
    小敏一家人,下放插队时吟子没啥印象了,回苏州时,她一家人准备了很多天,可能有一两个月时间吧,每天收拾些,大包小裏的一屋子,那些天,吟子很不舍,每天都去玩,毕竟邻居好多年了…

    小敏大哥定林在县城工作,很少回来,因为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事吟子不太懂,毕竟年龄相差大,没啥交集,但是,他的相貌吟子还是记得的,挺高的个儿,瘦弱瘦弱的,配个金边眼镜,自然卷的发型,文化人的模样,很帅气,一口蛮语(苏州方言)…

    小敏的大姐小萍先期在生产队务农,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胖,中等个头,萍果似的脸型,浓眉杏眼,白白净净的,人长得很美,特勤快,那会儿在生产队收割时不小心割破了小臂,流了一地的血…

    小敏也是瘦高个,配一付不太合适的近视镜(脸瘦),人也白净,门牙有些往外龇…回苏州时她大概也就十五六岁吧…

    吟子的父亲和众邻居帮着把行李、家俱一件件地往船上搬,五吨的水泥船,堆放了一整船,足载吃水至船舷沿…

    除了周奶奶和小敏外,家里其他人之前可能已回苏州或者是在县城等着了。

    “周奶奶,小敏,以后回来玩哦,”…“到了苏州,安顿好了,记着来信哦…”众邻居们七嘴八舌的喊着…

    吟子那会儿心里在流泪………他已经喜欢上了小敏姐姐做的菜,请她来家里做个最简单的酱汁闷红薯,她做出来的味道,那就是绝世美味,可不是平常农家人能够做得出来的滋味…说实在话,吟子是不希望她们一家离开的…

    竹篙点开…船头离开了河岸,吟子父亲支起了橹,吱哑声起,劈开水面,缓慢地向着县城驶去…

    去县城后,父亲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吟子听父亲说,周爹爹是搞汽车维护的,来了个重型货车到码头,行李货物总共十多吨,她们一家已经回苏州了…

    …此后至今,就没有小敏一家的音信了,也许她们家是有来信的,可能会寄到生产队、大队,或者公社吧…但是,吟子没有看到过,也没有听说过…
    时光若幻影,
    日月似穿梭。
    思绪呈郁结,
    往事如烟云…

    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有点儿乱,往回再倒倒,还是从吟子八岁那会儿说起吧。

    吟子每天跟着三桃游魂荡魄…母亲又给吟子生了二妹、弟弟…可能是母亲的饮食跟不上,缺少营养,弟弟生下来就瘦弱轻巧,瘦小得猴似的,吟子都不太敢去抱他,怕他的小骨头经受不住扯…

    又是夏天了,草房子里面是沉闷的、燥热的,弟弟妹妹们的哭闹声此起彼伏,吟子不喜欢吵闹,他喜欢安静和凉爽…

    屋子后面小河里隐约传过来“卟嗵-卟嗵”的跳水声、“噼啦-噼啦”的击水声,他心里痒痒的,村上好多大人小孩们都在河水里蹭凉呢,妈妈和奶奶平时看得严,吟子没机会蹭那个凉…找机会溜了去玩会儿…

    原本清澈的河水已经是浑黄浑黄的了,三桃、大林们这会儿在驰骋、在荡漾,在倘佯、在潜泳,象泥鳅似的在摇头摆尾,象白条鱼似的在水里穿梭…

    水面上飘荡着澡盆、气胎、木板,能用上的都用上了,大林一只手搭着澡盆,在教他妹妹学划水呢…三桃看到吟子在河边码头上,推着他的大木盆过来了,”嘻嘻”一笑…木盆里好多河蚌螺蛳哦,“吟子,下来,嗯带着你在河边浅水的地方学划水?”

    “好撒”,这会儿吟子心花怒放了,略一迟疑,“三桃,你要看着嗯拉着嗯的哟”

    “”别怕,有我在呢,不会淹死你的,嘻嘻…”,三桃标志性的嘻笑,“来吧,拽住我的盆”

    脱了裤头,吟子光着屁股蛋,心里头“嗵嗵”地,紧张地咬着牙、憋着一股子气,双手死死地拽着大木盆…

    三桃带着盆,往河当中猛一拽…

    “姆妈耶,三桃,你说带嗯河浜边上学游泳的呢”…

    吟子紧张得噎了口气,“三桃,快点去边上撒,嗯害怕…真害怕”…

    又是嘻嘻一笑,“好的,拉你到河浜边”,”帮我摸河蚌哦”

    ”嗯呐,好的,等会儿你教嗯学游澡”

    脚沾着泥,总算到浅水边了,真凉快啊…嗵嗵乱跳的心这会儿才算是平静些了。

    看三桃手往浅水处一探一摸,便抓上来一把螺蛳,两手合拢探摸,又上来一捧大大小小的螺蛳…吟子都看呆了,这么多的螺蛳啊…

    出于紧张与胆怯,吟子不敢象三桃那样轻松自在的摸螺蛳,他只是站在水及屁股的地方,拽着木盆看着三桃一把一把地往盆里放螺蛳。

    “你也摸摸撒,”三桃嬉笑着,“你也摸一会,我过会儿教你学游澡”。

    学着三桃的模样,也伸手到河泥上摸索着,还真的有螺蛳呢,但是只有两三粒…看三桃都是一把一把地往盆里放,吟子不好意思把这两三粒往盆里放,索性两只手都放水里摸…

    弯着身子象电影里解放军在山上打埋伏似的,吟子两个膀子都在水里了,手拂过河泥,心里一阵喜,真的好多螺蛳呢…
    摸着了门道,就可以摸到好多的螺蛳,还有好多的河蚌,河蚌的口朝上,脊背埋在河泥比较板实的河床上,岸边垂柳的根伸到河床里,絮状的根须中都是些大河蚌,大到三五斤重的都有,河蚌感觉到触碰时,先前张开采食呼吸的蚌口马上会闭合起来,没有人为的搅扰,河水是清澈见底的,视力好的人,透过水面可以看得见大树根下的蚌,伸手触及水面想要去拿它时,它白黄的肉体会马上缩回去,并且从壳里翻出一股水花来…

    蚌不是鱼,它跑不了的,有些蚌太大,须两只手同时进行才能把它挖出来,用水草擦拭,洗了蚌壳上面的泥,阳光下蚌壳闪亮闪亮的,往木盆里一摆放,满满的成就感…

    有时候还可以抓到塘鱧(淡水鱼,叫糊涂呆,又叫虎头呆,方言),之所以称其为糊涂呆,因为它是真的呆,塘鱧身子贴着河泥,一动不动的,触碰水面时,它还不跑,用手去按它,十之七八可以抓住它的…

    鰻鱼草(一种水草,宽面条状)边浮泥上又看到埋伏着一条糊涂呆子鱼,挺大的一条,吟子一楞神…屏住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抓住它该多好哇…

    象挖河蚌一样用两只手同时覆盖按住它?…对,就这么办!吟子放开木盆瞟了眼不远处的三桃,他在河坎子(浅水与深水交接处,)那边踩摸大蚌呢,可能是又有新目标了,一撅屁股钻水下去了…

    让三桃看看我吟子也是可以抓着大鱼的…双手同时,轻轻地盖过水面,不能让呆鱼感觉到危险的来临…近了…更近了…再一个按压,它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

    猛然地往前一按…抓住它了,一阵狂喜!…

    一股反力的作用,他双脚划动欲站立起来,这会儿找不着底泥了,一阵懵,一紧张,手上抓住的鱼颤栗着溜走了…

    “姆妈哎”…全身应急机能被瞬间调动了,双腿乱蹬,两个爪子拼命地扑腾,喝了一口水,呛着了…

    三桃游泳的姿态有一种自然的美,象青蛙一样的,划一下可以穿越一大段的距离的,吟子这会儿身处险境,大脑的应急能力也瞬间的提升了,他扑腾着,腿脚和双手笨拙地模仿着三桃的动作…又呛了一口水,他使劲地扬起了头,“噼啦噼啦”地拍击着荡漾的水…
    向前进…拼了命地往前划刨,象妈妈在菜地里刨挖山芋似的,把双手当作耙子使,手抬起来往下压迫水面,然后把水往后划拨,双脚一个劲的毫无章法地跋涉蹬踩着…

    近了…又往前进了,一直到了河岸边,吟子还在那儿“叭叭叭”地折腾着…

    三桃不知道什么时候潜来了河边上,看吟子这熊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吟子,你这是在自己学游澡呢?”…

    吟子抓住河边的柳须须,喘了口大气,哭丧着个脸,落汤鸡似的木然地朝三桃看,“不要闹,嗯刚才差点就淹死了”,“是嗯自己游来边上的”

    “谁信呢,你又不会游澡的”

    “真的是嗯自己游到边上的”,“刚才嗯还摁住条大鱼呢”,“不过…不过,被它逃跑了…”,吟子喘着气委屈巴巴地向三桃解释着…

    “你不信,嗯游给你看”,这会儿男孩子的要强与虚荣占据了他整个的心…

    往河当中看一眼,小河还挺宽广的呢,他心里又犯怵了,“说着玩的,三桃,嗯刚才真的是自己游到边上的”,“要不,嗯沿着河边游给你看一看?”

    “你游撒”,三桃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看。

    ”游就游!”,吟子这会儿下定决心了,松开柳须根,趟着水往河当中走,到了齐胸的地方,看了三桃一眼,这家伙,还是那种“嘻嘻”的笑!气人呢!…

    深深地吸一口气,朝着家里打水洗菜的河码头方向,他开始用先前的”狗刨式”划水法“叭叭”了起来,还挺管用的呢,心里的自豪感不由得升腾起来了…

    往前游…使劲地往前划,努力地抬起头,比先前的感觉好多了…有时候会不听使唤,人会往河当中漾去,他便努力地往河边上看,方向也就自然地往边上靠了…

    “叭叭叭”…“叭叭叭”…溅起水花无数,响起水声叭叭…

    三桃这家伙哈哈大笑…他笑我吟子的游法不对么?…
    吟子用他的”狗刨式拍划法”洋洋自得地游得正起劲呢…隐约听到妈妈在不远处的岸上叫他呢,“吟子……小吟子…”,“在哪块呢啊”,声音由远及近,听到妈妈的声音,一个激凌,一个愣神,他立马在河坎边上站立住了,不敢再拍划了…

    妈妈交代过的,不让去河浜边上玩,更何况是今天自作主张就下河了,以前有那么几回被妈妈发现了自己的动机不纯洁,总想跟着三桃去外边瞎转悠…妈妈一生气,柳条鞭子的滋味可不好受的…“抽你个皮,抽过了拿盐卤给你扫一扫,让你再去外边滂流尸(方言,游荡的意思)”,挨鞭子的感觉,吟子之前是偿试过了的,伤皮不动骨,下手稍重点,一鞭子就是一条红印子,钻心的疼,被抽打到身上时,猛一激凌人会疼得跳起来…

    妈妈在河岸上过来了,想起了柳条子的疼,吟子这会儿木鸡似的呆滞了,两个腿瑟瑟地抖…

    “个细猴子(骂小孩的),就知道你不安分,你不要命了啊,上来,看我今天不抽死你!”

    说着话,妈妈开始在身前身后找枝条了,顺手在草垛边上捡起了一根刺槐条…

    之所以叫刺槐,是因为枝条上竖立着一个个实打实的钉刺的,平时走路玩耍一个不小心,碰上了刺槐钉,扎进皮肉里,流点血是小事情,那个疼痛和心理创伤是受不了的…

    “个细猴子,你上来撒,上来好好地画个招(认个错)”

    吟子的内心是崩溃的,此时此刻,他是左右为难,万千委屈…”三桃这会儿去哪了,怎么也不过来说些好话呢…”

    “不上去,嗯上去了,你今天会把嗯打死了的”,吟子面露怯色,颤抖着身体可怜巴巴地辩解着…

    …”不能上去,现在上岸了肯定是要挨打的”…心里面这样想着,”对!就这么办,这会儿死也不上去!如果她来抓,大不了拼了命游到对岸去”

    就这样耗着、僵持着…

    “细猴子你上岸不上岸?再不上来,我就下河去把你拉上来,狠狠地给你来一泡(回)打,”

    “嗯不上去,姆妈,你先走开,嗯马上就上岸”

    “上来撒,上来妈妈今天不打你”

    “嗯不,嗯不上去,你先走,等你走开了嗯保证自己上岸去,下回嗯保证不来河里游澡了”…

    那天,妈妈可能是被吟子的执着和保证给软了心…

    “好的,你自己上来啊,不上来别想来家里吃饭,晚上也别回来睡觉了”

    “嗯呐,姆妈,嗯都答应你,你先走开,嗯马上就上岸”

    妈妈住草垛边上扔了刺槐条,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吟子伸长了脖子目送着妈妈离开了,是真的移开了,离得好远了,不时往他这边看。

    吟子挪动着有些麻木了的腿,妈妈往远了走,他就趟着水往河浜边上挪,终于到了码头了,看妈妈离得不算近,他快速的爬上了码头石,”蹬蹬蹬”地上了岸…妈妈看吟子上了岸,脸上露出了那种不可捉摸的笑…

    吟子心里知道,危机与挨打并未过去…光着屁股蛋蛋,他一溜烟地往村西头逃遁而去了…
    夏日早晨六七点,太阳还不大,微风习习,是一天当中比较凉快的时候…

    三桃家每天大清早会把门前的桌子凳子(先前晚上乘凉用的,夜深了会把桌子凳子堆一起)摆开来,然后一大盆热气蒸腾的米和大麦糁子混和熬制的稀粥端到桌上来,一碗咸菜、炒蚕豆(炒熟放盐水煮),或者是炒黄豆,也是炒熟了点盐卤,再或者是腌小蟹摆上,他家人口多,一家人围坐着吃饭的气氛很热烈…

    吟子老羡慕三桃一家人在门前树荫下吃饭喝粥的那氛围,尤其是三桃家经常吃的这腌小蟹…

    说起这腌小蟹,那是他们家的专利喝粥菜,听说他父亲在海边滩涂上有一老朋友,所以他父亲便经常会去离家里百十来里的海边滩涂上去捉这种小螃蟹,那时候海产品丰富,每次都是用自行车驮回来,满载而归,有鱼、有蟹、有虾,蛤蜊啥的品种挺多的,小蟹用熟盐卤冷却了腌制,三五天就可以吃了。

    掰开腌蟹的壳,橙黄的蟹黄,闪着诱人的光泽,啜吸一口,鲜香着呢,再喝上一口滑爽的大麦糁子粥,神仙似的日子哦…

    今天,吟子也把家里吃饭的桌子吃力地头顶肩扛了出来,摆在了门前楝树下,用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折了根扫帚把上的竹枝条把桌缝里的泥灰污物仔细地剔了干干净净,最后看看不满意,去屋后河码头上清洗了脏抹布,回来又是一遍又一遍地擦…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也象三桃家那样子,在树荫下喝粥吃饭,多凉快啊…

    一遍又一遍去看奶奶的粥盆是不是盛好了…

    …”奶奶,今天嗯家也在外面吃早饭,嗯刚才把桌子都搬到外面了”…
    “小伙头子(对小男孩的称谓),你倒是会想、会安排的嘛”,“就两张木板凳,在家吃你可以坐床边,搬出去吃饭你就站着,啊?好不好?”奶奶呵呵着说。

    “我一早上就开始忙了,桌子都擦得那样子干净了,难不成就这样子因为凳子少,就不在门外边吃饭了么?…不行!不能!搬都搬出去了,三桃家,还有村上队里好多人家都是在外面树荫下或者是凉棚里吃饭的,我们家与别人家难道有什么不一样么,不行,一定得求着奶奶今天就在外面村荫下吃”,吟子这样子默默想着…

    “奶奶,嗯不坐板凳,板凳给你坐,妈妈坐,大妹二妹坐,嗯站着喝粥就行了,人家都是在门外面喝粥吃饭的,凉快呢,好不好?”他求着奶奶说。

    “好吧,你去把凳子搬出去摆好了,我们今天也搬到外面吃”,奶奶总算是答应了,用铝勺子一勺一勺地住盆里舀着热气蒸腾麦糁子粥…“往边上去点撒,别在锅台上靠着,当心热粥烫着你”

    “”嗯呐,好的”

    粥盆很烫手,用湿布垫着,吟子目送着奶奶把粥盆放在了桌中间…

    奶奶转身又去屋里把坛子里的咸菜也掏挖出了一小碗,吟子接过来,抓了一把竹筷很快地在桌面上放好了…
    妈妈总算是洗好了一大盆的衣服,抱着哭闹着的弟弟过来坐下了,解开扣子撩起衣襟给弟弟喂上了奶…一股香味儿飘逸弥漫了开来,弟弟不哭了,嗞嗞地吸吮着……不敢正视,只是瞟了下,目光便马上游离向了别处…忍不住又偷偷瞟了一眼,正好与妈妈的眼光相遇了…

    其时,妈妈脸上呈现出来的是一种让吟子感觉到说不出来的不可捉摸的那种笑容,他仿佛是犯了啥大错误,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了…

    ”妈妈的奶香味儿,他是似曾熟悉,而今却又记不起来是啥滋味了,真想再象弟弟现在这样子,美美地喝上一回呢”…

    “小吟子啊,看什么呢,是不是还想喝妈妈的奶?”妈妈哈哈笑着说。

    “没有哦,奶是小四(弟弟)喝的,吟子现在大了,不可以再吃妈妈的奶了,喝了会被人笑掉牙的”,他口是心非地回答道。

    “来撒,嗯嘎(我家)小吟子,看你那眼神,就是还想着妈妈的奶呢”,妈妈仍然是”哈哈”笑着说。

    “姆妈,嗯真的不是想喝奶,嗯想和你说一个别的事,嗯昨天学会游澡了,游了好远好远呢,三桃他们全看到的,不相信的话,你去问三桃和大林、小梅(大林的大妹)他们………姆妈,嗯真的学会游澡了,你能不能让我天天到河里游澡去,还有…还有…昨天,嗯还会摸螺蛳了,摸了好多螺蛳…还有…还有…还有……你说的,嗯今年就要上书房(上学)了,嗯想…嗯想…上书房就游不成澡了”…

    他罗列了一大堆的理由,实在是想不出来啥理由了,然后垂着的眼晴偷偷地抬起来朝着妈妈看…

    “哈哈…哈哈哈……哦……我说呢,难怪今天一大早这样子勤快呢,又是抹桌子,又是搬凳子的,原来是心里面装着事呢,怕妈妈和你算总账,是的吧”,妈妈笑着说。

    “嗯也要学游澡,哥哥,嗯也要和你一起去游澡”,大妹和二妹这两个睡懒觉的不知道啥时候出来了,大妹吵嚷着和妈妈说。

    “你又不会游,嗯不带你去哦!”,吟子这会儿发急了,他自己想去游,妈妈都还没有答应呢,哪里还会带她去。“你就会捣乱”,他瞪了眼大妹,气呼呼地说。

    “好了好了,又要吵架了,是不是?巧子(大妹),喊奶奶来一起吃早饭了”,妈妈盯了眼大妹说。

    大妹和奶奶坐一凳,二妹、妈妈坐一凳,他给她们每人盛了一碗粥…

    “吟子啊,宝宝,你怎么把自己的粥碗忘记了?”奶奶不解地问。

    “你们先吃,嗯等会儿吃,”他眨巴了好多下眼晴,诡秘地,游离着眼神嘻嘻笑着说……
    夏日早晨的河水清澈见底,水面上的白鲹条在欢快地穿梭,水草丛边的虾抖动着它们细长的腿脚,时隐时现,在觅食,在嬉戏…

    好多好多的不知名的象丁头似的小鱼仔们互相纠缠着、蠕动着,这儿一簇,那儿一团,绘就成了这一幅细雨轻风般的碧波图…

    忽然地,水草丛中倏地窜出来一黑影,向着丁头鱼们的簇团一个快冲刺,黑影直直地穿破水面,凌空越过,闪现成了一个扁担那样长度的大弧线…“咚”的一声,水花飞溅,水波荡漾…

    吟子吓一跳,”这么大的鱼啊,它啥玩意要跳起来?,难道,它这是要吓唬那些小鱼仔么?”

    水面归于平静,白鲹条们从无到有,陆续地穿梭起来了,小鱼仔也开始了它们的蠕动与挣扎,除了那些虾,所有的画面又恢复如初了。

    ”河码头上妈妈之前洗衣服的大木盆怎么没有拿回家?木盆里放着一整盆的水又是要做什么?”

    他呆呆地想着,“这会儿还没人来河里游澡呢,唉…”,“机会不常有,没人看到更好,嘻嘻…”

    脱了裤头,扶着码头的木桩慢慢下了水,河水比之前跟着三桃学游澡时又浅了些…

    胯间双腿不时的有小鱼儿撞碰上来,痒痒的,痒得他想笑出声来,手扶着木桩往下移动,哇!好多的螺蛳吸靠在木桩上…

    他好开心,掳了一把出水来,都是大粒的螺,顺手放进了石板上盛满水的木盆里…码头石板缝、木桩上全都是螺,一把一把地摸上来,居然有半面盆那么多…

    看着他的战利品,心里好激动,”妈妈肯定会夸我的”……玩弄着木盆里的螺蛳……“我要不要现在把螺先送回去…不行的,送回去就回不来河里了,大妹要是跟着来玩,自己就玩不痛快了”,“对,索性先不回去,多摸些螺,游会儿澡再回去”……想起来游澡,他拿定了自己的主意…

    用了吃奶的力气把洗衣盆里的水全倒了,只留下刚才摸的螺,然后搬到水里来,他沿着河边向西开始摸起螺蛳来…

    ”咦”……河岸及水处有两个鸭蛋呢(被岸边的杂树罩着的,岸上看不到),上面沾着毛,很新鲜的样子,吟子的开心又递增了一个高度,“叫奶奶今天炖蛋吃,呵呵…”他小心翼翼地把蛋放在了盆边上。

    水很浅,他完全放松了,探索着,寻觅着,手拂过河泥,哦…又是一个白白的鸭蛋…

    继续往前摸索…靠河岸浅水处,手到之处,一个盘碟状的物体被两只手同时摸着了,软软的…不,硬硬的,也不是!是软中带硬的…这东西还有些轻微地扭动着身体,盘边沿是切刀状的,当中厚实,边沿渐成薄片状”,难道…难道会是甲鱼么?”…

    “一定是甲鱼”,之前他是见过甲鱼的,就是这模样!

    吟子这会儿心里是“嘭、嘭、嘭”地一阵乱跳,这手里的感觉,看来这家伙还不小呢,得想法子把它弄回家!

    稍一合计,他用腿脚把洗衣盆给撩到近处,猛地将它捧出水,迅速地放在木盆里,这家伙,在水里时它没啥大动静,在盆里它是四脚紧蹬,妄图逃脱!吟子一看,急眼了,拼命摇晃着洗衣盆,不让它有爬上盆沿的可能性…

    一番折腾与苦斗,他成功地将洗衣盆放到了家门前的空地上,用吃饭的桌子把它罩了个严严实实的!…
    怕它跑了,奶奶用菜刀当时就把它给分解了…

    半面盆的肉,应该有两三斤吧…没什么调料,配着蚕豆仁炖了一锅清水汤,韭菜切段往汤面上一洒,鲜香扑面而来,吟子馋得口水“嗒啦嗒啦”往下掉…

    大妹二妹应该也是和吟子差不多吧,企盼着早些吃午饭。

    “两个丫头你俩过来,奶奶和你们说句话”,奶奶笑眯眯着说。

    “什么事啊,奶奶?”…因为快要吃饭了,大妹实在是有些不情愿这个时候奶奶还让她去做事儿。

    “巧子,三丫头,你们两个去南庄小店里称两斤盐回来,家里没盐了,应该让你们早点去买的,早上忙这忙那的,唉…人老了,弄忘记了,汤锅里还没放盐呢”,“呐…这是两角钱,称两斤就好了,剩下的你和三丫头买水果糖在路上吃”,“别在路上贪玩啊,买了就回来,等着你们回来吃饭呢…”

    大妹很不情愿地接过了两角钱…可能是因为奶奶答应她剩下的钱可以买水果糖的缘故吧,她接过奶奶递过去的篾淘箩(淘洗米用的),拽上了二妹,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去称盐了…

    看大妹二妹她俩走远了…生产队这时候陆续放工了,父亲也下工回来了,奶奶用大瓷盆把一锅奶白色的鱼汤盛好端到桌上了。奶奶、父亲、母亲,还有吟子四个人分坐好,盛好饭,“吃饭吧…”奶奶叫唤着尚沉浸在冥想之中的他…

    “奶奶,家里不是没盐了么,怎么现在就吃饭了?”吟子不解地问奶奶。

    “细小的(小孩子),说了你也不懂的,你只顾吃饭就好了,别问这么多”,奶奶白了他一眼。

    父亲母亲对笑了一眼,“我家吟子真的有用了,刚会弄水了,就弄回来个大甲鱼,往后,就不用天天再看着他了,过个把月,他就要开学上书房了,就不用担心他玩水了…”妈妈开心地说道。

    ”嘻嘻…妈妈总算是夸了我一回”…此刻,从未有过的自豪感和满足感占据了他整个的心灵,“宝宝,吃吧”妈妈催着他说,父母亲也都开始吃肉喝汤了,吟子这会儿把大妹二妹给丢一边了…

    ”真是鲜香啊”…野生甲鱼的裙边肉是半透明状的,象淀粉块,身体组织的精肉块很有嚼劲,因为是柴火炖的,汤浓汁鲜,他吃了个满头大汗,心满意足…

    一大盆的肉和汤就这样子干干净净了…

    “奶奶,巧子和三子回来吃什么?”他现在才想起来汤都喝完了。

    “给她俩炖了蛋了,留着呢,丫头家(女孩子)不作兴吃甲鱼的,吃了,以后生小孩不爽快、不顺当的,呵呵呵…你又不懂的,别问了好不好?”奶奶笑眯眯着说道。

    “哦……………”吟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他的表情与神态,奶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也不知道他心里这会儿在想着啥…
    夏日炎热绵长,虽时有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而骄阳似火才是这仲夏之期不变的主题。

    吟子每日驰骋耍玩,戏水取蚌,摘豆摸瓜,畅快淋漓,好生快哉!…

    晌午,太阳渐中,气温再次攀升,屋里开始沉闷燥热了起来…“还是在水里耍着宜人舒服”,心里这么想着,吟子偷偷瞄了眼大妹和二妹…

    她俩最近不知在哪学会了耍石头子,席地而坐,七八粒小石块摊放地上,随取随耍,地上放一粒,手上拿一粒,抛向空中,右手迅速捡拾起地上放着的那一粒,然后捡了石子的手再接住上面落下的那粒石头子,第一个动作完成,第二动作开始,地上两石子,还是拿一粒抛空中,(说是抛,其实也就是往上扔个尺把高,高低随意扔,规则是接住上抛的那粒石子就行了),然后再抓了地上的那两粒,快速地再接住落下的那一粒,依此规则,然后是三粒、四粒地往多了递增。都是大妹赢,她玩得熟练了,没人陪她玩,就强迫二妹陪她玩,二妹还小,玩不来,只是坐地上陪着,看她姐“嗒啦嗒啦”地上下翻飞着那些石子儿,似乎是在很虔诚认真地学习、掌握着那玩意…

    吟子对这耍石子没兴趣,他喜欢去探索、去畅玩、去收获…趁她俩一个玩着一个看着正入迷呢,他悄悄地隐没于她俩的视线之外了。

    刚想溜走,见奶奶腋窝里挟带着一捆青毛豆,另一个手里拧着条好大的长长的青南瓜,看奶奶比较吃劲的样子,吟子帮奶奶搬着南瓜放到了门前的桌子上…

    “奶奶,你坐着歇会儿,嗯给你倒水喝”,他飞快地去水缸里给奶奶舀了一瓷缸子凉水来。

    奶奶旁边这时候多了一个人,比吟子个头高好多的一个大男孩,瘦瘦的个子,正和奶奶说话呢。

    “二妈……我爷爷早上五更头里(天亮之前)去世了…家里他们正商量着给爷爷送葬的事情呢…他们都比较忙…父亲…父亲让我来告诉二妈一声,早些去忙起来…”大男孩吞吞吐吐地说着。

    “哦,好的,宝宝,二妈知道了,二妈马上家里略微收拾下就过去”……“你等会儿啊,二妈给你盛碗粥(习俗:报丧到门上必须要吃上一口或者是喝上一口)喝一口”,奶奶说着,便要到厨房盛粥去…

    “不了,二妈,我父亲说,喝口水就行了,你先忙吧,我还要一家一家去告诉消息呢…”

    “小吟子啊,这是河东边你国阳二爷,叫一声撒?”奶奶看着他。

    “他怯怯地…二爷…”

    “哎…”…二爷应承道,接过奶奶递给他瓷缸子喝了一口水,“二妈,我先去别处了,你忙着,早些过去哦…”

    “好的,好的…”奶奶说,“宝宝啊,你慢些走,我这就过去了”…

    二爷走远了…

    吟子都给搞糊涂了,“二妈?他叫奶奶二妈?我叫他二爷?他爷爷去世了?去世是怎么一回事啊?………”

    吟子这会儿如云里雾里一般,把先前想偷偷出去游澡摸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吟子啊,宝宝,你领着两个妹妹去河码头洗洗干净,穿上布鞋,穿上干净的衣服…你三太爷过世了,一会儿带上你们先去给你三太爷叩个头”…吟子正苦思冥想着呢,被奶奶的这句话给叫醒了。

    “哦………嗯呐,好的…”…

    ………父亲在队上做活回来了,,听他和母亲象是在商量着啥…奶奶也回来了,手上提着捆橙黄色的纸…

    “都穿整齐点儿,等会儿你先带着孩子们一起给三太爷叩头去…”奶奶对着父亲说。

    “吟子他妈有奶娃子,不方便,下午再去吧…”…“我也先去忙着,空闲了再换你去叩三太爷的头…”奶奶这样对妈妈说。

    “好的,他奶奶,家里我照应着,你们放心的先去吧…”

    说是河东头,其实一点也不远,从家门口往东两分钟路程,再沿着小河沟东侧往北一点就到了,河东五排房屋,三四户人家一排,从南往北数,三太爷家住第三排。

    父亲提着的黄元纸被人接了去…看父亲神色凝重,吟子也学着父亲的神态,一脸的严肃,不再与大妹二妹她们顽皮嬉笑了…

    父亲与人轻声说着话,吟子好奇,四处张望着…

    这一排房屋,门前很宽敞,从东到西全部搭上了油布棚,刚才父亲带来的纸捆被码放在了西边房屋的墙边沿,三个即将堆砌完成的大锅灶紧贴着排成个一字形…

    东面房屋门前最东边,贴着墙用土坯垒砌成了一个长方体的窝灶头,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男孩子跪坐着在往火焰旺盛的灶头里递纸片,象是在烧饭锅似的,不断地往里面添纸片…燃烧完的黄纸片很轻盈,微风吹过去,纸灰摇摆着往高处升腾着、飞舞着…

    …不断地有人往油布棚里抬桌子,搬凳子…吟子看到奶奶了,她在整理着一大堆的盆盘碗碟、匙盅勺筷呢…

    吟子被父亲拽带着进了东边的堂屋里…

    三太爷睡着了,靠东厢房墙沿躺着呢…头朝外边,脚靠里墙,青砖稳足,青色衣裤,青色尼制圆毡帽,红披风,红锻白底赤脚被,红绒牵手握纸钱…一豆防风提马灯,三盅烫米到头饭,截折空心芦筷杆,阳世仅剩后两餐…

    香烟缭绕,呼天喊地,哀伤恸哭…

    吟子被父亲按在草垫上朝着三太爷跪下了,左侧也同时跪下一个人…头和整个身体被父亲按下去三次,叩头礼完毕…接下来是大妹二妹叩头,父亲最后深沉的拜伏下去三次,礼毕…

    不断地有人过来叩头,声声哀哭,纸飞钱舞…

    …三口特大型号的铁锅被支了起来,篾箩筐淘洗好大米开始做饭了。

    扶重(扶丧、抬灵柩、主持丧事的)队伍十二人,围坐在桌沿分工议事、与丧家(三太爷的直系子孙以及家庭主事)在沟通事宜…

    天气炎热,各式菜品现做现买…厨子们、乐手们也陆续登场了…

    击鼓鸣炮,唢呐声扬,清亮悠长…

    厨师们的手段确实不一般,才个把钟头,空气里便弥漫起来了各式菜品的香味儿…

    亲友乡邻陆续前来,提着黄元纸钱、金银锡箔、缎幅、礼金…主事账房逐一登记在册,叙情话亲,问候致意…

    场面开始喧闹起来,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来客由专人引导,至三太爷灵前叩拜作揖、询情抹泪、哀思恸悲…

    下午三点,披麻戴孝仪式启幕,一众子孙按长幼立队席地跪下,由扶重主持按序分别穿上孝衣,孝帽,缠白丈,扣麻环,女眷顶白丈、孝衣白腰布,扣麻环。曾孙辈红衣红帽红腰布,扣麻环…

    三太爷子孙众多,仪式历时悠长,授孝与被授孝者的身上、脸上都是汗涔涔,“叭哒叭哒”往下落…

    三时三十八分,授孝礼完毕,一众子孙分别叩拜灵堂,至此,孝衣便不再脱下,直到葬礼落幕…

    此后,亲友们、现场做事的厨子乐队人等们的孝装孝饰也陆续的按章按步到位了…

    做丧第一天是没有正式宴席的…此时,大铁锅里的米饭已经喷香了,另一口锅里是冬瓜炖豆腐,第三口锅里是红烧肉、肉丸子一锅炖了…亲友、帮忙做事的,自己盛饭盛菜,随到随吃…

    三太爷寿终正寝,子孙满堂,是个有福气的人,所以这种情况下过世的老人,除了亲友来吊丧的,还有来看场面的、看热闹的人也很多,叩拜下故去的老人,大家都可以坐下来吃顿饭,聊聊故者生平,缅怀其在世时的感人事迹…吃豆腐饭后大家是要将碗筷带着回家的,这个吃饭的碗筷叫“福碗福筷”,乡风乡俗,大家讨个吉利罢了,福我福快嘛…

    饭后,原先准备的碗筷少了许多,账房主事便安排人去采购碗筷…井然安排各项事宜…

    傍晚了,油布棚里开始暗下来,三盏汽油灯东西各一盏,三太爷的灵堂里吊一盏……

    汽油灯“咝咝”着,耀如白昼…

    身着白衣、红衣的子孙们争相化烧纸线,祈祷三太爷升天作仙、安然无恙…

    纸钱逸荡,悠悠高升…木鱼声起,讼经念文,子孙们给三太爷守灵开始了…
    忙了一天,空闲下来了,三太爷灵前有女眷(儿媳侄媳、姑娘、侄女之类的)开始哭灵了,先是抽泣,吚吚呀呀的、嘤嘤哀戚…

    继而有人抚摸着三太爷的手臂,“爷呀,嗯嘎(我家)亲老子啊…呜……呜呜…,昨天你还在的咧,今天你就到那边去了哇…呜呜呜…”

    一声起哭,总女眷争相哭泣,此起彼落…“爷呀…亲老子哎…嗯嘎嫡嫡亲亲的个亲老子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哇,你怎么忍心的哦,你小孙子还小呢…嗯嘎宝宝啊…你爷爷他走了啊…往后来(以后)没得个老爹爹带你出去玩了啊…亲老子哎……”

    “爷啊…亲老子哎…你家姑娘来给你哭灵了哦…哭一声我的亲老子哎…人家都说你是个滥好人哪,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啊,哪家困难你都帮上门啊…二哭我的亲老子哎…你教育子女有方寸哪,你的子女儿孙个个都是懂道理的人哪……三哭我的亲老子哎,你生平勤俭持家吃大苦啊,没日没夜去挣钱啊,你把儿孙一个个都照应得好好的啊…”………

    “爷啊,我的个亲老子哎…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你满堂的儿孙在给你守灵魂呢啊,儿子孙子曾孙子在给你烧纸钱啊…你收了纸钱去,黄泉路上好栽生(送礼,打通关节,可以一路升天)啊…爷啊…亲老子哎…你收了纸钱去,保佑你子子孙孙发大财啊…”……………

    一遍遍地哭,一遍遍地数落(陈述逝者生平事迹,诉说哭者平时开不了口的心里话)…

    …… ……

    如果没有人上前劝阻的话,哭丧者是不可以停下哭声的,所以旁边观者看哭得七不离八了,再哭、再数落就没啥词了,这个时候,旁观的亲戚会适时地上前逐个地劝阻…

    哭声渐渐地稀落…掏出早就备好的巾帕擦眼泪、擦鼻涕…也有没自备手帕的,这时候主人家会拿出备好的帕子来…

    哭声一停,木鱼便“笃、笃、笃”响起来…金刚经、解结经等开始讼念,孙男孙女们轮换着焚烧起纸钱来…

    这就是守灵,子孙儿媳们(披麻戴孝的人)一整夜都不能睡床的…
    夜深了,来聊聊这哭灵罢,存在便有其道理,其根植于中国民间、乡村,是中华文明和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也许现在的年轻人、或者是某些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士们会认为这是种俗不可耐的陋习与糟粕下角料,他们也许会嗤之以鼻,当着笑话来看,认为悲伤与哀痛应该是放在心灵的最深处的,即使是自家亲人离世了,泪流满面、失声恸哭了,那也是自己家里的事儿,何必唱哭与他人,象唱戏一般地来表演、展示呢?何必要吚吚呀呀地用这种表现形式来哀悼亡灵呢?…

    本文作者是农村人,见识过很多丧家哭灵的场面,哭灵者自唱自哭,喧泄着自己的情感以及对故去亲人的不舍与哀伤。亲人逝世了,不是每一个逝者的子孙后代都会痛哭流涕的,现在这浮躁的社会环境,造就了各式各样的人,当然了,正直善良、心胸开阔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但是,也有那些个投机取巧、鸡鸣狗盗、心胸狭窄之辈,这样的人也是有可能存在于哭灵现场的,他们也许是逝者子孙当中的一员,也或者是哭灵现场当中的某一位普通观察者。

    哭灵者哭唱逝者生平当中的感人事迹、起伏沉浮、人生轨迹,哭者陈情叙说,娓娓道来,于灵堂之环境和气氛相融合,不哭者往往于哭灵者的感人陈情之处而泪不自禁,产生共鸣,从而使灵堂现场的哀伤气氛达到高潮。

    喜事要喜,比如说嫁娶,越喜越好,喜上眉梢、哈哈大笑才叫喜。丧事固然要丧,越丧越好,众人皆丧才是丧…大喜、大悲,可以净化人的灵魂,哭灵,于极度悲哀之中能够振奋人心、从而引导他人学先贤,学高尚,作人杰…

    所以,作者认为,哭灵,是一种精致的文化,应该成为一个不朽的传承!…
    天还未亮,原先就按排好的家族里人便来做饭做菜了,早餐,仍然是米饭,冬瓜汤、豆腐汤,开洋干丝,肉片炒香干,红烧肉、红烧鱼之类的简单的饭菜。

    孝子孝孙们自之前披麻戴孝后便不再动手做事、不再动口议事了,藏礼全程都由家族尊长按排事宜,孝子孝孙们只是席地瞌首,来客人时,客人向逝者叩拜,子孙们要有人陪着叩首,请求尊长作各种仪式了,要嗑拜请求。请求扶柩扶灵的扶重人等作重要仪式时,也要嗑首拜请,总之,子孙们其时其境的任务便是叩首、叩首、再叩首,全程仪式都不可以离开现场,更加的不可以于披麻戴孝期间去外面办事、玩耍…

    丧事礼仪、规则繁多,全程一环接着一环,丧家子孙疲于应付,期间不可以睡床,不可以刷牙、洗面、梳头…

    一众人等开始早餐,补充体力,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直至逝者下葬完毕后,期间仪式繁多,体力与精力消耗非同一般…

    早晨八九点后,吊丧客人鱼贯前来,远处的、外地的亲戚朋友经车马劳顿后也陆续到场,当然了,路有远近,有些路途遥远的亲戚甚至要到下午,或者是丧期第三天才能到场的…所以,丧家子孙身疲心累的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鼓声点起,唢呐声声,长号和,孟姜哭夫曲凄凄…

    丝竹悠悠,大小开门启场面,笙箫呜咽,汉宫秋月宣意境…

    木鱼清脆,“点点笃笃”,唱经念文,华严真经讲佛法,如是我来超法度…

    十点,唢呐再起,客人、家族丁男侄女,所有的该来现场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今天第一个丧仪开始了…
    所有好友亲朋陆续将孝帽白腰布以及其它孝饰配戴整齐,依次(长孙或者是长曾孙排前,靠右,长孙或是长曾孙若年幼无行为能力,由其父代为行礼完成各项丧礼过程)列队…

    三太爷年事高位去世,子侄分系比较大、比较多,各门亲友众多,家族人员数量庞大,所以只能排成一列列的横队。列队完毕,由扶重头目人员引导,逐一地向三太爷的灵前叩首,队伍的首位第一人(三太爷的长孙)手捧长方形的木托盘,提上灵前的防风马灯,扶重人员在木盘上放上三个黄元纸包裏成的纸团团,(三个纸团,张先生李先生各一个,三太爷自己受用一个,这张先生李先生,传说是鬼道上的黑白双煞,所以,马虎不得,定是要栽生到位的,他们才会领着故去的亲人往好路上行走的),然后再拿上灵前的一盅烫米倒头饭,一双折芦筷…

    长孙起身,由扶重人员领队,乐队随后跟上,敲敲打打,乐声绵长悠远,后边的子孙亲友、族人乡党逐一于灵前叩首,随着前队前往给亡灵送饭的既定地点,队伍拉得越来越长,前后数百米余,甚为壮观,前队已至地点,后队仍在灵前叩首…

    空地上,一个呈三角形的由芦席竹竿搭成的简易的窝棚棚,这儿就是给三太爷送饭的地方了,前队至后队,依次席地而跪…

    鸣炮奏乐,讼经念词,扶重司仪人员将张先生李先生的钱包搁地上,长孙点燃,口中念词:“张先生李先生,你们收了纸钱去,带着爷爷往好路上走”,词念三遍,纸钱燃尽。再将另外一个纸钱包点燃了,仍然念词:“爷爷呀,孙儿亲友们给你送饭了,你收了纸钱去,好生的往西边走…”…

    最后将一盅烫米倒头饭及芦筷置于棚前,叩首伏拜,三落三起,起身,乐起,领着众子孙们从另外一条路回亡者灵前…至门前路口,每人吃一口豆腐、米饭(这就是豆腐饭),再至灵前叩首、跪拜,至此,第一次给亡灵送饭完毕…
    与第一次送饭的同时,扶重扶柩的闲置人员以及家族主事人开始布置灵堂,书写挽联、幅卷,粘贴字联,悬挂横幅、条幅,门联…

    正堂之上,白纸黑字四个大字“驾鹤西游”,边上右条联,贤兄(亦或者是弟)徐门寿山公千古,右联上提(亡灵尊上),左联下摆(仍然是表示对亡者的尊重),落款是愚兄(或是弟)某上表亲(亡者娘家子侄的姓名)敬挽,灵堂两侧挂竖条幅,依尊晚辈份依次从右向左悬挂,称呼与落款一目了然…白光纸书写门联,上联是“思亲人泪流满面”,下联是“念逝者痛心疾首”…

    一阵忙碌与准备之后,送第二次饭开始,形式与之前的第一次送饭差不多,但是人员需增加(风俗)。

    乐起……击鼓鸣炮…念经诵佛声起………

    二次送饭队伍陆续离开…

    这边,家里厨师们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宴席了,整理桌凳,摆盘放碟,整筷添料(蘸料,比如白酱油、麻油、醋之类的调味料)准备酒水、烟品点心,等送饭的大队亲友们回来之后便要正式的开启宴席程序了…

    送饭队伍回来后,由族里德高望重者着手开始安排宴席座次,次序是:表亲、姨亲、族亲、乡亲,按辈份、长幼依次入席,每席八人…

    油布棚下座无虚席,一众亲友坐定,便开始上菜了,上菜完毕,唢呐声起,鞭炮齐鸣,吹鼓手引导孝子孝孙们席地跪下…吹鼓手扬起他最大能量的嗓音:“一众孝子孝孙叩首言谢,请诸位表亲、姨亲、族亲、乡亲们畅饮、用餐,谢谢了!”,众孝子孝孙叩首拜谢,身起…

    至此,宴席正式开始,一十六个大菜依次上席…
    午后时分,宴席尾声,唢呐声起,这是午宴结束的标签乐号…

    众亲友及各色操持人等稍事休息后便开始着手准备下午的丧仪事宜…

    一,扶柩主事按排八个精壮人员深坑(挖坟坑)。

    二,制作孝杖(坟前插的白棒,制作工艺繁琐,逝者有多少个子孙便要做多少个孝杖,且:子、孙、曾孙所对应的杖有严格的型制标准和式样)。

    三,组织安排逝者的后辈及平辈女眷们抹材(摸财,丧仪的一个形式)。

    按排完毕后,各做各事,除去深坑、制做孝杖的扶柩人员外,其他扶柩人员着手将逝者的棺木移至堂屋门前,置于条凳之上,头南尾北摆正放稳…

    抹材女眷的人员名额无严格限制,逝者的平辈或后辈女眷自愿参与抹材丧仪(直系无论,必须参与),非直系后辈女眷若要参与抹材,须着孝布孝饰参加仪式…

    一切准备就绪,午后三时三十八分,唢呐声起,众女眷手持黄表纸团,直系女眷领先前队,缓缓走近搁置于条凳之上的漆黑棺木,未止先哭,后面的人陆续跟上…

    “亲嗲嗲(爷爷)啊…亲嗲嗲哎…你家孙女来给你泥墙(用黄表纸擦抹棺木的正反两面,每个人须擦抹正三圈,反三圈,再在外面擦正三圈,反三圈)了哎,孙女我泥上第一圈,把你的新屋擦漂亮哦…你家孙女我泥上第二圈,把你的新屋擦牢固哦,愿你在那边风雨无忧太太平平过日子哦…孙女我擦到了第三圈,把你的新屋擦得平坦又光洁哦,让你睡得舒舒服服的哦……”

    儿媳、姑娘、孙媳、侄媳、孙女、外孙女等,所有的人应该都是事先准备好了抹材的哭词的,所以,一字一泪,抑扬分明,似唱似哭,朗朗上口…

    抹材仪式历时一小时左右,各自正三圈反三圈、里三圈外三圈后,观看仪式的女眷便开始上前逐一劝哭、安抚…唱哭声渐止…仪式完毕…

    晚宴准备工作开始…
    晚宴的菜式和规程与前无异,唯一不一样的,是要增加席数,因为夜里要有一台发脚(明天逝者下葬,送逝者)焰口的,增加的是和尚大师们的素宴。晚宴过程完毕后,焰口登场,家族人员、管理人员全程服务,孝子孝孙们整场应付,放焰口过程中,乐声阵阵,各式佛家礼议纷繁复杂,不再细说…

    午夜过后,焰口结尾,道人登场,一夜灯火通明,道家经文若泉似水,无量寿佛…

    凌晨,家族人员早早到场,做菜做饭,这儿重点要说到一个菜,“赤烧肥肠”,做好了给孝子孝孙们和扶柩人员吃的,寓意“屎擦嘴巴”,因为接下来就是遗体入棺(那时候还没有火化场,皆为土葬)、棺木下葬的过程了,期间(尤其是下葬过程中)所有人员(尤其是孝子孝孙们)不得大声喧哗,开口议论,说三道四…逝者入棺下葬前,相关人等食用肥肠,是本地的一种丧仪风俗。

    孝子孝孙、扶柩众员吃了这“屎擦嘴巴”之后,各自各便,各忙各事,按下不表。

    上午八时三十八分,三太爷遗体入棺仪式开始,众子孙执孝杖按序席地跪下(队形与送饭时无异),扶柩人员安放遗体,一丝不苟…

    盖棺…压发…(将个别子孙的头发剪下一点压在主钉眼下,让逝世带点阳气去阴间,带点光明去阴间,子孙行孝的一种表现形式)压钉…这个时候,扶柩人员手上执一把斧头,逝者长子或长孙在扶柩人的引导下,跪请逝者上表亲作执钉仪式,上表亲收到一红包(此时上表亲的心情应该是复杂的、悲痛的、沉重的…)

    上表亲击钉开始,轻轻三下,众子孙高举各自手中孝杖,齐呼:“爷呀(各自辈份差别,有叫爷的,有叫爷爷的,有叫太爷爷的),锻钉!锻钉!!锻钉!!!”

    三下击过后,礼成,扶柩人员接过斧子后进入实质性的封棺劳作…

    “叭…叭…叭…”,“叭…叭…叭”

    封棺完成,鸣炮奏乐,抬棺起身,灵柩首行,上茔地需用的一应物资随后,乐队跟上,子孙提马灯,侄子孙等众男丁随后跟上…

    乐声阵阵,送葬队伍浩荡前行…至茔地,燃火盆,鸣炮、奏乐,坑井内燃硝过火(以驱邪避恶)数次,众子孙暖坑(下去到坟坑里走动一下,行孝的表现形式)…安棺,合棺(与三太太合葬,三太太先于三太爷去世)…地理先生(看风水的人)罗盘测量方位,合棺事宜、仪式到位。地理先生得红包后自先行离开,不表…

    填坑……造坟………立碑…………树埋孝杖于碑前,碑文碑款:先考徐门寿山老太公之墓,先妣徐门某氏某某老太君之墓,太公名上(右)、太君名下(左),下落款:某某携众子孙叩立…

    葬礼毕,鸣炮起乐,一众人等打道回府…之后众女眷着孝服前来茔地看望(撒黄泥,修坟体,丧仪),自是一番唱哭数落、哀戚嚎啕…仪成回府,不表…

    与此同时,家中的丧仪是放龙鱼(鸣炮奏乐,子孙们将事先备着的两条鳝鱼放生到河里,寓言行善积德,祈亡者升天作仙,子孙们将来如鱼得水、兴旺发达),众女眷们回来后,所有人脱下孝服孝饰,女眷们争相梳理头发(据说是谁先梳了谁发达),整理服饰…

    先前准备就绪的午宴开始了…孝子跪请亲友的仪式依然…

    午宴结束后,亲友拜别,按排好各项七期后续事宜后,家族人员拆棚、打扫…

    至此,整个丧仪过程结束…
    苏北里下河地区蟒河流域的葬礼风俗七不离八就是这样子的,与别处不同的是,此后还有很多后续的纪念仪式,比如说,下葬后当天晚上要送火,子孙带点纸钱,在太阳未下山前去坟上给逝者送点人间烟火去。

    家里堂屋里台前是留有供饭牌位和逝者遗像的,子孙或亲人每天供饭三餐,供饭三年后,请来所有逝者去世时吊丧的亲友,放焰口,操办宴席,烧了牌位,取下堂前的孝匾,穿红装,系红带,做一个脱了孝衣孝装的形式,此后还有整十年祭日,二十、三十……百年祭日…都是要纪念缅怀的,基本上每次的纪念仪式和操办规模都不会低于去世时的规格的。还有,逝者去世后,还要做柒,一直到七个柒,六柒是要大操大办的,也就是逝者去世后的第四十二天,形制规格也与去世时也差不多,放焰口,请和尚道士来超度亡灵…

    当然了,清明节,中元节,十月初一节,还有年节,这些节日的祭扫行为都没算在上面的这些祭拜供食的操办范围内…

    这种频繁纪念和缅怀先人的形式到底值不值得提倡,本文作者不置可否,但是,这样的缅怀先人、去世亲人的孝文化无疑是值得提倡与发扬光大的,时时不忘自己从哪里来,不忘父母养育之恩,时刻激励自己,奋发图强、励精图治,给子孙后代做一个好榜样…
    待更新
    

    

    
    盼着上学,学没上呢,吟子把书包先给盼来了。是那种酱紫红的布料,衬底布是白色的,书包铺平放置桌面上也就十六开的纸张那么大,一根细细的书包带,也是那个酱紫色的布料对折缝制而成的。书包轻飘飘的,没有书本的填充和衬托,提在手里,挎到肩上,书包抹桌布似的耷拉着,吟子感觉,都不象是个正儿八经的书包呢…

    原先的兴奋劲儿,被这个不象样子的书包把心给弄蔫巴了,提不起神来了,唉…

    浑身的不自在,抓耳挠腮,顽猴似的,他左顾右盼,心念杂乱,心思纷扰…得找点儿东西把书包给弄挺直了…

    想把书包弄挺直,得找点书本啥的揣进去…

    可家里哪来的书本呢…

    他见过父亲的记账本,破烂破烂的,挺厚的一本,压了支圆珠笔在本皮上,隔段时间,父亲会拿出来自言自语地抑扬顿挫地念叨着、在本上面缓缓地书写着,边写边小声地象是唱着或者是吟诵着一些吟子听不明白听不太清楚的词和句:“河北呢…八个人铲田垸(田埂,两块水田中当中的分隔堤)”…“大路南呢…十二人放河泥渣(河泥与青草混合发酵成的有机农家肥)”…

    有时候是这样子念叨的:“四宝子呢(母亲的乳名)………”…或者是:“小吟子呢……”…

    那是父亲在记工分账,或者是家庭开支的账目,有时候父亲对着账本一想老半天,才能把账目理清楚…

    父亲的这个账本子是放在帐柜(分层橱柜,最下面一层有个隔层,可以放小件杂物)最顶上的铁皮箱里的,吟子无可奈何地朝帐柜上面望了一眼,帐柜太高了,上不去的…

    …想起来了…经常性看到妈妈把草纸放在帐柜下面的隔层的,既然想到了,他马上便搬了凳子,开柜门,扣开隔层板,一阵倒腾,一叠草纸给找出来了。

    那草纸和现在的卫生纸不一样,黑黄色的,芦花和废纸打成的浆手工成型的,比较厚实,但是抗拉力小,吸水性也不好,那个时候是作为厕纸使用的。

    吟子很开心,拿了一半往书包里揣,挺好的,被揣了草纸的书包终于象个样子了…

    剩下的纸放回了帐柜里,一阵慌乱…还好妈妈她们没看到,嘻嘻…

    书包带绕过脖子挎肩上,把书包往屁股后面一推拢,他感觉这会儿象个上学的模样了…

    左比划,右比划…东厢房灶间房之间走了七八趟,书包背上了好一阵的得意与满足…

    兴奋过后不外乎是沉默与思考…

    唉……纸是有了,没有写字的铅笔,终究还是不象那么一回事…



    总算是盼到了开学的这一天,妈妈给他书包里揣了两个圆圆的大麦饼,铅笔、铅笔刀,还有一个橡皮擦…

    吟子兴冲冲地迈开了步子就要走,妈妈想和他说点什么的,他这会儿哪里还沉得住气…

    “姆妈,嗯去上书房了,你看人家都走了,晚了就赶不上了,嘻嘻…”他一溜烟地就跑了。

    家离学校不远,出门往西拐个弯,二三十米后,赶上了上学的队伍,往南三百米不到点就是学校了。

    这儿是伙盆小学,说是小学,其实是有初中班的,整个大队除了西庄有个一至三年级的分班外,大队的学生都是在这儿上学的,学校人头攒动,热闹着呢,相互认识的、有家里兄弟姐妹同时上学的,开学第一天,大家都在叽叽喳喳的、玩耍互动…

    有学生把家里带来的瓜果零食拿出来吃,吟子偷偷瞄一眼:米面饼、香瓜、桃子,还有的学生拿着吟子没见面的一些吃食…看得人眼热、嘴馋,唾液禁不住往外涎渗。想起来妈妈揣在书包里的那两个黑黑的麦面饼,他真的是没那个勇气拿出来吃…

    除了三桃,吟子没有熟悉和要好的朋友,三桃被他两个哥哥和大林的朋友们带着玩,没有吟子啥事儿…于是,形单影只的他,背着他的红书包在校园里这儿那儿的瞎转悠、看热闹…

    高年级的学生都进教室了,在教室里活动了,吟子没地方去,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伙盆小学,之所以叫伙盆小学,因为校区是建在村庄当中的一个类似于盆地的低洼处的,三处高,西边靠河,河水是学校师生们的生活用水源,因为西边有河道,所以,校区的排水和生活用水还是很方便的。

    这儿说句题外话,那时候伙盆小学一、二年级的教室不在校区内,因为教室不够,一、二年级没有教室,上课、活动都在盆地北边沿上面的农户家门前,破烂、拼凑、形状各异的学桌是学校配给的,凳子是要学生自家带来的,因为师资和教学场地的原因,所以,一、二年级就一个老师,语文、算术课程都是一个老师承担了,且一、二年级还不可以同时上课,如果一年级上课的话,二年级的学生就必须要去远点的地方自由活动了,反之亦然,二年级学生上课,一年级的学生就被“流放了”…

    吟子背着他的红书包,从学校东边走到西边,再回过头来走,往返了好多次,没人招呼他…

    他心虚了…彷徨了…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难道,盼了许久的上“书房”就是这个样子的么?…一大早就起来了,到书房里来上学,可是,我的书房在哪儿呢…

    “回家的勇气是没有的,妈妈要是问起来,不是让她笑话我小吟子么”…他默默地这样盘算着。

    继续转悠着,徘徊着…天气原本不热的,这会儿身上出汗了…

    大概到九点多钟了吧,高年级学生的教室里安静了许多…学校后面的坎子上,吟子听到从那边传过来了小男孩小女孩们的吵杂声,并且,不远处的坎子上的那个方向,有一两个小孩子背着书包在那边玩耍嬉闹的身影,吵杂声正是从那边过来的。

    问问他们去…

    场地上,散散落落的凳子、桌子,有个老师模样的人坐长条凳上,一支笔,一个本子,在写着些啥…

    还是没人理会他…三桃这时候过来了,“吟子,你去哪块了,找你好久没找到,老师让下午交学费呢,回家带一块钱到学校来”…

    吟子这会儿真想哭会儿,总算是找着书房、找着老师了…

    老师白净的脸,壮实的身材,眼晴不是特别大,笑眯眯地朝着吟子招手呢…

    太激动了,他涨红着脸怯怯地走到老师的桌子前。

    “来上学的吧,几队(生产队)的,叫什么名字?”,老师笑眯眯着问。

    吟子懵了…“我几队的?什么什么的”他没听明白,所以慌张了,脸越发地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木然地摇了摇头…

    老师又笑着问了一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这回听明白了,一阵激动…一时语塞…“嗯是吟子”

    “姓什么?”

    “嗯姓徐”

    “全名叫什么?”

    此时,吟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仍然是涨红了脸眨巴着眼晴木然地站着,不安的时不时地偷偷瞅着老师手里的纸和笔…

    “好了,小朋友,”,老师递过来一张刚才写了字的纸,笑着说:“回去吃饭时把这张纸拿给你爸爸妈妈看一下,等一会就放学了,下午早点来学校哦…”

    “嗯呐!…”

    终于过关了,他兴奋地点点头,接过老师的纸,认认真真地揣在了书包里麦面饼的最下边…
    算是顺利上学了,书本也如期的揣到了他当着宝贝似的紫红色书包里。吟子读一、二级时,就两个老师,一年级徐金成老师,下放知识青年,之前本文里略有介绍和说明的,不再复述。二年级时是吟子本生产队的朱风扬老师,朱老师那时年轻,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因学校师资不足,大队及公社文教组织便安排他来伙盆小学代课,刚开始从教…第一次上课…

    朱老师那天穿得很整齐,白净的国字型脸,在蓝色卡叽中山装的映衬下,帅气得很,讲课的语速缓慢,抑扬有度…

    “同学们…今天我第一次给你们上课…希…望大家遵守课堂经律…认真学习课本知识…”…

    “对了,忘记介绍了,我姓朱…”…

    有调皮捣蛋的学生在下面压低了声音“吃…吃”地笑…

    朱老师白净的面孔这一刻象是擦了胭脂红似的…一时语塞,但很快地,他便调整了情绪和状态,拿了支粉笔,在悬挂于两棵榆树当中的木制黑板上写下了颇有美感的、工整的三个字…

    “同学们,跟着我念,朱……”

    “朱………”…“风…”…“风…………”…“扬…”…“扬……………”…

    天地之间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某一个夏日的午后,原本晴朗的天空骤起狂风,短时间里天空漆黑一片,这是暴风雨的前奏…因为一、二年级学生是在室外活动、上课的,这种天气状况下,学生们四处逃散,纷纷地往周围农家屋里躲藏…也有些学生,比如吟子和另外几个同学,哪见过这种情形,背上书包就往家里的方向跑…学校领导和老师们还未及反应过来呢…雷鸣电闪,远处的风咆哮着夹着大大小小的冰雹毫无预兆的就砸下来了…

    “同学们,回来,别乱跑…”…

    吟子看到后面的朱老师一路往北狂奔着追来了,一直跑过来,拦住了最前面的那个小女生,抱起她,截住了惊慌失措的同学们。“快…跟我回去!…”…

    风雨过后,学校提前放学了…

    放学回家时,吟子看见学校后边的河面上到处是茅草捆、稻草捆…整个村庄一片狼藉,一片凄惨的景象……那一年,一九七五年…

    村上好多人家的屋顶被不同程度地掀开了…











    @嫩冬瓜 2018-07-27 16: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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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22 13:02:05  更:2021-12-22 13: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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