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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超长篇玄幻小说《神及》(幻想大陆、悬疑、权谋、感情、文笔担当) |
作者:兰树亭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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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什么样的大陆? 挣扎与生存,敌对与连横,统治与权谋,神武与智术,深爱和撕裂……一切生物,都 循着那万古不变的定式,在活着的旋涡中翻卷挣扎,就像……你和我! 好吧。开篇小引: ——真神曾经失去这里,传说,他们要回来了? ——美丽的神兽,诞下了两个儿子,他们是兄弟,但更是,敌人! ——谁是大陆之主?谁是普天王道? 两位男主。文风隽永类型,绝无套路。 这里先向天涯的读者和版主问好。请品赏,指教。 谢谢大家。 下面第一卷,第一位男主的出生! |
第一卷 第一章 人魔之界 夕阳如火,把高峻的天桓山染成一片耀眼金黄。一群琅鸟隐向山后,发出婴儿啼哭一般的叫声。 这里是北荒。不过事实上它并不荒。 现在,它是天朝神君治下的戎州,由神君神武智慧的弟弟、被尊为钺王的南凌暮雨亲自镇守。每天巳时,钺王的五乘龙驾会从峻始城飞驰而出,掠过每一条交通要路,每一道险要隘口。 极少有臣民能见到钺王,但对驾车的龙驹都印象深刻。五头通身黑亮的龙马,矫健,纤长,龙角银光闪闪,身上覆盖龙鳞,飞驰起来,不像在奔跑,倒像在腾云。 人们敬畏地退到路边,更相信了,南凌一族是真神的后裔,只有他们才配做这个大陆的主宰。 夕阳隐到天桓山背后,长夜来临。这让人类有点恐惧,但另外的族群,却能捕捉到生机。 秋靖灵就是其中一个。 她不冷,不困,已经深夜,还独自在黝黑的山路上慢慢地走。 看上去,这就是个俏丽的人族姑娘。 她背着长弓,挎着箭囊,只有披散到腰上的黑发在证明,这美女并非人类,还没接受过天朝的教化。 她也就二十岁?实际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年龄。 秋靖灵是独自在一个小世界里长大的,小世界是父母留给她的。 那个世界的时间极其缓慢,慢得就像停了。如果非要计算多少年的话,那就应该是:几千。 秋靖灵踏上银光闪闪的山脊。 每当天桓山的山脊泛起银光,这里的妖族就都知道,山背后是不能去的。 因为一代代妖族老人都对小孩说,月圆的时候,天桓山背后的永绝湖上,会有滚滚天雷,还会出现九个人头的怪鸟和挥舞大蛇的虎妖。 但现在,小孩们都不信了。因为胆大的孩子,早就在月圆之夜去探过秘,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天雷,更不见什么怪鸟虎妖。月光下的永绝湖,黑的像墨汁,水面上的反光连成一道道白色折线,构成一个只有黑白的世界。胆大的孩子下水去,可湖里除了数不清的冉遗鱼和一坨坨绊脚的黑荇草,什么活物也没有。 但永绝湖的秘密,秋靖灵知道。 从三年前开始,每到月圆的晚上,她就要到这儿来,重复做一件对整个大陆都极有意义的事。她从来没怕过。 可是这两年,她有了顾忌。 秋靖灵摸了下小腹,站住了。感到一个娇嫩的声音说:“娘亲,你又要到那儿去吗?” 对,这话音不是“听到”的,而是“感到”的! 两年前,秋靖灵有了这孩子。 孩子的父亲,那个男人,恩,一个男“人”,一个既没有神灵血脉又没有妖族体魄的人类,已经离开了天桓山。 十月期满,孩子没出生,等到一年,竟在肚子里跟她说起了话!从“感到”的声音里,还能听出,是一个男孩! 秋靖灵隐约记得,这好像是种传神术。可那是属于五千年前的神祗的,早在大陆上消失了。更何况,孩子的父亲还是个凡人。 秋靖灵说:“儿子。你害怕了吗?” 孩子说:“没有。娘亲不怕,孩儿也不怕。” “可是,他们接受魔界的气息太多,更难克制了。我自从有了你,思虑也做不到精纯。他们要是发怒,我倒没什么,你可怎么办?” “娘亲,你忘了外祖父的话了?娘亲说过,外祖父教导你:咱们英招一族,是专门守卫世界太平的。” “外祖父说,我们虽然不是神,但我们有神的精魄,所有邪魔都害怕我们。我是英招的后人,也会像娘亲一样,什么都不害怕!” 秋靖灵含上泪:“好孩子。不过,你是英招吗?” “我不知道。” “你身上有翔翼和斓尾吗?” “我没翅膀,也没尾巴。” 秋靖灵失落了:“哦,那你、就是一个人吧。和他一样。” “和我父亲一样?” 秋靖灵叹口气。英招是万人莫敌的神兽,体魄和抗力比妖族还强大百倍,就是胎儿,生命也极其顽强,可儿子,偏偏是不堪一击的人。 想起他爹在天桓山的时候,就喜欢出去闲逛,招惹大小妖兽。每天披着一身撕成布条的衣服再加一脸血印子逃回来,她还得冲出去替他解围。唉,偏偏是个人。 “儿子,时间到了。坚持住。” 秋靖灵取弓搭箭,箭尖精准地指向月心。 “嗖”的一声,一道纯烈的白光,沿着箭尖和月心的连线闪现,迅速蔓延,把秋靖灵整个人都嵌在光芒中,黝黑的山和湖,照映得就像白昼! 夜空里闪出无数亮点,像流星坠落,快速滑下一道又一道白弧,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耀眼……英招的熔华箭! 三年来,每个月圆之夜,秋靖灵都会射这一箭。 但这一箭,早就在大陆上变成了传说,而且,是极远古的那种。 熔华箭的光形成一个空间,把秋靖灵包住,满眼都是亮白。这光球启动了,用难以感知的速度,撞向了永绝湖的水面! 熔月华以破界!这是英招特有的方式,也是现在大陆上,唯一能穿透这个结界的方式。 剧烈的震荡之后,秋靖灵睁开眼,白光消失了,眼前已不是永绝湖水,而是另一个奇特的世界! 这是个什么世界? 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又硬又枯的山峦,树枝和老藤不知死了多少年,都变成了焦黑的,一条条挂在山崖上,活像鬼魂或僵尸。 都是死的。 不过,活物也不是没有,还特别多。是化蛇! 这东西长着人的脸、豺的身体、蛇的尾巴、鸟的翅膀,成千上万地蹲在黑树枝上,耷拉着鲜红的舌头,瞪着怪诞的眼睛,堆成了一座座无法直视的化蛇山。 秋靖灵每进来一回,都得跟密集恐怖症斗争一次。 这个世界没有声音。 不是化蛇不能发声,而是,据说它们的叫声太不祥,会招致滔天的洪水,所以这世界的主人,就把它们集体变成了哑吧。 简直是一个报废的空间。没有生气,更失去了能量。但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 秋靖灵怎么也忘不了,第一次进来的那天。对神兽来说,蛮荒不算什么,真正恐怖的,是这里的天。 这个小世界的天空,竟然是一分为二的! 靠近入口的这一半,是浑沌沌的黄色;远离的那一半,竟然是黑色的!越远越黑! 看过去,就像是一个根本没有头的巨大深渊! …… 永绝结界、永绝结界、永绝结界。 重要的地方说三遍。 它本是这片大陆最要紧的一个所在。可现在,人们却把它给忘了。因为人们认为,一万年前,它就已经得到了完美解决。 一万年前,那场持续了几百年的神魔大战,让整个大陆都付出了残酷代价,没有哪族幸免。特别是人类,这个既不会灵术,体魄又不雄壮的种族,无疑伤亡最惨重。 终于,魔族战败了,被封印到另一个世界。 真神在天桓山后布下了永固的结界,又派神兽看守,取意“永世决绝”。 永绝结界是真神圣迹,没有族类能撼动它,包括真神的后裔南凌族。 正因为无能为力,人们就更相信它坚不可摧,相信着相信着,就忘了。更何况,永绝结界也的的确确平静了一万年。 魔族早就不存在,人们都这么想。就连神君南凌誓,对魔族那些名字,也只是小时候在圣迹院瞻仰先神战绩时,才记住的。 但现在……大陆上出现了一个英招。 英招是守护世界的神兽。真神式微后,神兽死亡或消失,只有秋靖灵这个漏网之鱼,离奇地活了下来。 六岁时,父母把她送进小世界,那时的大陆又开始了战争,非常大,但战争的双方是谁,秋靖灵却弄不清。 父母是在最后时刻封印她的,然后,他们就死了。 所以,秋靖灵的记忆只有两样,一个是战争;另一个,就是永绝。父亲最后对她说,除了活下来,唯一重要的事,就是,守护永绝。 秋靖灵站在荒山前,凝视好像就要吞噬过来的黑渊。 孩子说:“娘亲,他们还没有来吗?咱们要等多久?” “不用等多久。他们会来的。不过儿子,一会不要跟娘亲说话,不要被他们看出,我有了你。” …… 忽然,一阵大笑响了起来。 (作者弹幕:这是一个神与人的故事,好吧,先把魔族事项解决。) |
第二章 真的被忘了? 大笑响起。 其实,那不像什么生物在笑,倒像小世界里炸响了天雷,化蛇震得东一团西一群,有的直接撞死在了山岩上。 一只巨大的、头上闪着金光的神兽,从荒山背后蹿出来。这只神兽生着白虎的脸,长着人的身体和手臂,还有天马的四蹄。 神兽懒洋洋地站住,右臂舞弄着他的宠物,一条碧眼银蛇。 他俯视秋靖灵,笑说:“你又来了,小英招。” 秋靖灵仰头说:“是,我又来了。不过,疆良,我再一次告诉你,我不小。” 疆良说:“好好,你不小。你本是我的祖辈呢!你们英招真有本事啊,居然能造出这么致密的小世界,还能修改时间,居然就让你活了几千年!你们不是得了真神的偏袒吧?” 秋靖灵皱了下眉。她不喜欢,一个真正的神兽,变得这么阴阳怪气。 她昂着头说:“疆良,几千年的事,我不知道,也说不清。但是,你看看你自己,还像是一个疆良吗?” “哈哈——”疆良抬起虎头,又是一阵大笑。 空中的化蛇被他口气一吹,四散飞舞,就像开了一道化蛇喷泉。 疆良说:“你几千年受不到外界的气息,自然可以安心做你的神兽了,可你看看我这个世界!”疆良怒了,右手的银蛇突然探向前方,几乎探到秋靖灵鼻尖上。 不过,秋靖灵没怕,她知道,这是疆良的方式,那条银蛇就是他的右手而已。 “你看看,这边,是人界;那边——”银蛇又忽地指向后方,“是魔界!前后的力量稍不对称,这个小世界就会马上变形!而且,它已经万年之久了!再强大的结界也不能永固,再致密的世界也不能完全隔断。难道你真的相信,它会‘永绝’?!” 秋靖灵说:“自然不会。但是!当年真神的谕旨,派遣你和九凤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应付这些?不然,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强大的神兽?” 她说话的样子,就像一个人族女孩,让人怎么也接受不了,她竟是一位已经有几千年寿命的前辈。 事实上,秋靖灵的确就是个女孩,因为那几千年里,她的时间几乎停掉了,所以,她的长大和成熟都极其缓慢,像把生命向后推迟了几千年。所以,虽然她是早了疆良十几辈的祖先,但在疆良看来,她就是一个小女孩无疑。 疆良伤心地说:“小英招啊小英招,你口口声声说什么‘神谕’,可是万年以来,真神只在五千年前加固过一次结界,后来又在哪里?现在,真神又在哪里?你知道吗?” 秋靖灵叹气:“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可能见过真神,但我不记得了。” 疆良说:“真神已经把我们忘了。疆良、九凤,我们镇守在这儿一万年,起初真神还常来照拂,我们同族里也能交换值守,不会让单单一个在这儿困死。可是后来呢?这五千年,除了你这个小英招,还有谁进来过这个鬼地方!疆良镇守永绝,十三代了,还要永永远远镇守下去。到哪一天才是个头啊!” 疆良的左臂和右手的银蛇同时挥动,搅得化蛇们又一次疯狂乱舞。 一对壮丽夺目的巨大火翼,忽然在空中浮现,火翼轻松地翻卷,就把飞舞的化蛇都收集起来,一个个整齐地摆在了山顶。 一个悦耳的声音说:“你说错了,明明是十五代!” 火翼掠过戈壁,忽地收起,一个极美丽的女子落了下来。 秋靖灵有点吃惊,三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九凤变成这样。 疆良愣愣看着九凤,半天才说:“凤儿,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九凤瞪了疆良一眼:“难道昨天,我就很难看吗?” 疆良眨眨虎眼,咳了两声。 九凤自得一笑:“小英招化作人形,就能变个美女,我怎么说也是只凤凰,总不会输给了她吧。所以今天,我也试试。怎么样?美不美?” 疆良抢着说:“自然美了!难道你就不能每天都变一变?” 九凤一下发怒:“每天都变成美女?我变这么美难道是给你看的?你也不看看你这个丑样子!我们九凤在这里十五代,有哪一代看上过你们疆良?” 说到这儿,九凤又伤心了:“如果,让我出去这鬼地方,就算嫁个凡人男子,只要俊气点,聪明点,就算失了所有法力,我也心甘情愿。” 秋靖灵听到“凡人男子”四个字,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腹部。 她感到孩子的声音:“娘亲,孩儿没事。这两个家伙很好玩。” 疆良被九凤激怒了:“你还想出去嫁人?那你先破个界给我看看。” 九凤的脸腾起了火焰,一下回复了真身,一只红亮如火的巨大凤凰,绚丽的凤尾在背后黑渊的映衬下,更缤纷夺目。 她长着九个头,九张人脸,每张脸的表情都不同。 “我破不了界,但可以打你!”第一张脸说,话音一落,火翼就扑天盖地向疆良卷了过去;“我来对付这条蛇”,第二张脸说,赤炼火从嘴里喷出,袭击银蛇;“我喜欢进攻最弱的地方”,脸三说;“我讨厌他那个老虎嘴”,脸四说;“我要烧那个马蹄”“……”脸五说;脸六说;脸七说;脸八说;脸九说。 疆良忍无可忍地大叫:“把你这些脸收起几个好不好!” 天马四蹄腾空,疆良本想躲到一边了事,至少不要先被烦死。但九凤的攻击太快,天马怎逃得过凤凰,银蛇咝咝的吐信突然变成了低鸣,疆良的右手就痛起来,是银蛇被赤炼火灼伤了。 秋靖灵不劝也不管。 这种情况,她已经碰上多次了。只是九凤发起攻击的时候,孩子在肚子里动了一下,她轻声问:“儿子,你没事吧?” “没事,娘亲。他们是不是又打起来了?” “是啊。不过没关系,他们没催动真元,应该伤不到你。” “他们为什么总要打?” “他们是太无聊吧。等打累了,就好了。” 孩子说:“他们一万多年都活在这里,那吃什么呢?” 秋靖灵扫一眼饱受摧残还铺天盖地的化蛇,说:“吃一种样子很丑的东西。” “哦……那他们也太可怜了。” …… |
第三章 凤凰 秋靖灵叹了口气。 一万年以化蛇为食,想到这儿,秋靖灵就打了个激灵。噢不,不会是一万年,万年前这里环境应该不错,应该还有很多别的生物,只剩化蛇该是一两千年。不过一两千年,也……秋靖灵又有点作呕。 另外,结界中的繁衍方式,也相当考验。与同族隔绝后,疆良和九凤都只剩了一只,九凤不喜欢疆良,这件事真神都不能勉强。她们是凤凰,绝不会辱没自己的心情。那疆良和九凤的繁衍,就只剩了一个办法:断肢。 神兽的肢体都含着神的精魄,很难受伤。另外,断肢再长成整身,也要几百年才行。所以,他们都选择幼年时就进行,这事的惨痛,比起一千年吃化蛇,可算不分伯仲。疆良要付出的是他的右手,也即银蛇;九凤,则是她最巧言善辩的那个头。断肢后很长时间,他们都得残着,直到二三百年才能再生。 秋靖灵也常常猜疑,难道真像疆良说的,真神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五千年了,真神到底在哪儿? 疆良和九凤的发泄战还在持续,而且愈演愈烈。 九凤的脸和嘴杀伤力太大,让疆良一再地忍、无可忍,忍、无可忍。 终于,疆良爆发出“啊——”的一声大吼,整个小世界都轰轰地震动了。化蛇们烟花爆裂一样地飞炸起来,炸碎的尸体喷出绿色浆液,喷在了九凤所有的头上、脸上,红亮的火翼也沾满了绿浆,让她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只不断淌着腥恶尸水、红绿相间的丑凤凰。 九凤愤怒地大喊:“疆良!你竟敢催动真元!” 疆良是催动了真元,但他是不自觉的。他只想用简洁的法子,先了结一下九凤的脸和嘴。听九凤一喊,他才回过神。作为镇守神兽,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真元本身,就会对结界造成极大损伤。但是,疆良的醒悟有点晚了。 九凤是赤炼火中生出的神兽,而且,是凤凰,再者,还是雌性。综上,她是绝不肯受下这么恶心的耻辱的。 一道红焰忽然冲透了天迹,凤凰展开了她的火翼,红亮得就要把整个小世界都燃烧起来。她身后的沉沉黑渊,在红焰的照耀下,都显得不那么可怖了。火翼上的尸浆,转眼间就化作黑烟,升腾而去。 疆良和秋靖灵同声惊叫:“九凤!” 九凤所有脸上的所有眼睛里都闪起慑人的光,第一张脸说:“疆良,既然你已经不在乎,那我又何必在乎呢?” 疆良急着说:“谁说我不在乎了?我那是被逼的!无论如何,你立刻收起真元!” 秋靖灵小声问孩子:“儿子,你还好吗?” “娘亲放心,我很好,还觉得挺暖和。” 九凤大笑:“你是被逼的?是被我逼的?好,以后你就不用再受这折磨了。” 秋靖灵说:“九凤,你难道真的忘了你是谁!” 九凤说:“小英招,你又来教训我。可是你向我身后看看,看看这三年来,你每到月圆之夜,就耗损真元来帮我们加固结界,那魔界的力量有一点减弱吗?那黑渊有一点变小吗?你知道,这几千年来,魔族向这个结界发出过多少回千奇百怪的攻击吗?”她又问疆良,“你说是不是?” 疆良沉沉地说:“不要说了。收起真元!” 秋靖灵说:“这些我不知道。但是,我也要告诉你,永绝结界不会破。无论魔界多强大,也抵抗不了真神的安排。” 九凤说:“别说傻话了,小英招”,她又眯起眼睛打量秋靖灵,“你就快做娘了,不要再干没用的事。” 秋靖灵一下窘住。 九凤说:“难道这个我都看不出来吗?在人和魔之间待了这么久,总要学得有点心思,总不能永远做傻傻的神兽吧。我真羡慕你,能嫁个如意的男人,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见了你,我真的一世都想不起要出去呢。” 疆良打断,问:“九凤,你究竟要做什么?” “出去。” “笑话。我只问你,你怎么破界?” 九凤指了指秋靖灵:“有她。她怎么进来,我就怎么出去。” 秋靖灵和疆良对视了一眼,九凤真是比他们都有心计了,不像他们,还只是傻傻的神兽。 在英招的熔华箭刺透结界的一瞬间,的确是出现了缺口,只是,能够安全通过这个缺口的,必须是英招一族,否则就要消耗极大的真元来弥补空间能量的差异,有时甚至是神兽一世的修为。 不过,九凤一定是不在意了。秋靖灵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说,倘若能嫁个如意男子,即便是个凡人,她也不惜失去全部的法力。 当然,秋靖灵不会答应。这是神谕不允许的。 永绝结界原本是一个空间,人和魔各在空间的两端。如果九凤通过熔华箭缺口强行破界,那人界这一端的结界就会被摧毁,无论九凤是不是活下来,这个空间都会向人界完全敞开。人与魔之间,就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堵墙。已经漫延到了半空的黑渊,也将漫延到人界的天空。 不,秋靖灵摇着头,这不行。除非天下的英招全都死掉。 秋靖灵的确就是一只神兽,不会有九凤的心思。 她定定地说:“九凤,我不会让你破界的。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如果你强迫我,我现在就毁掉熔华箭!” 九凤的脸们一起笑起来,笑声各不相同。 第二张脸说:“你还真是个英招啊。只不过,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英招吗?你要永生永世困死在这儿,难道也要你的孩子困死在这儿?每天吃化蛇,玩化蛇,以后再娶一个化蛇?你的子孙后代,就个个都是化蛇,还是魔化蛇!哈哈哈……” 秋靖灵受不了这么恶毒的话,忍住眼泪,语无伦次地说:“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走……” 突然听到孩子说:“娘亲,我有点怕。” 秋靖灵很吃惊,孩子自从能说话以来,随她出入结界已经很多次,各种危险都经历过,甚至刚才九凤催动真元,孩子都没事,但现在,他却说“怕”!而且,是第一次说“怕”! 秋靖灵紧张地问:“儿子,你怕什么?” “非常坏的东西要来了,娘亲,我们不能让它来。” “那是什么?是九凤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就是非常坏的东西。它真的就要来了,我怕我会死了。娘亲,咱们一起去挡住它!” 秋靖灵有点慌乱,她实在弄不懂孩子的意思。 |
第四章 魔化 忽然听到疆良轰轰的声音:“九凤,你已经不是神兽了!你每天吸食了多少那黑渊里的东西?!你头顶的神光呢!看看现在变成了什么?!” 疆良这些话,是真的催动了真元,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九凤的变化,也许就要恶战一场了,所以他丝毫不敢再放松。 秋靖灵抬头看去。 神兽现出真身的时候,头顶都会金光环绕,这是高贵血脉的象征,会让邪恶者远远退缩。九凤的神光本来是和赤炼火融在一起的,所以看上去极其红亮。但现在,九凤的头顶真的已经看不到金光! 赤炼火被一团黑气包裹着,就像在炼狱里燃烧。九凤正在魔化! 秋靖灵惊异地看着,九凤的第二张脸说:“神兽?!……哈哈!我是魔兽又怎么样!” 后面几张脸也发出怪异的笑声,纷纷附和。“当个神兽,困死在这里,还不如做个魔兽呢”、“神谕?你们谁见过真神”、“魔界太强大了,不用几百年,这个结界就不存在了”……这些话音充斥了小世界。 九凤的第一张脸,却显得非常悲伤,两眼含泪地看着秋靖灵,说:“你懂了吧?小英招。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放我出去,让我去做个凡人……”但是,这句有气无力的话,很快就被另外的脸们湮没了。 疆良“轰”“轰”地踏了两下地,原本轻巧的四蹄,突然粗壮起来,整个身体也开始长大,竟长到了两个荒山那么高。白虎头几乎顶到了黑雾,虎脸上满是狰狞,虎嘴里也发出了沉沉的咆哮。 小世界在不停地摇晃。远处黑渊的尽头,浪涛汹涌,秋靖灵这才确认,那是一片海,只是它早变成了黑色。 九凤的火翼展开了,杂着团团黑雾,像要遮住大半个天空。她的第一张脸还流着眼泪,但不说话,好像在悲伤地等待一个命定的结局。但另外的脸们却个个亢奋,不断向外喷吐赤炼火,八条火舌交织在一起,翻滚爆裂,四面就下起了一场火雨。 疆良右手的银蛇突然冲进火雨,一腾空,它就变成一条银光闪闪的巨龙! 巨龙在火雨和黑雾里穿梭,时隐时现。它张开巨口,就立刻降下滚滚的天雷,天雷越来越强,越来越密集,就像要把大地都劈得支离破碎。 九凤的脸们发出了千奇百怪的哀号,火翼也被天雷暂时控制,不敢再肆意地伸展了。 小世界更剧烈地摇晃。 这是两个神兽对战的必然结果。但这场对战也是不可避免,九凤正在魔化,如果疆良不控制住她,结局就会更糟。 不过,秋靖灵发现了一个细节。 魔化的九凤虽然不断腾起黑雾,但偶而,还能看到金光在火翼下一闪而过。再仔细看,闪烁的金光正来自她的第一张脸,那张悲伤得已经放弃的脸。这本来是九凤力量最强的那个头! 秋靖灵忽然醒悟,九凤不是真的魔化了,她只是被黑雾控制。原本让一只神兽魔化,就几乎不可能。秋靖灵想,这样很好,这样就可以帮她了。 秋靖灵对孩子说:“儿子,准备好,娘亲要动手了。” “娘亲,赶走那可怕的东西,孩儿好难受。” 秋靖灵始终没弄懂,孩子说的“可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神兽用真元全力对战,这本来让秋靖灵担心至极,但孩子所说的“可怕的东西”,却显然不是这个。 秋靖灵取下弓箭,瞄准了九凤那张伤心的脸。 她在小世界里长大时,玩的最多的游戏就是射箭,小世界也有星星,那是父亲留给她的玩具。她能轻而易举地一箭就把星星射落,高兴时还可以把它们都射下来,玩够了再射回天上去。星星们不会受伤,因为英招的熔华箭,本来就是能量连接的通路,极少用来杀伤。 虽然整个小世界都在急剧摇晃,但熔华箭,仍轻松射中了九凤那张脸的眉心。箭尖在眉心留下一个亮点,就划出一道弧线,回到了秋靖灵手里。 一条纯极亮极的光带,从那个亮点一直连接到秋靖灵团起的双手,英招纯净的真元就沿着这条通路,迅速地输送到了九凤的头! 头顶的金光越来越亮,那张悲伤的脸也抬了起来,九凤如梦初醒地喊:“疆良,你要杀了我吗!看这魔雾都成什么样了,你想让结界崩溃?还不叫你那蛇先去对付!” 疆良说:“小英招还真有点奇怪的本事!” 然而,他刚要收回巨龙,却又听到了九凤阴恻恻的声音,“这点奇怪的本事,就对付得了我吗!” 是第二张脸! 九凤的两个头都绝不认输地挺着,一个罩着红亮的神光,一个透着黝黑的魔雾。两张脸对视,眼睛里迸出来的都是仇恨。 秋靖灵又加入了三分真元的输入,第一张脸更神光奕奕。她只想快点结束,好让孩子脱险。只要这个头的力量足够控制其他的头,就能支配火翼了。但是,第二张脸早就看清了形势,今天,九凤是必须死掉一个头了。神光和魔雾,绝不可能同时存在。 第二张脸嘶吼着:“你——必——须——死!” 随着这一声喊,火翼突然反转,九凤一头冲向了黑渊! 火翼不断地翻滚飞卷,魔雾从黑渊里迅速蔓延,又聚拢,越积越厚,一个巨大的黑魔旋涡形成了! 旋涡高速旋转又接着膨胀,高高地悬在小世界天空的正中。赤炼火在旋涡里翻滚,隆隆的巨响,就像整个世界都被碾碎的声音! 九凤和巨龙还在旋涡里穿梭,银色光片从旋涡里掉下来,疆良和秋靖灵都知道,那是巨龙的鳞甲,巨龙就是疆良的右手,现在,他的整条右臂都已经鲜血淋淋。 秋靖灵想再用熔华箭加入真元,但忽然发现,熔华箭的光带也变成了黑色!她连忙撤去通道,但还是被魔界的力量击中了。 秋靖灵倒在地上,仰头望着恐怖的旋涡。这才是真正的深渊。 孩子在肚子里不安地躁动,说:“娘亲!就是它们!那是什么?快告诉孩儿!孩儿长大后,一定要杀死它们!” “儿子,那不是什么。不要怕。娘亲有办法。” 疆良沉沉地说:“小英招,你走吧。结界就要崩溃,万劫不复!你既然还能走,就快走!” 秋靖灵说:“英招还没有死,结界怎么能崩溃呢。” “这不干英招的事!守卫永绝的,本来就是疆良和九凤。” “疆良,你不知道。真神的安排不是这样。” “哦?那又是怎么样?” 秋靖灵不回答了。她对孩子说:“儿子,娘亲必须去做一件事。” “娘亲是要去杀掉那些可怕的东西吗?” “不一定杀掉。但要拦住他们。让他们不能去伤害人类,伤害妖族、灵族、水族,还有你。但是儿子,娘亲也许会死,你也可能会死。你要知道。” “娘亲,你一定要去做。我讨厌死那些东西了。就算我俩都死了,我俩也还是在一起的,也还能像现在这样说话呀。” 秋靖灵心里一阵疼,孩子还不了解死亡的意义。但她没有选择。 |
第五章 封印,五千年 秋靖灵再次搭起熔华箭,喊一声:“疆良!” 熔华箭射中了疆良已经血淋淋的右臂。 “小英招你干什么!” 疆良转过头,看到秋靖灵坐在地上,手里正托着一颗神光闪耀的金丹!熔华箭的光带,一端连在他的右臂,另一端正连接着金丹! 疆良皱眉说:“胡涂的小英招!你这内丹才有多大力量,封印永绝,那是真神之力啊!你就这么杀了自己,又有什么用!” 秋靖灵说:“你不是问我真神的安排是什么吗?那就听我说。” “守卫永绝结界的神兽,本来就是三族,疆良、九凤和英招。你们两族战力最强,我们英招不喜欢被禁锢,所以,就派你们进入结界中,让我们守在结界外了。真神没有再来,结界隔绝,所以外面的事你们都不知道。熔华箭就是专为英招进出结界安排下的。” 疆良一边听着秋靖灵的话,一边发现,受伤的右臂已开始修复了。 秋靖灵说:“英招是守护永绝的最后一步。真神不会让永绝结界崩溃的,他们不允许魔族再踏足这片大陆。你说,我的内丹没有力量,但是,真神是在万年前就赋与了英招血脉的,英招一年的修为,就相当真神一年的封印。” “我们英招的寿命六百年,只要有一只英招,永绝结界就可以六百年没事。后来,真神不在了,神兽也都不在了。这几年我才知道,我已经是最后的一个英招。” 疆良说:“小英招,既然你的小世界时间几乎停止,那你的内丹又能有多少年修为?加固结界倒是有用,可是封印……” 疆良抬头看了一眼黑魔旋涡,“这怎么可能?!” 秋靖灵说:“我还有一颗内丹。它是在又一个空间里的,那是小世界中的另一个世界。这个我弄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颗内丹,而且,我也进不了那个世界。那颗内丹的时间,的的确确是,五千年。” 疆良惊奇地说:“五千年的内丹!” “是。因为它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一直不能用。直到从小世界出来时,我碰到一个凡人,他告诉了我进入那个世界的方法。但他又告诫我,绝不可以进去。” 疆良说:“难道这是个疯子?既然不能进入,为什么还要告诉你方法。你真的没有进去?” 秋靖灵的眼神掠过复杂,说:“他……就是这么疯。我偷偷进过一次,只是看到,那里太美了。但那世界的压力太大,我承受不住,所以再没有进过。” “你不是已经把内丹取出了,难道刚才你进到那个世界里了?” “没有。我说过,那个世界压力太大,我们都受不住的。我所以能把内丹取出,是因为那个人……他又告诉了我,怎么不进入世界就把内丹取出的方法。” “这是个什么人哪!难道他竟预料到,你今天要用到内丹?” “这个……我不知道。”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真的就是个凡人?” 秋靖灵吸了口气,说:“这个人,是我孩子的父亲。他就是个凡人。他连一只野猴都打不过。但他知道的,很多很多……” 疆良的虎目里闪过一丝欢喜:“没想到,小英招还有这样的情缘。” 秋靖灵说,“情缘……”她一甩头,然后定定地说,“疆良。够了吗?五千年。难道,这不正是真神之力?” 秋靖灵给疆良讲着故事,内丹融成的真元,源源不断地输送给疆良。故事讲完,内丹已经融掉了一大半。 疆良的右臂完全恢复了,他头上的金光不断汇集,加强,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金光闪耀的巨轮! 疆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大!也从没有过神兽或者生物达到过这样强大!他几乎是一个真神。连盘旋在黑雾里的巨龙,也披上了一圈金色的神光。 黑魔旋涡,对真神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旋涡里忽然传出凤凰凄厉的哀鸣,九凤的身体箭一样地掉下来,倒在了疆良脚边。火翼虽然萎靡得不能张开了,但已经完全没有黑色,还是红极亮极!第一个头上神光缭绕,而第二个头,已经不见了。第一张脸说:“我早就应该,把你杀了。” 巨龙盘旋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从旋涡里飞出,嘴里正衔着九凤的第二个头,它“霍”的一甩,把那个头扔进了化蛇堆成的小山。化蛇们蜂拥而上,原来,他们也需要食物。 疆良用左手控制住金光巨轮,巨轮还在变得更大更强! 九凤站起来,忍受着断头的剧痛,极力展开火翼,说:“疆良,够了!已经足够了!要给小英招留条命!她肚子里还有个娃娃呢!” 其实疆良早已想定,他要给秋靖灵留下一千年,余下的真元,有他和九凤已经足够。 巨龙风驰电掣地掠过,牵引着熔华箭的这一端,把能量重新送回秋靖灵身边。巨龙围着秋靖灵盘旋,团团金光把她环绕起来。 忍受了很久、一直克制住躁动、不愿去烦扰娘亲的孩子,忽然欢快地说:“娘亲,你成功了是不是?孩儿现在舒服极了!” 秋靖灵心里一亮。孩子这么久没有动静,她真不知道怎样了。现在、太好了。 九凤拼着全部真元,擎起了火翼,和疆良一起,托向金光巨轮。 巨轮陡然转得更快,边缘同时生出了锋利的光刃,无数的光刃翻滚旋转,放射出夺目的光芒,把整个小世界都照亮了。 真神绞杀黑魔,是从来不容情的。 三道明亮至极的金光刃,突然从光轮中央迸发,精确地分了三个方向,极速旋转着,冲向了黑魔旋涡的中心! 疆良和九凤正消耗着真元,不能说话,但都在心里惊叹。 黑魔旋涡中心的能量,是深不可测的,即使是至刚至厉的神剑,也可能被巨大的力量扭转。所以金光刃分成了三个方向,就像真神操控整个世界的手,把那魔力一下子钳住、控制住了。 这是一式必杀神迹。黑魔旋涡突然就停止了旋转! 旋涡中心的魔灵,在神剑的光刃下,立刻就被绞杀得魂飞魄散。 炸裂一般的巨响过后,黑魔旋涡轰然崩塌!黑雾四散飘落,又被光轮四周飞旋的光刃尽数杀灭,连一丝气息也没剩下。 黑雾被绞杀殆尽,远处的黑渊,开始一步步地向后退缩。 啊,蓝天!真的是蓝天!先是一道弯弧,然后是连作一片的浅蓝,黑渊继续后退,天色继续变蓝! 疆良的虎目呆呆凝望,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见蓝天,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黑渊就已经漫延到了海边,最好的天色也不过就是暗黄。 九凤泪流满面地说:“疆良,我真不知道,天还能这么美呀!” 黑渊惊惧地向后退,越退越快,天色也由浅变深,最后竟现出了宝石一样的湛蓝!黑渊已经无影无踪,只有蓝天! 魔界一定认为真神再度降临了吧!远处刚刚还在黑浪翻涌的海,也随着黑渊的逃离,迅速变回了一片碧蓝。 真的是碧海晴天! 秋靖灵泪光闪闪地对孩子说:“儿子!咱们成功了。那些可怕的东西,再也不会来了。你这一辈子,也不用再见到他们了!” 孩子在肚子里欢腾着:“娘亲!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 疆良仰望着透蓝的天空,大喊起来:“五千年啊!五千年!” 现在,这是一个多美多明亮的小世界! 化蛇惊惶失措地挤成一团一团,一会奔到这边,一会奔到那边,但终于发现,已经没有合适他们容身的地方了。阴暗中的生物,不久就都会消失,那些祥瑞的生命,也将重新开始复苏。 九凤说:“小英招,你不会是从真神那儿来的吧?比如是真神派来的使者什么的?” 秋靖灵说:“我早就不记得,真神是什么样的了。” …… |
UP。请大家多提意见,谢谢:) |
刚刚的第六章怎么不见了? |
为什么这章总是掉贴?再试一次。 第六章 他已经死了(一) 永绝湖面,依然漆黑如墨,静得没有一点波澜。月亮从中天下移,快落下去了。天桓山的山脊依然披着银光。 秋靖灵坐在山巅上,倚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其实,何止是她,疆良和九凤也是一样的。 为了这“真神之力”,这五千年的完美封印,他们三个都耗尽了本体的真元。疆良虽然没用尽内丹,还给她留了一千年,但好像忘了,那是她不能用的。 孩子他爹教了她怎么取出来,但没教她怎么用给自己。不过,她也不想用,总觉得那是不属于她的东西。 疆良用金光巨轮最后的能量,帮她射出熔华箭,打开了结界。但在穿过结界时,她就抵抗不住了。 秋靖灵缩紧身子,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冷”。 她问孩子:“儿子,你冷不冷?” “不冷啊。娘亲觉得冷吗?” “有点冷。你觉得不冷就……好了……” “娘亲!你受伤了吗?” “没事。就是……想睡一会。” “娘亲!你怎么了?怎么不回答我了?” …… 秋靖灵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座玲珑剔透的冰宫里。那些冰墙是完全透明的,一点折射都没有。 孩子的父亲站在她眼前,脸上带着好几道被狁兽抓伤的血痕,她伸出手,想去替他擦脸上的血,却一下碰到了冰墙。他就在那儿,可她怎么也摸不着、摸不着…… 秋靖灵猛地一抖,醒过来。还是那么冷,那么累。她觉得就要死了。确信自己还清醒后,她开始一点点地想。就是死,也该死个明白。 |
第六章 他已经死了(三) 楚奚走了。但与他相关的却没有结束。 紫鹳鸟闯上门来,要跟秋靖灵抢男人。她怎么也不相信,楚奚会死,说一定是秋靖灵把他藏起来了。秋靖灵任她在石屋里翻箱倒柜,直到闹得没了劲儿,才怏怏走了。 几天后,一群狷兽又气势汹汹地找上门。领头的那个说,秋靖灵的男人勾引了他老婆,要她把人交出来。女妖兽哭哭啼啼,却暗暗透着得意,挟枪带棒地讽刺秋靖灵,连自己男人都守不住。秋靖灵忍无可忍,顺手抄起木门闩,横扫了一切妖兽。女妖兽逃跑时还在说:“原来是个母煞星,难怪男人不要……” 不过最开智慧的,还是那位人族的小姐。小姐由家人抬着轿子,从峻始城一路找上山来。 小姐用丝帕擦着眼泪,还以为秋精灵是楚奚的姐妹。小姐说:“小女子与楚郎两情相箸,盟誓婚约。也已禀告家尊,说好待楚郎回山与家人商订,即可媒聘成礼。但几月再无消息,想是家中定有变故。小女子自来寻夫,还盼姐姐成全!若见不到楚郎,妹妹终此一生,必不再嫁!” 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秋靖灵却看懵了。“聘礼?婚约?” 小姐说:“正是啊。小女子既与楚郎情深,自要结为夫妻,永世相好,日后生儿育女,福荫万代呀。” “你是说,男人如果真心待你好,是一定会跟你成婚的?如果他和你好,却不愿跟你成婚,那就是他错了?” 小姐也被她问懵:“自然啊。只是,楚郎岂是这等YIN邪之辈,他必不会有负誓言的!” 秋靖灵思索着:“这么说,不是我错了。是他错了。嗯,我没有错。是他错了……”说出这话,她的眼泪就哗地流了下来。 小姐吓得不哭了,呆看着秋靖灵,不知说什么。 秋靖灵眼望远处,慢慢地说:“永绝。” 她不再落泪,冷静地对小姐说:“你回去吧。他已经死了。” 眼看小姐就是不依,秋靖灵又加一句:“他临死前,让我转告你:从前他是个凡人,现在,他是个死人。不值牵挂。你回去吧。” 说完,秋靖灵进门取出箭囊,整齐地挎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远了。把石屋以及小姐都扔在了那里。 想到这儿,秋靖灵觉得心里亮堂堂的,就是死了,也干干净净。 忽然,孩子在肚子里一阵闹。也许是太接近死,她已经感觉不到孩子的说话方式了。她费尽力气说出半句“儿子,娘亲坚持不……”,就昏过去了。 不知怎么又开始做梦。而且,还是刚才那个!楚奚的背影还在冰宫里,越走越远。秋靖灵不想看,掉头离开。那背影却忽然回过身来,大声喊:“娘亲!” 秋靖灵一下钉在了地上,她回过头,眼泪涌出来:“儿子!真是你吗?你长大了!” “娘亲!”孩子跑过来,满脸带着笑,光明至极。然后,他的周身就散发出了热烈的光芒,那些冰墙眨眼间就都融掉了,世界突然好温暖,好温暖…… 秋靖灵睁开眼睛。真的很暖,而且特别亮。 太阳刚刚从东方露出脸,天桓山的山脊已经换上了一层金光。秋靖灵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好像这辈子也没这么暖和过。 孩子还在熟悉地喊“娘”,但是,怎么跟每次都不一样?她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一下惊呆。 一个小婴儿,正爬在她的臂弯里,翘着圆圆的头,睁着一双亮极了的眼睛,快乐地看着她。这娃真的很小,比秋靖灵想像的人类婴儿小了很多。可他虽然小,却很圆润,很茁壮。那初生的皮肤,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金灿灿的,就像能看透过去。 秋靖灵赶紧用裙子把他裹起来,没想到,孩子竟朝着她咯咯笑了。 “娘亲,我一点也不冷。” 这话仍不是说出来的,只要和他一对视,秋靖灵就从孩子的眼神里感到了。 秋靖灵说:“你是怎么出生的?” 孩子:“昨晚,孩儿不知道娘亲到底怎么了,就急着想帮帮娘亲,急着急着,我就出来了。” “你本来还要住很久吧?” 孩子:“孩儿也不知道。不过娘亲的肚子里很舒服,如果不是昨天太急了,我还真的不想出来呢。” 秋靖灵断定,这不是一次正常的出生。不然,他不会这么小。秋靖灵抚摸着孩子的头,打量他的眉眼。哦,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走远,是不是真的已是个死人,但是……真的很像。尤其笑起来。 …… |
第六章还是掉贴发不上,每发每掉,好在大情节不算很影响,哎 |
再补一下掉了的贴吧。希望别掉了。 补:第六章 他已经死了(二) 秋靖灵弄不清,三年前,她的小世界是怎么消失的。“轰”的一声,塌天的巨响,满眼都是金光。她没觉得不舒服,就一下睡过去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屋的床上。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正在画画,回头朝她一笑:“你醒啦?” 这个第一印象好极了。凭着秋靖灵六岁幼童的记忆,神兽妖族人族,嗯,甚至真神,都没有哪个比他更赏心悦目。 秋靖灵问:“这是哪儿,是大陆吗?” 男人说:“这是我家。当然是大陆了。” “你是神?”她觉得,只有神才能长成这样儿。 男人一笑:“神?哈哈。我是人。” “哦,”秋精灵懵懵地醒了一会儿,忽然问,“永绝结界在哪儿?你知道吗。” 男人说:“知道。我会带你去。” 这个男人叫楚奚。他自己这么说。然后秋靖灵就在他家住下了,好像理所应当,只能如此。 楚奚会画画,画得极好。他能把整个大陆快速地画个清清楚楚,甚至能画出几千年前的样子,还能把各个族类的模样,都画得惟妙惟肖。 他还会讲故事,故事多得几千个箩筐都装不完。从几万年前的真神,讲到魔族,又讲混血的南凌氏,讲人族的天下。对他来说,整个大陆就没有秘密。好多个晚上,秋靖灵都是在他的故事里,心满意足地睡着。 楚奚告诉她,熔华箭应该怎么控制,永绝结界应该怎么修补,她身体里的神秘内丹应该怎么提取,还提醒她快点做,不然后果很严重。她一一照办了,果然全通。这让秋靖灵觉得人类真了不起,或者,他真是人类里,最了不起的那个。 楚奚很快乐。她也是。看到他快乐,她就觉得快乐。 不过,楚奚的快乐没有维持多久。他好像有点倦,故事也讲得少了。不是没有故事,而是……他没了兴致。 楚奚开始独自跑出去,到天桓山里游荡,经常带着一身伤痕逃回来,衣服也被扯得破布一样,身后还妖啊兽啊追着一大群。秋靖灵冲出门去,替他退敌,再回头给他治伤。 看着那秀隽的脸上,一道道熊爪猴印,她心疼又无奈。但楚奚不在乎,开心地朝着她笑。而且他复原得很快,一两天就能完好。好吧,只要他高兴。秋靖灵想。 闹了几个月后,楚奚不再受伤了,每次出去都风姿翩翩,也再没有妖兽找上门。一天,他两夜没回家,可秋靖灵却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她见不到楚奚,就去问邻居的一对妖族男女。那个女的听了描述,笑说:“你一定是有娃娃了!哈哈,一定是。有了娃娃,看你那男人还到处乱跑不?”秋靖灵往她屋里一瞧,七八个小妖,大大小小,有的爬着有的挂着有的打滚有的扔碗碟,比猴山还壮观。那个男的揍完了这个训那个,满脸的黑气,一脑袋无可奈何。 秋靖灵看呆了。女妖得意地说:“看到了吧。娃娃就是管住男人的最好办法。快去吧,把你那男人找回来!” 秋靖灵去找了。以她神兽的法力,在天桓山找个人,实在不算困难。 半山上那片木瑾花林真是太美,里面的人也是。那只紫鹳女妖美艳得就象天桓山的彩珠。楚奚倚树坐着,紫鹳女妖枕在他的腿上。他正在给她动情地……讲故事。他还是很快乐。 有一滴眼泪从秋靖灵脸上滑下来。她还在想:也许……他没错。紫鹳很美,他爱美,这不算是错吧。如果生气的话,那就该是我错了。只要……他快乐,就好了。她坚定地咬着牙说。 秋靖灵没把孩子的事告诉楚奚。一想到邻居那男妖的样子,她就立刻打消了说出来的念头。她不想管住他,不想让他变丑,更不想让他烦恼。 不过出乎意料的,楚奚好像变了。他没再跑出去,用了好几天的时间陪着秋靖灵,而且,他也不快乐了。 “我的时间到了,得走了。”楚奚说。 “什么叫时间到了?” 楚奚好半天才说:“你就当我死了吧。” “还会回来吗?” 楚奚不回答。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样东西,想交给她,但忽然一抖,又改变了主意。“不行。我什么也不能留下。” 他看着秋靖灵,满眼的歉意。终于说:“我的时间很少。所以我……” “所以你,想要享受更多的快乐。我……是其中之一吧?”秋靖灵说。 楚奚沉默一会儿,说:“今天以前,我是个凡人。今天以后,我是个死人。不值记挂。” |
第七章 神摆 一个婴儿,就这样在天桓山顶耀眼的阳光里出生了。这真是太平常太平常,每一天,大陆上都有数不清的婴儿出生。而且秋靖灵的孩子,更是除了亲娘和两个永远也出不来的神兽以及山中几个低级妖物以外,再没人知道、没人过问。 但同样的时刻,六千里外,天晟城里,另一个婴儿的出生,却完全是别种状况。 天晟城的神宫里,宫娥、祭司、御医、神后,甚至神君南凌誓本人,都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忙了。因为很多天前,宫里的人就都知道,神君的宠妃明钰,要生下一位据说极其聪明的王子。 祭司和御医们早就断定,这一定是个男孩,大祭司随聆风还说,如果孩子在这天的辰时出生,那他必将是大陆上最具智能的人。 南凌誓不信,对随聆风说:“明钰不过一个凡人女子,半点神灵血脉也没有。她怎么能生出最聪明的孩子!” 随聆风回答,“神君,这是星阵推演的结果,不会错。另外,聪明这事……”他目光深沉地看着神君,“恐怕也不是血统决定的吧。神君以为呢?” 南凌誓沉吟说:“嗯,到时朕去看看。” 神君半夜就来到了明钰的寝宫。他没有白等,孩子真在辰时出生了! 整个神宫都热闹起来,喜庆得就像过年。南凌誓抱起孩子,想看看有什么特异之处。 孩子极有活力,两眼忽闪,看到人会浮现各种表情,看到神君,就笑得更可人了。南凌誓高兴得忘乎所以,是啊,谁家的新生娃能有这种能耐,也许这个儿子,真会是整个大陆最聪明的人呢! 南凌誓给孩子赐名睿奇,又加封明钰贵妃为神妃,已经是嫔妃的最高级别。因为神君高兴,所有相关无关的人也都得到了封赏。 一个祭司,他身穿红色内里的黑袍,头戴红锦装饰的切云冠,快步向召明殿走来。 后宫的喜庆,并没有影响到神宫主殿的肃穆。召明殿里,现在只有神君和大祭司随聆风。南凌誓想问问大祭司,睿奇这天生的聪明,到底因何而来,为什么会这么奇异? 红冠祭司快步上殿,一脸喜气。是司日祭官,大祭司手下负责观测太阳运行的祭司首领。 司日祭官拜过神君和大祭司,两眼放光地说:“神君,小官今晨观日,发现太阳的光幅有极大的变化啊!” 南凌誓说:“有怎样的变化?” “今日辰时,太阳光幅较之昨日,倍增有余啊!小官又细查以往年份,发现五千年来,竟从没有这种事发生!” “难怪今天早上这么暖,朕也觉得日光好不明亮。这又是什么原因?” 司日祭官抢着说:“这不正是睿奇王子出生的祥瑞天相?今天太阳光幅倍增,只是辰时一过,王子出生后,光幅即又回复正常。难道不正是先神有知,庇佑小王子出生吗?” 南凌誓看着大祭司,随聆风脸上却毫无表情,就像司日祭官的话他全没听见。 南凌誓问:“大祭司,这又做何解呢?” 随聆风说:“无解。” 司日祭官尴尬地收起笑,看来借机报喜得些好处的心思,是要泡汤了。 随聆风说:“大陆世代祭司,推演天道,向来是借助星轨,从未有窥日之机妙的。因为星轨稳定,千年万年不会有太大改变,才可推算命数。但太阳太近,变化倏忽,并不是占星算法能算出的。不过因为近,反倒是力量即可以影响。” 南凌誓皱了下眉:“力量?只是——” 随聆风接过南凌誓的话:“只是,如今大陆上,怎有这样的力量?所以此事,不是星相的事,臣解不了。” 司日祭官还不死心,借机说:“所以小官以为,难保不是先祖真神,冥冥中有知,特意护佑的呀。” 随聆风一下恼了:“‘难保不是’、‘冥冥中有知’,这是一个祭官该说的话吗?你不如到民间去,作个哄骗百姓的算卦先生吧!” 司日祭官吓得匍伏在地,连声说:“小官胡涂,小官万分胡涂,求大祭司饶过!” 南凌誓远远望向召明殿外,许久。他终于说:“大祭司既然无解,那就是无解了。权当这事,就是睿奇出生的祥瑞吧!” 神君话音刚落,又一个祭司向召明殿走来。但这个祭司,却让三个人都惊住了。 这祭司穿着灰色内里的黑袍,头上的切云冠也是用灰锦装饰。他是司宁祭官。 天朝大祭司掌管着四个祭署,司日,司月,司星,司宁。 其实四个祭署中,司星署才是最重要的。那里有雄伟的星阵和星河,也拥有人数最多的祭司。那些有决定意义的预测,都是从司星署发出的。司日和司月,正像随聆风所说,因为太阳和月亮距大地太近,变化太快,是星相不能演算的,所以这两个祭署,主要是用做观测和记载。 但司宁署,究竟是做什么的?召明殿里的三个人,神君和大祭司知道,司日祭官不知道。走出召明殿,整个天朝除了一位远在边极的,也再没人知道。而且,神君和大祭司即使知道,也是心照不宣,不肯当面说出的。 司宁署永远关着门,里面只住着一位祭司。这位祭司也从不与人交谈,除了随聆风。司日祭官隐隐听到过传闻,说司宁署里也有一架仪器,非常古老,但那自然是从没有人见过的。宫里的人偶而会碰到司宁祭官,看到他石化的表情,人们就觉得,他简直就是那架仪器了。只是现在,他为什么要到这里? 司宁祭官一步步上殿,三个人的心都跟着收紧。 随聆风喝一声:“你还不退下!”司日祭官半天才回过神,这是大祭司在命令自己,于是唯唯地退出门去。 司宁祭官行了礼。由于极少和人交谈,他说起话来已经很生疏,几乎是一字字地:“辰时,神摆偏移。” 殿中的空气凝住了。神君和大祭司的目光都盯在了司宁祭官脸上。 南凌誓说:“你再说一遍。” 司宁祭官又说:“辰时,神摆偏移。” 随聆风说:“你确定神摆运行正常,不是差错?” “正常。再次核验过,不是差错。不然,一刻以前,我已来报。” 随聆风说:“难怪今天太阳光幅倍增,是——力量?!” 司宁祭官定定说:“是。力量!” 又是一阵沉默。 南凌誓说:“神摆五千年从未摆动,是不是真的?” 司宁祭官石化的脸上,突然掠过了一线生气,他说:“是真的。五千年前,小官的师祖开始担任祭官,十七代守卫神摆。十六代先师,都已死去。他们离世前,个个都凝视垂丝,不能瞑目。但垂丝,岂管人世生亡,永远一分不移。只是刚刚,我看到了。” “那神摆现在复位了没有?” “没有。仍然偏移。” “好,朕这就去看。” 随聆风忙说:“神君且慢。我看不必去了。不要……耽搁时间。” 南凌誓看着大祭司深深的目光,“嗯”了一声。 是的,去看的确是没什么意义的。司宁祭官的话,是完全可靠的。只是,天朝开创五千年来,诸位先君从未遇到也最怕遇到的事,他竟真的遇到了。 随聆风又问:“神摆偏移方位可清晰?” 司宁祭官说:“清晰。北荒之巅!” 随聆风向南凌誓行礼,说:“神君,臣即刻前往天桓山。” 南凌誓压抑住内心震动,恢复了理性。毕竟,他是流着真神血脉的神君,虽然那血脉已十分淡薄。 南凌誓说:“事不宜迟。北荒远在万里,还是越快越好。如派腾蛟传信,不消三个时辰,就能到达峻始城知会钺王,就让暮雨去吧。” 随聆风问:“钺王殿下,也已知道神摆的机妙?” “他知道”,南凌誓叹了一声,“朕总要,相信点什么吧。” |
第八章 让他活下去 这天太阳突然变暖,整个大陆都感觉到了。虽然太阳光只加倍了一个时辰,但非人类族群,都是轻而易举就发现了。人类自从接受教化,已不再崇拜感戴什么,他们只相信自己。但另外的生物,对自然之光,还是存着非常的敏感和敬畏的。 在妖族的天桓山,蜇伏的鸟兽都在这时辰跑了出来,祥瑞的五彩云居鸟都出现了。云居鸟围绕着秋靖灵,和孩子逗趣;东海水族的斓月珠贝和小鲛人,纷纷浮到海面上,快乐地追逐戏闹。 但有一个族群,却不大开心。岂止不开心,甚至是很惊慌。这就是居于南界的灵族。 说那里是“南界”,因为它的确就是一个结界。不过这个结界太巨大,就像一个极高极远的穹庐,把整个灵族领域都笼罩了。这个结界完全不透光。因为,灵族们最不能承受的,就是阳光。即使灵力最高的灵族长者,在太阳直射下,半个时辰以后,也会开始四散飞升。 在如今的大陆,灵族是这么脆弱,人们早就忘了,他们曾经的飞天入海,无所不能。那是传说中的真神时代,也是灵族诞生的时代。他们是天上的云,是真神的侍从,依赖真神的灵息生成、存在。真神式微以至消失后,灵族能生存到今天,而且还布下结界,维持了一个相当领域的国家,这其中,自然另有玄机。 今天辰时的光幅倍增,在南界引起了一片恐慌。灵君立即命令灵力最强的幻灵部,急速修补结界,也就是灵族几千年来的天空。 灵族是最爱美的种族,当年布下结界以后,他们容忍不了自己的世界变成一团漆黑,没有太阳,他们就用自身的灵力发光。 幻灵们想尽办法,调动了无数才思,把天空打扮得流光溢彩,还能不断变换。有时候是神光五色,有时候是珠玉斑斓,有时候是晶莹神璧,还有时候,是亮丽晴空,就像人界的蓝天一样。结界下面的灵族活得神清气爽,小孩子更是无忧无虑。 但今天,加倍的太阳光芒,突然把天穹上的美丽图案破坏了。由于必须紧急加固,幻灵们只好把它变回了漆黑。 灵君焦急地等修复结果,却发现,灵界的另一位主宰,灵族大巫祝离朱,怎么也找不到了。灵君无奈地想:难道这样的事,他还不关心? 的确,大巫祝离朱是全不关心的。一个,他了解幻灵的能力;再一个,也是最主要的,他发现了另一件事,远比那天空震撼得多。 他端坐在自己的幽藤府中,凝视挂在面前的一幅石图,这石图是用很多古老晶石凝炼成的,周边还画满了奇怪的符号。石图正中的那枚晶石,竟在慢慢滚动,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灵族每一代大巫祝,都被先辈告知过,神石转动发光是什么意义。甚至每一代大巫祝,都是每天祈盼着它转动。但那块晶石,永远都黯淡又停止着。 离朱几乎不能相信。可是,当神石开始转动,太阳就光幅倍增了。不能再怀疑!就算错了,他也必须去看! 离朱的眼里放射出慑人的灵光,好像可以看透一切。他仰起头,沿着幽藤府均匀走了一周,然后,忽地朝向正北方。 秋靖灵的体力恢复了一点。她撩起衣襟,有点生疏又害羞地,给孩子喂奶。 孩子爬过来,满眼欢喜。他生下来就会爬,虽然很小,但一点不让人觉得可怜,是个敏捷又茁壮的袖珍娃娃。他挤进秋靖灵怀里,使劲吸吮。 辰时已过,太阳虽然又恢复了正常,但云居鸟们都没走,还围着秋靖灵母子,发出好听的叫声。秋靖灵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安宁。 忽然,这美妙的世界被一道白光打破,秋靖灵睁开眼,白光又不见了,一个男人出现在眼前。 秋靖灵慌忙扯过衣服,把身体和孩子都遮住,紧张地打量他。 这是一个成熟高大的男人,面孔看上去晶莹透亮,两眼神采奕奕。淡灰色的头发,从两鬓直垂到青色布袍上,那布袍既朴素又厚实,但不知为什么,却能随着微风飞舞,就像是软帛制成的一样。不过细看来,他的脸色并不好,还有点气息不足。 男人和秋靖灵对视,忽然说:“——英招?!” 秋靖灵稳定住:“是。我是英招。你是谁?” 男人深深行了个礼:“前辈神兽当受我此礼。晚辈灵族大巫祝离朱。” “灵族?”秋靖灵惊疑地说。 她想起一件事。在秋靖灵幼童的记忆里,她还是记住了灵族的。 那是一次盛大的宴会,谁举办的不记得了,似乎是某位真神。各族孩子们都在一起玩。灵族的几个小孩最漂亮,还性格随和,跟谁都能成好朋友,可偏偏,他们都躲着秋靖灵,就不跟她玩。 她不明白为什么,却留下了很深的记忆。直到遇上楚奚,她把这事说给他听。楚奚立刻给她解释,英招是神兽中最纯阳的,天生自带太阳神光;灵族本来就是云气,最怕太阳光。所以灵族孩子自然要远远躲着她了。 秋靖灵歪着头问:“灵族?你们真的最怕太阳吗?” “前辈说得对。灵族是不能见日的。甚至也不能见前辈。” “哦。看来是真的,”秋靖灵说,“那你,又怎么能站在这阳光下?又怎么能站在我的面前?你刚才突然出现,用的是灵术吗?” 离朱有点吃惊。他已是大陆上灵力最强的生物,却没能看准秋靖灵的年龄。秋靖灵说起话来,完全像一个单纯的小女孩。 离朱微笑说:“前辈,我能站在这阳光下,是因为我耗掉了快一半的灵力,穿越过一万三千里,就为来到前辈的身边;我能够站在前辈面前,同样是以灵力支撑,如果不是为了那件事,灵族又怎敢来见前辈;我刚才突然现身,自然是用的灵术。灵族没有力量,没有形体,只有灵术是其所长,只能以此存身了。” “那你,不是受了极重的伤?你受这么重的伤,是为了什么?你说的‘那件事’,又是什么?” “我只想看一看,前辈的孩子。” 秋靖灵警觉地说:“你要看我的孩子做什么?他和你们灵族一点关系也没有。” 离朱不回答她,却用眼神俯视过来,看着孩子藏身的地方。秋靖灵恼说:“你究竟要干什么?” 吃惊的是,孩子竟说起话来了,还是用那种方式。孩子说:“我很好呀。” 秋靖灵问:“儿子,你在跟谁说话?” “娘亲,就是这个灵族啊。他问我好不好。你没听到吗?”孩子迫不及待地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离朱。 看到孩子,离朱的眼神更闪起了光。秋靖灵不知道离朱在用什么方式跟儿子对话,只是能感到儿子说的,却不能感到他说的。孩子说,“你们那里真的那么美吗”、“好啊,我想去。我和娘亲都去”。 秋靖灵惊疑地说:“儿子,你说到灵界去?” “是啊!他说他们那里有特别美的天空,还有好多小孩在天上画画。” 秋靖灵怔怔地说:“去、灵界?可是——” 孩子突然喊:“不,我不能离开娘亲。我要和娘亲一起去”、“娘亲不去,我也不去”,孩子紧紧地抱住秋靖灵。 离朱脸上掠过悲伤,他的面色更白了。 秋靖灵说:“你要带我的孩子到灵界,可我却不能去,是吗?” “是。因为前辈,是英招。” “你不能带走我的孩子,他哪里也不去。” “不行。前辈,这件事小巫做得主,要做;做不得主,也要做。我的时间已经很少,不能向前辈一一说明。所以只能请前辈暂忍了。” “大巫祝。我没有感受到恶意,所以我知道,你没有为恶之心。只是,我不懂,我的孩子,凭什么要你来做主?” “为了,让他活下去。” “我是英招!难道我还保护不了我的儿子!” “保护不了。前辈,我的确没有时间了。” 离朱挥舞起青色长袖,银灰的长发也飘起来。天色渐进地、但又是非常快地变暗,刚刚的阳光普照,转眼就变成了铅云密布!萧瑟的风夹着冰冷的雨,一阵阵打来,寒意透骨。 秋靖灵紧紧抱着孩子,吃惊地想,灵族竟然有呼风唤雨的本领!难怪楚奚说,他们曾经厉害得谁也敌不过。 离朱估量着自己的灵力和能量,他早决意,就算变成云气,也要把这事做到底。他没想到,会遇到天生就让他受损的英招。所以他必须尽快做完,这样,他还能留下穿越阳光返回灵界的可能。而且拖延一分,孩子的危险就会增加十分。虽然,他没能力让整个大陆都阴云密布,但左右天桓山,还并不算难。 铅云和冷雨,让离朱的气色恢复了一些。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凄风冷雨中,他舞得越来越快,一直腾到了阴云下面。猛烈的风和雨,让秋靖灵母子几乎不能抵抗。 秋靖灵喊:“大巫祝,你究竟要做什么!” 离朱没办法回答她。秋靖灵隐隐听到,他似乎正用那种传神的方法,远远地、断续地对她说:“前辈,请——忍——耐——” 秋靖灵的神志迷离了,分不清是梦是真。迷乱中,一道极细极锐极明亮的白光,突然从天而降。它虽然非常细,但声音竟像是震撼了天桓山的一道霹雳! 它的灵力太巨大,竟把秋靖灵一下震醒,她惊噩地看到,那条白光,竟是向孩子的头顶刺去!孩子好奇地看着这条白线,丝毫也不躲闪,好像被它吸引了一样! 秋靖灵下意识地向白光挡去,但是,这当然是来不及的。离朱孤注一掷,怎能容她阻挠。 白光准确地从孩子头顶射入,孩子袖珍的身体猛地一抖,然后就停在那儿,眼睛也跟着慢慢闭上,最后倒在了母亲怀里。秋靖灵在风雨里大喊,孩子全无反应,她隐隐感到了离朱微弱的声音:“他——活——着——”秋靖灵又迷离了,再次进入梦境。 秋靖灵醒来时,风雨已经停止,天还是阴着。她急忙找孩子,发现他仍睡在自己的臂弯里。的确是睡着,脸蛋红红,鼻息均匀,睡得很熟,很舒服。 她放了心,再看不远处,一个青袍人影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天空,是离朱。他银灰的长发,比起刚才少了很多。 秋靖灵说:“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离朱在积攒能量,过一会儿才说:“我封印了他。” “封印一个婴儿,你竟用了这么巨大的灵力,你几乎杀了他!” “我没有杀他。我只能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 离朱又闭上眼睛:“为了,让他活下去——” “我不懂!你说明白些。” 离朱没有回答,却说:“前辈,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秋靖灵疑惑地细听。真的有种声音。那是非常奇怪又好听的声音,像龙的低吟,又像骏马的长嘶,只是,显然那声音还很远。 离朱说:“龙驾已经出了峻始城。你马上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了。” |
第九章 戎州之主 真的是“马上”。秋靖灵再次听到龙吟般的马嘶时,声音已经非常响亮了。然后,五乘龙驾就出现在天桓山的山路上。 这乘龙驾,戎州所有的臣民都见过,秋靖灵也见过。它们是流着龙的血脉的骏马,即使以秋靖灵神兽的法力,也没能分辨清楚,它们究竟是在跑还是在飞。大家普遍认为,那是在飞。虽然平时,它们都是沿着道路行进,但陆行生物,谁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南凌暮雨走了下来。他是独自一个人,没有带部将。 秋靖灵没见过他。有点吃惊的是,这位据说统治了戎州五十年的钺王,看上去还很年轻。 他穿着玄丝软甲,披着玄色的披风。漆黑的头发整齐地挽起,不见一丝散乱。清削的面庞上,眉目仿佛雕刻,时时透射的深邃目光,愈发让人感到难以撼动的力量。 事实上,南凌暮雨的确该算年轻人。只不过,秋靖灵是错把他当成凡人了。她不知道,神之后裔南凌族,寿命是远远超过人类的。刚统治大陆时,他们的寿命是五百年,相当于神兽,后来,神的血脉越来越淡薄,寿命也日渐减少。上一代神君,也就是南凌誓和南凌暮雨的父亲,活到了二百六十岁。 寿命的递减让南凌族惶恐又无奈,同时更看清了事实:神的血脉,是早晚要失去的。总有一天,他们会变得和随便一个普通人一样。 今年七十七岁的南凌暮雨,在南凌族中,是最年轻的王,相当于一个凡人的三十岁。 山顶的情形,让南凌暮雨有点吃惊。他扫视过秋靖灵和孩子,把目光落在离朱身上,说:“灵族大巫祝?” 离朱半坐起来,朝他一笑,比划个行礼的手势:“钺王。” 虽然离朱这招呼打得很不礼貌,但南凌暮雨还是端正回了礼。他说:“多年不见大巫祝,今天有幸得遇。只是这时间这地方,实在让小王感到意外啊。” 离朱“哈哈”笑了,转头对秋靖灵说:“我对你说,你是保护不了你的孩子的,这回信了吧?看,连名闻天下的钺王,都不能高卧峻始城了!” 秋靖灵说:“我不认识钺王,也不知道我的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离朱说:“关系可大着呢。你的孩子一出世,就触了他们的机密,就让太阳光辉倍增,不要说钺王殿下,就是神君自己,也睡不安稳呀。” 秋靖灵惊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离朱把头一甩:“不信,你问他呀。” 南凌暮雨不为所动。依旧端正、缓慢地说:“大巫祝,小王来到天桓山,自有所需。不烦大巫祝费心。只是,倒让我百思不解的是,今日太阳光幅倍增,大巫祝竟甘冒散灵之险,在阳光下穿越一万三千里,来到这天桓山顶,又是所为何求?” 离朱不耐烦,挥挥手说:“我说南凌暮雨,你怎么也学会兜这些圈子了,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我本来就是人。” “好好,你是人。我没说你是别的。不过,我俩不妨把话说明,我到这天桓山,为的是这孩子,你到这里,同样为他。你承认不承认?” “承认。不过离朱前辈,这件事关系我天朝稳固,臣民安宁,我必然尽责细查。灵族与人族千年来同袍同仇,不存嫌隙。自然也会盼天朝安泰,大陆平静的吧。所以前辈所来目的,还请明示为上。” 离朱说:“是是,灵族自然世代与天朝结好的。明示也是自然。反正以我时下灵力,也打不过你,我这就跟你说明白。我为何来此,就是为了救这孩子,不能让他死在你们手里!” 南凌暮雨皱眉说:“前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死孩子?” “你如果带走了他们,你说不杀,我信吗?” 南凌暮雨再次放慢语速,问:“这孩子,究竟与前辈何干?” “你非要这样逼我!好,那我就告诉你,他是我的儿子!听清了吗?” 离朱话一出口,南凌暮雨惊得半天没话,秋靖灵更是睁大了愕然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他。她又隐隐感到离朱的话:不——许——开——口。 “这回你满意了吧?这个搅得你们不得安宁的婴儿,他就是我离朱的孩子!” 南凌暮雨瞄了一眼熟睡的孩子,疑惑说:“难道灵族,竟能和凡人生子吗?” “很久远很久远以前,自然是能的,南凌暮雨你不会不知道;后来就不能了,因为灵族已经出不了结界,也不愿再出结界。但可不是真不能。” “婴儿出生,天现异相。就因为他是大巫祝的孩子?” 离朱不屑说:“如今这大陆上,除了我,还有谁能让天出现异相?你说,还有吗?” “没有。那么太阳增辉,是贵公子的天生灵力?” “不是!”离朱说,“他娘亲是凡人,他只是个凡人婴孩,有什么天生灵力?再说,我灵族后裔,为什么要让太阳增辉,难道是天生就中了邪。太阳增辉,那是我的灵力!!天桓山冰寒至极,他娘亲偏要此时生产,我身在灵界,南凌暮雨,你倒说说,我有什么法子帮她?” 南凌暮雨说:“现在,大巫祝不也是穿透万里阳光,赶到了此地吗?” “我总要带回我的儿子吧!施了法我才想起,既然已经天现异相,那你们又怎会放过他?果然让我猜中了。” 离朱这套逻辑,竟让南凌暮雨一时无以辩驳,只觉得这一切,实在该像他说的这样才最合理。但真是这样吗?离朱的确是如今大陆上灵力最强者,灵力当然也是力量,而人类,对于“灵”实在无能,除了“高深莫测”以外,再没有其他感受。离朱的灵力真的能达到让太阳光幅倍增,并撼动神摆偏移?南凌暮雨难以判断。 那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离朱所说是真。那这件事就很好解决了。他既生下了凡人儿子,让他带走就是,毕竟现在,神君并不想和灵族有什么不快;一种,离朱所说是假。那就是神君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只是,如果是这样,就和离朱毫无关系,他为什么又会在场?似乎,第一种可能还是更大的。 看南凌暮雨不说话,离朱又喊:“我说钺王殿下,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把儿子带走?我可没力气再跟你罗索了。”其实,他是真有点撑不住。眼看刚才灵术的力量就要散尽,天又要放晴了。 离朱胡乱舞了一阵衣袖,一朵并不太大的乌云,就在天空聚集了起来,只把他们几个罩住。乌云下又开始落雨,把秋靖灵和南凌暮雨都淋了个透。 秋靖灵说:“你不要伤到了孩子!” 离朱说:“他没事。我的儿子难道还会怕雨?” 南凌暮雨做出了判断。他走到秋靖灵身前,俯身说:“让我看看孩子吧。” 秋靖灵本能地向后躲,却听到离朱说:“你就让他看看!” 在秋靖灵的犹豫中,南凌暮雨接过熟睡的孩子。这的确是个凡人婴儿,感觉不到任何特别的气息。而且,还是一个早产儿,那么小,难得这么健康。唯一和凡人不同的是,孩子的头发,是和离朱完全一样的银灰,而大陆上的人类,无一是这种颜色。 秋靖灵惊了一下,孩子的头发一直是黑的,不知道离朱又是什么时候做的法,竟变成了银灰。 南凌暮雨没有选择,他只能相信离朱。不过,当抱起婴儿时,他就不自觉地感到,似乎,这个孩子特别可爱,即便只是睡着。就像被孩子吸引了,他看着那红润的小脸,竟忍不住去替他擦干脸上的雨。 离朱说:“快把孩子给我行吗?那是我儿子,又不是你的!” 南凌暮雨这才醒了,歉意地收回手。“好。既是大巫祝的公子,小王在此祝贺了。就请前辈带回灵界吧。”说着就向离朱走去。 “等等!”是秋靖灵喊了出来。她本想说“把孩子给我”,但又想到离朱的一场心机,她虽是不明就里,但也意识到,也许离朱的做法才是对的。只是……难道孩子离开自己的手,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秋靖灵眼里满满是泪,望着南凌暮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南凌暮雨回身看她,对视之间,他忽然怔住了。 倒不是因为秋靖灵是个美貌的女子(七十多年来,美貌的女人和女妖,他看得也几乎疲劳了),而是,她那泪光闪闪的眼里,忽然让他看到了一种东西。他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只是觉得非常……,哦,似乎是“光明”。这东西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触动了他,是的,很远,但却很深。 南凌暮雨被秋靖灵的目光吸引,不由自主地转身,把孩子还了回去。然后,他就继续看秋靖灵。 离朱急得衣袖乱挥,不过他断定,南凌暮雨不可能看出秋靖灵的神兽真身,眼看就要变成凡人的南凌族,早没这种才能了。 秋靖灵又感到离朱的传神,即使是传神,都能听出声嘶力竭:“前辈,把——孩子——给我。能让他平安长大的——只有——灵界——” 秋靖灵亲着孩子的脸,心想,也许这场生别离,是已经注定了。 忽然听到南凌暮雨的声音:“你从哪里来?” 秋靖灵异样地抬头,看着他平静又专注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朱暗暗跺脚,再次传神:“他——看不出你是英招,什么——也不要说。” 南凌暮雨看她不答,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秋靖灵还是没答。 离朱忍无可忍,他的灵力就要到极限,再拖下去,就会完全失去返回灵界的把握。那么,他将灵散而亡,孩子也必将不保。 离朱吝惜地集聚灵力,再向秋靖灵传神:“前辈——你是英招,在凡世——存身不难。孩子我这就带走了——日后必有——相见的一天——” 离朱又喊:“南凌暮雨!我看你是疯了。本尊不再奉陪了!” 空中的冷雨陡然加剧,山顶立即陷入白茫茫的雨雾中。离朱这一手来得措不及防,倒让南凌暮雨一下清醒,发现自己似乎忘了,离朱的确没有时间再等。于是他全不阻止,任凭离朱去做了。 秋靖灵的意识再度模糊,就像刚才一样,仿佛进入了梦境。这当然是离朱怕她不忍分离,勉力又施的幻术。而且,这幻术是只施给秋靖灵的。离朱知道,南凌暮雨既然选择了相信他,就只是一个观众,不用理会了。 白光在秋靖灵身前忽闪而过,爆成一个光球,南凌暮雨看到离朱飞动的身影,光球又疾速缩回一点,消失了。 冷雨一瞬间停止,乌云也跟着离散,山顶又是一片阳光普照。让南凌暮雨吃惊的是,那金色阳光下,秋靖灵竟仍然躺在山岩上!凌乱的黑发披下来,半遮住她苍白的脸。虽然是睡着,她的手臂还是维持了弯曲,好像孩子还在那里。 南凌暮雨本以为,离朱是要把女人和儿子都带到灵界的,但……这却是为什么?是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全不重要?南凌暮雨无从解释。 关于灵族的情事,几千年来就像黑洞,甚至连个传说都没有。所以整个大陆都认为,现在的灵族,不会和外界通婚。至于他们的“情”,那真是连鬼都不知道。 竟是如此薄情寡义?南凌暮雨忽然想起,哥哥南凌誓有过一次感叹,忘了是因什么事而发,南凌誓说:“难道灵族的心,真的就像天上的云吗,来则来,散则散?” 南凌暮雨注视着这个女人。好久。 他想等她醒了,他能再看看,她眼里那种——好像在特别特别远的地方,触动了他的东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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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弟弟很有趣 今天南界的天空,是有史以来,最有创意的一天。 就像离朱所料,幻灵的本领不用怀疑。结界加固后,必须在最短时间点亮,所以,幻灵部的宗长,允许所有幻灵都飞上天去,用灵力画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幻灵们欢呼雀跃。要知道,平常时,只有从小被选入蒙思阁,跟随阁主完成近百年课业后,才能有描绘天空的资格。 于是,漆黑一团下,整个灵界忙得不可开交,但又欢天喜地。连两三岁的小幻灵,也被父母抱上了天,借着爸爸妈妈输送的灵力,个个兴奋地张开小手,留下最有意义的一回涂鸦。最后竟变成了一场节日狂欢,连灵君都忍不住,想去画一幅。幻灵宗长认为,灵君的作品当然要放在正中,但正中的位置,早被一个四岁的女娃选定了,听宗长说要她换地方,小女孩哇哇大哭。女娃的父母也不同意,和幻灵宗长争辩起来。 灵君远远看到,不高兴地说:“我画在正中?那这还是一部作品吗?!” 灵君飞上天,抱起小女孩安慰:“小语,你就在这里画,谁也不能跟你抢,放心吧。” 小女孩喜笑颜开:“嗯!谢谢灵君。” 灵君瞟了一眼幻灵宗长,说:“缪方宗长,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缪方宗长一脸羞愧,再不说什么。 这部巨幅的集体原创,很快就完成了,整个天空熠熠闪光。灵君倚在神栖谷的藤座上,带笑地一点点欣赏。 |
有一个传闻,这些年一直在天朝流传。那就是灵君霓澜非,很多人都说,她是大陆上最美丽的女人。 虽然绝大多数天朝人都不曾见过灵君,但无疑,神君南凌誓是见过的,参加过重要朝会典礼的那些人,比如大祭司,比如南凌族的王,比如神后,比如重要的朝臣,还有近侍的宫娥,一定也是见过的。大概是从这些人传出,那位神秘的灵族女君,她的美,是任何人族和妖族的女人,都无法比的。 不过霓澜非自己,倒没太多觉察,或者说在意。在她眼里,美的东西太多太多,生物外表的美,实在是不太重要的一种。她不明白,人族妖族和水族,为什么对“外表美”这么痴迷。所以,当听到天朝人议论她的“美”,她倒觉得有点可笑。 霓澜非是人族统治大陆后的第三十一代灵君。她出自白灵部,这个部族虽然灵力不如幻灵,战力也不如御灵,但因为生成时就是真神近侍,得到的神息最多,所以天生来就更美丽典雅,三十一代灵君中,有二十五位都是白灵。白灵族生着白皙的皮肤,微卷的长发,眼睛透着浅淡的蓝色,笑起来亲切又随心。 霓澜非倚着藤座,幻灵宗长缪方、御灵宗长腾汲青、蒙思阁主缪染,还有更多的灵族长者,都聚在这里。 神栖谷是灵族议事的地方。虽说是“议事”,但他们都很随意,有的吃果子,有的唱歌,有的拨拉泉水,还有的抱着小灵族逗趣。 这哪像一个国家的王廷,倒像是一家子亲戚唠家常。 霓澜非问:“这作品,我们要保留多少年?” 一片嘁喳的议论声。“不如永远保留吧。太有纪念意义了。”“咱们的天空本来六十天一换,现在永远不换,恐怕不行。”“那就保留十年吧,最少也五年。”“五年也不短呀,五年都不变,孩子们会不高兴的。” …… 霓澜非说:“不如这样,孩子们的作品,给他们保留十年,其他的呢,还是六十天一换。” 蒙思阁主缪染说:“澜非,有几幅水平很高的作品,六十天换掉太可惜了。”霓澜非没有继承君位时,曾跟随缪染,在蒙思阁学过四十年绘术,所以,她也成为极少几个能描绘天空的白灵之一。缪染和她说话,也从不叫她“灵君”,还是用最习惯的方式。 霓澜非说:“老师说的是。那就请老师来甄选,好的作品再留两年,其余按期更换。大家以为如何?” 大家正要表示赞成,忽然,一个白色光球闪电一样地冲下来,一触地,光球即消失,青袍的人影“砰”地坠落在地上。紧跟着,是一个小婴儿稚嫩的啼哭。 大家惊魂稍定,同声喊出来:“大巫祝!” 离朱仰面躺着,睁着眼睛,确凿是活的,但没有说话的力气。 霓澜非惊疑地问:“大巫祝这是到哪里去了?怎么会耗掉这么多灵力!” 离朱开口,只是吐出了四个字:“我要——闭关。” 一个小女孩跟着跑来,正是刚才在天空正中画画的小语。她本来是哭着的,心里好大的委屈,正要告诉灵君,没想到遇上这一幕。小语一下不哭了,把婴儿抱起,哄着说:“小弟弟,不怕。” 离朱向婴儿摆了一下头,集聚力气,又吐出四个字:“把他——养大。”然后闭上眼睛,再不开口。 霓澜非和宗长们对视一下,说:“快,送大巫祝回府闭关!” 缪方和腾汲青同时发动灵力,破出一个稳固的结界,将离朱护卫住。周围的灵族纷纷赶来,一同护送大巫祝回幽藤府。灵族不设特定侍卫,不管灵君还是宗长的吩咐,亦或是其他灵族有事,周围的灵族都会及时主动地赶到。 这个变故实在太快。霓澜非和宗长们,连弄清原因的机会都没有。 婴儿在小语的拍哄下,已经不哭了,睁眼打量四周,摇摆着小手。 霓澜非接住婴儿,问小语:“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这一问,倒勾起了小语的伤心事,哭着说:“灵君,大巫祝他,砸坏了我的作品!” 霓澜非笑了一下。一定是离朱穿越结界时,正破坏了小语的那幅。她说:“没关系,你可以请父母带你补好。还可以,等你长大后,自己去把它补上。” “真的?那我自己去补。那里会给我留下吗?” “会的。一定会给你留着。” 腾汲青说:“大巫祝这一闭关,不知要多少年啊。” 缪方说:“三十年。最少的了。他损失了全部灵力呀!大陆上究竟有什么事,能让大巫祝伤成了这样?” 霓澜非叹口气:“我们没有推测从前的本领,这事,只能是个谜了。三十年后再说吧。” 腾汲青说:“这孩子,难道是大巫祝的……儿子?你看这银灰的发色。” “那是假的。”缪方随意一挥,孩子的头发就变回了漆黑。 腾汲青说:“哈哈,你们幻灵的本事,我们当真是没有的。” 缪方一笑:“不过一个小小幻术。大巫祝这么做,是想掩凡人的耳目罢了。” 霓澜非一直看着婴儿。怎么看,他都是一个人类,还是个不足月的人类。她发动灵息,小心探测孩子的内境,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发现。一个普通不过的凡人婴孩。 小语忽然说:“灵君。小弟弟很有趣。” “哦?怎么有趣?” “小弟弟的眼睛会笑。刚才,他一直在对我笑。” 大家都觉得这孩子的话未免离谱,刚才,他明明一直在哭。 但霓澜非不认为小语会说谎。她更小心地推动灵息,试探婴儿的眼睛。那双眼睛看上去,就像人类的新生儿一样,虽然明亮,但还不大会转,更不要说什么表情。但是,当霓澜非的灵息触到婴儿的眼睛时,就真的感到了一阵快乐的笑声! 霓澜非对小语说:“你说对了,这个小弟弟,真是,很有趣。” 缪方问:“灵君,孩子有什么特异吗?” “没什么特异。只是,他很快乐,也很有趣。” 小语拍着手:“灵君,小弟弟很有趣,那咱们叫他小趣好不好?” “可以啊。” 小语又说:“那他姓什么呢?我是幻灵,父亲和娘亲都姓缪,宗长也姓缪,所以我就叫缪小语。可是他呢?大巫祝姓离,可他又不是大巫祝的孩子。那他的父亲姓什么?” 霓澜非说:“他既是人类,又不知道父母,那不就是没有吗?嗯……我记得人族有个姓叫‘吴’,谐音‘无’,正是没有。那让他暂时姓‘吴’,就叫吴小趣。以后他回人界找到父母,再改回他的姓吧。” “我叫缪小语,小弟弟叫吴小趣,听起来好像是一家人呢!灵君,那就让小弟弟到我家来住吧!” “好啊。那就快去告诉你娘亲吧。” “嗯!“小语转身跑了,边跑边喊着:“娘亲——娘亲——” |
又掉贴了。。哎。 |
有追贴看的朋友吗?如果大家爱看,我再想想办法,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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