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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新中国首部农村“土痞子”小说连载:《狼绝记》

作者:濠源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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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在上世纪8、90年代的真实宗族械斗背景下的这个地方,选择仍然决定着命运。废话少说,直接开干.......
    
    1991年白露刚过,芝麻花落,秫秫红头,黄豆结荚,芋头秧茂,大地正在沉淀收获。一条最为混世的俏皮话传遍街头巷尾:现在苏联不叫老大哥,叫讹人。这天闷热得像只“气死牛”灯笼。午后的秋太阳,晒得濠溪里的鸭子不时摇头乱叫,桃花山方向突然人声鼎沸,土枪土炮声起,洋町历家和哨拐肖家一场发酵许久的武装械斗爆发,一时鸡飞狗跳,鸟不敢入树。
    历、肖两家数千人,呐喊叫骂着,如雨前的蚂蚁般厮杀在一起。此时他们已如两支杀红眼了的军队,硝烟弥漫处,老虎条打出“啾啾”破锅烂铁的“炮弹”,兔子枪口喷出长长的火焰,相互冲锋对射,不时有人哀嚎着中弹倒地,血雨腥风顿时飘荡在光秃秃地山头田野之上。
    械斗双方没完没了地厮杀至第七天,战线已从东面桃花山顶一直延伸到五里外的西边惊牛沟。肖家已伤百人,其中有五个重伤员命悬一线,肖家扬言,只要死一个人,那就必需摘历家人头来换。其实轻伤不下火线的历家,也已往殿燕县城送走满满两拖拉机伤员,其中有一人双腿被打断六截。众人也是吭吭乱叫:“不把肖家多弄死几个,谁说不打,就抱他家小孩跳井!”
    太阳刚刚升起,两姓老人、妇女和孩子们早已集中后撤到南边山陈、高家圩等村。上千杀红了眼的男人们,静静地趴在庄稼地里,任凉润润的露水打湿衣裳,此时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单等一声号令,两姓开始生死对决,温热的晨风中,燃烧着仇恨的大地。突然,打马路上警笛声大作,九辆架着机关枪的武警卡车浩浩荡荡而来。
    “碰!碰!”数十枚尾巴拖着白烟的催泪弹落在械斗双方之间。两姓八辈子也未见过如此阵势,顿时如鼠见猫,丢枪弃炮,仓皇逃窜。这一场厮杀了七天七夜的血斗,一哄而散。后来有人说,如果武警再迟来半个小时,两姓必将有一姓会换种。肖家已有人腰缠炸药,愿和历家同归于尽。而历家八十多名“敢死队”,每人各配长短枪两支,揣着土制“手榴弹”,今天誓要冲进哨拐村,血洗肖家。
    公安武警当即锁了洋町和哨拐,所有人等只准进不准出。数百特警手持盾牌和仪器,开始挨家挨户收缴枪支。不到一周时间,仅洋町就缴获老虎条、仿制小口径步枪、手枪和兔子枪等各种土炮枪支刀具,装了满满两卡车。即便如此,事后许多孩子在村庄附近的庄稼地、水沟和水塘内逮鱼捉虾时,常能捡到刀枪来。
    于此同时,殿燕县公安局的“烈焰行动”,以烈火烧嫩芽之势,“宁左勿右”,老账新账一起算,对盘踞在能寺乡一带,猖獗数年的“车匪路霸”、抢劫盗窃、拐卖人口、寻衅滋事、流氓团伙等黑恶势力,铁拳出击,仅用个把月时间,仅洋町一村,数百涉嫌违法犯罪分子落网。
    接着又开展无限期的“篦虱行动”,将洋町村一分为三,能寺乡划为“治安特区”,开设派出所,驻扎数十警力,特事特办,对漏网之鱼进行无限期抓捕,坚决“清零”违法犯罪分子。直至三年后的秋天,历家所有“混世”年轻人几乎被抓捕殆尽,仅和我在小学同过班的“同学”,就有几人被判极刑。
    早上好,你这么仗义一顶,令人自信窒息。感谢
    直至三十年后,我已人过中年,每和老家人相聚,尤其是当年受到过法律打击过的人,他们也总是和我开玩笑:“一是你的命好,二是幸亏你家老头经常抱棍打你,不然你五老疤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们依然在酒后会喊我 “五老疤”, 听着有些凶狠。但我想了想,他们说的可能是实话。只是他们不知道,如果一个人相信命运,人生就会被自己改变。
    那年追着公社电影队,看完场场都会挤掉鞋子的武打电影之后,满村男孩们都狂热地做起了“少林和尚”,剃着葫芦头,裸着半个膀子,整天“嚯嚯哈嘿”,分帮结派,练功比武。甚至还有放牛丫头自称师太,拿着蛇皮口袋线做的长毛拂尘,炸响鞭子参与其中。但我们不带她们玩,都是同姓一个历,说逼儿屌地“放牛岗”话时不方便,更何况好男不和女斗,好女不和狗斗。
    我也剃了个葫芦蛋,如灯泡似的脑袋上,坑坑洼洼地露出满头疤,像得过黄水疮的大秃头。都怪满村的男人们都爱逗小孩干架,从我们不会走、刚能爬时,就已开始挥舞着自己稚嫩但要让人疼的拳头了。敢打架的孩子,被视为将来有出息。
    我头上的这些疤都是从小干架留下的。每年就算留下三个,那时已大大小小有几十。我在家排行老五,同伴便喊我“五老疤”,久而久之便成了绰号。
    我身上有很多疤,膝盖和胳膊肘上的,是自己摔的。手指上的疤,是玩刀子时不注意弄的。而左手大拇指根上的这块十字形的疤,是自己用刀挖的。因那有颗黑痣,不知听谁说的“手上长痣会当贼”,怕长大后会成为小偷“扒路手”。
    当时脊梁上还有几道新疤,是前不久被父亲用鞭子抽的,饹馇还没掉干净。那天,我让比我小一岁的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六斤半和老鸭子五人,堵在南石洼,去打崔圩我的同学大稀牙,他不让我闻他那喷香的橡皮擦。绿逼毛的样子让我非常生气。可没打到腿长跑得快的大稀牙,只撵到与他同村的几个小丫头。
    小毛蛋五人虽然毛还没长出来,但放牛岗的荤故事听得太多,他们居然把嗷嗷怪叫的小丫头们,拖进路边小沟头,撕扯人裤子。要不是被大人及时敢来,必然会干出要挨雷劈的事儿。事后,小毛蛋说他那牙刷把长的东西,已戳到一小丫头那热乎乎的大腿丫,就如放进了热毛巾里。大伙笑话他尽吹牛逼,碰到又咋样,有本事戳进去:“你嗓,逮个蚂蚁你日不上!”
    我和小毛蛋这万恶的五人,再加上当时不在场的萧伟和萧军,同是金刀巷大西门的平辈人。从刚学会走路时,就像一窝狗似地形影不离,一起勾屎拾粪,偷葱拔蒜,磨牙干架,令许多同龄孩子,见到就像小鬼见阎王。很多大人见到我们,也像吃到酸食的狼母猪似地直摇头,喊我们是“八大金刚”。
    如今舅舅屎未退,就干出搂人小丫头的万恶事。知道必有一场皮肉之苦在等待。于是我领着小毛蛋、三老俏等六人,原本是想逃到山上,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山洞,从中得一本武功秘籍。但山上有背小孩的老猫猴,我们只好逃进僻静的“看场庵”里,两天两夜没敢回家吃饭,也没去学校念书。田里的麦穗还没结仁,我们身上装的有洋火,也烧不成吃。只好在沟头找了些“毛衣”和扒埂草吃,人人被饿得嗓子泛酸水。
    我被父亲脱掉衣裳,吊在院中的弯枣树上,挑绳沾盐水,一顿乱抽,让我四五天只能趴着睡。后来这些疤痕,还让我和第一个女朋友吹了。激情时她的长指甲乱抓乱挠我的背,疼得我“咣当”给了她一巴掌。
    我们“八大金刚”的英名,全毁在崔圩那几个长着黑猪屎牙的丫头身上,如一块石头扔进粪池里,屎点子乱飞。许多妇女见了就和我们开起恶毒的“玩笑”:“长大都是蹲黑头班房的料!”偷葱拔蒜是我们常干的活,基本上家家菜园都被我们光顾过。这还不算,每到年关有炮仗时,就常会让她们家的大肥猪,见了我们就会被吓得三天不敢吃食,把炮仗塞进猪屁眼里放,这主意是我想的,但不是我干的。
    再稍大,我一度对“五老疤”的绰号很得意,每当有人喊时,内心就会涌动起“荣耀”感。仿佛脑袋上挂满叮叮当当的勋章。可这个外号,在那年公安局的“烈焰行动”中,差点要了我的亲命,离进看守所里“包吃包住”仅一步之遥。从那我只准让别人喊大名:姓历名水辈分萧。
    我身上的疤太多,当年每想到“身上有疤当不了兵”,内心就会波澜起隐隐懊恼。父亲常醉醺醺地对我说,世上只有赵子龙身上没有一块疤,但世上只有一个赵子龙。身上没有干架留疤的男人,可能连戴手帕的娘们也不如:“你四个哥哥身上都没疤,除了到老黑山出死力打石头,让他们抱棍要饭,估计都摸不到门!”
    五个手指头伸出来有长短,我家兄弟五个除了我五老疤,其他四个哥哥尽是出名的老怂罐子,是出门吐沫吐到脸上自己擦的孬熊人。这天历家正准备和肖家“结大瓜”,在族长二先生的允许下,生产队让我四个哥哥拖着两个架车,去能寺拉碳炕烟,反正是年三十晚上杀只鳖,多一个他们不多,少一个不少。这年大哥二十四,二哥十八,三哥十岁,四哥八岁。
    .
    俗话说“王老大、张老二,不够历家指头戳一下”。讲的是在能寺街上干架,王姓是“地头蛇”,张家不是对手。但真打起来,历家能让张、王两家“摁滴流、带哨子”,联合起来也是对手。
    别说看起来像孟良般的我四个哥哥,就是历家来个三岁小孩,到“煤炭公司”,报一下家门,便像老鹰进了鸡群,根本没人敢让排队。可他们不但闷着头排队,还不断被人扒拉到身后插队,比鳖子还乖。天未亮就出发,一直到天乌黑,四人居然拉着空架车回来,说“煤炭公司”下班了。
    依了草鞋戳了脚。后差点让南炕房熄火,烂掉两炕烟。气得生产队所有人都骂父亲,硬邦邦的几八,怎么会种出来这么几个软蛋。洋町离能寺六里路,拉一千斤碳,生产队给五毛钱。此这样的肥差,再也没让他们干过,这样的男人,只适合在家烧锅洗碗围着锅台转。
    父亲恨铁不成钢,常当着四个哥哥的面对我说:“一树枣子就看你一个红了!”做男人得有脾气和性子,不然娶不到老婆生孩子:“出门一把锁,回家一盏灯,一辈子被窝冰凉”。在父亲眼里,我成为他唯一可能延续香火的希望。
    每次我打完架兴冲冲地回家,母亲总说我木头做的身子不知道疼。还说接生婆瓜奶奶刚剪掉衣胞,我就闷声撒了她一身尿,瓜奶奶打我满是青胎记的屁股,我不但不哭,还踢蹬小腿“还手”。当时以为我是没长小喉咙的哑巴。但说我是驴脾气是胎里带的时,父亲总是瞪大眼睛吼她:“你和驴睡过啊?”
    父亲在南炕房刚为生产队老沙牛接生完,回来就把静静躺在破棉袄里的我提溜起来,像捶粉瓢似地,轮起大巴掌,打得我差点两头冒屎,我才勉强哼哼哭了几声,不然就会被当成哑巴扔到乱草岗,不知道现已投胎在何处。
    从记事起,仗着自己是“麻身子”,如果旁边有人,摔掉牙也不哭。和小伙伴磨牙,被人抓住头发往墙上撞完,疼得肠子绞在一起,还笑眯眯地装作没事。稍大点,每次干架总是对别人说:“有种咱俩一递一下子打吧!”比我大几岁的孩子,往往会被吓得掉头就跑,喊我是僵尸鬼托生。
    念书是“七成八不成”,我也是七岁念书,但没算“成”。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我各念了三年。不是我笨,主要是老师总停我课或把我撵出教室。我一天不干架或一时不捣蛋,就像得了“无事挠”,浑身皮痒得难受。
    小毛蛋、三老俏、四老棍、六斤半和老鸭子等五人念书也是擀面杖吹火,他们一年级念了三年,第四年念到“放秋假”时,他们不愿再向学校交三斤芋头干,全退了学。想想真可笑,我在学校别人不过喊我“五老疤”,他们可混出了顺口溜:“一分钱葱,二分钱蒜,三分钱酱油,六斤半蒜,炖完鸭子炒毛蛋,四老棍看着,三老俏干!”
    @mcdlmj 2021-12-05 12:03:26
    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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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斧正!
    我还笑话他们脑子是木头墩子。萧伟却把嘴一撇,说我们是爷俩门后比几八,一个屌样。论念书谁也不能和他比,我念书时萧伟还穿开裆裤吃着奶,但到二年级时,我俩竟在一个班,本来还趴过一个台子,后被班主任义老师拧着我的耳朵分开。
    年近五十的义老师,教了三十多年二年级,上课从不用带课本。蚌蚌师范毕业,正儿八经的国家教师,但有着闻名的“骚气”,学校只让他教二年级,怕让他代高年级的课,会带坏女学生。
    义老师老婆活着的时候,他从不座办公室,课间十分钟都要回家,回教室时,经常裤子开着门。有次站在讲台上,家伙三从裤裆露出头来,全班哄堂大笑。他迅速把东西收好,“啪”地拍着讲台,一本正经地喝到:“笑什么笑,没见过皮带头吗?!”
    让义老师骚气闻名的是,他老婆难产死了后,请人扎了纸人,整整三年,每次吃饭时,就把纸人放坐在桌子前,摆上筷子和碗,一日三餐,顿顿如此,夜里就把纸人放进自己的被窝里。
    父亲告诫我,千万不能学义老师好色,一个大男人书念不好,最多不念。但一个男人好色叫走“水路”,会被淹死。
    我和萧伟同班后,平时考试分数,他一门分数赶上我总分十几倍。他回家,他家老头历凤亲会奖励他五分钱买油条吃。而父亲却提着铁锹、扁担或白蜡杆等称手的家伙三,追着我打几条巷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货,比人大三岁,干饭比人多吃了几粪箕,分数还不够人一小指头!”
    念书是天生的,又不能怪我,所以只要父亲动手时,我就故意边跑边挑衅他,不让他停下追赶的脚步。只要他停下,我就站住,对他挤眉弄眼地出洋相,有时还吹口哨,让他每次打完我,都比犁二亩地还累,伸着脖子“哈嗤哈嗤”地喘粗气。
    有次过年在蹲在一起刮蛋时,算命瞎子大羽良,翻动着白溜溜子样的眼球,掐指算了一番,说属狗的父亲和属兔的大哥、属鸡的二哥最为相克,“狗撵兔子或掐鸡”。父亲和属蛇的三哥和属羊的四哥不克也不合,唯独和属鼠的我,非常合命八字儿。
    我骂大羽良尽会胡屌扯,怎么不见每次被父亲抱棍打我时的伤心样?我和大羽良杠上后,他却不屑地哼哧一声:“你懂虾子从哪头放屁?”
    父亲蹲过两次劳改,都是在大哥、二哥四岁那年。历、肖家“结大瓜”,自古是一递一个人头割,只管杀不管埋,从不惊官动府。可大哥四岁这年,干完架血还没擦干净,公安却“呼啦”一声,下来就抓人,父亲是“敢死队”头子,被抓走判五年。
    二哥四岁这年,历家夜袭十八里外的年岗公社曹楼大队的洪家,虽打死两人,重伤三十多,烧房几十间,砍杀牲口十几头。但是我们历家占着整理。洪家把着枣树门槛,先在年岗街上重伤我们历家三人,这才打的“二回头架”。何况人还不是父亲打死的,但他还是蹲了七年劳改。
    而我四岁这年,和肖家那次“结大瓜”,拾紫“南家”、石头圩“东家”和荷包历“西家”,全部到场参战,双方各动用上百门老虎条对射,连打了半个月,连前来看热闹的外村人都被误伤十几。事后“工作队”进村住了一个多月,历家被拘留上百人,可工作队连一句话都没训父亲。虽倒在父亲枪下的肖家人最少有七八个。
    非但如此,在和肖家“结大瓜”前半个月,单干分田时,我还为家里抓阄到南大地、大尖嘴、四块板桥和大梅地,虽然里面也尽是“夢州城”的破砖烂瓦,但全是肥力最好的田。尤其还分到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沙牛。“沙牛生沙牛,三年满山头”,保证我家不会缺“牛老子”。我家一度不但有两头牛,而且是整个金刀巷最好用的牛。
    大哥和二哥也被父亲所克。大哥到了十五岁拥有“顶门枪”时,却在与肖家“结大瓜”中,脑袋就被兔子枪打得像筛子,铁砂子弹挖出来后,人变傻了,居然在看露天电影时,偷摸本家丫头的大腿和屁股,弄得臭名远扬。
    二哥在老黑山打石头放炮,被飞石砸伤脸,留下一个从下巴到耳门的大疤,成了“疤瘌脸”。连“双排扣黑呢子大衣”的也看不上他。
    @左岸香花槐 @了望天涯 @百度网友03b6271
    我们殿燕人有三嗓(厉害的意思):喝酒嗓、干架嗓和干活嗓。尤其是在我们县西鹿桥区一带,喝酒、干架不嗓的人,被称为老怂罐子、屎瓜皮,与傻子和孬子没什么区别,钱扛在肩膀上,也很难娶到老婆。大哥和二哥娶不到老婆,已如板凳上钉钉子,可我三哥和四哥也是屎瓜皮,这辈子娶到老婆生孩子,成了裤裆里挂镰刀,危屌险的事。
    父亲长着一双“木妈手”,就是那种不怕被蝎子、蜈蚣等毒虫叮咬手,摸下狗耳朵,狗会被吓得三天夹着尾巴。挥手打起人来,轻轻一巴掌,会留下五个深深地手指印。除了念书分数下来以后,或干架装孬种不敢还手,父亲从不轻易打我。
    立秋已过,树下落蝉遍地,秋娘子声声尖叫,早晚风凉如水。这个暑假像过年一样热闹,此处省略三百字.......(天涯不让发)
    暑假还剩最后三天,虽然我升级到三年级,但想到地质队已快撤离尽,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而感到寂寥。这天傍中,我如一只被狗撵的兔子,可前脚跳进家门,背上的粪箕还没放下,后脚黑侉子就如影随行地跟了过来,他愤怒地用侉腔喊到:“恁凭啥砸了俺的锅!”
    “不是老子干的!”我扔下粪箕,抓起石头就要打黑侉子。父亲大怒,喊我四个哥哥把我按倒在马台上,他脱下鞋子,左右开弓朝我的屁股打来:“好汉干事好汉当,我叫你装孬种!”我越大声嚎叫着辩解,他下手的越重。
    一时间觉得,屁股上了被放了烧红烙铁,钻心的疼痛让我第一次当众喊起疼来:“哎呦发!驴卵日的黑侉子!”
    黑侉子见父亲额头已累出一层汗珠,他这才掏出香烟来,递给父亲,笑眯眯地说到:“俺大爷,恁败打啦,一个破锅也不值啥球钱!”四个哥哥刚松开我,我便像疯狗般地扑向黑侉子:“你狗日的哪只狗眼看到是老子砸的?!”
    “心不偷,凉飕飕。不是你干的,你跑什么?!”父亲举起铁锹又要打我,却咣当一锹打在上前拉架的黑侉子腰上,见他被打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我“噗嗤”一声,咯咯笑出声来,学着他的侉腔笑到:“恁狗日的,俺就不告诉恁是萧伟干的!”话还没落音,父亲又劈面给了一记辣椒般地巴掌:“孬得不透气,一家人能这么骂吗?”
    我捂着滚烫的脸颊,朝外地人黑侉子吼到:“谁知道你这驴熊是哪来的杂种!和肖家干架,你若不抱枪冲,我就日你亲妈!”
    黑侉子老家山东,离洋町几千里。明明他是姓坜,和历家都不是一个字,但到了洋町却就去找二先生、历家三大支的“三大杠头”和九大门的“九门掌柜”等老头们“叙家谱”。家谱记载,有位将军打了败仗,牵连历家被朝廷削去了世袭爵位,他觉得愧对祖宗荣耀,远赴他乡,下落不明。
    叙完家谱,黑侉子还真是那位将军的后代,虽然按辈分和我是一个“字”,但顿时成了历家的座上宾,一家人不讲两家话,谁家饭好了,他可以坐上就吃。甚至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学女老师牛大鼻子搞到了手,每天傍晚手拉手,站在黄昏中,看漫天飞舞的蝙蝠。他若不是历家人,就凭牛大鼻这块肥肉,就算放在一旁臭掉,也轮不到他来拱。
    黑侉子被我骂得两脸通红,只听他呐呐叨咕到:“桃花山下清塘坞,坞旁种满桃花树。暮鼓晨钟龙安寺,逍遥梦蝶濠源鱼。螺蛳涧生云岫出……”他说这是他祖上用老家地名串起来的一首诗:“有骗子孙的祖宗吗?”
    随后他又解释到,他祖上愧对始祖,在“历”前加了个“土”旁,意思是生不配姓历,死了“去土”后还是历家鬼:“子孙敬畏祖宗难道有错吗?”
    当时我听不懂黑侉子话的意思,但凭良心说我并不讨厌他。不求金也不求银,整天像个农民似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撅着屁股去刨散落在庄稼地里的“夢州城”破砖烂瓦,又对老黑山巨大的“一角饼”、“仙人脚印”进行了研究,完事还要对清塘坞巨石上的黑龙和白龙进行研究,可惜已淹没在水底。他说这会对洋町的未来大有好处。可见他也是一个为家的男人。
    清塘坞里的两条龙,龙身、龙尾、龙爪和龙鳞都和画上的龙一样,只是龙头有些模糊。在我出世那年加高清塘坞坝子,双龙被淹没在水中。传说黑龙和白龙啥时能停下撕咬,历、肖两家才能停止械斗。
    我恶狠狠地瞪着黑侉子,今天我挨打实在是亏得要拎肚子吃。黑侉子和牛大鼻子蹲在地上用煤油炉子做饭,萧伟哑巴轻悄地朝屋里砸了一石头,大伙吓得四散乱跑,唯独萧伟却迎向黑侉子,明知我背粪箕跑不快,他还故意屌能抬地指着是我。可能是觉得我是麻身子,挨打不怕疼。
    日妈这真是:“人动腿,狗动嘴!”得上撇子,我非把萧伟那带着花补丁的裤头脱下来套在他的头上。我摸了摸如嵌两个溜溜子的胸脯,恨恨地说到。
    我唯一的理想就是快点长大,混世完娶老婆、生孩子。“一块田四方方,大驴带着小驴吭”,再不用到学校念书。这天父亲掂着粪耙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没有煮不烂的猪头肉。就那两本书,拉头猪听老师讲三年也能考升级!”此时我站起来已比女班主任高半头。
    父亲说如果再不升级,那也怨不得谁,立即打断我的狗腿,去老黑山帮几个哥哥搭把手打石头:“像你这么大,放在从前都可以待亲了!”其实这时我才十三岁,父亲成亲时是十五岁。
    可能一切都是天意,我那年不但二年级升了级,并从那再也没有打岔,一路汤汤水地升到五年级,得感谢我的肖家同学二蛋要和我单挑,才给了我继续念书的机会,命运的版图也随之改变。
    这年洋町中学被合并到能寺中学,小学开始全乡统考,外校老师互换监考。二蛋和我在考试的这天约在君子坟单挑。一大早,我就像参加舞季要开镰割麦子,蹲在磨刀石前,一柄尺把长的小斧头被磨得如刚擦完油的大皮鞋,铁亮得可以照镜子。为了打赢这场架,我还特意光着膀子穿棉袄,这样轻快麻溜。
    在坐下考试时,冰凉的小斧头碰到了肚皮,我索性把斧头掏出来“咣当”放在试卷旁,无意中抬头看,监考老师的脸色变得苍白。考试中,我大模大样抄袭,他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路过我身旁时,还会满脸媚笑着为我指出抄来的答案,正确与否。
    空荡荡平整如打谷场样的荒草地里,没有坟头的君子坟前,站立着两个被砸掉脑袋的大石马。从前红白喜事时,不管是谁,只要傍晚时在大石马前烧柱香,早晨便有成筐的碗筷和被子,足够待客所用。等完事之后,在坟前放挂炮,把所有东西如数放在大石马前即可,一分钱也不要,所以叫君子坟。只是后来有人起了歹心,借来的东西少还或不还,君子坟再也借不来任何东西,在扒龙安寺和插上红旗挖萧伟家“进士宅第”那年,大石马的“狗头”也被人砸烂。
    我脱下空心袄子,废话少说,模仿程咬 板斧的架势,轮起小斧头就朝二蛋冲了过去:“驴熊羔子,放马过来吧!”话音刚落,手中的斧头把却断了,可能是在磨斧头时被按得太重。
    一旁观敌瞭阵的小毛蛋和三老俏等人,见二蛋如老水牛夨头般挥舞着指挥刀向我砍来,情急之下,他们顿时忘记了赌咒,猛然冲了上去:“犁田马配牛,打架光蛋猴。谁他妈的和你单挑!”
    紧接着历肖两家数十人小学生,便如蚂蚁打架似地冲杀在一起。我被打了满头大紫包,还有个指头大的洞,泉眼一样往外咕咕冒着血,蒙袄褂子上的血饹馇,七八天也没扣干净,好多人笑我应叫“六老疤”。
    @mcdlmj 2021-12-07 07:59:37
    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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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好!谢谢关注
    自肖家学生转到洋町念书起,两家学生就如猫狗相遇,大的打大的、小的打小的。但我和二蛋这场约架打得最大,二蛋胳膊被打断,十几人头被打破。事后,哨拐大队书记肖雄乐找到他的八年战友,洋町大队书记历凤师,宣告“同学计划”失败。肖家不会再有人敢把孩子往老虎嘴里送。最主要是能寺中学不招收外县学生。
    我四岁那年历肖两家“结大瓜”后,历凤师和肖雄乐同时被“工作队”拎成洋町和哨拐的大队书记。明白人说,这是公家要“以夷制夷”。目的是要和解两家“世仇”,专心搞多种经意,勤劳致富。
    两人上台后,立即推行了“搬街计划”,把水龙街从“鸟入不会飞”的洋町肚里,搬到三脚寒桥逢集,不到一年这计划就流产,紧接着就是“同学计划”,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又宣告失败。情急之下,肖雄乐和历凤师两人尕起了亲戚,要亲自打破历肖两姓数百年不开亲的规矩。事后证明,这也是两人的一厢情愿。
    三年级升学考试时,我带了一把三棱刀,考前故意在井沿上抄水把刀身上的黑锈磨掉,让闪着寒光的刀,看起来就很锋利,戳人肚子像戳豆腐。
    四年级寒假考试时,我问小毛蛋借了一把双管钢珠枪。这学期我推牌九的手气太臭,语文、算术两本书,被输得仅剩封皮,自己的自然书整本输掉后,还从班里摸了别人的一本。有时拎起笔来,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自信写得绝对正确。听说这次考试是上王庄小学的老师,知道比较硌手,所以我借了一把枪。当时枪管里装的铁砂子弹,按混世小孩干架的法子,全部换成了绿豆,打进肉里会碎成豆片,打不伤骨头死不掉人,但挖“枪子”时人会更受罪。
    监考老师果真是上王庄的王龙蛟,他是萧伟堂舅爹家的堂孙子。按老亲我得喊他声表哥。二十七八岁的虎楞头,进班就瞪着眼睛说我不敢对他开枪。我掰开枪锤就搂火,“吧嗒”两声撞击,炮台里没放砂纸炮。王龙蛟被吓得脸如抹了一把粉笔灰。
    考完试,王龙蛟日杠杠地找到我家,进门就带着哭腔对父亲告状,说我拿枪打他。“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算个屌”。父亲哼哼叫地跳将起来要打我,却又被王龙蛟抱着:“我这个小表弟,一看就是个人材!”
    王龙蛟滔滔不绝地和我谈人生和理想:“自古华山一条路,只有念书才能跳出农门”。我却哼了一声:“日你妈,念书认得‘男、女’两个字就够用了!”这是小时候父亲就告诉我的,说他曾在蚌蚌市里,在一个公共厕所门口,就因不认识公共厕所门口上写的字。把热乎乎的稀屎拉进了裤裆,满大街人都笑话他是疯子。其实,后来知道“男左女右”的厕所安排规矩后,觉得不认识“男女”也无所谓。
    王龙蛟说寒假考试又不决定升留级,用不着带枪带炮的。我说我要给跟班上的班主任牛大鼻子留个好印象。自从那年萧伟把她家煤油炉上的小锅砸漏,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嘴撅得能挂酱油瓶。我当时已被冤枉得屁股被打开了花,她还不信事实。如果她和黑侉子生的两岁儿子能打得着,我早就把他打得天天亲娘妈妈叫。
    从开始灌酒到酒话滔滔,王龙蛟一直说着车轱辘话:“下学期考试,你别再出山相,又拿刀又拿枪,晚上家杀只鸡、烫壶酒,卷子我帮你做!”出门前还语重心长:“现在这世道需要的是真本事!初中你能抄上,高中你能抄上吗?就算高中能抄上,大学你能抄上吗?!搞不上大学都是狗掸跳蚤尽是空!”他在鹿桥高中考了七年大学,去年才当上小学教师。
    历腊月二十二早上,在零星炮仗声中,大雪如盘。我缩在刚刚焐热的被窝里,虽然今天要领成绩单,但我还是任由尿泡被憋炸也不愿起床,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也不过是早上醒来被窝里的这几分钟:“领个屁作业,我的作业就是混世干架!”
    二哥在呼呼地煮着大豆,大哥已抱着粪耙去勾屎。三哥和四哥埋怨大哥弄醒了他们,开始逼逼叨叨说起话来,真日厌人。我也醒来,闭眼恍惚中,昨晚电视里的港台女明星,对我含情地笑着,不禁用大腿夹起手来。三哥和四哥两人突然咳嗽吐痰,吓得我把手抽出来,放在长满疙瘩的屁股上。我拧开床头的收音机,嗤嗤啦啦地如铲锅底灰,十分懊恼地对他俩吼到:“一会儿我拿针把你俩嘴缝上!”
    三哥、四哥人怂但嘴不怂。尤其是三哥,人前三棍打不出个闷屁,背后小话讲得嘴像开水烫得般。昨晚站在历凤师家院子里看完电视,两人就一唱一和,像是要把喝进肚里的西北风全要吐出来似地,一直唠叨到鸡叫三遍。
    他俩一会儿骂电视上飞来飞去的“轻功”是假的,一会就聊起我们历家的老祖宗“金头银胳膊”。从老祖宗被朱元璋砍掉头和胳膊,三个儿子即历家三大支的祖上,怎么从南京背着囫囵尸首逃到洋町,然后怎么扎根的。一直谈到张侠客挖钺牙塘,灭掉霸凌历家的洋町生家,狗舔糖稀的,哩哩啦啦,没完没了。
    人都是三穷三富。穷无根、富无苗。谁家都不是一帆风顺,历家也是一样。若不是哑巴和他娘在磨坊里推面,历家有可能就被生家灭了。
    生家不但在历家“金头银胳膊”祖坟前打“响场”,让历家辈辈出哑巴。平时还奴役生家男人,自带干粮白干活。一日张侠客路过洋町借水喝,刚接过水瓢,哑巴却往水瓢里撒了一把麸子。张侠客很生气,但哑巴也没法解释,知道哑巴娘出来,才知道哑巴怕张侠客在暑天行路喝井拔凉会生病。张侠客感谢哑巴娘俩心善,便留在洋町帮历家灭了生家。张侠客死后,历家把他当成了异姓祖宗,几百年来,每家在上坟前都会在十字路给他画圈烧第一道纸。
    他俩吵得我睡不着,我咳嗽几声要插嘴,三哥却骂我不知道虾子从哪头放屁,气得我骨碌爬起来要和他单挑,让他三圈不到头。
    两人闭了一会儿嘴,三哥又开了话头,说黑老侉是本家人,绝对不会日空:“他说洋町是夢州国的都城夢州城,里面住着三代“楚大王”,大老枝家田里的“楚大王”是最后一代,前两代的“楚大王墓”可能在老黑山肚子里!”
    “难怪日本鬼子说‘老黑山黄金杵上天’。要是在我家石头塘里,那就发大了!”四哥激动地让床吱吱乱晃。
    “你俩尽在做梦娶媳妇!”不过我突然想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估计黑侉子也在惦记着“楚大王墓”,不然他在省城工作,为何要娶鼻子大得像外国人样的牛大鼻子呢?
    冷风从窗户筋纸袋缝里“嗖嗖”刺在脸上,让我更加贪恋被窝里的温暖。但听厢房 “吱呀”开门,传来母亲惊喜的叫声:“好大的雪啊!”接着朝这边喊到:“你们三头懒猪,快起来打水!”
    正在唠叨银兔子事的三哥,顿时和四哥闭上了嘴。知道母亲在酥糯米时扭了腰,见三哥、四哥此时开始装死,我忍不住跳下床来,上前一把拽走他俩的被子:“三尖嘴、四皮子,都爬起来去打水!”
    母亲听到我们吵闹,从雪地上蹒跚走来。二哥这才揉了揉眼,起身穿着袄子:“日丫头的,你看你们三个像什么屌样,多大人了啊,一个个都死了脸皮!”
    我回到床上钻进被窝,二哥趿拉着鞋子去给已站在门外的母亲开门,突然他惊呼一声:“昨晚谁最后进来的?!”门没有插。
    母亲进屋后便埋怨我们兄弟四个,“公鸡头、母鸡头,谁个搞到谁个留”,忘了现在是啥世道。胆子都抹拉瓜大,夜里睡觉还敢不插门。骂我们个个都是小烟粮票“七折货”:“让人抬进濠溪都不知道!”
    我不屑的搭腔到:“我们四个大男人睡三间空房子,谁进来把我们偷回家当老子啊?”母亲骂我嘴不怂:“葫芦村的那家兄弟三个睡一个床,被子还被老根偷走了呢!”引得兄弟们哈哈大笑,我也笑到:“狗日的草上飞就是屌毛灰!”
    “草上飞”名叫老根,长得是细腰扎背,雪白干净,猛地一看像是个俊朗书生。但与大安、三红合称是混世的“三偷”,是历家偷鸡摸狗的“溜乡狗”中名气最大的三人。不过三红前年夏天得了“败血症”死了。
    近些年来,混世的痞子多如狗身上的跳蚤。历家有“一虎二蛋”,还有“三偷、四横、五狼、六怪”。“八杰”和“小五狼”因岁数太小,刚开始混,但已像雨后的竹笋“蹭蹭”冒尖。
    历家混世号称:“拳打能寺,脚踏山塘,捏着几八到霸王”。主要就是“一虎二蛋”中的大头虎和小混蛋,领着“四横”中的老歪、大抗、麻三和二屁“歪抗麻屁”硬是靠刀砍出来的。如今“四横”已成“八横”,小混蛋身边的四个铁杆大美、二美、三美和四美“四大美男”也混起来了。
    二驴子、黑孩、大三、大武和大牛等 “五狼”,是“拦路虎”中最泼皮胆大、心狠手辣的一伙。二驴子是“五狼”的头。他们昼伏夜出,专干拦路劫道、扒车卸货等即公安所说的“车匪路霸”。
    “六怪”又称“江南六怪”,其中历家年轻人就萧伟二哥萧德一人。其他五人是附近邻村的人,他们喝血酒“把子”。他们怪就怪在既不当“溜乡狗”又不当“拦路虎”,用萧德的话讲,他们“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倒槽”,“法物的不吃,犯法的不干”。我对他们从心底服气,称他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
    老根去年冬天,把葫芦家睡在一床上的三兄弟被子偷走,让村上所有“溜乡狗”尊他是“草上飞”是“贼王”。那晚他和大安两人好容易撬开那家人的门,进屋发现这家穷得就剩一张床,大安扭头要走。可“贼不落空”,老根走到床前,先是在一头拽了下被子,另一头的人马上又拽回,老根来回走在床头、床尾,三拽两不拽,呼啦把被子拽走,三人却依然睡得像猪。据说三人冻醒后,相互抱怨谁藏起了被子,直到天亮还没发现被偷。
    大雪纷纷袅袅,风箱声中已飘荡着饭香,寂静的村庄,琼雕碧妆。“哞哞”几声牛叫,满身雪白的大哥,赶牛进院。我不禁向他吼到:“你看你孬得不透气,能把牛拉到堂屋来吗?”
    “小死孩子,一巴掌把你劈死掉!”大哥划拉下头发上的雪,把牛栓到院角粪堆旁的楝树下。听到说话,靠在床头吃烟的父亲,咳嗽了几声,“啪”地吐了一口痰,用仍带痰音的嗓子喊到:“下这么大的雪,咋把牛拉回来了!”
    “冻死吃肉也比被别人偷走强,南炕房太不保险了!”大哥这才恨恨地说出缘由:“大老枝家“大白顶”昨晚被人偷走了!”原来世人都是在装傻,比如我大哥,怕牛被人偷了,就知道拉回家。
    “牛是老子,田是娘”。正在拉风箱烧稀饭的母亲一听,随即起身从厢房探出头来问到:“是真的吗?”父亲也骨碌爬起,恨恨地骂到:“啥都可以偷,偷牛得遭雷劈!”
    大哥叹息到:“都怪大老枝真是心眼不够用,半夜起来拉屎,非要回到自家茅厕拉。要是我怎么也会把牛,从南炕房带到茅厕!心疼一泡屎,却丢了一头牛,真是抓了芝麻丢了西瓜!”大哥这话讲得,让我斜着眼睛楞了最少三秒钟,自己一身白毛说别人是妖怪。
    大哥原本是老实并不傻,被肖家兔子枪子弹打中脑袋,可能是刺激了脑神经,看人时像眼珠子不会动似地,直勾勾地窜着呆气。而五十多岁的大老枝不是,他言谈举止“灵动”得像个五六岁的孩子。有次生气地对他爹说:“天下哪有你这样吃独食的人!你两个老婆也不知道给我一个,我是你亲儿子吗?”
    大老枝变傻是因为女人。“六零年”时,他家用两个馒头给他换了个漂亮的老婆,一条胳膊粗的大辫子打着屁股盘。直到成亲五六年,老婆怀了孕,结果临产时,老婆放了几串连环屁,肚子便瘪了,这叫“生屁蛋”,是对女人是天大的侮辱。老婆羞愧难当,跑了。原本念过三年小学的大老枝,脑子被绷断了一根弦。
    我家房子这地点原先是大老枝家祖宅,土改时分来的,与大老枝家隔着一层房子,后为和“地主”划清界限,堵死了往前走的相连暗巷,我家现在只能走后门。
    眼见大雪在安静地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信。“大白顶”是四个牙的大腱子,夨起头来,一条金刀巷的公牛没有对手,一天犁二三亩地。大哥说大老枝家“大白顶”被偷,怎么听不见大老枝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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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08 14:47:30  更:2021-12-26 23:2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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