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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民国小说 梨院深深 |
作者:景T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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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的时候,杨杏园年纪不过二十,父母就因病去世,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实在是对故居的城市心灰意冷,干脆就去了外地一个不知名的镇里学堂做教书先生。刚来镇子,学校宿管的已经给他分配好了住处,不过他嫌地方太吵,没住两天自己先找了一院子,悄悄搬出了去。 当然,这到不是因为他大城市来的,讲排场,抖身份,不愿意跟学校那帮老师鸡鸭同窝挤一块。实在是他好读书喜欢清静,一个人独居惯了,不愿意别人打扰。 况且他搬的那地儿,在外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三间小房一个院子,一个人住那实在宽敞,不过因为年久失修,屋顶瓦楞子被野猫刨得稀稀疏疏破筛子似的,早上躺床上不用开窗,阳光先洒满一地,遇到下雨天那就更糟糕。 杨杏园要住这里,先花钱请人修葺,房主人看他花费了这些钱财,又是一个外地人,估计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租金也就不要了。然而有好心人却劝他,这房子不该住,钱花得不值当,当然这到不是房子本身有什么问题,原因是这房子不吉利,里面死过人,所以才荒废。 杨杏园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只道未知生焉知死,我本来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夜伴孤星,日作闲云,和鬼并无两样,来个鬼倒还热闹些,三间房子免得空出两间。他说这话故作潇洒,其实纯属胡诌,全为应付他人。可是听起来也未免有些凄凉。叫人劝也不知如何开口,也就只好作罢,任由了他去了。 杨杏园搬入小屋一段时间,这日到了清明学校停课。他照例起了大早,搬了桌子椅子在院子里,酌一壶茶,抱着一本线装古本的宋词在那儿研究。正看到“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处,他忍不住要看看院子里载的一棵梨树。 这大概是前主人留下的吧,占在院角的一处。此时正赶上花期,枝丫横斜,花叶相托,青白相间竟显得十分地清雅。 杨杏园触景生情,干脆丢了书本,站在树底下仰着脸,把那枝枝末末,花花叶叶细细玩赏一番。他越看心里倒越觉得喜欢,只想着这里前主人与我到有几分气味相投,可惜了他辛辛苦苦这番栽种,到了花期人却不在了,到是我这不费什么功夫的反倒先得了好处,真是要感谢他一番才好呢。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又听到园子外几声不知名得鸟叫,便愈加觉得这天气春意盎然起来。心里欢喜只道这番春光不出门踏踏青,实在是罪过。这么想着便出了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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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屋后,这里却是一大片的空地,疏疏落落种着几排白杨树,树杆又高又直,顶上枝叶摇曳,地底下并无一处杂草,显得又干爽又空旷。杨杏园在林子逛了一会儿,正要寻那鸟叫声,忽然见林子边上原来有个小土包,刚好毗邻在自己院墙的一侧,隔着墙壁那边 正是院子里那棵梨树,寒雪堆砌开得正热闹。 杨杏园走上前一看,土包前还立着个小石碑,竟然是座坟。 只见墓碑上刻着,故小妹梨云君之墓,旁边却是生卒年月。底下落款民国十年冬,大雪,异乡蓬蒿人杨**立。底下名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这还是座新坟呢,墓主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十八九岁正是青春年少,实在是可惜了。 杨杏园心想,原来我还有这么一位邻居。既是邻居虽然生死相隔不能沟通,总还是要表示一下敬意。于是他朝那墓碑行了个礼,对自己的唐突打扰以示歉意。 行完礼他又发现不对,民国十年冬立碑于此,今年不正是民国十年吗,春天还未过还哪里来的冬天。怕是刻字的时候弄错了年份,这位杨某某虽与我同宗,实在是大糊涂蛋一个。今天恰好又是清明节,也不见他人来上坟,到底是他丢下这座孤坟已经归乡了,还是又漂泊到另外一处去了呢。只是可怜了这位梨云君,门前没有半点纸钱香烛的痕迹,真是冷清凄凉得很,看来却是孤坟野鬼一个了。 杨杏园不由得感慨起来,他之所以又这样地多愁善感,实在是因为他自己本身的遭遇,他心想,真是好笑,我怜她,须不知,自己又何曾不可怜,孤独一人,形单影只,这世间也没半个亲人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这样想着又有一种悲悯之情上了心头,同病相连,相遇一场实在缘分,他想应该多加照顾才对。 于是他从屋里拿了扫把来把坟前坟后先扫了一遍,又整了整坟堆,再折一枝梨花放在坟前。做完这一切,他又觉得这样子的祭奠实在又过于寒酸,这位梨云君在地底下怕是要伤心。不如干脆到集市上去买点祭奠用品来。 |
他收拾一下就出了门,今天因为清明的缘故集市上的人还颇多,年轻人手里都拿着一枝红色的桃花。杨杏园虽然来镇上不久也是知道的,这在当地也算得上一个风俗,清明节这天除了扫墓祭祖之外,未婚男女每人还要折一枝桃花,寓意一年的好运气。小伙子们乞求这一年里能找到一位如花美眷,女孩子们乞求这一年能嫁个如意郎君。杨杏园念过几年洋学,他到觉得这个颇有西方洋人过情人节的味道,不过他却是唯一一个例外,两手空空这么在街上走着,这让他不免有些格格不入。 杨杏园正在街上四处张望要找个买祭品的摊位,这时一个抱着一捆桃花的老头朝他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给他推销花,杨杏园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躲了一下,那人也就十分知趣的放过了他,却扯了另外一名路过的男子说,小伙子,我看你命里是有段姻缘,只是来时还缺一位药引,买我这一支花,结个善缘,早日成家立业的好。 杨杏园听了这话心里觉得好笑,这些买花的一段说词实在是一套一套的叫你不买也不行。 他这样想着见不远处果然有个买祭品的摊子,赶紧上前买了些纸钱和香烛就匆匆地往家里赶。 路上为了避开人群他特意走了条小路。这是一条石板路铺成的深巷,里面有些阴冷潮湿,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般冷清与刚才闹市一比,倒像是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杨杏园刚进巷口就觉得灌堂风冷嗖嗖的吹过来,把地上枯叶吹得直打胡旋。 春寒犹在,这风吹得尤其刺骨,他赶紧把脖子上的围巾往后背一搭,紧了紧面前的衣服缩着脖子脚不停地快速的往前走。 待走到巷子一半的时候,忽然见前面巷口似乎有个黑布的大包裹,他只以为是谁落下的,正要上前看个仔细,忽然那包东西竟动了一下,杨杏园吓一跳,原来是个人,穿着黑衣黑裤蹲在那里,这实在奇怪,巷口这么冷,坐这里乘凉不成。 杨杏园想或许是他遇到什么困难了吧,如果可以我倒也不吝啬帮他一把。所以当他走近的时候故意放慢些脚步,待到了跟前时才更加看清楚,这个果然是个人,穿得一身黑,连头上都包着黑布头巾,白花花的头花,从头巾边沿露出来,原来是个老婆婆。老婆婆手里抱着一捧红的刺眼的东西,杨杏园起初还没看清楚,待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捆桃花,他猜测老婆婆的身份,可能是个买花的。年纪虽大,不过看起来也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这边杨杏园观察她时,她也正抬头一面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一面打量着杨杏园,那目光十分锐利,又深又黑像要刺人心里去似的,两人这目光一对,看得杨杏园打了个哆嗦。他赶紧低头避开那目光,这人太怪异了,一个照面杨杏园就觉得十分不舒服,心里竟是奇怪地嘟嘟嘟乱跳,他不由自主脚下赶紧加快速度朝巷口外面走。 这时候一个又沙哑又难听的声音说,小伙子,要买花吗? 谢谢你,不用了。杨杏园出于礼貌还是回转了身子,看着老婆婆作为后生他先鞠了一礼,这回他到没有刚才那个强烈的不适感。 呵呵,小伙子你还是买一支吧,老婆子我看你命里是有段露水姻缘,只是来时还缺一位药引,买老婆子这一支花,早结个善缘,还能多处些时日,免得人生太短暂留下遗憾。说完便把花往他手里递。 杨杏园听多了这套说词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这老人家花送到手上来了总不好拒绝,只好接过。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她,老婆婆伸手接过连声说谢谢。杨杏园也就不再逗留拿着花就回了家,到了家他就立刻去屋后替那位梨云君把纸钱先烧一烧,点烛上香,弄了好一阵子总算了结了这件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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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他就在自己院子里独自闲空地走了走,看看书,晒晒太阳,赏赏花一天时间就过去了。等到了晚上用过晚饭,他忽然想起上午买的那支花,一看好在没谢,赶紧找了个空瓶,装上半瓶水插好放在窗台下。这才洗洗漱漱等一切收拾完毕。点了个煤油罩子灯半躺在床上,顺手操起一边的书籍看起来。 这是一位张先生的新书,他翻开第一页只见提头名写着“月底宵光残梨凉客梦,天涯寒食芳草怨归魂”心想这倒是应了我今日的处境。 正欲往下读忽听到屋外有响声,开始他只以为是山里跑来的野猫子并去不理会,可渐渐的似乎又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这就不正常了。 莫非来了小偷。杨杏园起身披上衣服,一只手端着煤油灯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护着灯芯儿来到窗前。推开窗口一看,好大一轮圆月当窗就照了进来,院子里也被照得影影绰绰满是黑影重叠的样子。杨杏园借着月光看了看,却并不见什么人。这就奇怪了,难道刚才自己听错了,他侧着耳朵又静静听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声音,不禁疑惑的摇了摇头。 他关上窗户回到床前,忽然心里就有了主意,于是先悄悄的把煤油灯熄灭了,自己又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前。往缝里一看,这回果然看到一个白色人影从那株梨树后面探了出来 杨杏园大叫一声,打开窗户喝道,谁! 那白影一闪又立马缩到树后面去了。杨杏园这回可是认准了,赶紧出门来到树前,你快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树荫后面悉悉索索响了一阵,却并不见什么人出来,杨杏园又叫了一回,依旧没有人回应他,他只好找了根长竹竿,慢慢试探着朝树荫后面走去,这过程中他几乎听到里面人喘息的声音,他正要拿着竹竿往里捅,忽然里面一个声音说,别,是我。 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杨杏园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竹竿,果然一个白衣女子慢吞吞的从树影里走了出来。她朝杨杏园行了一个礼,杨杏园赶紧回礼。 月光下那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白衣容颜清丽,显得十分好看,杨杏园看她到也不像个贼,不明白为何会在自己院子里。 女子这才解释说是夜里路过恰巧看到院子里的梨花开的好看,所以冒昧的打扰了。 杨杏园一听,原来和自己趣味相投,十分高兴,只说,姑娘既是喜欢,白天来看才好看。 女子说,白天有白天的好看,晚上自然也有晚上的好看。 杨杏园从未想过晚上有什么好看的,听女子这么一说,不由抬头一瞧,只见那一株梨花在月光下倒显得格外的光辉,光影斑驳或明或暗,朦朦胧胧竟然另有一番风味。不由得佩服姑娘才是真的赏花人。 女子咯咯一笑,先生是过奖了,我哪里什么真赏花人,不过晚上才能借先生院子偷偷摸摸赏一下而已 杨杏园说,那姑娘以后就不必再顾虑,光明正大的来就好了。 女子说,那到不必了,先生若真怜我这一片痴心,不如帮小女子一个忙吧。 杨杏园说,什么忙? 女子说,先生哪日路过我家,记得在我家门口也载一棵梨树,不知这忙,帮不帮得? 杨杏园说,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事自然帮得,只是我也不知道姑娘府邸在哪里呀? 女子一笑说,哪里什么府邸,说出来笑死人,我家实在寒酸得很呢。说着她到忽然有个主意,走到杨杏园窗台取了她的围巾说,这样吧先生这条围巾先借我,哪天先生路过看见挂着这条围巾那就是我家了。 杨杏园觉得这法子实在很奇怪,不过他也不好拒绝。 那女子取了围巾便行了个礼告辞,杨杏园拱手目送女子出门,忽然他心里觉得很奇怪,院大门明明在左边,女子为何直接朝墙壁走,他赶紧叫道,姑娘你走错了,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知怎么的忽然一下子就撞在墙壁上,人差点都撞晕过去,只觉得鼻子里又腥有辣,眼泪也流出来了,他哎呦哎呦的呻吟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看这哪里有院子,自己分明在床榻前,那煤油灯还在燃着,灯芯滋儿滋儿炸得响,原来是个梦。自己竟从床上掉下来了。杨杏园拍了拍脑袋,觉得昏昏沉沉的,我真是入了魔了,他走道窗前打开窗户,一团乌云在天上,月亮全没影,外面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刮风了,风很大,呜呜作响,这样的夜,响得有些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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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杨杏园觉得精神很是不好,好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一看院子里一片狼藉,昨晚那一场风吹得院子里衣架七歪八倒的,晾晒的衣服都飞到墙外去了,最让杨杏园心疼的是院里的那棵梨花,七零八落的撒了一地。 他收拾好院子又到屋外去捡衣服。在墙根下捡一件,小树枝杈上也捡一件,还有一条围巾刚好落在梨云的墓碑上,杨杏园起初并不在意,他捡起围巾还不忘谢一下这位邻居的照拂。 可他做完这一切刚要转身回屋里,却忽然就想起昨晚那个梦,梦里女子说,哪天先生路过看见挂着这条围巾那就是我家了。 他心里一激灵,手一抖吓得围巾都掉地上了,他只觉得瞬间遍体生寒。突然一下自己就像掉进了么某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四周一下子安静起来,那种静谧静得让人觉得可怕,这种静让杨杏园觉得自己耳朵一下像是突然灵敏了十倍,他听着虫儿鸣吱吱的叫,听着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地响,听到自己得呼吸扑哧扑哧,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听到背后恍惚又一双脚踩着落叶慢慢朝自己走来,步子又轻有细。他缓缓转过身子回头去看,这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那墓碑依旧静静立在那里。这时候天上一朵云遮住了太阳,林子里渐渐阴暗了下来,杨杏园觉得那阴暗恍惚要朝自己压了过来,他不敢多停留赶紧离开,回到屋子里。 好一会儿,他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心里念着这实在不可能,荒唐!可是他又无法解释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夜里风大围巾吹到院子外刚好撘在墓碑上也不奇怪,巧的是和梦里对上了。这梦实在是半真半假叫人分辨不清,难道真是这梨云君,要请我帮她载一颗梨树? 杨杏园本是念过洋学的,并不信这些,即使替梨云扫墓也多半是出于同病相怜的一种自我心理的安慰,神鬼之事从来多是道听途说莫须有之。只是这梦太过真实,想起来颇有些骇人,不过这事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了时间他还是得穿衣出门上课去,和生计相比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天时间里杨杏园惶惶了半日,给学生上课也不怎么认真。到了下午终于算是看开了,想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心想无论真假,这梦里也并无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世间若真有鬼魂,那梨云君应该要感谢我才是,又哪里有害我的道理。 于是这日傍晚下课后他还特意去集市买了株梨树给梨云君载上,过程中并无什么异样,反倒觉得更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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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这一日杨杏园来学校上课,中途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要请他喝茶。 杨杏园心里还觉得奇怪,课上得好好的要喝什么茶。 那校长一面给杨杏园沏茶,一面和颜悦色跟他拉起家常来,先说些近况,问,“杨先生,来学校也有几个月了,可还过的习惯。” 杨杏园说,“习惯的,习惯的。” 校长说,“习惯就好啊,杨先生大城市来的,学过新思想,那是有文化的人,来着小县城实在是委屈了呢。” 呵,不委屈。杨杏园答复着,多少心里有些奇怪,心想,莫非校长嫌我学教得不好,像要辞退我。 可是他看了看校长满是笑意得看着自己,很是长辈关心晚辈的态势,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校长呵呵一笑,说青年才俊呀,说着一边又替杨杏园添茶续水,接着又问起杨杏园的父母来。 杨杏园说,父母已经去世了,家里也没什么亲人。 哦,父母去世了,这话让校长捻着胡须思索了半天,他起身从办工桌的屉子里拿出 ,看了看杨杏园说, “如今这里有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是好是歹,思来想去,觉得学校里还是杨先生最适合不过,所以想推荐一下杨先生,不知道杨先生看可否行。” 说完把 ,递给杨杏园。 杨杏园心里奇怪,不知道什么信,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封举荐信。 镇里报社新开辟了一个新思潮的专栏,想外聘一名编辑。那报社负责人和校长有些私交,所以拜托他帮自己寻一下人。新思潮嘛,那必定要找一个学过新文化的人,校长一想,我们学校还真有这么个人,刚好合适,所以这就请杨杏园过来喝茶聊一聊这个事。 这是好事啊,杨杏园自然是心动,可是也有顾虑,编辑这活毕竟他也没干过。 校长说业务的事情杨先生大可不必担心,报社那边也要安排人与他对接的。镇府办报嘛,一周出一期,一个专栏内容也不多,而且学校这边课程安排也不紧,时间充足,两份事业一起做,不干涉。至于工资待遇,一个月一个银元,拿得比学校还多。 杨杏园说既然是这样,那就要感谢校长得眷顾,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校长笑着说,我还怕你不答应呢,答应就好,这事啊,我就替你安排了。 杨杏园赶紧谢过,这才离去。 |
到了第二日他就收到一份报社来的请柬。邀他先见个面,顺便吃个饭,地点是镇上的一家饭店叫九华楼的。底下落款是新闻周刊主编何剑尘。 杨杏园觉得这未免太隆重了,有些受宠若惊,何主编如此客气,他自然也不敢怠慢,赶紧向学校里请了假,叫了个面包车直奔九华楼去。 到了地儿,进了饭店大门,掌柜的先迎出来,一问是何先生的客人,赶紧让到里头,领上二楼。 这所饭店是一座木制结构的建筑,里里外外油着大红朱漆,走廊两边挂着七彩的小灯笼,拾阶而上,沿途垂的珠,挂的帘,刻的雕花,题的对联一应俱全,传统的中式风格,十分的雍容华贵。 杨杏园踩着楼梯,前头掌柜引道,后面小二跟随,脚下踏得木板阶梯,噔噔地响,他也并非是没见过世面,但是这样的待遇那还真是头一回。心想这何剑尘还真是出手阔绰,这一顿饭怕是要花上不少钱,也算是给足了我面子,然后所谓捧得高,跌得重,今儿这场面怕又是不简单呢,这场面谈,我若是接住了,那也还好,也不枉废他一番心思。若是接不住,那这饭还如何吃得下,怕是丢人都丢到家了。他这么想着,心里到是十二分的谨慎小心起来,惟恐出了差错,才疏学浅叫人看轻了。 那掌柜领着杨杏园来到二楼,进了一个秋风斋的包间。 开了门面前是一个半透明的屏风格挡着,屏风后面摆了一张圆桌,屋内烟雾缭绕,两个男子正坐那儿翘着腿,喝茶抽烟。见杨杏园进来了赶紧起身。其中一位大概三十来岁,身材微胖,带着金丝眼睛,八字须,穿着灰白色西装得男子,起身迎了上来笑着说,“是杨先生吧,哎,哟哟哟,总算见着了。”他一面说一面握着杨杏园的手,把他牵过来坐下,再上下这么打量着一看,杨杏园虽然衣着朴素了些,不过人长得清瘦儒雅,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样子。不禁十分满意。 三人相互坐定,这人先开始介绍,鄙人免贵姓何名剑尘,报社主编。正是托了余校长才有幸结识杨先生。旁边这位穿长衫的男子,姓黄名别山,亦是报社里编辑,杨先生的以后工作由他负责接洽了。 杨杏园赶紧拱手,以后还要二位多多照顾才是。 客气,客气。 三人客套完了,开始谈正事了,何剑尘问了杨杏园在哪里上过学,读了些什么书。发表过哪些文章。 杨杏园都一一作答,末了总要加一句,在下才疏学浅让二位见笑。 何剑尘说,“哪里哪里,杨先生好的很,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呢。”接着又给杨杏园介绍了一下,报社里未来这个新思潮的专栏规划,需要杨先生负责哪些工作,月薪多少,这么一谈半个时辰过去了。双方没有什么异议,都比较满意,合作愉快。正事谈完,末了何剑尘做个总结,握住杨杏园的手说,“欢迎加入呀。”到这里杨杏园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他没想到这么顺利。 接下来开始吃饭,先点菜。何剑尘请客人点菜,杨杏园人生地不熟的怕弄出笑话,哪里敢点,赶紧推辞。何剑尘就自己做主,点了一份松鼠鱼,一份酒酿清真鸭子,一份糟鹅掌,一份胭脂鹅脯,一份奶油松瓤的卷酥,一份酸笋鸡皮汤,一大份的粳米饭。再要一壶酒,问掌柜的都有那些酒,掌柜的说,有落桑酒,菊花酒,黄羊酒,女儿红,罗浮春。 何剑尘问两人喝什么酒,杨杏园说不喝酒,黄别山也说不喝酒,何剑尘说那多没意思,要不再找一个人来吧,接着他要了一壶黄羊酒,顺便叫小二跑一下腿,帮他请松竹班的花君过来。 小二,诶的一声去了。黄别山笑着说,“你呀倒是处处不忘了她。” 杨杏园不知道什么松竹班,也不认识花君,听名字又像是女的,只以为是报社里的重要人物。 三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菜都陆续上齐了,桌上七八个盘子摆的满满的,黄汤白仁儿,红椒绿葱,蒸的,煎的,炒的,炸的,焖的,热气腾腾,油香满屋。十分得的赏心悦目。 何剑尘拿着筷子,说,“杨先生,招待不周,来,别客气,趁热吃。” 黄别山问,“不等花姐一下吗?” 何剑尘说,“等她做什么,她也不是个讲究人儿。” 正说着屋外传来咯咯咯的笑声,一个女人声音说,“谁说我不是讲究人儿啦。” |
正说着屋外传来咯咯咯的笑声,一个女人声音说,“谁说我不是讲究人儿啦。”接着吱呀一声,门就推开了,一个丰腴饱满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外,杨杏园一看,嘴唇红珊珊的,烫了头,抹了胭脂,擦了粉,穿着金丝花边绣着花鸟大红旗袍,短袖下露着两只雪白的手臂十分耀眼,一侧还挽着个小包。杨杏园心想这大概就是花君吧,没想到小县城里还有打扮得这么妖艳得女人。 何剑尘起身笑着说,“好哇,你在门外偷听。”说着人就黏了上去,一手搂着她的腰,在她脸上掐了一下,花姐哎呦一声,咯咯笑着推开他,把手里的包递给他,何剑尘一面笑嘻嘻的接过她的小包,挂在衣架上,一面又把椅子拖开,做了个绅士动作,请她入席。这表情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两人这么亲昵,杨杏园臊得脸有些微微发红,心想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莫非是夫妻,即便是夫妻也不该当人面这么不拘礼数吧。杨杏园怀着一肚子疑问,看了看旁边的黄别山,黄别山却笑着摇了摇头,手里舀了一碗汤,递给杨杏园,把身子凑过去,压低声说,“喝汤。” 这边何剑尘请花君入座,花君却不急着,先把头勾到门外去,说,“害什么羞,你倒是进来呀。”说着竟从门外又拉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三人一看,好一张清秀俊俏的脸儿,又白又净,双条漆黑的辫子搭在胸前,前面梳个刘海齐到了眉间,底下一双眼睛含羞带怯,脸上还微微泛着红润,见众人都看着她,急得赶紧往花君身子后面躲。花君笑着说,“躲什么,他们又吃不了你。”说着把她往众人面前一推。 何剑尘赶紧扶住,嘴里直叫着,“呦呦呦呦,哪里来个了神仙妹妹。” 花君打了他一下,“这是我新收的姊妹,还是个清倌人,今儿特意带过来见见世面,你可别占了便宜。”说着环顾了一下在场的人,目光却偏偏落在杨杏园身上,对他笑了笑说,”这位先生最老实本分,七姑娘你坐他旁边去,一准吃不了亏。“ 杨杏园不懂什么是清倌人,不过见着眼前的七姑娘刚好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从上到下清一色的白,一留儿的整齐利落,和花君一比,那实在是两种极致,一个浓妆一个淡抹,只是这种淡,那是淡得极有韵味,比之他那院子里的梨花分毫不差,杨杏园心里像被撩拨了一下,倒是动了情,像看他院子里的那一树花一样的看着这个女子。然而这一切刚好就落在花君的眼里。 她故意这么一说,杨杏园脸上便微微发红,倒是显得几分尴尬。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看一眼那也没什么大错,既然被点了名,他总是要回应一下。于是便笑了笑,大大方方得看着那位被称为七姑娘的女子,正准备开口,表示欢迎,恰巧七姑娘这时也抬头看了杨杏园一眼,与他这么目光一对,她倒是害了羞,赶紧把眼皮子落了下去。这一来使得杨杏园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花君见两人这神情很是有意思,笑了笑,推了七姑娘一把,说,“你倒是去呀。” 何剑尘见花君有意撮合,也就在一旁起哄,笑着说,“这位先生姓杨,可是我请来的贵客。” 说着又对杨杏园说,“杨先生,这花姐可是要给你做媒呢。”他一面说,一面请了花君入坐。 杨杏园笑了笑,也不好回答。 花君坐下问何剑尘,“你看这媒,我是做得呢,还是做不得?” 何剑尘赶紧说,“做得,做得,般配得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正是,好对好来,赖对赖,弯刀对着瓢切菜。刚好合适。” 几人一哄笑,花君打了何剑尘一下说,“你这说得什么话,我看你才是个瓢。” 众人拿着杨杏园打趣,他也不作声,见七姑娘走到他面前朝他行礼,他赶紧起身还礼,又替七姑娘把椅子拖开,一面请她坐下。 两人坐毕。何剑尘招呼大家吃菜,一面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松鼠鱼,挑了一块好的,送到花君碗里说,“今儿的鱼鲜得很,花姐先尝尝?” 花君提了筷子说,“好 啊,那我今儿个,可要放开吃,吃得饱饱儿的。”她这么说着却又不忘了指挥七姑娘,“七姐儿,你夹一块给这位杨先生也尝尝。” 杨杏园赶紧起身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他这么说,七姑娘却已经把鱼送到碗里来了,他赶紧接过,谢谢。顺便也和七姑娘搭一下话。 问七姑娘,哪里人? 七姑娘说苏州人。 杨杏园说,苏州很远呢。姑娘一个人来这么远不想家吗? 七姑娘说,想是想,只是没办法。 杨杏园又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姓七吗? 七姑娘说,不姓七,姐妹里排行第七,杨先生可以叫我梨云。 杨杏园听了这话,吃了一惊说,“咦,巧得很,我倒也认识一位叫梨云的姑娘。”他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心想我若是告诉她,那个梨云其实是一位逝者岂不是对她十分的不敬。 好在这位梨云小姐,并不继续问下去,只是淡淡一笑。 梨云不说话,杨杏园也不好再继续下去,话题就到此为止。 可是此时桌上花君和何剑尘却吃得正热闹,两人又吃又闹,连交杯酒都喝上了,黄别山见怪不怪,自顾着吃喝,杨杏园倒有些尴尬,见梨云在那里坐着,也不动筷子,他就夹了有块鱼送到梨云碗里,说,“梨云姑娘,你也吃呀。” 梨云猝不及防,正要接过,一不小心却把桌上的筷子打翻了,掉在地上,杨杏园赶紧低头去捡,刚好梨云也低头,这一下,两人脑袋磕了个正着。 杨杏园哎呀一声,起身揉了揉脑袋,忙得赔礼道歉,可是梨云抬头时,眼里竟噙着泪水,居然哭了,杨杏园不知道梨云为什么哭了,只以为是把她磕疼了,赶紧道歉。梨云拿手绢擦了眼泪也不说什么。 这一动静到是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三人颇又意思的看着二人,一个哭一个哄,还真像一对恋人。 花君笑着说,“哟,这是怎么了,还赶上拜天地了呀。” 这一句话臊得杨杏园满脸通红,何剑尘倒是乐得在一旁哧哧地偷笑。 花君这里却起身到门外叫了小二,嘱咐了一番。不一刻小二端了个托盘来,托盘底下垫着块红布,上面搁着一壶茶,一个茶杯。花君倒了一杯茶,和着托盘递给梨云说,“这位杨先生照顾你得很,你就敬杨先生一杯茶吧。”她见梨云不动作,又推了她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梨云这才接过,给杨杏园行个礼,奉上茶水。 杨杏园不明白这个突然唱得哪出,喝个茶也不用做的这么郑重其事吧。不过梨云给他行了礼又端了茶,他总不好不接。赶紧回个礼,说,姑娘快莫客气。忙接过茶去,放在桌上。 花君看了看何剑尘笑 了笑。 何剑尘赶紧说,“他不懂,你可别为难他了。”转身又对杨杏园说,“姑娘敬的茶,你要喝了还回去的。” 杨杏园赶紧喝了茶,把杯子放回梨云托盘里。何剑尘就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元,找了一块红布包起来,也放进梨云的托盘里。说,“杨先生是我的客人,这红利我替他出了。” 杨杏园不知道喝茶还要给红利的,而且一块银元的红利也很是让杨杏园吃惊,要知道,自己给报社兼职谈好的也才一个月一块钱银元。 梨云谢了二人,收起托盘。从衣襟纽扣上取下自己的手帕送给杨杏园,杨杏园知道又是什么规矩,也不说什么赶紧接过。 花君笑着说,“杨先生这么照顾我们七姑娘,那是七姑娘的福气,以后还请常来松竹班看望我们七姑娘才是。” 杨杏园虽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但也看出一点端倪,只好含糊的答应着。 众人又坐下来,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才散场,何剑尘要开汽车送花君和七姑娘回去,请杨杏园和黄别山自便。 几人出了九华楼,梨云给杨杏园行了礼作别。杨杏园回了礼,送她上了车。 |
汽车发动,杨杏园站着看着开得远去了。这时候旁边的黄别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杨先生走桃花运啰。”说着自大笑去了。 杨杏园正是一肚子疑问,赶紧追上去说,“黄先生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黄别山笑着说,“玩笑而已,你别当了真呀。” 杨杏园又问,“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今天这事。" 黄别山说,“行,那咱们边走边聊。” 两人说着出了闹市,来到一个湖边,那湖泊沿岸围着栏杆,水却很是广阔,一眼望去,浩渺三千,杨杏园隐约才能看到对岸的山。湖边有一条一两米来宽石板铺的小路,也是依湖而建,专供人游玩,沿着路两边是种着一排的杨柳,这时候正是华容初现,春风拂栏的季节,那些柳树正抽着条儿,冒着绿芽儿,真是嫰如金色软如丝。 杨杏园看了看四周问黄别山,“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黄别山笑着说,“你既接了别人手帕,那我便带你来先认认路,免得以后想见那七姑娘还找不着门儿。” 杨杏园赶紧说,“黄先生你快别取笑我了。” 黄别山说,“我也不全是取笑你,你知道花君和那个七姑娘是什么人吗?“ 杨杏园说,”我正是不知道才要问黄先生的。“ 黄别山拍了一下杨杏园肩膀说,“她们是妓女。” 看杨杏园楞了一下,他笑着走到湖边依着栅栏眺望着远处水面,说,”杨先生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个湖叫三湖,据说原来可不止这么大,连着我们这个镇子都是她的水域,后来长江改道,没了水源这才缩成如今这样,你看我们这个镇子,方圆十里都是平原,就是在原来这片水里建起来的,所以叫三湖镇。三湖镇小,没什么好地,这湖边却事一大好去处。”说着他指着远处,“你看那边红墙金瓦一片的建筑,那便是南京的秦淮河,上海的十里洋场,烟花脂粉场地,干得都是钱色交易的营生。花君和七姑娘所在的松竹班正是在那里头。” “哦,原来如此。”杨杏园说,“我还正奇怪这些个规矩呢。” 黄别山见杨杏园多少有些失望,心里自然明白,继续说,“不过那七姑娘和花君倒也不完全相同,七姑娘虽是妓女却是个清倌人,所谓清倌人就是卖艺不卖身的,不过那些也只是暂时的,那些花楼妓院都有个惯例,新买来得姑娘要先做一两年的清倌人,为的就是聚一些客人,攒个名号,日后能买个好价钱。" 杨杏园说,“这下我明白了,今日糊里糊涂的,实在叫人笑话了。” 黄别山说,“那七姑娘看今日样子,怕也是新买来的,杨先生收了她的手帕,按规矩改日要登门送回去的,不过我劝你也不必去理会这些了,这些所谓的规矩都不过是她们留客人的手段。一个手帕能值几个钱,敬个茶收一个银元的红利,这样的游戏,只有何剑尘那样的有钱人才玩得起呀。“说完笑了笑,拍拍杨杏园的肩膀说,”走咯。“告辞,走出几步又回头说,“杨先生,这里风景很好,有空可以多看看。”杨杏园一拱手,多谢,黄别山自是去了,留下他一人站在湖边看着水面,烟波浩渺,云水倒映浑然一体的样子,只见几只白鹭在水面飞来飞去,这鸟并不常见,一身雪白,杨杏园心想必然有好的山水才能留的住它吧。 杨杏园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远远的有人在跟他打招呼,“喂,这里。这里” 他回头一看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子在远处朝他招手,他一看好像是梨云,楞了一下,心里很是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也来不及多想他赶紧朝梨云走了去,可是到了跟前又发现不是梨云,那女子跑上前挽着他身后的一个男人走了,一面走还一面回头奇怪的看了看他,原来不是跟自己打招呼呀,杨杏园面上微微一红,尴尬的笑了笑,心想这还真要叫人笑话死了。他这样想着,干脆就假装是赶路的,继续往前走。 |
杨杏园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几里路,抬头一看却到了黄别山指着的那些红墙金瓦的房子面前,这里连起来约有十来栋楼,都是背靠着湖,三四层高,清一色的古中式风格建筑,杨杏园心想哪栋该是松竹班的呢,正看着却见其中有一间房子门打开了,何剑尘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面走一面又回头,朝门里望了望,像是说什么,这时候花君从们里头小跑的走出来,挽着他的胳膊,两人带说带笑的来到一辆车旁,又是一阵缠绵,何剑尘这才上了车。花君站在一旁跟他挥手告别,车开走了,她才回身,无意中却朝杨杏园这里看了看。杨杏园赶紧侧过脸去假装看周围的风景,心想隔着这么远她应该没认出来吧 ,转念又一想如果被认出来了,我这么做岂不是更失礼。于是又朝花君处看了看。远远瞧着花君似乎朝他笑了一下,就径自回屋里去了。杨杏园也不知道这花君到底认没认出自己来,心想自己这样做实在是蠢得很。好在以后大概也不用见面了吧,还有那位梨云姑娘。想到梨云他心里又又几分莫名的感慨,黄别山说她是妓女的时候,他心里还十分的惋惜,后来又转念一想,那又于我有什么干系呢,可是到了这时候他的观念又有些变化,心想世上谁不想做个清白的人呢,她们又何尝不可怜,被人买来买去供人消遣取乐,又哪里是她自己的错了。这样想着杨杏园便忍不住又朝那松竹班的房子看了看。 这一看,发现三楼有一间窗户前,好像站着一个人,隔得太远,杨杏园看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梨云。总之站在窗前这么凭吊,那该是很忧伤的,或是刚被欺负了,或是想家,或是想着自己悲惨的遭遇,既是到了这里来,那终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了。他这么想着又十分同情起来,脚下不自主的朝那窗户底下走去。待走到窗户底下,不知为什么那窗户又关上了,他心想我真是自作多情了。于是又转身离开,自回家里去了。 今天杨杏园已经请了假,课不用上了,学校也不需回去。回到家一看时间还早,又没什么事做,索性搬 了凳子坐在窗台下看书,可是人虽拿着书,眼睛也瞧着书面,心却怎么也不能专一,倒想着别的事,发起呆来。不过人虽然发着呆吧,思想却很活跃,脑子里把今天九华楼的事前前后后给想了一遍,一会儿想到花君把梨云往他面前推,何剑尘说花姐要给你做媒呢,他想花君怕是一早就打着主意要把梨云介绍给我呢,一会儿想到和梨云一起拾筷子脑袋磕了一下,花君说,哟,这是怎么了,还赶上拜天地了呀。他又想梨云这会子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或者假哭吧不过为后面敬茶做好铺垫。一会又想着黄别山说,她们是妓女。这些所谓的规矩都不过是她们留客人的手段。一个手帕能值几个钱,敬个茶收一个银元的红利,这样的游戏,只有何剑尘那样的有钱人才玩得起。 他脑子里这么乱哄哄的瞎想着,最后干脆书也不看了,扔一边,下巴抵住窗台瞧着院子里的光景。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光线照在院子里很是柔和。杨杏园看着那棵梨树,花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落在地上风一吹,打着回旋,像是玩游戏,散得屋子里到处都是。 杨杏园正这么看着,忽然听到耳边一个声音念叨: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梨云姑娘竟然站在院子里朝他笑。 啊呀,你怎么来了。杨杏园赶紧起身。 梨云说,我怎么不能来呢,我听说你这里也有位梨云姑娘特地来看看。 杨杏园方想起今天说过的话,于是带着梨云来到院子后面,指着墓碑说,你看那位梨云姑娘在这里呢。 梨云上前一看说,你骗我,哪有什么梨云姑娘。 杨杏园说,我哪里骗你了,你看这墓碑上不是写着吗?说着往那小土丘上一指,咦,他忽然发现墓碑不见了,小土丘也是平的。他说奇怪,这里明明有一座坟墓,墓主就叫梨云的。 梨云说,好啊,原来你带我见个死人。说完眼睛一红竟然哭起来,梨云一边哭一边往外面跑,杨杏园赶紧去追,两人追到三湖边上,那梨云头也不回就往湖里一跳。杨杏园大惊,急得赶紧喊人救命!周围又没有人答应,他只好自己脱了衣服就往水里跳,刚一落水,人就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原来自己还趴在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
杨杏园一梦惊醒只觉得心里怦怦乱跳,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不得了,我这一下午,像是入了魔,心里想的梦里见得都是她。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他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个念头,便立志不再去胡思乱想了。 为了振作一下精神,他起身伸了伸懒腰,打了哈欠。这时抬头往外面一看。太阳已经落山了,院子里阴凉阴凉的,三月的天,到了晚上还颇有些冷,杨杏园裹了裹衣服,点了煤油灯自去做了饭。 吃完饭杨杏园躺到床上正准备睡觉,一翻衣服从口袋,从里摸出个柔软的东西来,一看却是今天梨云送她的手帕,手帕上居然有图案,杨杏园借着煤油灯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映着一幅画,画面的背景是一片山,崇山峻岭,底下是一片树林,顶上飞着几只孤雁,林子里则是一条小路,一直延申到外面,小路两旁的树木却全没叶子,枝桠树杈光秃秃的,看起来像是冬天,杨杏园觉得这林子有点眼熟,但具体要对应哪个去处又一时说不清,整幅画面萧条凄冷,有点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味。杨杏园看了看,又见画的右上角空白处写了几句旁白的诗。 冬青树上挂凌霄, 岁晏花凋树不凋。 凡物各自有根本, 种禾终不生豆苗。 这是顾况《行路难》里面的四句,这梨云姑娘看起来应该也是念过几年书的。 到了这里,杨杏园因为立志不再去想梨云了,这里就不做多想了,赶紧灭灯睡觉。 到了第二日,天气尚好,杨杏园来到学校,到了教室,时间还太早,学生还没有来,他便坐在讲桌前,这时候早晨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橘黄色的光斜切着在讲桌的一角上,那光线里肉眼可见密密麻麻的粉尘显得十分地忙碌。杨杏园看着无事,便拿起一旁的黑板擦开始擦起桌上的粉笔灰来,他一面擦一面想着心事,来来回回的擦着,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小脑袋勾着颈探了过来,笑嘻嘻的看着他,杨杏园一看是两个学生。问他们,怎么了。 那学生笑着说,先生你到底是有多爱擦这个桌子,我看你都擦十几遍了,还一边擦一边自个儿在那儿偷笑。 杨杏园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笑了笑,说,去,去,去,回坐位上课。 这时候抬头一看教室里学生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个个交头接耳讨论起杨老师今天的异样表现,然而杨老师今天的异常还不止如此,讲古文课时,他给学生念了一首《蒹葭》。 杨杏园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到了这里他要停顿一下,脸上倒是莫名的笑意。 又接着念道,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到了这里,他又不免要叹息一声,脸上显得满是忧郁。 学生年岁小自然不懂得杨老师的多愁善感,可是他们观脸色也能知道今天的杨老师跟以往不一样。杨老师在上面讲课,他们在下面窃窃偷笑。这一情形却被路过的校长看到了,校长下课的时候找杨杏园,问杨先生哪里不舒服,病了吗? 杨杏园笑了笑说,到也没什么病。 校长说,没病就好。于是又问起报社的事情谈妥没有。 杨杏园倒是一一作答,校长方是点头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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