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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棱角时代》[第1页]

作者:棱角时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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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2005年浮躁的夏天,逝去的浮躁年华和青春消散在了一个一个浮躁的城市里。蒸发出的青春气息,伴随高中的放荡不羁,大学的傲慢狂热,逐渐融入了成人世界游戏的规则里。80年代后的一群人们,在无数的人流中,看着自己的同类,消失在人潮汹涌的求职现场里。

    在整个大四颓废迷茫的一年里,接近毕业的我们,心情日益被狭窄的现实涂得拥挤不堪。

    我们都不知道未来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安排,很多人选择了回家,也有很多人选择逃离自己的故乡奔去任何一个陌地或天堂,也不乏很多人选择另一种学生的生活,那就是——考研。

    我跟兄弟坐在烈日的树阴下,默默无语,我抽着烟,看着烈日下炙热的操场,所有人的人生开始重新洗牌,我感慨,一个人生缩影的游戏,孤独的一段历史,似乎惟有拼杀和不停的自我升级,才能满足这一残酷现实带给我们种种的冲击。

    我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子。

    第一章.启程


    我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晚自习,无聊的虚度的时光。高二的学生们仍然为着大学奔波。

    我看着漆黑的夜空,六楼的高度,足以看到泛着灯光的河面,和对岸立起的烟囱,荒芜的丘陵以及闪烁着灯光的浮标。靠近教学区的这一段河堤,亮着昏黄的路灯。叔本华的《论命运》看得我非常地消极。当我望着这一连串的路灯,仿佛前面的路就是由这些路灯所串联起来的,我的人生似乎从一盏路灯开始跳向另一盏路灯,凭借这些光亮,我总是在摸索着前方的道路,似乎,这些道路已经被固定了,只由这些灯光标示出你前进的方向。我亦不知前方黑夜茫茫,究竟最终会通向哪一个目的,会发生哪些必然的偶然。时间的变化似乎是一条经线,而世事的发展总是并行的纬线,于是,在时间经线和事情发展的纬线相交的那许多个点,是同时在一个时间内发生的事,似乎毫无关联,却已经在过去中已经预定好了。我的头脑中胡乱地理解这些哲学问题,一个人总是有一条唯一适合自己的道路,命运之手无情地将你拉回这一条道路中,不管你如何地想逃开这一条道路。莫非我的今天,在我无数的抗争和妥协后,这就是唯一适合我的路吗?


    考研的队伍在大四日益的庞大,落马者不计其数。我们亲眼看到一个女生,在去之前是90斤,1米63的个子,考上之后体重只有70斤,终于,她成功了,整个音乐系为之轰动,而她的男朋友承受不了如此的压力,对他们感情的前景感到悲观失落,而我们无法劝慰这个兄弟想开些,因为我们同时也在嫉妒着羡慕着。当这个女孩子骨瘦如柴的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两根可以称之为柴火棍的双臂无不叫我胆寒。我的兄弟同样也去考了,从六岁就开始学习音乐,结果无法逾越这一道龙门。我看着兄弟仍然肥硕的体型,觉得他好象没有努力够,似乎考研与体重应该大大的挂钩。

    懒散惯了的我们,一时被如此的困难吓退了,于是开始用缓兵之计的借口安慰自己:工作几年吧,然后边工作边考研。其实,事实证明,这种想法后来并不会取得成功。

    于是,暑假中,走南闯北,我提着一把吉他,仿佛如流浪歌手一般穿梭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夏天,已经走过了不少城市。广州炎热的天气,人群拥挤的火车站,成群的摩托车排放废气,华灯初上,照亮这个物欲横流的空虚城市。这是一个完全物质和商业的城市,催促着人群不停的朝这里涌动,浮躁的心情随气温升高,时代最浮躁的标志赫然耸立在这个城市,我们拿着简历无头苍蝇般乱转,在拥挤的人群看那些一间间房子里的招牌,像鱼肉一样摆出来。我的不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我只能顺从和妥协这个世界。

    我端详那些疲惫松弛的,势利失神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从前跟我一样,怀着梦想,带着满身的锐气来到这个城市的,我是否也将变成这样子。可是,我第一次出来找工作,我不能担保以后的我,还会是现在的我。我尚存的梦想,温柔以及希望,究竟在时光的遥远路途中,能走多远。

    在这个大学生满天飞的时代,在这个大学生普遍迷茫和一无所得的时代,音乐类的学生再也难找到一席之地了。当最后一个应聘单位宣告失败的时候,我独自走出那所私立的学校,看着高架桥下飞速疾驰的货车,抽出一根烟,看着仍然放射焦灼气温的太阳,感受着这个城市的湿气,我吐出一个烟圈,看它缓缓在空气里变形扭曲直到消失,我知道,广州注定没有我的立锥之地。

    正当我失望地从广东回家,北京知名的一所吉他艺术学校打来了电话,于是,我又开始了完全陌生的北方之旅。

    这是我第一次北上之行,穿越了很多陌生的站台,我看到完全陌生的景色,却又相似的建筑。第二天,日光照耀,那已经达到了北方的领地了,我看到平静的地平线,再没有山峦起伏,一望无际的平原,种植着绿色挺拔的高粱小麦,阳光开始变得干燥,我看不到南方广阔的河流和高高的钢架桥梁,这是一个平整简单的世界,如平静的海洋一样,我再也不用看到恐怖的巨大的山影。

    北京西站外一片拥挤,身边走过的是高挑的北方女子,高大的男人,车子经过无数的砖瓦平房,这里没有广州太多物质的色彩,小巷蜿蜒,四处是操着纯正北方口音的人们,有个壮实的男人大声吆喝着卖饼,这是一个值得怀旧的城市,对于我这个恋旧的人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屋檐角雕刻精细,砖房整齐,无数骑着自行车的人在马路上穿行而过。

    我背着庞大的背包,四处游走,不知道去哪里,我茫然走在这个城市最陌生的中心点,我寻找一条去面试学校的路。我到达东城区二环,已经是下午两点,这是一个吉他专业的私立学校,我从很远就听到鼓的敲打声,让我很失望的是,那不过是一个很小的驻地,琴行一般的招牌,楼上是一片宽大的厅,被隔成很多个小房间充当工作室,机房以及学生和工作人员宿舍。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在全国吉他界小有名气的学校真实呈现在我的面前,有人在弹奏电吉他,我终于来到这一个摇滚学生齐聚的地方。我坐在陈旧的宿舍里,等待有人来面试,非常简单的两张上下床,一台破旧的电视,还有一把蒙满灰尘但是音极准的木吉他。我为面试刻的自己演唱的CD,此刻拿在我的手上,还有学历文凭,简历,我想,歌唱对我来说,不算一件难事。

    学校的创办者,校长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们呆呆地看了半分钟。这是一个极不修边幅的男人,叽拉着一双拖鞋,头发凌乱,胡渣长满下巴和嘴唇,背心反穿,一条简单的短裤,我很难想象,在那本全国有名的书籍上,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他。他其实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三十出头,已经出版了大大小小的书籍很多册了,而我正是靠着他的书自学吉他到了今天,学校乐队大多都是凭借着他的书去排练,这是一本正规发行,并且内容精彩详细的吉他书,分析全面,技术到位,已经成了全国各个吉他学习者不可缺少的教科书。他没有像在广州那些学校遇见的校长,坐在宽敞的办公室,穿着整齐,用挑剔的眼光看着你,或者是夸大其辞大肆赞扬学校的好处与优秀,他们通常戴着金色的手表,抚摩他的领带,嘲弄地看着你,看着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我并没有拍桌子对着那些丑恶的嘴脸啐一口,骂一句傻逼,气急败坏不适合现在的我,那只能证明你输了,还有什么呢?我满怀愤懑离开那所广州一个小镇并不知名的中学,提着我那把吉他,突然后悔没有拍桌子骂他。而眼前这个浑身散发出落魄的中年男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有名气的人,他记得我的名字,领我上楼,我对他一点隔阂也没有,而开始的紧张也消失了。他简单地询问了我的情况,只收下我的简历,给身边的人交代了一下,让他们给我安排个宿舍先住着,还告诉我,下午六点到的时候,去吃饭。

    正当我尴尬地看他离开,不知所措。他并没有马上面试,听我唱歌弹吉他,就只有安排我休息。房间里坐满了工作人员,学生,都不过二十多岁出头,同我打过简单的招呼后,对着电视调侃。还有一个小孩子,看上去才十岁左右,也是来学吉他的学生,一边笑闹和哥哥们打闹,一边吃饭,我不由微笑,陌生但毕竟很温暖。


    我与肖联系上了,他是我同校同系同专业的好友,音乐专业的工作难找,他只好改行,在北京一个人租了间平房,辛苦的支撑了一个多月,终于找到一份汽车观察杂志的策划工作,还在试用期,却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他叫我晚上去他那儿住一宿,约定六点半在德胜门相见。

    我独自在德胜门高大的城墙下等着肖的到来。夕阳斜下,车辆穿梭,骑自行下班的人说个不停,我把包放下,坐在栏杆下看着日暮下的北京城。我一根一根的抽烟,在这个完全陌生并且寂寞的城市,这个满布古老与旧时光的黄色城墙下,我看到肖以他独有的走路姿势出现。他仍然穿着一条蓝色格子的仔裤,一双软底的休闲鞋,和在大学一样,挎着一个大包,他非常感谢我从家乡带来的香烟,在回昌平的黑暗车厢里昏昏欲睡,他说我太累了,每天六点起床,挤两个小时公车去上班,回家都是晚上九点多了。他问我,知道一个人一个月不说话的滋味吗?我一个人孤独地守着那个小小的租住房,爱情离开,一无所有,每日为工作奔波,被拒绝后继续再找,我开始很苦,而现在我习惯了。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工作,上天没有遗弃我。他抽完一根烟,将烟头弹出窗外,落在高速公路的草地上,我今天要跟你痛快喝喝酒。他那典型的张学友式发型,仍然让我觉得好笑。

    在学校,肖是戏剧社的社长,经常导演着一部部演出,他收集了许多电影DVD,看过他收集的其中的电影,感觉非常经典而且创意新鲜。我们坐在昌平区,这个北京的郊外,空气异常新鲜。羊肉串是正宗的,带着膻味,青岛啤酒不似在家乡的那种,清香爽口,八块钱一碗的回锅肉,端上是好大一盆,吓了我一跳,两块钱的北方松软可口的米饭让我吃到撑不下去。我们得很痛快,大块吃肉,一边喝酒,笑说我的减肥计划彻底失败。我不知道肖是否还怀有当初踌躇满志的理想,他仍然是一个满带艺术细胞的人,他知道在北京音乐工作的艰辛和不得志,他说,我不想贫穷也不想一无所有。

    我睡在肖的床上,他自己则打了个地铺睡着,我非常感激他。北京夜晚空气清凉。洗澡的时候,水极冷,北京的地下水不论哪个季节,都格外冻人。一个不足八平方米的小房子,贴着肖自己大幅相片,他最得意的照片。他的柜子里贴满了纸条,我装做没有发现的瞟过一眼,那儿写满了肖对自己的悲伤。他独自来到北京,最终一无所有,他艰苦孤独的度日,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同我一样孤独着却充满对这个世界不甘心的人。

    接连的几天,我流离踯躅于北京的街头,一个人背着庞大的背包,穿越高架下的人流,我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当我独自徘徊,看到跟我年龄相仿的人,系着领带,穿着干净的衬衫和皮鞋的男人,盯着我,当我敏感地用敌意的眼神望着他们时,他们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了。我与这些人实在是太遥远了,一个穿着稚气未脱服装的自己,背着包,拿着一份地图,一手夹着烟,眉头紧锁地找寻地点的一个孤独客,独自流连于地铁站,公车站,陌生人流,对北京一无所知,一个没有工作的人,初来乍到的大学毕业生,似乎是流浪般地穿越和茫然。我不知道乘哪路车可以达到哪个地点,只好徒步穿越庞大的城市,对我来说,是一次远足,却非常开心。这是一个完全陌生,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任何人带来的痕迹和痛苦的回忆的城市,对我来说,是新的,我在远在家乡的最北端享受这份孤独与清净。

    太极乐队“天安门的风筝”一直在我的MP3里响起:这一切不属于我,人在远地,北京跟我家,总有点距离。在等待探险,极度好奇,观看风沙跟我一起过活。仰望故宫,暮色苍苍,待花开跟花萎在这一刻追索。而这晚透过冷空气,与这晚相比,家乡,再没有印象。

    我下定了决心想跟肖一样打地铺睡在租来的房子,在北京这个知名艺校内边学边教,还能够有机会成为一个艺人。这个学校已经试用我了,可是,母亲却极力地反对,因为家乡有一所重点高中,对社会上公开招聘音乐教师一名,这是很难得的,因为这个中学教师已近饱和。用我母亲的话来说,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我想以后可以申请停薪留职,谋一个退路,再行向远方出发。长辈们虽然是深谋远虑的,但一直想做一个歌手和音乐原创的我,对于这个提议非常地反对。

    对于刚刚结束学生生涯的我,知道高中教师的苦处,起码对于我这样一个敏感的人,学生在背后的议论,学生对于老师的不尊敬与胆大妄为,还有对老师恶俗称呼的小名,我是无法承受和胜任这一工作的,况且我这样不成熟,却面对一群仍然不成熟,只比我小几岁的学生,这样的压力无疑是沉重的。一直喜爱摇滚,并喜欢自由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性格,要成为一名死气沉沉的老师,对于我,格格不入。

    结果,母亲威胁停掉了我在北京的经济来源,并多次进行思想教育工作。记得我挂掉电话,怒气冲冲,站在东城区交道口,看着往来如织的汽车和人流,我顿时失去了勇气,我抽烟,看着夕阳下流过我眼角的汗水,不知去向哪里。身无分文,没有背景,没有住所,只有学历,面对竞争激烈的北京音乐市场,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困境。

    我妥协了,于是,我回家了。

    回程的火车逐渐开离北京的站台,我独自坐在卧铺外的座位上沉溺于哲学与文学的世界里,日光干燥夺目。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我的对面,一个非常面善的人,两眼忧郁地望着窗外广阔的平原,开始发白的胡渣,一路上很沉默也没有很多话说,随和慈祥,我知道,他亦是一个好父亲。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沉默的人。一直到列车灯光亮起,已经近黄昏了。

    于是,站起来去车厢中部抽烟。看着夜幕即将降临的天空,我才发现,黑夜是一点点蔓延开来的。对面的天空已经呈现出黑夜的状态,大朵的黑色云层就好象龙卷风的模样静静伫立在那片黑色之上,逐渐扩散,而这片黑色与扩散中,阳光依然放射不甘的红色,奇特的景象出现了,一边是扩散着的黑夜,一边是红色漫天的火烧云。最后,逐渐扩散的龙卷风式黑云逐渐消灭了仅存的光线,黑色云层覆盖着的村庄开始亮起灯火,在这个平原上,观察黑夜的蔓延。黑夜开始完全覆盖了整个天空,堙灭的光线逐渐让云彩暗淡下来,整个天空开始了茫茫的黑色。月亮突然以完全的姿态呈现出来,将平原照得一片雪白,越过一根根电线杆,微微起伏的丘陵,一直追逐着这趟时光之旅。

    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我的心里,这今后的路途将会是怎样的生活,这闪闪发光的青春如棱镜般被炙烤着,将会发出怎样的光芒?抑或会被打磨成镜片般圆融?

    第二章.透过棱镜的光线

    ⒈面试



    这个中学是我高中三年的母校,我走进这四年来没有跨进的校门,曾经我以为再也不会走进来。也许是高中的生活,给了我太多留恋或回忆,也许是太多不快与痛苦,一直以来,我回到家,都刻意回避着高中同学的聚会,或者刻意不走进曾经的高中母校。而这一次,现实逼迫我重新回头过去的旧时光。我的耳边似乎开始听见了高中时代熟悉的音乐,似乎看见了过去我那放荡不羁的高中时代。

    我似乎看到自己正在从那栋熟悉的教学楼出来,左耳戴着4个耳环,染着一头暗红色的头发,又似乎看到自己在一次斗殴中头破血流,低着头,双手捧住伤口在众多学生和老师诧异和恐惧的眼光中走过,血像水一样流下来,竟然不会感觉疼痛,只感觉到它肆意地往下流,顺着我的足迹往下淌着流到地上,一滴一滴,从操场到校门。我突然从刺目的阳光和嘈杂的人声中恍惚觉醒,发现一个黑发的青年,丧失了年少无知稚气的自己,屹立在我的面前,时光回转,恍然回首,只剩下自己苍白的回忆。当一群群面带稚气的少年从我身边经过,有的带着坏坏的微笑,有的光着个膀子在操场打球,骂着脏话,我突然觉得,与自己已经分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带着面试的人去往面试的地点,曾经的音乐教室。可是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发现食堂旁边那个房间已经变成了杂物堆放仓库,让我这个带路的人很是没面子,兜兜转转几圈之后一无所获,让跟随的人非常地烦躁,自己也下不得台面。只好随便拉住从身边过去的一个学生问路。

    那学生一身军装,是刚刚进高一的新生,满头满脑都是汗水,其他那些“解放军”们也好奇地看着我们,以为我们也是这里的学生。那新生很不好意思地说他刚刚就读这里,还不是很熟悉,于是我又拉住另外一个没有穿军装的学生,模样还挺时髦,头发像“七龙珠”里的孙悟空一样乱七八糟的,他随便指了指就扬长而去了。剩下我一个人摸爬滚打地去寻找他所指的地点,转了几个圈,终于在一个由特殊学校改装的临时男生宿舍的第一楼找到了音乐教室。

    面试的人中,除了我这个男的,其他都是女的。打扮得都比我成熟,穿着尖头皮鞋踩在地上“哒哒”地脆响,其中一个是打鼓搞摇滚的,一头海藻般的头发散落在肩上,长着个圆圆脸。还有一个也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已经在前一次的招聘上跟我比试了一次,弹钢琴,跳舞,唱歌样样都拿手,身材很高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皮肤稍稍黄了一点,五官还比较匀称。她跟我抱怨说,本来她在广东一个民办高中找到了一份工作,单位同意试用她,结果被她爸爸给强逼着回来了,她父亲说,吃公家饭入编制,以后也不迟,与我母亲的看法大概一致。她从昨天晚上从广州坐车回家,到现在仍然没有合眼,精神很差。其他的都是些二十五岁的女人了,在外也工作了很多年,都是大专毕业,拿到高中教师资格证书。由于这个中学的确在市里有勉强的名气,待遇和福利差强人意,来报名的人也来的也不多,其中有很多是因为没有证书而被刷掉。我们都在外面聊着,而我的确不太能跟陌生人聊天,并且我深知自己是一个喜欢孤僻,是一个旁观的局外人,就站在一旁等候着考试。心里却打着小鼓,对手只有一个,就是会三种专业的女孩子。而我知道自己也不会差,只是因为上次的经历,让我这一次又有点信心不足。

    上次同样也是应试招聘,我的专业是吉他弹唱,歌唱,面对她很有劣势,由于我钢琴的即兴伴奏比她稍弱,但她能够弹唱钢琴,清唱民族唱法,还有舞蹈,让所有的老师都倒向她那一边,让我察觉到大学时代学习的漏洞。庆幸的是,上次考试名额为三个人选一个,结果只来了我跟她,不能算,结果拖到我们都在外找了工作以后才开始。

    于是开始面试。主考官是我曾经的音乐导师,一位音乐专业的校长,一个职高的女舞蹈老师,可谓理论,钢琴,舞蹈三样结合。面对自己的老师,感到一种轻松和愉快,犹如在异乡见到了故人。校长首先出了一道试讲的题目,就是赏析二月里来,音乐欣赏的论题。于是我们大家就着一张乒乓球台开始写起来,我搜刮枯肠,拿着高中音乐课本,就那么一点点内容,一点点提示,大做文章,于是我左联想右联想,又是结合流行音乐的赏析方法,提高学生听课兴趣的方法,还结合了各种乐理,搬来历史,所幸我文笔不错,很快的,我的整个备课就写了出来。

    试讲不需要板书,只要说课,需要讲满15分钟。我的试讲算是很满意,除了有一些紧张。而其他人都没有讲满15分钟,所以第一关我很占优势。

    到了专业方面,打鼓的女孩子钢琴没有办法弹,无法弹二月里来的伴奏,结果其他人也纷纷落马,轮到竞争力最大的女孩,弹了二月里来的即兴伴奏,又弹了一首奏鸣曲,很快就下来了。我非常不解的问她为何没有表演唱歌和舞蹈,她说坐了一夜车,累。

    于是我笑了,钢琴我早有准备,除了即兴伴奏我只使用简单和弦与调式,其他我早已万事具备。我一上去,首先就拿吉他弹了一大段波尔卡独奏,钢琴弹了一首流行曲《爱的罗曼史》,唱了一首男高音歌曲,最后吉他弹唱《彩虹》,二月里来的伴奏只使用了五声音阶三个主和弦柱式伴奏,这当年青涩的技巧无法神乎其技。

    考试过后,我自然成为了这个中学的音乐教师,这一次一共有两个中学招聘音乐老师,而对我竞争力最大的女孩分到了另一所中学,没有在市区。
    第二章.透过棱镜的光线

    ⒉工作的第一天

    大四的深夜,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深蓝色沉寂的夜空,开始思考毕业后的前途。仍然是一片迷雾,笼罩着我思索的方向,不由地想象着,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一名音乐老师,与我理想中的人生相距甚远。我将如何开始工作,如何上我平生第一堂音乐课?于是,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以至于我整夜辗转反侧,担心,害怕以及恐慌逐渐弥漫上我的心头。

    我的脑海闪过一幕幕幻想的场面,试想着自己站在讲台上,面对众多的学生,扩大到了茫茫的一片人海,他们注视着我,我突然开始胆怯,又或者滔滔不绝。我回忆起高中时代同学们对老师的嘲笑、新奇与捉弄,来衬托自己叛逆的高光时刻,如今却种下因果,自己居然成为了那些同学背后指点的化身,这不得不让我更感忐忑。

    一个炎热的九月,学校宣布开始新一期的工作任务。按照学校的惯例,要召开一次全校教职工大会。母亲在开会前一天接连着提醒了我很多次,生怕我忘记,以至于我很烦躁,影响到自己的沉思默想。是的,我冥想着什么,无非是紧张,刺激和新鲜感,我开始踏入了社会,这第一步,犹如我登上人生外太空的月亮那一步,这是历史性的一步,是的,这是我人生开始变得戏剧化和乏味的一步。

    我脱下了印着KURT COBAIN头像的衣服,脱下了带着NIRVANA叛逆标志的项链,脱下了那条肮脏的牛仔裤。我穿上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用皮带紧紧的系在了黑色的绷裤里,当我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这样的一身打扮,我不由得恍惚大笑起来。是的,一个滑稽的人,留着长的头发,眼神还没有腿去锐气,穿着一套不和时宜的工作装,我拼命地笑,还有一只老旧公文包,但我不知道应该放些什么在里面,只好随便放了一只手机,一只笔,一包卫生纸,左思右想,实在是没东西可放了。

    怀着激动很紧张的心情,我匆匆忙忙来到了学校。转了半天终于到了开会的地方,是学校新盖的一栋科教楼,只看到二楼站满了老师,闹哄哄的一大片。首先,还是要去校长那儿报名的,我摸索着走进了校长的办公室,一眼望见的是我曾经的体育老师,陈老师,现在是办公室的主任,她一见我就很和气地招待我,说校长在里面正在会见一些人,等一会在进去。

    校长很简单地接见了我,校长姓邢,也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圆圆的脸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身材也是那种圆型的,看上去觉得很好笑。但是校长很沉着地问了我一些话,就安排我去见学校的另外一位管理教学和行政的副校长。

    曾校长坐在我那张松软沙发前的一张大桌子上,早晨的阳光开始偏移,屋内开始显得阴暗,可是他仍然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他背着光坐着,我看不到他的眼睛,这无疑是心理学上最大的压迫,想一个人对你产生敬畏与镇压效果,背光而坐是最好的选择。我紧张地望着他,背光最大的作用就是放大了他的阴影和轮廓,看起来镇压着自己。

    他简单地问了一下我的情况,俯过身来问我能够承担哪一些工作。我想了一想,在我能够承担音乐教师这个职务以外,我跟学生的年龄相差得不是很大,对于学生的心理也比较了解,况且,我正是从一个另类成长起来的。于是我说,我觉得我还可以做一些学生思想方面的工作,因为我应该比较了解他们的心态。曾校长听完以后,没有出声,我也无法确切知道,他的眼睛是否看着我。正好在这个时候,要开会了,于是他打发我到下面去开会。

    于是我夹起公文包,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所幸我看到了自己的音乐老师,李老师,正匆忙地夹着一只皮包朝一个楼梯口道走着,我于是赶忙叫住他,询问了在哪里开会之后,也就跟随他匆匆忙忙地走进了会场。

    我跟李老师并排做在了会场中,这是一个很宽敞的会场。我再一次陷在了松软的座椅里,看着会场中有许多熟悉的面孔。许多曾经熟悉的老师不见了,夹杂着陌生的面孔。我看见了高中时代我的老师们,而现在,我跟他们,成了同事。

    李老师开始称呼我了,“周老师”。我听得非常地别扭,觉得很不自在,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望着我跟他,并排坐在高悬着“庆祝XX个教师节”横幅下的会场中,我又觉得没什么地方不对。

    学校的副校长纷纷到齐,包括邢局长。大会宣读着这一个学期的计划,包括学校要从市重点升级成为省重点,学校的扩大和建设项目,招生计划,师资调整和考试等等。然后往下便通报新的三个年级的班主任以及任课老师。我便起身在陈主任手中接过了一张任课教师的总表,在音乐那一栏我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我于是产生一种假想,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或者,我根本不是老师,只是学校的一名打杂人员?

    当宣读各班的规章制度,教研活动,课改计划,教学计划的更新与加强,与多媒体和电脑网络相互连通和相关上时。所有艺体组的人都在抽烟,扯谈,似乎没有我们什么事。而其他老师,虽然也抽烟扯谈,但不少都是在讨论着这学期的计划。会场闹哄哄的,李老师凑近来跟我讲:“艺术的老师一般是最低层的,分不到你很多事。”我仔细一听,是没有任何艺体组的改革计划。我不解地问我老师:“从前我在这里读书的时候,不是挺时兴排练文艺节目,搞器乐合奏和人声合唱的吗?学校难道不是想从素质教育这里找出路,办出教学特色?”李老师摇着头笑着说:“自从你们这届走了以后,学校再也没有搞过这样的活动,现在一般是抓文化为紧了。”我不由感到遗憾,但好象仍然抱着希望地问:“还有艺术生吗?”李老师说:“当然有了,不过不经常在一起搞活动了。”

    我在昏昏沉沉中听着,周遭有嘈杂的人声,还有我头脑中朦胧的理想光彩。我的烟越吸越短,我看到亮光闪烁,向周围看看,很多老师趴在椅子的软背上大睡,很多老师根本没听校长的讲话,扯谈抽烟,跟我一样,将腰坐在椅子上,翘起腿,一副乐哉乐哉的模样。觉得好笑,老师总是要求学生听讲认真,不要讲话,现在全是老师坐在这里,好象一群不听话的学生在课堂上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原来,这成年人,这工作场地,与我读书时的情景并无二致。


    校长刚把“今天就到…..”时,连“这里”还没出口,大部分人已经起立了,夹起了包直奔门外,我跟随着人流茫茫然走着,也不知道去哪里。我站在办公区的二楼楼梯间,看着人来人往,不知道我来是为了干什么。于是我四下转悠,不知道分配给我什么工作,正在我无聊地走动时,陈主任叫住了我。

    “周老师!去艺体组写教学计划!”

    “艺体组在哪里啊??”

    “一楼,挂了个牌子”

    我走进了艺体组的办公室,有几个体育老师坐在那儿写着什么,跟我简单地打了几下招呼,我环顾四周,看到很大一块牌子贴在墙壁上,是历年来考上各大学的学生名字。我找了一找,看到2001届,看到了我很多高中时代同学的名字。这一版是专门报告体育的,我并没有在其中找到我的名字。

    陈主任递过来一张表格,我一看,那张表格上方写着“教学计划”几个大字,年月等等。我便找了个座,冥思苦想,如何写我未来一个学期的教学计划,包括课堂的改革,教学的方法,内容等等。

    正当我咬着中性笔皱着眉头思量着如何动笔。走进来几个体育老师,他们一进来就发烟,杨老师一个个如抛绣球般的准确精准地扔烟在我们面前,我接过来赶紧感谢了几句。其他老师就开着玩笑,讲着荤笑话,一下子,艺体组开始热闹起来。刘老师走进来将教学计划往桌子上一拍,骂道:“MD怎么又要写,这次我干脆写了之后去复印一份,每次我就不用自己写了!”接着弯下腰仔细地扒拉着抽屉,“哈,我这里有一份去年复印的,可以上交不啊?”其他老师表示不知道,陈主任劝他:“你能够复印,大家不都复印去了,你还是照抄一份吧,复印的可能不行,你打出来还可以啊!”刘老师骂骂咧咧地抄起来,其他老师也是互相抄起来。

    杨老师的口音很奇怪,像普通话但有夹杂着方言,他走在我面前讲了几句,我楞是一句也没听懂,我只好呵呵地傻笑。杨老师走到一角,问王主任:“咋个教研专题那么写咯?我们搞了啥子活动咯?还不是恰(喝)酒?”陈主任丢了他一本体育课本,说:“照抄!”结果其他老师都开始扒拉着抽屉,拿出皱巴巴的体育书抄了起来。

    李老师也走了进来,我很不好意思地问他:“李老师,这东西怎么写?”李老师指点了一下,我于是洋洋洒洒地写了很多很多,比如“在课堂上采用吉他和流行乐的方式加强兴趣”“学生重视文化,不重视音乐,如何培养他们的兴趣,是唯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等等,他们写了一点点就交了,忙不迭地就走出了门外。我写到最后才交,很大的篇幅,整个都被我写满了。我还觉得非常的满意,心想,校长看到了,也不会觉得我这个人不负责任,不认真了。

    走出门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又在教学区和办公区两个地方转悠了起来,我溜达着溜达着,实在是想不起该去干点什么,又不敢回家。于是踱回艺体组的办公室,那里还有空调,感觉比较舒服。办公室早就没有了人,我一个人枯坐着,甚感无聊。于是这下看看,那下翻翻,四处是篮球和体育工具。

    李老师突然走进了门,看到我在,就说:“教学计划交了没有?”我说交了,放王主任那里了,他走到陈主任办公桌前,拿着我跟他的两份教学计划,说:“跟我去教务处交计划!”

    我跟着李老师走上楼梯间。走到二楼左边的一间办公室,上面挂了块牌子-------“教务处”。

    推开门,看见三张桌子拼在一起,有一个中年妇人坐在门的对面,看着我们,还有一个小伙子,看上去跟我年纪差不多。李老师突然在这个时候折了回去,走出门外,搞了半天是有学生的家长在叫他。我只好一个人站在这里,感觉非常的尴尬。

    面对陌生人,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我是一个很怕生的人,在面对陌生的同事,我总不能扯上“天气还真好”之类搭讪的话,尴尬了半天交完了表格,但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份工作的启程就在这短短小小,四四方方的“教务处”里。
    第二章:透过棱镜的光线

    ⒊教务处的第一天


    昨天四下里看看,没见分配什么任务和工作,索性就回家了。

    来工作之前,我就买下了一部摩托车,以彰显与骑脚踏车的“学生”有所区别,当然,我也曾试了试4年前还是学生时代的自行车,结果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远不如当年生龙活虎。

    买来我就犯愁了。怎么骑?对摩托车,我有一种恐惧。

    大三我去了东莞实习,和朋友一起在工厂区玩。有一天晚上,朋友骑着借来的踏板车带我四处转悠,正好在一个工厂碰到熟人,下来跟熟人攀谈。我坐在后面无聊,看着没有停着的摩托车,也想骑一骑,感觉好象很容易。于是,一扭油门,感觉一股巨大的离心力拖着我往前面冲去,我顿时傻了眼,旁边的人也大声叫了起来。我脑海一片空白,看着摩托车飞快地撞开工厂门前的档路木条,往墙壁上撞去。“啪”的一声,我连人带摩托车撞到墙上,摩托车在地上飞快地转着轮子,发出怪叫,我摔得个半死。连鞋子的底与鞋面也告别了,我拖着一只鳄鱼嘴般大张的鞋子一瘸一拐地回了租房。

    买回来的前几天,在院子里练车。慢慢地,我也就练得很熟练了,有几次开出了院子,到街上转了几圈,不敢开很快,终于将摩托车练得熟练开上了大街。



    新的一天,工作的第二天,我正在家里睡觉。心里还想着,怎么工作了一点事情都没有,不仅课表上没有我的课,而且也没让我干什么事?正躺在床上思量着。结果学校打了电话过来,说曾校长让我去教务处做一点事。我只好忙不迭地起床刷牙,半个小时以后,我再次走进了教务处。

    我又再次遇见了这个中年妇女,她望着我,说你去找方主任,他是教务处的负责人,办公室在三楼,你问问他,有什么事情分配给你。我上了楼梯,找到了挂着牌子的“教务主任室”,走了进去。

    方主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身材很结实,比较宽厚。脸色黑中带黄,鼻子上架着一副宽大的眼镜,嘴唇厚,讲起话来,牙齿很大,很像一个北方老农民。整个人看起来很严肃,我暗暗里心中打鼓,他看见了我,知道我是被曾校长叫来的,连忙招呼我坐下。

    方主任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白纸,写了几行字,我看了看,好象是写的什么教务处的工作计划。接着他抬头看看我,说:“这次让你帮忙排一下课表,我就跟你讲一讲排课表的规则。”于是他拿出一份任课老师的表格,一份05年上半年的课表,摆在我面前。跟我解释了什么叫跨头的老师,什么叫行政上课的原则,星期一头两节课不得排体育课等副科,并且也不能安排行政的课,以免与行政开会相碰。不能连着的课排上午下午分开,语文数学英语必须按照一天双一天单的计划来排课,等等等等。我听到这么多规则,头都大了,本来我数学就不好,连带着逻辑思维也不行,结果我听了半天,仍然一知半解。方主任把表格递给我,给了一张新的空白课表,让我现在就去排。

    我一头雾水的拿着表不知所措,方主任将我安排到了一间单独办公室,于是我拿起铅笔和橡皮,看着方主任留下的规则,慢慢地排起来。




    说起来容易,真正排,可真是一大苦差使。排课表,你不能排得相冲,比如一个老师同时上N个年级的课, 不能出错,否则,会变成他一个人同时上两个班的课去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一定要很细心,而且还有规则在里面影响。我的脑海里全变成了“语语数英体政历”等等排列组合,并且要把这些上课的老师,上哪些科目,摆在一起,一个一个对着填, 结果我排了半小时,头昏眼花,心里乱成一团麻。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地都是语文数学英语什么的,十几门功课,让我心理出了问题。

    我的心老是在默念,写了这么多,没有错吧?一看上去差不离,要一个一个对,看排得正确与否还真难。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着填。中途遇到不少陷阱,要不就是不能直接按常规排语文单双单双,要不就是上下午两头扯开,有的跨头老师教的实在太多,稍一不注意,就跟他许多课相抵触。这样的排课表,你稍微动了一个老师的课,其他的统统要变过。就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

    似乎是在玩着拼字的智力游戏,整整一个上午,我筋疲力尽,眼睛都有些看不太清楚了。我不知道到底排了多长的时间,好歹总算排到了星期三的课程,肚子也开始呱呱地乱叫了。于是想休息一下,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咦??怎么这么安静呢?


    我纳闷着走下楼梯,是的,整个办公区静悄悄的,开始还是很嘈杂的。我身上没有带表,只好下楼取摩托车去吃饭。取摩托车时,校园也是静悄悄的。我抬头一看大钟,哇,一点了,下午一点半就要上班,又要继续排课表。嗡嗡一声头都大了,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我排了五个小时的课表,就是那些密密麻麻分解又聚拢的字。

    昏昏欲睡中,在外胡乱对付了一顿,又驱车赶往了办公室。谁知道方主任一下午没来,可能外出有事了。只好闷闷地坐在艺体组办公室发呆。看着一群高中生脱光了膀子打球,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口里骂着脏话,半分钟一次,肯定是球丢了或者断了。我就饶有兴趣的观看着,因为我从前是个篮球爱好者,在学校校队训练过一段时期,对篮球还比较懂了。

    看到他们打篮球,我也跃跃欲试,蠢蠢欲动,但是看到自己的打扮,立刻醒了过来,我不是学生了。心里着实很遗憾,只好一边干看着。心里想着:做为高中生,虽然功课很累,毕竟是自由的啊!

    就这样看到下午三点半,我跑三楼的方主任办公室跑了很多趟,结果仍然是吃闭门羹。我也不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也不会给他打电话,何必没事找事,先搁着吧,我懒筋一抽,骑车走人了。


    晚上我正对着电脑玩游戏,接近7点多的时候,方主任打电话过来,问我课表排好没有,我说下午不见着你人,课表没法拿出来。他哦了一声,说晚上加班,你过来教务处,分任务排课表。

    很闷热的一个晚上,蚊子还在耳边飞舞,匆忙扒拉着几口饭,提着包出门了。这一次,公文包里放着的,是一捆铅笔,一块橡皮,一张规则表,还有任课老师表等等,一下子沉甸甸的。

    走进教务处,已经7点20分了。我看到了已经有三个人在里面。一个就是交表格时接待的夏老师。很年轻的,跟我差不多的,斯文的男人,二十多岁,架着一副眼镜,是去年毕业到这里来工作的电脑老师,吴老师。坐在角落里有一个稍微秃顶的中年男人,架着一副眼镜,两颊上长满了硬硬短短的胡子,眼镜里那双铜铃般大的眼睛,显得老成而严肃。看到别人都叫他赵主任,心想,这可能也是负责我们科室的一位领导吧?

    坐在那里,方主任还没有来。大家坐在那里,赵主任发了一根烟给我,接着好象自言自语说:“唉,妈的家里都成旅馆了,我天天在这里!”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高三的数学老师,04年才调过来,身兼教务处招考资料整理的工作,是考务专干。夏老师专管课时津贴的计算,早晚自习津贴计算。而吴老师是大小事都揽于一身,可能是很年轻的缘故,管着学生的档案,调动情况,转出转入的档案,还有与考试相关的安排等等琐事。吴老师显得很沉默,感觉比较腼腆一点。而赵主任有点偾世嫉俗。

    方主任夹着一垛笔记本走了进来,天气很热,教务处开着空调,惨白的日光灯下可以看到很多小虫子和蚊子在飞舞。他把材料一放,就分配给大家任务。夏老师排高二的课表,吴老师排高一,我排高三。我望了望任课老师表,高三的班级很少,也就十个,很好排,可是我中午那些已经作废了,统统要重新排过,吴老师最倒霉,因为高一有二十个班,是工作量最大的。方主任就对赵主任说:“他们排课表,你就帮着一下,教他们一下,算是你带了几个徒弟吧!对了,这里有一堆奖品,明天要发给学生了,你在上面写几个字。”赵主任看了一眼,将笔记本放在桌子面前,开始一个一个地写起来。

    一直忙到了将近十点也没有排完。我手头边上的纸写满了名字,符号,还不时请教赵主任。到了十点的时候,方主任过来,说既然大家都没完成,现在已经开学了,这一个星期之内就得排出来,明天大家接着干吧。

    于是我们拖着疲惫的步子从办公室走出来。我一路骑着摩托车,还一边地想着这些字的排列与组合,好象一副图画,由很多碎片在游离着拼凑。

    回家睡觉,做梦我都还在排着课表。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章:透过棱镜的光线


    ⒋第一次上课

    课表的事情也就告了一个段落。最后反复地上交,经方主任的反复核对,最后,没有获得通过。方主任也就只好亲自操刀,将高三的课表帮我弄了出来,以至让我非常不好意思,工作伊始,能力和经验明显不足。

    我也就认为教务处的“帮忙”就到此为止。星期一早晨已经八点多了,想起也无人通知,心一 放接着呼呼大睡。过了半个多小时,手机铃声大作,一看“方主任来电”,急忙跳起来。

    “小周啊!怎么没有来?现在已经开完教务例会了,你这样算旷工!”

    “不会吧?曾校长不是只叫我去教务处帮忙排排课表吗?”

    “扯谈!快点给我来上班!你已经安排在教务处工作了!”

    看着方主任气急败坏的样子,慌张着起床,刷牙,骑着摩托车以六十多脉的速度在上班人流高峰期的街上狂奔。

    气喘吁吁地奔回了办公室,幸亏没有遇见主任,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看了。进门就给赵主任发烟,然后夏老师开始投诉我们在办公室抽烟。这是因为天气炎热,开着空调,我和赵主任两个烟枪一开始冒烟,整个办公室就一片迷雾升腾。在投诉声中,我只好跑到外面去,猛吸几口,无法抵抗炎热窒息的空气,匆忙逃回了办公室。

    大家都在忙事,我站在办公室简直成了闲人。只好帮忙打下手,不是打开柜子找文件,就是帮忙填几张表格,数一些文件。现在学校开学,总是有很多的事情,吴老师总是在办公室进进出出,他还身兼高一十来个班的电脑课,另外还安排在电教室做一些软硬件的工作,输表打文件,俨然是一个大忙人。

    开学已经快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而我一直都在教务处忙活着各种各样的杂活,半个月的时间,学校一直都是按着去年的课表上着课,因为许多老师跳槽,或者走人,或者生病休息等等,带来许多不方便,排课表,也就是针对这样的情况而出的。每年每学期都有一张新的课表,而这一学期课表晚出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终于领到一张新的课表,非常惭愧,没有我什么功劳,但是有我一份苦劳,只是没有出什么成果,还是由方主任代劳完成的。我仔细查找着,高一不开音乐课,高二开,于是我用手在课表上挪动,看到音乐两个字然后一排一排地看,结果是令我大失所望的,这上面竟然没有我的名字。


    


    正当我茫然环顾四周,突然间教务处闯进一位老师,一眼看去,正好是我曾经的历史老师罗老师。

    我还没有来得及跟恩师打招呼,就见她急速地冲了过来,拎起我摆在办公桌上的课表,大声呵斥起来,“这是排的什么课表!我说了要照顾我的呀!几节课全排错了,上下午总是吊着一两节课,怎么不排在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这是谁排的!!”我看了一眼课表,发现这是方主任根据我的原表修改的,大气都不敢出,只好把脑袋缩到脖子的极限,然后看着怒气冲冲的罗老师支支唔唔道:“我…….我……..不知道!你去问方主任吧!”罗老师大怒:“好你个方XX!我找你算帐去!”然后甩着高跟鞋“噔、噔、噔”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个教务处没人出声,只有赵主任望着我呵呵直笑。

    教务处工作伊始的日子就这样懵懂过完一周,直到有一天曾校长突然来电话,说原本教音乐的罗副校长的课现在交给我了,由我负责高二十个班的其中两个班。

    最为紧张的时刻也就到来了,曾经在寝室中,想着快要毕业的大学和即将步入讲台的自己,一想到上课就攒转难眠,而这一刻,真真实实地降临到了我的生活中。

    下周就得上课,我心里默念着,忐忑着领到几本备课本,翻开高中音乐欣赏的书,按照李老师在我面试前教给我的备课顺序和方法,开始备起第一堂课。我搬出了平生之所学的理论,穿插着文学与音乐的类同与区别,还特地运用了我很擅长的吉他弹唱,用吉他来教学第一课的音乐基本理论,绞尽脑汁,翻出五脏六腑,甚至将我上课要说的每一句都写了下来,比如开场白,提示等等,整整写了五页备课纸。

    分配给我的,是星期四的第六,七节课,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学生,从未真正走上的讲台,我将要面对一群青涩的目光,面对调曾经跟我一样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灵魂,我缺乏勇气,因为我觉得自己还停留在一个学生的时代,而且我认为自己都跟他们一样,都是孩子。

    高二的学生,我翻看学籍册,通通都是八十年代最后的一群学生,而我,只比他们最多大了五,六岁,看着镜中的我,仍然梳着边分头,穿着一身与自己神情不合的黑色西服,而自己的面庞,仍然年轻得如高中的学生,以至于闹出不少笑话。

    曾经有很多母亲的朋友,在某个宴会上遇见我,或者在街上散步时遇见我,跟我母亲说笑着,然后看着我说:“这是您的儿子吧?读高几了?快毕业了吧?”,这让我非常悲伤。让我挺欣慰的一句话就是“您儿子读大几了?”。甚至在一次宴会上,我穿着KURT的摇滚T-SHIRT,迷彩裤和球鞋,神情严肃地坐在一角,我听到最为可笑的一句话“这是您的儿子?在X中?哦!哦!读高中了吧?”当他们听完我母亲的回答,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我时,感觉可笑又可气。

    当现实的生活将我推入格格不入的生活中,我对自己的定位产生巨大的落差和质疑。我望着自己仍然不死的摇滚之心,呼之欲出的叛逆精神,屹立于我22岁充满多变和冲突的年龄,哑然失笑。


    


    现实仍然继续。星期四即将到来,我终于硬起头皮,等待着下课的铃声。因为铃声一落,休息十分钟,接着就是我平生第一节课!

    我坐在办公室,紧张得连连深呼吸,将备课看了一遍又一遍,将开场白背了一遍又一遍,在家中的时候,对着镜子练习,看着镜子中一本正经的我,实在是无法讲下去,真是太可笑了。

    当铃声刺耳地响起,我迅速地从凳子上似条件反射般站立起来,提起自己装着吉他的琴包,直奔教学楼。

    当我走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我感觉这短短五十米的路程仿佛漫长得如同一千米一样,抬头看去,教学楼无数个学生趴在走廊上观望,整个走廊窜动着身影,伴随巨大的喧嚣声,打闹声,笑声。我仿佛走进一架轰鸣着的机器,那机器根植在心里,随时让我失去平衡,甚至让我恨不得转身逃跑。

    我就这样头脑空白地一手夹着书和备课,一手提着琴包走着,一直走到教学楼。许多学生好奇地看着我,许多学生在议论着我手里的琴包,我就这样茫茫然在众学生的目光和议论声中走上四楼。其间有许多男生们上窜下跳,吵吵嚷嚷,看到我庞大的琴包不由得停下来让出一条路,同时奇怪地看着我。

    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阶,我举步维艰,好象我不是去给学生上课,而是一步步走向了刑场,多像在高高刑架下耸立的台阶下靠近。我的目光空洞,不停地提醒自己:镇静,镇静。

    终于登上四楼,我大喘一口气,漫长的道路快到尽头。接着我发现还没有那么简单,走廊上布满了熙熙攘攘的学生,他们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或者扶手上,或者倚靠在窗台边,他们用好奇和新鲜的眼光看着我,而我也向他们展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嘴角微笑。

    他们一眼就认出这包里装的是一把吉他,对于他们来说,带吉他来上课的老师,在这所学校的历史上是前无古人的,他们议论着,发出笑声,我就在这样“夹道欢迎”的场面中尴尬走过,后背一片凉意。

    这是多么熟悉的教学楼,我的眼神开始模糊。仍然未曾改变的教室,楼梯,扶手和窗台,下午的阳光从西边开始照耀我的眼睛,一切开始模糊和朦胧。我记起我的高中时代,就在这里度过,那时候我就跟他们一样,跳跃,追逐,谈笑风生,这一切又是那么熟悉和陌生。我看到无数个自己在走廊上变成两排注视着我,好奇而新鲜,朦胧中,那个面庞消瘦,如树枝般的自己,与自己擦肩而过。


    


    当我走进要上课的教室,看到一片狼籍的课桌,书本,还有一群东歪西倒的学生们,或站或坐,围成大大小小的几个圈,我将吉他放在讲台旁,立刻引来一大片嗡嗡之声。这是一个文科班,女生居多,又让我十分紧张。

    终于熬到上课铃大作之时,我深吸一口气,步向讲台。这一刻,不亚于阿姆斯特朗第一次登上月球,踩下第一个脚印。我恨不得对着自己年轻的生命大吼一句:“在我生命中这只是一小步,对于我的人生来说,这是一大步!今天,我走向讲台,成为教师,生命因此改变了!”带着些许悲壮的意味,一个摇滚信徒的理想最后的殉葬般,踏向了这个孤独的舞台。

    等待学生渐渐安静,我把手支撑在讲台上,面带微笑着“背诵”起了心中默念无数次的“开场白”。

    “同学们,你们好!很高兴能够成为你们这个学期的音乐老师,我感到十分的荣幸,希望在未来一年的时间里,与大家相处得愉快!”

    这句话没什么影响,学生们齐刷刷地看着我,这是招牌性地开场白了。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周,周杰伦的周!…………”

    这下子引来一大片笑声,知道他们喜欢流行音乐,这些明星他们耳熟能详。

    “大家可以叫我周老师,我的名字就不用写在黑板上了,反正以后你们能编出各种能称呼我的外号来。”

    又是一片笑声。

    我颇为得意,毕竟局势挺让我满意,还算很成功,适当地幽默了一把,符合学生的心理。

    “………..我希望我的课能给大家带来最大的放松和快乐,我也深知你们学业繁重,希望我的课不会让你们昏昏欲睡,去见周公。如果你们不喜欢我的课,也请不要喧哗吵闹,可以睡觉可以写作业等等,因为我不喜欢在菜市场自言自语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孤独…..”

    学生又是一片大笑。我就终于开始正题,讲授第一节课,音乐的基本理论。

    整堂课算是很成功,我那音符字体的粉笔字写了一个黑板,不时拿出吉他来讲授基本的理论,告诉他们琴弦的震动发出声音,用吉他弹奏的各种手法告诉他们什么是乐音,什么是噪音等等。他们不停地发出掌声和尖叫声,情形令我很满意。逐渐地忘却了开始紧张和忧虑,慢慢地能放开些了。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我看看表,给学生弹奏“乐音与噪音结合”的吉他弹唱《彩虹》,然后还弹唱了他们最喜欢的陶喆的《寂寞的季节》,又是引得一阵尖叫和喝彩,让我特别地开心。

    下课了,我大舒一口气,心情十分愉快,曾经的辗转反侧的焦虑都已经不再存在,哼着小曲我就坐上了回家的公车。

    夕阳放射最后夺目的光辉,我试图捕捉幸福的光芒,而这一刻,我似乎真正将它捕捉在我的掌心。

    但这都是些朦胧的幻觉,棱镜的边缘依然闪烁着锐利的锋芒,这绚烂阳光所散射出的美丽彩虹背后,是远方一阵轰鸣着的刀锋巨轮,它巨大的黑影正吞噬着这最后的光芒,远远昭示着青春必定谢幕的结局。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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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⒈满满的过场



    在学校的初期,我是一个双重的身份。既作为一名负责高二的音乐教师,又是一名在教务处的行政管理人员。在当初,我以为“行管”与“行政”是一个相同的概念,每次在校门的黑板上看到“行政人员在XX时开会”,我都以为是自己。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发现,原来“行政”与“行管”不仅不是一个概念,而且还是上下属的关系。校长,副校长,各部门主任成为上层的管理人员,统称为“行政”,而作为在部门负责不同任务,听从上级调遣和安排的叫做“行管”。整个学校建筑就分为了“行政”为最上层,“行管”属于中层。“行管”人员通过上级“行政”的指示,负责检查教学秩序检查,教学任务检查,教师个人行为规范等等,这样,教师就属于这个学校最为基层的一类。

    似乎我就成为了一大群教师的监督者,于是工作伊始,我始终都带有着一点虚荣心而沾沾自喜,而这一切,只是到了我后来才被发觉这其中许多的潜规则,到了后来我才恍然大悟。而作为刚刚走上社会,一名激情澎湃的大学生,一个完美主义者,一个懵懂的青年,完全不知自己身处的环境与地位。

    自从排课表的噩梦结束之后,我就成为一个东游西荡无所事事的“吃饭人员”。教务处是规定工作人员坐班的,而不同的是,作为教师,你可以在没有课的时候不要来学校,上完课你就可以回家,作为部门工作人员,必须得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不能迟到也不能早退。每天我就在8点多赶到学校开始一天的工作,每个星期一是教务处的例会时间,相对于其他天要赶个早起,然后在开例会的时候,教务处的主任就将这一张的工作分别安排下去,总结上周工作等等。

    周一开了一次例会,这次是安排我与吴老师将老师这一个月的教学资料通通检查并且盖章,写一份总结报告。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中很是激动,一来是可以到各个办公室熟悉一下老师们,二是可以让他们知道我是一个负责检查工作的“行管”人员。

    吴老师比较沉默,看上去非常地郁闷,虽然年纪并不比我大多少,可始终保持着一种默默然苦闷的神情,他已经来这里一年了,非常理所当然地听从着领导的安排。

    周末就必须赶出检查的总结,必须收集所有的教学资料。于是从周一开始,我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我被分配去收集高二,高三老师的备课本,听课本。我跟着吴老师穿梭于不同的办公室和教学楼,一个一个老师的找,一个一个老师的问,一个一个老师的收。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苦差使。教学楼只有两栋,无法容纳高三的学生,于是高三文科班全部分到办公楼,高三理科班被分到校外一个临时学校。我就得连跑两栋教学楼,一个四层高,一个五层高,还得骑上摩托车跑到校外的临时学校去。

    每次我气喘吁吁地钻进教师办公室,老师们也是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参差不齐,不是没课没来的,就是有课去上课了的,让这些老师们一个个交,不是说没带就是说没写完,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我拿着教务处通红的大印和印泥,检查的表格四处流窜,而许多的老师我连名字都不知道,也只能拿着表格带着笑脸一个个询问:老师,我是教务处的,来检查一下你们的听课本和备课本,记载节数和是否完成了要求。


    



    有的老师很是配合,拿出自己的备课本,听课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让我来盖章。有的老师虽然已经大大超过了一个学月的节数,却提醒我,不要盖章,要盖,盖到他指定的那一页,因为多出来的备课可以应付下一次的检查。有的老师索性拿出一个空本子,说:来,你给我盖到这一页。上面一个字儿都没有,我也陪着笑脸盖下大印,不好得罪。这老师还说了,先盖着,我以后补齐就是了,于是我就只好在表格上也写上他的名字和一个学月应该备的几节课,算是通过了。

    虽然大多数老师我并不熟悉,但是每次他们一拿出本子,我就赶紧往扉页上使劲瞅,就这样填写名字。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去问他们的姓名,就通过这个方法,认识了不少的老师。而到了后来我能一直记住并认出的,始终是那些另类的老师,这些老师不仅是一个字没写也盖了印的,也有很多是苦苦找寻了半天也找不着的老师。

    就这样一直东跑西跑,我突然发现这不过就是一个“形式主义”。我拿着大印,检查与不检查的结果却都是相同的,完成任务和没完成任务的老师同样都得到了通过,这样一个一个的找一个一个的问,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我突然感到非常的不满,是的,在两栋教学楼之间来回的穿梭,两腿都快跑断,不断的询问检查,嘴巴都快讲出老茧,为了盖章,手指布满了红色的印泥,而这一切,却是一个走过场的形式,而耗费的,却是我们真实的力气。

    从小我就是一个思想叛逆另类的人,从不屑于因循守旧。如果这个工作值得我去做,我会尽力地做好,而面对如此一场“无影功“的努力,我又何必扎扎实实地,老老实实地一个一个去问呢?


    




    吴老师始终老实地跑来跑去,而过了周四,就剩下他一个人还来回奔跑,而我则坐在教务处,在表格上,对照着任课老师表,一个个都打上了“通过”和与此对应的节数。与其辛苦费力,不如变通方法,换得的是一个相同的结果。

    周末我们就开始动笔写“教学检查总结报告”。按照无数次听过的报告,按照在读书时代听过的领导的讲话,这些套路无不一一呈现在我文章的构思中。于是我大肆书写冠冕堂皇的套话,模仿领导讲话的口气,然后写着一点二点三点之类,适当地表扬某些老师,适当地批评某些老师,除了表扬写上其名字,批评的也就只是“某些老师”如何如何。于是,一篇充满了虚伪冠冕的套话文章,成了我工作后的处女作,我望着自己的总结报告,不由得哈哈大笑。

    等到教务例会再次召开,方主任先表扬了我们所写的总结报告,然后斜着眼睛对着我似笑非笑:小周写的东西都好象领导在讲话哦,呵呵!

    教职工的大会如期举行,方主任就教学工作做一番总结,无非就是拿出我们所写的总结,照板宣读了一遍,而我跟吴老师,相视一笑。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教务处的工作已开始轮番轰炸。颇让领导满意的检查工作一结束,又分配我与吴老师去各个办公室收集学生的花名册和学籍了。这些东西全部都在各个班的班主任手中,我们必须得按照任课老师表,每一个班的对应找到班主任。

    我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一次恐怕是躲不过了,教学检查的总结是走过场,能蒙混就蒙混了,这是大家都希望和领导都满意的事情。而收集这些东西,却真正的是一本一本的实物,得交由领导验收并保存的资料,看来,我又得做好跑断双腿的准备了。

    这一趟扎实地跑了一个多星期。当我走进办公室,看到一群老师,不知道哪一个是我应当要找的班主任。我只好硬着头皮,带着卑微的笑容问着,某某班的班主任是否在这里。有些我要询问的人,正是我正在问的人,有些我要询问的人,却坐在旁边一直看着我,让我非常的尴尬。

    班主任拉开抽屉,拿出一份厚厚的表格,上面的资料凌乱不堪。有的连照片都没有,有的连资料都不齐全,更有甚者,竟然告诉我,还在学生的手里没有收上来。学校有几十个班级,竟然连大部分班级的学籍都不齐全,我叫苦不迭。

    有的班主任,竟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苦苦寻觅了他几天,竟然连人影都不见一个。有一个班主任,年龄已经比较大了,也是倚老卖老,不问世事,对于学生也是不闻不问。上次去检查他的教学资料,找了一个星期没有找着,出于愤懑,他就被我列入了“某些老师”的名单之类加以批评,并且就惟独缺少他的记录。

    这一次竟然又是寻人不见,寻了五天,我不耐烦起来,径直走到他所教的班级。走进去,又是一大片东歪西倒的学生,彼此谈笑风生,好不快活,上课时间,竟然连老师都没有。我站在教室门边,问道:你们的班主任呢?

    他们说:不在!不晓得去哪里了!

    我正欲离开,听到教室里爆发一阵阵的笑声,学生们都看着这个年轻的老师的造访,感觉特别新奇。

    于是我很正经严肃的板起脸,转过身呵斥了他们一顿,转身离开的片刻,刚才已经寂静下来的教室又爆发了一阵大笑。

    我非常郁闷地离去了。


    


    回到教务处,我把收上来的,残缺不全的学籍册往桌子上猛的一拍,对着夏老师,赵主任大倒苦水,愤怒地指责这个班主任不负责任,所教的班级纪律极差,简直让人忍无可忍,找他如请神一般,我在办公室喋喋不休地发泄怒气。

    作为副校长老婆的夏老师皱起眉头说,别人一把年纪了,你不要这样说人家。赵主任则对我说,有些班主任确实懒得出奇,事情也不做,收东西自然也收不齐了,你不如去黑板上写个公告,让他们自己交到教务处来,可能会好一些,自己变通一下嘛!

    我非常感激地看着赵主任,似乎找到了诀窍。起身立即去黑板上写了一则通知,署名“教务处“。

    我认为此招应该凑效,结果又是大错特错。班主任们似乎根本不买帐。一个星期过去了,竟然还有大半班级的学籍仍然没有收上来。于是我在想,如果写下的署名是“校长室“,写下的通知里有“后果自负”的威胁性语言,也许效果会好得多。但是转念又一想,要是校长室发现我“假传圣旨”,岂不惨乎?

    只好叹气,还是得由自己跑腿了。就这样,过了快两个星期,这些该死的学籍终于都收了上来,每一天都跑得双腿酸疼不堪,望着一大叠用牛皮纸包好的学籍,高高的耸立在办公桌上时,我竟然有一种欣慰感和成就感。

    没有想到,我跟吴老师两人辛苦而来的成就感,并没有得到领导多大的重视。这些东西就被收到教务处的一个柜子里面存放了起来,有时候方主任就来看了一眼,也没有仔细翻看就匆匆而过了。

    当一个疲惫的下午过去以后,吴老师突然被方主任叫住,而我当时也正好在教务处坐着。方主任说明天高三要月考,要吴老师早上6点就必须赶到学校里来安排工作和任务,于是我忙不迭地偷偷从办公室溜了出来。真的是受不了了,终于跑完这该死的任务,收上这么多资料,眼见又有任务降临,况且明天还是周六,我真想休息一下了,如果我还继续坐在办公室,绝对会被主任逮住。

    我非常“聪明”地溜了出来,骑上机车从学校“逃跑”了,并且马上将手机关机,逃回了家中。



    


    周六我在家睡了一个懒觉,一看时间已经将近十点。这才把手机开机,看到一条信息跃入眼帘:“你明天早上来帮一下我的忙,跟我一起去学校,我可能会忙不过来”,一看是吴老师的信息,还是昨天晚上七点的。

    我不由地生出百般滋味来。一方面为我“聪明”的举动欣喜,终于逃过今天的“劫数”,一方面又为我不讲义气,抛下吴老师不顾自己偷懒而深感自责。

    思虑良久,我给吴老师发了一条信息:“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昨天手机没有电了,一直都在充电,没有收到你的信息,所以没来帮忙,请你原谅,不好意思。”吴老师倒是很慷慨“算了,没事了,现在都忙完了。”

    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很对不住他。

    吴老师一直是教务处最忙的人,身兼电脑课以外,还得在教务处忙里忙外,很难见他有休息的一天。他架着一副眼镜,眼神都是疲倦和不快。

    终于有一天,我听到消息,吴老师自己提出要专心上课,辞掉教务处的工作。我知道他一定是忍了很久了,在教务处这一年里,他忙碌和平庸,却一直得不到回报,工资与我们相差无几,加班无数却得不到任何赞扬。终于,教务处走了一个年轻人,只剩下我,夏老师和赵主任,我感到很遗憾,毕竟年龄相差无几容易沟通。但是细细一想,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毕竟我跟他话说得不多,他也很沉默。

    教务处的工作就这样枯燥和乏味地度过着,每天我骑车上班下班,工作也渐渐平静下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天,我骑车上班,刚骑到校门外,就被前面的学生和骑车的人档住了,大家从窄小的门里过身,只能等。

    我刚停下车,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哎,你的摩托车是跟我一个牌子的哟!”我转过头一看,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圆圆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满脸都是笑意,显得特别和气。我笑着说:“是吗?”他说:“这车质量不怎么样,老坏!”我哈哈笑起来:“是啊,我以前不太会骑,碰坏了好些地方,而且没事老熄火。”

    就这样,一直进了门,我们就分开了。下午开会,方主任发表讲话,说欢迎几个新老师调到我们学校,分配了那几个新的老师的班级和任教科目,并且还说教务处增加了一名新人员,黄老师。

    第二天,我一走进门,就见那个跟我谈过话的眼镜男人就坐在办公室了,原来他就是黄老师,成为了我们教务处的新进人员了。正好吴老师走了,他就接手他的一部分工作,而且还接手了赵主任的一部分工作。

    黄老师是一个很友善的人,他跟我聊着摩托车的话题,顺便介绍了维修的店铺,跟教务处的人也很投缘,大家似乎都很喜欢这个新来的成员。

    吴老师离开了教务处之后,后来见过他几次,明显变得开朗多了,再也没有拉长着脸垂头丧气急匆匆的走路了,令我更想不到的是,在后来熟络起来,他还会笑嘻嘻的主动跟大家打招呼,我为他的“解放”感到了释怀,这内疚感似乎也轻了不少。

    而我坐在窗沿,看着烟雾在我指间寥寥升起,转瞬又消散无踪,就似乎是青春的时光从此渐渐消散,我越来越怀疑,这到底是否属于我接下来的人生,我究竟要不要如此这般实干着,却虚度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对自己的人生做一次彻头彻尾的反省,挫折就来得如此之快,这巨轮铿锵又无情的啃咬声,已经渐渐清晰。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棱角时代》第三章:2、李老师的心思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⒉李老师的心思

    对于我的启蒙老师,他是一个跟我母亲年龄相差无几的男人,一直在这个学校工作了十几年,是一位“元老级”人物了。他的门生现在已经遍布天下,我作为他的学生,中学时代我可是沾了不少光,什么演出都让我上台,以至于我的高中时代非常风光。在那个音乐生特别稀少的年代,我能在舞台上一展身手,引来无数女生的追捧,那都多亏李老师的提携。

    我现在都很怀念那个时代,每次器乐合奏我都感觉非常地开心。我担任的是主手风琴,坐在舞台最中央。唱歌的时候我还作为领唱站在前台,那真是风光无限。所以,我从心里都一直都很感激我老师的培养。

    李老师很和气,经常满脸堆笑,讲话也不紧不慢,最常讲的一句话就是“挺好,挺好,好,好!”又因为他与我母亲是同学,我又是他的学生,所以,我一直都很相信他,并且也相信他一定能在工作里帮助我,我也就经常要向他虚心请教了。

    由于当时的考试要考钢琴伴奏,而钢琴即兴伴奏则需要很深的钢琴底子,而我又并非钢琴主修专业,这种功力并非一朝一夕可成。我对李老师说,我钢琴伴奏不好,我想到您这里来学习一下,可以吗?

    李老师满脸堆笑:“好,好,没问题!”

    进了学校之后,我屡次向李老师提请学习,说学费也照给,请他安排一下时间,他只是满脸堆笑答应着,却一直没有动静。

    由于学校里缺少音乐欣赏必要的材料,上课也是万分艰难。李老师通常就按照初中生小学生的教法,去音乐教室弹钢琴带学生唱歌。



    



    正此时,李老师找到我,“周老师啊,考虑到你钢琴伴奏不好,你有两个班,如果我带学生去音乐教室上课唱歌,只怕你们班的学生会不乐意。所以呢,为了你,我们都把班上的学生放在教室里上欣赏课,怎么样?都不去音乐教室了。”我正求之不得呢,所以非常感激老师这个非常“体贴”的建议。

    李老师不仅揽下了这个学校所有的特长生,而且还揽下了这个学校的初中部的所有特长生,许多升高中的音乐生都到他这里来学,一是可以通过他的关系顺利进入到这个学校,二是还可以在高中阶段直接顺利升上大学。他也带过许多的特长生,大部分都顺利进入了各种大学,而我一直跟着他从初中学到高中,顺利地从初中升入高中,并且在高三时期在联考地点培训了几个月,找了联考的新老师学习而升上大学。

    李老师是学校的有功之臣,不仅在我们这个地区名声大作,很多活动都邀请他来举行参加,而且很多学生慕名前来投拜他门下学习。他在学校上课的同时,带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李老师可谓名利双丰收。

    如果说进入高中的功劳,他当然是功不可没。但是艺术高考,却并不是他的功劳。因为高中的音乐生,都被他推荐或者自己去联考地点找老师继续学习,他并不能在高考时能保证学生考上大学了。我也是如此,他只是启蒙并被他带入高中。而我到了高二就已经另投他人门下学习其他科目,高三就已经去了联考地点重新找了教授和教师进行了半年的学习。大多数的高中特长生都是如此,所以李老师在高中只是起了辅助的作用,也就是说,高考成功与否,与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完全弄懂特长生与教师,还有联考机构的真正运作方式,在几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中,我才真正了解,不过已经是后话了。

    李老师穿着十分简朴,骑着一辆电动车,穿着非常普通,十分的低调,皱巴巴的旧衣服,穿着双陈旧的皮鞋,有时候竟然是布鞋。见到谁都是一副温暖的笑脸,走在路上,他那身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工地里走出来的泥瓦匠。他的口头禅永远是:“好!好!好!”

    我作为他的学生,也想前途似锦,名利双收,李老师在这一段时期,是我的榜样,我就一直非常虚心地向他请教。

    而恰恰埋下隐患的种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我自揭老底,却不想有一日竟然成为李老师的把柄,成为我的掣肘之患。



    




    我按约一直在教室里上着欣赏课。在这我第一次教书的第一个学期,我都是提着吉他去给学生们弹唱,以至到后来他们竟也习惯了,既不鼓掌聒噪,到了后来竟然有学生睡了过去。而我的教学头一次就遭遇了这样的“习惯效应”,让我很是头疼和不快。

    幸而我的学生非常理解我,觉得我能为他们弹唱,他们已经感到很高兴和满足。

    突然有一天,班上有几个女同学突然上课开始埋怨起来:“周老师,为什么他们别的班可以带到音乐教室上课?我们怎么不能去?”

    我大惊失色。

    后来我才知道,李老师一直偷偷带着学生去音乐教室里唱歌上课,完全违反了他当初的承诺。而我却没有声张,只是安慰学生:“放心,会带你们去的,只是现在腾不出教室和时间,下个学期一定会去。”

    眼见这个学期就快过去,我不由得开始思考课程的转型,而通过我大学同学当老师的经验,不能老是拿一件新鲜玩意去刺激学生,久而久之就不会新鲜而转变成枯燥。我于是开始酝酿着下个学期上课的计划。

    后来遇到李老师,他也半个字没有提到过,我们相互打着哈哈,他还很关切地问我上课怎么样,我说很好很好。在骑车并行回家的路上,李老师说:“小周啊,你现在就只有两个班,现在的课嘛,不好上,现在学校什么都没有,上课都很难上好。你看,你拖着两个班,又身兼教务处的工作,我看嘛,不如下个学期你干脆甩掉这两个班给我算了,就两个班嘛!心吊着,还不如就专心在教务处打打杂就好了!”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加之现在学生对于我吉他弹唱渐渐失去兴趣,正头疼思量转变之时,遇到李老师“雪中送炭”,自然感激不尽,于是我就说可以在下学期把这两个班给他,干着行管忙得跑前跑后,还得顾上两个班,心里一盘算,以后学校正式平分班级了,我再去上课也好。


    



    我以为到了下个学期能够让李老师接手这两个班,可是没想到,我又想错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我一看课表,下午就有两节课,酝酿了半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条件不允许,这时新学期伊始,教务处工作忙得很,想起李老师愿意代劳。我就马上给李老师打了个电话。

    后来他来到教务处,我就告诉他,我还是把这两个班给他,看行不行?李老师说,那还是得请示方主任,看他同意不同意,因为毕竟这一期的任课教师表已经发了下来,有我的名字,不可能随意更改的,这涉及到课时津贴。

    于是,李老师请来了方主任,方主任立马就拒绝了这个请求,他摆着手说,那不行的,既然安排了就得上课嘛。眼见没有了希望,我急了,就跟李老师说,能否下午帮我代了这两节课,我想转型的计划还没准备好,能帮我这个忙吗?

    李老师的反应竟然叫我吃惊,他说:“那不好,这两个班是我的嘛,我去上课也没关系,现在这班是你的,我下午还有事呢!”我急了,“李老师,学校连磁带都缺了,我还没寻摸到,还是请您还是帮我这个忙吧?”

    李老师笑着把口头禅再说了一遍:“好!好!我下午有事呢,有事呢!”,就这样踱出办公室去了。我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了,眼见下午上课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如果还不马上做好准备,那可就死定了!

    俗话说:“人是逼出来的!”当走进这个绝路,我紧张地思考着,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去取吉他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突然灵光一现,对了!学校缺少录音带,可以自费去音像店买教科书上的曲目音像带,还有我大学期间抽空买来的乐曲解析书籍,正好能派上用场。

    我立即取来买到的那一本厚厚的音乐欣赏教科书,正摊开书,正在挑选比较常见的世界名曲,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李老师的电话。

    “喂,小周吧,我刚才碰到校长了,我把这个事情跟他讲了,他等下会来找你!”

    我开始感到奇怪,并且有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急促的铃声大作,一看,是校长的电话。

    “小周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话跟你讲!”

    听上去,校长的声音并不高兴。


    


    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校长室,校长板着一副脸,圆圆的脸上架着圆圆的眼镜,也不那么好笑了。还没等我开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你还当什么老师?一个老师竟然不想上课了?难道你打一辈子的杂工?不教书的还叫什么老师?你啊你!某某老师也是,死也不进课堂,现在还在打杂,谁看得起他!”

    简直被校长骂到狗血淋头,我还在莫名其妙,我说我没打算不上课了呀?结果,越是回话越被骂得惨,我也迷迷糊糊地被骂了半个小时。我当时就蜷缩在沙发里,感觉自己瘪了一大圈。

    校长估计也骂累了,说了几句劝慰的话,让我出去了。我耷拉着脑袋,简直是想哭,感觉特委屈。简直莫名其妙,我灰头土脸回了教务处,大家一看我那样子,就知道不好了。

    在寂静声中,我坐回座位继续翻书。



    


    突然,我明白了过来,这一切都是李老师搞的鬼!我明明是顺着他的意思给他这两个班,遭到方主任反对后,提出要代课被他拒绝后,他跑到校长那儿说我不想上课了,告了我一状。

    当时我一阵怒火中烧,咬牙切齿起来,好你个李老师,竟然这样做起小人来了!你偷偷把学生带去音乐教室上课,现在又偷偷来摆我一刀,弄得校长对我印象很不好,我很丢面子。我信任他,自揭老底,弄到这样的下场!我以为你还会帮我一把,我现在是全明白过来了!

    带着这股怒气,我突然激动起来,兴奋起来了。不是上课嘛,现在我知道怎么上了,李老师你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么?你还等不着了!走着瞧!

    我骑着机车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去图书城买了一大叠磁带CD,全是世界名曲,而且大多数是那本书上有的,并且还自费了500块买了台CD和录音带两用的录音机。回到家,我一边狂笑着一边听着曲子,将全曲在一小时内全部听出了构造和段落,完全符合了书中所写的提示,我在心里有了底了,也知道该怎么上这一节课了。

    于是,在这种高压之下,我突然灵感闪现,终于完成课堂的转型,顺利地上完了下午两节课。

    过了几天,我打电话给李老师,要求将音乐教室的钥匙给我,我得去配一片。李老师当时是一万个不情愿,我就到了方主任那里反映了一下,李老师在非常不情愿中交出了钥匙。他拖了很多天,在我的催促中,跟我说“不是说好了在教室上课吗?怎么又去音乐教室了?”我于是立马就摊牌了:“李老师,你上个学期带了学生去音乐教室上课了,弄得我的学生都在埋怨我,这个学期不成了,我得要音乐教室带他们唱歌了,真不好意思!请您把钥匙给我吧!”李老师有点生气了:“好啊,好啊,那就干脆都各干各的吧!我们都去音乐教室上课!”

    配好了音乐教室的钥匙,一个曲子的即兴伴奏,从配和弦到伴奏法,以学过的和声学知识,我练了一个星期指法,终于在音乐教室上了第一堂歌唱课,学生笑着闹着,大声唱着,虽然我紧张得弹错了几个音,却也使我的课顺利完成了。

    接下来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我都是拿着自费的器材在音乐教室上欣赏课。而李老师则在遇到我的时候说:“听说你上欣赏课了,学生都说不错。”看到他虚假的脸面上又浮现那种真诚的笑意,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虚假到这种程度?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李老师之所以要占着音乐教室,一方面是让他上课方便,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音乐教室,早已经成为他课余带特长学生上课的地方了。

    而这一次,是我跟李老师公开冲突的第一次。于是,我们都各自带着戒备,在见面时仍然热情,我也开始学着变得虚伪,并且满脸“真诚”的笑意。他也没有再要求我给他代课,帮忙,我也再也没有要求他帮忙了。

    第一次,我看到了那日益逼近的巨轮逐渐靠上来的巨大黑影,看到了这个世界最初的伪善,感受到自己的纯良与无知。当自己的恩师成为这一辈子的劲敌,我也把握不住到底有几分的胜算。

    好在这抑郁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熟悉的同事渐渐多了起来,生活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棱角时代》第三章:3、文哥与网吧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⒊文哥与网吧

    作为一所高级中学,科目分为文科与理科,而文科理科下属的每门学科便成为一个以组为单位的教研集体,简称:教研组。比如有语文教研组,英语教研组等等,而我所属的,是艺体组,属于理科组,很奇怪,前几年还是文科,现在成为了理科。偏科方面就有艺体组与信息研究组。信息研究组,就是指以信息(电脑课),研究课与劳技课结合起来的一个教研组,比起其他教研组来说,这两个组就叫做清水衙门,一来是属于李老师口中所谓“最低层的老师”的集体,二来是学校很多大事,比如升学高考跟这两个组基本没有关系。

    作为现在普遍要求素质教育的高中一样,信息组比艺体组又稍微“高级”一点。电脑信息技术不但作为了高中生的必修课,还得进行毕业考试,而电脑的相关技术又带动了学校相关的产业,比如网络,服务器,电脑配置,很多部门要造表汇报之类的工作,也通通交由信息组的老师来完成,领导老师都得求之信息组,比如照相,去某地考察摄相拍照,完成课件,帮助造表等等,大多数老师电脑技术太烂,系统出个毛病,硬件出了问题,都急急忙忙搬到信息组来“看病”,所以,信息组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如果信息组老师属于“底层”,那么我们艺体组就叫做“底层的底层”。



    


    在所有的偏科中,在我看来,最为轻松的两种类型的老师,就是体育老师与电脑老师。学生是最喜欢这两堂课的,前者可以疯狂地玩上一把,疯狂地叫着喊着跑着都无所谓,真是难得的自由,后者是终于解了他们不能上网的饥渴,而作为偏科中另外几门,音乐,美术,劳技与研究,真是尴尬着生存。一来不能把学生放出去疯狂地玩耍,二来要上课,又不是什么正式课程,学生也大多没有兴趣,甚至连本教材都没有,简直是索然无味,这种尴尬中生存的“正课不像正课,玩课不像玩课”的课,叫所有这些老师头疼不已。

    认识文哥纯属偶然。我们艺体组的老师,平日是不大会跟信息组有太多的来往,而我身兼教务处之职,文哥由于要帮助教务处完成造表打印等诸多任务,也成为教务处的一员,还是非常重量级的人物。我初来乍到,与文哥不太熟悉,只是觉得其眼熟得很,至于为何眼熟,我总是回忆不起来,况且,这城市小得可怜,来来往往就这么几个人,难免见得多产生这种感觉。

    文哥作为音体美信研通的头头,每日端坐于办公室,双手交叉于下颌处,聆听老师们对于电脑疑难杂症的解决渴求,背景音乐此时应该响起:“温柔的倾诉”(教父)


    



    为何偶然,是因为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工作几个月有余了,还没有拍照留念一下,实为可惜。家中虽有胶卷照相机一台,却总是难以达到最佳的水平,所以就只能求助于数码相机,不满意就删,满意就留着存电脑,可以即看即拍,方便得很。几天以来,不断询问教务处的人,是否有数码相机,纷纷答曰:没有!

    正当我气馁之时,分管教务处图书管理的贺老师提醒我,说信息组组长有这么一台东西,可以找他借一借。我心想跟文哥不是太熟,就旁敲侧击求助于黄老师。

    黄老师自从来教务处个把月来,由于经常笑呵呵的,与我关系也处得不错了,关于借数码相机的事情,我没什么底气,是因为我不太习惯找别人借东西,何况还不是很熟悉的,总觉得不好意思。黄老师呵呵一笑,说文哥人不错呢!你找他借就是啦!

    这我才放了心,一路“噔,噔,噔”上了四楼信息组办公室。

    文哥算是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比我大了十一岁,戴着一副眼镜,斯文得很。理着个七十年代男人普遍的板寸头,正坐在电脑面前摆弄鼠标。

    我非常客气地说:文老师,可否借数码相机一用?

    文哥倒是很大方,拿出一个皮包,鼓鼓的,塞着个SONY相机,打开来,问我会不会用。我当时也没细想,虽说没用过,但也知道按按快门吧,应该容易得很。

    文哥倒是很耐心,告诉我怎么开机,怎么设定,怎么回放等等,连包一起交给我,说其中还有原装的SONY充电电池,没电了换着用。

    我兴高采烈拿着数码相机准备出门,文哥还叮嘱了一句:嘿!收起来,收起来,这公家用的,等会领导看见不好!

    于是我只好把相机揣在口袋里做贼般出门了,因为信息组旁边,就是校长办公室了。口袋已经撑到了极限,弄得我裤子鼓鼓囊囊的,颇为难看。

    揣着文哥借我的相机,我好不快活地把玩了两三天,教务处我还照了几张一本正经的相片,然后又去偷拍同事们的搞笑表情,拿回家拍了几张在钢琴前,吉他前的艺术家造型,从未接触数码相机,大尝了一回鲜。

    拿着文哥的相机四处游荡,正好也碰上年底的元旦汇演有我的节目,拍下了不少我“光辉风光”的形象。

    使用得比较频繁,文哥的四节充电电池很快“鸣金收兵”了,我瞧着新买的相机的牌子也是SONY,又配了一个充电器,于是就把电池放进去充了一宿的电,第二天我就把相机和电池还给了文哥,还得意洋洋地说我也买了一个SONY,并且还帮他充好了电。

    结果第二天文哥开始向我兴师问罪,嚷嚷着充电电池被我弄坏,说是此电池充电器只是用专用插座,我便是鸭子死掉嘴巴也硬,搬出一幅做了好事还没有得到好报的苦瓜脸,可能由于电池是公家报销,所幸文哥没有找我索赔,不然,我那可怜巴巴的一点课时津贴又得缩水。



    


    曾校长性喜开玩笑,戴着黑色的墨镜时不时来个冷幽默,在教务处穿梭的日子里,总是难免碰上楼上各位校长,校长办公室的楼上就是文哥高高在上的“宝座”,从文哥那里忽悠了半天的电池,下楼遇见曾校长,曾校长一手拍着我的肩膀一边周哥周哥的叫,文哥大跌眼镜,然后跟曾校长说,瞧给那小子高兴得,下楼都带蹦的。

    经过电池忽悠这一回事,然后我就开始遇见文哥就叫“文哥”了,因为我在想,连曾校长那么一把年纪还叫我周哥,那我理所当然地应该管文哥叫文哥了。

    由于经常在电脑上有事或疑问,就经常奔忙于五楼与三楼之间,跟文哥自然熟络起来,大家没事各自发烟聊天,文哥没事坐着时不时打个响屁,然后剩下我落荒而逃了。

    教务处的生活是百无聊赖而又固定模式的,每日按时到岗按时“下岗”,而一年到头这些学期里,唯独期初和期末才是教务处最忙的时光,而中间这一段时间里,大多都没有太多的事可干。由于本人年轻力壮,教务处的周一例会,宣布我担任学校纪律专干,也就是全校两幢教学楼,一共11楼,几十个教室我得轮流每天去查看登记,曾经我算过,11楼,来回两次,一趟等于是跑掉了22楼,我算过每一楼的梯阶,只是现在不是记得太清楚,好像每趟得登几千级阶梯,每次都是汗流浃背,在最开始,我认真负责,跑得气喘吁吁,彰显了新一代80后吃得苦身体好的优良素质,随着时间的延长,这种“锻炼身体”的办法让我百感厌倦,况且学生课堂睡觉吃零食看漫画有增无减,虽然看到我经过会稍稍收敛下,但是登记总归是登记了,满本的纪律检查也无人问津,更无人处罚这类我登记的学生,于是越来越感觉这样是浪费体力而一无所获,于是我头脑又是一转,更好的办法蹦蹦然而生,直接坐在办公室把表格画上满满的勾勾敷衍了事。

    而我在几年后,不得不庆幸在文哥那苟且偷生的敷衍了这项工作,而这个大黑锅是如何最终落在了我身上的,都是后话了。



    



    总归是不能在检查时间老呆在办公室让同事知道我在偷懒,于是蹦向文哥所在的五楼抽烟打屁聊天,学校“突发奇想”让文哥设立了一个“电子备课室”,放上十台电脑仿佛网吧以供老师来此制作课件,方便的是,这样的好处居然就在教务处的对门。

    当年网络极为脆弱,管控不严厉,导致不自觉的学生常偷偷打开H网一饱眼福,导致病毒猖獗,一时之下,“网吧”电脑到处毒发不止,有几台已经崩溃,被弄成了个“裸机”晒在外面,估计是文哥想用太阳杀死病毒吧。一时间,整个学校脆弱的局域网被弄成一团糟,带U盘拷资料的,又携带病毒,文哥的卡巴斯基杀猪声连绵不绝,于是“网吧”仿佛变成屠宰场,杀猪声不断,惊心动魄。文哥奔忙不止,校长室杀完猪,又要去学生机房,学生机器上赫赫然一桌面让我们感慨:人体艺术与黄瓜。听文哥说,早先发现这个桌面,是一个上机的女学生发现的,此女生红着脸举手,小声地问文哥,这是什么…..,文哥无语泪奔。

    鉴于H网病毒屡次侵害,文哥最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防毒防H的“汉X网管”,杀猪声终于可以停止,学生机器上的黄瓜终于不再有,只是由于管禁得太厉害,有时候连基本的程序都无法打开,而且我跟文哥在单挑CS时屡犯毛病,而且又无法卸载,终于,这一套网管软件终于战胜所有病毒成为学校新一代毒王!



    



    在“网吧”偷懒的日子里,与文哥大战CS是我那段枯燥时光最为有趣的事情,大家面对而坐,我总是大义凛然操纵警察角色,文哥总是选择那一个身穿绿衣探头探脑的眼镜男,跟他本人极为相似,我还在想,这个绿衣眼镜男要是戴上个绿帽子就搭配多了。

    话虽如此,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我可怜的小警察总是发出“啊”“哦”的惨叫声,于是我苦练技术,在蹂躏中成长,于是被文哥虐待的时代逐渐变成都被虐的情况,于是战况愈加激烈,“网吧”内经常传来文哥的惨叫或者是我的尖叫,跺地拍手热闹非凡。

    于是,文哥成为我工作后第一个死党。在这百无聊赖而逐渐变得懒洋洋的岁月里,就在教务处偷着懒,等待着工资,跟学生磨着课混着一个又一个日子。

    后来我才回忆起为何见到文哥会如此眼熟。那是在文哥早年创业期间,开了家全市最早的电脑游戏室,而当年读初中囊中羞涩的我,只能围观他人的战况而垂涎欲滴,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好奇心将贼手伸向电脑的键盘,被当年戴着金丝眼镜的文哥厉声呵斥,并将我赶出了游戏室。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棱角时代》第三章:4、杀出两名程咬金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4.杀出两名程咬金


    


    度过05年下半年和06年上半年的工作,开始变得习惯,偷懒磨洋工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上班跑跑楼梯做做形式,特别是校长或者主任有课的时候,就一定得跑过去,在窗前溜达而过,意在告诉领导们:嗯,我一直都在检查。这种自欺欺人的办法,也是得益于文哥的传授,剩下的工作就是跑到“网吧”与文哥抽烟打屁上网打CS,日子开始像流水般变得快速而异常,有时候,我怀念着学生时代痛苦却又充实的感觉,那时候,望着教室窗外流淌的云朵,盼望着下课,计算着时间,感觉一分一秒无比地难熬,而渐渐地,这种感觉离我远去,除了发现时间开始变得快速,生活变得单调乏味外,还恐惧着望见自己青春仿佛如水土流失般愈演愈烈,无法阻止了。

    06年暑假刚刚结束,在炎热气温的暑假里,我躲在空调房里锻炼了一手CS的好技术,锻炼了“传奇”的好刀法,无所事事地过完了宅男的生活,06年的9月份,与一年前的我,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在镜子前呵欠连天地习惯性穿好衬衫西裤,懒洋洋地开着摩托车奔赴了开学的第一个教职工大会,空手而去,不带皮包不带纸笔,打算在会场昏昏欲睡。没有感想,没有激动,在校长念经般的催眠声中,我正想着闭上双眼就此熬过漫长枯燥的时光,突然耳边听到方主任安排的课程里有些异样,音乐课我的课程开始缩减,我猛然醒来,听到几个陌生的名字。

    其实对于新进教师,我早已有所耳闻。

    当年能够进来的,关系后台一定特别硬,总之,在什么都要靠关系的年代,想要单打独斗开创天地,拿到铁饭碗,是一件不易的事。否则,就算能考进来,最多只能在基层乡下任教,再去盼望升任市区的机会。



    


    我也曾想过当一名公务员,远离与未成年人打交道的烦恼,但每次政府公开张榜要求招聘公务员,趋之若鹜,门庭若市的场面叫人不胜胆寒,低得要命的录取概率,一千多人中选一个,仿佛如彩票一般吸引了无数想进官场坐衙门的赌徒。而这一切,比要当一个教师还要难上加难,这里面的水分,关系网,亲戚亲属又是何其的多?我又何必劳心费力地做这白用之功?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当上了公务员就是一辈子的鸡肋,困守在这个无趣的小城蹉跎一生,是我不愿意做的事,每天见面是表格,再见的也是表格文件,如果不能向上爬,就只能当跟屁虫了。

    用我母亲的话说,当了一辈子公务员,习惯了尔虞我诈和官场争斗,奋力上游落得一个正科级,却已是内退之年,劳苦功不高,实在没什么意思。曾经年幼时,每每见得母亲在领导开会时泪水汪汪,而机关之内,皮笑肉不笑的怪叔叔,转眼就变脸。母亲后悔当年为何不力闯而出,却挤进官场宦海沉浮半生,“真的没意思”,母亲还是这句话。

    我这样在年少时就已经是离经叛道的人,自诩摇滚到死,深知自己不是一块做官的材料,能有着过硬的技术当一个老师,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学校已经申创名校,大力发展建设,而政府也力争培养资助学校的申创,无疑是这个区炙手可热的工作岗位。学校的师资已近饱和状态,挤进来的,都非等闲之辈。



    


    黄老师暑假就告知我下学期有新入老师的信息,是通过他老婆的渠道所得知的。而当时告诉我,是会新进一名音乐教师,我得知这一消息表示无奈的愤慨,本来我就与自己的恩师不对付,突然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以后的前途堪忧,对于这样的局面,我也只能是无奈。

    但让我惊醒的,并不是早已透知的内幕消息,而是突然得知更为残酷的事实,居然是多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也就是说,音乐老师已经扩充到4名。

    我万想不到,一个副科的教师,居然都有4名之多,而观望之下,美术老师依然还是几年以来雷打不动的两名,我不由感慨,早在年幼时,母亲询问我到底是学音乐还是学美术之时,为何我要为了一个摇滚的梦想走上音乐的不归路。

    于是,一个师资臃肿的高中学校,在这次大会确定了要走向更高一级水准的方针政策,并且要背水一战求得胜利,走入名校行列。我麻木的跟着鼓掌,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会后我就开始打探起这两名新音乐教师的底细,两位皆为女性,沈老师与曹老师。而曹老师则一举取代了我“全校年龄最小教师”的称号。

    曾经在音乐系饱尝“阴盛阳衰”的我,见识过同龄女人们如何为了留校为了当学生干部互相猜忌争斗,办公室的门她们进进出出,剩下我们音乐系男人们,要么是唯唯诺诺的秀气男,要么就是我们这些对权威不屑一顾而我素我行的个性男。

    每次看到音乐系的女生们居然如此尔虞我诈,争相献媚,为演出撕破脸,为学生干部对空骂架,为留校而百般讨好领导,我都感觉触目惊心。每当寝室门被敲开钻进一群检查早起的女性学生干部,对着你指手画脚时,我们只有用被子拼命遮掩半裸仅剩裤衩的身子,她们却司空见惯般对你嚷嚷,气势汹汹。所以,我一向对于音乐系的女子没有好感,而对于娱乐头条上那些女星为了出头而拼命炒作时,我就联想到沉浮于演艺圈的女子,就跟这小小音乐系的女子一般,为了出头可以不惜一切往上爬。


    



    我猜测,她们来到这个学校,就一定会感受李老师的排挤而无法施展,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们全都会一统在李老师的气场下而暂时无计可施,我与这两名不速之客,也许会有暂时平和的一段时期。

    同行是冤家,放眼极尽,哪里离得开争斗,而同行之间尤其惨烈。我不由地悲壮起来,你争我夺,依然是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非英雄不得胜。钢铁森林是残酷的,也是检验自己是英雄还是狗熊的唯一真理。

    一个音乐教师,没有门徒是悲哀无能的,没有特长生给自己培养去创造成果,是永远抬不起头的,也是在整个学校不论是职位还是工资中都是最低的。而整整一年,在李老师大权在握压得自己无法动弹时,意外地多出现了两个对手。我这样想着,觉得前途堪虞,压力重重。

    跟文哥在后来抽烟聊天时谈到我的忧虑,文哥顿时灵光一现,既然争斗不能避免,何不“化敌为妻”?曹老师与你年纪相当,又十分厉害,竞争强,不如拉近关系,你就是如虎添翼,强强联合,大可挥斥方遒,无往不利了!文哥侃侃而谈,唾沫横飞,“你们是金童玉女啊!全学校最年轻的数你们两人,组合在一起,那一定强!”文哥仿佛隆中对的诸葛孔明,居然为我三分天下,定鼎中原,我对此膜拜不止。

    我很为这一次“定鼎中原,强强联姻”的计谋犯愁,文哥大喝一声:“让老夫帮你!”手中夹的烟划了一道弧线,就好像羽扇挥舞,指点江山之状。

    但我觉得自己一定不是刘备,而是扶不起的阿斗。

    开学一个月后,秋季校运会如期开展,在阴沉沉的天空下,刮着瑟瑟的秋风,跑道的另一边,多出了三个黑色的身影,正在说着什么。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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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5.小曹的崛起

    2006年萧瑟的秋天,在阴霾满天灰蒙蒙的色调里,拉开了校运会的序幕。

    运动会给了学生狂呼乱叫的自由,给我们老师的则是辛苦辛劳的枷锁。我被安排去干一个叫“检录员”的职位,拿着个大喇叭呼唤运动员做好准备入场。学以致用,我这几年的美声唱法没有白练,声音之洪亮,底气之厚实,让全场都响彻我的嚎叫。

    运动会偷懒之时,我也会踱步于跑道左右无聊观看,而全场数千位的学生都在看台上,总觉得在他们眼皮底下不够习惯,就只好踱到看台边缘地带溜达。

    更可气的是运动会居然还被学生调戏。我所任教的那几个班的男生,个个猴模猴样,喜欢跟我开玩笑。估计是看我年轻可欺可放肆,经常路过他们教室就会听到里面大呼小叫:“帅哥!帅哥!”每次我听到这样的恭维,虽然心里甚爽,但表面上依然非常严肃,装成很不屑的模样。

    这一次我好不容易在看台上暂时接替下王老师的“保安”工作,只好搬来条凳子坐下,不想这几个猴子跑过来把我的凳子拿走,弄得我不知道是呼喝好还是陪笑脸,他们一口一个:“周董!周董!来拿啊!”气得我手足无措,目瞪口呆,只好被他们欺负,又不好发火,只能摆出一副老师架子喊着“拿来”,他们就笑得更开心了,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听说这两个新老师在运动会的职位是“终点裁判”,就守在跑道终点跟着一大批老师们计时计名次,我就跟着“孔明军师”文哥一起走过去搭讪,去实践“天下大计”。

    两位老师还坐在一条长长的板凳上迎着萧瑟的秋风,可怜巴巴地拿着计时器无聊地观看跑道,文哥手拿摄像机故意装模作样拍摄运动会场景,一边和我慢慢接近。文哥果然是久经“人场”,一套“寒暄幽默”拳打下来,我们已经是四个人坐在板凳上相互说笑了。

    大家都是搞艺术的,总是有一些气质的,在外表上,打扮也不会马虎,总是搭配得当,在运动场那灰茫茫的角落,我们也是靓丽的风景线。

    毫不自恋地说,我对自己的穿衣品味和个人气质还是很有自信的。瞧我那为了搭配老师身份的一套中年人衬衫西裤和皮鞋,却丝毫挡不住自己滚滚而来睿智锐利的气息。瞧瞧我那中长的艺术家发型,在萧瑟秋风下摇摆起伏,特别是对于文哥故意对着我的摄像机,我很有魅力的凹出各种造型。

    但文哥非常鄙夷地对着我放下了摄像机。

    眼下曹老师于我,仿佛曹操面对着刘备,指着她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雷声阵阵,我不知道这个最后掉落筷子的到底是谁。我也仔细地观察着这位曹老师,似乎是没有心机的感觉,并且还热情洋溢,跟我们厮混得很熟。

    于是在这场运动会里,我们四个人就变成了学校的死党。我们变成了一个圈子。


    


    我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来教育新来的曹老师。一看到她写的教学计划,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认真又工整,我就感叹当年刚参加工作也是这副模样,工作一年了,才发现这些东西无非是一个形式走一个过场,没有人会仔细地看你那些长篇废话,那无非是学校完成一种形式上的任务而已,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扒拉抽屉,寥寥数笔写完上交我的教学计划应付差事,最后,我也只是学会了偷懒。当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一些偷懒混日子的人们,逐渐地你就会觉得你的认真只是辛苦了自己,你的认真负责看不到一丝关注和重视,就会发现那些经典之言,那些书面上的寓言统统都是不能改变世界的废话,渐渐地,你也学会了偷懒,学会了混日子。

    当我很沧桑地在阴霾的深秋天空下,迎着冷风吐出一口烟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曹老师倒是挺认真地跟着附和,我突然发觉自己是不是有点滑稽,是不是有些故作沧桑,于是舒缓了下脸部,问她教书有什么心得。

    小曹“哼”了一声,说有很多次找李老师索要琴房的钥匙,李老师总是一副笑脸挂在脸上连声地说:“好!好!”就是不给你钥匙。我不由得大笑起来,这样的手法曾经也用在了我的身上,骗得我被校长骂得狗血淋头。于是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始控诉李老师种种虚伪卑鄙的做法,而这个时候沈老师也凑过来跟我们一起讨论。

    于是大家就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李老师。而李老师对付他们的手段无非也就是对付我的那一套,一副老好人模样,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模样,对他们也是说:“琴房上课太吵了,我们就都不去琴房都在教室上课吧!”然后跟他们阐述在琴房上课的种种弊端,与那一年欺骗我的手段如出一辙!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沈老师和曹老师双双发现被骗,被学生起哄,才恍然大悟地得知李老师正带着学生偷偷摸摸地在琴房上课呢!而索要琴房钥匙,就遭遇了李老师百试不爽的“笑脸拖延法”。

    于是运动会文哥为我量身定做的“天下大计”变成了“如何对付李老师”的密谈,我们三个音乐老师最终联手决定对抗压在我们头上的李老师。

    这一次我感觉成了东吴的孙权,既可联刘,还可联曹。对于李老师,我得做好表面功夫,一见面笑脸哈哈,不能撕破脸皮,一来是不至于闹得很僵,二来也是维护自己的名声,与自己的恩师斗,不论是谁,都会说我的不是。对于沈老师曹老师,我却保持着一种莫名的距离,一想到今后竞争的对手依然是他们,不得不加强些戒备,而今天的联合,也许只是一种暂时的结盟,等到李老师退休走人之后,恐怕是天下大乱,你争我抢。毕竟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于是可以同仇敌忾,义愤填膺,而我始终不能忘记那句“同行是冤家”的忠告,当共同的敌人消失,我们又会变成彼此的敌人。也许,就像这个残酷的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于是我陷入一种奇怪而复杂的关系里,戒备着,虚伪着,疑虑着。反正就是半半拉拉的听他们的意见。沈老师则是最为坚决主张夺回钢琴使用权的,教学有钢琴她可以如鱼得水,还可以收纳吸引到学生,而小曹则仿佛是没有主见地跟我们附和。学校的钢琴也就仅仅一台,分配上也存在问题,而我也不愿意见到别人得到优势而走在了我的前头。

    在李老师一统江山包揽所有特长生的情况下,我们也要联合起来打破这样的死局,发展自己的前途。而我们前途所有的一线光明,就在于能亲手带领学生走入大学的大门,这样,我们就有了功劳,有了成果,有了资历,只要突破了这一层,我们的前途将是无往不利,我们就不是一个一穷二白,没有经验资历的毛孩子,这是最为关键的第一步。

    我们找到了一条道路,就是利用各人的专长联合起来开一个班,胜过一个人单干的李老师。

    于是校园里开始出现了我们三个形影不离,认真严肃的人,时而围绕在学校的操场走来走去,低声细语,时而端坐于艺体组的办公室俨然一副开会的神情,我拿出笔纸写下计划,写下开班需要的硬件和需求。我们的蓝图一天一天开始描绘得越来越清晰了。

    但所谓的“政治婚姻”计划却迟迟没有动静,我对音乐系女生戒备已深,非一日之寒,强势的性格也打心底里不愿主动接近。这事就搁浅了下来。

    文哥见他的“珠联璧合”之计居然毫无进展,恨我如此不争气,几次在CS中猛爆我的头,一边唉声叹气:“你个泡妞白痴!”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最终我们的计划终于完善,在艺体组办公室,决定向校长上书建议,并且起草了一份可行性报告。

    这时学校的领导班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兼任我们校长的教育局副局长已经离开,而我们学校已经决意走向“名校”的路途,于是教育局特地高新聘请了有经验的名校校长,并且给了他副局长的头衔,以期望让他带领我们学校走向更为辉煌的明天。

    “名校长”老陈新官上任首先就放起了大火,一方面召开全体教职工大会,足足开了一个下午,讨论了今后申创的计划,形势,在上任前一个月,根本不发通知,也不让老师知道他是谁,就一个人到处溜达,四处看看教师上课的情况,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闲来无事串门的家长。

    他一露脸,立即下达整改命令,小到卫生环境,大到职工待遇,一整套方案计划就被他雷厉风行的开展起来。我们都以为这名校长是真正的实干家,是一个有着权威的领导人物。

    鉴于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决定趁火烧柴。立即找到陈校长,说明我们的苦衷:作为一个音乐教师,没有自己的音乐教室,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台钢琴用来上课,并且课本和参考书缺少辅助的音像资料,必须要自己准备光碟磁带,甚至还得自己去找参考书,这样不利于素质教育的发展。我条理清晰,有板有眼地大倒自己的苦水,身后沈老师和曹老师频频附和点头。

    陈校长听了我们的意见,立即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名字,沉吟半会,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相关负责人,对我们说,这个问题他会找到这几个副校长一起好好解决。于是我们欢欣鼓舞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但这一份“报告”上交后过了很久,却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学校没有一丁点回音。

    我们的联合的计划,宣告付之东流,彻底破产。

    客观上的环境我们依然没有让它发生改变,李老师大一统的局面丝毫没有撼动半分。我们在一天天的等待中失去了信心和希望,却还得承受着李老师给我们的种种阻碍。

    当曹老师和沈老师又一次找到我,气喘吁吁,说最近要排练一个音乐节目,想要我陪同前往几个班级寻找几个特长生组团演出。我从教务处拿来了一叠学籍表,指点着他们跟随到每一个班级找到这些特长生。

    这些特长生都是李老师的门徒,他们居然撇着嘴很不屑地看着我们,对我们明目张胆地撒谎:“老师,我以前是学这个的没错,但是我现在不学了呀!”我们一听气得七窍生烟,但面对这些学生,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干瞪眼。

    曹老师板起脸几乎要跟学生吵起架来,我一把拉住她往回走,她一边走一边气得哇哇大叫,我跟沈老师很沉默很郁闷地快步离开。

    接下来我万万没有想到,小曹马上就野心勃勃,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跟李老师公开地争夺了起来,凭借她与李老师不同的乐器领域:琵琶,成功地抢到了几个学生,组织了一次琵琶的合奏,而这一次演出的成果,让她崭露头角,她抛却了我们畏缩的虚伪表面功夫,公开撕破脸挑战,不仅演出成功获奖,还让她从李老师手中挖过来几个特长生“自立门户”单干了起来。

    当我又在办公楼的教务处往上张望时,见到了曹老师在办公室进进出出的殷勤卖力,在会议室里满带笑容地给领导倒茶送水,我这个时候才突然回忆起那些在音乐系里进进出出的女生,那些凶神恶煞的女学生干部,而我,在这相似的场景里,突然像当年难堪被检查的男生,充满了懦弱和无奈。



    


    当曹老师突然单干离开同盟时,当她进出于办公室,周旋于领导之中,我就发觉她一定不简单。

    她以后必然是我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实力和“谋略”丝毫不会亚于甚至会强过我们头顶上的李老师。当李老师消失了,她也许会取代他,成为第二个压在我头顶上的人。而我,对于那种“珠联璧合”的屁话,早已经倒了胃口。

    文哥由于经常也在办公楼进出,只怕是看出了些许端倪,也沉默了,再也没有提所谓的“大计”。

    当十月的国庆过完,小曹的母亲终于给她相到了“如意郎君”,并火速飞驰千里与“金龟婿”相见,并立即确立了关系。

    从此文哥的“隆中对”终于宣告流产。而“三分天下”依然是不可逆迟早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僧多粥少的学校,在这个格格不入不得志的岗位上,我突然感觉到一种透彻心扉的疲惫和厌倦。而向往自由和平静,与世无争的我,最厌烦的是与人的那一种心照不宣的残忍互殴,争名夺利,尔虞我诈。

    阅人无数的文哥,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这曹老师呀,不简单不简单。”



    


    曹老师终于有了自己的门徒和成果,而沈老师则只好开了家琴行在外招纳学生,而我依然兜兜转转毫无起色。

    在对李老师的第一次战争中,曹老师渔翁得利,趁势崛起,我与沈老师双双失败。

    我后来才终于明白,势大根深耕耘了十几年的李老师,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意欲何为?但他始终在面对我们三个人的时候,客客气气,毫无破绽可寻。作为一个校长,屁股还没有坐稳,面对几名新人的诉求,他也得看一看谁的升学率更高,谁会更稳,怎么会让几名新人上位打破稳定的升学率呢?

    似乎,这其中,除了表面的升学率和老资格,还有更深的关联,到底是什么呢?

    紧接着,文化局开展了一次活动,让我沉寂已久的表演欲望又被点燃,我朝着“自己做出成绩”的方向走了过去,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作为一个只能甘当绿叶的教师,这个方向,其实完全错误。

    而我,最原始的初心,就是自己去当主角,站在舞台的中央,而并非甘当绿叶。这巨大的欲望,延烧了我整个二十岁的路途。

    所以,实际上,一开始我对我能拥有多少学生,并没有现实的打算,因为我的理想不在这里,学生数量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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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棱角时代》第三章: 6、文艺界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6.文艺界

    2006年,市区的文化局也许感觉沉寂得太久,不甘于“清水衙门”的寂寞,需要开展一些文艺方面的比赛演出增加自己的知名度,提高自身形象,或者这些文艺的前辈们需要一些虚荣心重新振奋、图强,抵抗时光的残酷。

    日益浮躁的社会开始制造一些不怎么出名也没有太多才华的草根明星们,造就了一批似男非女的“好男儿”,草根明星的崛起,歌星大众化,于是,浑水摸鱼,鱼目混珠,阴阳人遍地行走,靠着低俗的炒作借机上位,哗众取宠不以为耻。这是这个浮躁世界的一道浮标,漂浮在汪洋的大潮中起起落落,昙花一现。急功近利,速成明星,快餐文化蔓延到整个社会的角落,漂浮于人们的眼前营造虚幻的美梦,于是,这个落后城市的角落由于信息的爆炸而深受感染,文化局蠢蠢欲动,试图开展一场类似于平民选秀的活动。

    对于选秀这样的事情,如今的我已经是不会太热衷的。而当年尚在“象牙塔”里的我,还鼓起勇气参选了一次“完美歌声”,那个在当时还尚未在全国风靡的选秀活动。当我跟随一群庞大的队伍仿佛如牲畜般赶来赶去,被电视台所谓的“明星”主持人当猴子一般耍,被所谓的评委对你横眉冷对指手画脚之后,我深感到一种低人一等,嗟来之食的感觉。

    我依稀还记得,那一年,我在参选的队伍,面对所谓“明星”主持人对我没有主动去跟随队伍在镜头前起哄而百般鄙夷时,我只是翻了翻白眼,依旧岿然不动。

    选拔赛进行到复赛的时候,音乐系的3位女生组合得知从海选晋级复赛时激动万分。复赛中有一个比赛项目是吉他伴奏的歌唱,于是她们就找到我,让我拿上吉他给她们排练一番。我在舞蹈室挥汗如雨地狂扫吉他,营造一种轻快富于节奏性的音乐,3名女生又唱又跳,那一刻,我甚至还认为她们能够胜利。

    一个月后,她们灰头土脸地归来,询问她们为何没有再次晋级,她们忍不住破口大骂。说整个比赛就是一张黑幕,复赛根本没让她们上,而是安排坐进一辆采访车,让某某卫视轮番采访营造一种太平公平的假象。最终女生们忍不住询问比赛时间,得到一个男人的答复:“你们一人出一万元,我让你们晋级决赛。”这个时候,她们才知道整个就是一场骗局。


    



    回忆起我参选的那几天,我是何等辛苦地坐车抵达那个城市,忍受大学周边旅馆连绵不绝的叫床声,让我热血沸腾到失眠。我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单身汉,怀揣着一种音乐的梦想参加一个似乎是公平的决选,在整夜鼻血双流的失眠后在清冷雾蒙蒙的早晨起来狂奔几十里,然后饥肠辘辘地等待到下午忍受了百般挑剔后无疾而终。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憎恶这样肮脏而虚伪的比赛,我把它看作是整个浮躁社会上演的一部滑稽黑色幽默剧。

    我只记得在排队进入录像的现场,有一名家长状的人物,对着我们发出不屑的嗤笑声,并当着旁人对我们指指点点:“瞧,一帮陪衬!”

    这个火遍全国的节目,最终迎来了最像男人的女人,以及最像女人的男人,最巅峰最著名的这两届,我都有过参与,真是幸甚至哉。

    鉴于此我一度不再热衷这样的比赛,不愿成为这一幕又一幕滑稽戏的走过场的小丑。

    文化局开始大张旗鼓地宣传起这个比赛,之前在市区的比赛和演出,我有过参与,获得过名次,文化局的罗局长就开始认识我是一个歌唱方面毫不逊色的人物,而后的几次演出,也是他通过学校邀请我。对于罗局长,我感激他的眼光和栽培,但也许是我本身如此的自负和冷漠造就了自己的不成功,对于任何演出和比赛,06年的我,始终不太感冒这些东西。

    文化局于是找到我,又找到我母亲,极力邀请我参选比赛,我嗤之以鼻,又看见还要做繁琐又要求独特的自我介绍,还要做什么演讲,对于夸夸其谈的辩论演讲我丝毫没有兴趣,一开始我根本就不愿意参加。我母亲于是从大作思想工作到赌气,整天对我怨叹,弄得我烦不胜烦,头顶“不争气的废物“这样的称号度日如年。我想了一想,在现在困窘而找不到生源的情况下,是需要争取一些露面的机会来提高知名度,换取学生家长和社会的认同。于是,我打算参选了。

    报名还得需要拍一张艺术照,文化局又发来一张貌似广告的单子,说有个“XX婚纱”的地方是我们比赛专用的化妆拍照赞助商,免费为我们提供一张艺术照。我就欣欣然应邀前往,拍平生第一次的艺术照。

    摄影师也毫不马虎,一副艺术家模样,铝箔伞到处打开照得我跟个“小白脸”似的,拿出让我羡慕不已的专业单反相机,对着我,指点我,这里倾斜一点,那里抬起一点,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喀喀喀地对着摆好造型的我一顿猛拍,期间又是坐凳子又是坐桌子,又是脱衣服换服装,又是把衣服甩在肩膀上做潇洒状。拍之前还有化妆师把我的头发狠狠地打理一番,让其卷曲膨胀,金黄灿灿。当时我觉得倍有面子,有种当明星的架势。

    拍了一个多小时,摄影师收起工具,落下一句话:“你真有一些忧郁的气质。”

    我知道,这些照片没有一张我是摆出笑脸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拍到底。

    后来拿到照片,好样的,有几十张,让我免费挑选一张作为比赛的形象照。我挑来挑去觉得每张都不错,有些真是拍得太好了,没有拍过写真集的我热血澎湃之下,提出是否都可以拿来出一本写真,这样,我就囫囵掉进了整个影楼的阴谋里去了。

    影楼也毫不含糊,三百一本写真外送一张挂饰照片。当写真集和相框落在我手里,影楼忙着数钞票的时候,不仅是我,才知道让你挑一张免费照片,实际上就是想让你买写真集而已。于是,各位参赛的英雄好手都人手一本个人写真扛着就回家了。

    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影楼这一招“刺激消费”算是大获全胜。



    



    于是,那段时间忙得我晕头转向。晚自习守着底下一群学生的同时,忙着绞尽脑汁写自我简介,辩论材料,准备歌曲。初赛219人,来自市区各个地方的海选正式拉开序幕。

    罗局长与父亲倒是有过工作上的交道,毕竟都是搞文艺的。我父亲凭借早年从理科电工转行到文科,最终成为作家,多年的奋斗后他终于当上了文联 ,而罗局长作为他曾经的手下,虽然父亲已经内退,但父亲觉得老部下会卖一个面子,给我一个好的名次。

    海选开始了,我父亲四处跟老部下,老同事,老上级带着我到处打招呼,我也懒得阿谀奉承,简单冷漠地客气了一番。我自认为在这个破旧落后的城市,单凭唱歌,这些人没有几个是我的对手,不屑这样的比赛,不屑这里的对手,心高气傲,没有必要看评委的脸色,这层关系,也是毫无必要。

    我上去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黑压压的人挤在一个咖啡厅,唯独那个用于消遣弹唱的狭窄舞台光芒四射。对于夸夸其谈的演说我真是毫不擅长,简短而过,坐下来把吉他拿起来,弹唱了一曲羽泉的“彩虹”,真是顺手拈来,不费力气。在一片鼓掌声和欢呼声中我有些自得地离开了舞台。

    我很顺利地从219人的海选中晋级,变成了40个人的复赛。

    复赛当天,为了认真起见,跑去那个“XX婚纱”弄个发型。结果那发型师似乎是没睡醒,转眼之间将我的头发弄得根根竖起,仿佛爆炸头一般。

    在复赛的舞台上,主持人还说:“哇,您的发型真是独特啊!太有个性了!”

    不过这不影响我的发挥,比较擅长唱高音的我,这一次来了首孙楠的“拯救”,很轻松地就唱完了。



    



    记得在一个炎热的中午,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我进了决赛,他的声音亢奋,作为混了多年的曾经文联 ,他认为他的下属评委们给了面子。我拿着听筒并不高兴,这是我凭本事得来的,与那些五音不全的又有何干?突然我想弃权,觉得这个比赛了无生趣。

    我放下电话,抽烟,开始不知所措,我很想在决赛前的排练,报到的时候,走上去说一句:我弃权。最后转身离开这个充满关系网,鱼龙混杂,世俗带着铜臭味的圈子。

    可是,我屈服在父母高兴的神态中,他们摆上宴席请来团委,文化局以及各个评委,我父亲诨场打科,尽兴喝酒,并且指手画脚高声地喧哗。文化局的罗局长则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并不十分热情的假笑着附和,整个饭局充满虚伪和假喧哗,让我这个初出社会的大学毕业生,头次感到这个社会的惺惺作态与令人恶心欲呕的一面。

    我站起来敬酒,陪着笑脸一口一个“老师”“前辈”,心里对着这些戴着假笑脸皮的人骂他们“傻逼玩意”。然后我轻易的喝醉了,但是心里一直是冷着的,我的脸在发烫,可是我仍然沉默着清醒。

    彩排现场是俗不可耐的开场舞,宛如某个又红又专的年代,由一个老太婆导演。按照演出程序,还有T台秀,演讲和才艺表演。20个选手都来了,有的女人特别亢奋,十分积极,有的男的不停地跟团委几个做事的女孩子开玩笑攀关系。我一直在休息的间歇坐在角落,或者去阳台抽烟,我很少讲话。我趴在阳台上,看着这个已经落败,曾经风光的俱乐部场地,有不少小女孩在大厅的桌球台上打球,动作搞笑,毫无章法。还有不少老年人拿着扇子跳舞,暮气沉沉。第一天整个排练持续了8个小时,晚上还有晚自习坐班。在讲台上,在闹哄哄的课堂写着演讲稿。

    我记得在夜晚,走出教室,来到走廊,点了一根我父亲给的烟,记得他开了车门,取出这包烟,边递给我边骂我学了坏样。我不由在烟雾中发笑。

    我看着头上寂寞的夜空,以及静静的河堤,与我日光之下所见到的喧嚣伪善的世界截然不同,夜晚覆盖了一切,潮水暗涌。想起这场比赛还设立了所谓的网上投票,许多人明争暗斗,想拿第一,不惜请来黑客帮忙。我一气之下,花钱雇了一个刷票的黑客,帮我刷了一千多票,让自己置于风头浪尖,成为了人气最高的第一名。其中我校的女学生,暗里不停地在网上刷票赶超我,豪掷千金给各路水军和黑客,最终遥遥领先。让我这个已经有工作有工资的人都相形见绌。

    许多女选手不停地在排练时扮乖,发嗲,做积极进取状,情形让我发噤。一个落后小城举办的一个默默无闻的比赛,眼见却是如此多的勾心斗角,可以见得在整个中国,这么多艺术比赛的大致情形了。


    



    在经过彩排后,这个充满隐形硝烟的战场终于快结束了。一个月,我很疲倦,彩排过后,让我一回家,就倒头睡去,不知价值所在。

    跳舞,舞台的灯光让人发热,有些亢奋,台下聚满了区级的头头们,选手的亲友们,还有七拼八凑的一百个大众评审们,小小的会议室,聚集了几百号人。

    我始终在灯光中有些茫然。走台,我没有看观众,对面的大灯耀目,我似乎迷失在人工制造的光明中,我仿佛置身一个人工制造的声色场。

    演讲时,父亲在一堆人中带领他曾经的部下、上司鼓掌聒噪,使我感觉紧张。素来不喜欢在人群中演讲的我,孤僻的我,要讲激昂万分的话并不简单。在光线中,我看到话筒在手中微微发抖。

    我最讨厌就是假大空的演讲,我对着那盏最大的灯,睁大双眼忽视掉观众的存在,嘴巴里慷慨激昂,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

    只有演唱,我完全忘了自己,忘了这个早已内定人选的伪善舞台,只有在歌唱时我才开心了几分钟,让我能轻松走下舞台而倍有成就感。

    剩下的颁奖毫无悬念。我知道我只是这些内定人选中的配角。当令人大跌眼镜的选手走上领奖台,底下观众发出不解和惊讶的嘘声,当少数人喜形于色,舞台下则是一片轰隆的质疑声。内定的八个人终于粉墨登场,他们作为隐藏的主角终于在早已有准备的情况下欣欣然接受少数人的喝彩。于是,最没有活力的得到了“最具活力奖”,最没有表演特色和功底的成了季军,有一个还是承办此次活动的单位选手“理所当然”成了亚军。在其中混了不少年的一个男选手,终于在他多年来钻营的圈子里大获全胜。台下的评委,无一个是从事音乐专业的“内行”。于是,外行看内行,当早已内定好,是打印而不是手写的奖状,被迅速送上台,呈现给领导,我知道自己彻底被愚弄了一把。

    自己学校学生的土豪父亲,终于联结成功文艺界各位头头,刷票成为了人气最高者,并承诺将给学校进行赞助。这个女学生上台仅仅做了一次手语操,连嘴都没张,她获得了第一名。

    我居然成为了自己学校学生的陪跑,为她载歌载舞的做了一次陪衬,彻头彻尾让我这个最不甘做绿叶的人被愚弄着当了一回绿叶。几天后,她父亲对于学校的赞助终于到位,她个人形象的招牌树立在进入学校的主干道上,成为学校“代言人”,直到风吹日晒后变得破破烂烂的不知所踪。


    



    只是当父亲知道自己的面子原来在评委中不屑一顾,当他以为“人在人情在”的官场意淫遭到失败后,他大声咒骂着摔了车门离去,无疑,那场饭局纯粹是浪费钱。

    罗局长被包围在得奖选手亲友的感谢中,他残破了几根手指的手被布遮掩着兴奋得发抖,他亢奋地露出满口的黑牙不停念叨,对着电视镜头一脸春风。

    剩下我与11名选手在场内枯坐,等待安慰奖的奖品发来。有人咒骂,有人恍然大悟,有人痛下决心不再涉足。但我最后居然发出了笑声。

    就这样,一场满带破绽,多数人遗憾的闹哄哄的虚假演出终于结束了。

    我坐在逐渐开始冷清的舞台,看灯光逐渐暗淡下来,然后消失。工作人员开始作最后的扫尾工作,一切开始归于平寂。华丽的舞台顿时灰飞烟灭。这终究原本是一个华而不实的躯壳,似乎一场游戏,很多人如梦初醒,抑或沉溺狂喜,我却从始至终如此冷静。

    现实的生活依然继续,三位老师巨大的阴影和啃噬着的巨大齿轮正逐渐逼近,他们是我永远甩不开的挑战,我永远都不能弃权的比赛。

    “嘿!傻周!来同学聚会吧!”周立志在电话那端不冷不热的说。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1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7、同学们的生财之道


    


    接到大学同学的电话,那一刻我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毕业两年,工作两年,大学时代的同学各自分飞,抛却那些虚情假意的恋恋不舍,那些毕业地摊上贩卖的二手课本可能会更显得情深意切。如果用贴切的排比句来形容,那就是作鸟兽散,一哄而散,仓皇出逃可能比较贴切。音乐并非所有人的就业首选,有始无终本来就是音乐系怀着不同目的的人最后选择,有信仰的终归是少数。多年之后,90%以上的人选择了非音乐专业的工作,剩下的人,有信仰的,依然稀有。

    唐利安,是为数不多坚持信仰的人之一,周立志,是根本没有信仰的大多数人之一。音乐都成为了他们就业的首选,不同的是一个为了自足闲在的精神富足,一个为了花天酒地的自由自在,这成为了我区别对待他们态度的最大原因。

    曾几何时,我拥有过信仰,甚至不容亵渎。但周立志是敢于亵渎的人,他匆匆忙忙的在大学时代找我学习吉他弹唱,转过身将这些三脚猫功夫泛滥于谈情说爱,引起我极大的不满。但同寝室的唐利安却与我的理想同步,即为了音乐,也为了最后的组建乐队。我不得不在他们二人中求同存异的寻求平衡点,以逐步建立自己的理想根据地,但年少轻狂的我,不够宽容。

    周立志与我,是同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他敢于利用所有的知识,来进攻一个世俗的目标,即便这些知识,昨天才刚接受,他就敢拿来表现。他甚至用武侠小说来挑战我多年的文字功底,并顺手吟些周星驰式的歪诗,博得满堂讪笑,在众人中以幽默著称。他不仅在我这里现学现卖,活用活学,用在歪路上,并以此向我证明,那些不为在世俗上的信仰与理想,技能与专业,是多么愚蠢和不知变通。

    以至于后来我忍无可忍,故意教些很难的曲子,以羞辱他真正的能力,在大学的上铺,我看着他满头大汗的弹琴而摸不到窍门,居高临下的对他说:“你!一辈子也学不出来!”

    我只能承认他的忍耐程度实在太高,他一言不发的死磕那些谱子,并将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2007年,我坐在了高中时代的同学聚会上,看到的是纯良时代的同伴,在多年后仍不免有些隔阂。在成年仪式的大学时代,每个人都会沾染鲜血与黑暗,并趋同为利益的集体,究竟还有几分温馨的胜算,每个成年人都自知。所幸,毕业只不过两年,每个人仍显青涩。

    周立志在电话那端不冷不热的说:“唐利安决定与多年的女友结婚,小黑正在省会办培训班,大家既是同行也是同学,聚个会吧!”似乎他已经忘记与我在散伙饭上大打出手的窘境,他为了遮掩那一幕的尴尬,说:“大家也老了,以前年轻气盛”。

    我不知道毕业两年,大家究竟有多老,但我已经在学校的争斗中感到疲惫,因为这是比大学时代更血腥的存在,我甚至感到厌烦。如果拿拳头就能解决问题,那么尔虞我诈就会显得特别烦累。我问了地址,周立志报给了他的手机号码,说到了省会,打电话,接你。

    我挂掉电话,想起那一晚的拳脚相加,最终我们是容不下对方的存在。他在大学后半段,终于将他铺垫了两年的爱情、技术与众人的地位拿在了手里,而我却在大学的后半段,因为组建乐队的全面失败,以及因为不想跑龙套而丢失演出的所有席位而一蹶不振,周立志轻松轻易的击倒了我,并拿着我的信仰狠狠的嘲笑了一把。

    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我被他拉着,通过他的朋友介绍,以二人组合吉他弹唱的形式,去各个酒吧驻唱挣钱,并向我和唐利安炫耀他那个身材高挑的女朋友,他的狂妄最终激怒了我。

    但唐利安是不同的,他是我在大学时代唯一认可的死党兼伙伴。我们在合作中总是保持突然的灵感与默契,但这个胖子唯一的缺陷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他经常被周立志忽悠着请客吃各种美食,而离开我们正在排练合作的曲目现场,并与周立志促膝长谈于深夜,谈那些世俗的目标:美女、金钱与地位。他是这个硬币的中间部分,圆滑且自我接洽,在精神追求上,他有求于我,在物质追求上,他有求于周立志,因为他的存在,这枚硬币才会立在那里,直到最后的翻倒。

    但很可惜的是,这枚硬币最终朝上的,是周立志那个平面。



    


    因为唐利安结婚,我去赴了这个最好朋友的约。在省会里兜兜转转,联系上了周立志,他带我拐过了大学城弯弯绕绕的胡同,相对无言,来到一扇铁门处。我看见了唐利安,并热情的向他打了招呼,但他却一门心思的跟家长在那儿说着什么,没有理会我们的到来。

    我自觉无趣,只好绕过他们,在院内踱步。这家培训机构是小黑全家筹措资金,全家后勤总动员开起来的,有食堂有教室有各种乐器,培训各类同学从自家学校带来的特长生,冲刺省会联考,考上大学音乐系的枢纽。

    但小黑不是第一人这么做的,他是以老徐为榜样奋发图强的。说到老徐,也是我大学同学之一,老徐于大学第三年,在所有人都悠哉游哉玩游戏的时候,去省会创业开第一家培训机构。家境丰饶的他,以音乐系钢琴专业女生为追求目标,并租下整栋楼与女友开办联考音乐培训机构,如今离他创业初已经过去了4年,事业就早早在旁人之上。

    老徐之所以是老徐,是因为他少年老成,低调隐忍,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他驮着背,身材瘦小,其貌不扬,声音嘶哑如苍鹭,早早就显示出脱发的迹象。他总会在涉及自己的问题上,要么岔开话题引向他方,要么就是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来诉苦。

    当大家纷纷问及老徐的经营情况时,老徐表示他的培训机构已经月入两万了。毕竟在07年已经算不错的成绩了,毕竟那时候的工资也就一千多。大家在表示惊诧和羡慕的同时,老徐却连连称苦,装出大学时期惯有的可怜相,表示钱没赚多少,头发掉不少,转而将话题扯到发际线上去了。之后他很体贴的询问每个同学的现状,并语重心长的说了自己很多的感想,并一再重复自己学生太多,自己干得太苦,成功的将自己辉煌的事业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对于小黑追随他的脚步创立的这家培训机构,他只字未提,过了几个小时他看了看手里的“积家”表,说学生要来上课了,提早离开了同学的聚会。


    


    当我踱步的时候,唐利安仍在絮叨个不停,而周立志已经在狭窄的钢琴教室内给学生弹起伴奏,练起了美声唱法。我凑过去一看,只见他在钢琴上的手指都在发颤,间或还弹错了几个音。而另一个同学小刚则站在他的旁边,时不时指导他即兴伴奏应该配的和弦。

    小刚是钢琴主专业毕业的,他的钢琴已经可以顺手拈来,家境也不错,父亲已经在广东开办了培训学校,但他就是不愿做一个二世祖,执意要考研。他来此的目的,一是为了帮帮大学同学小黑的忙,带几个钢琴学生,二是在奔赴考研的这段空白期里,跟大家好好乐呵乐呵,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的理想也不在这个狭窄的省份里。他跟我说,带几个学生赚点小钱,然后买买游戏装备,打几个通宵,收拾收拾,奔赴外省考研,不想靠爸,自谋出路,争气!

    周立志在大学毕业前夕,得知自己家乡的学校,居然有自己同学“入侵”,忙不迭的联系在学校的“师傅”,成功以本地人的姿态挤走了同学,成为学校唯一的音乐教师。在年龄相仿的“师傅”帮助下,揽获大批特长生,两人却头疼于非主专业的钢琴即兴伴奏,于是毕业后立即“聘请”老徐帮忙,渐渐走上了正轨。他没有竞争对手,没有一个像李老师那样泰山压顶的前辈,更没有3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我问周立志,是怎么成功带到第一批学生的,他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说:傻周啊,你真是改变了我一生的人,哈哈!我就拿着把吉他在他们面前弹唱了一曲,第二天就有许多学生报名要学音乐了,傻周,我感谢你啊,哈哈!

    我只剩下默默无语,因为即便我在学生面前弹唱了一整年,也没有搜罗到一个愿意跟随的学生。

    我想起自己钢琴伴奏还不能随意转调以及不能正确更换和弦,便向他请教,他狡黠的眨眨眼睛:还练什么伴奏?3个主调上随便转转,拍几个立式和弦蒙混过关呗,然后他四周看了一眼,没有学生在场,压低了声音说:忽悠!忽悠呗!总之在学校带一年半载,然后往培训机构送就行了,这里的老师会负责后面的所有一切!

    我终于从那时知道,李老师为什么在当年要怂恿我,去他推荐的培训机构冲刺联考了。



    



    中午大家开了间学生宿舍来聚会唠嗑,上下床的氛围仿佛一朝回到了曾经寝室的“卧谈会”。谈的却再也不是哪个姑娘漂亮,什么游戏最好玩,而是讨论这一届特长生招考的分数线以及想要报考的学校,我没有学生,也听不懂,学生数量带来最少的唐利安和没学生只想考研的小刚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互相商量着晚上通宵打游戏。

    我似乎受到了羞辱,在这样的氛围里略显尴尬。小黑的家人们招呼大家来吃饭,因为这些小黑的同学,都是他们的财神爷,都为他们带来了第一批学生,而我拿着盘子打着饭,有点受之不恭,而小黑家人看着我的眼光,带着鄙夷,我越来越觉得窘迫,以至于晚餐的时候,我偷偷溜了出去,在外面点了份快餐勉强对付了过去。

    想起自己一事无成,也插不上任何话,身处这个圈子,却一没有恩师提携,二无学生应援,三无朋友支持,感觉又出离于这个圈子之外,前途茫茫,只剩下无尽的唏嘘与惆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只能一个人在大学城周围踱步,走到了老徐的培训机构门前。

    一顿寒暄下来,老徐问我招生情况,我只能连连摇头,老徐误以为我并没有受聘成为高中教师,以为是初中教师,扯不上关联。当他明白我的处境后,也不忘鼓励打气,并举起周立志的例子。

    从唐利安的口中得知周立志其实十分记恨老徐,但他所有的学生都是在老徐这里带出来的,升学率也是老徐帮着弄上去的,至于记恨的理由,已经无从得知。老徐说有一年给周立志的学生创造了超高的升学率,以至于学校校长亲自来城里接他风光返校,一举奠定了他在学校的老资格。老徐说周立志这次带来了二十几个学生,毕业两年内他至少带过来四五十个学生,但这次周立志执意要去帮小黑的忙,才把那些学生带到了那个培训机构,言外之意,十分介意。

    老徐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周啊,你看周立志,带过来的学生,我都是签订合同的,专业分百分百的上线,文化分只能自求多福,即便如此,升学率也相当高,自己的人不是在校大学生就是某些教授,你也发动发动自己学校的学生广泛参与嘛。我说不是不想,而是争夺太激烈,还被自己的老师压着打,即便我们加起来3个音乐老师,也争不过自己的一个老师,如之奈何?老徐继续鼓舞着我,说一个学生带过来,我就从学生学费中提成一万,你想想周立志这些年,赚了多少钱?学生在这里联考培训,高二就带过来,一两年下来,学费食宿费加起来就得七八万,你作为老师,只需要隔三差五来省会看看监督下就行了,何乐不为呢?



    



    2007年,我这才彻底的搞清楚音乐教师与联考培训机构的关联。多年以后,这些同学开着名车,在乡镇盖着两三层的小楼,在体制外又创业其他项目,混得风生水起,也不觉得奇怪了。多年后的老徐早就申办了学校的资格,开着几辆车,买了省会好几套房子,已经是这些同学的利益联结中枢,成为了大学同学间的人上人。

    老徐带着乡里乡亲的同行,联系了早年还是学生时期的教授、老师,联合了在校大学生,一边通过大学里招收学生和教师,一边又通过同学之间的关系,揽收了大批学生,分工合作进行培训,大学以及各市县学校成为了培训机构的利益纽带。作为大学教授、大学在读生、联考教师,他们名利双收,作为输送学生的高中音乐教师,也是名利双收,毕竟,考上大学的真正功臣,是培训机构的教师,而并非这些音乐老师,但最后挂名的,张贴于学校红榜之上,标注哪些学生考上哪些大学的教师,却是这些高中音乐教师。学校喜闻乐见,升学率上去了,音乐教师成名师。

    老徐还说道,作为音乐教师,搞好与班主任之间的关系,从拿到手的培训费或者提成里,分出一些给这些班主任好处,让他成为你的学生来源地,班主任是很难变动的,而班级与学生却是每一年都不同的。这样,培训机构、音乐老师与班主任成为了名利双收牢不可破的同盟,毕竟,升学率才是大家头等关心的大事啊。


    


    原来,自我的能力与专技强大并不重要,而在于人情世故的利益输送。我的确受到了些许鼓舞,也生出了莫可名状的斗志,这一方面也是自己不服输的个性使然:周立志这种不学无术的人,都可以成功,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正捏着拳头默默无语时,老徐站起来,看了看表,说不要错过了同学的夜宵聚会,你先走一步,我把这里收拾好了就过去,你顺便告知一下所有同学,我等会就来。

    这一整天,作为最佳拍档的死党唐利安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倍感惆怅,作为曾经在联考期间就一起战斗过的战友,是从年少直到青年时期的伙伴。在夜宵聚会的大排档里,他也只是简单的跟我打了打招呼,转头又跟小刚讨论起游戏的事情去了,我落寞的坐在同学堆里,默默的啃食自己的无助与孤寂,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唐利安的最后一点苦心。

    当年青涩的同学们还挤在纷纷攘攘大学城的大排档里,仍然在讨论着升学率的问题。周立志和其他同学一致觉得,下一年的学生不再送到小黑的培训机构,还是送到老徐那里去。

    周立志一拍桌子,宛如带头大哥,大声说:仁至义尽,忙帮到这里为止,最后的发展还是得靠个人。我想,也许小黑的提成,就远不如老徐给的丰厚,自然也就吸引不到同学前来“帮忙”,也许他的资源也更不如老徐,升学率自然也上不来,名利微薄,大家自然不想再来。

    而此时,小黑却急急忙忙跑来买单,周立志和同学们立即变成了笑脸,热情的簇拥他,围着他打趣,宛如大学时代那样。我看着这幕滑稽的场景,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以及脊背上的寒意。



    


    在了解完全部的真相后,夜晚时分,我躺在培训机构的上铺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的说话,完全没有了睡意。我想起了在这个相似的位置,我对着周立志吼道:“你一辈子都学不出来!”,而如今,我却隐隐感觉他在黑暗中投来的嘲笑眼神。

    信仰究竟是什么,值得我不懈的追求,那些对于信仰的执念与坚守,换来的是毫无名利的独角戏,我在孤独的舞台,一盏昏黄的灯光下,面对空无一人的坐席,跳着一只孤独的舞蹈,却是自己对自己的安慰与恳求。

    我为了自以为是的信仰,去坚守自己完美主义的音乐底线,不愿与勾心斗角充满现实的乐手去合作一只乐队,换来的是被另一只乐队的领导人物踢屁股,被取代,自己默默离场的羞辱。在每一个演出的舞台,这个曾经在大学时代乐队界颇具盛名的自己,却终归蜷缩在台下,看着别人的辉煌。我起身离开,还必须听到后辈炫耀式的跟我打招呼,他拼命的喊着我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直到我忍无可忍,从本该离开的路途上折返,走到他身边,回应的还是那句话:

    “你,一辈子也学不出来!”

    可是,学得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在世俗与现实下,它究竟还是一文不名。

    我在悲伤中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埋在脏兮兮的学生空调被里,任空调机的冷风吹拂过我的身体,感觉到无限的失落。

    唐利安前一晚就回家准备结婚,率先离开了同学的聚会。而第二天的一大清早,我独自一人离开了小黑的培训机构,没有人给我送行。

    但婚礼,我还是得去参加的。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1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棱角时代》第三章: 8、周立志的野心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8、周立志的野心

    周立志跟我一样喜欢死磕,但前提是他的自尊受到了极大伤害的时候。他满头大汗的磕不出曲子,忍住内心的火气,去找更强力的“老师”学习。结果那些琴行抑或所谓前辈介绍的强力“老师”,十几年前就在花式忽悠学生。在大学的后两年,他的solo终于能与我比肩,并在乐队里和我或明或暗的争夺主音吉他手的位置,作为科班出身的吉他手,直到最后,他也没学会即兴演奏和乐队编排,音阶也是半生不熟。

    他咬牙切齿的力求与我平起平坐,但我没太在意,也没让乐队达到他想要的世俗回报,我“跳槽”去了另一只乐队。他面对我各种不服气,雄心勃勃的要跟我一较篮球的高下,结果被我这个曾经是篮球校队的后卫得分手打得连吃好几场鸭蛋;跃跃欲试的与我一比文字水平的功力,结果各种论文、散文好评率与投稿率又连吃好几次鸭蛋。我用自己的水平证明他音乐天赋的不足,读武侠小说的下场,运动神经上的白痴。

    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狠角色。在各种牌局中输得一塌糊涂,能够拉得下脸,笑得出来,忍得住白眼,屡次找我借钱,屡次又被我拒绝,然后他灰溜溜走了之后,在同学们中间转一圈回来仍然能够成功将钱借到手。他在四年大学里,当我与寝室里的人有矛盾的时候,居然替我说好话,再将别人拉进他的朋友圈里。他身边围拢了一批吃喝嫖赌样样全的人,并在这些领域他开拓进取,胆大包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企及他这种“高度”,因为历史上曾经就有个流氓开创了几百年的王朝,而我这种人,迟早会自刎乌江。幸亏周立志生在和平时代,只是一个音乐老师。



    



    但周立志不是没有脾气,他的记仇心与复仇欲望一点也不会亚于我,甚至还会高于我。大学毕业前的半年里,他屡次与同寝室性取向有问题的同学争吵,就因为这厮总在我们面前谈及“恩爱”,让我们倍感欲呕的压力。周立志总是选择我在场的情况下,指着这只老基,三番五次的说这句话:

    “毕业之后,老子就算失去了最好兄弟的消息,我也不能失去你的消息!”

    在前往唐利安婚礼的火车上,我跟小刚倚在窗边聊天,周立志听小钢正在讽刺我说话爱用四字成语,就提议大家来玩成语接龙游戏,一玩玩到大天亮,然后耷拉着昏沉的脑袋,吃了一整天油腻的饭菜,灌了一肚子的马尿,接受了他人“能和初恋结婚”的天方夜谭,然后每个人都像滩烂泥东歪西倒在唐利安的房里,这时候朦胧的夜色早已笼罩。


    



    灌了一肚子啤酒与白酒混合物,我已吐了几回。我把头埋在洗脸池里,头发顺便也被洗了一遍,略微清醒了点,拍拍发热的脸颊走出洗手间,周立志阴阳怪气的看着我:“傻周还是挺帅,瞧他那湿答答的性感样”惹得众人纷纷哄笑。他歪歪斜斜的站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大叠钞票,装进大号的红包里,拍在唐利安的手上:“咱们生死兄弟好多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老徐说他学生多忙不过来,这里边还有他一份!”说罢看看表,对着一干瘫倒的烂泥们喊:“再过几个小时,老子就不奉陪了,学校里几十双眼睛等我回去,大家玩开心点!”大家纷纷鼓掌讪笑,唐利安拿着钱喜笑颜开,扶着他来到我身边坐下叙旧,讲起那些学生时代玩乐队的日子,周立志搂着我的肩膀:“你带了多少个学生?”

    我摇摇头表示不想说,他凑得更近了,“咱们兄弟一场,工作的地方也就十几公里,不如合作一下?在你那儿弄个生意?”我奇怪的问他,在自己的地界混得挺好的,何苦跑到我这里来呢?周立志说提携自己的“师傅”是编外人员,给他在外开辟一个培训学校,“我们校长嘛,很看重我,毕竟升学率在我手里,我也想再创一份业,自己当培训学校的校长,如果在本地可不是吃里扒外吗?顺便给我师傅谋个差事,咱们不远,我试着联系了一下你们那有关系的人,照我说,大家不如一起干吧,你不是跟教育局挺熟?”

    周立志口中的师傅,与我们年纪相差无几,属于“混社会”的人士,比我们早几年从音乐系毕业,五短身材,贼眉鼠眼,曾经在我们寝室大谈特谈开黄腔,炫耀自己泡遍了本地一半的妞,周立志就依靠他师傅的关系网,挤走了外地的同学,进入了单位。

    我沉吟了一会,心里不太情愿,推脱说考虑考虑,周立志大概也看了出来,一拍我肩膀悄悄说:“你瞧今天婚礼上那伴娘长得怎么样?”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见那个伴娘正帮着唐利安的老婆收拾我们的残局,裙子短得都快走光,周立志顿时来了精神,手一拍:“兄弟,看我的!”

    他跑去唐利安的房间,寻摸到大学时期一起排练的吉他,走过去跟伴娘搭讪,装作不经意的扫扫吉他弦,听到音乐声,我们这帮同行同学也自然的围拢起来,周立志见时机成熟了,说送你首歌吧,然后就扫起弦弹唱起来,最后用手指着美女伴娘,将歌曲最后一句唱了出来:

    “爱的就是你!”


    


    我顿时觉得鸡皮疙瘩炸了一身,差点没把口里的茶给喷出来,同学们一边起哄来劲,一边推推搡搡,周立志满脸通红,伴娘也满脸通红,不过周立志不是害羞,他是太得意了。

    周立志斜着眼睛瞟了我一眼,然后把吉他往我这里一递:“嘿,傻周,来一个!”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屑、狂妄与自满,我又怎么会抢了他的风头呢,只好推却:“你嘚瑟就行,不用拉着我!”

    他立即把吉他闪电般的抱回了自己怀里,又唱了个歪歌,引得大家纷纷一起合唱,然后他要到了伴娘的联系方式,装模作样的看看表,大喊赚钱太忙,志得意满的离开了。

    我实在是倒胃口,在他表演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跟着起哄,喧嚣终于平静后,我跟唐利安走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抽着烟。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跟着小刚去外省考研。

    “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在这个小地方,带几个学生,当着一个平凡的音乐老师,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结婚了,有个小家,以后带带孩子,挺好。”唐利安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

    “看来我们都一样,就想过那种与世无争,没有烦恼的平静日子”

    我一边说,一边想起自己并不平静的生活,李老师,曹老师,乱七八糟的争斗,心烦意燥的猛撮了几下烟屁股。

    唐利安笑了,他扔下烟头,拍了拍我的背,“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失去最好兄弟的消息,呵呵!”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恍然大悟。原来,周立志的那些话,是对我说的,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一年以后,小黑的培训班倒闭了,几年后,小刚去了他父亲的培训学校终于安心做了一个二世祖,老徐从此在省会坐上了头把交椅。而唐利安、周立志,仍延续在我的生活中。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9.音乐老师卖场糊口

    自从工作伊始到2006年10月,我的工资一直都停留在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层面上。一周两节课,外带教务处“全家桶”,时常监考枯坐“优惠餐”,也是“月光”不断。去超市打打牙祭,或于网上购买书本劳什子,还“潇洒”为网游破费,于是,一年多,依然在“月光族”内逍遥快活。母亲对我关怀备至,让我心生愧疚,但一见香蕉龙眼之类无不大快朵颐,将“月光啃老”的羞耻心抛于九霄云外去了。

    教务处的工作依然如无头苍蝇般磨混着,期初期末两头忙的中间时光,还是清闲自在的,每个月期盼的工资,成了我的必修课。只要一听说发课时津贴了,撒开丫子就往财务室狂奔,进去一看,嗬!好样的,黑压压几十人全部趴在办公桌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加之有“烟枪”这么一熏,仿佛堕入迷幻神界,只见“哗啦啦”一声响,万千钞票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老师们你争我抢,或忙不迭数钱,或焦灼等待。

    发工资是凭借一张由教务处制定的表格,上写了各位老师本月的津贴数目,旁边摆上一只中性笔,于是,这只中性笔成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工具,各位英雄豪杰各出奇招,只为争夺这只笔,拿上了笔,签上大名,钞票就已是囊中之物。于是,身强力壮者一马当先,年纪大者倚老卖老,中年妇女们吵吵嚷嚷,中性笔一落下,万千只手同时寒光出鞘,刷拉拉一阵豪抢。曾记得我刚来学校不久,总是好个面子,不想如此丢脸地抢笔,等完这个等那个,也不好意思伸手,让着长辈让着前辈,落到后面寥寥无人才敢拿笔签名。

    每次发工资,都是弄得满头大汗,疲惫不堪,每次拿到了钞票,禁不住心中还会悲叹一声:“我容易嘛我!”直到后来过去大半年了,眼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金爪狂舞,狂魔乱舞,心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懒得跟你们客气了,凭一己之躯奋力抢夺中性笔,这样的局面一直撑了一年多,直到后来学校地位提升,老师们素质也相应提高了,老老实实地排起队来。


    



    但是总归不能等待年终的那一次彻底“富裕”然后等待“坐吃山空”的。每个月依然可怜巴巴一点课时津贴补贴我的“零花钱”。

    2006年10月间的一个晚上,接到一个曾经高中时女同学的电话。当时正在吃晚饭,一听对面是个甜美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谁一直惦念自己,打算吃回头草呢。我兴奋地擦擦嘴,热情洋溢以万分磁性的声音与高中女同学聊起来。

    女同学找我倒是非常爽快,一点都不含糊,直截了当,让我大失所望。

    “你是个搞音乐的,有个咖啡厅需要一个能给客人弹唱的乐手,有没有兴趣来应聘一下?那个咖啡厅的负责人是我的熟人,报酬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虽然得遇佳人的幻想顿时破灭了,但冉冉升起了一张张“毛 ”啊,我算了算也不吃亏。我就说我吉他弹唱还不错,应付这样的场合没问题,聊了一下,她就说会有负责经理联系我的,就把电话挂断了。

    一天的时间,我将木吉他擦的光彩熠熠,这把一千多的木吉他曾陪伴我走南闯北,碰壁各种应聘之路,而这一次,我的“宝刀”又将陪伴自己披挂上阵,驰骋天下了。又急忙从大叠大叠的吉他书里挑选曲目进行复印装订,集合成一本弹唱专用乐谱本,一切准备停当,又接上功放音箱话筒进行了试唱,感觉信心百倍。

    沈老师曾经也是走穴于市区各个咖啡厅,茶馆进行钢琴弹唱赚一些外快的。对于在这些娱乐公众场合如何弹唱,经验自然很多,我还特地打电话请教了一下她。沈老师说:“反正你就把声音弄小一些,让客人听到一点似有若无的音乐享受就可以了。”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咖啡厅的经理就打来电话,要我明天上午10点前去面试。

    我便打电话四处昭告死党圈众人,邀请前去捧场观摩。等到我拿起吉他,10点准时到达“辉煌”咖啡厅时,文哥,沈老师及其老公,曹老师,赵主任都已纷纷陷在宽大的沙发上等待我的粉墨登场了。那时候还不是咖啡厅的黄金时间,没有几个人,于是大家纷纷鼓掌尖叫,好不快活。

    等我走上咖啡厅正中的狭窄舞台,把话筒架支好,吉他的电线连接好调音台,才发觉根本没有声音出现。于是,沈老师和她老公又七手八脚地帮忙调整调音台和功放,搞半天才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还有“嘎嘎”的电流声,我才发觉这里的音像设备真是出奇地陈旧和破烂,但总归来了,也别无它法,只得一起动手摆弄了半天,才达到了理想的效果。

    面试表演的弹唱很顺利,临近中午,也陆续有些客人来此喝茶吃饭,听到我弹唱,甚感新奇,纷纷驻足观看。弹唱了五首曲子以后,我打算就此结束面试,不想有个中年妇女还特地跑过来夸奖我一番,还要求我再弹唱一遍“那些花儿”。考虑到要吃午饭了,还有朋友需要招待,就推说晚上我来了一定再会弹唱。这一招其实挺聪明,又给咖啡厅赚了回头客,还给了自己休息的借口。

    经理就说晚上你来吧,开出的价格是三十元一个小时,每天晚上弹唱一个小时。每次弹唱完就去柜台旁边打一下卡,一个月结算一次工资。我想晚自习坐班的工资也就二十元一次,还得坐上三、四个小时,弹唱无疑又划算又不费时间,何况又是我的强项,随手拈来,于是满口答应,满心欢喜地回家准备去了。

    于是,这成为了我教师以外的第二份工作。



    


    回家的路上,阳光照耀,我满心欢喜地幻想自己未来的生活。有稳定收入的一份体面工作,还有一份赚外快的兼职,随着我出外弹唱而逐渐小有名气后,就可以带一些吉他学生,进而带一些特长生培养自己的成果。而双份的工资,也就让我告别了捉襟见肘的低收入生活,而这样,孝敬父母,事业有成,都是指日可待了。

    怀着这样一份憧憬的心情,我特地开着摩托车绕着市区的新开发区溜达了一圈,这个城市新兴发展的样板地带,高科技新村和别致的住宅别墅,休闲广场,每每都让我产生了另一个城市的错觉。

    而那一带最为豪华的别墅,是我的梦想,靠山而建,对面又是宽阔的马路和连绵起伏的群山,空气清新,地广人稀,旁边坐落着高尔夫的球场,奥林匹克公园,这里是富人的地带,穷人的天堂。每次骑着摩托车,看着那一排别墅,心里总是无限的羡慕住在里面的人,希望有朝一日也可以有这样独门独户安静的房屋,下午时光,可以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山川秀丽,悠闲地喝一杯芬芳绿茶。这个梦想对于我来说又遥远又盼望。

    看着别墅车库那一个洗车的男人,悠闲而轻松地擦洗自己的爱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泡沫就好像我易碎的理想,那一刻,整幅画面昭示着一种幸福的平静。



    

    到了晚上即将8点的时光,带着母亲特地给我泡的一杯“胖大海”,背着那一把伴随我蒙上异乡尘土的吉他,骑着那一部跟随我上山下乡颠簸流离的摩托车,我正前往着那一个叫做“未来”的路途上了。

    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刻,霓虹灯和路灯一起交相辉映,璀璨的星空悬挂在头顶发出寒冷的光线,我背着吉他,穿过咖啡厅那一张自动门,走上楼去。

    咖啡厅内已经是人声鼎沸,走进去感觉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幸而有空调的发挥,只剩下人体的异味,周围有嘈杂的人声。许多人围坐在四方桌上高谈阔论,发出各式各样的笑声和叫嚷声,卡座的幕布还可以依稀看到打牌娱乐的人们。无数的小孩子跑来跑去雀跃欢笑着,服务生忙着递送咖啡食物,我就这样茫茫然走到柜台的角落,拿起一张签有我名字的卡片,听到那个奇怪的机器吐出盖了印章的纸片,发出“哔”的一声怪笑。

    中间的玻璃舞台已经有了灯光,白茫茫仿佛一个孤独的雪地,高耸在人海之中。我走过去把吉他拿出来,把乐谱摆上乐谱架。我看着旁边那半人高的音响设备,由调音台,功放,碟片机等等叠起来的。

    简直是凭借直觉,关掉碟片机里的音乐,打开功放,调音台,把吉他的电线接进一个插孔。对于设备我完全一窍不通,仅仅对于沈老师的一次演示有些印象。我蹲下起立无数遍,打开这个关掉那个,又把吉他拿过来,试试声音,又将话筒放在嘴边“哒”一下舌头,尝试了无数次,弄得满身大汗。我不仅成为了这里的吉他手,还成为了这里的调音师。

    终于把调音台的推子推到一个理想的声音,我还顾不上一身臭汗,直接抱起吉他对着话筒来了一下试音,又是调整多次,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了。

    对着整个喧闹的场地,我对着话筒说了一些欢迎各位的话,但是很快这样的声音便被噪音包裹着融化了。我于是开始弹一个前奏曲,轻轻缓缓的,却只有我自己听得到。周围依然吵闹,这一点都不像是在课堂面对学生,他们吵闹,还可以板下脸来训斥一番,好让他们安静。可是,这样的反差,我不再是一个老师,我也无权大吼叫他们安静。我拨动手指间冰冷的琴弦开始吟唱,那一刻,灯光从地面打到我的脸上,笼罩着一种迷离而伤感的气氛,这个高高突兀的舞台,是我一个人孤独的舞台,低声地吟唱,只是唱给我自己听。

    我坐在那里,弹着,唱着,轻柔,作为背景音乐衬托着酒吧昏暗的灯光,还有昏暗灯光照出来的一条一条宛如射线般的烟圈和烟雾。周围的人嘈杂着,打牌,吆喝,我在一个孤独的舞台,自我欣赏,有时候,我会抬起头,看看这些人群,看着头顶弥漫的烟雾,好象我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独岛屿上,周围的这一切与我无关,只有吉他,那六根弦痛楚地告诉我的手指,等着下一首歌曲。我就这样唱着,弹着,这种感觉非常地奇妙,弹完之后,却一身疲惫,嗓子沙哑。一个小时没有多少休息的歌唱,在平常人眼里好象不值得一提,其实只要一直唱一直唱一个小时,真的感觉很累,我终于发现这是一个如此廉价的工作。

    我突然感觉作为教师,有时候还算幸福,而作为艺人,跑场走穴,真的很辛苦。白天我在学校上课上班,教学生,说一些漫无边际的废话给他们听,然后,到了晚上我匆匆地奔向那个孤独的岛屿,弹奏隐约的歌声让他们消遣。音乐,成了出卖我自己的工具,可是,我也只有这一样东西可供出卖。

    叔本华说,如果一个人,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又有一个很好的头脑去思考,那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而这种人却是寥寥无几的,我突然想到了贝多芬、莫扎特,他们在一个久远的年代,也在一个孤独的舞台出卖着他们的音乐,维持他们低廉的生活,就感觉,作为一个音乐人,他的地位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过。

    疲惫,却总比空虚到疲惫要塌实得多。孤独,却终于找到一个更为孤独的职业,让我不会感觉自身的孤独。也就这样,孤独地弹奏,孤独地行走,孤独地思考着,然后,孤独地敲击键盘,最后,孤独地欣赏着从不会让人注意的文字,原来,我竟然是如此孤独的一个人。安说,她是黑夜中不为人知绽放的一朵放荡不羁的花朵,而我,却是在黑夜中不为人知的,燃烧香烟的一片烟雾,就这样消散,从未被人了解。



    



    作为一种与教师反差极大的兼职服务行业,注定要忍受无聊猥琐之人的骚扰和辱没。在2006年最后两个月的弹唱生涯里,虽然大部分时光是平静的,但是就这短短的两个月,遭受三次不同人物的辱骂。

    准备弹唱的曲谱,挑选曲目我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为了不至于每天弹唱相同的曲目而引发听众的厌倦,虽然,这只是他们打牌娱乐吃饭的附属娱乐,但是,生性里有一种较真劲儿的我,还是力求做到完美,做到顾及他人的感受。于是,我准备了一些新鲜的曲子,比如说有一些英文的弹唱,欢快的弹唱等等。

    第一次弹唱英文曲目,是一首 The battles 的“Hey,judy”,是稍显欢快的曲子,一曲未毕,便听到左边黑暗的沙发角落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叫嚷:“吵死人!别弹了!烦躁!”我忍住了,将曲子坚持唱完,然后继续弹唱靡靡之音,再也不唱欢快的曲目了。

    第二次则是让我更为光火。咖啡厅的左右音箱声音一大一小,而我又偏坐在靠近右侧声音小的音箱,为了不让声音过于微小而没有效果,我尽量调大了吉他和话筒的音量,没有注意左侧的音箱。正当我弹唱些轻柔缓慢的歌曲时,突然从背后爆发一阵粗鲁的骂声:“你他妈的个逼,别他妈的弹了,吵死人!”这时经理赶忙走过来将这帮流氓换进了最边上的包厢继续打牌。

    而正是因为是熟人的推荐,同学的介绍,我才得益于这每晚三十元一场的收入,尽管微薄,但我不愿意为此去招惹任何的麻烦,免得有损同学的面子,损伤教师的尊严,也让熟人左右为难。我考虑到了这一点,忍住了火爆的脾气。而沈老师后来得知我这样的遭遇,却只是习以为常地表示这样的情况不能避免,她也曾遇见过,无聊的人比比皆是,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当我在一个月结算工资拿到那一叠钞票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身处服务行业的那种卑微的姿态,感受到那些没有稳定工作而四处奔波之人的辛劳。而短暂的两个月,我突然感觉自己对于现实无可奈何的妥协和忍让。当棱角满头的我触碰这个现实世界坚硬的钢铁时,发出痛彻心扉的钝器摩擦声。



    



    当2006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圣诞节的那一天咖啡厅灯火通明。为了庆祝节日,我特意上台弹唱了三首曲子。当闹哄哄的人群四处从耳边嘈杂喧哗,我都已经习以为常地大唱特唱,这无非就是对牛弹琴,他们需要的依然是消遣,娱乐。

    随着物价的上扬,而市区很多咖啡厅和酒吧也相应地提高了应聘人员的工资,两个月过完了,我丝毫没有对经理提出涨价的要求。

    2007年的新年来到了。我于是跟经理商量,在这个物价开始飞涨的时候,是否可以提高一下我的工资。经理很是犹豫了一会,说再跟主管和老板商量。而这样的推脱之辞我早已经听出了不诚之心,于是我打算暂时结束弹唱的工作。

    考虑到自己还身兼咖啡厅调音师、修理师,还要吉他弹唱,在全市娱乐场所纷纷提高待遇的时候,还给我如此的低价,我打算不干另谋出路。我对于这个咖啡厅来者的素质,音响的质量极为不满,而沈老师自己工作的咖啡厅吉他弹唱又没有空缺,我的弹唱生涯暂时结束了。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2007年的新年一来到,就给自己特意买了一把新的电吉他,作为犒劳。

    一个音乐教师跑场卖唱维持生活,真不知道是谁的错。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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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10.三大校长


    


    2007年开春,我被老陈调任办公室工作,在4个音乐老师的局面下,课时量严重不足,只能依靠行管工作弥补。我还接手了许多老师的晚自习工作,一周守5天的晚自习,忽略不计的课时津贴,以及行管工作的津贴,基本工资,这都无法足够撑起自己的梦想。

    李老师与曹老师互相争夺,他们在联考机构获得的回扣远远高于自己实际的工资。沈老师只能干回自己跑场驻唱的老本行,开着琴行与同为鼓手的老公教些小孩学乐器。而我则无计可施,只能委身于朝九晚五的工作。没错,收入实际垫底的不是那张工资表,是我。

    因为陈校长新官上任,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学生时期的校长老张头,一路从邢局长时期降为副校长,这次又变成了某个学科的教研组长,沉默无语的离开了办公室。人事调动中,英语教研组长老杨则平步青云,当上了常务副校长,总揽学校行政大权,他每天趾高气昂,五短身材长个大方脸,每天梳着油头,穿一身熨得毫无波澜的蓝色西装,成天系着根红色领带,夹着真皮公文包,端坐于大班桌。

    他是从乡村的金沙中学一路爬上来的,在学校申办名校时,他就以扩充师资力量的名义,调任了该中学大量的教师,使得人数骤增的教师队伍,有将近四成来自于金沙村,不仅如此,学校与该校结成了兄弟学校,凡是职称评定中关于下乡支教部分,统统由杨校长一手操控,左手拿章,右手签字,你拿着那张单子,就等于已经下乡支教过了。

    我在办公楼工作两年,看见领导除了点头哈腰,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加强自己的专业,闲来无事捧着本和声解析做题,拿着把吉他乱弹。在办公室就没有教务处那么自由,因为有无数的杂活等着我跑腿,办公室陈主任对我也颇为放松,迟到或早退了那么几分钟,从来没有说什么。



    



    有一天,我给杨校长送文件,他斜靠着沙发,坐在大班桌后抚摩着那条真丝领带,斜着眼睛问我:“在办公室干得怎样?”我说还不错,他笑笑,说你母亲在教育局也只是个副科干部?我说她快内退了,等级也不重要了。他把身体扳正过来,面对着我,依然抚摩着领带,一边不经意的说:“我呢,迟早是会当上校长的,还得你们多照顾呀!”我连忙说不敢不敢,在走出门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话:“金沙中学的老师有谁当了行管?”我回说没有调查,不是很清楚,他笑了笑挥手让我走了。

    当年我懒得琢磨领导的话,更何况是这种阴阳怪气,笑容猥琐的领导,办公室没事做的时候,我就打开笔记本电脑琢磨远程控制软件,时常叨扰文哥给我在学校路由器上映射端口,给我的软件开绿灯。

    有一天晚上,我还在家鼓捣新买的电吉他,文哥急匆匆打来电话:“来盛世欢歌KTV一趟!自己看着办!”然后就挂了,我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问那KTV跟自己家没多远,胡乱套了件外套就走了。走到报给我的房间号,里面莺歌燕舞,嚎叫声四起,打开房门一看,横七竖八到处都是酒瓶子,文哥抢先看到我,一把拉我进去,我四下一瞧,方主任居然也在。

    往日那个板着面孔,不苟言笑的方主任,居然涨红着猪肝色的脸,被人涂了些奶油,一手拿着个酒瓶,一手拿着个话筒大声唱歌,周围的教研组长、后勤副校长、普通老师则围着一起嚎叫,我一看连曹老师都在歌伴舞跳得那一个妖娆。我懵在原地,文哥又把我拉到沙发边上坐着,一边递烟,一边灌酒,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凑近我耳朵喊:

    “什么方主任?现在是方校长了!”

    原来今天方主任双喜临门,既是升任又是生日。他在陈校长安排下,成为了教学副校长,总揽学校教师,评优评先,教学检查,论文评奖揽权在手。听文哥说已经喝过一场了,这是第二场酒了。我站起来对方主任表达祝贺,他拍着我的肩膀叫我喝酒,我很礼貌的干掉一杯啤酒,他就转过头对着曹老师喊:“你个小妹子,也不给面子?”曹老师也赶紧一杯见底,方主任笑眯眯的揽着小曹的肩膀,一边往她脸上抹蛋糕上的奶油,小曹则是东躲西闪仍被涂了一脸花,还嘻嘻哈哈发出各类愉悦的尖叫。

    后勤副校长则提议大家来开火车,方校长演唱豪壮的曲目,大家围着宽敞的包房满世界跑,闹哄了半宿,结果沙发上歪歪倒倒了一群人,包括酣睡起来的后期副校长。方校长则意犹未尽,拖着这个,拉着那个高声嘶吼。

    文哥也是未能幸免于难,大家脸上或多或少涂着奶油半夜里散场离席。文哥打着酒嗝,扯着我说:“知道了吗?是方校长了。”我早就被烟和酒薰得嗓子冒烟,脑袋发紧,连说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了家。



    




    我后来回忆了一下,在庆功宴里,怎么没有看见一向和善受人欢迎的黄老师,也没有看见穿得整整齐齐的杨校长,我摸了摸脑袋,想想也许有事去了,不然我也跟黄老师唠唠嗑,因为他最近对小车又感了兴趣。

    当年那段时期,不知为何兴起对上级领导尊称“老板”,有些跟陈校长走得近些的,就直接大喊“陈老板”,像我这种地位的可不敢这么叫。文哥也去了几次陈老板的酒局,回来之后也是老板老板的称呼,并偷偷跟我说:“陈老板酒量大得很,经常喝麻,自己都不知道,所以自己人就私下喊他陈麻子,哈哈哈哈”无论是老板还是麻子,我都是万不敢的。每次上下楼遇见严肃正经的陈麻子,我立即施展微笑打招呼表现出尊敬,“陈校长您好!”

    不过陈校长从来没有叫我去过什么酒局。我也没那个念想。直到一天大清早上班,我骑着个摩托车走着机动车道的最里边,看见陈校长正打开着小车后备箱翻什么,我瞥了一眼,看见了类似烟盒的东西。我赶紧加起油门飞快驶过,他也没有发现我。

    学校的申办步伐轰轰烈烈进行着,办公室的文书文件也来往频繁,我不是被支出去广告公司制作传单横幅,还得去教育局跑前跑后。以前教育局家属楼的邻居,办公室主任老金头看见我,连眼神都不一样了:“在办公室上班?不错嘛,好好干!”我很奇怪,这不久前跟他儿子金大壮打了一架,怎么就突然那么和气了?



    




    闲来无事,我就在家里和办公室研究软件,结果折腾来折腾去鼓捣出一个病毒,加了个壳通过了杀毒程序,还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电脑就被我完全掌握,这只能有赖于当年网络的脆弱,有许多端口都没有关闭,家庭网络都可以自建FTP和网站,如今在各类软件和运营商的围堵下,早就消失殆尽了。

    但我极为自得,停在干恶作剧这一低档次行为里,将这个软件散播到全校差不多一半的电脑里,操控别人的键盘和鼠标,打开话筒发出鬼喊鬼叫,吓得老师和行管同志们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翻电脑,以为出了什么故障。我把自己这个“高水平”的电脑技术,告诉了文哥。

    文哥相当不满,因为他买来的汉X网管形同虚设,一听我说就骂骂咧咧,称我三脚猫功夫,不知深浅。年轻气盛起来,我就提出在家里跟他实验这款病毒的威力,文哥撇着嘴,叼着烟,一锤桌子:“小样真行,来试试啊!”

    于是我把控制了的主机联合起来,对文哥家里的网络发动了DDOS攻击,文哥三翻四次重启路由,换了无数个IP,终究不敌。这一次文哥急了:“好小子,你厉害,你以为了不起,你干这个有什么意义,没点屁用!你还炫耀呢。。。”噼里啪啦一大堆。我觉得有点过分了,赶紧收了手,第二天全盘向他交代制作的流程,还让他使用。

    文哥坐在信研通组长的办公室里,阴沉着脸,半晌才舒缓起脸上的褶子,顺便给我下了一个台阶:“最近多媒体网络教学应用起来了,学校网速有点扛不住,正好我拿着看谁流量太大,公器私用的下载大容量东西”从此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时间一晃过去了大半年,暑假过后,方校长突然找到我:“小周啊,我听说你网络水平还可以,要么你来帮帮忙,在学校申创名校过程里,将学校的网页帮忙维护一下?”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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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11.楼上噪音

    “你他妈的不是挺带种的吗?给老子下来,有种的给老子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在院子里举着种菜的钉耙对着我们家窗户大声叫骂着。

    中年男人挥舞着钉耙正要向我扑过来,被院子里一个住户拦了下来。于是乎,男人的老婆,妹妹,妹夫,姐姐,姐夫一干人等对我开始进行激烈的叫骂,妇女们对我推推搡搡,外带住户们的劝阻说教,整个院子里都炸开了锅。

    教育局纪检委的干部也风闻而来,对我进行劝说,乱糟糟的一片院子。男人满身酒气地对我指指点点走过来动手动脚,我挥舞着拳头冲过去时,又被一帮人七手八脚地拉开。

    纪检委的干部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大叔,教我不要再吵离开这里。于是我扔下一群吵吵嚷嚷的人,绝尘而去。

    2005年的重阳节,我就在区教育局下属的“成人教育办”职工家属院上演了这么一幕闹剧。而矛盾的双方就是我与楼上的住户,积怨已久的一次爆发。

    自从母亲住进1993年教育部门批下来的一套单位房,各位教育局机关的职工、教师、领导也纷纷进驻了这个家属院,2个单元,每个单元7层楼,一共28户。父母与我住进了东头2楼,可以算是一个很好的楼次。但所谓“千金买屋,万金买邻”,3楼的邻居住进去以后,麻烦也就不断了。

    我父亲属于一个极需要安静用来写作的人,也非常注重自己的睡眠质量。而那时年幼的我,总是惊心动魄地听到父亲用拖把大力戳着天花板发出的“咚咚”巨响。

    曾几何时,夏天午休时楼上总会传来密集响亮的缝纫机踩地声,父母于是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到楼上要求停歇一下以便好好午休,但稍为收敛之后又是响声大作。最痛苦的就是楼上老头的女儿生了孩子,整夜的啼哭和打闹,楼上的走路声,让父母疲于奔命,半夜还得亲自披衣上楼要求他们走路轻一些。

    随着年岁渐增,天花板依然发出“咚咚”的巨响,这一次主角变成了我,费劲地用简易楼梯狂捅天花板,抗议上面三个小孩子不分昼夜地疯狂跑动和跳跃。高中时温习课本写作业,总听得楼上发出搓麻将的声音,小孩子跳跃踩地发出的沉闷响声,搅得心神不宁,母亲曾几次上楼劝说,楼上依然故我。于是洁白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块又一块的黑斑,那就是我用简易的钢架楼梯提醒楼上住户注意留下的“战果”。

    大学毕业之后回到了家里,楼上的小屁孩们依然活泼好动,缺乏家教。在我年少时,父母都曾经叫我在夜里走路轻些,注意响动,怕惊动楼下住户,这就是一种健康的家教。每当我想要午休,睡觉或者安静写作时,就听得楼上连绵不绝地沉闷巨响,有时如雷贯耳,有时一惊一乍,犹如马蹄阵阵,雷声隆隆,又突然在安静时爆发一阵骚动,又突然在安静时响起千军万马。三个小孩子,连续不断地走动跳跃,我叫苦不迭。

    这样的境况在我回家后持续了半年,以至我们全家午休废除,纷纷逃到办公室“避难”。而我也被折磨成了一个“神经质”的病人,一听到这样沉闷的巨响,心惊肉跳,后来发展到只要楼上稍有响动,就神经兮兮地往上张望。

    但是我并未就此逆来顺受,于是扛起家里简易折叠的钢架楼梯,于午休突然被惊醒时分,于沉思突然被惊吓时分,于夜晚被扰之时,疯狂地戳起天花板,发出震耳欲聋的击打声,年轻气盛的我,还不忘记戳完大吼大骂几句,以泄愤怒。而我早料知楼上住户的德行,从来不与他们沟通协商,以这样以暴制暴的方式顽抗到底。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认为厕所是最为安静的地方。

    上网查询民法,想以“扰民罪”控诉楼上十几年来的扰民行为,还曾到处查询天花板的隔音材料,来一次大装修。而家里的折叠楼梯已经被我“使用”得破损不堪,立起来还摇摇晃晃甚为吓人。



    



    家属院子里曾经还开办过一段时间的电大夜校,随着教育体制的改革,硬件措施的升级,夜校也纷纷搬离。几个教室已经作废变为了各种仓库,存放破烂的器具器材。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成人教育办”也正式成为了“教育局家属楼”。

    95年院子外突起大火,连绵十里之内的木房烧的一干二净。政府拆迁了这一带周边的居民,于是院子外曾经热闹的小巷木屋变成了一片废墟。而这一片废墟,居然一直荒废了十几年。以至于走到我家院子外,茫茫然仿佛战后般的荒凉之景,疯狂遍地一人多高的野草,堆积如山的垃圾,东歪西倒的废墟,绝对是拍摄游击队神出鬼没的好外景。

    院内居民们纷纷开动脑筋,眼见荒废的一大片废墟无人看管,寻求废物利用。大家觉得废墟的土壤不错,适合种菜,于是大大小小的“田野”开垦了起来。勤劳的居民们提粪担水,挽起裤管浇灌了起来,白天教育局的领导们下班后脱下西服,傍晚就变作农民勤于耕田。一时间,曾经辉煌的教育机关办公室弥漫着粪臭和农药味,各类的鸡鸭悠闲地在操场上漫步,仿佛一个农家大院。居民们更不忘在操场里打起一口井,洗菜淘米,嘻嘻哈哈,晒起大米谷物,一派“农家乐”的场景。

    有同学参观我家,甚为惊讶,一个偌大的市区,居然“农村包围城市”,楼顶上居然还种起了各色蔬菜,养起了各种家禽,同学啧啧称赞,说农民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这么大的院子,这么整齐的单元房。于是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住在市区,还是住在了农村,四周全是田地,出门都是教育机关的“农民”。

    而楼上对种田养鸡之事非常在行。每每听到楼上一声钝器巨响,就知道他们把钉耙撂到了地上,听到几声跺脚声,就知道他们在拼命地抖下裤管上的泥巴。而计划生育之类的事在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一家子八口全住在一套房子里,三个小孩子全是老头视为“续香火”的男孩,无不溺爱,放任其捣乱不加制止,楼上的噪音于是愈演愈烈。

    有时我忍受不了整天在家而无所不在的噪音,睡觉不成,读书不成,心绪不宁,只好骑上摩托车逃离家门在市区盲目地乱转。就算是当时三伏天的毒辣阳光,我也照转不误,暑假完毕后,同事纷纷称赞我“古铜色”的“健康”肤色。

    每次我骑着摩托车兜转于市区,看着那些处在顶楼的房屋,不由得心生羡慕。一般人都觉得顶楼不仅卖价低贱,而且难爬,而我在承受这样的噪音污染后,觉得住在顶楼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一来可以登高望远,世界尽收眼底,二来免除了楼上的噪音,安安静静。而文哥在小区就是住在顶楼,每次去他们家里玩,我都由衷地表示羡慕,而文哥斜了我一眼:“好个屁,漏水呀!夏天还热!”

    而我觉得,再漏水再炎热总有解决的办法,那只是物理上的手段,我宁愿自己的房屋有些漏水有些炎热,也不愿意那沉闷的噪音让我无处可逃。我只是渴望一个安静的住处,仿佛一个蜗牛的壳,承载自己的欢笑和悲哀,在静静之处,在无人干扰的自我世界里冥想、思考,获得感悟。

    我知道那些开发区的别墅,独门独户绝对安静的梦想有些遥远,而单元楼的楼顶却不是那么可望不可及。于是我总在无意时跟母亲老是谈到以后买房子要买顶楼,而早已习惯楼上噪音的母亲却斥我为神经病,买那种不保价的房子。

    有时我觉得自己的敏感和细腻,是一大不幸,如果能够感觉迟钝一些,甚至是白痴一些,应该比较幸福。就像阿甘说的:“傻人有傻福。”

    2005年的重阳节,中午之后学校放了假。母亲在那一天也感冒了,头疼需要休息。于是母亲先就睡下了,而我也禁不住打起了瞌睡。

    接近下午一点左右,楼上突然响起巨大的奔跑声,这样的沉闷巨响又把我惊醒。我突然想起母亲生病正在休息,担心母亲被惊醒休息不好。我只好先忍耐一会,期盼着楼上的噪音只是“昙花一现”,然而这样的期盼并没有得到实现,反而是越来越剧烈的吵闹。

    顿时我生起无名怒火,再次搬起那架几欲“残废”的钢架楼梯对着天花板疯狂地顶撞起来,这样的巨响也让母亲惊醒,连连对我阻止,但是看到我已近狂暴状态,对我骂了几句后,懦弱的母亲选择了逃避,离开了家。

    对着天花板狂捅了几下的我,怒气冲冲放下楼梯,扯开嗓门叫骂了几句后,正要离开,突然楼上传来一声更为强烈的撞击声,三个小孩子居然也“愤怒”了,将重物搬起砸向地面。而这样的举动大大地激怒了我,而这时楼上响起了叫骂。这一下子我简直是怒火中烧,对楼上吼道:“你他妈的等着!”我带着满腔怒火跑上3楼去敲门。其实我只是给他们一个警告,我边敲门边说:“我又不打架,我要跟你们好好谈谈。”他们愣是不开门。而那时我的火气已经稍微有些减弱,刚回到家里,3楼召集了一帮亲戚也来到了院子里,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而我这样的年轻气盛的举动,弄得教育局路人皆知。副局长听闻后还很深刻地“表扬”了我:“这小伙子,脾气够冲呀!”。初出社会的我,满头的棱角弄得自己满头的包,纪检委的“老师”也批评我,说我作为一个教师,怎么能如此火爆脾气来解决邻里问题呢。

    但是我仍然是一肚子的不服气,仿佛作为一名教师,时刻都得忍气吞声,维护教师这样的尊严。然而教师无论是如何地吹捧成“蜡烛”还是“灵魂的工程师”,他都只是一个凡人,作为一名凡人,在屡屡受到权益侵犯时,却要为了这样虚幻的头衔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气吞声,忍耐到底,教师,莫非就是一个备受欺凌还要讲求素质的群体吗?

    而年轻气盛的自己,常常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是:“你以为我是老师,就好欺负了吗?”

    所谓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初出社会满身戾气的自己,对待人和事都没有那么的冷静,而面对芸芸众生形形色色的卑鄙无耻,庸俗小气无法容忍,而经常做出一些“以暴制暴”的江湖举动。

    与楼上撕破脸皮之后,又与楼下的门卫发生了矛盾。楼下的住户本是教育局办公室的金主任,但是他的老婆一无学历二无文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为了解决这样的“半吊子”家庭困难,教育局就提供了主任老婆担当“成人教育办”门卫的职位。

    当初门卫与我们家关系还算是很不错的,经常凑在一起与母亲聊天嗑瓜子。但是98年我们家装修,有一次时间有点晚了,9点多还在赶工贴瓷砖,正在贴最后一块时,门卫的儿子金大壮,无业游民,年纪大我几岁,冲到我们家大吵,还抡起拳头大秀其威武雄壮,母亲道歉无果,解释无效。金主任连同门卫一起上来吵吵嚷嚷,讲了半天道理,赔礼道歉统统不起作用,于是,两家自此有了隔阂。又加之门卫与周边赋闲在家的多嘴妇女们厮混已久,在母亲背后指指点点,让母亲甚为不满。于是,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06年最后的两个月我一直都在咖啡厅驻唱,家里所在的院子铁门每个人都是有钥匙的。于是我骑摩托车出去,回家,都是自己开门自己关,考虑到门卫室就在旁边,回家时就只是打开铁门后关拢没有落锁就直接骑车进去了。这原本是一件小事,门卫看在眼里不爽在心里,其实落锁只是举手之劳,门卫却认为我这是不尊重她,是因为我家以前一些矛盾而故意使她要重新落锁一次。

    一天晚上,我弹唱回家,看到一个黑衣人站立于黑灯瞎火之处,看不清模样,我擦身而过上楼时,听到模糊不清地一句叫骂,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没有细想进了屋。

    第二天我弹唱回家,刚经过门卫室又瞟到一个黑衣人坐在那儿,刚停好摩托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你他妈的知道关门不?”

    我说:“你他妈的又是谁啊!”走近前一看,见到的是“阔别”已久的金大壮,一袭黑衣对着我叫嚣:“你看看老子是谁呀!”

    见我也同样气势汹汹,门卫有点害怕,鉴于以前我在院子内已经大闹了一次,就急忙出来扯着自己儿子往回走,但她儿子不依不饶出口成脏地叫骂。

    而这个时候,家人和金主任等纷纷到了院子里,还有“看热闹”的住户,门卫儿子疯狂地叫骂着,我觉得懒得跟这种无业游民计较,自己还是一个所谓的老师,就往回走。

    见我们根本不搭理他们,门卫儿子越来越火了,一口一声骂着:“周傻逼!”我走到楼梯间,没忍得住怒气,回骂道:“你他妈的才是个傻逼!”

    接着我就看到门卫儿子直接扑了过来,我迅速扔掉手里的乐谱本和吉他,迎面上去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而这时,我也挨了一拳,互相扭打了一阵,又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开了。拉开了我就没动了,门卫儿子觉得没占到便宜,趁人不注意踢我裆部,结果没有踢中。我被踢之后飞起一脚,不知道是哪一个拉架的突然把我往后一拉,踢了个空。

    最后就在互相的叫骂声中我们回了家。而后几天,门卫儿子发现踢我一脚后本人依然“健在”,碰面时对着我翻白眼,我不由得暗暗好笑。

    而这件事最后以教育局局长亲自“教育”了主任和门卫,没有说我什么不对而告终。我也依然我行我素,进门也懒得关门,拉开门摩托车往里一走了事。

    一年时间,楼上楼下纷纷撕破脸皮,我也只好经常板起一副脸,苦大仇深地进出家门。



    



    就在这样浓烈的硝烟味家属院子里,我感觉到非常地不开心。楼上响动依然如故,楼下门卫横眉冷对,穿梭于这样的环境,面对这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非常地尴尬。我也厌倦了总是摆出一副随时与人干架的神态出入家门,心情真是坏极了。

    我提出要买一套房子单独去住,离开这个纷扰的环境。

    而正好在这时,姨妈的亲戚正好要转手一套二手房,陈旧装修,居于楼顶,处在国道旁边的一个交通事业单位。

    一个月后,2007年新年,我“率先”离开了琐事不断纷扰不堪的大院,搬进了“新居”。

    而母亲居住的家属大院最终在2年后市政府“改造旧城”的政策中灰飞烟灭,那伴随我整个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整整15年的家属楼轰然倒下,只留下了一堆模糊的残片。当我最后看到搬迁后的家属楼,人去楼空一片凋零时,看到夜晚整栋家属楼没有一点灯光仿佛鬼屋时,看到最后一地的残骸废墟时,却让我有些莫名的伤感。

    仿佛我曾经所有的时光,都与我挥之永别,青春成了这一片残垣断壁,而几曾在梦中,我会发现自己站在家属楼前,看到楼房居然完好无损,身边的人惊呼:“这是奇迹呀!”,梦醒之后,恍然间看到自己躺在新居,才知道自己的青春年少已经一去不返了。

    而母亲没有这样的感慨,唯一发出的感慨就是,她非常舒心地叹了一口气,站立在舒适崭新的房子里,看着新的装修和新的家具,说了一句:“哎!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几年之后,挥舞的钉耙的男人因为癌症住进了坟头。而金大壮,在街上与我偶遇,带着他的女儿老婆,还是很不服气的盯着我看。而我在那时候正经历着人生最痛苦的时期,每天举哑铃杠铃自虐式的疏导情绪。

    我耷拉着两条粗壮的手臂,斜着眼说:“哥们你看啥?”

    “我没有”他低下眼睛,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那一块巨大的阴影终于笼罩在了我的人生路途里,锯齿砂轮轰鸣着啃噬声,终于来了。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12. 学校里的纹身流氓

    我一掌拍在多媒体讲台的铁皮上,由于下面是中空的,这一声巨响格外能震慑人心。我越来越能娴熟地应用此道来威吓学生了,同时,我心中的火气越憋是越大了。

    一个前额都被厚厚头发遮住的男生站在门外,一下子气势全无,伴随我的吼声,身型都好像缩水了一般。我的眼睛之鼓,吼声之爆炸,头发之倒竖,熊熊火光就从我的身后冒将出来,恨不得立马变身“超级赛亚人”。

    无非就是这个学生十分淘气,晚自习小动作不断,我本不想管他。眼见越来越放肆了,晚自习铃声一响,居然走出教室,潇洒的摇摇摆摆去“上厕所”了。回来之后问了几句,跟我反嘴,不知是哪里冒出的怒火,让我猛拍桌子一顿呵斥。

    2007年夏天,火气十分茂盛,就像心灵的土壤上突然熙熙攘攘疯长的野草般迅速地蹿升到很高很高,时常无法压抑,感觉周身充满了一股戾气。

    新一代又开始了我们眼中的“轮回”,一代更比一代强,他们更为叛逆,更为嚣张,也更为无知。想曾经少年意气风发之时,都不敢跟老师顶嘴,而这些小子们,个个都恨不得跟老师斗个天荒地老。

    我的口头禅:“以为我是老师,就好欺负吗?”是的,我从来就做不好欺负的老师。

    不仅晚自习的噪音越来越多惹人心烦,上课时的种种“叛乱”更让人怒火直冒,于是,我拍桌子的次数日益频繁,手掌也渐渐变得厚实起来,威力无穷。

    可是这帮吃好不认好的货色,常常“忘恩负义”,就连个上课放音乐会现场这样的“看电影”美差都要往外偷跑。可不,这次一个瘦小男生跟着几个“同伙”做贼似的溜出去了,被我一眼瞧见,追回了几个,瘦小男宛如百米健将,顿时跑得无影无踪。

    我于是从教学楼高处查看,见他跑下楼后十分悠闲快活。在小卖部买了吃的,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蹲在地上无聊地到处看,东走走西逛逛,我恨得牙齿痒痒,臭小子,居然敢跑,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兴许是觉得晃荡得无聊了,于是他又晃晃悠悠地走进教室,没想到我居然就站在教室里。我开始质问他,他居然歪斜着头,毫无畏惧地说:“我就是出去了,怎么的?”

    随着火光一闪,我一个箭步蹿下讲台,直接与他胸碰胸,厉声咆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瘦小子完全没反应过来,吓得往后一退,退到了教室外边。

    其他教室的老师听闻外面天雷滚滚,不知发生何事,纷纷探出头来看情况。班主任闻讯而来,把他拉进去办公室一顿训斥,但我仍怒气未消,转“脚”就把门关上了。


    


    就在这一段时间里,我的怒气值经常维持爆满状态,我就像一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任何一点火星碰上来,都会发生剧烈的响动。

    有一天,我从食堂吃完饭回家,慢慢踱步到科教楼去拿我的“老爷牌”摩托车,准备回家。我选择吃饭的时间非常好,没有多少人的时候吃完,等老师都去食堂的时候,我又在无人的校园离开。

    这次同样如此,校园里冷冷清清,大家都吃饭去了,我推着摩托车准备下台阶。只见一个光头、黑衣T桖的男子走了进来,胳膊上还有刺青,睁着一双牛眼,迈着阔步走了进来。科教楼一向是学校重地,有机房,有电脑的昂贵物品,进来这么个人,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不想这男人突然停下来,直勾勾看着我,见我还没把目光移开,对我吼了句:“小杂碎,看什么看!”我心里直笑,还不知道谁大谁小呢,就骂我小XX,我笑着说:“这位大哥,你不看着我,怎么知道我也看着你呢?”男人一看没吓住我,就开始走过来,我也停下脚步。

    一个老者看到我们剑拔弩张,连忙劝架,拦在中间劝我快走,我就这样连推带哄地被老者劝走了。到了校门口我就给文哥打电话,说机房那边进来个纹身男,文哥建议我问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人,以免遭了贼。

    到了门卫室,我正准备进去找保安反映情况,突然纹身男从门卫室里像闪电般蹿出来,对着我一通叫骂:“我X你妈,你个小狗崽XXX%¥……¥……(此段省略)”

    我牙一龇,拿起摩托车上的大锁扑了进去,举起大锁对着此纹身小流氓一顿狂砸,最近这一段时间里积郁的怒火彻底爆发。这流氓见我速度如此之快,爆发力如此之强,状态之凶猛,登时没反应过来,被我砸得七荤八素的才想起要还手,赶快操起身边一只拖把要来还击,被赶来的保安给拦住。

    大家罢了手,流氓气呼呼地给保安队长打了个电话,丢下电话就往外搭了个“摩的”跑了,回头扔下一句话:“你等着!”

    果然,下午一出校门,见到保安队长黄大明跟流氓站在门外。黄大明是退伍军人,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外结交了一帮社会混混,托关系当了保安队长,整天就把这些混混放进学校到处闲逛。这个流氓就是刚出狱不久,无地可去才投奔黄大明的。

    黄大明在学校十分嚣张跋扈,就与好些个老师闹矛盾,打架,有一次竟然叫来社会上的混混来帮忙,让老师跪在校门外才算了事。我与他打的交道不多,唯一的一次交道就是刚工作不久时,他骑着摩托车横到了十字路口,与我的车差点“擦枪走火”,他就狂骂我,我一看此人挺眼熟,半晌没反应过来,他就走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骑着车到了校门外,黄大明就喊住我,说你怎么没事乱打人,现在他叫了一帮人来收拾你,你看怎么办。然后只见一个打着赤膊的混混,瘦瘦高高,浑身刺满了纹身走到我面前,用手按着我的摩托车的前盖说:“你今天就别想出校门,出去就断你手脚!”

    我抽出一根烟,笑着递给那个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流氓,说:“何必呢?不打不相识嘛,一点小事,何必动这么大干戈呢,呵呵!”

    不想这小子完全不接烟,叫嚣着要把我如何地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吃,要将我食肉寝皮,愤恨之情溢于言表,不亚于杀父仇人。

    但见学校两条街道上,又缓缓开来两辆老旧的“大众”车,下来五六个人,站成一排,间或还有打扮得妖艳的女人讪笑着抽烟,一群瘪三!我一看,还是先退回学校内再说。

    主管保安工作的罗副校长听闻我被人包围,来到学校。打了几通电话,其他校长领导们统统不敢来,我不由得笑道:“搞了半天自己学校老师被人威胁恐吓,这些领导统统成了缩头乌龟啊!”

    罗校长见无人应援,借口说去找找领导,就再也没有了踪影。

    黄大明眼见僵持住了,就跟我说“他们要你赔2000块钱!”我说赔个屁,去警察局再说,拿起电话就拨了110。

    一听警察要来,流氓混混们突然少了一半,只剩下流氓和高个子流氓两人。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包括校门外的小老板们,还有其他探头探脑的人,学校里也来了些老师前来看热闹。文哥听闻,跑过来见我一副窝囊像坐在板凳上,门外两纹身男,于是他不说话,也不搭理我,做看客状,一起看热闹。

    我一看,原来所谓的“朋友”就是这幅德行,公道话都不会说一句,居然抱起双臂看热闹,我顿时对文哥的好感消失了一大半,才知道原来关系好的同事根本不会救你于水火,根本也不会帮你解围。

    文哥不仅做看客状,还一边抽烟一边跟黄大明大开玩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边抚摸黄的肚子,一边讪笑其身怀六甲,这样的情形让我寒心。


    



    等到了“110”,警察不由分说,将我们两人带上警车。高个子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我跟流氓两人对着鼻孔出气,去了派出所。

    又是咨询又是笔录,流氓说我是老师怎么会动手打人,我怒怼:老师是让人打骂的?然后你一言我一句地吵开了。警察叔叔脸一沉,每人各打五十大板。

    “我说你,小周,作为一个老师,你怎么就跟流氓计较呢?再说你那谁的,没事去学校闲逛惹事,你还嫌你关得不够?”

    这时来了一个人。光头,四十几岁的样子,左脸一道刀疤,目露凶光,站在派出所门外,跟警察们打哈哈,递着烟。紧接着他走过来问我打了谁,我指指那个流氓,他“嗯”了一声走了出去。我呆若木鸡的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我好像不认识他。

    我跟流氓做完笔录走出派出所,光头就跟流氓言语了几句,流氓赶紧做无辜状直喊吃了亏,大家算了,然后跟着同伙讪讪的走了。

    光头胖子正准备要走,我拉住他,你是怎么认识我的?他说,周立志叫我来的。

    我彻底懵了,怎么又跟周立志扯上了关联呢?他是什么时候在我的家乡混得如此熟了呢?

    周立志在电话里说,傻周啊,我师傅已经在这边筹备培训学校的事了,走了不少关系,认识点人也正常嘛。那天他正巧想到学校找你,见你被包围了,就顺便帮你一下忙啦!叫来的光头是管这一片的,你懂的,兄弟一场,应该的。

    一不小心,我欠了周立志一笔人情。

    因为网络病毒的事件,文哥开始对我爱搭不理,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在办公楼下楼时遇见了他。他说事情解决了?我点了下头,然后开玩笑似的对他说:“因为我见义勇为,怕学校财产损失,搞得自己四面楚歌,领导也躲了起来,无人出面解决,反而是文哥你,看了场热闹啊,哈哈”

    文哥听出了我话的意思,脸色为之一变:“小周!你这是咎由自取懂吗?我叫你反映到门卫室,不是叫你去打架的!谁叫你年轻气盛?”

    “那好吧,算我管多余了,我把你当朋友,你有说过一句公道话?”

    “我说什么公道话?连领导都不来,关我什么事!算了,说这些没意义的话,真没意思!”

    说罢转身走了。

    一个月后,教务处黄老师跟我聊天,聊到这件事,他说:“不对啊,文哥逢人便说帮你解了围,是他叫来的大哥。”

    一年后,黄大明作恶多端终于遭了报应,一晚酒醉后午夜飙车,横死街头,小喽啰们作鸟兽散不知踪影。失去了这位保安队长,校园清净了许多,很多被黄大明欺负过的老师无不拍手称快,直道天道煌煌,收了祸害。黄大明的葬礼冷冷清清,没人去,不过学校为了给保安队长发丧,每人强制扣除两百元“白包”,弄得怨声载道,可又怕于礼不合,只好默认。

    只有文哥,在黄大明出事的当天,就急匆匆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了我,并对我的冷漠表示相当大的不满,然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让我瞥见了他与保安队长的关系。从此我与文哥越走越远,直到分道扬镳。

    而这时,人生的真正战争,终于在齿轮巨大的啃噬声中,开始了。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1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1. 方校长送了只葫芦

    1999年,教育局家属楼进行了扩建。供不应求的杂屋间问题得了解决,大家通过抽签方式抽到不同方位的杂屋间,我母亲运气不错,抽到了面向大门和街道的位置。时任教育局副局长的李文彬十分眼红,挑唆着下岗的老婆等亲戚一直想占为己有,将杂物间开辟成小超市或者仓库挣钱,大吵大闹无果后,居然带领一帮亲戚,以中年妇女为首张牙舞爪打前锋,以中年男人为后盾推推搡搡,在我家四处打砸,致使我父亲摔了一跤,膝盖粉碎性骨折。

    最后在法院判决下,李文彬全家被问责并赔偿,事情就被教育局遮了下来,李在1年后内退,仅仅过了8年不到的时间,家属楼就被拆迁灰飞烟灭,为此打得头破血流的事件,显得极为荒诞。

    2007年,李文彬早已完全退休并顺利中风,落下一瘸一拐的残疾,回到了老家黄泥村,与他老家相距不足百米的,是方校长的家。

    方主任第一天见到我,就安排初来乍到的职场新人排课表,这项必须有着十分经验的工作,到头来我还是碰了一鼻子灰,饥肠辘辘的到了下午1点也没人提醒吃饭。即便后来在教务处的通力合作下,完成了课表的工作,但方主任并没有忘记我,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正襟危坐,并递给我一本杂志,让我翻到108页,那篇文章叫《背着十字架前行》。

    “小周啊,把这篇文章读给我听”

    我觉得很奇怪,虽然你是我的领导上司,但我们说到底都是同事,你有什么权力命令我读文章给你听?

    但我终归是来了一年不到的职场菜鸟,我只好像学生一样,将这篇文章朗诵给了方主任听。他觉得很满意,摩擦着双手,耷拉着眼皮对我冷笑:“工作要认真,就像这篇文章一样,不要怕艰苦”

    过了没多久,就任命我为纪律专干,让我每节课必须爬22层楼梯逐一检查每个教室的情况,并登记教师出勤情况,上课状态以及学生的违纪问题。我每次爬得汗水淋漓,如实记载,有些老师把学生放在课堂自习,自己在办公室的情况也被我记录在案。久而久之,有些老师一见到我,就大喊:“哎哟喂呀,小周领导您好,您又来督导我们啦!”然后不怀好意的一起哄笑,让我倍感尴尬。

    在群众火辣辣戳脊梁骨的情况下,我躲到了文哥的“网吧”,并自行在检查簿上画勾,“聪明”的选择领导上课的时间晃荡一下做做样子,稍微记载一点“情况”蒙混过关。

    有一天我走出办公楼,方主任从后面追上我:“小周,你知道吗?学生与教师对你的民主测评,双双不及格!”

    我作为才工作刚满一年的职场菜鸟,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并大呼冤枉,方主任扔下一句话:“你自己反省吧!”就走了。


    



    我简直委屈得想哭,回到家琢磨了半天前因后果,才发现是纪律专干这个工作惹的锅。但方主任每次捧着我的记载簿,在大会上振振有词的发言,严肃的提出整改方案,树立起了他在教师中的威望,以及领导对他的赞赏。

    所以他在升任教学副校长后,在KTV里放浪形骸,得意忘形。学校在陈校长入驻后,改组了班子,黄老师升任教务处主任,文哥稳坐电教组组长宝座,并兼任后勤主任一职,学校所有软硬件改造由他全权负责,为了配合升级工作,文哥还将自己的老婆安插进了电脑公司。我则转调去了办公室跑腿。

    办公室的工作总是风平浪静,甚少有惊险时刻。写作文书文章发言稿,报呈领导,递交表格和各类文件,也就是我目前的本职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波澜不惊。直有有一天,方校长找到我,越过了常务杨校长,要求帮忙维护学校网站的事宜。

    当时我认为领导很器重自己的才华,当然也就欣然应允,便询问了方校长应该要做哪方面的工作,他的回答倒很是轻松:“你就摘抄一下关于本单位相关联的新闻、文章以及素材,加些教育方面的资讯,通过后台将这些素材上传就可以了”,我觉得自己时间好像也多,领导又如此看重自己,也就不好意思询问酬劳的事情,即刻就答应了下来。

    方主任说后台账户密码,你找文主任要,他会指导你的。

    文哥虽然因为病毒和流氓的事情,有点对我爱搭不理,但他还是将这些操作流程耐心告诉了我,之后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就问他:“就这些小事,要添加的东西也不多,电教组随便一个人能做,怎么非得叫我?”

    文哥不耐烦的推推眼镜:“我怎么知道,领导的意思,你照办就是了!”

    一年下来,我每天都添加了不等的新闻素材,并还加入了自己的看法写成了文字发表在了单位的主页上,方校长也从来不提酬劳的事情,顺风顺水兼顾着办公室的工作之后,突然遭到责难。



    



    有一天方校长突然找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你怎么做事的?每天就加了一点新闻材料,其他科室的材料呢,你怎么不去搜集?”我被这一问给彻底问蒙了,赶紧解释说:“当时您说只需要在后台加新闻素材,并未要求我去各科室搜集资料啊?”但方校长根本不听,反而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滔滔不绝,手舞足蹈,生怕别人不听见。于是杨校长也风闻而至,理所当然的站在方校长一边,还没问缘由便指责我不该怪罪领导。

    我仅仅只说了一句话,就遭来两位校长的训斥,只能问,都过去了一年了,到底需要自己做什么工作。方校长的回答又变成了另一幅样子:“我安排你的工作就是:在外网搜集新闻素材添加,去各办公室找各个老师和教研组长搜集相关所有的教研教学材料,每天进行更新,还要将我对教师管理的意见指导文件更新”我一听,老天爷!几十个办公室几百号人,每天都要去搜集材料,还得汇总更新,这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

    我只能表示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而且还兼顾着办公室的任务,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询问方校长可否多调几个人来一起完成这项工作,结果他当场就表示拒绝,连连摆手。我无奈只能提出退出网站维护的工作,毕竟自己没有收过一分钱的酬劳。没想到方校长更愤怒了,连连嚎叫,在办公室里丑态百出,杨校长于是赶紧给我递了个台阶,说暂时就不做了,再安排其他人来管。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把我打发了。在年末会议上,主管教学的方校长越权行事,以常务副校长的权力,表示我工作不力,要我离开办公室的行管职位。办公室陈主任觉得不可理喻,与方校长据理力争,表示小周只是办公室的职员,兼顾了宣传部门的工作,又没有收取一分钱额外酬劳薪水,有什么权利将办公室的员工赶出自己的部门。争吵中,常务副校长老杨一言不发,对方主任表示默认,最终压住了陈主任的意见,将我调离行管岗位。



    



    于是我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教师,过了一个月,文哥就接手了我添加新闻素材的任务,至于搜集各种材料的任务,则交由了电教组一干计算机老师们,其中就包括了曾在教务处的吴老师。

    吴老师显然不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他正忙着找女朋友成家立业,方校长突然给他一个差事,每周多给5节课的津贴,他喜出望外,在我面前搓着手:“一个月又多出了好多钱,真好!”

    2008年农历新年的最后几天,阴沉沉的天空飘着冻雨,即将开学。我在家里感觉到不满与愤懑,我以为领导交代任务,是看重自己,是自己表现的时刻,却不成想是方主任送来的一只葫芦,这只葫芦明明可以挂在墙上不用理会,而我却将它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最终被施以把柄,落人口实的被赶了出去。一分钱报酬没有,落得个双输的局面。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葫芦”,就让涉世未深的我扎扎实实吃了一次亏,渐渐地,一只巨大的锯齿砂轮开始打磨着棱角的四边,飞溅出许多诡异的火花。

    这时,过意不去的陈校长,给我打来电话:“小周啊,既然办公室行管不做了,我还是把你调到政教处去工作吧!”我立即婉拒:“不好意思校长,我还是当一个纯粹的老师吧,行管工作我已经不想干了。”

    我心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方校长能越俎代庖行使常务副校长的 权利,他就不会干涉政教处的事了?何况几年下来,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针对我。

    我就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迎接了08年。孤身坐在清冷的客厅里,看着老电视播出的“春节晚会”,听着耳边的爆竹声,感觉一阵阵的心酸。

    寒假就要过完,正当开学之前,黄主任突然打来电话“道贺”:“恭喜恭喜,咱们小周现在升官了,听说你到教育局上班去啦?”

    我万分惊诧:“啥!没有啊!怎么可能呢?”

    黄主任很奇怪地说,在教务处的任课老师名单中没有我的名字,上课的班级音乐老师编排也没有,听传言说我去教育局当“领导”去了,特地打电话来恭喜我。

    这下我感觉事态有些不妙,我知道方校长肯定动了手脚,因为他主管教务处工作,老师的教学全部是他安排,这次很明显他是听说陈校长要调我进入政教处,所以他决定让我不享受“行管上课,两份津贴”的好处,特意不安排我上课的,并且一定是他捏造了谣言四处散播,让他能够有理有据的让我没课可上。


    



    我立即打电话给杨副校长,告诉他我不会进入政教处担任行管,下学期只教课,杨副校长一听,直到我挂断电话,他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样一来,方校长完全乱了阵脚,措手不及,距离开教职工开学大会只有一天的时间了,改动表格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好在大会当天,自扇耳光,推说“音乐课编排油印错误,还是按上期一样施教“。

    开完大会,我走过方校长的身边,他鼓起一双金鱼眼睛,脸色铁青地看着我,所有人都起身走动着,唯他还坐着。我还半开玩笑似的问他:“方校长,课表是哪几节课,还是按上学期吗?”

    他半天才“嗯”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面色极为难看。

    我的悲剧仍然没有结束。过了一个月,方校长就在全体教职工会议上宣布,所有的音体美教师,不能担任晚自习督课坐班教师,而这一决议的针对目标,就是我这个唯一替教师上晚自习的音乐老师。

    从此我便失去了那一点行管工作的津贴,以及捉襟见肘的晚自习津贴,剩下的,只有课时量稀有的课时津贴。

    我看着阴霾的天空,刮着萧瑟的冷风,阴冷潮湿的春天依然没有任何的起色。我对这个学校丧失了信心,必须要为自己找一条新的出路了。

    这个时候,在外省考研的小刚打来电话:“要不要来试试?”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

    (作于2009年)

    此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3.考研骗局

    跟谢钢在外省的日子算是艰苦地过着。最为痛苦的就是两个人挤在一张窄小的弹簧床上睡觉。我经常被他挤得动弹不得,腰酸背疼,连一个小小的翻身都颇费力气。

    我们每天都是早上起床,吃完早饭,就开始一起做音乐理论的习题。和声基础薄弱的我,得到了他不少的指教,而他托父亲的关系,找到了一个学院里不轻易收徒的和声教授,进步飞快。日子就这样充实地过去了,时常我们促膝长谈,倾吐心事,或者去街上放松游走,或是横渡长江,看着游船在夕阳斜照的江面上游向另一端。

    长江上漂浮垃圾,浑浊的水面翻滚,在夕阳中,他的眼睛盯着对岸:“我有关系和能力将你带进这个音乐学院成为一名研究生。“

    “可是我的学业还不够资格通过考试,怎么能成为研究生呢?”

    “凭我快六年在此考研的经验,很多教授,主考人员,监考老师,我大多都已经打通了关系。”

    他开始向我诉说当初刚来外地的不易,就像我一样,初来乍到,糊里糊涂地到处乱闯,为了教授收留他上课,他甚至甩下一叠钞票夺门而逃,第二次“厚颜无耻”继续上课,直到教授看到他的执着,收下他为止。“吃亏是福啊”他概叹,目光盯着对岸被夕阳照耀闪亮的大厦,忧郁与苍凉在他阴影的半张脸里。他说屡次失败,气得在长江岸边,将所有的书籍扔进江里,心灰意懒,可是第二年依然再战,屡战屡败,越挫越勇,他说,我的失败没有什么,这是一种经验,我开始了解这里面的主考人员,监考人员,关键性的关系圈,逐渐开始跟这些人打起交道。

    “知道为什么我要穿的如此显老吗?呢子大衣,手夹笔记本电脑,拿着电脑手机。”

    “当然,这样能凸显沉稳和成熟,也能显出你的家境并不坏,还有点关系。”

    “对!门面功夫是很重要的,你看看周俊,这种模样,有人会信任他吗!跟上层的人打交道,要让他知道,可以从你这里得到好处,而不仅仅只是求他帮忙。”

    “那么这几年,你又打通了什么关节,获得什么好处呢?”

    “曾经有一次,大约就是前年。”他深吸一口烟,向天空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不堪回首的经历。当我被挫败到没有信心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洗手间的墙壁上,有出售作弊工具。我怀着豁出去的冲动,打了卡片上的电话。电话那头那个人就叫我汇款五千,如果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我会认为他是骗子。”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可是,我隐约觉得几年之后,依然还可能是失败,豁出去干一笔,运气一好,也许,说不定呢?我想了一想,当是花钱买教训,当即就汇款给了他。我没有想到,这套设备果然就到了我的手里。”

    “你真有勇气和魄力。”

    “考场上的经历我想起来就后怕。我就这样听着对方的答案,耳机就在耳朵深处,可是我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因为知道,如果被抓住,将是禁考,将是几年的青春和努力的白费。当监考员拿着扫描仪来回走动时,我已经紧张到内心没有了一点声音,可是天助我也,突然隔壁传来嘈杂,他就快到我跟前时,就走开了。”

    “为什么还是没有考过去呢?”

    “我的文化科考试全部通过,但是专业方面,要求专业是非常严格的,我的曲式和声又落败。”

    “真是可惜!”

    “我后来意识到这种做法太过危险。而帮我提供设备的人,得知我这几年经历,不经意一句话,让我看到了希望。他只是随口说,学院某某部门的某某人,在文化科考试中可以帮很大的忙。我就这样,暗暗记下这句话,每天都去学院里搜寻这样一个人,可是,当我费劲心机,找了接近两个多月后,终于找到这个能发挥关键作用的人之后,他却以各种理由回绝拒绝我。你知道,这种人如果不是为了特殊的关系,特别的人,他是不会给你任何照顾的,这也是他们这种一般官员的做法。”

    “这个我了解,毕竟我父母都是在机关工作,后来你怎么做的?”

    “我求助于我的父亲,他好歹也是一省教育厅的副厅长,多少也有点脸面。最后通过多方联系,他答应帮忙。”

    “也就是07年年初的研究生考试,他帮了你?”

    “是的,我通过他买通了所有在考场监考的人员,得到他的指示,我又请了一个枪手顶替我去考英语、政治与音乐史,当天我就躲在家里,虽然很紧张地等待,但是风平浪静。不到一个星期,我就得知自己的文化科考试已经全部通过。只是后来考试专业,和声考试我又差了几分再次落败,哎,当时我跟你正在省城培训班玩呢,我以为自己已经通过了。开开心心跟着兄弟们玩耍,尽情玩起‘魔兽世界’,结果9月份就得知专业没有通过严苛的考试,看来,专业那边,还是需要找一些过得硬的关系。”

    “我想,今年你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所以,我那晚跟你说,考研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你看,我复习过一点点英语等文化科的知识么?没有,我都在重点练习和声习题。你的文化科应该不是问题,包你过得去,至于专业方面,我可以请一个教授来指导你,然后利用我的关系,给考场打个招呼,如果能过得去,我们就一起读研究生,如果我先进去了,那就更有能力帮助你一起进来。”


    



    我仿佛在黑暗无边的前途路上看到一线曙光。考上研究生,特别是重点音乐学院的研究生,标志我彻底脱离格格不入的高中教师生涯,重新学习到有用的知识,我的理想,我的梦想,实现将是指日可待,不仅是生源,我想,什么都不会再发愁了。

    “如果我们都进去了,就可以合伙拉动这层关系,将你身边的同事朋友都拉过来,或者通过身边人介绍到更多的人,我们就可以一起靠着这些人赚钱。”

    可是我依然没有放下敏感怀疑的揣测:“为什么你要这样地帮我呢?“

    “呵呵,不瞒你说,我父亲的朋友是上层系统的,他一再跟我父亲说,以后要将我弄进去,走上仕途。父亲有一次跟我长谈,他说我这样的性格和为人,做事风格,都令他感觉我是一个走官场的料子,他认为我应该召集一帮为我所用的人,从我身边的朋友,大学时代的同学里挑选。而我,看中了你和唐利安。”

    我似乎是有些出乎意料:“是吗?我有什么优点让你这么看得起呢?”

    “我本来是打算扶持周立志,但是我发现他人有些阴险的感觉,爱钻些小聪明的空子,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而你和唐利安,一来是关系比较好,二是你们两个人都是同类型的人,有兄弟感情,讲义气,所以我打算扶持你们,成为我仕途路上的伙伴,成为我的助手。”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考入音乐学院?”

    “跟我一样,文化考试那天,你就在房子里不要出去,英语,政治和音乐史你不用操心了,这一两个月我帮你找个声乐老师,至于和声曲式,可以用作弊的收讯器材进去,我跟考场打好招呼,你进去后我给你答案。”

    “这么短的时间,估计要考,希望也不大了。”

    “那没有关系,今年不行,我进去了,明年就帮你考进去。当然,这是需要一笔钱的,如果考不上,就存在那位幕后的关系人里,我给你打好收条,亲兄弟明算账嘛。如果你不打算考,可以退给你。要考的话,钱就在那儿就是关系的费用了。”

    “要多少钱呢?”

    “十八万。器材和关系方面这已经是一个底价了,一般的人,我都是要二十万以上,包你能进得去,所以说,以后我们都考进去了,就合伙来干这个事,从中分红,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在你黑暗颓靡的生活里看到了曙光了吧?”谢钢笑嘻嘻地说。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改变我一生的机会。”我有些激动地说。

    “呵呵,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具有领袖才能的人,以后我就带领你们两个一起做大事吧。”

    谢钢特别叮嘱我:“这个事情,你还是不要跟唐利安说,因为我想单独操作,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彼此都不要通气,到时候,考进去了自然就明白了。”

    我表示钱的事情,必须回家跟母亲商量,因为毕竟我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谢钢也表示如果我母亲有什么疑虑,可以打电话找他。

    于是,跟谢钢在外省愉快地生活了半个多月,充实地学习,谈论人生理想前途,憧憬美好的未来,去长江岸边“挥斥方遒”,这个人的出现,仿佛是我灰暗生活的光明,让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发生了转机,谢钢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我的救世主。

    



    一回到家,我就异常激动地向母亲讲述在外省的经历,包括谢钢带给我们的“人生大计”,在晚餐上我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就好像自己的研究生身份已经是指日可待。

    母亲只是说很高兴我结交到这么上进这么好的朋友,说离研究生考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关系费用可以在考前一个月再交也没有问题,谢钢说的是否事实,还有待观察。父亲在饭桌上沉默不语,他听着我滔滔不绝不发一言。

    “不去广州不知道钱多,不去北京不知道官大!”突然他迸出这么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我很不解。

    “他说他父亲是某省教育厅里面的,你可知道,要去中X部谈何容易?北京的厅长从门缝里都能扫出一大堆来,他有这么大的关系,自己还只是一个副厅长?可能吗?他儿子考一个音乐学院,还用得着考5年多吗?再说了,走仕途,一定非得研究生学历?你好好想想,小心上当受骗。”

    “大学同学,想必不应该会这样来骗自己兄弟吧?”我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那可不一定,骗子都骗熟人,你以为就这么简单吗?别人凭什么要帮你?”久经世事的父亲说。

    听到父亲的话,我不由生起了疑虑,十八万,不是一个小数目,眼见父母在筹措新居与装修事宜,如果一旦打了水漂,我不但没有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反而变成了罪人。我觉得是否要冷静地好好想一想,再来和父母谈论钱的事情。



    



    谢钢在网上跟我说,联系到某位教育学院的声乐教授,要我一个星期内赶回来学习。

    我在安静的房间里抽着烟,一面回想种种经历,谢钢的信誓旦旦,一面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这一切似乎来得太过容易,美好的前途来得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暗暗对自己说,冷静下来,这一次过去,看看这一切到底是精心布置的陷阱,还是人生的转机。

    怀着这样的疑虑,我在网上跟唐利安套话,他除了跟我漫无边际地扯谈,讲荤段子,似乎也看不出任何考研的迹象。我也转弯抹角地套他的话,看看他的反应。

    “今年你还考不考研?”

    “考啊!”

    “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知道。”

    “有谢钢帮忙呢,没跟你说吗?你觉得呢?”

    “靠,我没那么多钱!”

    “我说你个死胖子,这点钱包你前途无限,砸锅卖铁你都得送啊!”

    “我打算靠自己考。”

    “你自己考得上吗?都已经考了好几年了。”

    “我没钱。”

    看到胖子欲说还休的推却,我不由得更加重了疑虑。为什么,一个跟谢钢的关系超过我的兄弟,陪着谢钢奋斗在武汉几年的人,却不愿意让谢钢来帮这个忙,这仅仅只是钱的问题吗?

    就算是钱的数目,也并不是让人无法承受,何况是关乎前途大事。明眼人都会看得出来,如果这件事如谢钢所说,如此轻易美妙,就算是砸锅卖铁都值得。

    我心想,必须开始观察谢钢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对于细节观察这样的事情上,我这样敏感多疑的性格无疑是帮上了忙。我敢说,在这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我还没有上过一次大当,在无数的陷阱与尔虞我诈的斗争中,还不至于有过相当大的损失。


    



    再次回到外省省会,谢钢显得格外热情,怂恿我去发型店弄个好造型,待会就跟着他认识的女孩们去酒吧好好HIGH一次,为我接风洗尘。

    我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当“冤大头”,悄悄地将钱包里的一叠百元大钞抽出来塞进另外的口袋,在他们簇拥中虚伪地笑着,心想,哎,人穷志短,就做回小气鬼吧!

    果然,一进酒吧,女孩们又伸手找我拿钱,我开始搞起表演来,很大方地拿出钱包,打开一瞧,做出傻眼的样子,然后悄悄跟谢钢说:“糟糕,我的钱还在卡里没去取,身上有一点钱刚吃东西,买车票花完了,靠,就剩下一张一百块在钱包了。”然后抬头跟女孩们说:“哎呀,钱没去取,在银行卡里呢,能不能刷卡?”我开始用起谢钢的老套路,拿出银行卡递给侍应生,得到不能刷卡的答复,谢钢显出十分烦恼的样子,就拿走我钱包里的一百块,自己拿出其他的钱递给了侍应生。

    这次轮到我拍谢钢的肩膀安慰他了:“不好意思,等会取了钱请你们吃夜宵!”谢钢马上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哈哈,玩得开心就好!”

    走出酒吧,已经是凌晨一点时分,我们摇摇晃晃地向前踱步,空气寒冷清新。路灯在我模糊的眼里发出温暖的光芒,扭曲歪斜。谢钢和女孩子们在前面有说有笑,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后面,心里无限酸楚。

    跟随谢钢拜访教育学院的教授上第一节课,眼见时间还早,我们便坐在一个湖边的长椅上闲聊,看着满地凋零的落叶,肆意的秋风席卷着天边的乌云逐渐蔓延,映衬着这个破旧的名校一些颓唐的感觉,唯有远处高耸的新建琴房才显出一些活力。

    虽然这个音乐学院的老校区是如此破旧狭小,但是教授们的公寓丝毫不显含糊。清一色的透明玻璃拉窗,反射着天空的阴霾,显得亮闪别致。我心里想着:这所学校,我到底跟你有没有缘分?

    走进教授的家,宽大的客厅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坐着好几个学生,上课也是你上十分钟,他上十分钟,轮番上阵,颇显奇特,学费也不便宜,相当于我在省城的两倍。教授也挺认真负责,记下我的电话号码和名字,也将课时上足了四十五分钟,只是食不知味地上完一节课,奉上几张钞票走出门,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

    教授说,就快要过年了,年初十七的时候你再来上课吧。心想,这第一节课只能算是拜码头。



    



    2009年农历新年就快要来到了,而考研的学习也因为过年逐渐停止了下来,谢钢也准备回家了,我们订好回程的火车票,准备几天之后离开,结束短暂的一周的相聚。

    谢钢总是用一台笔记本电脑记载一些上课的内容,特别是那来之不易拜为师傅的教授的和声课程,也被他仔细地记载在文档里,每次做题都拿出来细细参考,用他自己的话说,很有帮助,相当于武林秘籍,他积攒了几年的学习经验都在这里面。

    我很多次跟他说,将这些“武林秘籍”拷贝一份给我,我拿回去好自己复习和声曲式,但是却遭到他几次的拒绝,不是“需要整理”,就是“有些问题”,直到我们登上火车,这些学习资料还是没有落到我的手里。

    我心想,这些东西有那么重要吗?资料再厉害,也比不上当面授课,况且只是一些解题中的经验捷径,充其量就是如此,谢钢为什么一再回绝呢?

    回家后在网上也好几次询问他,希望让他传送过来,因为这些乐理方面的课程,考试已经是迫在眉睫,我依然得到的只是回绝。

    我决定不再和他绕弯子,有一天,我在网上直截了当地说:“谢钢,你是不是不想给我这份资料?如果是这样,我也就不强求你了。”

    “呵呵,我没有放在这台电脑里呀。”

    “你不是回到家里了吗?这次该有了吧!”

    “真的不在这里。”

    “你已经回绝过几次了,我最后一次找你要了,考试也要临近了,复习的时候也许能帮上忙,如果你不想给的话,就算了。”

    “我又不欠你的!”

    谢钢终于被我逼急了,脱口而出这样的一句话,我的疑虑终于上升到对他的不信任。一个信誓旦旦说帮助你走上光明仕途的所谓“朋友”,居然连一本这样的笔记,一本由教授口述而间接而来的知识,都不肯借给自己。

    刹那间我就明白,所谓“仕途人生”,全部都是幌子,正所谓“有钱装大爷,给钱是孙子”,一旦我将“关系费”交予谢钢,他会将以种种借口加以推诿,而正所谓他所说的“考不上钱还在,可以继续考”。我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变得沉默起来。

    谢钢已经知道自己失态,急忙弥补:“我没骗你了,东西真的不在这里,下次我找个机会一定找给你。”

    “不用了”我冷冷地说。


    



    于是从此之后,我们的关系一落千丈,网络上也谢钢也不再跟我说起种种的考研之辞,2009年的新年来到了,在冷清的房内看着晚会,窗外无数爆竹喧嚣,我一个人看着窗外焰火飞舞。

    事后,我在网上对唐利安说:“做了快10年的朋友,你明知道是个幌子,那时候为什么不提醒我?”

    “他真的有关系帮你带进去”

    “那你怎么不去?”

    “我没钱!”

    “唐利安!你他妈的!作为朋友,你是看见谢钢挖了坑给我跳,你却在旁边看着我往里跳?你他妈的良心不疼吗?这就是做了10年朋友的下场?”

    “。。。。。”

    周立志在一旁看着笑话,不置可否,当我们结束完争吵一个月后,我退出了大学死党的群体。周立志这时才跳了出来:“作为好朋友,你如此不信任他,连生死兄弟你也怼,我建议你去看看病,瞧瞧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什么肿瘤!”

    谢钢一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不论是在网上,还是在现实里。

    如果说要选择真正的敌人,那一定是谢钢,而不是其他人。如果说周立志把我当做敌人,屡次败北而找寻小聪明的胜利法,我跟谢钢的较量,永远都是我在追赶他的速度,而不是用小聪明来算计,是真正依靠实力。

    我心想,谢钢是一个真正不简单的人,他保持的沉默,不仅留给我退路,而且以另一种方式嘲笑我的唐突,似乎在等待我自圆其说,或者是闹一场笑话。

    我深信他已经得知这样的文字揭露了他什么,抑或是对于他的拷问和怀疑,包括对于长久以来所谓真正友情的质疑,对于唐利安明哲保身的唯唯诺诺。于是,当我觉得事情已经让当事人自知而选择沉默后,潜伏已久的周立志用他肤浅的头脑,以为我心虚,终于可以跳出来破口大骂了。

    而我只回应了他一句:“周立志,你永远都不够资格做我的敌人,曾经不是,现在更不行。”

    这两年,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大学同学们尔虞我诈,蝇营狗苟,看到视如手足的兄弟背叛疏离,看到社会上人心叵测,自私自利,我觉得有一些孤单萦绕,就像手中的香烟逐渐离散,只剩下烟雾缭绕般幻境的世界,我依然静静地端坐,在这一个最为寒冷的冬天,2008年过去了,一场大雪悄然而至,窗外让人变盲的白色,淹没了过往的一切。

    2009年之后,谢钢终究没有考上研究生,他去了自己父亲的省份,接手了那一间培训学校,从此杳无音讯。唐利安始终放不下心中的歉疚,找了我几次,但都被我回绝,此后再也没有来往。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

    作于200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4. “聪明”的沈老师



    2009年年初,曹老师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圈子里又多了一个“已婚者”。在她母亲的强力干预下,“金龟婿”终于被抓到了手。而我讪讪的离开外省归来,退出大学朋友圈,昭示着我第一次考研的失败。这时学校已经在我停薪留职的半年里,在区政府的帮助下,成功的挂牌为“名校”,我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回了单位,那个从高中毕业时就永远不想回到的校门,我又只能无可奈何的盯着它。



    它挂着红色的绸缎,有着巨幅的匾额,那一幕热闹非凡的场面至今留着余音,它是名校,我是名校的老师,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自从沈老师在小区开了琴行,曹老师自立门户收起学生以来,我们三个人早已是貌合神离。眼见联合办班的举动被陈校长给和了“稀泥”,沈老师与曹老师仍坚持不懈的对李老师进行口诛笔伐,隔三差五挑点碴子向校长汇报喊冤,期间多次叫我同去。开始我还没法推脱跟着随声附和,后来找了些借口逐渐远离,渐渐的对李老师的战争偃旗息鼓了。

    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能合作的战友,各有心思打算,以后李老师一旦退休,剩下的一片烂摊子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的境地,不是有李老师在这儿撑着,只怕是我们三个都得打起来。其实现在已经不是人口高峰期了,学生渐渐少了许多,特长生会更少,李老师赚了大头笑眯眯地可以含笑退休了,而我却为了那么一丁点学生打得头破血流,完全不值得。


    


    于是我只得把眼光从学校移开,完全不寄望在学校那一点生计上,思考着有条什么出路,来突破这一层迷雾。而我也改变了策略,不再得罪李老师,疏远其他两个。所以一旦沈老师和曹老师跟校长说些什么的时候,我都离开一段很远的距离,眼睛左顾右盼,装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因为我知道,李老师是在盯着的。

    之所以我要拉拢李老师,是因为我发现硬碰是不行的,他毕竟是全校权威,我们这个地方的权威,开罪他,他会时常找些小鞋给你穿,反而让你时常如鲠在喉,万般无奈,加上他毫无把柄可抓,外界对他看法都很好,自己反而会被搞臭,另一方面就是他撑着,其他两个就争不起来,他能帮你说说好话,以后路也走得顺些。

    曹老师就是因为硬抗他,所以吃了不少苦头,但是毕竟主专业不同,李老师暂时还不能奈何她什么,但是借用他的学生,那是休想,所以就会在学校汇演或者别的场合使她的绊子。所以我经常听到小曹抱怨,李老师又如何如何,气得小脸通红。



    而沈老师与曹老师心里不和,表面热络,他们的矛盾是从一次公开课说起的。大约那一天是市教育局前来观摩音乐课,领导通知我们三人备课,准备随时抽调其中一个上课。沈老师与曹老师极为不满,又控诉为何李老师不上,无可奈何只能应战。

    到了那一天,我们三人均是踌躇不安,手心冒汗。突然沈老师接到了校长的电话,其意思就是让她来上这堂音乐课,沈老师于是背对我们走向楼下一个墙角,哼哼唧唧地说了半天,然后对着我们说不是校长的电话,其实她在楼下的讲话被文哥听得一清二楚,大意就是她不想上,极力“推荐”曹老师来上。

    这下真的是曹老师来上了,她知道沈老师是故意“阴”了她一把,可是校长命令如山,催得紧,只能咬紧嘴唇,两眼泪汪汪,只得一边抽泣一边布置课堂,看得我们都觉得心酸。沈老师大将风度面不改色,谈笑自若,曹老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结果曹老师的课很成功,教授们讲评时沈老师一脸不快,哼哼唧唧地又说如果我来上就好了。小曹气不打一出来,私下跟我愤愤不平:“她还说风凉话,这本来就是她推给我的,现在来眼馋,不是我脾气好,早就跟她吵了!”

    这一次,我就觉得沈老师玩得太阴了,非常过份。


    


    我一直对沈老师看法甚为不佳,感觉她隐隐约约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第一天见到她起,我就觉得应该敬而远之,小心防备,因为她长着一副很尖的脸,眼睛又细又小,经常带着一脸愁容,显得时时有心事,处处有心计。俗话说,不要把心事说给满脸心事又凝重沉默的人,我又犯了大忌。



    她开的琴行专教钢琴,也摆上了小曹擅长的琵琶,顺便出售民族乐器。就在人气还算不错的“陶公城府”小区,但是她也想扩展她的事业,可以教学一些除了钢琴之外的乐器或者声乐。

    被方校长踢出“行管”工作的我,经常闭门练琴,失去了津贴与晚自习权利,经常入不敷出。看着沈老师想扩展事业,便毛遂自荐想去她那儿教吉他,还很没城府地说:“最近穷啊,怕别人说我没用啊,我吉他弹得不错了,教教吉他不错的,你那儿小区肯定有些小孩子感兴趣的,我可以教教。”沈老师也一口答应,说如果有这样的学生就一定叫我,我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09年暑假沈老师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有几个读初中的小孩子想要来学吉他,令我十分开心,她跟我谈了一下价钱,表示从中抽一部分学费,我也没有在意,觉得人家能帮你的忙,感恩戴德都来不及了,何必谈钱呢?赶忙过来与学生会面,得知他们都没有吉他,于是就载着他们过河过桥的跑,去一个熟悉一点的琴行拿几把吉他。



    整个城市里,没有几家像样的琴行,最大的琴行当属“沁河”,但是其中的吉他十分的粗糙,根本不值得挑选,倒是打过一些交道的“金属”琴行还是很专业的,它主营吉他和吉他教学,其中的吉他大多质量可靠,外形也不错,很符合小孩子和业余人士的心理。琴行老板是一个矮小貌似“老实”的中年男人,其貌不扬,技术凑合,打过几次交道后觉得此人老奸巨猾,看来生意人一向如此,可以理解。每一次带着熟人来购琴,他都会给我些回扣,最多给个五十块,或少则送一包琴弦,让我尝尝甜头。我倒也不客气,对琴的价格底细不清楚也不过问,送的好处也照单全收,所以这一次我又带了两个学生前来挑琴。

    挑琴,买琴全是我一个人负责,还负责接送,累得我满头大汗,觉得也值,学生陆续来了4,5个,跟着我学习,而我也丝毫不会马虎,不仅每节课还多上一些时间,而且还根据情况自己写了一本教材,也毫无保留地耐心教学。



    沈老师的老公一直无业,是个业余打架子鼓的。没开这个琴行前,他就在外跑“摩的”,沈老师之前是跑场,经济情况完全是靠他们自己撑起来的,琴行开张后,她老公就回来帮忙打理下琴行的卫生,购买器械和家具等。刚开始他就在我教学时打扫打扫,修修水电之类的活,后来他提出要摆一把样琴放在琴行,好让人家知道这里也教吉他,我想想也可以图自己方便,于是一口气拿了两把吉他放在琴行,一把比较旧了放着摆样子,一把用来教学。



    学生们进步都很快,让我非常欣慰,除了有一个小毛头总是不太认真外,其他的都能按时完成作业。我觉得他们这样带下去,不出一年时间,练几首弹唱演出根本不成问题,心里一边盘算着带他们演出获奖,自己也可以收些学费维持生计,是个不错的选择,名利双收。

    每一天到了时间,我就骑着摩托车赶到小区进行教学,炎炎烈日,气温很高,不过想着学生们进步越来越快了,心里自然欣喜得很,这个时候,我才尝出了一点带学生有成就感的滋味。


    


    有一天教学时,沈老师的老公杨松趁我休息时跟我讲:“看着弹吉他满有意思,我以前都想弹弹呢。”我知道他是以前打鼓的,我说一通百通嘛,很简单的。但是不久之后,他渐渐地没有了“扫地”“修水电”的任务,而是认认真真摆上一条板凳,看着我教学生,而他则拿起那把“摆看相”的吉他,也时不时地跟着拨弄。

    开始我以为他只是觉得好奇,没有在意,越到后来越觉得不大对劲儿了。他不仅开始跟着一起弹我布置给学生的练习,居然还拿出纸笔,对着我的笔记照抄不误。这样令我大大地不爽了起来,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忍着。



    我开始发觉事情有些不对,我怀疑沈老师是授意老公所为,而且每一次她老公一坐我旁边一起学,她人就不在琴行,这种做法十分明显。而且两人都是音乐专业的,用不了多久,吉他就会被杨松学到,再以后,直接就能踢走我,换她老公来教。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自家人能学到技艺自家人赚钱,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我所教的内容抄光,最后“兔死狗烹”,对我是“杀鸡取卵”呢!



    因为音乐的教学,是因人而异的,因为每个人自有风格,效率也体现在对音乐的把握和理解上,所以音乐行业自呈一种封闭的状态,它不是维修技术、烹饪技术,同行不能相互窥探,更严重的是,音乐教学完全是私人化的,每一个投身于音乐教育行业并以此为生的人,只能在这个偏门的行业里做到垄断地位,大包大揽的防止其他人进入这个人数稀少的行业。竞争的人多了,而对这个专业有兴趣的人,总是少数,所谓狼多肉少,必有血战。鲜有成功合作的案例。


    


    直到后来我忍受了4节课,发觉他抄完的我自己编写的教材的前半部分,已经足够可以“忽悠”不少人了,我认为事情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了,必须当机立断,忍痛结束。可是我一想到那几个进步神速的学生,心如刀绞,感觉万分可惜。当我咬着牙,来到琴行,心想这是最后一节课了,我对学生们说:“就算我不再教你们,你们也要练好基本功,这个是要天天练的,知道吗?”他们懵懵懂懂地点头,那一刻,我感觉很想落泪。

    教完之后,沈老师依然没在琴行,她老公仍然坐在我边上大抄特抄我的文案。我拿过教材,然后笑着说:“不好意思了,我这几天要陪同表妹去省会的大学回她的户口,一去就要半个多月,所以我不能再教了,十分抱歉。”

    杨松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嘴巴张着,然后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我就这样笑着,递给他一根烟,拿着两把吉他放在摩托车上走了,这时他在门口对着我点了点头,保持着嘴巴半张的姿势,显得异常古怪。



    晚上沈老师打来电话,软硬兼施,一会说她要是找了别的老师,我就不能再来教了,一会说找不到老师,学生会耽误,让我帮帮忙,可是说什么我都不肯了,我就这样保持着礼貌和笑声,以抱歉的口吻大讲自己如何地不方便,有急事,最后,她也知道事情可能败露了,也就此作罢。

    只是到了后来,她的琴行里曾经请过一个弹吉他的人来教学,可是没几天,那个人也走了,从此她的琴行里既没有了吉他老师也没有了琵琶老师。



    


    暑假结束开学后,沈老师居然还对着我笑脸相迎,还主动补给了剩下的学费,而我也照样皮笑肉不笑地应对着。如果说,我这样的不辞而别导致她的学生流失,她一定会觉得我极不负责,而我也肯定是开罪了她,可是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暑假教学的事情一句话都不提。一直以来,她对任何人都不会显得很热情。

    大家只好不撕破脸皮做着表面功夫。而死党群体因为聚会过于稀少,文哥又在我心目中大打折扣而逐渐疏离,沈老师与曹老师暗自不和也疏于交往。渐渐地,死党圈子变得分崩离析,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以至于很久之后的卡拉OK聚会,都草草了事,大家在10点就提前打道回府,索然无味。



    在见过了大学同学的尔虞我诈,生死兄弟的背叛欺诈后,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些残酷的事实,也习惯了圈子的分崩离析,与他人的分道扬镳。但默默归来的我,并没有享受到一刻沉默与平静的生活,顿时天边翻滚起黑色的云层,投射诡异的闪电,将我置身于修罗道的战场中。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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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5、借调疑云:我爹背黑锅



    “周 ,何必呢?这点小事,让局长给我臭骂一顿,做得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父亲没有说话,沉默的挂断了电话,2008年上半年,知道父亲即将内退的杨校长,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何况在申办名校的检查工作中,他因缺少相关材料而被局长训话,怪罪我父亲“多嘴”。


    时任常务副校长,在检查督导日缺席,审查过程中缺失对学生教育关键的一部分材料,我父亲对身边工作人员指出,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告知了教育局局长,这就是杨校长气冲冲打电话来的缘由。


    我父亲似乎做心理预防似的,在饭桌上不经意的说:“还是看看有什么别的出路吧!”而我当时陷于谢钢的豪言壮志中摇摆不定,对于学校的事情懒得关心,也没把这句话当一回事。


    


    2009年下半年,与沈老师琴行“合作”停止后,我便在寥寥无几的课时外蹉跎岁月愁,每天沉浸于游戏里自甘堕落,不问世事,蓬头垢面的生活,心灰意冷。一天中午,我正躺在床上昏睡,母亲来到家中,大喊大叫,让我颇为恼怒。她说好消息,时任教育局的局长老肖,想借调我去区委组织部工作。


    我还在那睡眼惺忪,打着呵欠不可置信:“我何德何能,敢让领导如此重用?”我母亲兴奋的拍着我的背:“赶紧醒一醒,肖局长说你网络和电脑技术不错,组织部正需要一个维护网站和文书工作的工作人员,找到我,说你儿子不错,可以借调!”我一听又是网站维护,想起方校长那模样,不由得一股恶心涌上心间,赶紧连连摆手:“葫芦还不够挂的,不去!”


    我妈费尽口舌,那个操劳劲把我瞌睡都给赶跑了,听了半天,才知道,区委组织部刘部长在某项工作中,欠了老肖一人情,正巧区政府改组换届,力行网建工作,组织部网站常年失修几无更新,跟老肖言语了说借调教育部门有能力人员来维护,顺便跑跑腿,做做文书工作。老肖一想,小周这小子拿个软件把学校网络搞了个一团糟,对网络安防有实践,之前学校网站也是他维护的,那就他吧!于是找到一辈子辛勤在教育局,毫无建树的母亲言语了,我妈那还不赶紧千恩万谢的,立马就应承了。


    我心想,借调,又不是事业编转行政编,有啥好兴奋的,搞半天还是个跑腿,不过眼下也无事可做,对人生无计可施,与其每天浑浑噩噩,还不如见识下世面。母亲一见我同意了,哈哈大笑:“拨云见日了!”我一看她就因为这点芝麻事那高兴劲,十分不屑,并唉声叹气。


    


    拾掇拾掇,我紧张万分的受到了部长的接见,部长既不抽烟也不平易近人,外地口音,严肃又古板,他听完我的自我介绍,就说回去等通知,他们内部需要开一个会,我一听,就在那半天不言语了,心想:“这不是给肖局长卖人情吗,还要开会决定?”刘部长一见我呆若木鸡那样子,就安慰说其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叫我去主管这类工作的副部长那儿顺便报个到。



    结果副部长把我拉到办公室过道一侧,压低着嗓门说了些不明就里的话,意思就是,这里内部斗争比较激烈,有几个派别,在这里工作少说话多做事就行了。我走出政府大院,才发觉这背后凉意飕飕,偌大的政府,像没人一样的冷清和寂静。



    几天后,我照常去学校上那几节课,“名校”申办完成后,为了符合硬件指标,迎接复查工作,还有许多基建项目正在动工。连领导照片都挂在崭新的玻璃窗内展示。我一瞧,和善圆融的教务处黄飞龙主任赫然在目,想起黄主任一向和善没脾气,任劳任怨的样子。我想自己终究是不适合行管工作的。



    回忆当年在教务处的日子,与还是黄老师的我,经常上下班一路骑摩托车回家聊天,有一次我还在开他的玩笑:“我说啊,飞龙哥,周易乾卦九五曰:飞龙在天。这命格硬,当得起九五至尊这一爻!”他推了我一把骂道:“臭小子,你是说我到头了吗?”我哈哈大笑,连称这名字在卦里位置好,再往上就亢龙有悔了。



    在杨副校长的力荐下,黄老师升任教务处主任,又兼任了重点班的班主任,每天跟个大忙人似的跑前跑后,我正对着照片沉思默想时,只见黄主任笑眯眯的挥舞着张表格跟我打招呼。我说哎哟喂呀,领导忙啊?他推了我一把:“臭小子,在哪发财?”我连连摇头:“发个屁!听说你那破二轮扔了,改换了四个轮子的?”他低垂眼睑:“换是换了,手动档的大众而已,代代步嘛!”我伸出大拇指:“飞龙哥就是混得好,跟上了时代,您瞧我,两个轮子每天滚呢!”


    


    我说你忙什么呢,黄主任抖了一下那张表格,说是期中考试的题目大纲,要交杨校长审阅,递了我一根好烟,就匆匆走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又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办公室去上那几节不知所谓的课,在同事的办公桌上,见到一张“监考表”,一瞧,赫然第一排第一个就是我的名字。我拿着表格问班主任贺老师,什么时候考试?他在那一脸惊诧:“你还当老师呢?期中考试早过去了!”我一看表格,果然时间是上周的,我就问贺老师:“不对啊!没人通知我?我怎么不知道?”贺老师顺手甩给我一根烟:“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没来吗?”



    我心想,既然没通知,那就是另有安排,反正对这个学校心灰意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把这个事抛到脑后去了。



    过了一个星期,副部长通知我,事情黄了,晴天霹雳!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肖局长打电话过来说,听闻在组织部内部会议上,有个办公室女主任拍着桌子表示不同意,说我现在内退了的父亲,曾经在政府工作时,脾气火爆,子莫若父,并说我曾经缺席了一次监考活动,足以证明此人难以驾驭。刘部长听了之后觉得需要派人详细调查,女主任表示自己的丈夫就是学校的教师,用不着调查。这事就搁置下来了。



    教育局局长也很为难,安排了个便饭在酒店,请部长前来,说是将误会厘清。我简直莫名其妙,因为学校没有及时通知,缺席了一次监考,我父亲是怎样的背了锅,这些都是需要向部长解释清楚的。结果部长、副部长都没有来,局长不能让饭局空着,只好打电话把学校的陈校长叫过来问明缘由。正巧陈校长当天正和几个外校校长商议事情,就一起带了过来。



    饭局上,几个校长觥筹交错,陈校长还走到我面前,连称祝步步高升,我心想“高升个屁!还指不定是什么破事”,只好以酒遮脸。局长在问到调查结果时,陈校长表示应该没有什么事,毕竟我也没犯过什么错误,可能中间存在某种误会。局长便问到底是谁去学校调查的,几个校长却没有出声,只顾着闷头抽烟,结果一个外校不长眼的副校长说漏了嘴,称学校的黄老师便是宣传部办公室主任的丈夫。


    

    我一听,原来是黄飞龙,顿时心头一团怒火爆炸开来,捏着拳头当着局长校长不好发作,借口上厕所走到了外面。我狠狠吸了一口烟,心想,我与你黄飞龙无冤无仇,在教务处的日子里,我把你视为兄弟、战友,老子就不是多抽了你一些好烟吗,至于要坑害我吗?当时我真是一万个不相信,突然想起他那天挥舞着的表格,以及那张没有通知,就安排了监考的表格,心想这事一定要查个清楚。


    我父亲得知自己背了黑锅,一时没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卷起袖子就准备去组织部兴师问罪,被我拉扯了半天,才冷静了下来。过了几天他这个内退了的清水衙门“ ”,才把事情原委搞清楚。

    原来办公室女主任,就是黄飞龙主任的老婆,他们与杨副校长一样,同出自金沙村。这一次组织部的借调,所有人都知情,几个金沙村的“自己人”也想挤进来工作。偏偏肖局长“不长眼”,推荐了我,为了让自己人顺利上位,杨校长、黄主任与组织部女主任合力设了个局,将我挤掉。


    我听了之后直拍脑门,这黄飞龙隐藏也忒深了,在教务处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愣是不知道他有一个组织部的老婆!我觉得不服输,于是连夜赶稿画了好多个网站的框架,并送呈副部长以表示自己能力并不差,结果副部长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抖掉,因为她以为我突然到来,是堂而皇之来送礼的。



    

    几年后,组织部那破网站仍然框架陈旧,漏洞百出,几无更新,居然还经常打不开。连这种后台式的网站都维护不好,可见这些工作人员的水准。



    事情黄就黄了,心里憋着气也无可奈何,我也只能继续行尸走肉般的上寥寥无几的课,再次沉浸于游戏里蓬头垢面的生活。过了段时间,母亲说有几个熟人的孩子想来找我学学吉他,于是就在家里面顺便教他们一下,挣点外快。

    有几个家长还向我请托关系,说能否帮忙将自己的孩子调换班级,我觉得很奇怪,一问都是重点班,互相调是为什么?家长们纷纷说那个黄老师不是东西,收烟收礼还不够,还伸手要钱,不然就给孩子们小鞋穿,各种不公平。我一听咬牙切齿,心想老黄还有这种龌龊事,便一口答应下来,问了一下几个重点班班主任的情况,觉得朴老师还挺负责,就帮着转到了朴老师班级里。


    上课的一天,在办公室里,朴老师走过来,对我表示感谢,并顺手给了我一包烟,当着黄飞龙的面,我斜着眼睛瞧瞧了他,他装着没看见,在借调风波后,我早就不搭理他了。


    一个月后,一篇署名家长的举报信就传到了网上,直指黄老师收礼对待学生不公,黄老师立即千夫所指,吓得他连夜联系自己老婆,通过关系好不容易才将这个网上举报信给删除,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时间他成了“风云人物”,我也在旁好好看了一把笑话,还没笑过瘾呢,每次一去学校,就被人问候。


    “啊呀,小周啊,听说你喜当爹啦!”



    “小周啊,有喜事怎么就不通知我呢!酒席也应该摆一桌嘛!”



    “靠,你真行,连结婚生子都秘密进行啊,你可真低调”吴老师更是搓着手,连连向我表示祝贺。



    我彻底蒙圈了,我一个单身汉,怎么就喜当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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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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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锯齿砂轮

    6、血战职称


    黄飞龙思前想后,刚扶着杨副校长这棵大树给评了“名师”头衔,这个节骨眼上又是谁向网上举报自己的呢?我工作几年以来对他有一个组织部老婆都不清楚,同样他也对我的底细知之甚少。


    自从被方校长踢出行管位置后,我在学校逗留的时间变得稀少,几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疏远了的同事圈,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干什么。黄飞龙估摸着我这个适婚男青年,以他的标准来看,应该已经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了,阻挡了我借调组织部,做贼心虚之下,为撇清自己在网上的流言,逢人就大骂姓周的小人谗言,造谣生事,初为人父如此不齿云云,让我这个远离学校圈的单身汉一脸懵逼,接受各类同事的“祝福”。


    搞清楚是谁在强迫我喜当爹之后,怒而挺近黄飞龙的办公室,正巧遇见他跟几个学生严肃正经的训话,一见我气势汹汹进来,惊诧了一下,叫我稍等一下。我就笑盈盈踱步到旁边的办公室,对着那些同事有说有笑:“听人说我喜当爹了,特地来问我老婆是谁”,老师们虽然打哈哈应承,也知道我来者不善。


    上课铃一响,学生纷纷回教室,我立马将黄飞龙堵在办公室里,结结实实骂了一顿,有几次他叫我声音小点,想起身关门,都被我给拦住:“哟!造谣的时候不知道声音小点,现在对质了,就不敢大声啦!”黄只能低眉顺目“我只是说姓周的某人,没说是你!”我吼着:“组织部的事是怎样的,你清楚得很,局长这次面子也丢尽了,这种为人,谁敢跟你做同事?”


    黄飞龙冷笑着:“呵,学校有些事你还不知道,你不信去问问,你是不是要。。。”

    我立马打断他的话:“学校?我才懒得过问学校的事,就你们喜欢在这里蝇营狗苟,我才没所谓!”

    半晌他就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我把门一掀,气冲冲的走了。


    


    但那句被我打断了半截的话,才是至关重要的,可惜当时根本就没当回事。


    时间很快来到了2010年春天。这时候,我已经够资格评定中级职称了。一干名额发放过来,在教育局的母亲也听说了,直言音乐教师名额也就一个,按我的工龄、资历,在事业单位论资排辈,也该是我了。


    我成绩不少,获奖证书也不少,工龄也比其他新来的老师长,顺理成章的事。结果我一看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比晚到一年的曹老师低了0.5分,气得七窍生烟。而且表格也没有细分,只有统分,张贴在学校,明显的不合规矩。


    我一问,主管这次职称评定的,居然是杨副校长,心里大喊不好。我还是去问杨副校长,低这0.5分是什么意思?杨副校长甩给我两张民意测验表,说教师评测是“不及格”,但另一张学生测评表却是百分百的“满意”。我质问杨副校长,一个学生百分百满意的教师,是如何让教师群体不满意的呢?杨副校长百口莫辩,只能搪塞“你可能没有去拉关系,或者人家有事的时候你没有送礼”。


    后来我一打听,根本没有教师测评这件事,原来是杨副校长召集了一帮自己人关起门来就把分打了。结果学生指使不动,给我的评价全部是“满意”。杨副校长不仅在民意测评上做手脚,还说我的学生成果不算分,因为这些学生是外校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因为评定规则上并没有这一条,凡是教学成果,无论校内校外,都应该算分。杨副校长原来是评定职称的门外汉!


    原来黄飞龙气急之下的半截话是:“你要评职称,而民意测评,是杨副校长手下的一干人等来给你打分,你不信去问问,看人家给你什么分”


    我妈可就坐不住了,大喊杨副校长公报私仇,堵在校长办公室要说法。陈校长一看教育局内退老干部来了,总要给点面子,就承认其中有失误的地方,将杨校长支出了评定队伍,重新将我和曹老师的分数做统计,把民意测评、外校成果都给抹平来算,一个下午过去了,得出的结果就是:我应该是这次中级职称的获得者。


    这次换曹老师不高兴了,她把老妈也带着,也堵在了校长办公室讨说法:“我女儿明明是第一,凭什么又让她下去了?”我只好走进去跟他们说明这次事情的原委,从我父亲如何开罪老杨,再到组织部借调被干预,然后与黄飞龙闹矛盾,最后才导致这一次职称评定公报私仇,将这些事讲了一大摞。


    我对曹老师说:“我,跟你,一向无冤无仇,但这次杨校长是真的与我有过节,才会特意在两项分数上打压我的,你又何必当这个棋子,大家闹这个不和呢?”


    小曹老师涨红着脸,就给了我一句话:“我不管!我要争!”



    


    我看着杨副校长做壁上观的那副样子,心里怒火直蹿,在我妈跟他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我强装笑容,走到杨校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呵呵,我对你没意见,你别在意。”我就拉着母亲准备走,谁知小曹老妈越吵越烈,在校长室冲出来,指着我们的脑门,挥舞着拳头,一副撒泼模样,弄得那些领导七手八脚的把她架住,我们才得以安全逃离。


    我妈气呼呼的质问:“你为什么要拉着我,你跟他说什么好话?!”我喷出一团烟雾:“你别急,我早晚会收拾他。”


    此刻,在我心中,翻滚着被方校长踢出办公室,被恶意中伤,被阻挡借调以及被职称评定做手脚这些烂事,我作为父母亲政治身份的延续,却同样面临了他们的遭遇。那一时,烈焰在心中炙烤,虽然它并没有一份像样的蓝图,但已经是人生路途彻底转变的开始。我深知,对待手握权利的人,硬抗是不会成功的,他们如此胆大妄为,跋扈嚣张,就一定就有漏洞和弱点。


    但,不是现在。



    


    这件事闹得连肖局长都看不下去了,要求一再重审,校长老陈可没少给杨副校长擦屁股,结果两边一闹腾,教育局推球给学校,学校推球给教育局,局长一怒之下,将这个指标作废,摩拳擦掌为黄老师报仇的杨副校长终于得逞。


    陈校长在得知废除指标后,似乎是松了口气,但不忘在遇见我时,拍着胸口承诺:“小周啊,你放心,我在位期间,一定帮你评上,你看我至少也能当个七八年校长嘛,是不是?”我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真正的下乡支教,而不是让杨校长一手拿章,一手签字的“假下乡”。曹老师一看我要下乡,也坚决要求支教,与我在职称问题上硬碰硬,对抗到天明。


    我骑着摩托车,风雨无阻的奔往几十公里外的乡村学校,夏天瓢泼的大雨急速冲刷在脸上,一时半会,我分不清楚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我只知道在另外一条路途的几十公里外,有曹老师开着她老公给予的小车,同样奔赴在支教的路途上。我们维系着表面的同盟,彻底宣告分道扬镳。


    乡村的学校,没有任何的教学器材,所幸校长对我分外照顾。除了上课,其他的事务基本上是不会找我。同样寥寥无几的课程,却面临着不同寻常的上课困难,我只能嘶吼着嗓子,带着学生们一起唱歌,强装许多笑容与幽默,与他们度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课程。


    我喉咙嘶哑,身心疲惫的在夕阳映照下,骑着那部破旧的摩托车,在灰尘漫天的国道中穿梭,突然我看到一片开阔的田野,和那片剧烈的火烧云,就如同我从北京不甘的返回,从火车中看到的那一幕极为相似。


    我停下车,蹲在路坎上,缓慢的抽着烟,看着夕阳放射夺目的余晖,反省着我为何轻言放弃在北京漂泊不定的未来,回想着在学校所经历的这一切,思考着善良而又懦弱的父母,究竟是怎样遭致自己和后代失败的。


    


    文哥,方校长,他们是一条线的,是文哥做局,方校长实施,将我踢出了行管位置。黄飞龙,杨校长,他们是另一条线的,是黄飞龙做局,杨校长实施,在借调,职称上下黑手的。


    记得在未跟文哥疏远前,一次闲聊中,文哥很愤慨:“方主任要当校长,杨校长拍桌子不同意,这厮拉帮结派,仗着人马多,想一手遮天呐!还是陈校长要一碗水端平,才让方主任上任。杨校长嘛,很不服,就将自己人黄飞龙顶替了教务处主任的位置,这下好,我还得整天对着那帮人的脸!”


    我恍然大悟,因为自己从来不站队,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一派送过礼,拍他们的马屁,走入他们的团体,才会在任何利益争夺中,被人任意排挤、打压甚至是消灭。我才会不断的背黑锅,当无名小卒,被利用,被嫌弃,被玩弄于股掌。


    可我只想做一名默默无闻的专技人员,就像我与唐利安的理想:“平平静静的生活,与世无争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过平凡的日子”,看来,我命中注定是不可能了。


    当黑幕沉沉降临到这世界时,乡村泛起寥寥的灯火,我跨上机车,朝着黑夜的一端,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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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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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锯齿砂轮


    7、被迫创业


    下乡支教的一年里,得益于赵校长的照顾,我反而离开是非纷扰之地,落得个清闲。在家中弹弹钢琴,练练吉他排解“被流放”的郁闷,更新些视频音频,然后与各类吐槽的“键盘侠”对骂,或于午后闲躺,或于游戏内驰骋,无可奈何的挥霍年华。


    


    一天,我接到自己吉他学生的电话,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周老师,我有个同学想来您家里练钢琴”

    我也没多想:“让他来我小区门口,我再安排!”


    过了半小时,我接到电话下楼,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学生”,我顿时傻了眼,这女“学生”一袭短裙短得不能再短,两只大白腿露在外头,上半身还一字露肩式,冲着我打招呼。



    “你是学生?你多大了?”我非常怀疑。

    “17,我是您学校的学生,来您家练钢琴的”

    “学校里不是有李老师的琴房吗,去他那练呀!”

    “我。。我不是他学生啊。。”

    “那不好意思,我这儿不能练,你走吧!”我断然拒绝。


    我立马给推荐来的吉他学生打电话:“说实话,谁指使的?”电话那头声音异常微弱:“没有,我没有,老师对不起,我要上课了”就挂了。


    过了一个月,又来了个电话,这次换成另一个陌生女“学生”,要求也是来我家练钢琴,我也懒得问了,直接拒绝。我心想,操!黄飞龙这帮东西也太小瞧我了,居然使这种卑鄙下作的伎俩,见我年轻气盛的,就施“美人计”?你当我读的那些历史书是瞎读?呸!龌龊伎俩!


    后来几年里,新闻里就屡见不鲜各类“禽兽教师”,实实在在的给教师群体抹黑,我异常愤慨,因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学生敢登门来家里学音乐了,特别是对于我们这种年轻男教师。


    黄飞龙这帮东西的确是小瞧了我,但他们指使学生,谋划让我染上污名,实在是教师群体里的败类,这种侮辱智商的做法,让我唾弃。




    


    2011年的夏天很快就要来了,我在被流放的边缘里磨着大好的青春,心情坏到极限,一肚子火气随着越来越热的天气膨胀着。一天半夜3点,对面楼房大呼小叫,年轻女孩子跟着个男青年锤门踹门尖叫,另一个男青年在屋内脏话连篇,把我给惊醒。


    忍无可忍,起身打开窗户一通怒吼:“他妈的吵吵吵,半夜3点你他妈号丧呢!”这下好,三个流氓一齐望向我这边,但他们一看乌漆吗黑的我也没开灯,不知道是谁在骂,就指着我这边大喊:“哪个带种的敢骂我们呐!”然后就气势汹汹下楼,包围在我住的那栋楼房下拿着水管菜刀等物耀武扬威:“哪个狗日的孙子叫嚣呢,给老子下来!”


    我承认自己怂了,只好任由他们怒骂,躲在家里一言不发。骂了一阵他们摇摇晃晃的走了,回到对面楼房继续扯皮。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第二天一早我盯着自己竹竿似的手臂沉默了半晌,跑到大型超市买了几只业余哑铃,一只30KG臂力棒,每天晚上就在家里撅棒子,举哑铃,汗流浃背的大吼大叫,宣泄失败者的情绪。逐渐的,家里就堆积起了各种哑铃、杠铃、各类业余健身器材,棒子撅着撅着,也升级到了60kg,从此健身就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直到今天,我复式楼的上层,改造成了我私人的健身房,摆满了跑步机、拉背机、深蹲架等一大堆器械,让搬家师傅累得瘫软在地。


    我承认健身改变了自己的脾气和性格,我抛却了父母懦弱的一面,变得积极、进取、顽强,同时也变得好斗、粗暴和蛮横。


    那个夏天,我还从网上买了沉重的不倒翁沙包,每天晚上对着那沙包发泄自己愤怒的情绪,将拳头打得破皮流血,疼痛之余再购入拳击手套等物件,一直将沙包的外皮打得全部脱落,拳击手套也最终打得破破烂烂。我望着自己日益粗壮的手臂和躯体,自信心也逐渐膨胀。


    不多久我就把自己练得像块门板似的,像只螃蟹般横着走路。我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扰民小流氓,瘦瘦干干,见我怒目而视,他也终于发现那晚叫嚣的是谁了,落了单的小流氓终究没有勇气,急急忙忙闪避过我的目光,飞也似的走掉了。


    父亲看到我家里一干粗笨的器材,沙包也被揍得七荤八素,天花板吊着练躲闪的沙袋,穿了孔的拳击手套,啧啧称奇之余见我如此粗壮暴戾,呵斥我究竟想干什么。我母亲也极为担忧我的现状,说有人赋闲搞大自己肚子,你赋闲搞大自己手臂,既然学校容不下你,不如谋个出路去创业。



    


    过了没多久,我母亲就说开物业公司的同学,办公室楼下有几间闲置的铺子,“帮他们卖卖酒,分点红,开个超市,没有月租,你去试试看”,我母亲又兴奋不已。只要我母亲一兴奋,我就担忧,因为她真的缺乏行走社会的头脑,天上不掉馅饼,你何以如此自信?



    “我跟我同学关系好!他愿意帮忙!”

    “他又不是我亲爹,对我好?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去试试看,总比什么都不干强!”我母亲怒了。


    我悻悻而去,带着母亲,骑着摩托车,跑了好远的路,七弯八拐的到了一个偏僻小区的物业公司楼下,母亲的同学不咸不淡的接待了我们,一看那铺子,在整条街岔路的岔路里头,能有几个客流量可想而知。我母亲反而极为高兴,张罗着买来超市用的货栏、玻璃柜、冻柜冰箱等物,简单给铺子刷了道墙壁就急吼吼的开张了,我一瞧,呵!连地板还是水泥的。


    除了她同学提供的一系列白酒之外,其余货还得我自己去进。整个暑假,我就骑着机车奔忙于各类批发市场,进各类货物,小到一包卫生纸,大到一箱零食,记下了无数个供货商电话,跟各类人等打了无数遍交道,磨破嘴皮的讲价格做对比,一个星期下来,把我晒得浑身脱皮,才把这些杂乱无章的货物给摆上了货柜。


    一通鞭炮响,就算是开张了,我端坐于玻璃柜台后,被各类香烟淹没了半个身体,然后盯着街外稀稀拉拉的人影,半天也开不出一单生意。反倒是自己进货自己吃,每天的香烟有了保障。街面静得出奇的时候,只有蚊子嗡嗡的在耳边围绕,电风扇在嗡嗡的嘲笑,我不由觉得自己挺滑稽的,一个摇滚青年,成为了一个倍受欺侮的平凡教师,然后为了找寻出路,居然成为了一个默然无语的杂货铺老板,这他妈到底是哪门子怪事?


    但更滑稽的事还在后头,为了免于枯坐超市不接一单而倍感失落,我还开辟了网店生意,琢磨了半天,花了自己一大笔积蓄进了一大堆女性饰品,在网上开张营业,一边坐超市,一边盯着网店,左手抽着烟,右手往嘴里磕着瓜子。不时我得扮演超市老板的角色,收下零零碎碎的钱,不时我就扮演网店的客服,对,还是扮成女客服,一口一个“亲,你好!”“嗯,包邮哦!东西很好耶”,娇嗔着跟客户沟通,我自己都要吐一地。



    


    为了让自己网店能茁壮成长,不惜动起歪念,跑到平台上去买空单,一单单的凑信誉,好不容易凑起了四颗星,生意也逐渐有了起色,每天快递小哥跟我打着哈哈,包扎着快递盒,大方的半卖半送,往外发着一包包的快递,这种好日子可惜没有维持多久,终于有一天,打开网店,我傻了眼。


    “由于检测到不实信誉,对您的店铺进行三个月的关停整改”


    网店也彻底凉了。看着还没卖完的一大堆女性饰品,我只能苦笑。看着人流稀少的店铺,一天到晚的没有一笔生意,我沮丧到了极点。


    我瘫坐在店铺内,蚊子依然嗡嗡萦绕,风扇依然嗡嗡嘲笑,水泥地板,无论洒多少水,也照样卷起尘土。我感觉到绝望、无助与悲凉,静静的夜晚,也只有那盏昏黄的路灯昭示着自己前途的不明朗。


    一个闷热的夏季夜晚,我枯坐在店内,数着地面的蚂蚁成群结队的经过,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操着一口普通话:“老板,买包烟”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矮小精瘦的人,眼睛发着光,感觉眼熟但又记不起来。


    我把烟拿出来,他抽出一根点燃,又递给我一根:“我是周竞,周立志的师傅。还记得我吗?”
    棱角时代



    



    体制内角落里的职场复仇记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8、失败者的归来!


    一年后,我结束了下乡支教的生活,重新返回了单位。


    许多同事被我壮硕的体型,古铜色的皮肤给震撼到,一见我就纷纷惊讶:“小周你是吃了啥,怎么胖成这样”“你怎么晒得跟非洲鸡一样”


    我内心很清楚,这一年自己已经天壤之别,遭受的痛苦与折磨,只是与外人不足道罢了。我平静接受他们的诧异,并笑称这不是胖,而是壮,锻炼了一下而已。


    校园内依然平静,即便充斥着学生们的嘈杂吵闹,我不由羡慕学生时代的年轻人,可以毫无烦恼的生活下去,对于他们,是天堂与监狱的混合体,对于我,却是修罗道的残酷战场。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一次,我不允许自己再失败!


    “周竞,虽然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但周立志已经提起你多次了!”

    “呵呵,他现在是校长了”

    “哪里的校长,是自己中学的,还是?”

    “在你们市中心,他开了家艺术培训学校,当然是当校长咯”

    我默默抽着烟,又一次感觉到自己与同辈巨大的差距,不免失落。



    “他来了吗?”

    “他过几天就来,现在他又在自己家乡办了所幼儿园,集贷了八十万,忙着装修开业妥当了,就会来的”

    “那你找我是?”

    “周立志虽然脾气跟你不大对盘,但他总是提起你,说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和人才,虽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琐事争争吵吵,不过也就是义气相争,一起合作嘛,有钱赚才是大事”


    在人生的穷途末路,略微一点曙光居然来自大学时代对手的合作邀约。在我周围的人,杨校长与黄飞龙是毁灭我权益的人,方校长与文哥是陷害我的人,三个音乐老师则是打压和损害我利益的人,谢钢与唐利安是欺诈小人,唯独只有周立志,直到现在他对我没有半点损害,只有脾气和性格上的不和。我没有选择,讽刺的就是长久以来敌对的人,却是最善良的那一个,也是当下最值得合作的人。



    2011年的暑假,我结束掉半死不活的超市生意,撇开了黄飞龙等人在背后的嘲笑,前往周立志创业的所在地,这是我抱的最后一丝希望和信念,我要将那些扇在脸上的耳光,如数加倍的奉还。


    但黄飞龙不知这一年我究竟走过了多少长夜漫漫之路,他对身边人说:“小周去坐超市去了,哈哈,这是文盲老太婆老大伯才干的事!”


    


    周立志来到了我的城市,驻足在他新刷了油漆的培训学校,并顺利在市教育局拿到了执照,这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商铺,宽大透明的镜面包围在呈现半圆状的建筑外,看出来上层是舞蹈房,下层则摆放了各类乐器。其中就有一排品牌吉他。有些条纹板还空着,却装着挂钩,周立志像忘记了上次在考研骗局中的不快,随着我的脚步做着介绍,并指着一整面墙壁的挂钩和条纹板说:“这一块,就是你的地盘了,给你教吉他用的!”


    在谢钢的熏陶下,我也不忘说上他的那句口头禅:“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说吧,需要我入股或者投资多少,怎么运作?”周立志说乐器进货这类事,我最懂行,由我来做,至于利润与教学的分成,比当初在沈老师那个“琴行”的待遇好了太多。


    他说周竞是股东之一,是副校长,聘请了几个其他中学的音乐老师来这里当培训教师,开工资的那种,属于员工,另外会计少不了,至于解决各类纠纷,你不用操心,周竞有的是关系。“至于你,傻周,你入股你就是副校长之一,如何?”


    我摆摆手:“你倒是怕自己家里校长说吃里扒外,难道我就不怕?我就当个股东兼教师不错了。”“那好,爽快!”我把关掉的超市一干劳什子全卖了,出售了为跑场犒劳自己的电吉他和所有设备,仅只留下了跟随我南征北战的吉他,加上自己的积蓄,凑够了仅仅十万,送到了周立志手里。


    


    周校长一丝不苟,拿出合同让我们签字,盖章,生效,召集全体员工,开了个会,介绍了一下我,于是培训学校正式营业。


    “志高艺术学校”他指着那几个闪光夺目的立体字“老徐呢,也申办了学校,叫 金石,咱们还是跟他有学生和利益输送的,我们不能故步自封就守在原地,要加强就近的地域联合,做各种教育项目,才能做大做强!”


    开张第一天,就有家长带着学生在我那个片区逛悠,考虑半天就说去周围转转,我一想,附近不远就是“金属”琴行,那个驻守了将近二十年的中年男人,曾经我还跟他偶有合作,就发生在我与沈老师“合作”琴行的岁月里。钱宇,就是琴行的老板,四十岁出头,门面不大,学生却如流。


    但好在家长逛了一圈,认为我也是个正经八百的音乐教师,便安下心选了把入门的吉他,他的小孩,就成为了我在“志高”第一个开门弟子。在2011年暑假的末期仅仅一个多月里,陆陆续续来了四十几个吉他学生,二十几个舞蹈学生,三十几个学钢琴或者其他乐器的学生,有大人也有小孩。在吉他这一块可忙得我整天臭脚丫子朝天,不仅磨破嘴皮跟他们自我介绍,自我吹捧,还得讨价还价,教学讲课,还得兼任钢琴教师。


    没想到赶上暑期尾巴的头次营业,一个多月竟然招收了两百多个学生,每天挤得满满当当。后期只好由我监工,熟知隔音知识帮上了忙,分成了多个隔间,逐渐完善了每一个教学区,做到了互不干扰。


    周立志打道回府去了不远的省会监督他的特长生联考事宜,周竞则忙于广告设计与张贴,我就被剩下打理一切运营日常事务,管理一群教师。


    我跟周立志打电话:“你特么忒抠了,把老子当门卫、保安、收银员、会计、教师和主管经理来使?”他当时就干着我最恶心他的一件事:打牌。他在电话那头,背景是吵吵嚷嚷的推牌声,说让周竞去招人,一个前台一个会计!过了几天我才结束了多合一多功能的用途。


    


    暑假的最后一天晚上,周立志把车门一关,走进店内,学生已经渐渐散去,课程的安排表也变成了双休日上课,即便是这样,也排得满满当当,周立志说:“好!暑假也结束了,我也该回家了,以后就交由两位周校长啦!”于是乎大家一起鼓掌,“走!我请吃日本料理,关门,走人!”他一声令喝,抬起车门往里一坐,“市中心那个,你们知道”轰鸣着发动机就走了。


    我冲着人群摆摆手:“周校长就他们两位,别算上我,我跟你们一样,就是个教师”


    我骑着那破摩托车一到门口,周立志就在那等着,他不抽烟,所以颇显烦躁:“我说傻周,都赚钱了还开什么破摩托车,赶紧着换台车!”我一瞧,呵,上次帮我解围的光头老大也在侧,赶紧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光头这时才有了笑意:“周哥就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你的事我一定帮忙!”大家说说笑笑就进了餐厅。

    找了个包房席地而坐,吃喝尽兴完毕,大家吵吵嚷嚷聊天。周立志斜躺在榻榻米上跟我低声商量之后招生与拓展事宜。他突然问到李老师的事情,我摇摇头:“学校里头跟狗抢屎一般,老李只会大包大揽搞垄断,四个音乐老师斗,有意思?跟他们谈合作,还是别费劲了”周立志恶狠狠的咬了下牙:“那就弄掉他!”

    我说老李不用动,他就要退休了,弄他也没意思,小心那几个心怀鬼胎的老娘们,一个个比蛇还毒,脑子不够把戏来凑,再怎么样,也强不过那几个罩在上头的校长,我们总会摸清里面的把戏。


    “行,那我和周竞联系下这边的关系,去探个底吧,我们先干着。”


    “好!走起,大家去唱歌!”周立志酒足饭饱,拉着我们又去了“帝国”唱KTV,又开了一场酒,喝得我醉醺醺,大家一起高唱着学生时代弹唱过的“恋恋风尘”“同桌的你”等等老掉牙歌曲,显出一派大叔风范。


    


    我并未买一辆新车,仍骑着破旧的摩托车,决定在母亲的小区购买一套新房。我母亲兴奋不已,并强烈阻止了我购买顶楼的意欲,对于她再三的“兴奋”,我已经噤若寒蝉,在她舍不得放弃最后的控制欲,百般劝说,多次生气下,我不得不妥协选择了中间的楼层。


    顺便还买下了一间车库,却只停放着我的摩托车,显得空旷开阔。但我的预感终归没有错,在母亲兴奋的干预下,这间房子带来了整整6年鸡毛蒜皮的琐事,但这都是后话了。

    暑假后新的学期开始了,我站在学校空旷的正中间,他们树立了一块崭新的雕塑,上面杂乱的飞着各类射线与曲线,象形的勾勒出学校的名字。我看到了这其中的关联、结构与黑暗,并嗤之以鼻。

    身处修罗道,那就战吧!


    



    第一阶段故事: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已经全部更新完毕。


    即将展开第二段故事:“社会角落里的无形硝烟”

    并在此重新订正该长篇连载的主题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虽然没几个人看,但我会持续不断的更新下去。记述体制内角落里的人生百态,事业单位中的人际关系,商场中的你来我往,社会上的残酷战争,关于在体制内外的社会里如何生存,奋斗的过程,几经思量,决定在各大平台复活该作品,以飨读者。希望对所有人都有帮助。

    谢谢数量不多的朋友关注,谢谢!

    该长篇连载仍在更新中,作于2009年,修改、续作于2019年。


    
    第四章 第9节 发表了两次,均被删帖。。。。。。

    可能涉及什么词汇。。。。发不了了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10、老沙,沙和尚的沙


    老孙是教育局二级机构员工,既然龙生龙,凤生凤,父母辈对于80后而言,特别是在这个拼爹致胜的年代,大部分只能局限于上辈的框架而很难跳脱。毕业多年后,我们听到了许多创业失败的故事,从大城市落寞归来的结局,甚至是在北京的老肖也下落不明,有时候我会泛起一丝的怀疑,也许当年留在北京,可能是失败的结局,但内心总是不甘的,无论对于我们这一辈成功抑或失败,那终归是一场极好的体验,在大城市的眼光与阅历远远胜过小城市的蝇营狗苟。

    但老孙并不这么想,他很快乐的活着,作为教研室孙主任的独生子,早早就结婚生子,然后把儿子往父母怀里一撂,斜跨单肩包,不紧不慢的散步于街头,东游西荡的到处蹭。从小我就跟他在家属院一起长大,犹记得当年那个长满野草的长堤,我看到他高挑的个子,佝偻着背在草丛间闲庭漫步,肩膀不平衡的优哉游哉,斜跨的是一只灰布书包,嘴巴有点歪的嫌弃野草的刺痒,眼睛眯缝着阻挡阳光的刺目,这就是跟我们一起疯玩的儿时伙伴,一起将长堤枯草点燃的叛逆少年。


    



    没想到这小子对摇滚有着浓厚的兴趣,05年家属楼还没有拆迁,见到我就嚷嚷要去看beyond演唱会,这默契也是没谁了,因为我当时也正好买到了省会预售票,而且老孙比我积极多了,他前一晚就守在那儿当了回死忠歌迷,等到BEYOND一出现,拼命追着保姆车一路嚎叫,以至于他那双拖鞋都跑成了“鳄鱼”牌。

    我们偷摸到前排的空位,感觉像赚了一个亿,直到最后也没有人赶走我们。老孙激动异常,并一再往前冲,要登上舞台与黄贯中握手,被我三番四次阻拦,后来我怒瞪双目:“别发神经!”话音刚落,果然有个不知死活的狂热歌迷跳上舞台边缘,并使劲拉着黄贯中的手就是不松,这时来了个胖保安,一脚就把发烧友踹下舞台,老孙这时目瞪口呆,我说幸亏拉住了你,不然落下脑膜炎后遗症。

    我们在演唱会结束时狂喊安可,并一起大唱“啦啦啦啦”等待着beyond乐队的返场,殊不知歌星们早就走得无影无踪,剩下一堆自作多情的歌迷们。老孙十分满意,感觉此生无悔。


    



    随着家属楼被拆迁,童年的玩伴顿时作鸟兽散,大家走向了不同的路途。2011年秋季,随着暑假的落幕,周立志的培训学校也只有双休日的课程,我去银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为了新房的装修跑前跑后,并打算购买一辆车代步,一不小心就碰上了老孙正在ATM那儿不急不慢的取钱。

    老孙不改东游西荡的本性,并问我还有没有当老师,还弹不弹吉他,我说除了这个还能干吗,当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老孙说:“我最近结识了不少搞音乐玩乐队的朋友!要不要互相认识一下!”我说是小年轻就算了,年龄差距太大,个性太强,和不来的,老孙说放心好了,都是些老油条,年纪相当,技术了得,我说那就好,改天晚上一起认识认识。

    一个闷热的夏末夜晚,老孙打电话叫我去结交同道中人,并还要我骑着个破摩托车载着他去,我一边骑一边埋怨:“你小子不是买了车嘛,干嘛不开车!”老孙说开车太麻烦,不小心还得吃罚单,更害怕出事故,并不停的提醒我慢点开,我大喊:“都特么30迈的速度,你瞧那自行车都比我快!”老孙喃喃自语:“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就是要慢生活嘛”

    走进沿江风光带的“清吧”,老孙就忙着跟那里弹吉他拍手鼓的驻唱歌手打招呼,角落里坐了一堆黑压压的男女,烟雾升腾缭绕,还有个玻璃水壶咕噜咕噜的冒水,我跟老孙说这特么不是在吸毒吧,老孙推了我一把:“你个没见识的,这是抽水烟呢!”

    驻唱歌手们和老板大约比我们年长,休息时间正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麻辣鸡爪,老孙凑过去带着我一个个打招呼,他们不咸不淡的爱答不理,直到我抽出烟来分发,他们才显得稍微热情点。老孙倒也不见外,直接坐下去拿起他们的鸡爪就啃,我在一旁看着都尴尬。老孙拍着我的肩膀介绍说是音乐老师,想起到令人肃然起敬的效果,我一看自己大夏天的穿着个背心就出门了,被他一说有一股想钻到桌子底下的冲动,大概老孙也看出我今天穿着有点马虎,赶紧又说周老师最近健身,瞧他那大膀子,多性感,这样一说我这种冲动更严重了,简直无地自容。




    万分窘迫中,与“音乐家”对话最好的工具就是音乐,赶紧走上台,拿着他们演唱的吉他拨弄起来,正好在研习押尾桑的曲目,就把“黄昏”“风之诗”以及刚练得乱糟糟的“you are the hero”给统统弹了一遍。反响果然不错,“音乐家”们活跃起来,跟着一起打节拍,还有跟着打手鼓的,热闹非凡,就是可惜最后一首曲子那么牛叉,被他们在台下歪唱成了儿歌,一听押尾桑的代表作还真跟那儿歌有几分相似。

    正当我弹得热闹时,黑压压的人群里走出来一瘦高个儿,头发周围剃得跟精光就留上面一张饼,社会人模样,不过他并不是像我之前在酒吧驻唱时遇到的流氓客人,他一脸笑嘻嘻的,小眼睛泛着光,大赞我的技术,并力邀我加入他们的烟雾缭绕party,老孙一看那边厢又有得蹭吃的,赶紧跟我一起去落座。

    这时驻唱歌手们鸡爪也吃饱了,又在台上又叫又唱又弹,顿时整个清吧又嘈杂起来,跟社会人聊了半天吉他,突然想起还没问他名字,这时背景音乐有点吵闹,这时大家的听力衰退得跟70岁老人家一样,耳背了起来。


    “大哥您贵姓啊?”


    “我姓沙!”


    “你叫啥????”


    “姓沙,沙宝亮的沙!”

    我心想什么傻叉姓,还是没听清楚。

    “傻逼两个?”

    “我靠!沙和尚的沙!”沙大哥一声惊叹,这时才搞清楚。


    



    原来沙老板在市区大学周边开了家酒吧,今天是带着老婆和一帮朋友来清吧享受周末时间的。沙老板与我年纪一样,对摇滚乐十分痴迷,大家相见恨晚,一聊聊到后半夜才散场,相约说下次来他那边,他弄了只大学生乐队在表演和跑场。我说那一定要去,心里只盼望能加入乐队当个主唱,满足我压抑已久的表演欲。

    第二天炎炎烈日的下午,我抑制不住英雄相见的喜悦与冲动,叫上老孙一同前往。我强烈要求老孙开着车去,他说了一百个不愿意,我说那就顺便瞅瞅你开啥车,他掀开那灰尘一寸厚的遮车布,露出台面包车,我说就这个啊,还特么当个宝贝不敢开?他哼哼唧唧说开车麻烦,又带着我跑到楼梯间那旮旯,指着一台陈年破旧二轮摩托车说:“我开这个,行了吧?”

    我一瞧那上面的灰尘,真担心他点不着火,结果他那老爷摩托车完全不亚于我的老爷摩托车呻吟声,神乎其技的点着了还能开动,我说了一句真他妈佩服,就一前一后往市区跑。

    跑到沙老板驻地,迟迟不见老孙的到来,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才姗姗来迟,一问,说是只开了30迈的速度“挪”过来的,并叽叽歪歪说开快了摔了不好,压到了湿的井盖一定会翻之类狗屁连天的理由。气得我哭笑不得,我说老孙啊,你后半辈子的命运我已经得见了,你一定是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呸”了一声,并且哼哼唧唧的:“在这个浮躁的社会,要学会慢生活嘛,你呀,就是太急性了。。。”

    沙老板的“驻地”就在大学城周边鳞次栉比的商品房里,大多都改成了租房,没有小区也没有保安,外人随意进出,我就跟着老孙“挪”着机车围着租房群绕圈圈,力图在迷宫一般的房屋里找到老沙的所在地。

    但从此以后,我也就进入了本地琴行界的迷宫之中,另一段人生也即将缓缓展开。
    第四章第9节以及所有连载更新,可以去公众号查看: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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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锯齿砂轮


    11、表演欲



    我承认自小就有强烈的表演欲,特别是惟妙惟肖的模仿,小时候最出名的就是模仿广告“拉芳”牌肥皂,学着电视里那裸背的女人,双手搓肩膀,回眸一笑,说出经典台词,惹得家人们哄堂大笑。到了高中沉迷于学校各类演出,享受“歌星”般前呼后拥的待遇,不用认识朋友,自然就有人来当你的朋友。为此在高考艺术联考报考表演系可没少花功夫,为了显得自己高挑俊美,不惜往袜子里塞鞋垫,在鞋子里装一大叠卫生纸。成年后四处滥发自己的视频音频作品,即便在后来回头审视糟糕得不能直视,由衷佩服自己的勇气,但到了如今我还是在四处滥发。如果用时下流行词汇形容,那就是我这种人有强烈的“网红”心态。


    但命中注定我是红不起来的,工作初为了弥补大学时代不愿跑龙套而坐视表演机会白白溜掉的人生致命错误,卯足了劲儿上各类演出场合。从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演出,到团委的义演募捐,再到市里的各种比赛,甚至是全国性的海选,都有着我上蹿下跳的身影。


    我想做艺人,但每次空空荡荡手持一只话筒演唱那些靡靡之音,就让我特别痛苦,我想做乐队型的艺人,但阴差阳错的不是手持笨重手风琴隐没于乐队中,就是撑大鼻孔嗷嗷叫的美声唱法,这种反而能获得满堂彩。我想手拿吉他,跟随乐队,去享受激情与奔放的一刻,每每有这种机会,我都放浪形骸,获得自我,甚至觉得死不足惜。


    这种强烈的欲望延烧了我整个二十岁的岁月,甚至烧到了中年,所以我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根本就无所谓学校里教书育人的争斗与奋斗,我也不愿意做陪衬的绿叶,做一个状元的师傅默默无闻。所以我一听到沙老板有乐队,才会表现得如此的急不可耐。



    


    跟着老孙“挪”着机车终于在转弯处听到朦胧的鼓声,耳背的老孙还不相信我有如此敏锐的听觉。我于是遥指一栋楼,寻音走上二楼,果然是沙老板排练的band房。见到沙老板,我就兴冲冲的去他们的隔音间欣赏“土豪”的电吉他与设备,隔音间包得跟个暗房似的,一应俱全,让我好生羡慕。


    如今的大学生可比我们宽裕得多,当年我们要可怜巴巴的凑钱才能买上一只效果器,还得腆着脸借钱买一把500块的电吉他,弄得我跟唐利安抽2块钱一包的烟,抽得想吐,跟着周立志吃一顿包子一顿饭就凑合一天,饿得想死。这些小年轻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我羡慕他们的同时还得痛恨自己生不逢时。


    两万多块的电吉他就抱在段锋的手里,拿着一万多贝斯的是大家都喊“虎哥”的那一个小伙子,浑身黝黑好似体育系出身,这其中居然还有一个漂亮妹子打着几万块的电子鼓,不得不迫使沙老板买来一万多的电吉他才能厚着脸皮加入他们这只大学生乐队。我一看自己手里才五千块的电吉他哑然失笑,只好一边客气一边把琴收到了老孙的身后。


    沙老板对谁都是自然熟,只要是他感兴趣的,都会凑过去聊得海阔天空。不仅是素不相识的大学生乐队,还有在休闲场地拉弓射箭的年轻人,都是他自己贴上去交来的朋友。


    沙老板对谁都是那句口头禅:“一回生二回熟嘛,朋友就是这么做的嘛”


    “我靠,在休闲场地拉弓射箭,不违法?”


    “他们有标准的,不会乱射,而且都有证照,再说了,这玩意不是管制用品,你以为拉弓好拉吗?”


    “我倒是听闻历史上有些弓,能拉断手指”


    “那可真费劲,不是一般人拉不开的,完全是锻炼的健身器材,他们对着天空拉弓射箭,掉下来正中一百米开外的靶心,我连十米都射不出去”



    



    沙老板作为社会人,阅历不是一般的足,随口一聊就有许多新鲜玩意,闻所未闻。但我此行而来就是要一解思乐队排练之苦的,段锋倒很大方,把两万多的电吉他借给我使,他去打电子鼓,拿着书就开始排练BEYOND的曲子。那些solo我一个都没弹过,还得结结巴巴的当个不争气的主音吉他手,生怕小年轻们瞧不起自己。


    一来二去的,“一回生两回熟”果然很凑效,只要沙老板他们过来,必定是我请吃一顿鱿鱼海鲜大餐,只要我们过去,沙老板绝对请我们在酒吧里喝酒吃肉,老孙必定也跟着我们蹭吃蹭喝。每次一去排练房,我就兴奋异常,从不袖手旁观,每次都是当一个甩手主唱,用唱功震撼所有人的情绪。


    我的表演欲实在是太强了点,段锋作为乐队领头人,作为主唱和主音吉他,对我这个“大叔”虽然表面客客气气,心里却是一万个不乐意,我放浪形骸了几次,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只好赶紧的让位躲一旁看排练,心想小年轻们就是心思多,其实我是多么想加入他们。


    如果换一种活法,我当年绝对不会跟周立志争着当主音吉他手,只要乐队能玩得开心,我去敲边鼓都成,可惜那时候大家都年轻气盛,谁都不服输,想到这些,我就只剩下嗟叹,如今,是属于小年轻的时代了。


    沙老板到处联络着商演,带着小年轻乐队一起跑场子,毕竟他行走社会,见多识广,人脉多得离奇,没有跑场子的时候,就琢磨着在排练房开辟了客厅,用来培训教学。




    



    时间到了2012年的春天傍晚,我从家里吃饱喝足照惯例散步,路过区政府,发现旁边居然开了家琴行,装修匆忙连牌子都没挂,里面琳琅满目的挂着许多吉他,于是我就暗中注意起来,观察了一个月,发现有时候还有几个小孩子笨拙的弹着吉他,老板则在一边吃饭看着。


    正巧区公安局也在政府办的旁边,我心想那得进去看一看了,就把岑煦岚约了出来,自从她上次那句“我对象”雷翻我之后,大家见面有点尴尬,不过事情后来顺利解决,我又一次的欠了她的人情。为了缓解这种情绪,就借口“走,咱们去观察同行”把她约出来散步。


    一进去,我就显出了内行的特征,这股气息果然让同行闻到了味道。老板留着个中分长头发,蹲在角落呼哧呼哧吃饭,随口说了句“随便看”,我就直奔着贵的琴去了,尽显同行特征,老板也再不理我了,又不好赶我们出去。我围着店铺满世界转了一圈,发现都是些杂牌琴,有些居然还是贴标货,琴头连个标志都没,我就摇摇头示意岑煦岚走人。



    结果这警察同志果然火眼金睛:“喂,这电吉他琴头怎么连标志都没有”



    声音之大,让老板为止一震,我赶紧呵呵两声扯着她往门口走,没成想这警察当惯了的愣头女青年又冒出一句:“水货嘛,哼!”



    老板当即翻了翻白眼,连饭也不吃了,端着碗在那盯着看,我们赶紧溜之乎也。




    

    我曾经就说过,在音乐上鲜有愉快合作的例子,如果还是一帮搞乐队的个性摇滚分子,打起交道来更加困难,君不见沈老师之“琴行合作”,还有吉他论坛里经常互怼的长篇跟帖,估摸着沙老板跟着小年轻合作搞培训班不大愉快,而小年轻们又想挣钱又想靠着沙老板跑场,于是老沙就跟我说:“我还是去开家琴行吧!”



    我当时对开琴行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只要求在乐队能有一席之地,搪塞了他几句,没想到过了半年不到,我也变成了跟周立志说:“我还是去开家琴行吧!”跟沙老板那句话一模一样。倒不是与周立志闹什么矛盾,而是真正的情势所逼。



    因为我没想到,中分头水货老板如此眼疾手快,甚至会让我在自己家门口都快要地位不保。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12、钱老板前来拜访!



    区政府后头是个初中学校,中分头老板果然眼疾手快运气佳,一举拿下正对校门的店铺,开起了一家“疾风”琴行。我在市里的周立志培训学校忙前忙后的教吉他,这时有一个学生就嚷嚷着想尽快结束课程。


    我知道他家是在自己住的那个区,不是市中心,但每次搭车前来也没有埋怨过什么,就问他究竟什么原因。结果他嚷嚷:“我同学们都在疾风琴行扎堆学琴,好不热闹,我也想去,我不想一个人上单人课了!”


    我说那你上完这几节就结业好了,顺便问一下那边价格怎么样,顺手拿了包最好的弦送给他,过几天他说真便宜,800块一年随到随学。把我跟周竞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我问生意怎么样,那学生说好像有四五十个学生,周竞说那他这一个月包括卖吉他最少赚了五万啰,但学生好像没什么经济概念,摇摇头说不知。


    沙老板听闻此事,说这老板是把自己不当人呢还是把别人不当人,哪有这种烂便宜包一年的搞法,咱们不都是一对一,按节上课吗?即便集体课也没有随到随学的,不定好时间会按时来,难不成整天坐那儿等人?


    我说这种新奇搞法头回见,必须得去看看,特意遛弯儿到初中学校对门打探,果不其然,一大堆年龄不一的学生在那狂扫弦,一塌糊涂听不清楚,中分头老板常年穿着个夹脚拖鞋,抱着儿子在旁指指点点,有时候一边吃饭大嚼一边教,我心里骂道:“这一看就是花式忽悠搞法,真是给外行看热闹的!”


    从此我对这位老板的称呼又变了——“夹脚哥”



    


    我不愿意在自己住的区域里,还让人独揽吉他学生大权,再不行动起来,连自己的地盘都得被挤掉,学校里已经混得够窝囊了,在外头还得被人打压?不过我下不定决心,在那磨磨蹭蹭的拖延,岑煦岚就骂瞎琢磨什么,还不赶紧的找个门面开张?



    我犹豫的就是周立志的想法,毕竟我是“志高”的股东之一,突然提出在市区外单独开琴行,他是不是会不大愿意?岑煦岚就说先想那么多能有什么意义,不如跟他谈谈呗!


    话说刘备在许都种韭菜,担心自己“衣带诏”事件被牵连,听闻袁术在寿春开元称帝,便向曹操提出借兵平叛,曹操虽然有点不大愿意还是同意了,刘备刚走,谋士大喊:“刘备非池中鱼,笼中鸟,如此一来是放虎归山啊!”


    周立志大约也是这种想法,他迟疑了半天,直到我说门面租金不需要公司出钱,以培训机构为法人开设分部,利润照计公司账目,亏损自担,盈利共取,他才好像松了口气:“傻周啊,地头蛇威力不可消,在你那儿开琴行我肯定赞成。不过你得两头跑,看来你那破摩托车是真的该换了!”


    员工们开了个会,我就以志高培训机构分部的名义拿到了执照,周竞成为了法人,事情并不大,办得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找寻门面的事了。


    跟岑煦岚在“疾风”琴行区域转了好几天,愣是没有转让的门面,她说看见一家水果店长时间关着卷闸门,从公安局下班路过好几次都没见开,不如打个电话问问。幸亏是她眼睛尖,才把这个不好好做生意的年轻人给请出来,谈妥了价钱,我自掏腰包盘了下来,勉强把墙刷了下,糊里糊涂,极为简陋的开张了。我还挺自得:“瞧我取的这名号,多诗意,弦语琴行!”



    


    2012年立夏时分,同时开张的还有在市区沙老板的“博雅琴行”,与“志高”和“弦语琴行”都互不搭界,距离非常合适,做到了不干扰、不抢夺的非“同行效应”,但他却跟“金属”琴行离得比较近。即便是无法避免同行距离过近的问题,但沙老板总是去钱老板那儿串门打哈哈,并跟他的徒弟盛渃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称兄道弟,以他自然熟的本事,能认识拉弓射箭的人,认识同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跟周立志报账,考虑到这个区域消费水平太低,不能代理与“志高”同品牌的高档琴,寻摸到了个新晋厂商进了一批吉他,挂在还没有装修好的琴行墙壁上。因为是制琴新厂,出的第一批琴总是用料扎实,一箱6把的批发价是210块一把,我大约翻了个倍卖500块一把,并送海绵背包和一干配件,承诺一年包换,免费保养。


    由于“疾风”实行低价策略,而我又开在他屁股后头,自然也无法抬得起价格,就按在培训学校的习惯,开设不超过4人的集体课课程,跟在他背后捡漏,再以自己高质量的教学和廉价好用的吉他试图在1年内做出口碑超越他,这就是我一开始就想到的策略:赔本赚吆喝。


    2012年暑假即将到来,琴行界的硝烟冉冉升起。疾风琴行已经抬价到了880一年,我还是跟着他屁股后头按兵不动的用800来招揽学生。虽然坐落在街角转角处,距离学校还有相当长的距离,但这种廉价的战略倒是吸引了一大堆客户,有将这里当托儿所的,家长把孩子往这儿一放,“自由晃荡”一下午也不见个踪影,我还得拿个糖果买点水果招待这些“小祖宗”,让他们眼巴巴的等家长;有干脆拿钱来当乐园玩的,一点学的心思都没有,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搞得我好不容易拼凑的同进度班级参差不齐的,等等等等,因为我的坚持与完美主义态度,负责任的“科学”排班法,却敌不过廉价效应招来的廉价心态,为我日后埋下了相当大的隐患。


    廉价不会使人感恩,免费更能让人恩将仇报,斗米恩升米仇,只会让人遗忘甚至记恨。


    但夹脚哥并不苦恼,因为学生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跟去健身房蒸个桑拿差不多,他没有拼什么班,随意扔下一张谱子,教几下手法就让他们自个儿练,然后一看又有人来了,按同样的手法弄几下,搞得琴行里热闹非凡,远远胜过我苦哈哈的建班上课,在黑板上写板书,教得喉干舌苦,讲满一个小时,按规定时间来来去去,所以看上去我这里并不热闹。


    “夹脚哥”忽悠法与李自成当年的搞法一样,每天都是同一批人转来转去,毫无空隙,外人一看生意爆炸,热闹非凡,不明就里就被忽悠进去了。



    


    廉价效应终究埋下了一颗定时地雷,但目前形势却非常好,暑假里跟夹脚哥居然在这个经济落后的区域平分秋色,收获四十几个学生,排了8个班级,还硬性规定了一周两次的固定时间,教完了还得往志高学校跑,暑假里拢共教了两百多个学生。一天到晚累得我回家只能瘫软在床,动都不想动,每天喉咙嘶哑,身心疲惫。


    同样在硝烟中打得你来我往的还有市区的几家琴行。沙老板作为琴行新人,到处跟那些同行谈“合作”事宜,显而易见的没有窥探到音乐行业内的真谛,自然也碰得灰头土脸,那套社会人的用法不能凑效。他跟我吃着夜宵,一边抱怨:“他妈的,钱老板的金属琴行生意好到爆,他徒弟几个帮他数票子,数到手软,一百多个学生还得另辟场地去教学,我说大家有来有往,钱老板猥琐的嘿嘿笑,说大家各干各的就好,他不眼红!他眼红个屁,我是个刚开张的,能比得上他吗?”


    我说你还有个大学城的培训班吗,这时沙老板才稍微得意了一点:“大学城又不在市区,在那边我们可是地头蛇,暑假前他们在那弄了个亭子招生,我们也在那弄了个亭子招生,但咱们都是大学生主力和熟人,器械搬过去也简单,敲敲打打外加熟人熟地,金属那帮人只能干瞪眼,哈哈!”


    暑假末期,我正在那儿教着学生,突然看见钱老板笑嘻嘻的走进来,也不管我是不是正在上课,开口就是“哎哟,小周啊,我说怎么不见你在我那儿拿货了,原来是自己开了家琴行呀!不错不错!”


    我一听,就知道这事是沙老板捅出去的,这小子够大嘴巴的!钱老板就在那左顾右盼,喃喃自语:“这位置可以嘛,正对街面,我还打算在这个区招生呢!”




    


    戴着眼镜,瘦小干枯的钱宇老板,是我从高三时期就认识的人,先是在他琴行对面同时期的长发劲哥那琴行买打口碟,后来与他年纪相当的劲哥不好好做生意,把自己琴行做倒了,我才无处可去,寻摸到钱老板那儿继续买些配件,在与沈老师“琴行合作”过程里拿过几次货。他一遇见我就说:“周老师啊,你也是名校高中音乐教师,带几个学生给我呗!”我懒得跟他讲那些学校里斗得乌七八糟的破事,只能推辞,他却觉得有别的意思,先前就听说我在志高,这下听说我又单干了,就跑来探情况。



    过一阵他就展示出内行气息,看着那些琴,试图找贵的,结果我那儿只有初学的合板琴,最贵的是我教学用的自有琴,他就当着学生的面,一边问:“哈哈,这是什么琴呀”一边伸出两个手指头,意思就是:“是不是这个价?”



    我心想这是闹场子呢,对着学生比划批发价?我也只能客气着稳住局面:“呵呵,钱老师你比出了yeah,意思就是以你这种老前辈的眼光来看,琴还不错嘛,哈哈”钱老板一看没闹成,就露出一嘴黑牙齿尴尬的随声附笑,过一阵他看我教学生没理他,就出门到外头蹲着抽烟。



    我把内容教完后,让学生自行练习学习的内容,就走到门外跟钱老板蹲在一起,递了他一根烟,他大声说:“200块进货来的,对吧”,可惜我把厚厚的玻璃门给关了,隔音效果不错,因为我在外头连学生弹琴都听不见。



    “210,不过你要拿这个当零售价买,必须得买一箱6把,一般人不会吧?做生意不都这样么?钱老师您最熟嘛,哈哈!”



    “啧啧啧,贵了,我那儿代理的练习琴,是国产大品牌!比你质量好,三百五十块一把批发价,你要拿几把吗?”



    “国产货不都这样吗?差别能有多大?这新晋厂商,用料这么扎实你也看见了,要不我介绍厂商给你认识合作怎么样?”我赶紧做球给了老钱。



    “哈哈哈,小周真会开玩笑!生意怎么样?暑假里有一百多个学生吧?”



    “没您钱老板生意大,你是琴行前辈,都做了十几年了,我们是小辈,怎么能比,没有这么多呢!”



    估摸着他腿也蹲麻了,站起来抖抖腿儿:“得咧,再来看望你啊,旁边还有几家琴行,我去打打交道”转身就走了。




    




    于是乎,钱老板每隔一周就来一趟,跑得忒勤快。大白天的进来,正逢我跟家长推销吉他课程,钱老板也不出声,翘着二郎腿坐那儿拿过来一把吉他就自己拨弄着当背景音乐,那家长说:“我刚去疾风琴行问了,人家随到随学每天都能来,你这儿一周才上两次课,价格也只少了80,划不来嘛!”



    我笑笑说:“学乐器不是学体育啦,上次学过的,得有时间复习呀,天天去还不就是练上次没练熟的?根本不会上新课,我这儿可是每节都是新课呢!他那儿能听清楚你家孩子弹什么吗?大小围成一圈吵成一团,这个扔一点,那个丢一点知识,新鲜劲一过去,就不会再去了。”



    钱老板听到这儿,非常正义的支持我:“那边简直是误人子弟的搞法,坏市场行情,我也是开琴行的,都是规定时间上新课呢!哪有这种随到随学,一大堆人坐那儿乱弹琴,能学到什么?”



    我一听钱老板居然给我说好话,正想感谢他两句,没成想他火速掏出手机晒给家长看:“你看我,学生们给我发来信息,都是感谢我的,说我教得好,你瞧瞧你瞧瞧!”我只好尴尬着一边附和:“对对对,他是对河市中心琴行的,有点远。。。”钱老板居然不闻不问,拉着家长就走到外面去了,随即无影无踪。



    后来但逢钱老板上门,我由最初的客气也变得不大想搭理他,他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反而日益“土豪”起来,不是脖子上挂根拇指粗的金项链,就是戴着大金表,我只好打趣他:“老钱头,你挺闲啊,琴行不教课啊?”



    “我现在不管事儿了,都交给我的徒弟了,上课忒累了,生意做大了嘛,该放手给年轻人啦!”



    直到有一天晚上7点多,我正拾掇拾掇准备关门休息,钱老板气呼呼的闯进来:“他妈的,这个死赖头,我刚跟他吵了一架!”



    除了我跟夹脚哥在学校周边开了琴行,其实还有一家琴行,老板跟老钱是同属一个时代的,曾经一起跑过场,不过赖老板重心不大放在琴行业上,整天跟老婆到处跑场,所以学生一直就不多。我估摸着戴着金链子大金表的老钱,闲来无事老往我们这个区串门炫耀,赖老板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他可不会像我一样还客客气气。




    


    钱老板生意确实是做大了,他不仅在我们这个区四处串门,还背着手在他们那市中心转悠。他那儿整整一条街也就一个竞争对手:“深海”琴行。但多年来都被老钱压着打,我正去周立志那儿上课,骑着破摩托车看见老钱望着门可罗雀的“深海”琴行颇为得意。



    钱老板拿着我的电吉他,缓缓弹出几段蓝调连复段,一边抽着烟,眯着眼睛赞叹这把telecaster音色不错,他穿着深蓝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衫,脖子里还戴着那根金项链,好似还喝了酒,微醺着跟我聊天。



    “小周哇,生意怎么样嘛?”



    “还行!我这儿位置不好,离学校有点远,这个区消费又低,生意有点做不起来”我只能谦虚。



    “我看做得起来,这位置挺好!”我听老钱这么说,也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假的。



    他把转椅转过去,对着夜晚来来往往街面上的人群,仔细的端详,手里还不断拨弄着电吉他。我抽着烟,就没搭理他,想让他自己没趣。



    接着他把椅子转过来对着我,很严肃的说:“我看你可以把这店子盘给我,我可以做起来嘛!”



    我大笑着摆手:“钱老板您就别开玩笑啦,这什么位置,这什么穷乡僻壤,你看得上?旁边还有块狗皮膏药贱卖价格,做起来比你那儿困难多了,这小门小脸的,难上加难呐!”



    钱老板摇摇晃晃站起来,看起来有点喝多了,他不置可否,说了句“回家啦!”就走了,我松了口气,心想可算是把这大神给送走了。



    但我没想到,这是我跟钱老板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过了半年,2013年初,琴行装修也完成了,淡季也到了。代步的小车到了手,也搬了新家,忙完这一切所有的事,才想起已经与沙老板疏于联系多日了,就驱车跑到老沙的琴行。他热烈的拥抱我,并笑嘻嘻的寒暄,过了一阵,我就取笑钱老板:“去年下半年钱老板往我这里跑得忒勤快了,一周来一次,整天炫耀他生意好,后来不见他来了,估计生意又好到爆,没空了吧!”



    老沙翻翻眼皮:“他早死了!都死了半年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呆在原地半晌也没反应过来:“不是吧,你他妈这是在开玩笑呢?”



    老沙冷笑一声:“呵呵,作为龙头老大,多少人巴不得他死!我都去参加他的追悼会了,最后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在那吐字不清,我以为他忙,过几天就得到消息说他死了”



    想起这个从高中时代就打了十几年交道的钱老板,亦敌亦友,又亦非真正的朋友,但我听到消息,感觉到十分的惋惜,甚至还有点悲痛。我在那喃喃自语:“这也太可惜了,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哎,真是人生无常”



    但老沙根本就不这么认为,他奇怪的看着我:“这有什么好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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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锯齿砂轮

    13、土星环:杨校长的“天下大计”





    2012年,干了5年不到的方校长恋恋不舍的从副校长位置退休,他内心充满了悲伤,并整天徘徊在学校角落,想追忆起自己的风光时刻。



    我正赶往上课的教学楼,看见方前校长一反常态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似乎已经忘记先前坑害我的事情:“小周呀,来来来”并张开双臂做拥抱状,我低头打了个招呼:“嗯,方校”然后迅速闪过他的身侧,头也不回的走了。



    前任方校长气急败坏在背后高声叫骂:“你这什么态度!你现在就不把我放眼里了!”与上次在办公室的丑态同出一辙,但很可惜,“人在人情在”的官场冷漠他终于得以体会,静寂的校园里他的声音再大,也没有人理他。几年后,他屡屡在池塘边散步,试图拯救他危在旦夕的肝脏,渐渐的难觅踪影,最后彻底消失。



    但文哥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危险,因为他穿梭往来于校长室和办公楼,得到的内幕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多。在方校长退休离任半年前,他迅速的做出了一个决定,并和周围人说:“我打算停薪留职,去做槟榔生意!”将电教组组长的位置让给了年轻的吴老师,悄悄的在学校里消失了。



    “铁三角”去掉了一角,让杨副校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接替方校长职务的是看似温和善良的宋校长,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威胁,当上正校长的希望变得唾手可得,常年与陈校长站位的方校长离开,让从外地调来的老陈失去了一只臂膀,于是杨副校长开始实践起了“天下大计”。



    首先是大刀阔斧的“改革”,买来大批指纹打卡机,让教师打卡上下班,并将曾经的“误餐费”改为“满勤津贴”,每个教师动弹不得,特别是对于我们这种偏科教师损失更甚。









    我一去上课,连张办公桌都没有,更别提有办公室,只能坐在别的老师座位上休息,一见被占位的老师到来,赶紧起身离坐,并尴尬的说:“呵呵呵,不好意思,坐了您的宝座,您坐您坐”,让我们这种教师的上下班打卡成为了不可能。其他人都有家事,要接孩子要买菜做饭,有的还是双教师配偶,这并不是政府机关和私人企业的8小时上班制,教师还有下班后接踵而至的晚自习,双休日全天补课等等,打卡上下班本来就不合理,使人生活不便,以至于部分人放弃了这个本来人人可得的津贴,一时间怨声载道,民意凋零。



    杨副校长在他的控制欲里沾沾自喜,陈校长怎么看都觉得不妥,于是他“赐予”了教师一点福利:“食堂免费提供一顿中餐”,以起到抚慰人心的效果,教师群体虽然欢欣鼓舞,但廉价不会让人感恩与铭记。对于我们而言实在无感,因为连凳子都没有的人,更不可能吃到免费的午餐。



    杨校长在施行打卡政策不久,请托求方便的老师络绎不绝,老杨对原金沙中学上调来的老师施以“宽赦”,在考勤表上记为“满勤”,后来人数众多,怕摊子铺的太大,以防长堤溃于蚁穴,就让办公室给一个老师的其他手指头做采样,让他们用自己不同的手指代替几个人一起打卡,对于非金沙村的“原住民”、其他学校上调的老师则不予同情,并宣称:“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其严肃正经的面孔显示出一派正人君子的威风,并将自己工作的网名改成“无尘剑客”,显出一派清官模样。



    后来的职称评定和职代会上,杨校长拖出几个与之不对眼的角色“杀鸡儆猴”,在整个学校立威,这些老师遭遇了和我一样的下场,就是民意测评分低,拉开差距,让他们金沙村自己人优先上位,杨副校长开动脑筋,开发出一整套属于自己风格的“测评程序”“选举流程”,这样一来效果非常不错,金沙村的教师纷纷投怀送抱,私下“拜码头”成风。但杨仍然觉得摊子不能铺太大,小心谨慎的构筑自己的圈子,形成一个“内阁大臣”式的小型闭环,再从外面构建一个人数较多但不通内情,上了贼船的“普通臣僚”大闭环。就好像土星环一样,包围着内部的小小星球。



    杨校长对自己的设计十分满意,这个闭环内,除金沙中学外的人都不能进入,他通过各种关系,大量调入金沙中学的教师,作为保护环围绕在他们自己的小型星球之外,这样一来,学校的教师前途开始迥异起来。









    一部分“原住民”教师,被迫出外谋生,包括我,就属于这个群体,有些老师只能自行创业,不问世事,逐渐远离了学校,上完课履行完义务就不见踪影,大半个身体已经处于社会。一部分是拥护陈校长的,觉得他给的“福利”“待遇”不错的,这是杨帮主针对和打压的对象。



    身处小闭环之中的人,黄飞龙就在此列,他作为杨帮主“亲授”的学生,负责侦听打小报告,在办公室听到谁议论到帮主,即记在心中,再寻机打压报复,探查到谁是陈校长一派的,不遗余力的将他们清除出学校内部圈子,赶到外面去自谋生路。在杨帮主风头正劲时,我父亲开罪了他,在黄飞龙小人得志时,我把他堵在办公室结结实实骂了一顿,可想而知,我后来的下场才会如此悲催。



    金沙村老师的地位日益提高起来,对人也不太客气了,趾高气昂的行走于学校,抬头挺胸于众人,揽获各类利益,排挤非我族类,必要时党同伐异。有一天,我见到学校又从金沙村新上调来的一名王老师,同处一间办公室我对他挺客气,他询问我市区还有没有房子可买,我还真给他做了不少功课,他感激不已。后来监考时遇见他,我随口说:“这天气可真冷,以为秋天还可以穿短袖,真想加衣服”王老师立即表示说用摩托车载我回家拿衣服,我连说不用不用,结果拿了试卷回来一看,他真的在那儿骑着摩托车等我,让我十分感动。



    “王老师,您太客气了,我只是说说而已,没关系的,真不要您送!”



    “没事没事,同事间应该互相帮忙嘛!”



    可是过了没多久,这个新来的菜鸟估摸着已经寻到了帮主的门路,顺利成为了土星环的一员,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见到我连招呼都懒得打,说话时爱答不理,因为我就是杨帮主针对的对象之一。









    作为金沙帮的田老师更不寻常,同在一个办公室,就经常拿我年轻的外貌开玩笑:“哈哈哈,小周,最近又找了几个女朋友?”“瞧你那样,一定很花心”搞得我在同事面前尴尬不已,因为那时候我实实在打着单身。



    一天,我跟岑煦岚散步去超市买东西,提着大包小包,让别人都觉得我们是情侣,但认识得太久,成双出对的早就习惯别人误会了,排着队等着收银时,发现田老师就站在我的前面,我很热情的打招呼“田老师,您也在买东西呀!”



    “哟,小周伢子啊,不错不错,这是你第几个女朋友啊?”



    我跟岑煦岚相对一笑,懒得解释:“是朋友啦,出来一起给家里人买点东西的”



    “小周伢子啊,你懂事了,知道孝敬父母了,真是一个好孩子!”



    这句话差点没把我的脸给憋得发绿,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接着拍我的肩膀:“懂事了好,以后就不要调皮了哦!”



    我半晌不知道如何搭话,走出超市大门,还在那沉默寡言的没反应过来,岑煦岚问:“这你谁啊?看上去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我说:“这是我学校的同事,比我大个10岁就不错了,她不是认错人了吧!把我当成她学生?再说我也没年轻到像高中生吧!”



    岑煦岚这下大声的嘲笑我:“哈哈哈哈,瞧你长得这幅德行,肯定不懂事又调皮还花心大萝卜!跟我去所里走一趟老实交代吧!哈哈哈哈!”田老师让我丢尽了面子。



    回过神来,怒从心头起,信息手中发:“田老师,您是不是搞错人了?我是你的同事,什么叫做懂事了,什么叫做好孩子,请您以后说话客气点!”



    之后再遇见田老师,对我翻翻白眼,苦大仇深。凌乱的黄头发下,那双三角眼,低垂的嘴角更显阴沉。



    郑老师作为“星球”中的一员,其洋洋得意更不在话下,比我大了十岁左右,以前我觉得他新来的时候,长得跟我一个读书时要好的朋友相似,瘦瘦干干一副温柔相,也同样戴着副眼镜,让我平添不少好感,结果他根本就不是我那个朋友的个性,但凡碰到他,就必定拿我开涮,后来我也懒得搭理他。



    估摸着郑老师在闭环内听到了对我的传言,突然有一天他语重心长的拍着我的背:“小周,要知道怎么做人,知道吗?你妈妈以前在教育局,也吃过不少亏,你要好好想一想,不要跟人争锋相对的,没意思”说了一大堆,言外之意就是他进了圈子十分骄傲,让我不要对着黄飞龙他们干。



    我心想:“你他妈的算哪根葱,我妈在教育局吃亏,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从此对此人,敬而远之,后来开着车并排遇见了,还跟我飙车比速度,显示出无论在哪个战场上,都有争个高下的态度。









    渐渐的,学校的各种流言四起,各类矛盾频发,随着中央下达反腐败命令后,全国各地的网上举报平台也应运而生,蓬勃发展起来,但一开始这种诉求的网站并不完善,可以匿名发帖,也无需实名认证的注册,随即变成了一大批人搞阴谋诡计的舞台。



    于是乎针对学校各类负面新闻发布在了网站上,昭示于外人眼里,惹得老百姓议论纷纷。吃早餐时还听人议论自己的学校又爆出了怎样的丑事,可我那时已经被赶到了学校的边缘,在社会上谋生,我已经不是那个曾经坐在公车上,听见别人诬陷自己学校,怒而相怼的热血青年。我听着,心里泛起苦涩,默默的听人大骂自己的学校。



    陈校长作为一把手,自然是这些负面新闻的聚焦点,他疲于奔命的面对各种网络投诉,这时身边已经没有了“网络高手”文哥,以及给他打掩护的方校长。即便方校长在身边,老方自己都会被莫名其妙接受电视台的访问:“听说你们学校又乱收费?”,更何况现在自己是光棍一条,独木难支。



    但外校来的陈校长始终无法像杨校长那样利用“乡里乡亲”的紧密关系来拉帮结派,原生的和其他学校的老师又不是那么的团结,他决定在任何场合唱红脸,推着杨校长去唱白脸——“发福利”“增津贴”“提高教学环境”等好事总是由老陈来做,“改革”“检查”“测评”等“坏”事就交由杨校长来做。



    老陈就像一颗火星,表面很红,实际上很孤单,即便出现了各种谣言和网上流言,那些正义之声就像微弱的闪电一样,瞬间就埋没在黑云滚滚的骂声中,因为其他老师没有人撑腰,也得不到相互之间紧密的联系,但黄飞龙和一干保护环里的“水军”们可厉害多了,通过杨校长之口传达出来各种内幕负面消息,然后散播于网络,集合“水军”们群起攻之,指东打西,操控了整个舆论,这些败类教师真是枉背了“为人师表”的称号。



    黄飞龙可以在网上让老婆帮忙,删除对自己和杨校长不利的负面消息,却对针对校长和学校的负面新闻无动于衷,手上有删帖的“资源”却不利用,意图十分明显。



    自从他被家长举报网上匆匆删帖后,逢人便将网络谣言的锅甩到我的头上,可怜我一个小小音乐老师,来去匆匆的,居然如此了解内幕,在他嘴里,我都成了顺风耳千里眼的大神仙,能观天下,能测人心的诸葛孔明了!







    但杨校长显得十分愤慨,在全体教职工会议上,他向所有教师展现了幻灯片的内容,投影仪的“沙沙”运作声,照耀出一篇投诉举报的文章,公开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这明显是学校里面的人爆料的!这些负面新闻你们为什么要写呢?这是你们的学校,别人说自己学校不好,难道你会很骄傲吗?有事大家一起商量,一起沟通,不要随随便便有点矛盾过节,就搞到网上去,闹得满城风雨!何必呢!”杨校长在那义正辞严,一脸正人君子气质。



    “是啊,有事大家来校长室沟通,咱们都是X中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老陈在会议上随声附和,颇显言不由衷。



    “我知道有些人对我有意见,我有时候真的不想做这个校长了,我觉得自己过于认真,不,简直是较真,做事负责,让人对我有很多看法!我有时候对自己说,何苦要做这么个校长呢?唉!”杨校长面带悲伤,连连叹气摇头,把针对陈校长的举报文章巧妙的推给了自己,话音刚落,一干金沙帮的人拼命鼓掌。



    我坐在那装修一新的会议室里,陷在那软塌塌的座位里,听到这些,差点吐了一地,鸡皮疙瘩炸了一身,身边倍受欺凌的体育柏老师大声吐了一口浓痰,没有鼓掌的人,响起轰隆的议论声,有人在大声打呵欠,有人发出怪笑,顿时会场跟菜市场一般热闹。



    但我根本就懒得在意他们的表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2013年初春,距离钱老板去世半年,我的琴行也逐渐走上正轨,正在思量着如何扩大宣传,来几次像样的演出,“志高”的分部也将拓展到市区新开发区的新建小区外围,大大小小的事让我奔忙不止。



    直到有一天,我路过学校的办公室,赫然看见一位新来的女老师坐在那里接收我们递交的文件,她齐耳短发,年纪轻轻,颧骨高耸,浓眉细眼,我正好浅知一点面相知识,一看就“心跳”:这可是个厉害角色!



    我遇见当时还未退休的陈主任,便打听说这是谁?为何在会议上没有宣布新老师进入?



    陈主任跟我眨眨眼睛:“她是新来的音乐老师,纪老师,先行安排在办公室补足课时量的。”



    我大惊失色:“什么!又来了一个音乐老师?”



    陈主任不置可否,笑着走了。而我隐隐感到,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四章:锯齿砂轮

    14、朝生夕死的舞台


    (本节第四章收官)


    说真心话,我对钱老板的死感到十分悲凉,一方面感觉到自己再也不年轻了,要开始接受身边人逐渐离开的事实,一方面我为琴行界的未来忧心忡忡。曾经市区还有一个参照物,所有人还可以根据他去对比价格、质量和效率,如今大家各自为政,价格混乱的时刻到了。



    我特地去了金属琴行,看见有许多人进进出出,钱老板的老婆一脸憔悴的忙里忙外,我只好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把大嫂叫了出来,问了些情况,劝慰了几句,说自己高中时代就与钱老师结识,如果需要帮忙,我会尽力,她表示谢谢,随即又忙去了。



    过了几个月,我又转到钱老板隔壁的“深海琴行”,大光头正背对我拿着电吉他弹乡村音乐,见我进来,扭头看看随即就不理我了,我心想,难道自己又透露出了同行气质?只好尴尬的嘿嘿笑,然后在琴行里转圈圈随便看了几眼。看着地上摆了数十条凳子,心想学生只怕也收了不少。



    到了2013年初夏时分,又得面对暑假的硝烟,满城绕着看看其他琴行的情况,或者干脆与岑煦岚进去当“细作”,探听价格,我们就管这个美其名曰“调研”,实际上是装傻充愣,进去就看最便宜的吉他,学外行人瞎看热闹,为了展示自己表演外行的能力,更是锦上添花:拿手在便宜吉他上扫来扫去,让老板十分厌烦后再开口问学琴的事情。



    老板这时候基本上都会兴致勃勃的站起来,也不介意我乱拂吉他了,而是认认真真的跟我们谈价格说质量,有时候我就跟岑煦岚扮演夫妻两个,问小孩学多少钱之类的,或者让岑煦岚打遍了市区的电话,问遍了所有琴行目前的学费价格,这样一边“调研”一边“侦听”,屡试不爽。



    但我没想到“疾风琴行”也会使我这样的招子,有一天突然有个女人讲着普通话打电话过来,先是说自己不远,小孩要学,勾起我拉客户的欲望,再东拉西扯说走访了附近琴行,成功勾起我竞争的欲望,最后询问我的价格,我就急吼吼地告诉了她,事后我悔得拍自己脑子:这外地来的夹脚哥支使自己老婆打电话,套路可真是不一般的深!







    我是个喜欢当“网红”但终究红不起来的小人物,但我已经习惯在网上宣传自己和相关的机构了,在“志高”还有周竞配合着在场外布置宣传广告,在“弦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包干,毕竟后来我一部分工作只能由周竞接手,他不仅要管理员工,还得拉关系跑宣传,根本顾不上我那小小的琴行,他总是撇着嘴说:“你他妈的还算不算志高的股东,整天围着你那破琴行转悠,压一压夹脚哥的气焰就行了,整天坐那儿算什么事,市中心广阔大好天地,你也得顾好主要的一头!”被他一说我也没办法,只能跟着跑前跑后,顾及不上琴行的宣传,也就利用好自己擅长的网络发布广告了。



    为了大吹牛皮,凸显自己与夹脚哥的极大不同,在同城网上大肆鼓吹,并暗暗的讽刺了一把疾风琴行的做法,结果忙了一天晚上脑子有点短路,用词不当,一棍子把体制外的“琴行老师”给打翻了。琴行界但凡教学生的,都自称“老师”,这个词汇在当今用得太泛滥,连夹脚哥那种人都能当“老师”,简直让我这个真老师倍感不平,情绪一上头,吹牛加讥讽,含沙射影的针对“疾风”琴行,没成想几个小时之后,我这种幼稚就遭来了一顿臭骂。



    骂我的居然不是“疾风琴行”而是钱老板的徒弟盛渃,他发来一条信息,搬出相识的一大堆吉他界“名师”本地的“名家”先来压我,再搬出几首时下流行的押尾桑名曲来讥讽我,从头到尾就是没说他自己半个字,我心想你小子几个意思,你认识这些人又能怎样?给你加持开光了?这些曲子你能弹吗?我也懒得跟他打字,回拨电话又没人接,顺手回了个短信:“没有钱老板,你们啥都不是!”



    谁知道第二天一起床,辱骂短信多如牛毛,气得我暴跳如雷,打个电话劈头盖脸一顿吼:“你算什么玩意儿,我当初跟你们钱老板认识的时候,你还特么是个娃娃!你们钱老板这么会做人,你咋学不会?”头一次就跟同行搞了个不愉快。



    回头想了半天,再一看发的吹牛皮广告,这才知道金属琴行以为我在侮辱他们,在钱老板去世这样的敏感时刻,看谁都像是在针对,我摇摇头,把这些广告词改得极为客观,才算作罢。







    沙老板听闻十分不解“你们八竿子打不到,吵什么呢,小孩子把戏!”我说埋坑给疾风,结果进坑的是金属,沙老板说:“你旁边那琴行简直是块狗皮膏药!”我突然灵光一闪,跟老沙商量,不如扩大宣传,咱们把乐队叫上,去我那边一个比较大的技校演出怎么样?给我宣传宣传?



    老沙说当然乐意帮忙,我赶紧趁火加油,慰劳每个人几百块红包,帮个忙,于是他就答应了。然后我就带着老孙,屁颠颠的跑到他们排练的场地,这时段锋听说我这个老板交代了跑场赚钱任务,也乐得让我卖力的当了一回主唱,排练了好几天,老孙在旁边手舞足蹈,过了一把BEYOND乐队现场演出的瘾。



    我叫母亲联系了技校的校长,得知岑煦岚还有几天休假,志高的晚上关门闭户,周竞也应邀前往,顺便将志高与弦语串联起来宣传,准备好了横幅,宣传单一干物品,协调好了时间就等人马开拔。赶紧着请这一大堆人在饭店下榻,吃饱喝足,日斜三竿,老孙也终于开动他那辆歇了好久的宝贝面包车,载着乐队器材,老沙开着车载着乐队人员,我则开着车载着母亲和岑煦岚以及周竞,带着满心期望奔向了目的地。



    不成想,车还没开出去几百米,这时候乐队里那个打鼓的漂亮妹子急急忙忙朝着我的车奔过来,说是她一篇论文要交到学校去,演出去不了了,果然是摇滚性情中人,说完这句话她连声抱歉都没有,直接走人了,剩下我们一堆人面面相觑,气得我跌坐在路边台阶上,一语不发生闷气。



    我对沙老板说:“这尼玛,放个屁就走了,算什么意思?乐队没鼓手,咱们成了民谣组合,如此爆炸的歌曲,我们扫弦踩地板算完事了?”



    沙老板对这帮小年轻也实在是掌握不住,只好跟段锋紧急商量,到了天都黑了,才跑过来一个弹吉他的大学生,刚学打鼓,段锋在那跟他叨叨了半天,意思就是“你就动次打次,再不行就动动次打次次,敲那几个入门段子就OK啦”我一看也只能凑合,只好拍拍屁股的灰尘继续开往目的地。









    黑咕隆咚的开车半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这时气才消了点,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我还对着岑煦岚打趣:“哎呀呀,干部同志,今天是来当保安呢还是来当观众的?”结果屁股被她好一个侧踢,我大喊:“你瞧瞧!你瞧瞧!这么大个脚印,还瘸了,怎么演出!”



    我先前叫母亲协商好跟技校招生提成的事了,没成想她立马就在那儿跟负责人递红包,在那兴奋的唧唧呱呱,她一“兴奋”就得坏事!我一头在忙着安排设备,一头看着她在犯错误。忙完了把她拉一边:“妈!你怎么能先递红包呢!这不还没招到生吗!”



    “这有什么,人家愿意帮忙!我先给他一部分提成嘛!”



    “我靠,这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就把提成给人家了?那人家怎么帮你的忙?还需要帮忙吗!”我气得嘴都歪了,心想你老人家混社会几十年了,居然还不懂得先后顺序。接连两场不顺,心情坏到爆炸,情绪也很激动。



    于是学校先安排文科班学生进场观演,底下黑压压一大群,这帮学生活跃得很,大呼小叫,在舞台上我听到这些欢呼声,就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似乎在此刻就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手持话筒演唱着靡靡之音,撑大鼻孔嗷嗷着意大利美声,拿着笨重的手风琴左右开弓,而是背着闪亮的电吉他,极尽放浪形骸,对着话筒架放开双手尽情的嘶吼自己喜欢的摇滚,伴随着底下不断响起的掌声欢呼声,我的整个情绪都在爆炸,比任何时刻,任何年月,都更奔放,更自由。



    就这那一刻,我已经忘却了所有的烦恼,那些你争我夺的尔虞我诈,教书育人的心酸不甘,你来我往的残酷战争,冉冉升起的无形硝烟,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世界,与自己无关,眼前的,只有喜欢的音乐,喜欢的乐器,以及,喜欢的人。









    当我唱完最后一首歌,望着耀眼的灯光长舒了一口气,伴随着这一口气的喘出,我又回到了这个现实的世界里,那些残破、愚昧以及愚蠢的世界,巨齿砂轮啃咬的时代,被折磨而不甘的年华,逼着我背道而驰的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棱角被磨平了么?是否已经变成圆融的镜片?透明的镜片映照着颠倒的世界,棱角时代结束了么?到底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追寻的生活?



    那一刻,我觉得生命在此可以立即结束,在这个朝演出夕可死的舞台,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从此死而无憾。



    【棱角时代第四章:锯齿砂轮】本节结束,第五章即将开始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1、噪音地狱



    岑煦岚最近总是双手沾满了颜料,脏兮兮的,活像乌龟伸出的爪子。她跟我说话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并总是盯着阳光眯着眼睛发呆,隔着这宽大咖啡厅落地的透明玻璃,观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好不容易才喝了一点点拿铁咖啡,显然那包糖她忘了加,抿了一口她皱了皱眉头。



    “我正在学绘画”



    2013年的夏天,我屹立在三十岁的界限,有房有车似乎都在提醒自己没有白活,重新开始的是事业,以及接踵而至的战争,平静的岁月遥不可期,但我没想到,有人比我活得更胆大妄为。



    这是属于房地产的时代,一切正悄然蓬勃发展,波及到了大小城市的每个角落。传统正在被另类取代,我们属于这一代最另类的人群,当他人抱着呱呱坠地的后代被囚禁在生活的监牢时,我们却还在发着关于理想的大梦,并为自己的成长付出抛却传统家庭的代价。









    “我不愿在这个小城市里苟活”



    于是她在几年前就去了美术学院拜师学画,奔向室内设计的理想,我才发现对她如此不了解,她挤出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与精力,就如同我一样,奔跑在为自己而活的不同路途,终于,这条路的分叉点到了该告别的时刻。



    我甚至有点生气,面对她,就像面对自己的怯懦一般,我没有勇气放弃稳定的工作,转身走向自己的反面:去大城市为自己而活。我看着自己偏于一隅的才能,在自己的地盘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而她却要实现一步巨大的跨越,放弃这里的一切,摒弃家人的争吵与不解,决定离开。



    一个房地产设计公司接纳了她的简历,还有一个稳重如山的男人正在等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摇摇头,吞下那杯搅拌均匀,色调与口感平衡的咖啡,隐忍不发自己的愤怒与悲伤。



    我从车库拖出那辆脏兮兮的摩托车,最后一次载她兜风,最后一次绕着这座凋敝落后的小城市看一眼,在河堤边,我用力朝远方扔出一块石头,看着它在波光粼粼映照着灯光的河面消失不见,岑煦岚看着我,眼睛里发着光,瞬间这些光芒又黯淡下来。


    “对你未来的预感,我隐隐觉得不安”



    不安又能怎样呢?我站在河边狂笑,注定在黑暗中沉没,就像无力上浮的顽石,命运也许只能这样。多年后,我望着岑煦岚晒在她空间和朋友圈里的照片,游历了全世界的古堡与海滩,她表情平稳像小女人一般戴着眼镜满足的微笑,我居然对着手机嚎啕大哭。



    我依然沉没在无边的黑暗里用力的挣扎。

    还得为鸡毛蒜皮的琐事浪费掉自己的年华。




    2012年的夏天,蒙蒙亮的早晨7点,一阵刺耳响亮的琴声把我吵醒。这种镶着集成芯片,毫无钢琴实木碰撞的生硬音色,配合死板又毫无节奏的手指,简直不堪入耳。我一听,是楼上传来的电钢琴声,这声音闹腾了五分钟才罢休,只好忍一忍继续入睡,隔天又是如此,一连三天的大清早,实在是忍无可忍。



    我不认识楼上住的人,也懒得蓬头垢面浮肿着眼睛去敲门抗议,就和那不太管事的物业主任说了一声,顺手还给了他一包廉价烟,果然起到了作用,这时早上没有了电钢琴的吵闹,变成了晚上十点的“夜宵”。



    由于过分担心它会突然响起,大清早6点半我早早醒来并辗转难眠,才发觉这时刻小区里吵成了一锅粥,有遛苏格兰猎犬的,狗子发出兴奋的叫声,有人大声高喊,仿佛手机并不存在,有人大力开关车门,并让其他车也跟着兴奋的鸣叫,物业打扫卫生的大力磕着垃圾桶发出强烈的金属共鸣,这一幕嘈杂的交响乐一直要持续一个小时才算草草收场,而我早已睡意全无。


    到了如今住进来一年多了,才想起要去勘测地形。我围着小区上上下下转了一圈,才发现拜托给我母亲选的住房,位于小区的最中心位置,还对着大门。根本就不管理的物业,居然还在大门的左侧开了家麻将馆,一到晚上热闹非凡,散场时到了后半夜,有人大声吐痰,有人大叫输赢,汽车更是将喇叭鸣叫得响彻天籁,更有住户再接再厉,在对面一楼的住房开了家麻将室,夜夜笙歌。



    拿着数码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开始了我网上维权生涯,投诉了半天,也是风头一过,照常营业,最终我忍无可忍选择报警:“警察同志,对面1楼赌博扰民!”才将这个麻将室扫地出门。但物业用房的麻将馆仍无所动,只能无可奈何。



    我拜托周竞找了个朋友,拜托他当包工头的父亲,给主卧室加装了一扇厚厚的推拉玻璃窗,弄了一块密不透风,拉上就能变成黑夜的厚窗帘,才勉强把室外的噪音给隔绝掉。刚弄完这些活儿,楼上电钢琴表演的时间到了,整再厚的窗户也抵挡不住奔流而来的狂乱节奏之舞,我一想索性懒得睡主卧室了,就搬去了客房睡。



    睡了几天客房,刚感觉良好一点。一天到了半夜两点多,我就听到楼上激烈的争吵声,咚咚几声闷响传来,应该是男人助跑,然后扇了女人一嘴巴,接着就是巨大的碎裂声,应该是女人砸碎了东西泄愤,更神奇的是,隔着楼板,我居然能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声音如此清晰,场面如此生动,让我怀疑这房子是不是豆腐做的。



    这就是我母亲“兴奋”不已给我选的楼层与位置。我摆脱掉当年家属楼楼上噪音,住了几年顶楼后,我对她的选择充满怀疑,但母亲严厉驳斥我,说这个小区崭新昂贵,都是“高素质”的住户,不用担心楼上噪音的问题。但我想砸一颗钉子来挂东西,看它能从头到尾没进墙壁,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楼上活跃了起来,显然这个女人失业在家了,她开始从早上7点开始折腾着搞卫生,各类吸尘器、拖把、扫帚磕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并将推拉窗来来回回推上十几二十遍,宛如一列列火车在自己身上碾压而过。将这些事干完之后,就蹲在洗手间勤奋的搓洗衣物,每天都是如此,忙活到下午两点半才算收场,她摇摇屁股,从楼上走下来,晃荡在大街小巷东张西望。



    我往上一瞧,哟呵,每天都是几十件衣服晒在防盗窗上。不仅如此,到了早上6点时分,隔三差五就会来一阵“哗啦”巨响,仿佛暴雨来袭,大珠小珠砸玉盘,一看小区地面干干净净,只有我自己家的防盗窗挂着“雨帘”。我一看这下客房也睡不下去了,只好又折腾回了主卧室。









    没想到情况更糟糕,我每天晚上享受了电钢琴的“音乐鉴赏课”,早上享受了“保洁交响曲”,还在半夜听见了砸锤子的“节奏示范”,以及与“保洁交响曲”同时二重奏的小孩跑步声,让我这个音乐教师的睡眠彻底失控,每天挂着熊猫眼睛,心情抑郁愤怒,整天往上神经兮兮的张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神经病。



    一切又回归了原点,我逃出家门,围着这个破旧的城市满大街转悠,就像当年一样,遥望着那些顶楼居所发出的灯光,发出由衷的羡慕,然后深深的叹一口气。



    一场鸡毛蒜皮的琐碎纷争,6年时间一地鸡毛的闹剧,开始上演。



    

    棱角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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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2、因果报应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6年后,2017年5月,我坐在医院的鉴定室里,面对扮演严肃但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秦锋,还得恭恭敬敬的递烟打招呼:“嗨呀,锋哥,不好意思啊!”锋哥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竭力控制着上翘的嘴唇,眼睛往下瞟着卷宗:“哟,老熟人了哈!”

    他拿起相机,让我撩起上衣,指挥着我前后左右的旋转,这一出笑话,没想到被他看见了,这一次冲动,没想到栽在他的手里。

    2012年整个夏天,我陷入了一种迷信的状态,极力用心理暗示来摒弃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噪音,像使用巫术一般对自己说:不要在意,它若虚空,菩提本无物,何处惹尘埃。我在家里蹑手蹑脚,就好像楼上的噪音就会减轻似的,我在床上默念“咒语”,几个小时躺而不起,但也没睡,反而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对任何声音细微的捕捉,然后被放大,变成一架重低音大炮对着自己的脑子开火,将我的灵魂轰得四分五裂,掉进深渊。

    睡眠不足的抑郁变成了躁郁,已经有过一次体验的我深知,如若真正开始在意那些噪音,这个房子再也住不下去。但这种竭力控制完全失败,被压抑的暴怒引发一次次的冲动,然后被顾及邻居面子,不要惹是非等理由强行压抑下去,这样的日子煎熬了几个月后,我决定不忍耐了。

    一开始,在楼上的女人勤奋“保洁”时,将枕边的书朝天花板上扔。我不愿意天花板再像当年那样,被戳得满目疮痍,后来又拿软布套塑料袋装着只篮球往承重墙上砸,显而易见都收效甚微。每天早晨“保洁与跑步二重奏”晚上“电钢琴与大鞋底齐欢唱”依旧精彩,动人心魄,再附送“半夜钉锤异响节奏型”,更是让人心神为之一振。




    我只好再次找到刘主任诉苦,询问楼上到底是住的何方神圣,他叼着皱巴巴的烟想了半天:“对!好像是个法医!”我问周竞法医是干啥的,他一脸惊恐:“大哥你找法医干什么,你是想找倒霉?”我这才回想起小区里那个平头短发胖胖的男人,偶尔见他穿着短袖的警服跟着儿子一边笑闹,而那个走在最前头面色蜡黄,一脸愁容的就是他老婆,这个楼上故意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保洁达人”。

    一天夜里十点半,楼上的洗手间发出快乐的水流声,还有搓衣板发出的呻吟,来来回回是厚跟鞋敲击的轨迹,我忍无可忍,暴跳如雷,手拿钉锤跃上书桌,垫着本《曲式解析》对着天花板狂敲了几下,果不其然那些“咒语”“迷信”“虚空说”没有凑效,只有锤子起了效果,楼上变安静了。我长吁一口气,从“佛系”里解脱出来居然是如此的轻松惬意,如释重负。

    凌晨时分,我仿佛听见了故意砸地板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太在意,到了早晨5点,清脆的几声“叩叩”声在我头顶响起,对!是三连音!不是前八后十六的节奏型!一共是三个三连音,整齐有序,节奏稳定!楼上的女人正在用衣架子敲地板提醒我,她无师自通的乐理学得多么溜,我正举头茫然四顾时,听见大门外一声闷响,几声脆响的高跟鞋下楼了,走远了。

    我急匆匆的找到物业刘主任,但很可惜这次没递烟,接下来几天里,每天早上5点到7点间,都有整齐划一的三连音叩响送达头顶,从三个三连音,开始变化成四个四十六节奏型,越敲越密集,越敲越得劲了!我只好再次用大钉锤用不知道什么节奏型做出回应,同样听到一声闷响,高跟鞋下楼走远的声音,原来,法医的老婆还故意这么干了!

    这已经不是05年的网络了,当年对邻里噪音一片空白的诉求,变成了长达几十万个有效搜索结果。我不仅从网上得到了各类网友的“方法”,还建了一个几百人的群,互相交流解决噪音的方法,从中我不仅学习到了几十个对抗噪音的“损招”,还得维护群内不断发生的争吵与辱骂,这个年代充满了戾气、暴力与牢骚,最终导致我不得不解散了这个群。

    我大力开发了自己音乐制作的才能,制作了低频赫兹的噪音,爆炸与鬼叫等音效,并通过实验,在旧货网络市场淘到老款的电脑低音炮,并将小喇叭拆卸出来,紧紧贴在天花板上,三个房间三个低音炮,连接台式机、笔记本电脑以及一只“诺基亚”手机,专门用来播放此类音效,用于对抗楼上所发出的噪音。




    一切准备就绪,在法医老婆晚上9点又在那大踏步走路时,我率先向天花板砸了一锤子,果不其然遭受到了密集高跟鞋的报复,于是我按兵不动等她出牌,等了几个小时,到了接近12点时分,她忍不住了,顺势将一堆东西砸向地面,并听到法医大哥的阻止:“你干啥呢!发神经病啊!”

    接下来我就祭起三个低音炮的大招,整个屋子响起了各类鬼哭狼嚎,滋滋作响以及各类爆炸声,仿佛置身战场一般,只听得墙体嗡嗡作响。法医老婆果然不堪忍受,首先是拿棍子敲击我家里的雨阳蓬,我还以为是哪里发出了鞭炮之声,然后就是破口大骂,可我依然没有任何举动,让音响不断发出噪音。

    听得一声关门的巨响,法医老婆终于下楼了,她拍着我的门怒吼,我把门打开也毫不客气对其一顿反骂,法医大哥也走下来,站在她老婆身后用手指着我。

    “你半夜的开音响吵啥呢!”

    “哟,你们故意制造噪音,还不让我弄点动静?”

    见我怒目圆睁,吼声如雷,法医大哥一看我这貌似年轻的面孔,完全与架势匹配不上,这时他才感觉到我可能不是想象中那般年轻,于是他改口了。

    “嘿,兄弟!有什么问题咱们说,用不着吵”一边说一边把他老婆往边上推。他老婆却不依不饶还在那手舞足蹈,嗓音尖厉,正此时,1楼的住户居然也跑上来“看热闹”了。

    一楼的老头子就说你们干啥呢,搞什么飞机,整栋楼都在震动,瞎吵吵什么。于是我们三个男人就把法医老婆撇开了,把前因后果说了个透。

    法医大哥盯着他老婆:“你早上拿衣架敲地板了?”

    “我可没有!”这女人还挺嘴硬。

    “那就奇怪了,我主卧室另一边就是大马路了,难道是蜘蛛侠贴在墙壁上伸张正义的来了?”我笑着讽刺她。

    法医大哥不愧是干刑侦的,大概也就清楚了这些原因,他拍着我的肩膀:“兄弟,我以前是当兵的,当时连长对我们很严厉,不准发出太大动静,我又是干刑侦的,走路都很轻,噪音呢,我敢肯定不是我,连儿子我都教育他处处注意,至于我老婆嘛,可能不太注意。”

    当他说出这番话,我就觉得这个大哥值得交,不是那么讨厌,他一边推着老婆上楼,一边跟我说:“你说所谓暴雨倾盆,那可不是我,是我的楼上,他们洗衣服从不晾干,这一点你误会了。”

    他转过头又跟1楼的老头抱怨:“我楼上,就6楼,是个做小商品生意的,整天敲敲打打,洗衣泼水的,我们也够烦的”

    老头子望着我俩:“邻里嘛,相互体谅点,难不成换房子吗?都半夜了,就别吵吵了,说清楚了好”他摇摇头转身下楼了。法医大哥说:“我这人最豪爽,如果你明天早上再听到什么衣架子敲地板,那肯定不是我们。”



    果然第二天就再也没有了“节奏型”的“教育课”。大家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年。

    我跟岑煦岚打了一通电话:“嘿,我楼上住了个你们系统的,听说是个法医的,闹得挺不愉快的,你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来头?”

    岑煦岚在那头挺不屑:“我说你能别折腾吗?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呢!怎么老整出些事情来,能消停会儿吗?”

    “靠!我就这狗屁运气,命背,你瞧瞧我,单位里,单位外,碰到什么人不坑的,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什么孽了,尽是些害人玩意啊!”

    一番打听,法医大哥叫秦锋,他老婆唐艳兰,是个编外的护士,半年后终于入了编制,有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家里才没有响起各类“保洁工作”的噪音。

    岑煦岚在2013年秋天离开之后,我就陷入了孤独的境地,身边再也没有了能说心里话的知己,每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价值何在,我开始面对“廉价效应”引发的一系列惨案:有半途而废的学生家长,不仅索要了本不应该的退费,还跟我冷言冷语;有叛逆嚣张的学生,跟我针锋相对,不得不让我大吼大叫;跑前跑后的拉关系,跑宣传,还得冷脸贴热屁股,跟周竞一起受那些窝囊气;学校里更是一团糟,毫无用武之处,不仅受黄飞龙等人的压迫,还得老老实实的干工作,因为一次没通知的缺席监考,被整得一无所有,居然还是得忍气吞声的受他们指挥去监考。

    这些不顺在心里埋下一颗颗定时炸弹,楼上的噪音虽然轻微了些,但已经留下了心理阴影,我不得不每天几公里的长途“散步”,减轻心里的孤独与抑郁。我常常疾步于河边风光带,从沉默不语的想心事,到自言自语的发牢骚,宛如神经病人,甚至让同路散步的单身女性,见我黑影重重疾步于后,吓得捂住自己的包,不断的回头看我,以为我是个抢劫犯。




    2014年的农历新年,我孤独的在家里鼓捣音乐视频,手指破皮的啃着那些高难度技巧,失眠于各类漆黑的夜晚,这时候楼上居然又响起了诡异的声音。

    一声类似木头磕地板的“咔嚓”声,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响起,这声音之沉重、突兀,出现在我失眠的夜晚。每当我昏昏欲睡时,就会被这种诡异之声给惊醒。它从一个小时的循环,逐步变成半小时一响,整个过年期间的休假,全被这种声音给毁了。

    我不由怒了:“唐艳兰又在干啥呢!”并自行脑补画面:唐艳兰正坐在电脑桌前,看着电视剧,电脑桌脚不平稳,她每切换一集大约1个小时的剧情,手往鼠标上一按,桌脚就发出了这种声音。我对这种逻辑自洽的推测非常满意,因果关系、前后顺序简直堪称完美!我简直是干警察的材料!

    但我没法沾沾自喜,这种诡异之声在半夜不断响起,我又祭起了好久没用的大招,首先很成功的将1楼“轰炸”了出来,并拉掉了我的电闸,然后我反思总结,并用摩托车大锁将楼下的电箱锁死,并将音频文件切割成10秒的长度,在软件闹钟里定好时间,在深夜3点到早上7点每隔半小时定时响起。

    秦锋和唐艳兰这一次都很忍耐,自从体验到本人怒目圆睁酷似张飞般的怒吼后,他们再也没敢跟我正面争吵。而我因为使用这种方法,自己也没法在家中安睡,只能在琴行里支起一张床,以琴行为家的度过这样的时期。半个月后,我接到了学校里的电话。

    办公室郭主任在电话那头,说警察找到了学校,反映了我制造噪音的情况,希望领导出面“教育”我一下。当时我跟单位关系恶劣得很,懒得理他们,自然杨副校长等人也知道我并不会买账,不了了之。

    又过了几天,一辆警车停在我琴行的门口,下来一个“两道拐”一个“一杠两星”的警察。他们俩直奔店门口进来,我很客气的招待,其中一位应该是派出所的所长。

    “周老师,我们这儿有个法医,投诉你在家里弄噪音,当时我们正在巡逻,就跑到他家去看了,结果一听,不得了,像地震了!你在弄什么高科技呢?”

    见习警员接过话茬:“哦哟,我在那听得真恐怖,轰隆隆整个墙壁都在震,要是这样,我都不敢一个人在家里住,你真会玩!”

    “周老师,这也是我们系统的熟人,他真的算脾气好,换是我,非得发脾气不可!门都要敲坏你的!”所长明显是在唱白脸。

    “警察同志,你们何必找我呢,您说,有楼下给楼上找不痛快的吗?你们去问问他,一晚上不睡觉的咯吱咯吱弄桌子腿儿,难道坐上边的人屁股很痒?”

    两个干部同志一听噗呲就笑了:“周老师,你说话能文明点吗?什么叫屁股痒,这样吧,我跟他们谈谈,你今晚就别弄那种高科技了哈!”

    结果情况并没有好转,诡异之声照响不误,弄得我彻夜难眠,一怒之下,恢复原状,所长又来回跑到店里两次,最后一次他坐在沙发上,实在是很无奈。

    “我真是给你们做最后一次调解啦!你们干的这事,虽然没有什么严重问题,我还真怕你们搞成流血冲突,周老师,我看你现在这生活蛮好的嘛,何必呢!”他转过头跟见习警察又说:“我跟秦锋说,他们楼上楼下有时候遇见了,居然都不说话,邻居搞得这么奇葩!任凭这事发展下去,我还真担心什么时候闹成什么大事,到时候不管都不行了!”

    我只好安慰所长,说大家都是公职人员,闹不出什么事,就是搞得恶心而已,他们家别弄噪音,我也不弄,这桌脚少磕点,电视少看点,早点睡吧!所长摇摇头不置可否,说:“我都三次调解了!尽责任了!”然后就走了。




    为了让派出所民警们信服,我还特地录下了整晚的音频,并将笔记本电脑带到了派出所,让他们看那条音频线的起伏,凡是有大波动的地方,就是那声“咔嚓”的响声,可我没想到,接待自己的,居然不是那位所长了,而是另一位。

    他不耐烦的大打官腔:“你这事儿,找环保,找社区,你说法医他报了案,你也要报,我没法给你立案,这些证据到底是不是达到了噪音级别,你得让相关部门做了检验才能给你立案!”

    我说你们一个系统的互相照顾,他能报案,我不能,什么意思,不公平!法医做了检验?结果新所长懒得搭理我,让这些证据全成了白搭。

    我把这事就抛到脑后去了,家里噪音武器依旧工作,每天更换不同的噪音时间段,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这种偏执与执着,完全就是我一贯的风格,连报复都如此认真。

    又过了一个星期,沙老板得知我支气管炎犯了,把烟暂时戒了,正在琢磨着抽烟斗玩烟丝,兴冲冲的把我带到“烟斗发烧友”那儿品尝各类烟草。大家在那把玩着名贵的烟斗,熏得烟雾弥漫时,又接到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小周哇,我们都在派出所,你过来一趟!”

    紧接着我妈也来了电话:“你最近在闹什么事?你楼上法医说叫了几个道上的兄弟,找你算账!就在派出所,我听他那么说,转身就走了,你们领导也在,你来一趟!”

    沙老板对此很不解:“不就噪音的事吗,喊什么呢,什么狗屁道上的兄弟,吃错药了?你先过去,有事我带人过来。”

    我笑着阻止沙老板一干人等:“这都是公家的人,怎么可能大动干戈,无非就是跟我演戏呢,没事,我去一趟,看他怎么演。”

    果然一到派出所门口,就有两个穿着花花绿绿衬衫的胖子抽着烟在门口盯着我,我心里就奇怪了:装黑社会,非得穿岛服,挂链子,踏着双拖鞋?上次不也那样?搞得跟去海南岛旅游回来的一样,演啥呢?




    把手机录音一开,准备听到秦锋说一句“黑社会”,就给他录下来。结果秦锋根本就没说那几个胖子的事,而是一开口就是:“周老师,你在楼下狂轰滥炸快一个月了,到底什么事,今天我们就说清楚。”

    为了证明那些诡异之声不出自他家,他特意带我走了一趟。我一去他家,就傻了眼:家里全是整齐的木地板,那些拖凳子砸椅子的声音不可能会发出,发出磕木头声音的地方,居然是一片大空地,什么电脑桌电脑椅全都没有,连个电脑都没有!

    我就这样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发出诡异声音的空地上:“那拖凳子砸椅子,小孩子奔跑的声音,还有钉锤落地的噪音,到底出自哪儿?”

    秦锋无奈的指着楼上:“是6楼啊大哥!”

    “6楼的声音还会传到4楼????”我简直不可置信。

    “是真的,我每天晚上得忍受做小商品生意的楼上拼装物品,砸锤子,泼水,以及早上他们小孩玩闹的声音呢!我这儿连条板凳都没,你说那声音出自哪里?只有他了嘛!我也不清楚那声音哪来的,总之我没听见!”

    于是我们回到派出所,他跟我诉苦,又说了一大堆我没听见的噪音,并声称早就不堪6楼的噪音了,“我今天特意支开老婆,出面跟你谈,就怕她受了冤枉瞎吵吵,结果这一两年,大部分噪音都出自6楼,结果我们4,5楼的在这儿吵烂架,你说冤不冤?”

    我心想,不是你老婆唐艳兰在家鼓捣折腾,我就不会注意到头顶这些动静,留下心理阴影,你儿子那电钢琴的事,我都懒得说了。但这次的确是理亏了,没有摸到原因就大张旗鼓,我只好低头谢罪,在调解书上签字。

    走出派出所,两胖子还对着我指指点点:“你小子,有问题先商量沟通,还没搞清楚,就乱来,搞什么呢!”我斜着眼睛瞟了瞟这两海南岛旅游的,懒得搭理他们,一个劲儿跟秦锋谢罪:“不好意思,误会了!”

    后来我提着水果篮,在沙老板陪同下,去秦锋家登门“谢罪”,只见他们两口子在楼上隆隆如雷的客厅里呆坐着,颇显无奈。秦锋也就隔三差五的到我家来发牢骚,抓着脑袋说楼上太吵了,想把房子换掉,但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十分苦恼。

    2016年年底,秦锋终于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他们无法忍受6楼的煎熬,以及面对我的不愉快,选择卖掉了房子,离开了这个小区。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在楼梯间窜上蹿下的忙活着搬家,他看见我,欲言又止,我也只能默默无语的擦肩而过。




    我终于过了6年以来最清净的三个月,随着楼上各类翻新装修的巨响,短暂的好日子终于到了头。我看见了另一个面色更蜡黄,脸色更阴沉的“唐艳兰”,以及一个光秃着头的眼镜中年男,他们两口子一言不发,谁也不理,在2017年10月装修完毕后,他们入住了秦锋的旧房子。

    号称“唐艳兰2.0版”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每天勤奋搞卫生搓洗衣物,从早上6点半干到下午2点,楼上响起了比曾经唐艳兰更令人烦乱的噪音。晚上接班的就是大秃头眼镜男,他从晚上7点干手工活,敲敲打打到晚上11点,接下来再接班的就是他们早出晚归的年轻女儿,她拖着高跟拖鞋,在家里走来走去,并在电脑椅上摇来晃去的弄到凌晨1,2点。每天周而复始,从早上6点到半夜2点,从不消停。

    我避免发生与秦锋类似的事件,几次上楼劝说沟通,第一次那蜡象般的女人还能回应一句:“哦,我以后注意点”,接下来再怎么找,都是关门谢客的状态,只有他们的臭鞋摆在栅栏上回应我的愤怒。

    我重新祭起那些低音炮大招,但我无论如何换花样,加音量,加各类效果,楼上的这户大神完全不为所动,他们碰到我,一句话不说,一声埋怨也没有,我就像一个出重拳的拳击手,正在拼命击打一团棉花,费尽了气力,也没有丝毫的效果。我将这些招数用了一个遍,加强了十倍,整整对抗了一年,以至于我被迫租房去住,也没有撼动这群大神半分。

    我终于遇见了真正的克星,我甚至都怀疑这群新搬进来的住户,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的心情越来越恶劣,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果然这点背的命运还告诉了我一个真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2014年我换了台新的男式挂挡型摩托车,骚红色,简直亮瞎双眼,就为了代步方便,停车方便,免得担心抄牌问题。但这辆骚气的摩托车成功引起了一百米以外必经之路上的那家彩票店的注意,不是老板很注意,而是老板的宝贝“儿子”—— 一条狗。

    此狗子一见我的摩托车驶过,兴奋异常,大声吠叫犹如报警,并窜出店门直追我的车,横过马路,又扑又咬,3年多以来从未停歇。后来居然发展到我关卷闸门,按摩托车报警开关,都会引逗到这只狗灵敏的听觉,诱发一连串响亮、尖厉的狗叫声,叫得我心神不宁,紧张兮兮。导致我后来只能绕道回家,不按报警器,甚至是轻拉卷闸门用来逃避狗叫声。

    作为商户邻居,从不买彩票的我,总是隔三差五的往彩票店钻,跟老板做生意,与老板娘说好话:“您这狗也栓一下,追着我跑呢”哪知道生意照做,对我的诉求不闻不问,还把狗子一把揽在怀里:“这是我的宝贝,怎么能限制它的自由呢?”听得我脸一阵红一阵绿,渐渐的也懒得跟他们来往了。

    于是,楼上新住户大神们的噪音骚扰,加上狗子的凌厉追击,我的睡眠彻底恶化,不得不拜托医院的朋友,吃上了安眠药,情绪也不断恶化直到某一天彻底失控。

    2017年,这一年很糟糕。我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停下摩托车,狗子一见我气势汹汹而来,立马聪明的躲回了彩票店内,我站在店外指着狗子斥责老板:“你家的狗是吃错了老鼠药?都特么3,4年了,整天追着我又叫又咬的,什么教养!什么素质!”

    把狗子当宝贝儿子养的老板娘嘴可真厉害:“你他妈的跟狗计较什么,它是畜生,你是人,它咬到你了吗!你在这里瞎他妈的叫什么?瞧你那样,更像条狗!”

    听了这话,我顿时暴跳如雷:“行,今天老子就教训你这条狗!信不信我一脚踩死它!”最近为了舒缓情绪,在健身房大汗淋漓的猛练,正好在这一天,我刚把腿练完,倒蹬机上了200公斤的力量。

    “你他妈倒是踩一个给我看哈?你敢踩,我就敢打死你!”

    暴怒之下我彻底丧失理智,不顾众人劝阻,窜进店内,将龟缩在一角的狗子狠狠踩了两脚,狗子尖叫两声,不顾主人居然落荒而逃,瞬间就逃离了店内。接下来,就只感觉头上一阵阵生疼,老板娘拿起拖把,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顿猛击,我只好回身架起胳膊往外逃,老板更是不甘示弱,在我的脖子后拿拳头猛击。

    腹背受敌的我,一时间难以逃出店外,趁乱挥舞拳头杀出一条血路,一拳不偏不倚砸到了老板娘的头上,这才使得头上的棍子松了劲,逃出店外。店外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女人拉着我:“你是岑煦岚的朋友吧?周老师?”

    我早就被揍得个鼻青脸肿:“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跟他们计较什么?他们是出了名的没素质,这下你要吃亏了。”

    我叹了口气,接下来,我第四次走进了派出所。老板娘为了讹到更多钱,在医院演戏,插着氧气管,躺在病床上“住院”,我只好同样跑去医院“验伤”,医生说:“刚来的那个女人,我看她没什么事,她一定要住院,你又前后脚来,估计是闹什么麻烦了吧!”

    我说医生甭提了,我被他们两人揍成这样,瞧这一身划痕青肿,怎么看也该是我住院了,既然派出所要验伤,医生您就安排我也住院吧,我能有什么办法?

    插着氧气管的老板娘一见我,也要住同一病室,赶紧拔下氧气管溜之大吉,嚷嚷着换了间病室,好像是很害怕在半夜时分,我会加害于她。

    我躺在病床上,接受了医生煞有介事的“检查”,并将自己的大头送进了CT室扫描,得到一张完整的骷髅照片,手腕上戴着环,生平第一次“住院”了。

    半夜1点多,住院部空荡的回响着各类人发出的噪音与喊叫声,我无法入眠,摸摸口袋,连安眠药也忘了带。我躺在那张孤独的白色病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深夜,想起了这6年来一地鸡毛的零碎琐事,它是如何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拖慢了我理想的进程,以至于如何让我落得被人嘲笑的地步。

    因为现在黄飞龙他们更开心,因为老板娘在网上举报我,“周老师一下摩托车,就进入我们店,对我们拳打脚踢,这种教师,应该清除出教师队伍”,本来就背负着他们无数谣言的自己,又得承受这样毫无逻辑毫无智商的造谣举报文,还得承受同事们的不解与鄙视。




    我这时才冥冥中感悟到了因果报应也许是存在的,这个世界有一条完整的因果链条,每一个人都会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性格脾气,引导到一个必然的结局里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循环,而介入到别人的因果中,给自己种下了坏的因果,是万分不值得的。

    秦锋和唐艳兰,他们不注意邻里的噪音问题,并报复为此深受其扰的我,他们的所作所为,遭来了同样不注意的楼上邻居,这样的因果循环里,他们种下了坏因,结出了恶果,最终导致他们不得不因为楼上噪音的问题而搬家。

    这是他们的因果,本来与我无关,我却在这里不断对抗,种下了坏心情、坏情绪以及消极的态度,也极力的报复了他们,这些种下的坏因果,结出了如今的果实:坏情绪遭来了坏事。

    如果当初我跟秦锋为此就做了彻底的沟通,并适当的做出警告,也许我的情绪和心情就不会这样的受到影响,留下如此之深的心理阴影。也就不会导致后来一连串的因果链条:唐艳兰的噪音——我的报复,情绪不好——唐艳兰离开后更恶劣的邻居——受噪音影响,情绪恶化——踩狗事件的发生。

    每个人自有他们的因果,而我能做到的,只有在别人因果的影响下,做到自己的正确之道——即便无法种下善因善果,也得必须是正因正果,即是用正当的诉求来维护自己正当的权益,得不偿失的就是用更恶的行为,去以暴制暴,给自己留下了坏因果的循环。



    而这一条因果链在2017年的春夏之交得到了应验:

    秦锋一脸嘲讽的围着我前后淤青与各类划痕的躯体拍照,并洋洋得意的在他的办公桌前翘起二郎腿,接受我递过来卑微的香烟,并在鉴定书上写着我的伤情,他对我们作为邻居的事一字不提,仿佛陌生人,选择公事公办。

    我被派出所不断的请过去“调解”“签字”“按手印”,也面临着老女人不断的举报和上访,每天都有民警的电话:“喂,周老师,明天早上9点来派出所一趟”语气里没有半分客气。派出所里挂着张牌子:“不要打架,打赢坐牢,打输住院”。

    “小周呀,最近教育局接到关于你的举报,到底出什么事了?如果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我了解一下,尽量帮忙”新上任的刘校长很关心的发来了信息。

    我正在监考:“校长,其实没什么大事,我能解决好,不好意思给学校添乱了。”

    因果链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我万分无奈的,咬着牙齿,抱着自己的头,站在政务中心的门口,2017年年底,在秦锋搬家一年之后,做出了一个与他一样艰难的决定:

    “我还是换掉房子,搬家吧,受不了了”

    我想岑煦岚一定是对自己失望了,因为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孤立无援,无助又困惑,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断的闯祸,我对自己很失望。

    “你以为自己还小嘛!三十好几了!还打架?脑子呢?被猪啃了?”岑煦岚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傻周,你请了一个月的假了,还干不干了!什么?派出所?你他妈没事找事折腾什么呢?就这破事?我叫大熊找你一下”周立志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而我,似乎因为这6年的鸡毛蒜皮,找了因果报应的真理。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3、6个音乐老师唱大戏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2015年与市委书记同时落马的教育局韩局长,为一己私利纵容编制调入,大开方便之门,无论是在职称,还是中学编制超标上,均留下长达十几年悬而未决的后遗症。这其中就包括大量调入艺术类教师,导致本学校师资力量极不平衡,理科教师奇缺,艺术教师一招就一大把。

    此前艺术特长生高峰时代留下的隐患终于爆发,大量的艺术类教师削尖了脑袋要往学校里钻,走后门拉关系,牵着裙带,让这个所谓的“名校”臃肿不堪,此前就已经有教研室关系和教师子弟的沈老师与曹老师,四国演义还没有落幕,李老师强势镇压的态势还未消除,突然在2012年下半年新学期全体教职工会议上,“暂借”在幕后的纪老师拨开迷雾闪亮登场。

    早在上半年去办公室的路上就见到这个新面孔,询问中陈主任不置可否,这才记起文哥在办公室说过的话,那是年初的元旦文艺汇演,他指着那个女主持人说,她很有可能调入学校。我只好拜托母亲去教育局打听,这个纪老师是什么来头。

    “司法局副局长侄子的媳妇!裙带关系!。”

    “教什么的?专业怎么样?”

    “大专水平!根本就配不上高中教师的文凭,听说是教舞蹈的!”

    在母亲的愤慨声中,我才知道那些苦读的文凭和专技,抵不上一个好爹好岳父。我无可奈何的看着教职工会议上宣布新的音乐教师,看着沈老师与曹老师在那儿貌似一团和气的说着什么,转过头我看着面无表情的李老师,镇定的想了想:可是这些又与我何干呢?我已经在学校的边缘了,大半个身子已经伸到了社会外。




    纪老师可不会像曹老师那般,在李老师强势镇压下,面对学生气得哭鼻子。她隐居在办公室的幕后,在会议上现出真容,不到半年时间,她就一跃成为了团委书记,当起了“行政”,而并非我在教务处和办公室苦熬了好几年的“行管”。

    仗着背景强大,即便学历还不够班,主专业舞蹈更是与其他音乐老师毫不重叠,她也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强,竟然还将外来培训机构的人员加入自己的培训队伍。每次监考等工作,纪老师则飘然而过,检查前辈的坐姿。不仅如此,还不知以什么渠道能抢占到好几个音乐教室,并从中在生源上夺走了李老师的半壁江山,可谓来势汹汹。

    曹老师辛苦对抗李老师的几年成果,都不如纪老师半年来的十分之一,特别是在职称评定大战中又下乡支教了一年,对她而言是一个绝对的损失,回校后她心灰意懒,并将全部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积极备孕,并申请休产假,暂时离开了战场。

    沈老师则不一样,她迅速的瞅准了时机,主动接近纪老师,在会场、学校里各处形影不离,成双出对,仿佛情侣一般经常凑在一起聊天,关系其乐融融。展现出一副小人趋炎附势的姿态,像她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却整天跟在一个二十几岁女人的身后当着跟班,回想起那段在琴行“合作”的岁月,我丝毫不觉得有任何意外。




    2013年夏天区政府团委的小蔡联系了我,他是我大学时期的校友,就读中文系,争取留校机会不成,校领导就给他调来了本市,给他谋了一份教育局的工作,我们通过工作相互结识,后来他就被调到了团委。

    但我一直认为他搞政治的能力根本不强,作为外地人,没有什么根基,他自己常苦恼的对我说:“我就像颗野草,被人想插在哪就得插在哪!”除此之外,他做人的方式,更让我觉得他不可能在政界混出头脸。曾经因为楼上噪音问题,我跟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合租室友,为了一个电表的问题差点大打出手,就因为我用的是电脑,他看的是彩电。非得强迫着我单独装一个电表,各自计费,虽然最终我们达成了和解,但我心里总是很不快。

    几年之后,与我们同龄的外地人,混到副区长的职位,而小蔡,还在团委干着跑腿的活。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正在筹备慈善义演募捐的事宜,特意邀请我前去表演,我当时正在做一个DEMO,他却在那对着我的作品挑三拣四,对我想用自录伴奏再加实地弹唱结合的方案加以否决,虽然我心里挺不乐意,但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你就上台拿着吉他弹唱一个!不用那么麻烦!”

    “我靠,你不嫌单调的话,那我去了!”

    我拿着吉他走到义演现场,舞台开在广场上,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我拿到节目表,等待上场的过程里,才突然发现新来的纪老师居然就站在我的左侧。

    我本来想打声招呼,但一看她肯定早就知道我在场了,她目不斜视,头颅高昂,一副傲然挺立的模样,眼睛略微往我的方向斜了斜,似乎在等着我刻意的来巴结,跟她打招呼。

    我心里想:“少跟我来这一套,不知道爷个性强烈得很吗,你算根什么葱,不就他妈裙带关系,刘志文的侄媳妇嘛,你要是他媳妇,那不得上天?”我眼睛一翻,提着吉他钻到音响师傅那边,跟琴行邻居专营音响演出设备出租的师傅递烟聊天,懒得搭理后面那尊雕塑。

    但纪老师不改傲气的本色,没有人理她,她傲然独立,仿佛就她鹤立鸡群。




    抢走了半壁江山的李老师颇为恼怒,但他面对关系户敢怒不敢言,沈老师自从有了纪老师这个强力靠山后,还将自己打架子鼓的老公弄到了学校里教起了学生,与那些外来的培训机构人员一起合作,想将李老师彻底挤出这个圈子,但很无奈的是,他们两个人文凭不够,技术不好,根本就无法战胜李老师的强项:声乐、即兴钢琴伴奏、小提琴和手风琴,还有深厚易懂的乐理、视唱练耳等专业课程。

    李老师以他强大的技术为靠山,单打独斗面对狼群的威胁,升学率更是一直保持高水准,一时间沈纪的外来培训机构人员纷纷败北,拓展的地盘又一次被李老师夺走,仅限于李老师无法企及的舞蹈专业领域。

    纪老师毫不服输,在团委办公室摆上电钢琴,即便她只懂得在C调上伴奏忽悠学生,其他即兴伴奏只能交给沈老师完成,磕磕巴巴的将舞蹈生的乐理等专业课程忽悠一个遍,高二就急匆匆的交给了省会培训机构,做起甩手掌柜。整个学校办公楼每天都响起学生嘹亮的各类唱法,将领导办公的场地搞成了“歌伴政务”的奇葩场所。

    但很奇怪的是,当年的陈校长与杨副校长根本不为送动,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甚至让来调研的外校领导纷纷“赞叹”:你们这儿办公楼搞得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边干工作边欣赏音乐,真是快乐工作的典范啊!

    “好事总是成双的”,2013年全体教职工大会,陈校长又郑重宣布调入了新的音乐教师,一时间震惊四座,赵老师站起来对着大家鞠躬,领导率先鼓掌,引逗得大家只能讪讪拍手,沈老师对着纪老师的悄悄话说得更厉害了,她那张典型的苦瓜脸显得更苦涩,李老师则坐在我的旁边,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我当时与李老师关系处得还不错,因为自己早置身事外,也就看得云淡风轻,打着呵欠做壁上观,还不忘试探试探:“李老师,这下好了,6个音乐老师哇,哈哈!”

    “又是关系户!上次来的那个纪老师,年纪轻轻的半年就当上行政领导,还检查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工作,监视我们监考,搞的什么乱七八糟!”李老师这下子变得愤愤不平,但他压抑住了声调,悄悄跟我说。

    “这个赵老师又是什么来头?”

    “不是很清楚,肯定有关系咯!听说是个研究生。”

    我伸了个懒腰,盯着天花板,想起考研时那个愤愤不平的四十五岁老同学,心里想考音乐研究生,投资大回报小,百无一用是音乐老师,有什么屁用,一边想一边把烟叼在了嘴里,昂着头让烟雾四处飘散,不时拿手扇扇,生怕熏到了附近的同事。

    没想到我这个“放荡不羁”的动作,被眼尖的陈校长一眼看见,他在会场一拍桌子,指着我训斥“小周!瞧你那模样!严肃点!”我心里一紧,骂了一句“操!”顺手把烟给甩了出去。

    我愤愤的盯着台上貌合神离的两位校长,心里窜起无数怒火,因为此刻,他们的些许举动和内幕,都已经被周立志的关系,周竞的跑动,以及招标的事情,掌握了许多证据。我心里骂道:“狗东西!一个贪钱一个贪权,老子是姿势摆得大,看上去不像好人,你们是姿势摆得正,其实都是些歪嘴和尚,你们就吹吧,越吹越邪气,好戏在后头!”




    在2013年,我已经年过三十,是一根彻彻底底的老油条,在受了那么多罪过后,我对来往于校园的领导连个招呼都不打,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让我老实干活,我百般推脱,指挥我去监考,让我要监得严的,我偏偏监得松,让我监得松的,我偏偏睁大眼睛到处抓人,以此方式消极对抗,弄得领导屡次在监考场所叫我出去。

    “周老师,你监严点行吗?你瞧那些学生,都在打瞌睡呢,喂喂喂,那有张纸条,赶紧进去没收了!”

    “周老师,成人高考,你何必大张旗鼓,草木皆兵?诶?瞧你气得,脸红脖子粗,何苦呢?他们都是成年人,做做样子就行了!”

    我每次笑嘻嘻答应,转过头不是呵欠连天闭目而坐,就是大喊大叫:“安静!”,搞得陈校长百般狼狈,对别人说:“这周老师是不是个书呆子,是书读多了,还是脑筋太死了!”

    与此同时,留在学校的手机号码,常年不通,呼叫转移,一打就是空号,下了班,不通知我,隔天的什么工作、监考我当是没通知,去都不去,心想你们他妈的用一次未能监考抓我的辫子,打掉我的借调与职称,我要是老老实实跟你干活,不是傻就是缺心眼,去你妈的!

    我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学校里的“反派人物”,与我有此类似遭遇的美术老师,老张,也是这个学校常年的“顽固分子”,他在07年就专门拉了条横幅摆在校门口,为了抗议外来机构进驻学校开美术培训班的不公平,此条横幅打出去,学校几次想收回去,都被周围的居民自发的阻止。

    “校长啊!请给我一口饭吃!”龙飞凤舞的毛笔字潇洒得很。




    我懒得管学校那些烂事,常年奔忙于社会,自然也就跟各界人士混得挺熟。琴行隔壁店就是老程的音响演艺公司,生意做得够大,给学生安排演出表演需要设备就找他,一来二去的就相当熟悉。

    “你们学校赵老师说要排一个什么器乐合奏,去区里演出,我被她烦死了!”

    我心想这赵老师刚来半年不到,就有了学生还能上舞台,效率真是快,就问老程:“你烦什么?”

    “她懂个屁的器乐合奏,你知道有多麻烦吗!!光话筒架都得五六个,胸麦十几个,要求这个要求那个,钱又只给那么一点,我跟她说她不懂,她还振振有词!还他妈指挥我,教我办事,是她懂演艺,还是我懂?不识趣的玩意!”

    “你管她那么多,让她弄嘛,乐队和合奏是那么容易的吗?”我心想这赵老师估摸着愣头青一个,自己不懂还装内行,就我自己弄一场乐队演出,设备就一大堆,谈何容易?

    “妈的我是看她得罪不起!”

    “什么来头啊,让你老程觉得得罪不起?”

    “其实也没什么,瞧见那边没,有个军分区,她是那里面,政委的老婆,从外地调来的,区里就给她安排了工作!”

    老程经常为政府单位跑前跑后的搞演出设备,安排会场,自然跟官员都比较熟,消息都很灵通。我这时才知道赵老师的来头,比我略大了一两岁,北方口音,风风火火的样子,显出一派急性中二病病发作的样子。

    “呵呵,政委又如何,他也管不了教育界的事儿吧!”我抱着手冷言冷语。

    眼下,沈老师与纪老师紧密的联合在了一起,对抗单打独斗的李老师,斗得硝烟四起,曹老师一见我就翻白眼,拉着文哥、沈老师等圈子里的好友吃饭唱KTV,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掺和进去,逐渐远离,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赵老师暂时却没有什么举动,正当我对她的观察逐渐放松时,在艺体组会议上,美术老师老张,悄悄的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一看,顿时傻了眼。

    一个所谓的“音乐社”成立了,在教学楼外墙张贴着招生的广告,上面赫然是电吉他和架子鼓的组合,一只乐队的剪影!老张点点头,把手机收了回去,他看见我脸上的神情,立马就知道了什么。

    我沉默的坐在那儿,听着时任组长李老师的絮絮叨叨安排工作,心里却燃烧起了怒火:“一个不懂乐队的音乐老师,居然强行将学生自行组织的兴趣爱好电声乐队抢到了手,以此为噱头,开社团招特长生,挂羊头卖狗肉!我好不容易稳定住外面流行音乐的市场,却忘记了学校内部的市场!”

    我被赵老师的举动彻底勾起了斗志,我默默的握紧拳头,心里想着出路与方法。我咬着牙,愤怒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浮动的云朵,周围却围拢了一批豺狼虎豹,你争我夺,尔虞我诈!

    但陈校长与杨副校长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里所要引发的战争,之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心力来管这种芝麻小事,是因为他们两个校长,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决战。

    这一战天昏地暗,将历史引向了它的转折点。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4、志高的版图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周立志满脸通红,把方案夹“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多年来,他没有拿钱办不了事的先例,在大学的末期,他怼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他妈的拿钱砸我呀,砸死我啊!”深知混社会三味。

    他指着我说:“你们这个破学校够他妈奇葩的,人模狗样装啥领导,前些日子你们觉得会计不专业,这次我觉得迟早会出问题,也行,办不成认栽,钱当喂狗了!”

    “志高”在这几年的发展,是有一定规划的,当市政府牵头招商引资的项目,把西边的田亩与林地纷纷挖掘成平地时,我们就嗅到了方向。果不其然西边逐渐开发起来,变成了开发区,我们就在职业大学的新小区周边定好了位置,开设了分部机构,离沙老板的“驻地”不到一公里的位置。

    沙老板此刻却已经与段锋等人翻脸,他乐得我们在驻地周围竞争,毕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学生也有毕业的一天,段锋终究有撑不下去的一天。沙老板愤愤不平,嚼着夜宵喝着啤酒,大骂这群白眼狼:“以前是老子为他们联系跑场商演,这帮东西混熟了圈子,就想把我一脚踢开,先是说我技术不行,后面在报酬里扣,然后再弄个主音吉他手进来,想干什么难道我不清楚?”




    于是沙老板渐渐放弃了段锋的地盘,专心运营他的市中心的“博雅”琴行,宣称在这个落后城市里做最高档的进口琴,对我们则是以“兄弟联合”相称,做到货源相互调剂。所以周竞才会放心大胆的与周立志谈西边开设分部的事情,他要的就是没有人捣乱。

    周竞跟沙老板不是很对盘,在宣传琴行的演出上,他就不大待见沙老板一行人。当时演出时,我并未调好歌曲顺序,导致我上场唱一半数量的歌,剩下的一半就由沙老板与段锋他们单独表演。段锋就在台上耍小聪明,想引流这批学生去自己的驻地,说得比较委婉,但傻子也听得明白,沙老板就在一边敲边鼓搞“暗宣传”,这样一来,与“弦语琴行”和“志高”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正巧在台下休息,周竞拿着宣传单就在一旁说:“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受雇于我们,吃里扒外?”我这时才明白演唱顺序可以相互穿插,我可以在台上一直唱到结束,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引流,但已经来不及了,果然深具韩版帅哥气质的段锋演出一结束,无数小女生争相朝他奔去,围拢在他们乐队周围叽叽喳喳,弄得我跟周竞面面相觑。

    段锋也没有给沙老板太多面子,小年轻们就忙着给那些学生说悄悄话,把沙老板晾在一边,沙老板对着我跟周竞嘿嘿笑,显得十分尴尬,喧宾夺主之刻,气得周竞把传单一撒,自顾自的走了,段锋一时间得罪了两拨人,就在这小小的宣传演出上。




    周立志把自己的得意弟子派了过来,盯着西边的分部,周竞一跃成为了“师祖”,毕竟周立志是他的“徒弟”,现在连“徒弟”都能下蛋了,周竞颇为得意,他守住大本营,东边旧城区有我的琴行,现在在整个市区扎下了根。

    得意弟子比段锋还深具韩版帅哥气质,年纪轻轻一米八五的个儿,又高又瘦,留着个小胡子戴着个黑框眼镜一脸的忧郁,拿着吉他随便扫拨几下,别说还挺有意境,我心想这小子比他师傅周立志强太多,毕竟他既为泡妞又为金钱,传承师风并发扬光大,跑关系也是上等人才,一年后大学校园的艺术社团就被他拿下,坐在那招生亭子里,他啥也不说,脖子上挂个口琴,怀里抱着把迷你泰勒,来几首蓝调爵士乐,就已经让段锋那批人失色不少。

    也就在一年后,段锋消失在了驻地,前后脚走的,都是那一批随着我们上舞台的大学生,段锋走前还在那儿嘴硬:“我是个官二代,爹不让玩音乐了,要把我弄进事业单位”抛下自己的女朋友,回了老家。

    但作为“芝麻官二代”的我也没闲着,退了休的父亲总算帮了点忙,把我的琴行办成了市音乐家协会指定培训机构,顺带着让“志高”也成为了这个协会的会员,我就成了协会理事。

    作为市音乐家协会的成员,这头衔微不足道,连我自己都不当回事儿,反而这群会员都是些高看自己的角色。大早上的去文化局开会,说好的9点开始,一直到9点半了还有一大半的人没到,我在会场打着呵欠,见这群老东西一个个倚老卖老,个性十足,坐那儿也搭不上几句话,一看表都快10点了,我这个更“个性”的人索性离席而去。

    协会 老周对我这个举动耿耿于怀,不仅在我父亲面前告了一状,还在会上点了我的名,搞得众人皆知。理事长李坚只好跑出来到处找我,见我蹲在“志高”摆弄乐器,一边急匆匆叫我去开会,一边问:“哟?原来是玩儿吉他的?”




    四十几岁的李坚一个大平头,半点个性也没有,这在我心里加分不少,原来他早年也开过琴行,跟钱老板这批老一辈从业者挺熟,他跟我说,筹建了一个“琴行业联合商会”,正要举行一场会议,以杜绝业内的价格与质量乱象。

    凡是进了这个商会的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角色,都赋予了音乐家协会各种头衔,这场会议活像“教父3”的场景,各位大佬纷纷聚首,没有“疾风”的夹脚哥,也没有“金属”的盛渃,我倒是成为了旧城区琴行业的代表出席,沙老板则代替了“金属”。大家在一片争吵声中,最终定下了行业自律的规矩,在乐器上不强求利润,做到质量优胜竞争,学费则按地区的消费情况进行划分,大伙儿互帮互助不恶意竞争。要调剂一场个性迥异又十分强烈的角色出席的“规矩”会议,李坚发挥出了一个官面上人物的能力,这让我生出由衷的钦佩,毕竟换做是我,跟这帮音乐人打交道是最不耐烦的。

    接下来我为了扩大“志高”以及相关店面的影响力,向周竞和周立志提议去各个学校挖掘潜能,建立音乐相关的兴趣社团,我又只能发挥出教育系统的能力,带着周竞满四九城的转圈,去市区的各个学校跑关系拉业务,毕竟缺少我,周竞他们连门都进不去。

    这一趟流程跑下来,几乎是熟能生巧,送礼请客已经手到擒来,毫无半点生涩,领导班子伺候得舒舒服服,酒席间大家心知肚明,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兴趣社团,全由学生兴趣自主,帮着再提升点初小高的升学率,大家都很欢迎这种双赢式的合作模式。只是每个校区参差不齐,远近偏僻又不同,派的人手也就更多了,我在旧城区还能管控照顾得过来,只不过是多跑些路,多上些课罢了,但其他地方给周竞引进门了,也就只能任由周立志的人手进去了,作为志高的负责人之一,我大约是拱手相让了市中心和开发区的资源,却没有想到后来被架空的态势,以及最后困踞在旧城区的下场,这是当初我并未提防到周立志的地方。




    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去想,刚把志高的影响力拓展到大大小小的校区,还没有来得及去分配这些资源的均衡,周立志的电话让我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了自己的学校上。

    “周总,外面大大小小也跑了不少,你们也辛苦,但你忘了一个更重要的地方,作为名校教师,自己学校的资源难道不去利用吗?”

    我的称呼从“傻周”成功晋级为“周总”,这马屁拍得实在舒服,我还没仔细回味这种爽快的感觉,周立志紧接着说出他的计划:“你们学校为了完善那些硬件设施,已经投入了不少,如果我们现在以投资人身份进驻的话,完全可以一扫空那些如散沙的音乐教师,你说呢?”

    我一想到其他5个音乐教师的战斗,就觉得一股恶心劲儿上了头,正如多年后我面对着新任的刘校长说出的那番话:

    “校长,我不是不想热心于本职工作,我是有能力的,在外面我已经足够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价值,但在学校里,我毫无用武之处,这些原因,只能抽时间向您单独汇报了。”

    我只能对周立志说去调查一下,围着学校看了一阵,就觉得旧校门被封闭的区域,有一排年代久远的空地和围墙,此前是我读书时候的校长室,建筑了连成一排的办公室,后来被拆除成了一块空地,完全可以恢复成当年联排的教室,这些投资,我想志高是拿得出来的,对周立志而言更是不成问题。

    这个想法经我提议后,周立志兴冲冲的从省会老徐的培训学校赶过来,我带着他勘测完地形,他连连称赞,并要求让我去引荐给校长。我对周立志说:“杨副校长我是不会带你去见的,我跟他结了梁子,只有陈校长你可以去找他谈谈。”

    但我同时也叮嘱他:“依据我此前的经历,如果老陈想推脱,必定会让你去见常务副校长,那到时候只能看你与他们谈的能力了,对此我是帮不上太多忙的。”




    周立志却斗志满满,他把眼镜一抬,显出一副自信的样子:“老子就不信,给他们砸钱还有不办事的道理,外面的地方你跟周竞搞得定,老子亲自来了,难不成比你们差吗?”

    我说走一趟我们学校,跟他妈的去威虎山走一趟是差不多的,有多深的水你可以趟趟,办得下来大家高兴,顺便扫光那群害虫,办不下来也是情理之中,我一时半会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周立志将一大叠钱塞进红包,揣到衣兜里就要跟我走,我却十分担忧:“我瞧这样子,总觉得肉包子打狗啊,以前我为了职称的事情,老陈可是收钱不办事的!”

    当年杨副校长摘掉了我的中级职称,我母亲没少操心,她背地里找到陈校长,塞了好几只红包,一件本应该顺理成章的正当事情,愣是被搞成了非得送礼请客的事情,她为了应对曹老师在教育局大吵大嚷的局面,将教育局的头头们请到饭桌上,把酒言欢之后,中级职称仍然没有着落。

    “操,你那职称的事对他们而言,算个什么鸟毛?我这是投资人的身份,这是大事,瞧好吧!”周立志跟着我就上了办公楼,我先从校长室不经意的走过去,瞥了一眼果然老陈在里头烟雾缭绕的抽烟,我跟周立志使了个眼色,就一起进了校长室。

    “不错嘛,我们学校很欢迎你们的投资,更何况你是周老师的同学,这一点我们必须开会研究,这样吧,我把管后勤的主任和会计叫来,看看预算多少,面积多少,好做决议,怎么样?”

    我一看老陈居然没有提杨副校长的事儿,觉得有点希望,周立志更是志得意满的跟着后勤主任去丈量面积,我就懒得跟了:“这样吧,接下来的事儿你跟他们谈,我不便在旁边跟着商量,这样领导对着我也不大好,我还有几节课要上,就先走了!”

    刚回到志高没有几个小时,周立志就赶了回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把会计叫来做个预算吧,看有多少资金可以动用,我觉得有戏!”




    我不无怀疑的问起过程,周立志说事情办得顺利,丈量完面积和应有的预算后,就把红包赶紧递给了老陈,老陈倒也没推脱,顺带也就收了,他说到这里稍微皱了下眉头:“就你们会计,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她报的价格太高,说是投资项目购置材料的费用,我看你们校长也不大懂的样子,说是对外账目要好看些,我没有听懂好看是什么意思,只能说先核实本地区的建材和建房情况,再去汇报投资数目问题。”

    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让我彻底觉得没戏的话:“你们校长叫我去找下常务副校长汇报这个事情,我想也应该的,只不过礼没带足,明天再跑一趟,私人恩怨总该放下,有钱大家一起赚,不赚是王八蛋嘛,哈哈!”

    我看他斗志正高,不想打击他,意兴阑珊的听了一会儿,就回家了,心想你小子就去试水吧,杨副校长是个什么东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周立志又装了封大红包往学校里跑,回来就把方案摔到了我们面前。原来杨副校长完全懒得搭理他,对这种投资的事情毫无兴趣,周立志提起他就一肚子火气:

    “那个杨什么校长,算个什么鸟毛东西,跟老子打官腔,居然说这是校长的政绩,与他有什么关系,说外人投资学校硬件,让我跑教育局打报告,我说这教室是建在你们学校的,是你们学校的财产,私下签一份协议而已,产权归学校,使用权归我们,打什么报告,打了报告还能建嘛,他到底懂不懂!”

    我说这可不是私人恩怨的问题,杨副校长要的是自己的政绩,再怎么样也不能往校长脸上贴金,他是不会收外人的礼的,他有自己的圈子,周立志说:“老子又找了你们陈校长,他哼哼唧唧的说要开会研究,再给我消息,我看他神色有些不对劲,礼他倒是收了,没有吐出来的意思!”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的样子,我就得知李老师、纪老师等一帮音乐老师跑到老陈面前抗议,显示出了空前的团结,他们可以任由自己带外来培训机构入驻学校搂特长生的钱,却不准我带外人进入学校建音乐教室,老陈最终也没有开成那个研究会议,杨副校长更是连个屁都没放,事情就这样黄了。

    我拍着周立志的肩膀:“懂了吗,想智取威虎山,座山雕还不止一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也是我为什么迟迟没有在学校发展的原因!”

    周立志愤愤不平,一个伸手要钱,一个伸手要权,他实在是两头为难,摆不平任何一个人,这种事情是钱权都得兼顾,只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他终于得知我的学校究竟有多黑暗了,但他并没有愤慨很久,过了不久他就像没事人一样,不再说这件事,呆在志高安排了些事务,就回了老家。

    过了半年,休完产假的曹老师重新粉墨登场,她的琵琶班和特长生突然又红火了起来,开始有了与纪老师平起平坐的苗头,但局面,仍然是李老师一手遮了半天,另外那半片天,就只能任由四个女音乐教师互相争夺了,而我仍然是置身事外。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曹老师是怎么在离开圈子一年后崛起的,2014年的夏天,杨副校长率先出击,与陈校长上演了一场对决的大戏,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一出精彩的“双塌奇谋”,彻底改变了学校的格局。


    

    @ty_故作轻松 2019-06-24 20:26:06
    大哥!有日子没更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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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也没人看,慢慢更,感谢追贴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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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5、小城市的手段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当年我们在如今被升格为新一线城市读大学时,有大部分同学都来自各个不同的农村,周立志就时常自嘲:“老子屁股丫里都是泥巴!”他们都格外的精明、多疑和敏感,天生就带有严重的批判和怀疑态度,隐隐约约潜藏在背后的自卑,在维护自尊上不择手段。

    所以我这个来自后来被降格成五线城市的“城里娃”,在家乡玩的恶作剧头一次在他们面前玩不转了,栽了好几个大跟头,好几次下不来台,导致后来我跟那些同样来自城市的同学,私下里对他们不择手段和极要面子,表达了看法:“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的!”

    但我没想到,自己的家乡其实是一个大点的农村罢了,我也是小地方的人,屁股丫缝里虽然塞满的不是泥巴,但肯定是窝囊气,导致我的人生长期便秘。小地方所密布的盘根错节,浓缩了人性的各类丑恶,相对比那些大城市的广阔疏远,它显得更暴露并毫无廉耻。在许多问题上,你没法有通畅的诉求通道,面对的只有和稀泥、被压下以及被遮掩,特别是那些鸡毛蒜皮,不搞得鸡飞狗跳,头破血流是没有人来管的。



    那时候与楼上法医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但我已经没有办法驱散自己的心魔,每天神经兮兮的朝窗外张望,以确定楼上是不是在家,只有等到他们客厅的灯光熄灭,我才敢去睡觉,每天不受控制的竖耳细听,已经患上严重的敏感心理疾病。

    只有深受噪音之苦的人,才能体会这种痛苦,而旁人却视为神经病的鸡毛蒜皮,我没法在小城市找到心理医生,更不能求助于神经病院,让人耻笑嘲笑,我只能默默忍受这种心理压力。

    这是一种无法逃脱的窒息感,它不是在社会上遇见的烂人烂事,还有机会躲开,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也导致我在后面的三年里情绪极度恶化,性格极度暴躁,以最终踩狗打架为最终的爆发点,陷到一场纠纷中去。

    2017年6月,我陷在派出所里不断的来回折腾不得脱身,民警首先是让我彻底的在法医秦锋面前尝到了“恶因果”的大彻大悟,然后就不断叫我去派出所调解。

    彩票店老板娘整整住了三天的医院,就因为我的一拳,她放出话来,要让我赔个底儿掉,打算把医院住穿,后来经不住民警再三催促,扮成一副病病殃殃的样子来到派出所参与调解工作。




    我只知道她老公是个公务员,具体部门却有待落实,调解第一次,她就单独前来,我的态度就很强硬:“她老公别躲起来,也参与了殴打我,他不来,我不调解!”并摆出秦锋写出的鉴定书:“同志,你瞧瞧,我正反两面都是伤,难不成是她一个人打的吗!”老板娘没法给自己老公打掩护了,民警就催促老板赶紧着过来。

    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就坐在那儿耍无赖,一边跟着民警扮可怜:“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现在的人谁敢惹老头老太太?”一边对着我冷嘲热讽:“对啊,我们是文盲,你能咋的,我的书是读到牛屁眼里去了,你贵为老师,咋跟狗过不去呢?”

    至于他家的狗不栓绳子满大街追咬人,特别是追咬了我4年的事情,他们就在那儿装不知情,对我曾经为此事求情买彩票的事儿也装失忆,实际上民警也查到了以前的报案记录:这条狗曾经追咬骑摩托车的人,导致他人从摩托车上跌落下去,还咬伤过别人,两起案件,彩票店都赔了钱,有调解的案底。

    我懒得跟他们废话,就问到底打算怎样,老板娘不接我的话茬:“我儿子听说了此事,急得要死,是我拦住的,我儿子一米八几,我只告诉他,是旁边那家琴行的,让他别冲动!”我一听就笑了:“行!叫你儿子来,我等着!”然后拿过调解书直接签了个“拒绝”就走了。

    第二次调解在五天之后,两个老东西在那里哼哼唧唧,就是要赔偿医药费、住院费、精神损失费等等一万多元,我拿出自己的鉴定书,跟他们的摆一块:“来比照一下,虽然都是轻微伤,看看谁的伤痕照片比较多,到底是谁赔谁的钱?你就一个脑袋照片,我这里有十几张!你们一个拿棍子在前面狠敲,一个在后面拿拳头打我后脑勺,亏是我身体好,不然非栽到你们手里不可!”我态度没有任何改变,想讹我,没门!

    为此民警不胜其烦,三番四次调解不成的情况下,给我下最后通牒:“周老师啊,我的意思呢,就是赔他们两千块住院费,就把这事了了吧!”我为此不逞多让:“所长,我被打得遍体鳞伤,被他们两人前后夹击,遮挡中我挥了一拳打了她脑门,她耍无赖住了三天院,我住了一天,我还花了一千多,这钱我去哪里说理?”

    渐渐和稀泥就变成了恐吓,在调解室里,所长说:“这是最后一次调解啦!轻微伤的打架,你们都不退让,再下去你们干脆都去行政拘留几天,或者上法院,怎么样?”老板娘在那嘿嘿冷笑,我突然放下和善的面孔,瞪着她,消失了笑容,那一刻我的声音和面容只怕是有点恐怖,因为老板娘不敢笑了。

    “这样吧,我可以进去,但你和你公务员老公,也一起进去!我三十几岁一条光棍,可以无所谓,你们五十几岁,熬死你!”

    我指着那男人:“你还贵为公务员,知道公务员法吗?还敢整天开店坐店,我倒是得查查你是什么单位的!”说完我就上了车走了。扔下两个老无赖面面相觑,还在跟所长抱怨:“什么意思,每次他就说几句话,一句不同意就走了!”




    我没敢把事告诉周竞和周立志,免得他们百忙之中抽空来清理这点鸡毛蒜皮的垃圾事务,显得我这人特别招事。沙老板来店里没找着人,一问我去派出所搞什么调解,才知道惹了两个老无赖。

    沙老板说,赶明儿叫上歪脖子几个人去他们彩票店看看。他们先是买几张5块钱一联的彩票,过了几天故意磨掉几个数字,就跑到彩票店大叫大嚷说是中了10块钱,又是要开发票的,又是要兑奖的,每天几拨人轮流在那里要“兑奖”,搞得两个老无赖成天乌烟瘴气。

    李坚帮我找了一个跟所长有交情的政府官员,意思就是这种小事,不用费心,至于赔钱之类的,更是无理要求,调解不成就先放着。我父亲作为政府退休老领导,查到这彩票店老板原来是一名统计局退二线的小公务员,他撇撇嘴:“统计局?呵呵!”,第二天就找了局长面谈了这个事,查到了这个人。

    岑煦岚在外地一边怒骂我惹事,一边拜托公安局同事说情。多管齐下之后,果然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派出所调解了,过了没多久,我正在监考,就接到刘校长的短信:

    “周老师,听闻有个女的跑到教育局告你的状,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去阳光服务中心一趟吧,那边信访工作的领导要问你些情况,你不要着急。”

    原来老板娘想讹诈我不成,就到处告状,我屁股着火般跑到教育局一坐,结果每个人对那篇狗屁不通的举报造谣文不屑一顾,经过一番调查,原来我的伤情更严重,还是人家先动的手,最后一个字儿也没回复,刘校长在那说:“写的这玩意狗屁不通,人家没事听你狗叫,就来踩你的狗?你家狗子有多宝贝?你有什么资格指挥我们把老师清退出队伍?有什么好回复的?”

    我一瞧,真是火冒三丈,自己被大名鼎鼎的上网举报了。立即也写一篇举报文,举报统计局公务员开彩票店撒狗咬人多年的事实,下边的网友一个劲的跟贴,大多都是临街门面的老板,还有人说:“小伙子见义勇为,这狗该打死的好!”原来还有多名受害者。




    一时间,两个老无赖彻底熄了火,扔下一篇无人问津的举报造谣文后,老板娘带着宝贝狗子消失在了这个城市,至此两年多都没见过人,据说是去了她儿子的城市带孙子去了,彩票店随即关门转让,这个长达多年的祸害终于滚了蛋,沿街好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商户碰到我,终于可以开口说实话了。

    “妈的,老早就想毒死那条狗了,到处乱追乱咬的”

    “以为自己老公是公务员,了不起了,没素质,看不惯他们好久了!”

    过了一个月,我还去问所长:“还调解不?一个多月了!”

    “调解啥?当事人都联系不上了!店也转了,你还要没事找事?”所长挺不耐烦。

    原来老板娘害怕跟着老公一起拘留受牵连,连手机号都不要了。

    资源的贫乏,低素质人群的聚集,眼界的狭隘,让我领略到小城市各个角落里不择手段的争夺,没有人会宽容,也没有人会主动退让,只有凶神恶煞,手段残忍,不惜代价的鱼死网破,方可获取一席之地。街边摊上为了一局象棋,一桌牌局,都可以引发唾沫横飞的骂战,拳脚相加的闹剧,血刃相见的惨案,见微知著,小城市的生活现状是颓废的、慢性的、蛮横与愚昧的。这也是人生走得如此不顺,运气如此之差的重要原因。

    2017年年底,我站在政务中心的门口,这是要对过去6年做一个了结,去纠正自己总结下来的“人生三大错误”最后一项:搬家换房。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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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6、双塌奇谋——正副校长大内斗(上)

    老陈的“东山再起”之计

    钱与权,谱写着当代社会的主旋律。权力就像二声部旋律的低音声部,越是有力,越是低沉浑厚,它的应用有时无声无息,不惹人注意;而金钱则像那高亢的声部,总是振聋发聩,引人注目。

    每个人都在谱写着这二声部的乐章,所有的人生都游离在这二者之间,几乎毫无例外。每个人都想当大指挥家,想将这两个声部融合,贯穿,平稳过渡,甚至融为一体,使他们在一个旋律线上共鸣出伟大的作品。事实上这样的大师在中国历史上都屈指可数。

    拙劣的演奏者们比比皆是,他们在铺垫隆重低音的时候,意外的将它们变得高亢,使得主题提前暴露,抑或在玩弄高音声部时,总想强调那充满质感的低音,结果将旋律线引向了深渊。愚蠢的演奏者们还善于使用密集的节奏型,不谐的音程,以为战鼓震天,情绪紧张,掩饰不住这些构造体的慌张、猜疑,实际上草木皆兵的劣质乐章。




    借着区政府的推力,需要代言人来彰显这一次教育界的大功劳——名校。老陈站上前台,接受了“二等功”的殊荣,多年之后这所名校仍然用全市最低分数招生,甚至低于一般乡镇中学,并以“低分高出”自慰,实际上高分也比不上市内同等的名校,教师很无奈,也很辛苦,老陈自然更清楚。

    他在大会上掩饰不住失落:“这学校就是一块烂疤,只不过用彩纸装点罢了!”用尽了所有他能想到的福利、优待,甚至对外不断争取,这些都在杨副校长的抢班夺权中成了负面新闻,金沙帮一干人等借机上位,瓜分原本属于全体教师的福利待遇,这些都让独木难支的老陈颇感泄气。

    权力是有了,是杨副校长不可企及的名校校长之位,老陈在学校尚未成名之时,就已经在窄巷的后车厢翻检“战利品”了,这只不过是我匆匆一瞥。在职称这件小事上,我母亲就三翻四次的递过红包,老陈照单全收,然后抱臂旁观杨副校长亲自毁掉他对我们的承诺,他热爱权利所带来的金钱,这些小事,他可以收钱不办,有些大事,他收钱就必须得办,显然我母亲送错了庙门,因为老陈对这些“小意思”根本就看不上眼。

    我劝过母亲隐忍为上,在职场大事上与杨副校长虚与委蛇,将正当利益拿到手再说,但我母亲认为面子大过一切,做饭局与教育局各位头头脸脸,唯独不请杨帮主,并将她与杨帮主个人恩怨导致下一代职称与借调被否如实描述,头头们一笑而过,酒足饭饱后没有了下文,我母亲反而喝进了医院。

    教育局在职称评定黄了之后,将评定材料统统还给了我,这些布满公章与陈校长、杨帮主签名,在两次扯皮后公正评价的表格文书,最终只能落在我布满灰尘的柜子里,等待昭雪的一天。




    在任职最后的四年时间里,老陈在校内权力逐渐被架空,凡是金沙帮认为支持老陈的教师的权利、晋升与行政职位,统统予以消灭,并扫地出门,让他们保有仅存的教书资格;老陈在涉及需要校外监督的大项目,基建和财政方面,需要他的首肯,觊觎校内各项设施油水的教师仍然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老陈战线上,甚至两边游移,做八面玲珑的“为人师表”。

    陈校长多次在会议或者行政组开会期间,要求教师们、行政们表忠心,逼迫他们站队,但在普通教师首要考虑的职级晋升和地位上,这种做法收效甚微,此刻是这个学校最乱的一年,人心分裂,矛盾到处频发,地面轰隆隆的发出沉闷的低语,似乎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越是缺乏什么就会越想要表达什么,与杨副校长在大会上令人欲呕的“我不想干了”这种虚词不同,老陈做得更实际,为了表现自己“廉洁”,他外出办公开会,都是骑在破烂的摩托车后疾驰而去,搭“摩的”这种引人注目的演出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他就在表演中玩了一把特技——摔断了腿。

    老陈开始很沮丧,在医院百无聊赖的住了一天,接受了些寥寥的慰问,盯着洁白的天花板他突然想出了办法:既可以测试谁是忠心维护自己的,又可以揽获钱财!真是令人拍案叫绝,一石二鸟之计!




    这之前他已经拉拢了后勤的彭校长,管教务的郑校长,作为他的左膀右臂,既可以在财务基建上保持主动,也可以监视掌控教师群体,他要筹建自己的“土星环”,建立一个属于他的派别,然后从杨帮主的手里夺回半边天下,甚至是整个天下,从此钱权归为一体,演奏起伟大的和谐乐章!

    摩拳擦掌之后,他决定,离开单调沉闷的病房,连人带床搬进了区内豪华的酒店,然后将消息散布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陈校长,为你们跑断了腿,我才是你们的指望!我要向你们证明,我的权力才是最大的!

    周立志急匆匆赶了过来,顾不了即将入夏的丝丝炎热,这之前他设想的围墙边艺培教室,被杨副校长阻拦而未果,听说老陈即将“招兵买马”准备一决雌雄,顿时感觉有了希望。

    他准备拉着我一起去,可我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去他妈的,他这是为我摔断腿了?收了钱办过事吗?肉包子打狗!”周立志这小子顿时急了:“我说老周,老子这是帮你办事,懂吗?既为了我们的业务,也是给你一个站队的好机会!现在正是你表忠心的时候了!”

    “得了吧,这种站队的事儿轮不到我做,我算根什么葱,有用吗?我现在两边都没得到好处,已经被扫地出门了,我对他们有什么用处?你不是已经请了老陈好几次酒局,递了好几次红包嘛,不用我引进门了吧?这老东西,能把这个事办成,行,我再去表忠心无所谓,你是老板出资你面谈,你款比我大,这还没分个输赢呢,我去表这个忠心干什么?我去了,杨帮主更得搅局!你毕竟是外人,没我去更好!”



    周立志想了半天觉得有点道理,也顾不上咒骂我顽固不化,提着水果篮子,垫着厚厚一沓钞票就走了。他望见那酒店套间内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对老陈意图“东山再起”倍感欣慰,就是老陈对着这个“外人”不咸不淡。

    “叫我去联系一下搞基建的包工头,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还不就是叫你意思意思,只不过是通过包工头转交罢了!懂了吗!”

    “拐着弯的来钱,可以啊,对你们伸手就来,对我们就是找个代言人,得亏是前面有了交情,不然连面儿都见不到!”

    老陈躺在酒店套间软塌塌的大床上志得意满,接受了各方“朝拜”。看来他多年唱“红脸”还是积累了一定人望,虽说开了不少空头支票,但也实实在在让部分人捞到了油水,想想那些安排吃饭的、卖小吃的、搞宿舍的等等,哪一样不是跟学生紧密相关?学生就是钱,他们是财神爷!必须的求着我!杨帮主?他有这个能耐吗?他有这个权力吗!!

    更别说借着“公款”这只手,维系了圈内人的紧密关系,也让部分教师享受到了“公费旅游”的福利,你们可以向职称待遇职位去站队,但谁又跟钱、享受过不去呢?最后点头的还是我,你“土星环”再大,能大过“钱”这个字吗!更何况与杨帮主有过节,有矛盾甚至有极大恩怨的教师群体,都是我需要的力量,他们都会归入我的麾下,作为前锋,将他搞下台!我要拉拢人心,应该早就做了,这个契机,也终于来了!





    但金沙帮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早就得知了老陈的计谋,群龙无首的校园似乎依然平静,暗潮正在拍岸,令他们心慌,有些土星环外围的金沙帮成员,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准备转投“敌营”,正校长要“建团”,必定会“立威”,杨帮主再牛逼也只不过是个常务副校长。

    金沙帮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远近有亲疏,利益有不均,为了挽回被动的局面,杨帮主决定动手了。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此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7、双塌奇谋——正副校长大内斗(中)

    杨帮主的舆论大战



    2019年,两起延宕近20年的命案像炸弹在舆论中爆响,两位身怀正义的教师,分别被埋在了操场下,倒在了田坎边,引发大众对于教师群体的关注。曾经被视为学术纯洁圣地的校园,面对的是纯真青少年儿童,却成了某些黑恶势力为所欲为,权力血腥与铜臭味的狩猎场。


    诚如知识分子的本性,大部分教师如同被牧的羊一般,任牧羊犬横行,对权利的主人唯唯诺诺不敢发半语,对学生无所适从得罪不起,地位之低,人前人后的巨大落差,各种不公的指摘,教书育人的群体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尴尬与窘迫,从师范生急剧减少也可窥见一斑。


    想入编制的人,总是会先削尖脑袋考公务员,教师是他们为数不多最后的选择之一。更有许多人以此为跳板进入行政单位。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这些教师会选择辞职。


    晋升“名校”后,就有5个教师先后辞职,就如同早年的那封辞职信一样: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我眺望远处颜色分明的操场,杨帮主、陈麻子至始至终都是成不了气候的小人,虽然他们没有那个胆子把我埋尸操场,但显然我的青春和梦想,都已经埋葬在了这个校园。



    


    陈麻子与杨帮主在谱写人生二重奏的几年里,发生了微妙的转换。贪恋钱财的老陈开始谋求权利的最大与集中化,他准备积攒力量,笼络一批人构筑自己的圈子;贪恋权位的杨帮主不满足于“会员”的孝敬,他开始插手保安、门卫等后勤人员的岗位,给他自己设立单独的食堂,私人厨师,安排亲戚,收这些人的好处。


    当高音作为旋律,但和弦不予配合,尤其是那个奠定基调的根音不稳定后,这样的乐章毫无疑问就乱了套,成了一首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搞笑之歌。


    党中央下达“反腐败”命令后,各地政府的投诉举报平台应运而生,吃了“螃蟹”的黄飞龙被家长举报之后,借助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老婆慌乱不迭删除举报信,平静下来后他突然得到了启发:这些平台没有实名认证,通过关系可以删除负面消息,无疑是一个搞阴谋诡计的大舞台!

    于是他一边在同事间喊冤,并将锅甩到了我的头上:因为我电脑玩得转,网络搞得通,连文哥都不是对手,一边笼络帮派组建“水军部队”,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搞成负面新闻,在跟帖处上窜下跳,骂骂咧咧,目标直指学校最高负责人老陈,譬如收了点资料费就变成了乱收费,让当时为老陈背锅的方校长面对记者一脸无奈,譬如发了些教师福利,就变成了小金库,等等,加上水军们一通热评,每次必成热帖。


    老陈极其狼狈,三天两头到教育局擦屁股,这才有了杨帮主将自己导演的举报信放映在教职工大会上,直言“我不想干了”,其影帝级的表演获得了大部分观众的不适,以及金沙帮的热烈鼓掌。


    杨帮主曾经在我面前抚摸着领带,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也以同样的手法暗示过美术老师老张,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再贴“校长给一口饭吃”的标语,不要跟学校对着干,老老实实跟着帮派混,他能破格收下老张这个“门徒”,他明言自己终究能当上这个校长。结果个性很艺术家的老张断然拒绝了杨帮主的盛情邀约,并坚持要求校外的美术培训机构滚蛋,收了钱的陈麻子和杨帮主面面相觑,从此被二人记恨于心。


    在指纹打卡制度实施以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特别是对于我们这种偏科边缘教师来说更不公平,曾经年轻气盛之时我对着那指纹机破口大骂,艺术家老张更是怪声怪气,杨帮主一拍大腿,觉得又是一个“爆内幕”的好机会,他找来“水军教头”黄飞龙,要将“苦肉计”再演一次!


    



    在经历了免费维护校网被踢、借调职称被免、下乡支教等一连串打击后,我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刺头”,常年消极对抗,手机经常不通,与同为“反派人物”的老张和老秦走得挺近,在监考上反向为之,聚在一起大讲学校怪话,几个领导早瞅我们不惯了,特别是杨帮主,早就牙根痒痒想收拾我们,几个刺头聚在一起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久,一篇控诉“打卡制度”的举报信诉之网上,还将各大领导工资表明细摆在了显眼处,水军跟着群众一起在那瞎搅和,这篇文章明面上是控诉杨帮主偷梁换柱搞考勤,剥夺教师福利,实际上的矛头却指向老陈,金沙帮一干人等在跟帖处说得冠冕堂皇:“无规矩不成方圆,建立考勤就是为了管理好教师”“教师为什么不需要坐班制”“你们教师太轻松了!”完全不提教师根本就不像公务员和私企员工那样8小时工作制,他们接踵而来的晚自习,早自习以及课后辅导等等,根本就没有买菜做饭教育孩子的时间,这种不合理的制度被他们一经渲染,再次向外界抹黑教师群体,引起了极大的误读。


    除此之外,添油加醋的大倒酸水:“哦哟,你们校长工资可真高啊”“原来你们坐在那里,也能领这么高的工资”之类云云,经过不明真相群众和金沙帮水军的一顿猛炒,此贴立马成为了热帖,引起了外界强烈的反响。老陈连夜赶紧通知行政干部们开会,要求以后群内不再公布工资表明细。负面消息又攀上了一个高峰。


    我们还在那看狗咬狗的喜剧,演得那叫一个欢快,还没过几天,艺术家老张就被老陈叫了过去,原来这封匿名举报信被查了出来,是以老张的姓名注册发布的,作为“刺头首领”的老张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斥责,百口莫辩。


    这时候黄飞龙一干人等再次祭出惯用的谣言伎俩,说出了一套另外相反的说辞,把锅再次扣到了我的头上,可怜我这个连学校群都懒得加的边缘人物,又因为“高超”的电脑技能,隔山打牛获取了内部工资明细表。


    那段时间我被无数双怀疑的眼睛盯着。首先是艺术家老张,非常耿直的警告我:“小周啊,你不要对我动手啊,我弄死你!”并架着我的肩膀,用力做掐脖子的姿势,搞得我莫名其妙。


    然后是陈麻子风声鹤唳。我到办公楼送自己的备课迎接常规检查,刚走到门口遇见老陈,我端端正正喊了声“陈校”,他在那一脸狐疑和惊恐:“你来这里干什么!”我摆了摆手里的备课,看看“衣容镜”中的自己,心想:“我长得也不贼眉鼠眼啊?啥意思?”


    文哥停薪留职外出做生意,又悄悄的回到了学校,由于方校长跟杨帮主是死对头,他为此避难观察一年后,选择站在了陈麻子一边。由于所谓“死党圈”的疏远,他对我已经完全丧失了解。但他对我的网络技术毫不怀疑,那些攻击掉线,散播病毒的往事他仍心有余悸,以至于他跟陈麻子一边大声说话一边看见我也迎面走来时,马上压低声音变成了悄悄话,并不时在眼镜片后斜眼瞟我。


    我却根本不在意这些眼光和谣言,因为我早就置身事外,在外发展事业去了,没有那些闲工夫去计较这些小人琐事。不过当我回想起来,仍佩服杨帮主一石三鸟的“苦肉计”,不仅洗白了自己,还离间了刺头群体,更重要的是让陈麻子又背上了负面形象。



    


    此刻陈麻子正躺在酒店套间的大床上迎接“四方来朝”,学校里群龙无首更凸显了他的重要性,拜完了码头同处利益团体的老师就鼓动着不明真相的老师,到处鼓吹“陈校长你什么时候回来?”逗弄起一帮傻兮兮的人跟着一起喊“X中一日不可无陈校长”,以此压制杨帮主蠢蠢欲动的“篡位”之心。



    区教育局考虑来考虑去,也没有扶正杨帮主,反而从外校调过来一名校长,暂代校长职务。这一下子杨副校长火冒三丈,在办公室里脸红脖子粗的大骂黄飞龙这帮狗腿子办事不利,搞了这么多舆论战,怎么还是没有攀上校长的位子,骂完之后就急着想对策,一定要在这非常时刻,把位子弄到手。


    代理校长到学校还没有一个月,就引发了“学生”的不满,在网贴中投诉校长如何侵害了学生的隐私,并引发了自己家长的不满,态度是如何的恶劣与蛮横,实在不足以任校长!接下来的跟帖就更热闹了,一堆人大喊“X中不可无陈校,陈校啊,你快痊愈回来吧!”一堆人大喊“杨校长常年担任常务副校长,对学校业务熟悉”两派团体互相嘴炮,最后唇齿相讥,比看电影还精彩。


    又过了一个月,学校的“保安”又出了问题,众所周知这是走杨帮主关系的人,学生翻墙出去摔断了腿,两派团体又吵成了一团,杨帮主头次有了负面形象,于是大家你来我往,从小卖部面包发霉到食堂食物中毒,所有的负面消息满天飞,一时间整个学校臭名远扬,盛名在外,乌烟瘴气,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笑料。


    两帮人互相煽风点火,逗引着校内不明就里的教师,煽动着校外不明真相的群众,将整个学校置于风口浪尖,区教育局焦头烂额,忙里忙外遮都遮不住,一干无能的领导除了会擦屁股盖住屎就没有了别的招,学校里人心惶惶,六神无主,到处都是流言蜚语,陈麻子一看,这就是他王者归来的时刻了!


    果然X中是离不开我的,还是得靠我全盘掌控学校的局势,陈麻子开心极了,你杨帮主窜上蹿下费了这么多功夫,还是没能取代我的地位,你有派系,我也有自己的团队!在“万众的期盼声中”,陈校长“带伤”回学校主持工作了,一时间受够了金沙帮鸟气的教师群体欢欣鼓舞,大家只差跑到门口夹道欢迎,高喊万岁了!


    陈校长一回归,的确是给予了金沙帮极大的打击,在那短时间内,学校里的确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金沙帮面临着前所未有被分裂的危险,所有既得利益者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不想被老陈和其他人清算,下次的挫败将无力回天。


    所有人都不知道,金沙帮只是短暂的蛰伏,他们决心鱼死网破,将舆论的力量推向前所未有的巅峰,他们酝酿着最后的决战,至此一战,有你无我,一决雌雄!


    


    第二阶段故事:社会角落里的残酷战争(完毕)

    第三阶段故事:体制内的残酷战争(开始更新)
    8、双塌奇谋——正副校长大内斗(下)



    斗兽棋





    在陈校长缺席的非常时刻,杨帮主的舆论大棒并没有占便宜,在教育局内部没有被扶正,校内又失尽了人心,他一直认为深居于土星环的中心,作为幕后黑手放烟雾弹会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容,他最大的狂妄就是以为别人都不如他聪明。



    他一直指挥着金沙帮小打小闹,这样的效果无非就是长堤溃于蚁穴,用不断的、琐碎的负面新闻逐渐累积成质变,用不着三人成虎,可以三人成蛇,可以五人成蝎,逐渐吞噬掉教育局对陈校长的信心,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



    以至于他最终从自己的“奇谋”中倒台,几年后调任另一个中学担任副组长时,还在极力的想用这一套愚蠢的办法把自己送上校长之位,只要他涉足了某个中学,就必定会有举报投诉,在那篇举报网贴下,我直言不讳的跟帖拆穿了他:



    “杨XX,你真是去哪里,哪里就有投诉举报,你真是对校长之位饥渴至甚!”



    我没有匿名,因为这时候网站早就是实名认证了,它不再是阴谋诡计的大舞台。从杨帮主倒台滚蛋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了关于自己学校风起云涌的举报投诉贴了。



    距离区教育局局长韩春生、市委书记瞿永落马前半年,陈校长归来两个月,炎炎夏日正是高考的季节。金沙帮之所以蛰伏,一来正是此非常时刻,各方面都全力关注高考,现在出手,影响极坏,反而泼了自己一身脏水,二来他们是要看最终的成绩。



    安排监考的金沙帮教师,在2014年夏天的考场上丑态百出,先是故意指使校外某个工人,“不小心”引发了小车报警器鸣叫,强行让某个倒霉教师背锅,然后就是在考场里违规大吼大叫,引发紧张情绪,考生斜下眼睛,都大有要把眼珠子抠出来的架势,他们一反常态的气势汹汹,全神贯注。



    那个呆头鹅一般的编外工人,兼职了琴行街道的卫生工作,几年后他还在傻呵呵冲我乐:“你们保安说敢拍下那车门就喊我声爷爷,冲过去我拍完就跑,瞧我那孙子跑得比我还快,哈哈!”



    其实用不着金沙帮搅乱考场秩序,这一年来,学校里已经变成了又臭又脏的浑水池塘,拜两位校长所赐,创下了“名校”史上高考最低最差升学率。为了掩饰同市级最差“名校”录取率,居然还厚颜无耻的在官网贴上“喜报”,用的却是去年的数据,一时间在同行圈里也变成了笑话。



    在职称评定过程中,一直劝我放弃的钟主任在遇见我时充满了戒备,我不经意问起今年的高考成绩,他突然爆发出洪亮的声音:“今年考得那是相当的好!!”







    高考成绩尘埃落定不到一个星期,突然平地起惊雷,舆论再次沸腾起来,一篇举报陈校长“违反中央八项规定,腐败贪污,严重违纪”的长文公诸于世人眼里,翻起了关于学校负面新闻的最高潮。



    其中所列举的,有借“公款”之手笼络人心,拉帮结派,有批准基层教师调入城市学校的贪污腐败,有在酒店包下套间“养伤”实则“人财两收”的“公开秘密”,更有“代言人”包工头受贿,借学校基建,学生各项费用贪污等八条大罪,条条触目惊心,内幕清晰可见,署名以“群众、教师、党员”自称,于是一时间众人哗然,像爆了锅似的,刹那间电闪雷鸣,山崩地裂,如陨石燃烧坠入海洋,翻起几千米的海啸巨浪,瞬间将学校卷进了深不可测的黑洞之中。



    于是帖子爆炸了,跟帖处人山人海,踊跃发言,骂的叫的,幸灾乐祸的,吵得比以往还要凶,堪称舆论盛典,几天就搅成了一锅滚烫的粥。



    平常时期是我们这行的淡季,为了招生和宣传,为了换房子,我还盯着电脑,顺便瞅瞅内斗的好戏,幸灾乐祸于狗咬狗。但暑假是我们最忙的时刻,拉关系招学生,搞培训聘教师,忙得我根本没时间看电脑。



    我正被太阳晒得满头冒烟,一进“志高”就觉得气氛不大对,里面传来周立志的咆哮,茶几上的茶具摔了个粉碎,望着这“杯具狼藉”的场面,我还以为遭了盗抢,准备拼死一搏,只见周竞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面对“徒弟”走来走去暴跳如雷仿佛孙子一般,周立志见我进来:“老周!老子的钱打水漂了知道吗!早知道我就不该打这个主意,碰到这些个废物!奇葩!垃圾!人渣!”



    我在排比句的整齐喷吐中,心里想杨帮主应该是动手了,究竟是“义愤填膺”的“群众”,还是金沙帮有预谋的最终决战,我根本没法确定得了。但我能确定的就是,纸再多也有盖不住屎的时候,十个瓶子五个盖子,怎么盖得了?



    我终究是烦透了这帮人渣水军教师的猴戏,盯着那个政府机关舆论论坛,我总觉得是那样的熟悉,好像是在借调的那一年,组织部的网站也需要这样一个舆论BBS站点,又好像是在建设维护学校官网时,也有这样一个类似架构的平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我对周立志说,这件事好像水很深,但我有必要回去查一下,或者了解下情况,你别轻举妄动,等我的消息。转身我就回家了。









    其实搞清楚事实原委很简单,就是要查清楚发帖人与跟帖人的出处,也就是他们使用的网络地址,俗称IP地址。如果是普通人和教师水军发帖,他们不会使用代理来作为跳板工具隐藏自己真实的IP,但论坛程序是默认隐藏IP的。IP地址是四组数字,一般来说,前二组代表了本市的地址。



    只有超级管理员才能在后台知晓发帖人的IP地址。这种政府机关主导的网站之初,都是先买一套模板框架,然后由网站公司下发一套管理员口令,通过某个页面进入登录界面进行删帖、审核发帖等操作。在很早的时候,分配的管理员其实就是某个办公室的职员,没有专门的网络专业人才来维护,由于疏于管理与防范,才导致我们这个区重要职能部门网站常年破烂,更新慢,漏洞百出。



    这套模板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学校官网与组织部后台居然都是用的这套,与举报平台如出一辙。我打开自己的电脑,回忆起当初进入的页面,就是“/admin.jsp”,打出来之后,果不其然,有了超级管理员的登录页面。



    我的心跳了起来,在组织部和学校官网的工作果真没有白干,这些维护网站的人员,很多都是对电脑网络不懂的人,他们也许连用户名密码都是默认!我紧张的敲击键盘,键入默认的口令,果不其然,真的登入了后台管理页面!!



    这其中还有很多未审核的举报信,时间已经在深夜3点,早就无人上班,我顺利的在这里面查找到了这封举报校长的长文,发帖人的IP地址前二组是本市的数字,我记了下来,果然在跟帖处发现了同样前二组数字的IP,只有后二组有区别,我又用笔记下来,相同的前二位放在了一起,而四组数字不同的则放在了另一组。



    第二天,我带着笔记本电脑去学校“上班”,若无其事的坐在别人的办公桌上“办公”,打开电脑我连上了学校的无线网络,速度虽然奇慢无比,但终归是连接成功了,我查看了本机的IP地址,一看,我的心又剧烈的跳起来了!



    我的IP地址与发帖人、跟帖人处于同一IP段,前二组数字是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这些发帖人、跟帖人处于学校交换机的同一网段下!即他们都是在学校内发布的跟帖信息!早在文哥建设“网络备课室”时起,我就混迹于电教组,学校一直使用的是企业光纤,从10M逐渐升级到100M,这种光纤的特征就是:静态地址!而家用的光纤通常使用的是动态地址!即:家庭每断一次网,就换一个IP,四组数字都可能不尽相同,但企业每断一次网,IP从来就不会变!







    我迅速开车离开学校回家,然后开始查看同一网段跟帖人的回复,这里的跟帖人分成了很清晰的两类,但外人可能看不太出来,就是前缀为“网友”+“数字”的,是临时发帖使用的用户名,不需要注册,但有“网名”的,比如“张三”则是经过了注册的用户名。



    当年这些举报平台注册是没有实名制的,这其中的猫腻终究被我查得清清楚楚,一边倒骂校长和学校的,全是注册了的用户名,IP在同一网段,而加了一长串数字的临时用户,IP全五花八门,不在同一网段,而他们则客观、理性得多,当然,也不乏偏激之辞。统计后,我终于查到了真相:



    黄飞龙带领了金沙帮一干水军,就隐藏在学校里,使用教学时的笔记本电脑,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有组织、有计划的推高、炒热这篇帖子,不遗余力的攻击,他们正在打一场网络战争,一场舆论的大战!



    他们以注册网名为暗号,分清了“敌我”,我已经拆穿了他们的把戏!但我只是独木难支的“独行侠”,又有什么用呢?只能坐等金沙帮得逞,扶正杨帮主,开启我、其他教师和学校暗无天日的中世纪黑暗生活?



    我不打算忍了,回到“志高”,周立志与周竞看完我手里的证据,他们邪魅一笑。我心里想,曾经我玩过许多恶作剧,戏弄过许多人,但我这些把戏从来没有在这帮同学面前得逞过,在这个城市,放进去我们这个寝室任意一个人,都会比我更强,更厉害,甚至更黑更残忍,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承认。



    “放这种人渣在学校,你还会有好日子过?我们的业务能伸进去?”



    “既然拿到证据,先他妈曝光丫的,你改天去教育局找负责人亮出这份证据,咱们现在搅乱他们的计策!”









    于是我注册了一个号,网名很正常,没有半点数字,在水军上蹿下跳了3天后,我在茫茫跟帖中,但仍在显眼处开了一炮:“杨XX!你他妈想当校长想疯了吧!老师中盛传你害了XX中又害X中,在这里拉帮结派搞攻击,妄图登上校长之位,在XX中时,谁不知道你要当校长?既然要查校长,那就敬请纪检委,同样把杨XX查一个底儿掉!!”



    周立志与周竞同样注册用户名后猛烈开炮,跟帖处突然冒出了杨帮主的真容,之前那些微弱的,正义的声音终于找到了同伴,而我相信,此时金沙帮早就慌作了一团。风向终于有所改变,终于有更多临时注册用户名涌了进来,有许多至今我都不知道,不清楚的,但一定备受压迫的教师爆发了。连杨帮主偷改年龄这种丑事都被挖出台面,晒在跟帖处。



    就好像一群“低语者”,隐没在黑暗的人群中,低喃着隐忍,只能孤独的行走,伴随着行尸走肉的人海,等待压迫尽头后的清算。我孤独的行走,被伤害,被嫁祸,被中伤,以至于只能逃到森林的边缘苟活,面对的是无数人的不解、谣言与怀疑,我在黑暗中拾捡背囊,装入的是委屈,也是强大的资本,不断坚强的前行,而此刻,我依然还是黑暗中的利刃,即便大白于天下,也同样会遭致非议。



    我终于将内斗的内幕大白于天下,这正是多年以来所有人都要面对的丑陋。它也许暂时伤害了学校的名誉,也暂时伤害了所有同为教师的群体,但这样的日子,已经无法再延续下去了,要么斗争,反抗,续写一个新的未来,要么隐忍,苟活,继续活在当下黑暗的时代。







    半年后落马的韩局长已经内退,接待我的是从质监局调来的闫局长。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我手里那一份打印清晰的IP地址、用户名清单,身边是机房网络专干小廖,他用手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汉字一行行读,一边问小廖关于这些IP的知识,半晌沉默无语。



    “阴谋诡计的大舞台,局长,另外,请通知宣传部,网站的漏洞该补了,实名制该推行了。”



    “那谁是这些水军的主谋?”



    “这些我就不清楚了,至于这些人说的是否事实,只能有待你们去详查了。”



    我从机房默默的离开了,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很微弱,很渺小,但杨帮主做梦都想不到,他曾经肆无忌惮,毫无畏惧的整垮过的这个无名小卒,查到了他所有背后一切的真相。



    他曾经阻断过我的仕途,毁灭我的前程,掐死我的晋级,把我流放乡野,使用过下三滥的美人计,造谣中伤过我无数次,让我背上了全校教师异样的眼光,质疑的声音,嘲笑的讥讽,他认为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嫩仔,一个废物般沉默的年轻人,还有一个“与人为善”懦弱无能的母亲,一个以处级干部内退但毫无所用的父亲,他确实没有什么好怕我的。



    但他一定没有玩过我们这一代玩的斗兽棋:



    一只狮子,能被老鼠吃掉。



    可惜我才是那只狮子,只不过扮演一只小小的老鼠,而杨帮主好像一只狮子,其实是一群无能吠叫之狗的狗头领袖



    暑假开始了,炎炎夏日的7月份,教育局最终下达了一项任免决定:正副校长均从该校离职,老陈调任教育局副局长,而杨帮主,调任清水衙门——教研室。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陈麻子,杨帮主都觉得不甘心也不服输,余波还未平息,他们准备反扑,一件更大的丑闻即将接踵而至。
    没法写了,这删帖也太厉害了吧,本来是54楼,六百多的点击,结果现在变成了47楼,还不知道删了什么,各位网友抱歉了,能发 就发,发不了凑合看吧,我真的没写什么敏感词汇,受不了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9、先礼后兵



    我在这个学校留下了许多自豪的回忆,那些演出无疑是人生高光的时刻,但跟所有的坏学生都会被老师记住一样,我最自豪的回忆居然是背着班主任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阴谋,谋略之深,胆量之大,让如今的孩子望尘莫及。



    为了掩盖期末考试伤痕累累的败绩,也为了让那几个女孩子止住眼泪,更为了屁股上少挨家长的拳脚,我们普通班全体成员谋划了瞒天过海之计。先让“大姐头”稳住成绩好的前几名,做出不会改动分数和名次的承诺,然后我们几个“骨干”开始分工合作,按人数印刷伪造的总成绩表,打印伪造的通知书,并从另外的中学弄来一只公章,将公章的中学数字用纸遮盖,印在通知单上,再由学美术的同学执笔,模仿班主任和家长的字迹签字,全班接近70个人在没有手机和通讯的年代,有条不紊的干完了这一壮举。



    在计划之初和实施计划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渐渐成了指挥者,那些男同学的脑子的确有些忙乱和着急,而我却能条理清晰的分配每个人干他们的分内事。我们拿着伪造的通知书平安过完了年,又惊闻晴天霹雳:要开家长会!



    大家向我围拢过来,无数双眼睛又盯着我,女孩子又哭出了声,我感觉到肩上责任重大,我召集起胆大心细的同学:将家长会上的成绩单全部偷梁换柱!对!就在班主任眼皮底下!



    我们每个人手拿一叠伪成绩表,逗留拖延在家长会前夕,在班主任走出去迎接家长的间隙,将桌上的成绩单迅速替换,无疑我的胆子是最大的,我以飞快的手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手里的假成绩单,将真成绩单塞回另一只手。我们尽了全力换掉了班上一大半的成绩单,以至于班主任在面对两张不一样的成绩单时,尴尬万分,而我们全班就在这样的尴尬和家长的莫名其妙中平安度过。



    “学校居然还做假成绩,以显示教学质量高!你们班主任自己都不清楚真假,简直荒唐!”我爹开完家长会后愤愤不平。



    以至于如今我去教育局遇见当年的班主任,都忍不住在他面前嬉皮笑脸。也正因为这样,如今学生要玩什么名堂,都躲不过我的眼睛。



    早年的我,就不像是善茬,沉溺于摇滚音乐,也不是温和的人,后来我想过与世无争的生活,生活拿着重锤将我一次又一次砸向深渊,而我却从来没有被打倒过,越挫越勇,屡败屡战已经成为了我的信条。



    “从哪里被打倒,就从原地站起,并拿回那些属于我的东西”2014年的夏末,我对自己如是说,并捏紧拳头,不知从何时起,我早就变成了强势、粗暴且毫无畏惧的人。









    自从两个校长从校园滚蛋后,教育局只能下派工作组前来暂代校长职务。从基教股调任的刘校长就莫名其妙遭受了我的无名怒火,那时候我仍然是“刺头”教师,对这个学校充满了仇恨,自然不肯接受任何下派给自己的任务。



    “周老师,我严肃的警告你,交代给你的任务,不能不听学校的指挥!”



    “刘校长!我工作都十年了!还是初级职称你知道吗!我当时就跟所有领导说了,什么狗屁监考,一概不去!除了正常上课,别喊我!”



    刘校长显然不知道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成人高考的监考工作也只好作罢。他初来乍到,对情况完全不熟悉,只知道这里面一摊子乱麻需要解决,作为与我母亲在教育局的同事,他在我母亲那儿也没听到什么好话,但毕竟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偏科教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解决,于是就暂时把我放在一边了。



    我却彻底恼怒了,教学楼拐角处,我看到了一张还没有撕掉的初中艺术生招生考试的海报,在考试时间处,被涂抹了两次,改过两次时间,居然一次也没有通知我参加!做为年年都要当监考的音乐老师,头一次没被人通知,虽然我只不过是摆摆看相,走走过场,但不能排挤掉我的存在!



    这个早在5月份的考试,如今已经是开学的9月份了,我居然毫不知情,脑子闪过那一群音乐老师们的面孔,我决定先去教务处问问情况。









    “这个我们不清楚呀,这是当时陈校长做的安排,艺体组难道没有通知你吗?”教务处一干人等也很迷茫。我又找到教务处主任,他眨巴着眼睛,一副讳忌莫深的样子,连说不知道,我说好啊,咱们等着瞧,我连你们一块儿告!



    艺术家老张最近很是苦恼,前一年陈麻子在杨帮主猛烈的炮火下,为了怕出什么岔子,就赶紧停掉了入驻校内的社会美术培训机构,但一直以来,也没有老张什么事,美术特长生要么转投音乐,成为一堆狼争抢的口粮,要么就只能请假去校外培训机构上课,作为校内唯二的美术老师,居然毫无用武之地,他的愤恨之情丝毫不亚于我。



    有一天他找我,问我有没有培训的教室,我想了半天记起曾经石沉大海的“可行性报告”,以及“四国演义”的点滴,就大骂艺术生联考都没叫我,他很惊奇的瞪大眼睛:“什么!我都去参加了,难道没叫你去?怎么可能呢?现在李老师是艺体组组长,你去问一下他看看?”



    我说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联合起来排挤自己,去问他,不如问鬼神,他在那儿沉吟半天:“现在新校长上任,还不清楚情况,对于艺术生这一块,本来就很乱,我们是不是考虑一下维护自己正当的权益,至少也要给我们一个培训的场地。”



    我终于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话,从老张递给我手机看“音乐社”的照片,到他挑起我对学校的怒火,再到如今想要在校内争取培训场地,他就是想把我当枪来使,用来发展他的招生计划,毕竟音乐和美术招生、高考的套路都一样,他在学校里没有竞争对手,只需要一个培训场地,就能成功。







    我长期游离于圈子之外,对学校的音乐特长生毫无涉足,也容不下我插足,常年在校外发展,可我又何尝不想在校内也一展手脚呢?至少在校外培养了那么多人才,都是我认真负责,呕心沥血的成果,几年以来,我又何曾像其他音乐教师那样,坑蒙拐骗,忽悠到联考机构做“甩手掌柜”?我想到了那些现在尚且年幼的学生,他们终有一天会读高中,也许他们需要我的帮助,而我,作为这个学校的音乐教师,居然连一块自己的地盘和基础都没有,岂不可笑?



    即便是被人当枪使,我也只能被利用,因为这些都关系到我的事业、我的学生所有的未来,我又怎么可能止步于校外培养兴趣人才?总有一天,我还是会走回这条道路,像周立志他们一样,真正的做一名高中音乐教师。



    老张倒是光出主意没有行动,这是一件对他大大有利的事情,他塑造成我们共同的目标,因为我跟他毫无竞争关系,反而是其他音乐老师,抢夺到了培训场地。比如纪老师,占据了三个大型舞蹈教室,李老师常年占据两个,而新来的赵老师更是后来居上,成功抢到一个,想到这些,我就莫可名状的愤怒。



    我光明正大直奔校长室,询问刘校长此次监考的疑问,他一脸困惑:“这个我不清楚,那时候我还没上任呢,你去问问安排的人,看看是什么原因?”,我看他的确不知情,就只好向他汇报我们艺术教师的培训场地分配不均的问题,他听完之后,就说调查一下再开个协调会,我本来还想将音乐特长生的所有内幕和盘托出,但看到他很忙的样子,我也就忍住了没开口,便告辞了。



    接下来开学的一个月里,我四处打听,终于得知了真相,原来是陈麻子被举报的前一个月,为了避嫌,特意更改了考试的规则。



    陈麻子在校长任上多年来,一直私下里收受了其他几个音乐教师的好处,让他们在艺术升学考试中大开绿灯,打高分,将这些初中学生逐一瓜分成为自己的特长生,成为套路中每一环的“摇钱树”,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与杨帮主斗争的白热化阶段,被舆论密集攻击,在黄飞龙不断的谣言中,他也怀疑我参与其中,在那个非常时期,他害怕在艺术招考这一方面出了岔子,在怀疑中他害怕我抓什么把柄,于是临时两次更改了考试时间,甚至在监考方面也做了变动:



    所有的本校艺术教师,没有监考资格,也没有打分资格,只能作为工作人员进行协调。



    他的目标变得跟其他音乐教师一致了,一个是怀疑我,一群人是想排挤我,所以我一直被蒙在了鼓里,没有任何人通知我参加,即便是作为工作人员。



    但此时此刻,我没有从刘校长那儿得到关于此次监考的任何回答,培训场地分配的不公平,也好像当年那样“石沉大海”了。但我不再是那个站在陈校长面前递上“可行性报告”的菜鸟,也不再是对自己权益被损害而无动于衷的爬虫。这一次,没有懦弱的母亲阻拦我,这一次,即便再有陈麻子这样老奸巨猾的人,我也不会退让半分。







    得到消息后,我走在黑暗的城市街道,胸膛因愤怒而不停起伏,我在一盏路灯下停下脚步,深深吸完了一支烟,打开手机,给刘校长发了一条信息:



    “刘校长,我向您汇报的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回答,我只能向上级部门进行举报了”



    过了很久,我在路灯昏黄的巷子里,接到了刘校长的回信:



    “我对此也无能为力,如果你想上告,我没法阻拦你”



    我没有再回话,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我要让你们的怀疑、揣测甚至是排挤,得到应有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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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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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10、掌握证据



    金沙帮在无数次舆论大战中,黄飞龙总是把锅甩到我的身上。几年以来,我忙碌于校外的事业和生活,有更值得的事情等待我去做,一直以来对校内不闻不问,以至于谣言越来越扩大,甚至波及到了我的家人。



    “听说你被开除了???”我父亲在那急匆匆打电话过来。



    “你这是听谁在放屁呢?我什么时候被开除了?”我一听就来了火气。



    “没有吗?我听文化局老盛说,我儿子打了学生,学生家长找你算账,你把家长也打了,学校把你开除了!”



    “瞧着我五大三粗的练了点健身,可我把学生当祖宗一样供着,我敢打他们?这么多年以来,我敢碰他们一下?放他妈的狗屁,老盛是写书法走火入魔了吧,从哪听的谣言!”气得我手舞足蹈。



    多年以后,我才得知这个谣言确切的真实版本:黄飞龙喝酒上课,收受家长贿赂,给学生穿小鞋,在办公室玩游戏,终于引发学生不满,被举报上网,在杨帮主的照顾下,他仍不知悔改,居然酒后打学生,被家长堵在艺体馆楼下,挨了一拳,从此以后,他丧失了当班主任的资格,干起了跑腿的活。



    正如金沙帮给我使美人计不成,反而自己人陷入了桃色风波。那个一贯跟我过不去,开车都要比速度的,黑黑瘦瘦戴副眼镜的郑老师,终因与女学生发生关系,私了赔偿14万,被教育局遮下丑事,“请病假”避风头去了,从此也丧失了班主任的资格。



    这就是金沙帮一干人等的狐狸尾巴,作恶多端,批教师外皮的禽兽,却不断的给别人栽赃陷害。


    在得到刘校长无能为力的回答后,周立志听闻后嗤之以鼻,但凡在体制内的人,都会知道这种以拖为进的战术,他在自己的学校里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一直顺风顺水,“只要领导想办,没有什么无能为力的事情”但他似乎也不太着急了“这样吧,在省会的培训机构,老徐和我都很熟,要弄清楚那几个音乐老师的培训机构,找到他们的证据,轻而易举”



    我于是隐忍了几个月,到了12月份的时候,特长生都奔赴省会的联考机构开始封闭式的集训,第二年4月便是联考的日子。这时候却是兴趣培训机构的淡季,即便“志高”来自四面八方的特长生也被召集去了省会,留下周竞坐镇本地,我与周立志去了省会的天湖山。



    天湖山脚下坐落着本省985的大学,以及省师范大学,环山而建的大学也鳞次栉比各类培训机构,参差不齐,老徐的培训机构已经正式升级为“学校”,他却远离尘嚣,驻扎在大学城最末端的城际干道旁。



    “呵呵,那些野鸡培训机构,嘿嘿!”老徐坐在校长办公室一脸不屑,“我听说你们市的中学生大多在天湖山周边,有部分在山上,规模比较大的,好像有杨德贵,钱穆然的音乐培训机构,去周边问一圈就差不多了。”



    在来省会之前,我就在琴行接收了一名从李老师那儿转过来的声乐学生,教了一段时间,她跟我不断埋怨李老师的“套路”,声乐课一起上,毫无章法的一个换一个的乱叫乱喊,简单易懂的课程拖延两节课等等,她向我提供了更准确的情报。



    “他怂恿我去山里那个光头佬的培训机构,但他的课程上成那样,我觉得没学到什么东西。”


    杨德贵,就是“光头佬”。我们几乎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培训机构的所在地“德贵高考音乐冲刺班”,位于天湖山西侧一个平房里。我跟周立志在那儿装家长打探情况,得到的是住宿三餐包干,培训费用一个周期,4个月为三万五千,从高一送过去,直至高三的总费用将达到十八万左右,光头佬跟我们掰扯了半天:“十五万吧,是全包费用。”



    我们本以为会大海捞针般困难,但有同行的帮助,本市大部分学生所在的培训机构已经被我们摸了一个底儿掉,李老师的所有学生都在杨德贵处,纪老师的所有舞蹈学生都送往了天湖山脚下巷子里的平房内,赵老师则是与师范大学某教授联合,并在大学边上的小产权房内做集中培训,曹老师则是联合大学生共同自办的培训班,而她所打通的关节,是音乐表演专业的某评委讲师。



    这些所有的培训机构,大致费用差不多一样,而老徐正规的学校则高出来不少,但与老徐所签订的正规合同不同的是,他们只能拿出协议,包过专业线,但所谓报考的大学,都是一些闻所未闻的二本三本甚至是野鸡大学,甚至可以联络这些大学,降低专业分数线,以十万、十五万的价格过掉这些学校的专业线,那么,所有教师的所谓“协议”就通过了,他们的所谓“承诺”也就兑现了。



    “专业线可以过掉,甚至可以拿钱买断,但文化分没有过,怎么办?”周立志笑嘻嘻的问着这些“教师”。



    “文化分没过,我们可没法保证,再说音乐专业现在文化分要求那么低,难道这点分数你都考不过么?”



    即文化分没有过线,这些钱将打水漂。老徐仍然是一脸鄙视:“咱们都是负责任的人,文化我们也是全力督促,至少也要包过省师范大学的专业与文化分数线,他们这么干,能和我相比吗?我如果没有好的升学率,我能办得成这样的学校?”



    随便从我们曾经大学寝室里拿来一个人,都是个顶个的强者,我在琴行业界内可以说无可指摘,周立志的培训学校也红红火火,老徐的学校也当然不是野鸡培训机构。



    我拜托沙老板从本市打电话给这些培训机构,以社会培训机构输送高考生为由,询问抽成,给出的答复都大约一致:“一个学生,一年抽成一万”而我以“高中音乐教师”的名义打电话询问,则是“一个学生,一年抽成一万五,因为你是体制内的教师”



    周立志也是如此在体制内发家的,老徐也是这样的操作,在这方面的刺探工作,我没有告诉周立志他们,咨询杨德贵等培训机构通话内容,都以录音保存了下来。



    为了找到更深的证据,我与周立志甚至找到了十几个本校的学生,并同样以录音、暗地里摄像的方式,让他们说出了自己的老师,以及培训的种种动向。



    回到家,我跟周立志说:“既然学校里的教师认为我常年以来匿名上网举报,怀疑我挑起了学校的负面舆论,我为了自证清白,一定是实名上网举报”



    周立志说:“你小子怕是疯了?你急着这么早摊牌?难道想大家一起翻船?”



    “没有,我将借题发挥,就是以丧失中考艺术联考监考资格为名,看看学校将怎么回复!”



    “那如果不回复怎么办?或者根本没起到应有的效果?”



    “我们调查的证据,已经写下一篇很长的举报文字,我作为李老师的学生,早年也走过这样的套路,我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更何况我们已经掌握其他几名音乐教师的证据,这都是我手里攥的暗牌,不得已之下将全部公诸于众,放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自动退出志高,结束我在校外的所有工作!不会牵扯到你们,毕竟你们不是本地人!”



    周立知不置可否,斜着眼看着我转身离去,他是一个戒了烟的人,只听他在背后长叹了一口气,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兄弟,你保重,大不了辞职,继续我们的事业!”



    我背对他,点点头,推开大门向外走去,一时间,黄昏的太阳如火一般耀目,在这朦胧刺目的光辉下,我突然记起在北京公用电话亭,怒气冲冲挂断母亲逼迫的电话,在黄昏的街头,看着车来车往的东环大街,汗水从脸颊流过,留下的只有满满的困惑与不甘。



    我的确是后悔回到了这座城市,选择了我不该过活的青春,可我又不知悔在何处,也许在远方,也没有我的地位与存在,谁知道呢?也许会输得更彻底。可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选择继续前进。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这句话来自于《三体》的指挥官,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叫喊,直到他最后死去,他仍高声呼喊着这句话。
    棱角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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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李老师第一次认输


    黄飞龙简直高兴坏了,没想到一直甩锅的人,居然会自己冒出来!这真是一个洗白自己和金沙帮的机会!外界盛传,是杨帮主与陈麻子内斗,两败俱伤,这下太好了,可以将所有罪名转嫁到他头上,坐实对他所有的谣言与传言!

    不顾夜色已深,他兴奋的在跟帖处大放厥词,并写下了最后帮了我大忙的话:

    “周XX,你真是教育界的毒瘤!你居然还煽起学校的负面新闻!”

    2014年12月底,我将“丧失监考资格”借题发挥的文章准备妥当,摆在后面的,则是长达十页关于本校音乐特长生招考内幕的证据与举报信,它们被我打印出来,装到了信封里,写上了教育部和上级纪检委等部门的地址,并收藏好了所有网上举报平台,多达数十个。这一次,来个全面开花!甚至不惜上访!

    我在黑暗的河堤上漫步,周围是嘈杂的人声,我会踱步到很远的地方,去看一眼拿着大刀的关公雕塑,“既要有菩萨心肠,也得有金刚手段”,这是我凝望那座雕塑的感悟。我背负着全校教师的怀疑眼光,质疑声音,无耻谣言,我将以署名举报的方式,给自己一个清白!

    我在那个曾经充满乌烟瘴气的阴谋大舞台,以实名注册的方式,将作为前哨战的帖子,停格在打字框内,望着一闪一闪的光标,我笑着自言自语:“瞧瞧你,都混成什么模样了,以至于现在只能耍光棍了!”

    然后我按下enter键,发送了这篇文章。第二天,文章就晒在了舆论平台内,果不其然,没有跟帖,因为外人觉得这就是没有通知去参加监考工作而已,何况还是一个偏科艺术类,根本就提不起兴趣。网站如今又改成了实名发帖,在学校负面风波还未冷却时,金沙帮一干水军也没有了匿名时那样猖狂,一时间风平浪静。




    我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所以我没有怎么上心,我等待的是学校究竟会如何回复。我仍如往常一样走在黑暗的河堤上散步,以排解心中的郁闷,却突然遇见了同样在散步的美术老师老张。

    “怎么样了?跟校长提了要求吗?”老张看起来十分的急切,这对他的利益十分攸关,他得看看我这杆“枪”到底有没有发挥出作用。

    “提了,他说会去调查场地分配的事情,现在已经年底了,没有任何回音”

    “就这么算了?”老张恨不得我到处大吵大闹。

    “你没看见那篇实名投诉吗?我连艺术监考资格都没有被通知,现在还不是连个屁都没回?”

    “这种投诉不疼不痒的,校长怎么会在意,这算个丁大点的事儿啊?”老张依然在煽风点火,恨不得我把事情搞大。

    我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呵呵,先抽根烟”我递给他一根烟,点着后,我们坐在河堤边的石凳上闷头抽着,一时间相对无语。老张看着漆黑的天空,没有刮起一点风,显得很是失落。

    老张和李老师,算是同时代的艺术教师,他们都是我曾经高中时代的教师,更何况,他们两人一点隔阂都没有,关系还挺好。想到此处,我觉得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我把烟踩灭了,不失时机的点了一句:

    “李老师和其他音乐老师的证据被我捉到了手里,投诉信里我对这些十几年的内幕可一句话都没说,但我埋了一个别人难以看见的伏笔,如果不对场地分配和特长生培训方面做出实质性的举动,我就要曝光所有人!大家全都搞不成!”

    “没必要吧?不就是一个场地的事吗?何苦要搞得大家都翻船呢?再说你这么干,谁会看见那个伏笔?直接说把场地公平分配不就好了?”

    我比老张小了二十岁左右,我这个年轻人在他四五十岁人眼里,纯属愣头青一个,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把我当枪使,但他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套,这么搞下去,他不仅连场地都没了,特长生也不会再有了。



    “要搞就搞大,谁怕谁?我光棍一条,还怕他们来对付我?这么多年来,我被他们还整得不够多?哈哈,我早就无所谓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嘛!和尚摸得我摸不得?他们在校内风生水起的搂钱,做无本生意,看看谁的损失比较大!”

    “这样吧,你把我的这些话,尽可以告诉李老师,要么他自己来找我解决,要么就等着我把事情搞大!”

    过了几天,跟帖处依然风平浪静,老张也向李老师传达了我的“威胁”,但李老师很自信,他根本不相信我能捉到他什么把柄。一直以来,他油滑世故,处处谨慎,以前我和沈老师、曹老师都扳不倒他,现在五个音乐教师都不能打倒他,更何况我这么一个愣头青“学生”,所以投诉信发出一个星期了,也没有人找我。

    学校看着这投诉信也无人理睬,借此时赶紧做出“回复”,以表示“公正的”处理了此事,既没有找我了解情况,也没有通知我本人,就回复了:本校于今年临时更改了中考艺术联考监考规则,本校艺术类教师不得参与监考、评分以及评委,防止“既当裁判又当选手”的情况发生,鉴于此,本校聘请了某大学音乐系讲师担任评委、评分以及监考,做到公开公平公正。由于临时更改的原因,没有及时通知周XX老师,以后我们将继续完善工作,欢迎大家提出任何问题。

    我看着这个回复觉得好笑:十几年来都是本校教师监考,突然在今年就更改了政策,岂不是说自己“既当裁判又当选手”很多年才发现了问题?陈麻子在非常时刻为了避嫌做出的举动,倒是被你们粉饰得挺冠冕堂皇的。



    回复刊载出来之后,仍然风平浪静,李老师更是自信满满,却不知道我埋藏的大雷即将爆出,正当我着手下一步全面开花的举动,黄飞龙突然跳了出来,既救了李老师,也帮了我和老张的大忙!

    在跟帖处我成为“毒瘤”之后,我与黄飞龙开始互怼,一方面大爆他此前担任班主任的所作所为,一方面质问他:担任班主任的时候,有没有收过某些音乐教师的钱,让某个特长生指定去这个音乐教师那“培训”,吃回扣。接下来差点就把内幕给爆出来,但我仍然说得很隐晦,“你们一群人在校内做无本生意,占着公家教室,水电公家报,当时还有免费午餐,干得漂亮!特长生这一块的猫腻,需不需要我全部给你们爆出来?”

    “你们说我煽动负面新闻,对不起,我可是实名投诉,你们这帮人,匿名举报搞得乌烟瘴气,需要我把掌握的证据给你们在这里晒出来吗!”

    黄飞龙彻底哑了火。他为了他的愚蠢付出了代价,差点把底裤都给漏了,而这个无人问津的投诉贴,就在黄飞龙的帮助下,成功引起了各方面的注意。

    当天下午,从来不登门的李老师,头一次找上了我。

    “周老师,你何必呢?大家都赚的是辛苦钱,都不容易嘛!再说了,我也把这些学生成功的带进了大学,既不贪污也不做亏心事,学校领导和班主任都很满意,特长生这一块还是有升学率的,你这么搞,大家不是都干不成吗?”

    “李老师,你作为我的老师,你在学校里大包大揽的,从来不给我们机会,这么多年以来,我有跟你争过吗?我自认为是你的学生,我尊重你,我让着你,曹老师他们让着你了吗?你总得给我一条路走,用不着赶尽杀绝吧!”

    “这个你可以跟我讲嘛,我作为前辈,能帮就帮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搞那么大动静干什么呢?你说你要带学生,我也不拦着你,大家各收各的,我也没有从中捣乱呀!”

    我心里呵呵一笑,此前玩过的那些花招,我都懒得说了,顺手就把抽屉里一大叠厚厚的举报信摆在他面前:“李老师,你们这群音乐教师玩的套路,吃的回扣,送的培训机构,我都摸清楚了,这都是寄往各个部门的实名举报信,幸亏是你今天来找我,我已经打算明天就投递出去,并在网上全部公开!”

    “是是是,我当时是听到了你的一些传言,你有意见可以跟我说,你一句话不说就到处举报,也总该跟我提前沟通一下嘛,你不就是希望有个音乐教室嘛,这多简单的事儿啊!当时你跟沈老师、曹老师向陈校长提了意见,我这两个音乐教室,当时就表态分给你一间,你既然想要,找我就是了!”

    李老师在那絮絮叨叨一个小时之后,赶紧将钥匙交给了我:“刘校长听说了这个事,连说周老师现在是学校的中坚力量了,也该放手给后辈们了,他特意叫我来找你,将音乐教室的钥匙给你,喏,我这都给你送来了!”

    我接过那片钥匙,才发现这是十几年来李老师头一次认输,他曾经在几个音乐教师的围攻、诬陷、打压下屹立不倒,在学校领导中他左右逢源,充满了自信,可不曾想,居然会栽倒在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色身上,更何况我还是他最有力的证据,是他曾经的学生!


    最后,学校召开了一次音体美教师的集体会议,刘校长最终还是不得而知我所得到的所有内幕,他仍然不太了解。但他妥善的分配了各个音乐老师的教室,并在会上提出,是否要平均分配现有的音乐特长生,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第一次站上了风口浪尖,所有人的沉默了,实际上都是在看我的意思。我想,如今的特长生早就已经被其他音乐教师瓜分完毕,重新平均分配,学生是不会干的,毕竟他们的钱已经交给了各自的教师,即便叫他们转到其他音乐老师那里,学生与家长也不会同意,如果同意平均分配,那所有的枪口都会调转过来对着我,现状已然不可改变,也就只能顺水推舟,暂时妥协。

    在一片短暂而又尴尬的沉默后,我说,平均分配特长生,恐怕很难做到了,不如大家就在各自分配的音乐教室平台上,公平竞争,你做得好,我不眼红你,你做得不好,我也不会嘲笑你,大家各自为政。

    这时,所有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会场变得活跃了起来。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老张终于如愿以偿的分到了一杯羹,每个人都似乎心安理得,皆大欢喜。而这个不得不妥协的大患,终究还是埋下了伏笔。

    这是学校最风平浪静的一年,大家各自归位,各自招生,而我也招到了几个兴趣爱好的学生,一开始却是以完全免费的形式来教这些学生,并将他们带上了元旦表演的舞台,而这一年,也是音乐老师们最团结最和谐的一年,大家团结起来搞了一次校际合唱比赛,并让学校在他们的努力下获得了第一名。

    但这种欣欣向荣,美好而团结的时光终究是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刻,这也是他们历史上最后一次的团结。

    而我,虽然收获到了来之不易的音乐教室,但最终仍然功败垂成。因为困扰我长达六年的住所问题,不得不逼迫我将目光从这个战场转移出去,在解决这件事的四年时间里,给了那些音乐教师以喘息的机会,在这段我缺席的岁月里,他们再次“团结”起来,试图将我这个带给他们帮助的人,扫地出门,并将我来之不易的音乐教室,据为己有!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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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12、五百万不知所踪

    2019年,是教师新闻爆炸性出现的一年,两名教师,留下绝笔信,求告无门之下,只能以死抗争。

    这就是教师的地位,在绝对权力面前如蝼蚁,在学生面前只有责任,而未成年人没有义务,在家长面前只能转弯抹角,否则责任、过错全在教师身上。他们可以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死得不明不白,凶手逍遥法外;他们可以因为正义直言而被埋尸操场,毙命田野;他们可以因为诉求,而被勒令停职受处分。

    在一个体制内拿着仅能最低生活保障的工资,却要戴着“灵魂工程师”的高帽子,付出与回报,学生的一句感恩已是千斤贺礼,而如 层那一群人,还闭着眼睛,制定严格的法规,禁止教师这个那个,却唯独对未成年人毫无管控。

    在这个落后城市的“名校”里,起起伏伏的是斗争、欺骗与无耻,导致多名教师调离、去民办学校甚至是干脆辞职,这其中不乏有着卓越能力、高瞻远瞩的人才,甚至在这个区政府的人才都留不住,那些硕士、博士连这个城市的公务员都不想当,纷纷撤离。

    连一个市委副书记论文都作假的城市,还谈什么文化、人才,更拿什么谈经济?一件长达17年的命案都仍未破获,还谈什么安全、公权与执行力?



    弱肉强食,不择手段,是这样城市生存乃至强力的不二法门,有必要时,拉帮结派,阴谋算计,官官相护,使真相不出远门。周立志不会像我有这么多感慨,早年浸淫武侠小说,成年在体制内外奔忙,他有着自己的奇技淫巧。而我所读的哲学书却只能徒生感悟,再面对颠倒的世界,必须摧毁后才能重建对世界的认识。

    周立志为了学校联排教室,八万块关系费随着陈麻子与杨帮主的内斗化为灰烬,这其中还包含走通包工头,争取到基建的两万“门路”。陈麻子接过钱,以“捐赠母校”的名义,开了张学校名义的单子,在图纸规划内加几间教室,与原有的项目一起送呈,跟那么多教室、田径场、会议室等等大规划相比,本来就不起眼,看着就将成功,没想到图纸上还没加,基建还没动工,就因为杨帮主的急不可耐,全部打了水漂。

    周立志恨不得想要立即搞倒两个罪魁祸首,但同时期打了水漂的人实在太多,上级部门到处灭火,压事,甚至是出动特权部门弹压、威胁,毕竟这个“名校”是地方的光荣,它经不住再多的折腾,你敢爆,就是跟地方过不去,更何况,周立志等人也不是手眼通天的地头蛇,连地头蛇都无可奈何,又能怎么办呢?

    90年代到2012年这段时代,无疑是权力最腐败的时期,我们这一代所遭受的不公平远远胜过其他代际的人。

    就例如我高中时代领导为争夺杂屋暴力闯家,大学时代没有给钱拉关系评分打不及格,以及工作时代各种遭遇,不一而足,铸就了我对这段岁月的铭心回忆。



    周立志留了心眼,他收藏着奇特的摄录设备,甚至是打开手机录音机放在公文包里,与校际领导们“交心”,这些推推拉拉,不置可否的言语与影像,配合他手中的各类“捐赠”、“收据”,都成了一把尖刀利刃,以期后效。

    与杨帮主虚与委蛇的拖拉中,最初是“义正辞严”的阻拦,大家都认为事情黄了,后来经我点破,过了半年他对着杨帮主打包票:“杨校长,我们的升学率不说在省会,在本地也算是高的,那几个音乐老师加起来也最多平起平坐,何况他们斗得正厉害,能高到哪去?”

    “呵呵,周老板你真会说笑话,难道我不相信自己的音乐老师,还得相信你们这群外边来的?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杨帮主哈哈大笑,不置可否。毕竟曹老师、李老师走的是杨帮主的门道,虽然不是金沙帮的,但他出于对“政绩不能让位于老陈”“老陈搂银子我啥都没有”的心态,还是护着这些音乐老师。

    “你看一下,这是我们学校近年的升学率,我也是体制内教师,只不过想多培养人才。我们是可以整合音美舞蹈全部专业,升学率如果非常好,那我肯定对别人说,是杨校长对素质教育力排众议,大力支持,对教学改革和布局非常到位!对偏科都是如此,对待其他学科也一定很成功!”

    “那你们校长一定做得很成功啰?”杨帮主显得有点心动。

    “我们学校跟你们不过十几公里,属于同一地级市,徐老师开办的学校,一直升学率很高,有一年校长亲自接我回校,同一年教育局就给校长颁了奖。我们学校有一半是靠特长生撑起来的。”

    “我也明白,周老师跟您有些过节,我跟他说,这算什么小事?我相信当素质教育这一块成功之后,他也会死心塌地的跟随您的,放心,我会劝说的。”

    周立志放下“捐赠款”,杨帮主这时没有推却,在“捐赠表”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原本黄了的事情,居然被周立志这样搞到了手,原本一起团结抗议的音乐老师们,陈校长居然能力排众议。印证了他那句话:“只要领导想干,就没有干不成的事”。但这些影像U盘,他随时戴在钥匙扣上,备份存放在外地家中。

    而我手里攥着的,是杨帮主一手抹杀掉的职称评定,他造假签名的红头盖章文件,将是我后来对抗不公的一把长刀,而且还能时不时的挥舞出去。



    正如一部分相当了解内情的人所说,陈麻子多年以来放任杨帮主上蹿下跳,一来是有强硬的背景做后台,他相当自信,二来他一定有着把柄捏在了杨帮主手里,毕竟有许多二把手都捏着一把手的痛脚,只不过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两位内斗主角在此后还做了一番挣扎,因为即将倒台,忠心护主的狗腿子们争先恐后,他们再也管不住手下的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怒批杨帮主的网上举报,以及黄飞龙攻讦我的投诉妄图洗白的愚蠢搞笑网络战争,均是双输的局面告终。从此两人“安然无恙”的端坐于办公室,但其中的失落感觉,冷暖自知。

    陈麻子做起了分管学校事务的副局长,有事没事就来学校溜达一圈,效果比当年的方校长强百倍,他仍然对校长之位不死心,不放弃。2015年新年刚过,全校教职工大会刚刚举行完毕,乱糟糟的会场散落着一地的人心等待刘校长重新拾起,天空阴霾浓重,刮着寒风,失去颜色的众人,教书育人者从会场撤退,像丧失首领的一群蚂蚁四散而去。

    我跟艺术家老张刚走到校门口,只见陈麻子坐在门卫室旁的一条长凳上,接受着各位教师或咸或淡的招呼,他显得很精神,哪怕天气寒冷。我走过他的身边,出于从众心理也随口打了声招呼,但老张撇着嘴懒得理他。

    奇怪的是,他突然急速挥动手掌,要让我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跟我说:“嗨呀小周啊,最近工作怎么样呀?”

    “挺好”

    “嗯嗯,就是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嘛!还在跟周立志合伙吗?”

    “算是有联系吧,不过他那些社会上的事,我也插不上边的”

    身边走过的老师越来越多,打招呼的人也越来越多,他脸上掩饰不住笑容,突然提高声调对我大声说:“好好好!把本职工作做好!在学校里一定要积极上进!”一边捏着烟头挥舞做起指挥状,我还在那莫名其妙,老张一把就把我拉走了。

    “他妈的!这是还想回来呢!他这是在立威,懂吗?他故意把你拉一边训话,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影响从来没从这里离开过!他就要向所有人昭告,他终有一天还是会回到这里,他的影响力仍然在这里!”老张斜着眼睛,一语就点破了。



    我想,也许陈麻子还有一些别的意思,但我已经来不及想了,因为在这次“训话”没多久,刘校长在一次查账的例行公事中,发现了学校的财务有问题,他将教育局计财科的同事们喊过来,仔仔细细的查账,突然发现,有近五百万的亏空不知所踪!而出纳有着相当大的嫌疑!

    “我早说过了,我跟你们学校打交道时,你们的会计和出纳,就显得那么不专业,说的那些话,莫名其妙!要出问题,迟早的!”周立志丝毫不惊奇。

    “财务管理混乱,我们这种开学校机构的,多少对财会有点了解,看出来不大对,就一定不对,虽然我们不专业,但毕竟是管理人员,呵呵”周竞在一旁盯着电脑一边说。

    这件大丑闻还没过几天,就被曝光上网,接着,老师们开始了“示威”,这无疑对刘校长都是重大的考验。

    但我很确定的是,陈麻子所有的觊觎和期盼,都彻底落空了。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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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13、小城市换房记(一)

    学校五百万的端倪,早就出现于2014年年底的元旦文艺晚会,并排站在演艺厅外的刘校长与陈麻子,相对无语的抽烟,是我的一声招呼打破了彼此的沉默:“陈局长、刘校长,新年好啊!”他们点点头,又开始轻声说起话来,我当时看出来,刘校长应该是有什么事,必须得跟陈局长说明白。

    爆出五百万的内幕后,网上沸沸扬扬,舆论漫天,这是金沙帮最后的努力,毕竟此事与杨帮主关系并不是很大,但陈麻子彻底臭了牌,不就之后,出纳主动招认挪用巨款的事实,被解除公职判刑,而陈麻子手下的左臂右膀,后勤的彭校长,均出现在法庭上,以“滥用职权罪”予以不开除公职不拘留的“轻判”,至于其中的内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岂能是我等小民所知的?

    网上的舆论因实名制的兴起而逐渐消沉,现实里却大兵压境。有一天我去学校上课,走到校园内总感觉气氛不大对,办公室里没有任何教师,只有走来走去,自由泛滥的学生,我问了半天,这些学生只发出各种怪笑,搞得我一头雾水。

    转悠了几个教室无果后,我只好准备回家,刚走到广场附近,只见工作组副组长老唐抱着试卷匆匆走过来,他看见了我,一把拉住我:“赶紧的,去帮我们监个考!”我就误打误撞,莫名其妙的被安排到某个班级监考去了。

    只听广场附近的会议室喊声震天,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由于教师的某个津贴一直长期未能发放,校内全体教师集体“静坐”“示威”去了,导致课没人上,监考也没人去,一片闹哄哄,一群行政行管领导干部只好临时监考,我就“及时”的撞了进去。

    刘校长倒是非常感激我,这一步“政治相当正确”:给领导解围,帮领导维持了秩序,居然还在这种意外中好好的表现了一把,刺头教师周某从不愿意监考,对学校充满了怨气,居然在新任校长下服服帖帖!刘校长给我打电话,我都不敢接,信息也不敢回,这种关键时刻,我不能站队,更不能表现态度。

    这下教师群体对我甚是鄙夷:“没想到,刺头周居然听领导的话监考去了!”“放着教师基本权益不去示威了,刺头周果然会拍马屁!”金沙帮现在是一盘散沙,对我也是防备有加,心虚的还以为我靠上了校长这棵大树,准备巴结我一下,我真是比窦娥还冤,事实上,我最后也没有任何好处,瞧瞧现在,连个管理人员都不算,连晋升都没有,何来拍马屁?



    虽然,2015年是我有所起色的一年,我创立了吉他社,也带学生参与了初中高中的演出,还有学生在三独比赛上获奖,可谓硕果累累,但有一件事,极大的耽误了往后的进程,导致我在往后的两年多到三年内,自动放弃了招生的计划,,将心思用在了另一个方面—— 买卖房屋 上了。

    我在此期间,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鼓捣房地产,学校内所有的事,都被我自动忽视,又由于吉他社学生自由散漫,完全不当兴趣一回事,学得坑坑洼洼,经常缺人旷课,从初中带上来的吉他学生,又突然说要学专业课程,居然转投“敌营”!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导致她最终在2019年高考失败,结果还得是我给她跑前跑后,比她自己专业老师还热情。

    我问她:“我当时就再三告诉你,就李老师还是可以的,你为什么不听去劝阻,偏偏要信纪老师的骗呢?三流野鸡大学专业过线?这是他们的套路!对,我对你是严格了点,可能凶了点,因为你是我的希望,懂吗?你呀!”我只能叹气。

    小女生也没办法:“当时太年轻了。。纪老师现在是理都不理我了,怎么办”都快哭出来了。然而这都是过好几年后,我长期游离圈外导致的后果。



    2016年年初,我坐在琴行内弹钢琴,冬天的阳光撒到了琴键上,在我手指翻飞下有斑驳的闪光,我突然想起押尾桑大师一首MTV,他快乐的在阳光充足的小屋内弹着吉他,窗外是干干净净的蓝天,自由、静谧与安静充斥了我的心间。曾几何时,我在十几年前遥望顶楼的房屋,觉得遥不可及,终于住到了亲戚的二手房里,却因为门卫的不通融,长期下来如坐“监狱”,又换成了如今的房子,却在我母亲一手安排与操控下,导致我后来长达6年的噪音折磨。

    我又在十几年后遥望顶楼的房屋,静谧、不受打扰的生活又变成了我的梦想,我弹着琴,心情越来越跌宕起伏,甚至涌出了冲动的火焰,我拍下一个大七和弦,以强力却不太和谐的音色完成了曲目,我低着头,又将那个MTV所描述的房屋和蓝天再想了一遍:我决定,卖掉当前的房屋,换新的生活!

    这无疑是我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只能在年后咨询各大中介公司,选择那些连锁、正规的中介公司。我完全没弄懂当时当地的最新价格,在这个五线小城,房价一直都不高,我以房屋一百四十二平的价格报给了“新家天”公司,那个接待的年轻女人居然一脸嘲笑:“呵呵!卖不了那么高吧!一不傍河景,二不在中心,那边的房子,卖不起价的!”气得我一脸发绿:“你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你们只管谈,我卖不卖是我的事,一开始就贬我的价?我还不做了!”

    转身就离开“大”中介公司,突然看到一条巷子里还有家小中介公司,私人老板开的小门小脸,墙壁上贴着各类房源,老板一头冲天的发型,手臂上纹着龙飞凤舞,他倒是挺热情,放下手机游戏就了解了我的来意,表示:“行!我给你上网推一推,张贴一下,有客户给你推荐过来!”我看看那些玻璃门上贴的房源,有我这个小区的,一百六十几个平方带车库的,其他的价格也大致相差无几。

    可这哥们似乎不怎么上心,一个多月过去了杳无音讯,不由得多问了他几次,这次他一边打着游戏没空理我们:“稍等我打完这一局哈!”等了5分钟他才放下手机:“别急嘛,我一直在给你们推广,客户来了会给你们消息的”接着他又拿起手机开始了新的一局,再也不搭理我了。




    我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这哥们办事能力真是令人怀疑,只好骑上蒙尘多日的破摩托车四处打探,终于在车站附近看到一家大型连锁中介,同样的小门小脸,贴着各类房源广告,我反而心里忐忑起来:“价格高了?低了?一起的车库要不要加起来卖?怎么报价呢?”

    我深呼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进了“万源”中介公司,从此两年多到三年的时间里,我的命运从此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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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14、小城市换房记(二)


    在这个人满为患的年代,邻里之间的矛盾摩擦将会成为常态,我早年就有了清晰的预判:居所,一定要远离尘嚣,将邻居的影响降至最低。大城市楼房噪音与生活的矛盾,早已使社会的戾气越来越重,发生的问题也渐渐变多,小城市更显得尤为严重,因为人群素质越低,矛盾越尖锐。

    更何况想要有条件拥有独栋别墅,如今也会因为界线使用问题产生矛盾,没有条件远离不了闹市,那单边、僻静角落的楼房顶层,最多也只有两个平面比邻而居,产生的影响也是最小的。

    来自五湖四海的网友们在我所建立的群中发泄着因邻居产生的怨气,放眼极尽,也很难有清静与平静的居所,所能做到的就是极可能的压缩与邻居的共存空间,避免互相产生影响,才是我个人所能想到的生活之道。




    但我母亲的选择是将我置于密集时代的漩涡中心,我不仅处于楼房的中层,也处在了小区的最中心位置,连车库都买在了最中间,以至于室内室外噪音不绝,车库的出入也容易被堵住。当年她极力反对我这一套想法,并嗤之以鼻为“干脆去山上住算了”,他们这一代人思维僵化,懦弱胆小,以静态的眼光看问题,并展现强烈的控制欲,给我留下的是一片长达6年的烂摊子。

    当我从公路管理所的二手顶楼搬出时,上天没有给我任何预兆,预示我人生最重要的错误,从此6年时间里,情绪首先是被毁灭的,然后才是对事业和工作的注意力不集中,产生的无力与颓靡,丧失了对生活的乐趣与信心,最后才是心理与精神出现各种问题,以暴力作为因果链的最后一环,导致全面崩盘。

    噪音会加剧放大心理的感知,并越来越严重。在这一过程里,我在面对学生时常会暴跳如雷,情绪失控,况且还有无数噪音以外的问题,夹杂在一起变成了生活的混沌与混乱,我的生活四处暴雷,居所内我无法安眠,居所外琐事纷扰,在这个世界里我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走向恶化的极端。

    最初是学生说能在对面街听到我的吼叫,后来是周立志屡次的不耐烦:“就学个兴趣爱好,你干嘛这么认真,你累不累!”连自己的琴行在2017年都遇到了危机,被骂哭的一干青少年儿童愁眉不展,每次都活在我的威慑之下惶惶不可终日。于是退费弃学者众多,我想自己还是有部分原因的。




    秦锋不堪忍受楼上噪音,楼下与我的不愉快,他在2016年6月开始挂盘在中介出售自己的房屋,比我晚了整整半年。这段时间里,他为了发泄对楼上的仇恨,让儿子晚上十点大练电钢琴,忍无可忍之下,我又与他大吵一架,这种我对抗楼上噪音,楼上对抗楼上噪音的奇怪循环,长达6年后即将走向尾声。

    年初推开“万源”中介大门接待我的是经理冯进,他认真的听完我对房屋的报价,带着同情心听完我的倾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仅让我签了一张委托书,且并未全权授权。至于还有部分贷款未还的事情,他显得颇为轻松:“可以让客户带还,再赎出房本即可,再拿到剩余房款,这套操作很简单”,冯进的态度让我颇感专业和放心,至少比起纹身哥认真了许多。

    只剩下等待客户上门了,纹身哥最后还是带了一个客户来看房,中年男人在家里非常仔细的查看,掀开任何遮盖的部位,恨不能从墙壁上看出一个洞来,并不断往上瞟,一瞧就知道是个住过漏水房子的主。

    但我的房的确无可挑剔,装修都是最好的材料,我认为合理的价格,实际上是比市场价略低的,可能受到了“新家天”的打击,有些信心不足。更何况我还捆绑了车库一起变卖,但廉价不会使人感恩,只会让人更想占便宜,这个中年男人看后给了一个极低的价格,被我怒而拒绝,他讪讪的走了。

    冯进显然更聪明,他聆听我的倾诉,知道我想要换一个顶层的房屋,他首先带我去看房,让我先成为客户。的确看了几次后,我相中了曾经母亲放弃过的小区一间住房,当年强烈要求顶楼,她也曾应允过,也的确打算在这个小区买下这个带阁楼的房屋,但,最终拐了个弯,我又回到了这个小区,命运就是如此滑稽。



    这套房与我自己家的房龄一致,全部都是木地板,自行改造新增一个房间使得客厅稍显局促,但冯进很欣喜的指着房间隔断的一个地盘:“瞧瞧,这里有一个不受干扰的场所,正适合你清静的呆在这里面!”虽然它自带了一个阁楼,但上面还是毛坯,堆满了杂物,并显得矮小、黑暗和邋遢。

    在公司里,冯进详细的算过了这间房屋的价格,以及我卖出自己房屋后的差价,得出的结论是以房换房,没有结余。但我总觉得中层换顶层,不是特别的原因,是没有人会这样换的,更何况连车库都搭进去了,想来想去的很纠结,于是就在犹犹豫豫中一直没有下结论。

    当秦锋挂出自己的房屋后,我特意的减缓了看房的速度,2016年的6月,正是房屋中介的旺季,连贬低我价格的“新家天”也屡屡打电话询问看房的事,无数个中介电话不断让我的手机响起,但我意兴阑珊,一心只想让噪音的源头——秦锋,赶紧离开。

    就正在这个时候,秦锋真正的下定了决心,开始搬家,然后被我撞见过很多次,他每次都等在一边,让我先上楼,我们相对无语,他始终欲言又止,我的心情也很复杂,因为我不知道他走了之后,是问题的终结,还是问题的延续。

    楼上的噪音终于消停了,秦锋也很少住到房子里,我做了最乐观的决定:暂时按下自己的房屋不卖了,也许问题解决了。我为自己的乐观还付出了代价,动用了复杂的人力,庞大的金钱,给自己的客房修了一套隔音间,用来录音、练字、写作和冥思的“避难所”。

    “新家天”屡次打电话,屡次被我挂断,无奈之下,那个贬低我房屋的年轻女人,只好带着一家子客户去看我楼上秦锋的住房,那一天,我正在隔音室内录制视频,就听见头顶上如雷般的走路声,才发觉加了两层的隔音吊顶,以及两层的墙面隔音是那么的脆弱。只听见有人在楼上的阳台兴奋的解说::“瞧瞧这环境,多安静,是一个很好的房子!”

    但命运就是如此巧合,这家子看房的客户,竟然就成为了我楼上的新邻居,很不幸的是,证明我乐观估计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它指向了后者的结局:是问题的延续。



    短暂而又珍贵的安静终结在三个月以后,9月份,秦锋的房屋顺利卖出,他如我预想中那样“滚蛋”了,12月份,隆隆的重物击打声响彻回荡在我的家里:楼上的新住户入住了。

    我甚至抱了些幻想,遇到新邻居在搬家时还嘱咐工人不要碰到我,我以为是个“高素质”的住户,一如当年我母亲所妄言的,从此成为了秦锋与唐艳兰夫妻二人加强2.0版的邻居有过之无不及,他们不仅对我的技术宅“反抗大招”无动于衷,面对我也低眉顺眼从不正面冲突,我陷入到了自己巨大的“因果报应”中去了。

    新邻居的技术宅与我能比肩抗衡,那个秃头男不仅能自装防盗窗,切割铝合金,还能组装二手电动车,在家里成天鼓捣,并以沉默的方式发出有形的噪音来提示我的失败。愤怒的我忍无可忍,在他停放电摩的楼梯间撒了一把图钉,当晚见他,默默的打着手电捡着那些图钉,并在第二天将三颗图钉按在我房屋外墙上,默默表示:“我知道是你干的!”,差点被他们给憋死。

    不多时,技术宅秃头男就在楼梯间安装了摄像头,做的这一切都是在沉默无声中进行的。又过了几天,他居然在自己房门上装了个摄像头,进行得神鬼莫测毫无动静。

    这种循环三人错时的噪音几欲将我逼疯,连上门控诉都会吃闭门羹,物业显然无能为力,本该向楼上挥舞的拳头,恰巧被追咬了4年的狗给遇上,才有了2017年那一幕秦锋面对我时的奚落,我从那一年才悟到了因果报应的真理。

    我望着心血凝结的隔音间,那些自己挑选的装修布局,整整齐齐的家具,崭新如故的电器,都想落泪。在整个2017年的4月,我当时还奔忙在派出所里解决老无赖的问题。一时间所有的问题都向我袭来,压力值瞬间爆表。

    我不得不逃离自己的居所,拿着自己的衣物花了一个高昂的价钱去租了一个顶楼。那个常年空置布满灰尘的三室一厅,没有电视网络天然气,成了我当时的避难所。所有人都不可理解,有人居然会去租一个顶楼,还是特意要求的,更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为此付了一个不便宜的价格。

    2017年的7月,我站在租房外,望着夏天晴空万里的蓝天,它以极大的篇幅占据了我的视野,这个房屋,像极了当年公路管理所的二手顶楼,它寂静无声,广阔无边,唤起了我深深的回忆与悔恨,即便这套二手顶楼,就在不远处静静凝望着我,但已经回不去了。

    这就是我租下这间房屋的全部理由。接下来,我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做了一个一辈子真正想干的事:将自己那套用第一桶金换来,凝结了我无数心血,承载了我无数喜怒哀乐的房子,忍痛割舍!

    接下来,我发动了自己所有的智力、计谋,与无数人讨价还价,尔虞我诈,并走入了无数家中介,开始了漫长的买卖房屋之路。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第五章:置身修罗场

    ——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

    15、小城市换房记(三)



    “不行,不准卖!我要我的心血!”我母亲突然爆出这么一句令人错愕的话,自己儿子遭致毁灭的情绪和健康,她居然只为自己的“心血”着想!



    无疑这间房的选址、谈价与装修是我母亲的心血,但她固执己见造就的烂摊子却被无视,她没法跟我感同身受,一律斥之为“神经病”,对我卖房的举动以最强烈的抗议,甚至不惜出动我爹“敢卖就断绝关系!”,并在车里啜泣起来。



    我已经咬了牙,下了决心,一切都无力回天,不惜一切代价,挽救自己的生活。但终归这一次偶遇母亲,对卖房的事彻底摊牌,反而帮了我的大忙,即便她在那儿又哭又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没想到2018年四线城市的房价涨得如此猛烈。等待秦锋“滚蛋”暂时不卖房屋的我,不知道外面天差地远的价格。我居然还在用2016年的价格卖房,并捆绑了车库。看房者络绎不绝,可以用踏破门槛来形容,一拨拨的看房客如飓风般卷来,又没带走半片纸屑,只剩下我两头奔波,不断的招呼不同的中介和客人。



    没跟上时代的我,价格奇低,才招来这么多想贪便宜的众人。他们居然还在那里讨价还价,以争取最大的便宜,有人甚至绕过中介:“嘿嘿,周老师啊,我们私下交易嘛,省了中介费”还有人打电话来如是说,其中还有无数个诈骗分子。



    “新家天”的业务员瞅准了机会,在我面前唉声叹气,心里知道价格奇低无比,还跟我一个劲儿的打压,一番套路下来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想来想去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车库加住房,价格很合理,看房问房甚至是诈骗分子茫茫多,明明很受欢迎,怎么还一个劲儿的给我压价呢?









    在此期间我也在“万源”和不同中介处看了不少房子,说实在话,还真没有一套能和我自己的房子相比,一问人家的价格,均是高出了一大截,思来想去的越来越琢磨不透了,但事情的进度超出我的想象,我根本来不及细想,“万源”的经理冯进早就离职,接管我事务的则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夏晴。



    别看夏晴沉默寡言,不起眼的模样,带客户看房的数量和速度远比不上其他中介公司,但她就是有那个能耐让客户一次挑中,2018年4月一天大早,她就打电话过来:



    “周老师,您好,有一个客户看了你的房,很满意,他决定买下了,今天他就能带定金来签约,您可以下午到我们公司来一趟签约。”一如既往她不紧不慢,十分礼貌。



    我听了之后,感觉不知道是晴天霹雳还是欢天喜地,一时间心情非常复杂,租房只用来睡觉,其他生活还是得回家的,我就这样慢悠悠怀着这样的心情,正好在小区门口碰见了母亲,有了开头那一幕。



    母亲一通折腾,我反而有点怒气上头,要犯“中二病”,一路开车去中介公司还不小心违章被抄牌,到了门口打算签约的我拉了手刹停了下来,脑子里乱乱的,心里更慌,抽根烟冷静了半天,心想:“不行,得回家好好调查一下,先暂时压下来。”怀着十二万分歉意我给夏晴打了个电话,说先让我考虑考虑,她也没多说,同意了。







    此刻没有人能帮我,我四处假装客户打探房源价格,问了一圈都感觉价格高得离谱,又打开网页查看本地房源,一看不打紧,吓了我一跳,在一年中本地的房价居然直接翻番!二手房也至少涨了三分之一!



    我拿出纸笔,将带有典型性的房屋列表下来,标识房价,并找到自己小区最贵和最便宜的房价罗列下来,计算市内平均价格,以及小区平均价格,再按照我的房屋面积进行计算,一算不打紧,直接往上窜了一大截!这价格还没有包含自己的车库!赶紧着将装修和电器的价格按网上方法折旧,这一算又不打紧,直接再往上又窜了一大截!



    恍然大悟中我连拍大腿,差一点我就一失足千古恨了!即便我的房屋既无河景又不处中心,也不可能如“新家天”中介所说的那种烂便宜的价格!一想到那些只想占尽便宜的客户,偷偷摸摸的诈骗分子,伺机低买高卖的投机分子,气得我哇哇大叫,但顿时我就哈哈大笑:“这帮占便宜的孙子!这下你们损失可大了,谁叫你们磨磨唧唧的想更低价格呢!等这下我算了个透彻明白,你们后悔去吧!”



    说实话,在我蒙在鼓里这段时期,有一个人断然拿下我的房屋,我如果没有偶遇母亲,到这时,房屋和车库就这样打了水漂了,而我拿到手的钱,还不足以让我买到房子,想到这里,我冷汗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等我把这一切都摸清楚后,我就跟夏晴发了条微信,意思就是我母亲强烈阻止,认为价格太低,不好意思,车库不能捆绑,单卖房屋,而且涨价至这个价格,不还价!赶紧上网把自己发的房源价格改成了当下的合理价位,并四处通知联络过的中介改价,一时间涨价消息就被各界人士知悉,占便宜打电话的,瞬间没了声音。



    但总有些房源就像是来捣乱的,跟我一起在2016年挂盘,到了如今居然还是那个价挂着,低得离谱,一问还没卖出去,一去看各种不在家,还有的一问就说已经卖了,原来是些中介公司用来招揽生意的假房源,特别是我们这个小区,就有这种老鼠屎,拉低了平均线,看到这种玩意我就来气,这不明摆着让我难看吗!



    正巧手里还有好几个手机号,注册了几个小号,把我的房源信息原样复制了几遍,还把这些老鼠屎虚假房源的图片发上去,价格直接给他翻番!一个号我就弄了十几套房源,一时间整个网站的房源价格就被哄抬上去了,过了几天一瞧,哟呵,还有不少人也在用我这个套路,甚至是中介公司,他们的业务号更多,房源更多,一下子全市房价彻底飘红,一片“要涨价了,还不买就迟了”的惊恐之语。



    实际上这都是在“棚改货币化”政策催化之下的城市,中介惯用的套路,只不过被我给洞察借用罢了,其实这些高价的二手房,成交的时候远低于挂盘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但至少,喊价不能输!







    我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就是“四处开花”“广撒大网”,无论大小中介通吃,我的房屋因为精致文艺的装修,居中的楼层,崭新的电器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一时间成为这个区的“红牌”,我平均每隔一天都得“接客”,无数人都在我房间里走来走去,品头论足,那一刻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些中介会玩一些花招,一下子带十几个人一起看房,这中间就夹着下套的自己人,营造一种万人齐哄抢,犹豫就错失的紧张局面,满屋子一片闹哄哄,下套的人就在那啧啧称赞,引逗得客户目光随其移动,业务员也更是卖力吆喝:“瞧瞧!南北通透,绿化覆盖,小区安静!确实是好房子!”



    但夏晴从来不玩这些花招,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带一个客户过来看房,中间也没有多的言语,任凭客户东看西瞧,她也不表态,随时一副疲惫的模样。有时候她来的次数太稀少,我都忘记了这家中介公司的存在。



    我自己深知,自己的房子其实一直都很走俏,卖出去是容易的,但要去买一套心仪的房子,却是后面更难的事情,我同时做着房东,又同时做着客户,满市区的转悠,被中介带着看房,看来看去,都不满意,怎么觉得还是自己的房子好。



    也许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最终因为外界的因素,不得不让我如此忍痛,也许很多的顶楼,都达不到我想象中的样子,毕竟,住过顶楼的人,就一定知道它的好处,只要年轻,就能爬得动,只要年轻,就乐于享受那种安静、开阔的感觉,更何况还有人在复式楼和阁楼的上面栽花种草,增添生活情调,他们怎么舍得卖?



    剩下的,就只些破破烂烂的顶楼,常年无人居住,被人闲置、遗弃,拆掉了必须品,然后展览给我看,我又怎么看得上呢?







    更何况我要求的单边、顶楼,一栋房屋也就两个单边顶楼,这个概率简直微乎其微,这一切都让我心里没有底,也一直不断的涨价,再涨价,心里矛盾极了:卖,买是难题,拖,卖是难题。



    但最终的难题还是不可避免了,夏晴沉默无言中,的确是中介业内的狠角色,她拉来的客户再一次看中,并以我的开盘价直接成交。她打来电话:



    “周老师,您的房屋被人看中了,她将带着定金来签约,您做好准备了吗?”



    一时间那种复杂的心情顿时又袭来,万分不舍的房屋即将交割,我顿时红了眼眶。回想着在这房子里种种的一切,那些无眠辗转的夜晚,我蹲坐在河堤边默然无语,抽着烟,眼眶里居然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突然一只手向我的肩膀拍来:“哎哟我去,周总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黑旮旯里?失恋了?”



    我带着泪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怎么也看不清楚,我使劲抹着眼泪,才看清楚是久违的沙老板,带着怀孕大肚子的老婆在河堤边散步偶遇了。



    她老婆挺着个大肚皮差点没笑弯腰:“不是吧,谁让你这么伤心,这么大个老爷们,居然一个人在这儿掉眼泪,哈哈哈哈!”
    15、小城市换房记(三)



    “不行,不准卖!我要我的心血!”我母亲突然爆出这么一句令人错愕的话,自己儿子遭致毁灭的情绪和健康,她居然只为自己的“心血”着想!



    无疑这间房的选址、谈价与装修是我母亲的心血,但她固执己见造就的烂摊子却被无视,她没法跟我感同身受,一律斥之为“神经病”,对我卖房的举动以最强烈的抗议,甚至不惜出动我爹“敢卖就断绝关系!”,并在车里啜泣起来。



    我已经咬了牙,下了决心,一切都无力回天,不惜一切代价,挽救自己的生活。但终归这一次偶遇母亲,对卖房的事彻底摊牌,反而帮了我的大忙,即便她在那儿又哭又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没想到2018年四线城市的房价涨得如此猛烈。等待秦锋“滚蛋”暂时不卖房屋的我,不知道外面天差地远的价格。我居然还在用2016年的价格卖房,并捆绑了车库。看房者络绎不绝,可以用踏破门槛来形容,一拨拨的看房客如飓风般卷来,又没带走半片纸屑,只剩下我两头奔波,不断的招呼不同的中介和客人。



    没跟上时代的我,价格奇低,才招来这么多想贪便宜的众人。他们居然还在那里讨价还价,以争取最大的便宜,有人甚至绕过中介:“嘿嘿,周老师啊,我们私下交易嘛,省了中介费”还有人打电话来如是说,其中还有无数个诈骗分子。



    “新家天”的业务员瞅准了机会,在我面前唉声叹气,心里知道价格奇低无比,还跟我一个劲儿的打压,一番套路下来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想来想去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车库加住房,价格很合理,看房问房甚至是诈骗分子茫茫多,明明很受欢迎,怎么还一个劲儿的给我压价呢?









    在此期间我也在“万源”和不同中介处看了不少房子,说实在话,还真没有一套能和我自己的房子相比,一问人家的价格,均是高出了一大截,思来想去的越来越琢磨不透了,但事情的进度超出我的想象,我根本来不及细想,“万源”的经理冯进早就离职,接管我事务的则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夏晴。



    别看夏晴沉默寡言,不起眼的模样,带客户看房的数量和速度远比不上其他中介公司,但她就是有那个能耐让客户一次挑中,2018年4月一天大早,她就打电话过来:



    “周老师,您好,有一个客户看了你的房,很满意,他决定买下了,今天他就能带定金来签约,您可以下午到我们公司来一趟签约。”一如既往她不紧不慢,十分礼貌。



    我听了之后,感觉不知道是晴天霹雳还是欢天喜地,一时间心情非常复杂,租房只用来睡觉,其他生活还是得回家的,我就这样慢悠悠怀着这样的心情,正好在小区门口碰见了母亲,有了开头那一幕。



    母亲一通折腾,我反而有点怒气上头,要犯“中二病”,一路开车去中介公司还不小心违章被抄牌,到了门口打算签约的我拉了手刹停了下来,脑子里乱乱的,心里更慌,抽根烟冷静了半天,心想:“不行,得回家好好调查一下,先暂时压下来。”怀着十二万分歉意我给夏晴打了个电话,说先让我考虑考虑,她也没多说,同意了。







    此刻没有人能帮我,我四处假装客户打探房源价格,问了一圈都感觉价格高得离谱,又打开网页查看本地房源,一看不打紧,吓了我一跳,在一年中本地的房价居然直接翻番!二手房也至少涨了三分之一!



    我拿出纸笔,将带有典型性的房屋列表下来,标识房价,并找到自己小区最贵和最便宜的房价罗列下来,计算市内平均价格,以及小区平均价格,再按照我的房屋面积进行计算,一算不打紧,直接往上窜了一大截!这价格还没有包含自己的车库!赶紧着将装修和电器的价格按网上方法折旧,这一算又不打紧,直接再往上又窜了一大截!



    恍然大悟中我连拍大腿,差一点我就一失足千古恨了!即便我的房屋既无河景又不处中心,也不可能如“新家天”中介所说的那种烂便宜的价格!一想到那些只想占尽便宜的客户,偷偷摸摸的诈骗分子,伺机低买高卖的投机分子,气得我哇哇大叫,但顿时我就哈哈大笑:“这帮占便宜的孙子!这下你们损失可大了,谁叫你们磨磨唧唧的想更低价格呢!等这下我算了个透彻明白,你们后悔去吧!”



    说实话,在我蒙在鼓里这段时期,有一个人断然拿下我的房屋,我如果没有偶遇母亲,到这时,房屋和车库就这样打了水漂了,而我拿到手的钱,还不足以让我买到房子,想到这里,我冷汗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等我把这一切都摸清楚后,我就跟夏晴发了条微信,意思就是我母亲强烈阻止,认为价格太低,不好意思,车库不能捆绑,单卖房屋,而且涨价至这个价格,不还价!赶紧上网把自己发的房源价格改成了当下的合理价位,并四处通知联络过的中介改价,一时间涨价消息就被各界人士知悉,占便宜打电话的,瞬间没了声音。



    但总有些房源就像是来捣乱的,跟我一起在2016年挂盘,到了如今居然还是那个价挂着,低得离谱,一问还没卖出去,一去看各种不在家,还有的一问就说已经卖了,原来是些中介公司用来招揽生意的假房源,特别是我们这个小区,就有这种老鼠屎,拉低了平均线,看到这种玩意我就来气,这不明摆着让我难看吗!



    正巧手里还有好几个手机号,注册了几个小号,把我的房源信息原样复制了几遍,还把这些老鼠屎虚假房源的图片发上去,价格直接给他翻番!一个号我就弄了十几套房源,一时间整个网站的房源价格就被哄抬上去了,过了几天一瞧,哟呵,还有不少人也在用我这个套路,甚至是中介公司,他们的业务号更多,房源更多,一下子全市房价彻底飘红,一片“要涨价了,还不买就迟了”的惊恐之语。



    实际上这都是在“棚改货币化”政策催化之下的城市,中介惯用的套路,只不过被我给洞察借用罢了,其实这些高价的二手房,成交的时候远低于挂盘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但至少,喊价不能输!







    我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就是“四处开花”“广撒大网”,无论大小中介通吃,我的房屋因为精致文艺的装修,居中的楼层,崭新的电器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一时间成为这个区的“红牌”,我平均每隔一天都得“接客”,无数人都在我房间里走来走去,品头论足,那一刻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些中介会玩一些花招,一下子带十几个人一起看房,这中间就夹着下套的自己人,营造一种万人齐哄抢,犹豫就错失的紧张局面,满屋子一片闹哄哄,下套的人就在那啧啧称赞,引逗得客户目光随其移动,业务员也更是卖力吆喝:“瞧瞧!南北通透,绿化覆盖,小区安静!确实是好房子!”



    但夏晴从来不玩这些花招,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带一个客户过来看房,中间也没有多的言语,任凭客户东看西瞧,她也不表态,随时一副疲惫的模样。有时候她来的次数太稀少,我都忘记了这家中介公司的存在。



    我自己深知,自己的房子其实一直都很走俏,卖出去是容易的,但要去买一套心仪的房子,却是后面更难的事情,我同时做着房东,又同时做着客户,满市区的转悠,被中介带着看房,看来看去,都不满意,怎么觉得还是自己的房子好。



    也许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最终因为外界的因素,不得不让我如此忍痛,也许很多的顶楼,都达不到我想象中的样子,毕竟,住过顶楼的人,就一定知道它的好处,只要年轻,就能爬得动,只要年轻,就乐于享受那种安静、开阔的感觉,更何况还有人在复式楼和阁楼的上面栽花种草,增添生活情调,他们怎么舍得卖?



    剩下的,就只些破破烂烂的顶楼,常年无人居住,被人闲置、遗弃,拆掉了必须品,然后展览给我看,我又怎么看得上呢?







    更何况我要求的单边、顶楼,一栋房屋也就两个单边顶楼,这个概率简直微乎其微,这一切都让我心里没有底,也一直不断的涨价,再涨价,心里矛盾极了:卖,买是难题,拖,卖是难题。



    但最终的难题还是不可避免了,夏晴沉默无言中,的确是中介业内的狠角色,她拉来的客户再一次看中,并以我的开盘价直接成交。她打来电话:



    “周老师,您的房屋被人看中了,她将带着定金来签约,您做好准备了吗?”



    一时间那种复杂的心情顿时又袭来,万分不舍的房屋即将交割,我顿时红了眼眶。回想着在这房子里种种的一切,那些无眠辗转的夜晚,我蹲坐在河堤边默然无语,抽着烟,眼眶里居然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突然一只手向我的肩膀拍来:“哎哟我去,周总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黑旮旯里?失恋了?”



    我带着泪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怎么也看不清楚,我使劲抹着眼泪,才看清楚是久违的沙老板,带着怀孕大肚子的老婆在河堤边散步偶遇了。



    她老婆挺着个大肚皮差点没笑弯腰:“不是吧,谁让你这么伤心,这么大个老爷们,居然一个人在这儿掉眼泪,哈哈哈哈!”



    16、小城市换房记(四)


    沙老板听我念叨了半天,显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卖?”

    “楼上折腾呀,6年了,受不了,不卖怎么行?当然是换成顶楼了!”

    “你一根筋?你咋想问题的?你再想想?”

    我瞧他老婆也在那笑,觉得智力有点不够用,抓了半天头:“重新买一套?”

    “你不废话吗!为什么一定要换呢?现在谁手里还没几套房的?!”

    “首付加倍,利率加倍!现在房价涨这么快,能买得起吗!”

    “我操!你现在的房贷还用还吗?”

    我想了想,的确在两年前,房贷就自动从公积金里扣除了,再也没有去银行打过钱。

    他大力一拍我的大腿,差点疼得我站起来:“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一根筋的人!半成首付,可以让中介做低一点,利率没办法,是银行的事,钱永远跟不上通胀率,你怕什么?”

    “这他妈,当双重房奴?我靠,我这车贷还在呢!贷款这么多,有点害怕呀!”

    “你不知道回去掏你的腰包,再想想换什么房?如果你要买豪宅,当我没说哈!”



    重新在网上看了一圈房源,估摸了半天四成首付没什么问题,算来算去,又把此前的评估一举推翻,扎扎实实的算起来利率加倍后的房贷,够不够我承受。算了三天,耗尽了十页纸,心里终于有了点谱。

    对着夏晴抱歉了好几次,她一如既往的淡定:“老板,你的意思是房子不卖了,就做客户买房了?”我点点头,她有点不置可否:“我实话跟您说吧,这房子你卖了快三年了,是我们这个片区主推的房源,费了不少力气,才给您推成功,您也是三番四次的涨价、不卖,各种纠结,这次您是真的打算不卖,只买吗?”

    我站在那儿尴尬万分:“对不住,我的情况你也了解,这房子我是真住不下去,但卖掉我实在无法预料后来的事情,既然现在我资金也充足,楼上噪音受不了,房子我也租了,买房一定是必然,这样吧,以后我买好了住房再卖这一套也可以,这次不会再放你的鸽子了!”

    夏晴依然平静:“行,那我就带你看房”话没有多一句,让我觉得欠了她天大的人情。

    接下来又得给自己“全面开花”擦屁股,在各个中介的抱怨声中我的房源依次下架,有个别的中介还趁机捣乱,给我标上2016年的价格挂到了现在,做成了虚假揽客房源。而我擦完屁股后,还得为自己“哄抬价格”打脸,小号纷纷作废,网站也察觉了这个现象,自己也没法“哄降价格”了,唉声叹气只好作罢。



    我开始作为纯粹的客户,在中介公司一口一声“老板”下簇拥着四处看房,整个2018年的夏天,我晒得浑身黝黑,为了方便,那破摩托车立下了汗马功劳。

    越看房,眼力就越来越刁钻,胃口也越来越大,我自己定下的价格底限不断接近边缘,但我仍然很忍耐,没有突破这个底限,考虑了自己的承受范围。电梯房我不是买不起,但顶层实在太高,万一停电就完蛋了,我对电梯房的预判一直都不乐观,也许很方便,也许很新,但寄望于物业和维修基金,乃至业主的团结,我没法对这个城市有信心,所以,我打算用买电梯房小户型的钱,去买一间大户型步梯房!

    最后,我直接向中介提出了最终要求,也是难度极大的要求:步梯房顶楼,复式楼或带阁楼,东侧单边不西晒!这要求一出,大部分房源自动屏蔽,剩下寥寥无几的中介稀稀拉拉的带我看房。

    夏晴拖了一个月,才联系我:“周老师,这儿有一套步梯复式房,价格呢,稍微超过了一点,您要不要看看?”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光,她对我的要求,以及所处的环境,乃至我个人的性格简直摸了一个底儿掉,我自打进去了那个房子,就知道,自己被击中了。

    这就是夏晴的厉害。带客户买房,次数极少,一击即中。



    一个崭新的复式顶楼在我面前展开,有一个广阔的客厅,全部铺就木地板,欧式的楼梯通往上面的部分,一个开阔的阁楼,两个大型的露台做成了阳光房。上下加起来足足差不多三百个平方,单边靠东,更可贵的是,这楼上居然还有一个上下左右互不搭界的书房!书柜里整整齐齐摆着书,挂着空调!简直实现了我全部的想象!

    接待我的房东,是一个从行政单位退休的老干部,年纪跟我爹差不多。他笑容可掬,带着我们热情的参观,说自己退休了但要发挥余热,到处去外地演讲献爱心搞活动,自己的儿子又是博士,不在本地,很少在家,年纪大了,也爬不动了,就打算卖掉换个电梯房来住。看了这么多房,我对有书柜的人一直尊敬有加,对他的印象也特别好。

    一梯两户的格局,外面还搭建了防盗门窗,他带我们参观完送到门外,突然眼睛一亮:“哟,小伙子长得挺帅的,我才发现!”不知道他是恭维还是真心,我一大老爷们三十好几了,只好在那傻呵呵的笑。

    “怎么样?周老师,上面那么大的空间,足够你组建私人健身房了吧?那个书房,也很符合你的想象,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你想要的”走到楼下,夏晴对我说。

    “就是价格?不能少吗?确实超过了一些哦!”

    “这个我只能跟房东商量,我觉得可能少不了多少了,毕竟他房子那么新,格局也好,这个小区的房子,一直都比较俏,一出就被人买走了,您考虑下吧!”

    我点点头,心里颇感遗憾,户型跟我自己家一模一样,全部击中我的想象。我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好几次,心想还是先按捺一下,再去转转吧!



    随着其他中介又转悠了不少顶层住房,但我心里总是闪过那套房的影子,“好家园”的业务员带我去了一个破旧的小区,看了一个带“阁楼”的顶楼,实际上就是天花板上有个洞而已,我感到万分沮丧,跟中介站在楼下,一袭粉红色超短裙的业务员还在那搔首弄姿:“老板,我看挺好的,还送车库呢!”

    “嗨!得了吧!不如你帮我问问那个小区的复式楼?”

    “你说的是那个有木地板的,带欧式楼梯的吗?我们中介房源也挂了的”

    “对对对!”顿时我就来了精神。

    “哈哈,这个房东我认识,是我同学的亲戚,房东说了,如果低于这个价,他早卖了,所以你说的这个价,我觉得不太可能啦!当然了,我可以帮你问问!”

    跟着“好家园”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看顶楼就是爬楼特辛苦,每次气喘吁吁,这些业务员气都没喘匀就在那大放厥词,指着破破烂烂的房屋一通渲染,每次气得我无功而返,要么就每次玩套路,带着十几个人包括我一起去看房,一来二去,我都懒得搭理他们了。

    2018年的夏天堪称本地房地产的高峰,不停跳涨的房价使得每个买房者心急如焚。每当我去不同的小区看房,就会看到不少打着领带的中介,带着看房客们转悠,每一个小区的门口都站满了举头上望,眉头紧锁的人们。

    “鑫美”这家房产中介的确很卖力,手握许多廉价又好的顶层房源,看着挺美好的,两个胖子都是老板,每次都是遇人不淑,这些美好的房源,要么房东推三阻四的没诚意,要么耍得我们团团转:

    带着我至少看了三间毛坯,其中一套单边靠角落,上下复式结构,价格低,房东磨叽半天,就说卖亲戚了,过了三个月涨了一倍价格转头给挂出来了,气得胖子老板大声骂娘。好不容易又寻摸到自己同一个小区的顶楼,价格不仅美好,还带了全套装修家具电器,还送车库,杂屋,我在那信心百倍,决定立马签约,房东又在那推三阻四:“不好意思啊,我们在外地,赶不回来!”汗流浃背的胖子老板跟我面面相觑。




    “绿地”中介带我看房更是有趣,一套毛坯,上面那层还得走一个楼梯,开一个房门,处于市中心某个巷子里的犄角旮旯里,前面就是绿葱葱的青龙山,我说还行吧,就是装修得花不少钱,毕竟还得上下打通,房东一句话差点没把我憋死:

    “我们不懂银行贷款这些,我们只要求一次性付款”

    “现在谁买房子一次性付款?按揭给中介做,难道怕不安全吗?”

    “我们都是老人家啦!不懂,要么你抵押自己的房子,来买我的吗!”

    我心想:去你妈的,当自己是个什么金贵房子,还要本大爷抵押自己房子来买你那破毛坯,玩球去吧!

    反而是“诚信”的老赵,是唯一在夏晴之外击中了我的人。他带着我看了一套沿江的旧小区,可惜没有物业,毛坯房上下两层,是一种大户型的loft的感觉,单边靠东,居于小区角落,更可贵的是,它居然是一梯一户的!

    “我操,这么僻静的地方,住在这上边连个邻居都没有!连死了都不知道啊!”我不由得连连称赞,说实话,这是最大限度降低邻居的影响了,因为只有一个面与楼下邻居共存。

    在这漫长的暑假里,晒得浑身黝黑脱皮的我,看了不下五六十套房子,仅仅只有胖子老板、夏晴和老赵的三套被我看上。老赵激动异常,觉得业务能成,赶紧带我回公司核算首付与利率,算得明明白白,房东也表示虽不在本地,在签约时也会赶过来,看上去诚意满满。老赵觉得时不我待,赶紧让我签下协议,下架了这个房源,我也赶紧奉上了五万作为诚意金,只等房东签约。


    2018年的8月,因为夏晴的复式楼价格一直没有降,左左右右拉拉扯扯中一直没有谈成,我就撇下这个房子一个月到处去看房了,一直到老赵击中了自己。夏晴一看我这边没动静了,就撺掇着同事何亮每天不厌其烦的跟房东磨嘴皮,他们并不知道我已经交了诚意金,准备签约了。眼看着就要与我失之交臂了,但命运就是那样的奇特,不得不让我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

    诚意金协议签了快6天了,老赵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眼看着就要到协议到期的时候了,一周就是协议的最后期限,必须要求房东立即过来签约,否则诚意金将退还。就在这最后期限的一天一大早,何亮打了通电话过来:

    “嘿嘿,周哥,你看房了吗?那套复式楼已经按你想要的价,谈下来了!只不过,房东要求中介费归你出。”

    我站在那半晌无语,一时间两套房屋在脑子里打起架来了,一梯一户,大型阁楼,浑身木地板,其他待装修,小区物业好,小区没物业。。。我就在那独自混乱,思来想去,我决定给老赵打个电话,没成想,老赵居然连电话都不接。

    打了几十通电话,老赵犹豫半天才接了,他知道再拖一天协议就得取消,他在电话里苦苦哀求:“老板啊,能再等等吗,你想想啊,一梯一户啊,转完整个市区能有这样的房子吗!”

    我对此充满了戒心:“这还有没有诚意了?房东呢?去哪了?”

    “房东说,他们此刻正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旅游,前些天他们从广州到的,说是再等半个月,大概是月底吧,就会回来签约的!”

    “广州到呼伦贝尔,中间不路过咱们这儿吗,他怎么不来签约”经过了许多放鸽子的人,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房东又是那种拖拖拉拉没诚意的人,此刻,那间有着阳光房,大露台,大阁楼的顶层复式正向我招手。

    老赵很无奈,他最终只好把诚意金退了回来,临走还不忘喃喃自语:“哎,缘分没到吧,真是没有办法,我也力劝房东回来,无奈我强求不来啊!”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老赵很是可惜。



    但夏晴不会再给老赵这个机会,拿到诚意金的第二天,房东就已经到齐,坐在了“万源”中介的公司里,专等我来签约,我拿着定金开着车,在半路上,还是接到了老赵的电话,他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念头:“周老板,一梯一户!”

    也许天意就是如此,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以及自己能承担的经济最大限度,做的最好的选择,也许只能是那套装修了的复式楼,它降价后,这个一梯一户的价格就完全被比了下来,而我不能再要求老赵对没有诚意的房东说把价格降低了。

    我深知自己的命运,也许不是一梯一户的房屋,会遇上不好的邻居,纵观我这一辈子,身边起起伏伏的都是坑害自己的人,甚至是好心办坏事的父母,真心善良的朋友和陌生人,却是那么的稀有!我又怎么能保证,即便一梯一户毫无干扰,面对这个没有物业的小区,我又将会碰上什么样的麻烦呢,又会碰到什么样的楼下邻居呢?我对自己如此背运,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开着车,看着阳光投射下的斑驳树影,顿时有些眼花,这种戏剧般的结果,让我真正彻底的感受到牵扯命运丝线的那只手,我又叹了一口气,这个城市终究还是有让我佩服的人,夏晴,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我走进了“万源”,签下了那份合同,辗转去了银行,跑了政务中心等一干单位部门,当我不断的签字画押时,我的内心是平静的,我也不知道人生万难之后,还会有怎样的万难?

    也许挫折经历得太多,已经不敢再抱有任何美好的想象,即便我内心惶然,我站在夕阳西下的长街上,看着如火的辉煌洒遍了整个城市,忙忙碌碌的人群不知所归,才知道自己6年来所受的折磨,终于烟消云散,至少,我有了一个平静的归宿和避难所。

    6年后,一场闹剧,两户人家,纷纷撤离,而顶楼的小商品摊贩至今岿然不动,稳如泰山。7年后,旧房的楼下、楼上住满了人,旧城棚改之后,大量不明身份的人涌进了小区,而被挤走的,都是以当年高价入住,有单位有身份的人,这其中,就包括了公安系统的法医秦锋,作为教师的我,以及医院的院长等等,从此后,这个小区成了低素质人群的聚集地,雪上加霜的是,连物业都被取消,被社区接管,成了破落、偏僻的象征,当年的高价沦为了今天的廉价。

    那个牌馆依然红火,那个小区依然噪音不断,半夜车辆的鸣笛声依然突破天籁,楼上的技术宅、“保洁员”依然捣地不止,但终究影响不到我了,为此,我付出了6年的青春,极大的代价,奔波的辛苦。

    2018年11月,当贷款获得批准的通知短信抵达后,我搬进了新家。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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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1、最后的燃烧:全国大赛(一)


    周立志哈哈大笑,“你他妈三十几张的人了,还没睡醒呐,发什么明星梦呢!瞎折腾!”他那时正解决完自己幼儿园的事故,焦头烂额后事态总算平息,长时间没有回到“志高”,听说我要参加卫视台的全国海选节目,本来就与我心生嫌隙,电话里也没那么客气了。

    我承认不再青春年少,这样的选秀,我从二十岁就开始不断涉猎,得到的只是愚弄和闹剧,或大或小的比赛,照样也是名不见经传的结果。我知道自己的宿命,是红不起来的小人物,注定在任何角落里都翻不起浪的小虾米。

    27岁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和活动,除了那些市区里小型的比赛,走过场的单位竞赛,三十好几的我,就好像老房子着火一样,这个岁数已经完全没了希望,为什么还去参加全国的海选呢?


    一来是不服气,本来我就不怎么关注综艺节目,上课找素材的时候才知道“中国好歌声”这档子好多年的节目,学生在那看得哈哈傻乐,我也凑过去看了几眼,咱们青春的回忆周杰伦也在呢,还有我喜欢的陈奕迅!看了几期之后,本地的一个参赛者,大学刚毕业就登上电视舞台“活”了好几集,被陈奕迅收入了站队,一听,怎么也觉得一般般,鸟不拉屎的城市居然还有人能站上去,我为何不去一试?我自认比这挫小子强多了!

    二是我想对自己最终有个交代,我上窜下跳十多年,到处发作品,没事就露脸,为了实现自己青春的梦想一直坚持,这个理想的包围圈逐渐随年岁增大而缩小,变成了只为求得一隅的名声,至今仍不可得。我想致敬自己这辈子的努力挣扎,即便它终归失败,让这一次比赛成为我这辈子最后的燃烧。

    所以我决定了,去参赛,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参加海选节目,从此以后,与青春热血的理想说声永别。

    就好像那本热血漫画的作者井上雄彦,故事在冲击全国比赛后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期盼湘北篮球队最终成为全国第一,但他还是决定封笔:“因为青春总是不完美的”

    最后,樱木花道转过头,对着所有的人说:“因为,我就是天才啊!”青春的热血与理想从此一去不复返,只剩下珍贵又难忘的回忆。


    2018年4月,此前经沙老板一番点醒,我挣脱了迷思,心情也稍微好了起来,不断看房选房也渐渐有了谱,一直关注的这档节目开展的全国海选,我也及时跟上了步伐,一瞧官网终于在本省开始了海选活动,就立马在手机上报名,拿到准入证后我紧张万分,只等组委会通知我参赛了!


    按提示加了本地区负责人微信,一瞧朋友圈,一张游艇出海的照片,一张水果沙拉拼盘,“终于到案(岸)了”外加呕吐的表情,我心想这帮组织者够土豪的,过了几天他就把我拉到微信群里,人数并不多也就三十几个人,发了份表格,通知了参赛时间,就在4月30日。

    实际上经过2017年的折磨,我的健康是最差的,长时间夜不能寐,得服用安眠药,幸亏是医院有熟人,这种清晨残余量低的片剂一直没有滥用,才支撑着我度过了最抑郁的一年,租房逃难也稍微恢复了我的睡眠。所有人看着我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肌肉鼓起,其实都是外强中干,心理和精神上的恢复仍需时日。焦虑的一年所产生的后果非常明显,直到2018年还因为抽烟过多咳嗽不止,我带着疲惫焦虑的精神、烟熏火燎下的喉咙,参加了比赛。

    接下来就是挑选比赛歌曲,一心想在海选初赛胜出的我,也不愿意唱大众熟知的口水歌,为了凸显自己的专业性,歌唱的技术性,我居然选了一首动力火车的歌曲,全曲无旋律伴奏、看似随意的节拍,些许和声,爵士乐风格,稍微抓错节拍,听错低音就会全篇跑调跑节奏,更何况这首歌是两人轮唱,低音沉高音尖,闭口高音更多,无疑是难度极大的歌曲。直到事后我再去回顾,不觉冒了一头冷汗。


    我在自己的隔音间里,把自己多年没唱的美声音阶练声给捡了回来,电钢琴的好处就是可以先录好练声音阶,然后自己站起来听着录音唱,就好像美声教师给学生上课那样,把音阶弹好录入后,先是开口音练唱,然后是闭口音练唱,最后打开手机放伴奏练歌曲,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艺术联考的时代。


    多年没练声,就仿佛生锈了机器又开始运转起来,低音如卡痰,高音破锣嗓,得亏是隔音做得好,虽然楼上的声音挡不住,外面倒是听不见什么动静,我就放心大胆的在家里狂喊乱叫,一瞧还缺个话筒模拟实战,顺手拿了个练字的镇纸木条当话筒,对着木头摆姿势,又因为没有镜子,台风只能全靠瞎想,手势与表情只能乱发挥,就这样一边唱,还一边练健身,跑步练肺活量,大概就把这歌给唱下来了。


    唱歌总是记不住词的我,经常嘴瓢,好练歹练,才把这中年记忆力给强行恢复了。练了半个月,第二天就是我正式上台比赛的日子了!


    我惴惴不安跑到豪华大酒店的参赛地点,小城市的参赛热度还真是不高,大屏幕不断循环播放电视节选画面,一干明星导师在里头激动异常,拍桌转椅,“I want you!yeah!”一干学员卖力歌唱,都是在亿万人民群众露脸的英雄,这中间还有我颇为不服的本地“挫小子”,只可惜音响大放如雷般歌声,台下几十个参赛者呆若木鸡,或低头戴耳机对着手机小声唱,或走到外面走廊上大吼大叫的练声,我在那坐着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见胸腔里如鼓点般的心跳。


    等着电视台,报社记者姗姗来迟,组委会进行开幕仪式,没想到跟事业行政单位开会一个套路,先是卫视台节目负责人登台讲话,下面报以稀稀拉拉的掌声,再是传媒公司组委会登台讲话,下面报以寥寥无几的掌声,最后是主持人通报演唱次序,一群有头有脸的人物集体合影,握手,颁发海选许可证,一套走下来,半个小时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上年度“明星学员”们登场,三个“明星”热唱全场,声势全开,他们还得作为评委给我们打分,大家又报以零零碎碎的掌声,我看了半天:“这些明星,我咋没在节目里见过呢?这是怎么评的?”


    我排在第八个上场,心里正琢磨要不要跑到后头再练一下,微信群里的“歌神”第一个上场了!只见小哥扭动腰肢,在伴奏的强劲节奏下摆动了起来,看得我目瞪口呆,心想这哥们真放得开,他从舞台的左边一直扭,扭到右边,再扭回左边,灵活的臀部上下摇动,再加以浮夸的动作演唱起强劲的摇滚歌曲,结果肢体动作太大,导致高音部分都跑掉了,整体旋律线都没稳住,但他非常自信,也很狂妄,唱完之后,评委开始点评,“您的活跃度确实很高,就是肢体动作太多了一点”,“歌神”一脸不屑,撇撇嘴,走了。


    第二个上场的是坐在我身边的姑娘,她在那拿着手机埋头练了好久,上台之后居然连一句都唱不出来了,站在那呆如塑像,眼睛发直,半天回过神来,捂着嘴连说唱不了了,评委说要么你干脆清唱几句吧,她也连连摇头,然后就飞也似的跑掉了!


    我看着别人在那紧张,我也跟着紧张,多年未登台,当年的老油条已经不见踪影了!不觉又多嚼了几块润喉糖,一板喉糖居然被我吃光了,看着第三个参赛者正在那浑身筛糠般抖动,我这心如乱鼓,心想不行了,得必须到后面试试看了!


    我跑到消防通道,把门一关,对着楼梯间一通练声,一搓手掌发现自己双手都紧张到冰凉了,立马伏地挺身十几个!站起来一看头上居然还有个结实的不锈钢空调架子,立马引体向上十几个!跳下来一通原地小跑,气喘吁吁果然放松了不少,就是面红耳赤的流了不少汗,甩甩头,把歌赶紧唱几遍,整个楼梯间都回荡着我的嚎叫。


    唱着唱着就觉得不对劲,怎么高音能上去,低音下不来?喉咙里发紧发干,一唱低音就破音,高音完好无损!一想糟了,润喉糖吃多了!我拿起烟就准备抽几口,一想还抽个屁啊,等下高音也破了。我只好垂头丧气回到比赛现场,不停的拿纸巾擦汗,其他参赛者们见我一身热气走进来,以为我刚参加完长跑。


    终于要轮到我上场了,只看到我前面那个大叔,站在舞台上,左手拼命的往前伸,然后保持这个动作不变唱到结束,这个过程里他浑身打寒颤一般,连声音都在剧烈抖动,评委和台下观众使劲埋头憋笑,我却完全没心情去笑,站在那也不自觉的抖腿起来。


    等到主持人一报幕,我就站上了舞台,前面两盏大灯照得我眼花缭乱,上面一排射灯照得我头皮冒烟,先礼貌性鞠躬,听得伴奏声起,对着刺眼的大灯和底下朦胧的人群,我缓慢的拿起了话筒。


    「 电话那头,你对我说,生活苦得难受 」



    吟唱出这一句,我突然想起了岑煦岚,她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好几年了,剩下我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鼻酸。



    「 离乡背井以后,你我分离得太久,这个城市并没有,你和我,要的承诺 」



    “我不愿意在这个小城市苟活”这是她离开时说的那句话,我挣扎在这个地狱的深渊,逃出生天永远都是幻想,我痛恨这个城市,痛恨自己,我永远都鼓不起勇气一无所有的投奔他乡,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



    「 再给我些时候,如果你还爱我,他的财富不能给你幸福 」



    因为想着她能够幸福,所以选择放手,默默看着她走远,只能在心底祝福。



    「 日子再苦,我只在乎,我爱你」



    我又能怎么样,陷入在万劫不复的深渊,如行尸走肉般过着同样的生活,我想起岑煦岚游走他乡的脸庞,看过的那些外面世界的精彩,而我却只能在这里一天一天过着琐碎、无谓与无价值的生活。



    毕竟,这也是最后一次的挣扎与燃烧了,与我青春告别,与我爱过的人告别,从此走向和众人一样的生活,直到老去,死掉,也不为人知,如风中沙尘,仿佛从未存在过。


    喉糖的隐患终于显现,第一段发挥得还不错,电视台记者和评委总算是见到一个像样的歌手了,止不住在那点头,间奏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台风还是不行,一只手无处安放,索性插到口袋里去了,一想不对劲,赶紧又拿出来。第二段从低音一开口直接破音,这下心里慌了神,一边唱一边试图稳定情绪,但已经没用了,喉咙又干又紧,全程就在这种状态下“挤”出高音,直到最后那一段,我还在模仿动力火车真假声转换,结果因为卡得太紧,听上去好像破了音一样,还不如直接喊上去,心里真是后悔得要死。



    唱完之后,看着那耀目的打光灯,居然泪眼朦胧,也不知道是光线太强,还是心中太失落,叹了口气,鞠躬下台。回到座位上才发觉轻松了些,喉咙里卡卡的感觉也总算消失了,我摇摇头,想起多年未曾经沙场,一唱就出错,状态还是不好。



    等晋级结果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紧张,“一直认为自己唱歌很强,作为音乐老师,总不会初赛就落选了吧,说出去也忒没面子了”,转念一想“管他妈的,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参与就好,我这种年纪的人了,怎么能跟小年轻比”想起初赛我就拿了一首电视上导师唱过的高难度歌曲,他们还是两人唱的,心里好歹还有点底。


    果不其然,我顺利晋级了,组委会小哥把我们叫在一起合影留念,第二天就登上了节目组公众号的新闻里,同时组委会将我拉进了半决赛的群里,并通知,5月中旬,开始半决赛第一场,也就是说,我又得去挑选下一首参赛歌曲了。


    我以为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海选就这样结束了,直到有一天,我走到万达广场,看见人山人海,这一次初赛海选的第二场选手茫茫多,有两百多个人参赛,我不由赶紧停下脚步看他们比赛,这一次我发现,对手实力强了很多,也年轻了许多。


    我又开始心里打起鼓来,这一次,我还会如愿获胜吗?
    2、最后的燃烧:全国大赛(二)败而复归


    文艺这种东西,但凡有些天赋的人,顺嘴吐出些口水歌,写下几段无病呻吟酸文,画几下狗屁不通涂鸦,很让人自我感觉良好。圈子越小,眼光就越狭窄,更何况大多数人并非真正的内行,自认为比肩“科班”,可以指手画脚的点评别人了。

    大多数人都认为站上舞台唱歌跟平时唱KTV、对着手机软件K歌是差不多的,所以他们习惯用唱KTV的方式来评价舞台上的人,讲得头头是道,一旦站上舞台,承受比赛巨大的压力时,就会手足无措,目瞪口呆,一场海选初赛,便浑身筛糠甚至落荒而逃,终于认识到自己与内行真正的差距。

    这一次海选安排在人山人海的广场,与封闭式酒店会议场完全不同,极大的考验着参赛者的临场素质。趴在栏杆上观战的我看着如过江之鲫的选手来来去去,多达两百余人,这一场的较量,质量居然如此之高,小年轻们老练沉着,一看就知道纵横沙场多年,自感深陷教育界,眼界还是不够开阔的,我摇摇头,想起段锋他们从大一开始便走马驻场,街头演唱,自己却久疏战阵,心里未免生起一丝焦虑。



    选歌是比赛最头疼的事情,没有团队经营和谋划,作为普通人,很是难以抉择。既要展现自己的音色,也要符合音域的上下限,在难度方面也要衡量对手的质量。在纷扰琐事缠绕了6年之后,在换房兜兜转转中,在职场事业的你死我活之后,我居然脱离了时代,根本就不清楚当下流行的曲风,也不知道手机APP的兴起,居然有了K歌的软件,我居然在2018年活得跟老古董一样,在电脑硬盘里去翻存量下载的歌曲,然后对着伴奏干声演唱,丝毫听不出自己的音质。

    在家里持续练声,挑选歌曲,唱不同的曲风,高音贯彻到底的动力火车歌曲,已经不在我的选择范围里,因为我发现在台下也许能唱得极好,但舞台上会因为紧张和各种因素,容错率太低。台下的自信,抑或KTV里的狂放,远不是比赛和演出能相比的,大部分人都很少去考虑在舞台上不可控的因素,而只关注台下稳定、放松的发挥程度。所以我上一场选歌是失败的。

    我本来想拉上一票人去KTV放浪形骸,顺便让他们听听自己的参赛曲,无奈沙老板的儿子出生了,周立志远在外地,周竞要顾着生意,老孙踪迹不定,没有人能给我意见,只好自求多福,为了保险起见,选定了一首自认为简单的歌曲,对于选择困难症的自己,每次都像是做了艰难的抉择。

    小城市在海选第三场宣布,半决赛将随后开启,我盯着手机看直播,这一次稍微让我轻松了些,为了控制人数,这次评委极为严格,选手质量跌落谷底,到了最后压轴,一直报幕的主持人居然走上台去了,原来她也是个选手!我不可置信的擦擦眼睛,心想这是什么神操作,果不其然主持人印象分还是很有用的,她顺利进入了半决赛,轻轻松松。




    5月中旬,炎炎夏日已经开始有了踪迹,我被组委会小哥拉到了半决赛群里,黑压压的两百多人在里面寂静无声,到了比赛的前一天晚上,大家才活跃起来,互相说些恭维的话,解答些参赛地点的疑问,但大家缄口不言自己选了些什么歌,组委会收集完私聊中发来的伴奏与歌曲名,随意开了张表格,定好了每个人的演唱次序。

    这一次我定在了第十八位出场,心想也太靠前了,我多次作为中考、比赛的评委,知道比赛顺序是很有关系的,一般来说,排位在前的,因为评委注意力很集中,要求也相对严格,分数会打得相对较低,到了中间,评委就开始松懈起来,打分标准也就跟着松懈,但到了最后几位,情况又不一样了,因为太显眼,分数却是最客观的。但也没法再更改,此前我就低三下四的跟组委会小哥私下打了招呼:

    “大哥,把我安排到中间一点嘛,拜托啦!”

    组委会小哥,传媒公司老板的马仔,穿着一身本地省台的T恤,组织外省卫视台的全国节目,这是因为外省广电以招标的形式下放到每个省市区的传媒公司,然后收取授权费,再由这些传媒公司组织海选,至于如何收回高昂授权费再赚一笔的,那是后话了,至少在半决赛的时候,这种端倪是不会出现的。

    组委会小哥撇撇嘴,对我不置可否,要求他关照的人实在太多,眼前这个大叔一脸谄媚,他见多了,怎么会待见呢?我只好呵呵一笑,心想那就听天由命吧!




    比赛地点跟海选二、三场是一样的,就在人头攒动的封闭式圆形中心商业广场,跟海选一样,支起三张大屏幕,点方阵投影出这个综艺节目导师拍桌转椅的兴奋之情,各路英雄豪杰的高光时刻,以激励我们这群演艺者勇敢的展现自己,一派正能量,音量巨大响彻整个豪华大楼,听得人热血澎湃,但不多时,就已经昏昏欲睡。

    我坐在圈定的椅子上,拿着号牌止不住的抖腿,也不知道身边的小年轻对着手机是用的哪个APP,百无聊赖东张西望,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还不够,楼上五层楼都挤满了黑压压的观众,我在那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凉气,拿起水瓶只知道咕咚咕咚的喝水,心跳也随着水波在那咕咚咕咚荡漾,不断骂自己:瞧瞧你那样,没出息到这种程度,以前不是驻唱比赛老油条嘛,怎么就止不住的紧张呢?

    接下来又是一套行政事业单位的老套路,发言讲稿报幕流程下来,各路英雄纷纷上台,我等在台下,顿感尿意来袭,气喘吁吁的赶紧跑洗手间,刚坐下来等一个选手唱完,一摸肚子,我靠!尿意怎么又来袭?又跑起了洗手间,来来回回跑二楼洗手间跑了六趟!弄得洗手间保洁大妈看怪物似的盯着我:这小伙子,该不是肾亏吧?咋不停的来上厕所呢?

    我真是尴尬异常,不停的在比赛场地里跑来跑去,奔忙于二楼一楼之间,黑压压的观众倒是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才觉得肚里空空,心里琢磨着到底是刚才水喝得太多,还是太紧张了,一边又骂自己,他妈的!瞧这没出息的样子!难怪金属琴行总是将跑场作为成绩挂在嘴边炫耀,而我一直自诩为教育界,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懒得跟他们计较,现在可好,果然跑场太少,这要是被金属琴行那帮子人看见了,还不笑掉大牙!

    终于要轮到我上场了,走到调音台那边,还有女选手跟调音师傅发嗲:“师傅,拜托嘛,给我混响加大点,伴奏调均衡点嘛!”师傅叼着根烟:“这伴奏是你自己发的,啥音质我能给你整成原版吗?”女选手就双手趴在调音台边缘:“你把我声音放出去的时候,好听点就行嘛,好不好?”师傅把烟从嘴边上拿开,吐了个烟圈:“我尽力吧!”

    倒是我们这群老爷们,都岿然不动,盯着那舞台,显得毫无心机,一个个在那紧张得抖腿甩手,摇晃脑袋,没事就跑到角落里嚎叫一下,简直毫无形象,我心想还是别站这儿干着急,看着广场角落有个玩四驱车的小赛场,捞鱼的池子,就走过去看着小孩们玩得热闹,正看得起劲,组委会小哥一声吼:“十八号,准备上场了!”




    我赶紧跑过去,调音师递给我一只话筒,赶紧问:“开了吧?”“开了!你不用吹气试,放心!”我就把话筒捏在手里,看着前面那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大叔在那卖力演唱,闭着眼睛,声音僵硬,不觉又咽了好几口唾沫,喉咙咕隆作响。

    大叔摇摇头,唱罢把话筒一递,面无表情的走了,我从后台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钢铁台阶,一抬头,哟呵,台下黑压压,楼上黑压压几千个人围着!几个“明星学员”评委严肃的盯着我,赶紧沉住气,看着舞台中心有个聚光灯打出来的光环,赶紧走到光圈内,听得伴奏声起,准备开始演唱。

    唱完第一段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突然一下心里急剧跳动起来,赶紧在心里暗示自己压住情绪,间奏正在平稳展开,这时候不能乱了情绪,心一横,眼一闭,所有眼前的几千号人,全部消失了,我在黑暗中镇定情绪,这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然后告诉自己,深呼吸,在这短暂的间奏中,让呼吸回复正常。

    间奏结束,开始第二段的演唱,我睁开眼睛,人潮再次席卷而来,我打开左臂做伸展状,这样可以让胸腔完全打开,可惜另一只手握着话筒舒展不来,“很好,这次做上抬动作,很好,缓慢落下来”我在心里不断的指挥自己,第二段终于成功结束,到了转调的部分了,“很好,继续,把握好音准,听好低音和旋律,把调转过来!”升调部分成功了,愈近成功,心里越紧张,这下子到了尾声的部分,这里有一个极高的闭口音,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奔放起来,在拖长这个最高闭口音的中间,还是因为紧张,中间破了一下音,这时候心里沮丧极了,但好在,整个歌曲已经唱完了。

    “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大部分还是好的!”心里这么想着,鞠躬,下台,这时候才觉得走下那架钢铁台阶,脚步居然没有那么重了,走回观赛区,居然还有几个女孩子跟我打招呼:“唱得不错呀!”“加油哦!”我这个大叔赶紧点头感谢,展现了一脸的慈祥笑容。




    坐回场内,这时候再也没有了尿意来袭,各种毛病一扫空,比吃了灵丹妙药还管用,整个人都轻松了,毕竟刚才评委对我说:“这一次选的歌曲比上次好,很符合你的嗓音音色。”我这才好好观起战来,看看对手们表现如何。

    嗓音不错的男高中生,来自另一所“名校”中学,他为了降调,经过了不专业的调音软件,使得整个伴奏变得诡异,更可怖的是,他居然全程都在走调,而评委里一个主办方“老师”在那惋惜不已:“音色挺好的,就是音准有问题呀!”

    看完一半我在那呵欠连天:“靠!连一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无聊!”只听耳边风声起,“诶?这个挺厉害的!”赶紧直过腰来,竖耳细听,“厉害啊!”我跟着鼓掌,就这么一路听下来,我心里慌了,这后半部分的选手一个比一个强,只见他们摆弄熟练的台风,发挥稳定的唱技,节奏也把握得相当准确,一看就知道是专业出身,或者是驻唱跑场的老手了!有些人实在是在夜场混迹太久,显得极为油腻,居然还能时不时的跟台下“粉丝团”热情打招呼,“我靠,我真服了,这后面是什么情况!”我仰天长叹。

    等到最后,主持人说:“最后一个上场的,是我啦!”笑眯眯的举起了话筒,台下一干“粉丝”鼓掌吆喝,我一看傻了眼,二十个名额,就被占了一个,这明显是“关系户”了,就凭印象分和主持人身份也足够晋级了!她在那儿不紧不慢的把王菲一首曲子唱完,就退到一边继续主持:

    “现在分数正在紧张的统计中,请各位稍作休息,5分钟后我们将公布成绩”




    我只好又跑到角落里看孩子们玩四驱车,拿网捉鱼,一边想,幸亏自己没暴露身份,也没有人知道我是某个“名校”的音乐老师,关键是自己长得显年轻,发型也是小年轻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社会人士,我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没人知道,这次要是过不去,也不至于太丢人!”

    统计分数倒是毫不含糊,大屏幕一下就打出了表格,两百多个人,只有二十个人能晋级总决赛,我一瞧,完蛋了,自己居然排在第二十一名,与二十名仅相差0.5分!各路晋级大神在主持人的催促下,站上舞台,在聚光灯下拿着晋级牌,得意洋洋,主持人左手拿着晋级牌,右手拿着话筒继续在那主持。

    我垂头丧气摸摸头,心想还是不敌一干沙场老将小年轻,最后的燃烧,就这么结束了,站在逐渐开始走散的人群里,夕阳在大块玻璃帷幕里放射出异样强烈的光芒,我摇摇头,看来这辈子最后一次参加的比赛,就这样止步了,摸摸口袋里的烟,心想也该认命了,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演艺的人。

    正准备转身离开,只听见主持人说:“现在评委手里还有三个直升总决赛的名额,评委们决定,请以下几位未能晋级的选手重新站上舞台,争夺剩下的最后三个总决赛名额!”

    我转过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一群人正在翘首期盼,听得主持人一声大喊:

    “周盛南!”

    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天涯又吞楼!发了就被删了!真是无耻!
    3、最后的燃烧:全国大赛(三)全是套路

    2004年夏天蒙蒙亮的清晨,睡眼惺忪的我,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门外站着一个女生,眼睛浮肿着,她是我同学的表妹,“起床啦,该去比赛啦!”说不清楚这女孩子是不是喜欢自己,但我来不及想,匆匆的赶往省会广电旧址参加“明星男声”的全国海选节目。

    转过演播厅无数条辗转的后台路途,经过导播的训斥与戏弄,以及狂妄的人叫嚣:“操!你们这群陪衬!”我还是来到了三位导师的面前,没有千人围观,只有一只伸长了嘴的摄像机,可惜这段实况直播,在场外满心期待的女孩子没有看到,她对我说,刚到你,广告就插进来了。

    重量级的导师坐于中间,她的体宽是其他两位导师的总和,当我将动力火车的歌曲副歌以嘹亮的高音毫无破绽的唱完,敲铃声不期而至。“你音色很好,但要注意演唱时的起伏,谢谢你参加!”

    这在我二十岁,不算是失败,此后我开启了十几年到处曝光的生涯,因为我的理想就在这里,它不会安放在教书育人,甘当绿叶的平凡里,我对此无所谓门徒、伙伴甚至是金钱,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我的理想铺路罢了!所以我对学校之事意兴阑珊,毫无兴趣,如果我成功,就离开这个狭窄、眼界局促、人际疏离、不知天高地厚的教育圈,投身到汪洋大海中载浮载沉,“我他妈对这个学校真的无所谓!”我对黄飞龙如是吼叫的,但也是我的心里话。

    我原以为自己终究会逃离这个扼杀自己的环境,却在不断的挑战、进取中输掉了光阴,最终我沦为三十几岁的中年废人,等待危机的降临,我开始产生怀疑,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也许正如老孙这个旁观者一语中的说穿我的命运:

    “呵呵,老周啊,我觉得你一辈子也就平凡无奇,过平淡的日子,发生不了什么大事,你也做不成大事,相对其他人,大事有早亡,小事有身故,你已经很幸运了,这就是你的命运吧!”

    我不服命,我不认栽,可是我只能对时间服输,时不我待的二十几岁青春早已被那些无耻无聊的人毁灭,蹉跎过后,我却只能站在这最后的舞台向理想致敬,向青春永别,然后认命。




    我转过头,看到组办方“老师”有着年轻的容貌,她一袭流利的长发,转过头来的脸庞依稀有我初恋的样子,我甚至有些恍神,记起那个早就去了新加坡的女孩。这时候聚光灯的光线有些迷蒙,音乐与初恋,这最初的梦想,在模模糊糊的闪光中似乎同时降临了,我没法否认,是不是命运奇异的巧合。

    “现在评委挑选了这十位参赛者,请你们逐个按顺序清唱一段歌曲,然后由评委决定将最后三个名额发给哪三位选手!”

    我这才看清楚主持人的脸,这个女孩子看着年纪很小,最多二十岁出头,却长着一副网红主播的脸孔,可我转过头顿时就蒙了,心里大喊:轻敌了!

    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以清唱“返场”,我以为自己在这个逼仄狭窄的城市至少也是晋省级比赛的料,怎么会沦落为靠返场清唱争名分的乞求者?一看身边那个人,我更是觉得屈辱万分:我靠!我居然跟另一个名校的高中生同台争夺名额了!真是无地自容!

    浸淫音乐数十年,居然跟自己学生年纪的人,争夺乞胜的牌位,太丢人了!




    于是大家逐一开始演唱,我排在最后四位里,清一色的老爷们加高中生。其中一个“明星学员”满脸痘痕,装逼了一整场,他不仅斥责了原创作词曲的琴行业同行,更为了凸显自己专业,指手画脚对音区共鸣大谈特谈,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个混迹于酒吧夜场的业余歌手,“明星学员”怎么来的,是后话。

    装逼哥双手交叉于下巴,闭目聆听,我却在那想不出来唱什么歌曲,正百爪挠心,焦急狂躁,就轮到自己了,随口又把2004年的动力火车副歌部分又嚎叫了一遍,嗓子果然在2017年得到了全面的摧毁,直接破音,装逼哥摇摇头,露出鄙视的表情,狠狠嘲弄了我一把,将一张晋级卡送给了另一位选手。

    “明星学员”中性黄毛女,眼睛盯着另一选手,直接把我们撇了就让她中意的人演唱,她把第二张晋级卡也送走了。剩下我们8个人面面相觑,仅存一张卡。

    在一片闹哄哄的嘈杂声中,夕阳的光线越来越弱,它在蓝色玻璃帷幕里投下了诡异的色彩,照耀在我脸上,此时灯光打得我脸如彩虹,“唱什么呢?又要选歌?”我虽然面无表情,可心里早就像煮开了的沸锅,六神无主了。

    “初恋脸”评委看着我和身边的高中生,她又看了一眼其他人,叹了口气,指着我和高中生说:“那你们再唱一次吧!”

    高中生再次开启歌喉,第一个音就跑调,但凡音乐者,跑调是职业大忌,因为这决定着音乐者的基本技能,也决定着他最终的上下限,这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想起歌剧之王卡鲁索,他是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才克服了他声乐上的音准问题,音准决定天赋的强弱,而大多数音准不佳者,几无天赋。

    我因为这一次的轻敌差点铩羽而归,在临机应变中,我终于想起一首可以清唱的老歌,“初恋脸”看着那高中生摇摇头:“你的音色太可惜了”她将最后一张晋级卡,交给了我。

    我捧着这张来之不易的晋级卡,终于从失败中挽救了过来,成功晋级了总决赛,突然间,我想起了多年来的努力、上进与屡败屡战的争取,突然感觉到心酸,又想起自己这么大年纪,还得力战小年轻和学生们,这个世界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这些滋味一起袭来,百感交集,不由得,我居然流下了眼泪。

    在泪眼朦胧里,夕阳已经消散了光芒,只剩下外面无边的黯淡深蓝的天际,那些多边形的泪光居然还像彩虹一样布满了我的整个眼眶,这就是我这一生最后的燃烧了。




    但我没感动太久,组委会小哥默默把我们二十三个人拉到了更高一级的群里,这是突围市区的最后一场比赛了,时间定在了六月初。组委会小哥突然在群里通知:每个参赛者都必须发一张自拍照,艺术照也可以。

    我精心挑选了自己拿着电吉他的摇滚范儿照,很自恋的左看右看,才发给小哥,没成想一干总决赛的“精英”,居然拖拖拉拉,不肯爆照,小哥在那再三催促,都要发火了,才把所有人的照片收集齐,有人问他:“收集这个做什么呀?”

    他懒得回答,过了几天直接在群里发了一个链接,我点开一看,居然是“中国好歌声”的投票页面,上面写着我们的赛区名称,下面挂了我们一串照片头像。

    点开自己的页面,下方有三个按钮,“打CALL”“送话筒”“送净水器”,我一点“打CALL”,能给自己最多送5票,“送话筒”2块钱一只,折合成10票,“净水器”一台980元,折合成4900票!也就是说免费投票每人每天仅限5票,后两项收费的都是没有任何限制!

    “请各位转发自己的投票页面,第一名直接保送省决赛!并全程录制参赛过的现场,进入指定录音棚录制歌曲三首直送全国组委会!第二名,第三名,保送省决赛,录制参赛视频,录音棚录制一首直送全国组委会!第一名到第五名,个人海报将张贴于总决赛现场!投票数按20%计入总分!各位努力转发!”

    我这才明白,从现在开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氪金游戏,圈钱的真正面目,露出了狐狸尾巴!高昂的代理费、组织海选与半决赛的人工、音响以及所有费用,还有要赚回来的种种成本,将都由我们这群羊薅出羊毛!

    先前估摸着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所以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投票,最多转发朋友圈和各亲朋好友来点几个免费赞,主持人柳柔却一马当先,率先获得了几千票,我一看,花钱的没几个,倒是点免费赞的茫茫多,各位参赛者一看这势头,觉得自己就要靠近省决赛了,开始舍命花钱,从买“话筒”开始,逐渐开始向着“净水器”进取了!

    我一直都没有广而告之周围的人,以中年大叔身份参加了这么档子海选节目,怎么看怎么丢人!又不想在投票环节太落后,只好拉下脸皮跑到单位群里,央求各位老师投上神圣的一票,没想到大多数教师还挺热情,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点赞,一扫我对学校的坏印象,更有老师把我奉为明星:“老周,咱们支持你!”,一时间我的排位也上升到了第九名。



    参赛高中生的土豪家长经营着装修耗材生意,不甘落后,也不屑于跟我们小打小闹的刷免费票,一出手就是十台净水器,遥遥领先,居高临下俯视我们这帮穷人。见有人出手,各位参赛选手蠢蠢欲动,一时间净水器销量暴增,各位土豪争先恐后,下位圈穷人你争我夺。只有柳柔不慌不忙,每天都有好几百号人不断的投免费票,买一些“话筒”,在上位圈屹立不倒。

    看来外地参赛者柳柔身后有庞大的经纪团队,应该是网络主播所属传媒公司的操作,先与组委会搭上线成为主持人,再拿大量的水军帐号进行刷票活动,引逗部分“粉丝”纷纷“献殷勤”。即便如此,也敌不过人傻钱多的土豪,她的目的,就是保持在前五名,拿住20%的分数,发挥正常,晋级省决赛是不成问题的。这都经过了团队的精密计算。

    这些套路我看得实在太多了,省卫视台全国比赛明码标价,区政府小比赛拉帮结派,市单位比赛人情优先,更何况参加过那些茫茫多的大小比赛,无处不在的都是关系、背景与金钱的连接,更何况如今大量的传媒公司如雨后春笋,大小主播遍地行走,其中夹杂着傻呵呵往里砸钱毫不心疼的款爷,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人,拿什么资本跟他们斗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叹了口气,由他们去吧,懒得到处拉票了,一看还有一部分人连票都没投,试探着问,原来这部分人都参加了好几回了,早就知道这种套路,干脆连票都懒得拉。

    “呵呵,当是玩一玩吧!尽力就好哦!”

    群里这些人阴阳怪气的。

    被装逼哥评委训斥的原创歌手,也是市内一家琴行的同行,他自己做了首原创,拿了把吉他玩了一把深沉,唱完了不忘给自己琴行打广告宣传,由此让组委会很是恼火,仍然让他晋了决赛圈。但他并不服气,总决赛到来的前夕,就在群里愤愤不平:

    “你们可以拿我们这些选手做广告,拉宣传,难道就不让我们选手给自己打点广告吗?”

    我一看这哥们还真是嫩了点,社会经验还是太少了,人家组委会就靠着宣传和投票捞回成本大赚一笔,前期是请君入瓮,温水煮青蛙,搞得公平公正公开,分文不取,比赛时各种紧张气氛层出不穷,各类评委正襟危坐,小哥们汗流浃背的捣鼓设备,那么大片场地要租下来好几场,这些都是要钱的!后期就穷凶极恶的薅羊毛回本,哪有你借着由头给自己打广告的权利?这不是吃里扒外?

    组委会也没有跟他多废话,外省卫视台分区负责人直接在群里交代组委会小哥:“踢了!让他自个儿回家唱去!”

    开游艇出海的小哥毫不含糊,一声“好嘞”,原创歌手被扫地出门了。




    距离总决赛还剩下几天的时间,组委会不断的催促投票日程即将结束,并不断强调所加的分数,附送选手从海选到后来比赛的所有视频,给我们推送省会录音棚的宣传视频,一个满头脏辫的眼镜男对着电容话筒唱歌,随后就是他站在河滩边的MTV,这就是录音棚的老板。接下来是历届学员精选MTV,用单反相机进行远景处理的镜头,录制的音轨都经过了修正与加工,加入了音效。当然,这都是必须在投票环节赢得前三的专享。

    “视频与音频直送全国组委会,交给导演导播,一旦被看中,直接跳过省赛,进入录制现场,与明星导师亲密互动,更有机会站上大荧幕!机不可失!”

    眼前的投票榜单上,牢牢占据首位的,仍然是那名高中生,她以二十台净水器,八千多个话筒,花费总额已经超过三万,还在不断增加票额。十五名以内的人,平均花费五千到一万,就花在那些虚拟的“话筒”和毫无用处的净水器上了。说实话,仍然没有达到组委会最低要求,毕竟,在这个城市海选之初,没有任何一家本地传媒公司愿意接手,无奈之下,承办省决赛的组委会才下派了一个工作团队到了这里。

    对他们而言,仍然是亏本的生意。不过我看组委会小哥并不着急,因为更大的生意就在省决赛,更何况他们公司的工作团队遍及了好几个地级市,那些城市远胜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市。一句话,他们根本瞧不上眼。

    但我还是在悉心准备着总决赛的歌曲,拿出那把从未上过舞台的电吉他,跟着伴奏一起强劲扫弦,大汗淋漓的呼喊,就为了致敬青春最后的燃烧。
    @城市田园生活 2019-08-23 07:4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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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哥对我的支持,谢谢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4、最后的燃烧:全国大赛(四)我是法医


    多年后,穿过香港佐墩道喧嚣熙攘的夜景,带着信仰的年轻人在街头卖力的演唱,他们或以铝桶为鼓,或以废铁为擦片,演奏着穷途绝路的后摇滚时代,来历不明,肤色明暗不一的人,穿梭在这条通往旺角的信仰之路上,我却早就没有了信仰。在夜色纷扰,亮如白昼的僻静角落,还有支着摊的算命老人,梳得整齐的背头银发居然还扎着辫子,淡然的喝着一壶茶。

    “靓仔,伤官见官,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啊!”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他写下我的 命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哈哈一笑,对自己的宿命早就有了深刻的认识。

    “日坐羊刃,妻迟子晚”他盯着我,摩擦着我的手掌,“年轻人,可惜了,有志难伸,终归平淡。”

    当时我握着另一只手,在晋升总决赛的当晚,我对“初恋脸”评委表示感谢。她却对我撇撇嘴,一副喜忧参半的模样,那个高中生从始至终都被她看好,甚至不惜在交出晋级卡后,还对他喊话:“那个男生,结束后你过来一下!”

    她是手握大权的人,完全有能力将选手带到全国大赛,我却不被她看好,也许不应该是年龄,因为组委会根本就不会过问,也不应该是职业,因为组委会根本没有登记,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我根本就不是一块做演艺的材料,多年来,我走在了错误的路途上,从事了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职业,这些坎坷终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做音乐教师,很符合你伤官命格,在文艺方面表现是很优秀的,所以,你这份职业是很适合的”
    我只能无奈的苦笑,摇摇头,果不其然出生在阴差阳错日的人,命运就是如此的滑稽。

    这场比赛,我只感受到了屈辱,装逼男摇头的嘲笑,女评委的无奈,身为专业教师居然如此不被看好,我小心翼翼的隐藏身份和年龄,才可以默默吞下自己的沮丧。但无论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有勇气,毕竟那些跑场驻唱的同行,一个都没敢往上站,毕竟那些自以为是的键盘侠,在舞台上只能筛糠乱抖,毕竟那些自以为是的音乐教师,也许连半决赛都过不去。这个比赛,不仅是对我青春的告别,也是对我自己的致敬。


    “周总可以嘛,哈哈!”本来不怎么看好我的周立志打电话过来表示祝贺:“你小子出名了别忘了我们啊,当年可是我把你从那破旮旯超市里拉出来的!”

    “你他妈废什么话呢, 什么叫把我拉出来,我是那种出名的命吗,能等到三十好几了才出名?你懂个屁!”

    “争取争取,总有希望嘛,以前我就觉着你唱歌挺不错的,好菜不怕晚!”

    “您拉倒吧!这可是要砸钱的!要不您给我送百十来台净水器,咱们装上之后慢慢喝?要么干脆这样,学音乐,送净水器,多响的牌子!”

    “周总,您可比我有钱多了,怕个啥,不就卖套房子的事吗!咱们好做歹做,真他妈操蛋,还不如当年多买几套房呢!你那吵吵的房子卖了,不就能上电视了?多好啊,划得来!”

    “滚蛋!我就为了上电视卖套房?赶明儿你犯事儿了,不照样上电视吗?用得着卖房吗?就那破节目,值得我砸锅卖铁的?他们算个球!”

    “我呸!你才犯事儿呢!你不知道我刚摆平事儿?尽他妈咒我!”周立志怒了。

    我从琴行扒拉出那把美产电吉他,仔细擦完了灰,生不逢时的我也有生不逢时的电吉他,本来想着和段峰一起演出跑场,还没等这把琴到手,他们就已经闹翻了,一大堆效果器也跟着落灰,没事只能自嗨,干巴巴的在音箱里尖叫,怎么看都觉得惺惺相惜,心里长叹一声:“嗨!琴老弟啊,咱们就一起有志难伸吧!”

    选定歌之后,就去扒谱,扒完了,还得记和弦,记歌词,这从小到大不济的记忆力,到中年迟暮了还得苛求,背着琴站在琴行里大吼大叫,接着个破音箱,还得锻炼台风,店外的行人看着里头一疯子又跳又叫的不知所以然,严重的影响了生意。

    这次我全面总结了教训,选了音域适合的歌曲,也顺便拍了明星导师的马屁,加入了自己的才艺,又符合了自己一贯而来的摇滚个性,更重要的是,我准备好了有待“返场”的清唱,怎么看怎么完美,“初恋脸”评委那样的无奈,这次做足了准备功夫让她能唤起对我的希望,我要让装逼痘疤男感受到摇滚的洪荒之力,让中性黄毛女为我倾倒,让一众小年轻感受到中年人发福,哦不,是发威的能量!

    但我的预谋彻底落空了。总决赛在豪宅开盘中心“盛大”开幕,稀稀拉拉包含选手来了一百多人,远郊地区更是人烟稀少,我开着车提着吉他兴冲冲跑到现场一看,正中间位置摆了三个座椅,上面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未免觉得有些丧气,见不到“初恋脸”还真是失落,我擦擦汗,只好走到角落,拿出一捆音频线递给了调音师傅。


    “师傅抽根烟,来来来,这是线,辛苦您等下接到场上给我试音”我一脸谄媚。

    师傅一看,哟呵,这小伙子不错,知道递烟说好话,比那些小年轻不知道强到哪去了,满脸堆笑叼着烟连说好。只见一干大学生,小年轻们谁都不理谁,走上台去就只知道指挥:“师傅!帮我把话筒开大声!”那师傅转头一脸不乐,把推子往上一推,顿时回馈啸叫让耳朵都炸聋了。

    小年轻们倒是也不见外,见我把那捆音频线接在调音台上,头子扔在了舞台上,捡起来就往木吉他上插,我拿着个吉他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就退到一边等他们试完了再说。弄一头卷毛的组合小年轻,拿着把“泰勒”迷你款吉他试音,上去就弹押尾桑的“黄昏”,我一看这不到了自己饭碗里吗,正想多听几段,结果他就弹了几个稀烂的小节完成了试音。

    过一会儿,胖小伙子走过来,拿着话筒呼哧呼哧试音,半决赛我也见过他,他一直以自己的高音为荣,颇有我当年唱动力火车的气势,他也颇有我当年不顾众人眼光的勇气,在舞台上又是尖叫又是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唱高音要发抖,还是发抖才能出高音,总之他嗨得一塌糊涂,试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跑到楼盘模型那忘情高歌,整个厅内响彻了他的嚎叫。

    等他们都差不多了,我才慢吞吞走上去,接着电吉他试音,先弹了一段即兴蓝调,惹得下面驻唱跑场的老油条来了兴致:“哎哟,来首B.B.KING!”我赶紧抱拳:“不敢不敢!不会不会!”师傅把伴奏一开,我就在那扫弦配合,不时指挥师傅把吉他音量开大些,唱完整曲正待下台。旁边看热闹的房地产老板走过来拍我肩膀:“你奔放点嘛,加点动作姿势,你瞧你瞧,抡圆了胳膊往上扫”一边做动作,我只好配合大老板耍了半天宝,一瞧还挺眼熟:“嗯?我是不是见过你?说是组了只乐队玩,有两辆奥迪的?”

    “哎哟,对呀对呀,就是我!你不就是那个,那个啥琴行的老板来着?对对,我还找你借过鼓棒呢!啊哈哈哈!”

    我撇撇嘴,想起那个常来琴行的“大”老板,一黑一白两奥迪经常换着开,停在门外,进来就指着车:“瞧,那是我的车!”我每次都懒得待见他,该干嘛还是干嘛,一点客气都没有,渐渐的他也不来了。“妈的,你两辆奥迪车送我一辆吗?不送就少废话,显摆啥呢”每次心里就窝火。

    走下台,又跟师傅嘱咐了几句,为了保险起见,稍微开大点伴奏,免得我这记忆力太差,记错和弦,伴奏大点能糊弄过去,跟师傅刚抽着烟说话,评委开始漫步走入厅内,我一瞧,不得了,三个女的!再一瞧,不得了,连音协同事都来了!

    本市专升本大学音乐系副教授,主教童声合唱,在音乐家协会年会上早就见过了,闲杂人等太多,也就匆匆瞥了一眼,我一向对艺术家聚会从不感冒,躲在角落打个瞌睡就算完事,这可不冤家路窄吗,赶紧找了个僻静角落蹲着去了,心想这要是被看见,老脸还往哪儿搁。教授跟各类人等热情打招呼,居然环顾四周,没多久她就瞧了我好几眼,估计寻思着这人好像哪见过,但她翻翻眼皮,估摸着也记不起来了,跟着落座去了。




    小屏幕拼起的巨大帷幕投射出我们上交的艺术照,并围成一个圈,以宽大的字幕显示“总决赛”,开幕式言简意赅,介绍了三位“重量级”实际上就是本地音乐系的讲师、副教授评委,外面彩旗飘飘的是“人气投票”前五名的海报,PS技术堪称粗制滥造,系在一根PVC水管上挂着,怎么看,怎么寒碜。

    早前我就自己经过了一番计算,即便自己能打8,90分的高分,吃了鸭蛋的人气分也比不上别人60分的低分,以100分满分为例,60是基本及格分,打满20分人气分的选手,唱得再差,也能赢过唱得最好但人气无分的选手。很显然,这是一场必败的决赛,而且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毫无人气分能唱出100分满分。

    组委会小哥对我没有卖力买人气很是关注,刚进门他就盯着我看,并第一次主动招呼我过去签名,他看着我半天,心里估计是想:你大小也像是个老板,咋就那么抠门呢?于是他顺嘴很无意的哼了一句:“人气分是在比赛结束后才关闭统计,加油吧”我听得他的暗示,心想我抱一堆净水器卖给谁去,嗯啊了两声就走了。

    果不其然,发抖高音哥一曲唱罢,志得意满的下台了,他人气是第五名;土豪高中生完全是来走过场,老爸在下边盯着那手机,一边得意洋洋,顾不上自己女儿全程跑调;主持人唱起来更是轻松,反正省决赛早就揽入怀中。只剩下一干没有人气分的,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比赛,这一次,没有了千人围观,没有了紧张的角逐,几个评委不疼不痒点评几句,我在那想:你们忒他妈假了,走过场也走认真点!也好歹做做假,搞出很刺激的样子,最好来个毒舌评委啥的,你们这样子搞,岂不是侮辱我们吗!

    显然有人是愤怒了,在我前面上场的小年轻,一身破牛仔装,戴着个眼镜,在台下就翘着二郎腿一副不屑的模样,上台就发了疯,弄了首死亡金属大吼大叫,从左边跑到右边,再从右边跑到左边,唱得前俯后仰,卖力大吼,一副黑嗓差点没把台下的评委给吓尿,但更恐怖的事还在后头,只见他突然往前倾,一脚踩在音箱上,对着评委狂嚎,唾沫如雨一般的下,三个女评委东遮西躲,面面相觑,副教授更是一脸苦笑,皱着眉头对其他二位拼命摇头。

    小哥把话筒一扔就下台了,我还得给他擦屁股,捡了话筒起来安在架子上,副教授又紧紧盯着我,估摸着又寻思这小伙子挺面熟,我拿起电吉他,对着调音师傅点点头,震耳欲聋的伴奏差点没把我震晕,我在那急得大汗直流,对着师傅,用手转着吉他音量旋钮,暗示他把吉他声音放出来,伴奏小点,只见师傅憨厚的在那傻笑,拼命点头,意思是“你叫我把伴奏开大点的,我给你开最大了,满意吧!”

    没办法,只好将就着唱了,耳返都没有的现场,就是这么尴尬,这伴奏响到让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全靠自己找感觉,还得摆上pose狂扫那没声音的电吉他,到了间奏那儿,我拼命的嚎叫了一阵,一看间奏还剩下5秒钟,赶紧又转过头暗示师傅,没想到他竟然在那抽烟,跟人打哈哈呢!

    一番不知所以然的演唱下来,我站在那一脸懵逼,副教授就点评了:“很不错,这首年代有点久远的老歌,还是很好的唱出了原本的效果!”主持人在那催我下台:“感谢七号选手带来如此酷炫的表演,有请下一位”糊里糊涂下了台。




    总决赛就这么唱完了,耳朵里嗡嗡的还没停下来,半天都没回过味儿来,只好苦笑着对师傅说:“您也把伴奏开太大了,连吉他都没声音啦!”师傅在那振振有词:“你说吉他怕出错,我干脆把吉他那路声音关了,只放伴奏,你就做做样子,还不好吗?”

    我实在是没心思再看往下的比赛了,炎热的六月份,太阳斜在天边放射着炙烤的能量,走出厅外,看着了无人烟的大野地,只有楼盘巨幅的广告正迎着阳光放射出异常夺目的光芒。我踱到销售大厅的侧角,看着远处的山峦,把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白色的烟雾。

    就这么结束了,这辈子最后的燃烧,就仿若那夕阳,沉沉坠下后只有一眼望到头的无边黑夜,一份能看到退休的工作,一种能望到人生尽头的职业,一个到了穷途末路的信仰,都随着十几年的奋斗最终烟消云散,一无所得,最终,再另类的摇滚份子,也有回归平凡人的一天,或许,我一直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罢了。

    蹲在角落,我看着汗从头上滴到地上,在水泥地开了一朵花,转瞬间,它就被蒸发了。

    “伤官见官本不吉,伤官吐秀缺金乃憾事!好在官星多,去一留一还是管用的”

    算命老人的这句话,我还是琢磨不透,但也许,我的宿命就是如此吧!

    走回大厅时,夜色又在悄然来袭,前八名晋级省决赛的选手早就站在了台上,而我的名次,在表格中排在了第十位,看着发抖高音哥居然排在第九位,而他在人气比拼中也花了小一万,我居然幸灾乐祸的坏笑起来。

    组委会召集我们全体成员上台合照,眼镜黑嗓哥仍然是一脸不屑,翘着二郎腿坐在台下,就是不上去。我老老实实上得台,只见居然还有提问环节,赶紧往边上挤到一个角落里,埋在人头堆里,听得主持人在那问:“您是干什么工作的?”“参加这次比赛的感想”等等。

    提问完一个,就鼓一次掌,我就跟着在那瞎掺和,心想着怎么趁机溜走,东张西望的到处瞧,刚下一只脚准备开溜,主持人的话筒居然怼到我嘴边。




    “您好,您的摇滚表演很是酷炫,请问您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听得一问,天旋地转,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不是让我难堪么?都落选了,你还寒碜我?在那僵了半天,副教授又在那盯着我琢磨,我想不管那么多了,反正不能泄露身份!

    “啊,我是法医!很高兴来参加这次活动!”

    主持人蒙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半天才回过神:“哇!真是难以置信耶!这是您平常的兴趣爱好吗?”

    一时间我感觉身边拥挤的人群好像有点距离了,大家都在那退避三舍,嫌弃的看着我。

    “对对对!像我们这种人,平常压力很大的!需要这些文艺活动来缓解压力,以便于我更好的为大家服务嘛!”

    哄的一声,一干人等都笑炸了,一时间议论纷纷,好像掉进了菜市场,副教授在那皱着眉头,对着身边的人好像在说什么。

    “真的很难得哦,请问法医先生,您现在多大年纪呢?”

    “25!”

    “哇,真是年轻有为哦,请问您对这次比赛有什么感想呢?”

    “三个字:好!很好!非常好!”

    在议论纷纷中,主持人又走向了另一个角落去提问别人去了,恰巧发抖高音哥就在我身边,他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往里缩,前边的大叔还扭过头来:“真的假的?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心想跟你解释个屁啊,我楼上就是法医呢,赶紧着开溜吧,看着没人注意,溜下台拾掇吉他和音频线,蹲在地上捣鼓了半天,才把那十米长的线给捆巴好,房地产老板在旁边看着我,笑得前仰后合,两个肩膀不停发抖。

    提着大包小包,出溜到了大厅门口,后面的人群也下了台,剩下八名选手,等着评委一个个颁发“中国好歌声市级奖”的奖杯,热闹的运动员进行曲俗套的响了起来。

    我走到车前,把车门打开,把这些累赘甩进后椅座,没想到后头一声大喊,差点没把我吓得栽进后车厢。

    “周老师!喂!周法医!你这么忽悠人对吗!哈哈哈哈!”



    
    5、地下搏击俱乐部

    2012年还未曾搬家,初识沙老板、段锋一干同道中人,关系好如结拜兄弟,每周我请你吃鱿鱼,你请我泡酒吧,久而久之有点油腻,老沙想玩点新鲜玩意,带着段锋等人登门拜访,一进来看见我满屋子乐器、茶具、汗牛充栋的书籍、全面的健身器材,以及并排放在烟斗架上的各类烟斗,一行人齐声高喊:“天堂啊!!”

    “我勒个去啊,老周,你这兴趣爱好忒多了,哎哟我去,你这儿还有小霸王游戏机呢!”

    段锋赶紧鼓捣起我的电吉他,虎哥赶紧装烟斗抽了起来,老孙在那磨磨蹭蹭东瞧西看,老沙在房子里转一圈,不断啧啧称赞,我在那不断抱怨:“天堂个屁,买错楼层了,噪音烦人啊!”老沙说:“我也要把自己房子搞成这样,这简直了,太他妈完美了!哎哟,你瞧瞧,还有个沙包!”

    听得一声巨响,只见那个灌满了水,重达几百斤的不倒翁沙包差点被掀翻,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沙老板又是一个回旋踢,转胯,扭腰,蹬腿,一道弧线,腿伸得笔直,势大力沉,沙包又被踢得摇摇晃晃。

    目瞪口呆看着沙老板,觉得那沙包放在我这里简直是种浪费,老孙跃跃欲试,结果他腿都伸不直,反而被沙包反弹,差点栽倒在地。

    “我操,沙老板,看不出来,你这么牛逼!你在哪学的?我也要学啊!”轮到我啧啧称奇了。

    “哈哈,这个要先拉筋的,对,腿要打直!像根棍子一样抽出去!诶?不对,这样没伸直了,使不出力?哈哈哈,正常!”沙老板一边说一边教我。

    我在那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僵硬如死龙虾,愣是学不会。

    “之前我交了个武警朋友,每天早上跟他锻炼,学这些功夫,绑个沙袋在腿上,大家互相踢,练抗击打,一天到晚屁股都被踢得青紫,哈哈!”

    社会人沙老板果然见多识广,结交不少奇人异士,不仅有段锋这一群与他原本毫无关系的摇滚中人,还有拉弓射箭的高手,这次居然还会功夫,真没想到这旮旯小城市居然有沙老板这样的人才,我真是打心底里由衷的佩服。




    围坐在客厅大家喝着功夫茶,沙老板又在那熟练的泡茶沏茶,新鲜点子不由得往外冒:“我说这大夏天的着实无聊,又不想呆在家里憋得慌,不如去搞点什么新鲜活动吧!”

    大家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也不知所以然,无非是喝酒吃肉打游戏,腻歪得很,老沙拿出手机在那翻了一阵,一拍大腿:“我有个朋友开了个野战营,专营真人CS,赶明儿我跟他约好,大家去对战!”众人笑逐颜开,连声称好!

    “户外真人CS”老板是个精瘦的矮小子,浑身皮肤晒得黝黑发亮,穿着背心吊儿郎当的站在门口迎接我们。沙老板把他那破车门关得山响,脸笑得都挤成一团:“嗨呀,刘哥!咱们专门来参加你们的活动!赶紧介绍介绍吧!”

    真人CS用的激光枪,每个人都得套上电光感应战术马甲,被激光打中立马出局,手中的枪也不能再发射,游戏规则非常简单,分成两组人马根据不同地形进行对战,跟着来的还有一帮其他散客,加上我、沙老板、段锋等人,有二十个人。

    等待其他人报名、拿装备过程中,我跟刘哥攀谈:“怎么不用BB弹呢?更真实一些吧!这种激光的,不疼不痒的,有没有别的方式?”刘哥说:“早几年前还有这种,现在不准了,一是怕伤到人,二是违法,没有哪个俱乐部敢用这个了!”

    大家伙收拾妥当,刘哥就把我们带到市中心一条巷子里的烂尾楼,虽说是栋破楼,但占地面积还真是大,楼层也有五层高,上去一看,哟呵,连根栏杆都没,刘哥对着众人大喊:“等下大家玩的时候,小心点跑,看着点,别掉下去了!”我心想你们这俱乐部还真凑合,破楼连防护都没有,还真得小心。

    老沙却不这么想,他连连说刺激,跟同队女孩子聊得欢快,大家就用“手板手心”分了队,散开队型各自埋伏了起来,说来还真是缘分,我居然还是跟老沙,段锋一队。等着刘哥一声令下,大家就在烂尾楼里拿着枪躲来躲去,见到人就扣扳机,只听见那激光枪音箱还发出“卡拉卡拉”的模拟击发声,我跟沙老板选的都是冲锋枪,在那拼命突击,段锋猥琐生存,特意选了只狙击枪到处阴人。

    我贴着墙角,猫着腰在前边探头探脑,老沙背对着我,蹲式后退,段锋在远处一个没窗户的墙壁那打掩护,这种背靠背的队型堪称完美,傻小子们一过去就被我们“KO”,只见他们马甲一亮,还发出了“啊!”的惨叫声,只能拿着枪干瞪眼,垂头丧气的下场了,数一数对方还剩下四个人,马上就要大获全胜了。




    蹲在那些水泥砖墙后,视角有盲区,只听得段锋一声惊呼:“小心!”,滚滚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往我跟沙老板这边包围,惊呼一声“撤!”我跟老沙从左右相反方向散开,只见从四个角落里冒出四个人头,对着我们疯狂扫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位置暴露了,段锋在那干着急,四个人借着墙壁的掩护,他根本狙击不到。

    老沙果然是练过功夫的,照地上一通猫滚,灰尘漫天就不见了,我可没那么敏捷的身手,慌不择路的跑起了S舞,“你们两个去那角落找,我们追他!”那眼镜大叔不慌不忙,指挥若定,追着我屁股后头打,我一边跑一边喊:“段锋啊,该是你表现的时候了!”马甲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眼镜大叔立即扭头猫着腰跑:“小心!去找跑掉的,注意后边那狙击手!”

    我站在原地,叉着腰喘粗气:“哎哟这大叔够猛的,指挥得够厉害的啊!”老沙在那东躲西藏,大叔忙着逮他,一下没注意后头有个女孩子,果不其然被“偷袭”了。女孩子在原地噶噶尖笑,得意于好不容易捡了个漏,不成想大叔同伙又在她背后开了一枪。

    你来我往玩了好几局,天都要黑了,刘哥才下令收队,“你们倒是想玩,天都摸黑了,等会掉下来了,我可赔不起!”组织大家伙拍照留念,我跟老沙等人占据C位,摆出好汉模样,眼镜大叔也拼命往中间挤:“英雄们让我也站这儿,我习惯拍照站中间了!”“我靠,能要点脸吗!”我跟老沙一干人等一脸不屑。

    散了队意犹未尽的去停车场取车,眼镜大叔正好同路,“你们配合得不错嘛!”“哈哈,哪有你指挥得当!”大家在那相互恭维。沙老板不改自然熟的本事:“大哥,您在哪儿高就?”

    “我啥事儿都做一点,这儿走走,那儿看看,谈不上高就,你们呢?”

    “差不多!瞧这位,音乐家!”老沙指着我。

    我赶紧打岔:“你别听他瞎说,我就一开琴行的!”

    眼镜大叔停下脚步:“你是搞音乐的?什么乐器?”

    “弹弹吉他,跟他们玩儿乐队,唱唱歌,纯属娱乐,谈不上搞音乐的,只能说被音乐搞了!”我搂着老沙肩膀哈哈大笑。

    不知觉走到停车场,沙老板又把破车门弄得嘎吱响,我扶着那破摩托车,只见眼镜大叔按下遥控器,几声“嘟嘟”,一辆越野车闪了几下双闪。“我操,粪叉啊!”老沙斜着眼睛,“有钱!”我撇撇嘴。

    “喂!土豪您贵姓!”沙老板在那不怎么服气,眼前的猥琐大叔居然这么有钱。大叔赶紧猫进车里,拿出几根烟分给我们抽,我往里一瞥,好样的,副驾驶座上一大堆“和牌”。

    “来来来,一人拿一包!别客气!原来都是艺术家!”眼镜大叔在那跟我们一番客套。“我叫罗冲,今天我指挥的那几个,都是我的员工手下,别看我显得老,我才三十几!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一回生二回熟嘛,改天再一起出来玩”老沙又在那用老套路,“那是,我就想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一起玩,这地方,太憋闷!”罗冲又从车里摸出只钱包,打开那个“GC”镀金标志,摸出几张名片恭恭敬敬的递给我们。

    名片质地非常高级,上面就两行字:“星宇 罗冲”

    “那就再联系啦,有好玩儿的,叫我!”一阵发动机轰鸣声,尘土飞扬中留下我跟老沙面面相觑。

    “星宇是啥?”“不知道,我还他妈圣斗士星矢呢!”




    由于沙老板回旋踢的优美彻底震撼了我,我拉着老沙“拜师”,表示一定要学会。老沙被我烦透了:“你学这个干嘛?你一个当老师的,难不成还要像我们社会人一样防身?”“你就不懂了,孔夫子带刀,所向无敌嘛!”“操!你干脆说流氓有文化挡都挡不住,意思还明白点!”

    于是乎我每天跟着老沙大清早的往公园里钻,先跟着他一招一式的学拳击,学抱架,缠绷带,空击完了拿着哑铃挥舞,后跟着一起拉筋,练正蹬,侧踢,回旋踢就是学不好,转来转去的头昏。夏天里折腾了两个多月,才算有模有样,老沙跟着我气喘吁吁:“好几年都没锻炼了,这下好,带着你,我又减肥了!”他摸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很是心疼:“瞧你,练得跟猪一样壮实了,停停停,实战一下看看!”

    跟沙老板对练得多了,还学会了骗招做假动作,出其不意一记前手勾拳,沙老板躲闪不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骂骂咧咧脱下护具:“妈的真是带出徒弟饿死师傅,不练了!我现在跟你不是一个重量级了!”指着我的肚子:“瞧你一个夏天,怎么都胖成这样了!”

    我哈哈大笑,摸着大肚皮:“妈的人到中年就发福啊,整天举铁,就没做过有氧运动,吃得又多!”

    秋风刚起,炎热的天气稍微有所收敛,度过了高温煎熬的我们,又在那蠢蠢欲动搞点什么“活动”,想起那真人CS不怎么过瘾,但也值得再去玩玩,老沙赶紧联系刘哥:“啥时候我们再整一场?”

    “我没做啦,不赚钱!现在烂尾楼场地承包给我做其他活动了!”

    “什么活动?”

    “我本来是在办公室弄了片场地,摆了些假人假道具的,做了个发泄室,现在的人压力大,火气也大,疏导一下情绪嘛,本来是好事,结果没想到来的人络绎不绝,场地又窄,这帮上班族一来又砸又摔的,结果等排队不耐烦,打起来了!”

    “创意不错嘛!哈哈!”

    “所以我就寻思开了个地下发泄场,有什么意见,想要发泄,行,戴上护具,上擂台对打,签个协议,打伤无责!我把这创意跟烂尾楼老板说了,那老板都想跑路了,一听还能收点款回来,就说别搞大了,出人命他可不管!”

    “我去,还出人命呐!”我跟老沙一顿咋呼。

    “不会的!我请了个武术家协会的教练当裁判,搞了个四不像,既不是MMA,也不是拳击,总之倒地不能打,算散打吧!没有擂台,就一水泥大野地!四肢都戴护具,头也戴!危险性不高!”

    沙老板一拍我肩膀:“嘿,倒霉徒弟,咱们去试试吧!”新鲜劲又上来了。




    到了约定时间,正好是晚上八九点,偏僻巷子里的烂尾楼还真没几个过路人,聚集着几十个“搏击爱好者”。他们都围着各自的带队人,准备抽签上场。我跟老沙在那挤了半天,也没有上场的机会,更没有什么带队的人。

    “你们几个搞艺术的,怎么也来凑这种热闹呢?”没想到罗冲居然在里头,他竟然还是带队的人。

    “这儿现在主要是一些财务公司老板想收员工,有些老板想雇几个保镖,你们他妈的瞎掺和啥呢?这里有人还是职业散打的,只想出头,谋生挣钱,你们是皮痒了想找点罪受?”罗冲看着我们不可思议。

    我对老沙说:“我以为是来娱乐健身的,没想到是打黑拳赛的,撤吧!”沙老板在社会上混迹久了,见多识广,他一点都不担心:“我操!怕个屌?我们就上去对练对练,搞搞娱乐,见识下多日来的成果,还怕他们强迫你去当打手?上去玩一场就走,输了也不寒碜,赢了也没有钱,有什么好担心的!”

    “里头倒是有人来娱乐健身的,这倒没什么可害怕的,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刑侦支队的汪队长!”

    “队长您也要亲自上阵搏击?”老沙对着那便衣打哈哈。

    “搏击个屁啊,我是看着这帮人的,等会别出什么问题!我跟老板也说了,别玩出格,等下我们也不好收场。”我们环顾四周,还真有几个神色严肃的便衣混在人堆里。

    “放心吧,我开酒吧的,跟派出所都熟,他们是禾派的,这个片区的!”沙老板对我悄悄说。

    刘哥拿着根破铁棍敲着个破铝窗条:“罗总队伍里有两新人,大家谁上去跟他们娱乐娱乐?”

    “我来我来!”一精瘦小矮子走上前来。

    “徒弟,上吧!”沙老板把我推了出去。我心如乱鼓锤,一时感觉护档割大腿,又感觉护具碍手,各种不得劲儿,平稳了半天情绪,才抱架上前。

    左手前伸测量好距离,正想要试探几下,后直拳刚挥舞出去,小个子一个下潜,迅速站稳后一脚侧踢,正中我小腿,戴着护具都能感到一阵疼。

    “这是个练家子,只能近身了!”我紧逼向前,准备将小个子逼到角落,拉近距离,打算用体重碾压,最好是来个抱摔,没想到这小个子灵活得跟老鼠一样,侧身转了几下,又跑到另一个方位。我只好再次紧跟了上去。

    看准机会我对小个子肋部来个前手摆拳,他居然来了个右腿高位侧踢,亏得我伸出去的左手回收及时,这一下,踢在了我的左手拳套上,重心立刻不稳,往右边差点栽倒。

    正当我想稳住重心的时候,抱架姿势出了漏洞,小个子左勾拳一击打在我胸骨下方,肚子的上方部位,一下子钻心的疼了起来,眼前一片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刘哥跑过来蹲下问:“还能坚持下去不?要不要读秒?”我在那呼哧呼哧,脸色发白:“坚持个屁,打到岔气的部位了”刘哥赶紧起身挥舞双手:“好!停!”

    我在那大汗淋漓,脱了半天护具,歪嘴咧牙的喘了半天气,老沙跟刘哥在那嘀咕:“这小子挺灵活的,职业运动员吗?”

    “人家是飞行员退役的!”

    “那我不打了,里头藏龙卧虎的,徒弟替我上就行了”老沙一听赶紧想要开溜。

    “怎么样,艺术家,没事吧?”圣斗士星宇颠儿颠儿跑过来嘲弄我,“你说你们是不是闲得无聊,来,我给你揉揉,别动,哈哈!”




    大家七手八脚把我架到烂尾楼外面的水泥墩上,相互发着烟抽,好半天我才缓过神来,“这一拳就打到我岔气的部位了,我一瞧就知道是个练家子,本来想抱着他摔的,没想到他溜得比贼还快呢!”

    “搞了半天还没问你们贵姓呢?上次光顾着跟你们打哈哈了。”

    我拍着沙老板后背:“这是我师傅,沙和尚的沙,不是傻逼的傻!酒吧老板,摇滚乐手,兼职回旋踢达人。”

    沙老板倒也不计较,他拍着我肩膀:“这是我徒弟,姓周,不是挨揍的那个揍,音乐老师!”

    罗冲意味深长的盯着我:“还真是专业上的艺术家,说不定,哪天我还跟你们有合作哦!”

    六年后,他跟着房地产老板站在一起看比赛,看着那个自称“法医”,调戏全场的人有些眼熟,房地产老板则在一旁笑得肩膀发抖:“他是琴行老板,装什么大头蒜呢,哈哈哈!”
    7、最后的燃烧:全国大赛(六)天王巨星

    罗冲趴在办公桌上看着我摆弄自己上窜下跳十几年,各个平台的作品,“周哥,你真是个人才,僵化体制里当个老师真的是太埋没你了!瞧瞧这些视频音频,不是内行谁看得出来?”我摆摆手:“你就别寒碜我了,你们公司哪个员工不比我在这方面做得好?我连个专业摄像机都没有,你瞧,连镜头都不会把握!”

    罗总很严肃的对我说:“是,摄像机确实都不专业,也没有一个单反,但你的确很全面,画面切入与镜头角度的确是不专业,但内容很专业,还有难度!随便点拨一下,投资些设备,也不会差到哪去!你真是可惜了!”他长叹一声。

    “更可贵的是,这些都是你仅凭一人之力完成的,外行倒是看热闹,我一看就知道,里边音频得单独分离出来制作好,再剪入视频,有时候视频得同步剪辑,工作量有多大,更何况这些音乐,得练多久,排练多久,一个人,不简单!”

    “网络里大神何其多,我只能算些雕虫小技,设备不专业,自己做得也很业余”我说的是心里话。罗冲拍着我背:“这是没有人引荐和重视你,考虑考虑,来我这儿工作,那狗屁编制内三瓜两枣一壶醋钱,尽他妈耽误人才!”

    直到他送到高铁站,还在念叨,我笑笑:“再考虑考虑吧,感谢你这次提拔我,让我能一圆梦想!如果有成绩,再来感谢你!”罗冲叮嘱我:“这次站上电视,希望确实很小,招呼我是打过了,但我们在外省没什么权力,你当是喘口气,见见世面,对以后参与传媒公司的流程,也能熟悉熟悉!”

    我陷在软绵的座椅上,看着大片玻璃窗外飞驰而过的起伏丘陵与田野小村,它终究与北方广阔的金灿灿麦田是不同的,割碎的土地映衬出狭隘的界线,消瘦突兀的树木割裂了天空,起伏的丘陵透露出无法巍峨的小家子气,举目四望,难见开阔,人生活在这种环境,小气,精明,狭隘,自私与匮乏,难以避免,我摇摇头,极力思索自己北方的先祖,如何会流落到南方中部的。




    几个小时后,车厢内流淌着开阔带有海风的气息,崭新的建筑屹立在眼前,天空一片净蓝,阳光下玻璃帷幕不断闪光,映衬着天空,使得整个城市变成蓝色的大海,与远处的海洋像是一起徜徉,仿佛置身于巨大游轮,飘荡于一望无际广阔的蓝色壮美中。这种气息,与海南三亚几无二致,这种广阔,与南海相互辉照,这才是有别于北方的,南方真正的广阔,在座位上伸个懒腰,感到心里无比的舒畅。

    我短暂逃离了逼仄凋敝的南方中部小城,在前台,十名砸了大钱的选手纷纷登场,接受来自四面八方雷鸣般的掌声,一时间烟花四溅,闪光炫目,在后台,我则私下里拿到了进入全国海选试音的准入证,那是胡燕妮转交给我的。

    我在焦虑紧张中根本无心去听其他选手的水平,但我知道这些人不仅有钱,实力也很强,他们有着风格各异的唱功,都比我这样平庸的声线绚烂百倍,他们举手投足间的台风,也远胜于我哭哭啼啼的呐喊,我终于承认自己是一个平凡的音乐从业者,只不过在闭塞的城市,做了只井底之蛙罢了。

    抹平人气分后,排名在十四位,我接受这样的成绩单,这是对我青春信仰的总结,我不优秀,也并不出众,也绝非是演艺舞台的材料,我花了三十几年终于在这次检验中清醒的了解了自己,我很满足。能当一个音乐老师,已经是自己能力的最好体现了。

    我接受了这份荣幸,也接受了自己,踏上了自己告别理想的最终目的地。我站在外省广电集团大楼前,它的结构呈现绝对的九十度,一百多层的玻璃大楼直插云霄,在阳光下发射出刺眼的光辉,就仿佛昭示我的人生,在此来了一个大拐弯,是高潮,也是结束。

    我按下53层的电梯,透明的外景有让人升腾欲仙的快感,开门是紫蓝墙壁的玄关,点缀着如发光水母般的彩灯,地面亮黑如镜,使我劣质的鞋子几欲打滑,这仿若深海的过道尽头展现的是巨大的布景棚,但这并不是节目的录制现场,它的东角有一个封闭的录音室,正中间有一张绿幕,似乎是播报天气预报的场景。

    导播在检查完我的吊牌与准入证后,冷冰冰的叫我去录音室等待,坐在封闭的录音间里,厚实软包的门一关,顷刻间静得只剩下耳朵的嗡嗡声,好在调音室有人正在推着大片五彩缤纷的推子,音频信号像大楼一样起起伏伏,他们正试着不同的伴奏音乐,我身边则是沉默的陌生人,他们高傲,不屑,因为我是运气好的,他们则是实力好的。




    跟着我一同前往的高磊等人,同样受到了罗冲的“照顾”,但有更高一层关系抑或更有钱的,他们是全省的十强,不需要试音环节,直接可以走到赛事的海选录制现场等候上场,而我们这些“一般普通人”最大的优待就是呆在总决选的试音现场,挑拣一遍才能走上那个录制舞台。

    我终于明白“喘口气”是什么意思,高磊显得很不耐烦“咱们钱也花了,也是砸锅卖铁,他妈的,怎么跟下等人一样,还得让主子选?是不是要看看牙口和体力,选奴隶呢?”我只好安慰他:“来都来了,一般人还来不了,你就知足吧!一辈子也就看见这么一回,瞧那些人,个个背景十足,都是娱乐圈的人,咱们只能算圈外人,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高磊叹了口气,双手交叉于脑后:“一个节目,搞得累死了,能不能上录制现场都是两说!”

    下巴长着茂盛胡子的长发录音导演,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听着我呈送的作品,“这都是你自己在家录的?”“嗯嗯,设备不专业,导演您凑合听吧!”“杂音有点多啊,这个压缩加得太厉害了,音色已经损伤得很厉害了,听不太出来!”“没办法,我就那个经济能力,也就那个水平,自学的,别介意”

    “那行吧,这样,伴奏码率不算高,但好在清晰,我给你稍微加点工”他一边说一边在苹果电脑上拖出来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音频软件,将音轨三下五除二,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就完事了,我都没看懂怎么回事,他就指着玻璃窗的另一侧:“进去,把这首歌唱一遍!”

    站在大支垂吊的电容话筒前,我在那踟蹰不前,导演在玻璃后拿着扩音器喊:“干啥呢!走近点!距离防喷麦十厘米左右,对,就站那儿!OK!action!”

    耳机里的音乐响起清晰的前奏,我一听,这可比家里那套业余设备强太多了,这种沉浸感,这种环绕感,这种扎实的音质,简直无以伦比!在一只万元级的电容话筒前,清晰度高得离谱,连齿音都清晰可辨!一时间我习惯不过来,小心翼翼唱不出歌来,只好摘下耳机,一脸抱歉:“导演,能让我多试几次吗?”

    扩音器里导演挺不耐烦:“行!给你几次机会,你先唱副歌前的那几段,不能给你试太久,后头有人等,麻烦你快点!”我真是自愧于一股浓烈的业余气息,在家里站在电容话筒前,我一直认为是专业,在这里,我简直是个白痴!

    我只好闭上眼睛,导演这时很贴心的调暗了录音棚内的光线,在昏暗中,世界也平静了下来,干净的音色徐徐上升,将我包围在异世界里,我在耳机里听到自己的呼吸,开启的嘴唇发出黏糊糊的声音,“自己的声音,自己听和别人听真的是两回事,在监听录音里,我怎么是这种平庸无奇的音色”好不容易才把音给试完。




    显然高磊这帮从没摆弄过录音设备的菜鸟更是尴尬,他们在录音棚里焦灼万分,大部分人唱几小节就唱不下去了,纷纷抱怨:“导演,我好不习惯啊!我的声音怎么是这个样子的?能把我声音调小吗?”“导演,我受不了了,能把伴奏从扩音器里放出来,我脱了耳机唱吗?”眼镜哥一脸鄙夷,只能耐住性子,甚至不惜钻进录音棚内亲自指导“我靠,你以为唱卡拉OK啊!这是录音,懂吗?要不要我给你们开个KTV!”虽然我早就知道唱KTV和录音完全是两码事,但在这种专业级的现场,我仍然如菜鸟一般不知所措。

    录制完毕后,导演坐在那里收集音频素材,并很潦草的进行效果的制作。我们坐在那儿百无聊赖,高磊连说烟瘾犯了,要出去透透气,我就跟着他走到吸烟室,他在那吞云吐雾:“感觉没什么戏,这试音跟想象中差太远了!没发挥好!”

    我突然看到远远的楼下停着很长的黑色保姆车,清一色的奔驰,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往里走,赶紧拉来高磊:“赶紧看!好像是导师来录制现场了!”他尖叫一声“我勒个去啊!”撒丫子狂奔,我跟在后头追:“干啥呢!追星啊!等等!”

    我想起了在beyond演唱会上,老孙极力想去握手,被我阻拦,最后看到一混小子被保安一脚踹下来的惨事,“你给我冷静一点,歌星身边一堆保安,你能近身吗?别犯傻!”我好不容易才扯到他的衣角,小伙子倒是很疯狂“妈的我还不能看看?”“我操!那你也得弄明白录制现场在几楼啊!”

    高磊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我们就跑到拐角处找录制现场的去处,“电视制作中心,你瞧,是不是这个了?”我指着32F的地图说,“差不多!应该是这个!”高磊异常兴奋,“等等!电视制作中心在很多楼都有啊,不止一个节目,不如我们去1楼问问吧!”我想来想去,不如去1楼问问保安。

    电梯嗡嗡下行了好几分钟,两人也无心欣赏腾云驾雾的美景,一心只想“追星”,一睹天王的真容,跑到1楼一看,大厅里人山人海,特警保安一应俱全,各新闻媒体记者脖子上长枪短炮一应俱全,在那嘁哩喀喳一顿拍,我们两个身高半残废,跳了半天脚也没见到“天王”,憋在人群里密不透风,一股子酸臭和香水混合的怪味。

    “现在请各新闻机构记者、经纪公司工作人员、传媒公司代表,以及各位观众有序进场!请在特勤处检验胸牌,不要喧哗,拥挤!谢谢合作!”工作人员拿着个扩音喇叭大声喊,人群立马整齐有序起来,我和高磊立马混在人堆里缓缓前进。

    “你说咱们这个胸牌,能混进去不?”我低声问高磊。
    “怕个毛啊,有胸牌就行,前面那位小姐姐,您好,请问录制现场是在几楼呀?”高磊转过头一脸媚笑,问进场的“粉丝”。
    “68楼呀!你们是海选选手吗?”
    “诶,差不多吧,是试音的”我跟高磊异口同声。
    “不错嘛,好好加油哦”一脸厚粉底的“小姐姐”捏着小拳头给我们打气。

    特勤拿着我们的胸牌,一把就把我们推出人群:“试音的选手,不在进场次序里,赶紧走,下一位!”我跟高磊面面相觑,灰溜溜的躲在一边。

    “他妈的!果然是二等人!试音的就不是人?”高磊气得要摔胸牌,我站在那想了半天:“海选人员不是在等待进场录制吗,直播就是在今天下午对吧?”

    “对呀!如果试音过了,咱们也可以进去了!”

    “进去看着四张大背椅?导师藏在后头?”

    高磊大喊:“让我看见天王巨星,死也愿意啊!”

    我沉吟了一下:“刚不是说在68楼,咱们先回录音棚,等个把小时再混到那个楼层不就得了!我们管他试音过不过,就说是选手!”




    长发胡子眼镜哥翻翻眼皮:“试音结果还得等明天呢,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录制海选不止一场,最后剩下的才是电视直播,今天是试录制,导师来检场,为正式录制做准备的,你们当然进不去了!”

    我们跟眼镜导演哀求了半天,身边一帮“二等人”也在那哼哼唧唧,一群妹子围着导演争相献媚,“来都来了,千里万里不容易,哥哥,我们去当下观众也行嘛,好不好嘛”一看女的在撒娇,一群男人也在那跟着撒娇喊“哥哥”,我这个大叔实在做不出来,鸡皮疙瘩炸了一身。“这小子看上去比我还小,我叫他哥哥,成何体统”只好站在一边呆若木鸡。

    “行,我带你们上去!就你们二十几个人,对对!亏得你们试音完了还留在这里,走了的人,看来运气不好啰!”大家欢呼雀跃,跟着录音导演一路小跑,原来录制现场的电梯根本不在同一井,是专用通道,一般人如果没有IC卡刷脸,是根本进不去的,如果按普通的上68楼,根本就抵达不了录制现场,必须经过一条长廊,那里有重重保安,五道防线,是不可能成功的。

    录制现场大约占地五百个多个平方,数十米高,显得更巨大,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钢架,上面吊着各类型的射灯,现场有许多工人正在云梯上调试,我们在人群簇拥下,勉强才能看清楚有四张巨大的红色转椅,人群的最前方,是横亘的警戒线,大家伙儿只能在场外看着试录制现场。各公司内部的人士才能进入场内充当观众和“粉丝”,只见最左侧后台那里熙熙攘攘,一群黑衣人包围着,我跟高磊踮起脚,才稍微看得清楚“天王”就在当中。化妆师正忙碌的给他们补粉,化妆。

    高磊不服气:“大老爷们躲在这儿算什么好汉,你那么壮,挤!”我扭扭捏捏:“本人从小温良恭俭让,怎么能如此斯文扫地,看前面都是些女孩子呢!”“我操,去你的,走起!”高磊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一边喊:“让让!哎,谢谢!”众多女孩皱着眉头被我们挤开,好不容易站在了警戒线第一排。

    操着吴侬软语的城市,显然没有我们来自中部城市的粗野,他们很客气的让位,并很温柔的说:“你们轻点嘛!”亏得他们谦让,我们才能更清晰的一睹“天颜”。

    80后的偶像,比我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袭皮衣,他频频向观众席挥手致意,观众席则发出大声的尖叫,他很利索的“跳”进椅子,大笑着旋转起来,旁边另一个身穿牛仔服的天王指着他哈哈大笑,工作人员则赶紧小跑上来,给他们装上耳麦,围着他们前后左右的转,而我身边则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我只好捂住一个耳朵,一边操着个破锣嗓子跟着配合。

    儒雅气质的歌手笑盈盈的登场,跟宝岛一身嘻哈打扮的歌星不知道在耳语什么,宝岛歌星频频点头,并不时向人群咧出一嘴白牙哈哈大笑,他们都在自己的转椅上落座,总导演站在舞台上对着摄像机进行调试,“3号机,准备好了吗?很好!”“导播室,1号机位的画面正常吗?很好!”“吊臂摄影机,全场俯拍画面预备!”

    走上来一个导播,他拿着拍电影常用的板子,“各就各位,预备,开始!”各位明星一下子正经起来,宝岛歌星还不忘在打板后调皮的问了一句:“开始了吗?咱们开始啦!”几个明星就在那插混打科,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显然这个录影棚还没有彻底装修好,临时更改了节目的名称,拿回了版权,而之前那个“中国好歌声”的LOGO都还没有及时撤换。




    红色的灯光稍显昏暗,场内的观众也很配合,在导演的指挥下,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有捂嘴发笑的,有精神奕奕的,更有尖叫激动的,而我们这些站在场外的“二等人士”则被严禁发出声音,否则就会被撵出去。

    导师们调侃完毕,转椅适时的转了过去,只剩下背部面对着舞台,明星们藏在那灯光的暗角,面对着观众仍带着一脸笑意,并不时鼓掌致意。接下来是一干“上等人士”粉墨登场,他们从舞台的左侧后台依次上前,乐队在右侧对着曲谱伴奏,临场感十足,我跟高磊艳羡不已,歌手们果然是圈内久经风云的人物,他们不慌不乱,稳重的发挥,我感觉到了自己与歌手真正巨大的差距。

    试录制很快就结束了,上得台来演唱的,也就十位,显而易见,这十位都是圈内的歌手,录制结束后,他们与导师握手合影,我对高磊说:“原来我们在电视里看见的,转椅后的惊喜,都是演出来的,这些人早就跟导师们结识了!”

    导师们跟人群挥挥手,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现场,台下又爆发出尖叫与掌声,唯独他们没向我们这些场外的人瞟来至少一个眼神,我们都像那些布景一样被晾在了一边,牛仔服的天王,中途还停下来跟些粉丝说着什么,他们围着他签名,皮衣偶像则没有多停留,突然拉下脸,留下一张冷峻的侧脸,消失了。

    横亘在我们面前的警戒线终于撤除,剩下的是逐渐空旷的舞台,工作人员们终于开始动手拆除旧时名字的logo,着手换上新的标牌,他们在场内走来走去,没有人理我们,身边的人也逐渐离开。高磊似乎还在那等待着什么,我拍拍他:“干啥?等安可?放心吧,你的偶像已经走啦!”

    高磊的反映跟老孙简直一模一样,他直眉瞪眼:“值了,真的值了!”我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这就值了?等你站上台等他们转身,岂不是要尿裤子了?”

    终究我们没有等到这个机会,试音过后,杳无音讯,我给罗冲打了电话,罗冲也很坦然:“没人通知,那就是试音的DEMO,导演不满意啰,说实话,试音选手能上去的几率也非常小,这不是普通人能站上去的舞台,即便他们看中了你,头一件事就是让你签约他们的演艺公司,至少10年吧,要么你选择再砸几十万,就站上去看导师的心情,喘口气就行了,你这样,已经很值得了!”

    站在海边,汹涌的潮水拍打着我的脚踝,夕阳沉坠在海的尽头,燃尽了的光芒宣泄了整个海面,映射出大片的金黄色,在起起伏伏中不断的闪光,犹如一场幻觉。整个青春热血的追求,对于理想信仰的渴求,包括那些经历的挫败与沮丧,都仿佛成了过眼的云烟,不值一提了。我仰着头,看着仍然洁净的蓝天,发出一声声的大笑,天空逐渐深沉,夕阳也终于没入了海底。

    2018年7月中旬,我回到了逼仄破旧的小城,8月,我换到了与世隔绝的居所,人生万难之后,还有万难,12月,鸡飞狗跳的音乐老师之间愚蠢的算计,蠢笨的恶邻,斜着眼睛奸笑的周立志,又在我的生活里,卷起了风波。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8、愚蠢的赵老师


    全国试音落选,标志着我挥别青春,告别了理想,信仰也随之荡然无存。但组委会最终颁发给我“明星学员”的称号,并以邮寄的方式,寄来一份沉甸甸的告别礼:一座大理石小奖杯,一张毫无褶皱的证书,用以凭吊十几年来无谓的努力与空想。一年后,注册地在霍尔果斯的“组委会”公司改头换面,不见踪影,一年后,星宇公司代理四川海选的业务,一年后,小城市仅举办了一场毫无影响力的海选草草结束,没有了下文,参与在节目场上的,依然是圈内的关系户。

    我奔波于房地产事业上,最终求得了一隅的安定,“志高”看上去也波澜不惊的维持稳定,有死党学生支撑着我的琴行,所以,我并不关注那个远在角落里的所谓“名校”,即便我曾经想有所作为,也被学生以及班主任无情的粉碎。

    2015年,我用拼命争来的一席之地,开办了兴趣社团,雄心勃勃,不惜免费带了一个学期的学生,果然与外面的世界一样,廉价甚至是免费换来的不是感恩的回报,而是占小便宜的沾沾自喜,等到下一个学期,我以低于琴行平均价格的学费招揽学生时,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学生愿意追随,即便如此,我都差点感激涕零,最后换来的是三天两头的开小差,旷课以及逃学,严重到借故从正科课堂开溜,借教室“练习”躲在里面抽烟打牌,剩下一两个认真的,也会被繁重的学业连累,被迫放弃。

    我“曲线救国”的计划落空了:从中培养特长生,并送入本科大学,以此结束我长达十几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奇怪循环。

    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班主任之间的关系,打点不到位,他们会以种种理由阻碍学生前往社团学习,就算在我免费教学生的时期,赔本打点,都有人会在收到我的钱后,立马就把我从微信里删除。

    更有我在琴行里从初中就培养的学生,有的经不住批评,有的不闻不问,转而投到了其他音乐老师的门下,做起了他们的特长生,见到我,也好像不认识一样。我是多么希望在他们身上开花结果,不惜代价,结果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寒心彻骨。我已经不想在这个“名校”有所作为,做那些无谓的牺牲,深入那些令人欲呕的关系,整整3年,我奔波于房屋与校外的事业上,从不以“老师”自居。

    外面的世界何其广大,偏要在狭窄的粪坑里与人争着吃屎?




    我的确是灰心了,为此撒泼打滚求来的音乐教室,仍然是李老师在使用,3年后,他即将退休,手中仍有一批嗷嗷待哺的特长生需要他培养。为了能平安落地,他在教室窗户上糊了各种试卷,安上了门帘,从外无法窥探他上课的情况,并且以“即将休息”为由,将音美组教研组长的位置空了出来,学校立即将这个位置给了初来乍到的赵老师,因为她是军区政委的老婆。

    2016年元旦,赵老师就三番五次的到处找我,提出“借”教室一用,“周老师啊,我没有音乐教室,现在有一群学生要排练,想借用您的教室!”她不厌其烦,再三央求,不惜跑到琴行里好说歹说,语速急促,手舞足蹈,扮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对此十分厌烦,以李老师的名义加以推却:“你问李老师去吧,他愿意借就借!我跟他是共用的!”

    结果可想而知,李老师肯定是将球又推给了我,一来二去,她的计谋没有得逞,悻悻而去,直到元旦汇演结束了,我居然都没有得到学校要求参与的通知,这使得我大为光火,老张的举动更使我火上加油,他递给我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海报,画着吉他与乐队,写着三个大字“音乐社”。

    一个丝毫不懂吉他与乐队的赵老师,居然从我的饭碗里抢走了一只电声乐队,为她打开门面,成立社团做了先锋,这只乐队整整折腾了三年,让我颜面无存。不仅技术奇差,各类设备一塌糊涂,居然还搬来广场舞的音箱接电吉他演奏,显示出一股浓烈的业余气息,但胜在外行看热闹,她以此揽获了第一批特长生。

    琴行旁经营音响器材的老程差点没被她烦死,要求不仅多,还稀奇古怪,在我面前屡次抱怨,“她懂个屁的乐队,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指挥我做事,是你懂还是我懂?操!什么狗屁乐队,一窍不通,话筒要十几个,配齐了你们上场了,也该散场了!一堆破设备,能直接连调音台吗?连基本知识都不知道,还学人家玩乐队!”

    一帮仿若我当年充满理想的青少年,就这样毁在了赵老师的手里,从高一到高三,他们没用过专业的效果器和音箱,没学到任何舞台上的设备知识,以啸叫、杂音、电流声贯穿全场,辅以各类不合格的手法,最终在毕业前最后一次元旦汇演彩排上,领导忍无可忍,否决了他们的参演,落得个草草收场的结局。



    2018年,消失了一整年的纪老师终于归来,丧失了以往的傲气,变得“平易近人”起来,见人就装出一副笑眯眯的脸蛋,高耸的颧骨变得更加凸起。当了她好几年跟班的沈老师,拿到了原来是纪老师的团委书记位子,角色突然发生了转换,这背后发生的,是纪老师后台的垮塌,她与司法局局长的侄儿,离了婚,从此在校内地位一落千丈,场面看起来顺眼多了:纪老师以三十岁的年龄,做了近五十岁沈老师的跟班。

    曾经在演出现场斜着眼,想等着我打招呼的纪老师,一改常态,在开会时居然跟我主动打起了招呼,大赞我获得了全国海选节目的荣誉称号,很是关切的询问我参赛的过程,获奖的感想,让我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我目瞪口呆,受宠若惊,让我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居然不好意思起来。

    更可怕的热情还在后头,2018年年初,纪老师就找到我,提出分一部分学生给我参与到吉他兴趣培养上来,说是让他们有高考的副专业,也可以组建一只乐队用以抗衡赵老师的电声乐队。我在萧瑟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摸了半天脑袋,心想你如此热情,肯定是有求于我,想来想去也琢磨不透这个在学校一无所有的自己,有什么可以让人相求的。

    过了几天开学了,纪老师又笑眯眯的向我提出“借课”,这是她向我提出这类要求的第二次,我早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无非就是向学生宣传发动,招收特长生,然后交由她在省会培训机构的校外社会人士参与培训,从此她就当上了“甩手掌柜”。我心想自己反正在这个学校一个特长生都没有,十几年来不外如是,你想借就借,我正好偷懒去干外面的事业,让你们狗咬狗一嘴毛去!

    “纪老师,你干脆这样,替我把一个学期的课都上完算了!”我还不忘揶揄她一下。果不其然,她宣传了一周,就把课还给了我,我在课堂上开玩笑:“哎哟,同学们,老夫王者归来啦,纪老师跟你们说什么呢?”

    “打广告!吹牛逼!”同学们异口同声,我哈哈大笑。




    但赵老师的热情可实在多了,首先是省里来了督导组,要抽调老师们的备课听课,一不小心抽到我这个“边缘人士”头上,当年我学生时代的张校长,十几年起起伏伏,终于从年级主任回到了副校长的职位,他忙不迭打电话给我:“小周啊,赶紧的整理一下,出了岔子,全校背锅!”

    沉寂了两年,再也没向我提过“借”音乐教室的,教研组组长赵老师名正言顺的“帮”了我大忙,她不仅帮我整理,还帮我补漏,拿出自己的备课听课让我补抄,顺利完成了督导组的抽查。在这个过程里,她极为热情、关切,我一想作为正常工作上的帮助,也是出自她身为组长的本职工作,就礼貌的感谢了她几句,不成想她热情高涨,连忙把我拉入了音美组的各类工作群里,“咱们都是一个组的,以后工作上相互帮忙嘛,多多交流”她如是说,群里稀稀拉拉几个人,从来不出半点声音。

    更实在的“好事”还在后头,赵老师趁热打铁,赶紧通知我参与论文评奖,我一听是转交给黄飞龙“主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送给他?你不知道我跟他有仇?”

    “周老师,不必担心,我帮您转交给黄主任就好啦!”赵老师拼命安慰我,我扒拉了半天电脑,找出7年前写的一份长达20页的音乐论文,就是当年那份被区教育局以“抄袭太多”为由打回的,我心想好好打你们的脸,看是不是抄袭的,没改一个字儿呈送上去评奖,结果居然获得了市区一等奖,黄飞龙撇撇嘴,隔了好远,转了好几个人,这份奖状才发到我手里。

    为了表达对她的感谢,我也是给足了面子,教研组会议我也从不缺席,各项活动工作也踊跃参与,算是礼尚往来,还个人情,心里也没想那么多。

    “周总你这是要撞桃花运啊!两个音乐老师围着你打转转!呵呵!”周立志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冷笑,从大四开始戒了十几年烟的这个人,的确是个狠角色。

    “你也是周老总,社会上这么多年,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陷在大班桌的转椅上不动声色的还击。

    “看来老子把你从那个破超市拉起来,经过这么多年的社会风浪,你也算是看透了的人!”周立志直起腰,他对自己点醒我的那句嘲笑颇感得意。

    “我就看看她们究竟想玩什么花招,但我也想过了,人情,我还了,赵老师这些好处,全部是借花献佛而已,她哪有真正的好处?”我把手交叉在下颌。




    果不其然,赵老师觉得火候到了,她安排我参加了2018年下半年的全校教学比武,我拿着把吉他,在一干理科生榆木疙瘩脑袋的注视下,逗得他们哈哈大笑,兴致勃勃,到场听课的沈老师一脸吃味,纪老师一脸假笑,赵老师则是一脸尴尬的神色。

    散场后,赵老师连忙通知开个小会,我坐在她们中间,心想:好戏开始上演了。

    三年之后,她重新提出了方案,这次不再是“借”教室,而是“平分”!我在心里一声冷笑:我为你们拼死拼活争取到的音乐教室与培训场地,到了现在居然落得个被你们争夺的下场!几年来,我疏于校内的事务,你们居然跟我玩花招!

    赵老师先是以张校长的名义提出平分,“咱们音乐场地不够,所以领导安排我和周老师一间教室”,我不置可否摇摇头:“这间教室是李老师分给我的,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团委书记沈老师急忙一脸正气:“周老师,我跟你说,现在你们教室的特长生,将窗户糊上了纸,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鬼,有一段时间中午,他们居然在敲鼓,影响了师生的休息,喧哗吵闹,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赵组长连忙接过话茬:“是呀,我知道这些都是李老师的学生,他现在快退休了,按道理他应该退出这间教室,缓解我们的场地使用困难,你是不是该和李老师说一下,让他退出?”

    纪老师半天没有说话,她看看沈书记,又看看赵组长,支支吾吾:“周老师,现在呢,我们音美组是集体商议,你可以跟李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三个人轮番上阵,费尽口舌,围着我唇枪舌剑,我默默的坐在那儿看着他们的神色,凭着我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我突然恍然大悟:

    赵老师的音乐场地分在科技楼,几年以来,她的乐队中午不断的喧嚣,却无人过问,反而我的教室,“影响了他人的休息”?

    纪老师则占据三间音乐教室和“舞蹈房”,场地真的就那么紧张?

    赵老师的教室与纪老师的三间舞蹈教室相隔甚远,这几年来,她的学生数量开始与纪老师平起平坐,而我的教室,正好就在纪老师的舞蹈教室旁边,她意图占领我的教室,抗衡纪老师,争夺更多的生源。

    他们都在讨好与学生关系最近的团委书记沈老师,每个人分了一部分钢琴学生给她,所以沈书记两头落好,适时的以此敲打我,做到了两边不得罪。

    而纪老师,三番四次对我“极为热情”,甚至想要“分学生”给我,也是感受到了赵组长的威胁,所以她在此刻模糊的呢喃,说话不清不楚。

    愚蠢的赵老师唱红脸,“聪明”的沈老师唱白脸,狡猾的纪老师做两面派,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们你唱我和,好似一部大戏,侮辱他人的智商!

    我呵呵一笑,站起来,将皮球又塞给了李老师:“既然如此,你们亲自去找李老师商量,音乐教室是我给你们争取来的,这间教室,我有绝对的使用权,至于平分与否,叫张校长亲自跟我说?”

    因为我知道,在这样长达数十年的特长生争夺乱象里,勾结了众多的利益链条,领导面对这样的状况,剪不断理还乱,他们不会明确对培训场地的归属表明态度,更不会对谁站队,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等着爆发的那一天,那时候,他们才好出手。

    转身我提着吉他就走了,过了几天,李老师居然亲自登门拜访,“周老师”他依然对我这个“学生”如此礼貌,“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连续上了两年的高二理科班音乐课,而且全都是从1班开始?”

    我摸了摸脑袋,突然一股怒火直冲胸膛而上,一股热血差点喷涌而出,从此之后,他们将我拉回了阔别已久的校园战场,不惜鱼死网破!罪魁祸首,全都源自愚蠢的赵老师,重重的夜幕,就此撕开。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从此绵延。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该作品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否则承担后果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9、后手拳



    练过搏击的人应该知道,后手拳通常是重拳,前手拳用于试探对手,测量距离,但并非总是这样,前手拳可以虚晃对手,造成假象,成为突然的重拳,出力的距离更短,速度更快,让人防不胜防。在组合拳的应用中,可以出其不意的使用前手上勾或摆拳,让对手误以为你在用前手掩护后手的重拳。


    我是拳击运动的门外汉,我是事业单位里的沙包,是教师群体里的拳靶子,多年来,我对同事中的敌人、对手分外客气,那是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没有什么花招,每一次我都用前手拳来警告对方,希望他们就此止步。我业余,也很老实,后手拳一直紧握,但自始至终,我从未真正出手。

    艺术家老张自从成功的把我当枪使后,牢牢把握了自己的美术教室。有天夜晚,我躺在沙发上,居然看到他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小周啊,咱们有时间谈一谈吧!”

    “我跟你有啥谈的呀,不是干一行的,没竞争嘛”

    “我难道会害你啊?”

    “有时间你就联系我吧”


    他不确定我是否真的会鱼死网破,掀起惊涛骇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何况刘校长大发雷霆:“你们这帮音美组的,特长生今年升学率一塌糊涂!张老师!你居然全军覆没!”


    从初中带上来的女学生,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纪老师不管我了,文化分没过,专业线给我过了”我问是什么大学,她报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三流本科。


    “这种学校的专业线?这跟野鸡大学有区别吗?”

    “我后悔没有听你的话,上了当了!”

    2019年夏天,艺术类高考升学率惨败,与音乐老师斗争之惨烈程度成正比。


    赵组长特意安排我进行教学比武,目的就在于让众人看我的笑话,意外的是我带领一帮理科生将音乐这堂课讲得如此生动,居然还获得二等奖,原本想让我在领导面前出丑,不成想大小领导都对我的吉他演奏发生了兴趣,她十分吃味,计谋再次落空。


    学校教师任教年级,从来都是轮换制,高一的教师,将会自动轮替进入高二,音美等偏科教师不能进入高三,就会自动轮替下一届高一重新开始,这是十几年来学校的规矩,对于我这个曾经在教务处的“跑腿王”都清楚不过了,难道这些领导不清楚?


    有一个人,操纵了这场轮替,将自己两年来轮替了两个高一年级,就为了招收新来的特长生,有一个团体,为了分赃利益,各自分配了班级,将我逐出这个圈子,强行改变规则,让我常年“轮替”了理科班!


    带来的后果十分明显:教学上课十分吃力,理科生榆木疙瘩脑袋一般,他们根本接不了我的话,甚至是我说的幽默笑话,他们无动于衷,我只好自己干笑,每次尴尬万分。不用说招收特长生,甚至连兴趣爱好都不会有,我曾经有过短暂的怀疑:“我怎么会老轮到理科班,而且每次都是从1班开始呢?”


    李老师感觉到了威胁,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证实了我的怀疑,让我知道自己这两年以来被人当傻子一般的愚弄,被三个音乐老师排挤到边缘的耻辱。这使得我极为恼怒,因为我可以不参与特长生的招生计划,埋头上好自己的课,不掺和斗争,但我从未招惹过她们,她们就让我一再缺席各类校内演出活动,这次她们居然得寸进尺,不仅把我的课程当私人财产般分割,竟然还妄图夺取我仅存的办公场地!


    我首先跑到教务处兴师问罪,得到他们一脸无辜的答复,“现在的课表是年级组自主安排的,跟我们真的无关”,也许这都是真的,音美教师这样不起眼的角色,他们的安排可能是随意了点,但这背后隐藏的,却是三个音乐教师打过招呼的痕迹,是赵组长上下打点的痕迹,否则一切都不会如此巧合。


    4年前,我以“艺术监考未曾通知”的举报作为前手拳,警告了李老师,让学校最终分配给了我们办公的场地,我的后手拳,是一叠厚达十几页的证据与内幕,是十几年来音乐特长生争斗的亲身经历,只要我伸手往邮筒里一递,鼠标轻轻一点,就可以在全国的网络里炸响一篇奇葩至极的滑稽争斗史。


    纪老师的“飞扬”舞蹈培训班、张老师的“华艺”美术培训班,李老师的“卡鲁索”培训班等等,有着相同的野鸡培训班的特征:频繁换名,躲避检查。一连串的利益链条,都摊开在了我与周立志的合伙调查下。


    纪老师带领年轻班主任“去省会参观培训机构”,实际上就是吃喝玩乐一条龙的贿赂,以学生的抽成方式,上下打点,其他音美老师外莫如是,甚至在专业线都不达标的情况下,可以用十几万的金钱摆平,但很可惜,这一次他们的文化分遭遇全面惨败,就包括了我那个女学生。


    年轻新来的班主任老师,长着个小姑娘的脸,在重金贿赂下,居然逼着小女生进入了纪老师的培训班,“她从来也不教,教我们的是培训班外地社会教师,一年后,也就是高二,送到培训学校集训,总共花了十几万呢!”事后这个学生对我如是说“是班主任逼着我从李老师那儿转学的,她把我叫到办公室,很严肃很严厉的叫我去纪老师的特长生班级进行培训!”



    这些都是音美组随时爆响的定时炸弹,计时器就在我的手里!我问心无愧,因为自己十几年来从不玩这些套路,更何况,我连一个特长生都没有,被逼到校外成为了边缘人。


    4年后,我不得不再次动用前手拳,去警告其他三位音乐教师,期望他们就此打住,不要欺人太甚,做得太绝。我仍然做得很业余,很客气,因为这都是所谓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希望,震慑就已足够,不要逼我真的用到后手重拳。



    这次的前手拳,就只能轮到杨帮主和黄飞龙背锅了,悬而未决十几年职称问题仍未解决,作为罪魁祸首的两人,必须在7年后的今天给我一个交代,顺便以此敲打音美组的“同胞”:我不会畏惧你们任何一个人,不会向不公不义低头,管你是皇帝老儿,还是领导大人,只要你敢做,我就敢拉你下马!



    为此我在校园内放出各种风声,一个工作十几年的教师,兢兢业业,居然落得初级职称的待遇,一个被逼到边缘的人物,居然还在仅剩的上课权利上被打压,我问众人,换做是你们,是否寒心,换做你们,正当权益受损,你们争取不争取?



    更何况金沙帮对我的谣言到了今天仍未完全澄清,就因为我常年在校园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连领导都对这样的谣言信以为真,他们如何信任我?如何用我?



    我将7年以前职称落选的事情,上告市教育局,他们指派区教育局进行处理。区教育局经过两个月“郑重其事”的调查,得出了以下结论:当年我排名第二,而曹老师排名第一,因为我对此有分歧,所以在教育局大吵大闹,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所以经过领导成员决定,将此指标转移给了另一家学校。



    球推得非常好,整篇回访文的意思很明确:都是我的锅。实际上大吵大闹的是曹老师,她母亲的手指差点都指到了我们的脑门,是我拉着自己母亲落荒而逃的。我突然想起尘封在柜子里那一叠被原样打回的职称评定文件,翻了半天找到了那一叠资料。







    第一次落选后,重新再次评定,表格落在了我的手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周老师第一名当选,曹老师以第二名落选,上书陈校长签名“同意”,加盖公章,同意我晋级一级教师,一式四份,证书赫然在目。对于下乡支教,则是杨帮主造假签署的证明:金沙中学支教,实际上我是第二年被“流放”到乡野支教了另一所学校。即在一次职称评定过程中,居然出现了三份不同的评定文书,全都拜杨帮主所赐,翻来覆去折腾出来的烂摊子。



    复印好相关文书,表格以及公章醒目位置,拍照存档,分别寄往不同的机构,反映至不同的平台,一时间多达几十处,此时正好恰逢高考时分,为了避免对学校产生坏影响,我暂且公开了部分内容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台。这些白底黑字,盖章签名的正式文书满天飞,与区教育下发的“调查”背道而驰,这下领导们慌了,他们无法自洽这些逻辑,他们以为一封“回访信”就打发了这个愣头青,没想到他后面还有确凿的证据!



    刘校长与张校长在教育局局长办公室坐定,听着领导们对我的调解方案,“今年不可能啦,你们学校师资严重超标,指标是过剩的,实在无法安排,上面是有政策文件的,只能想办法在下一年做政策倾斜,尽量照顾一线教师”



    我陈述完十几年来,金沙帮对我无端攻讦的谣言后,陈校长似乎才了解真相,他沉吟着:“我当时还想派你去主管学校网站和群内的事务,但。。。”他没有把后半句说完,因为黄飞龙,仗着杨帮主在教育界“余威”仍在,赖在了“跑腿主任”这个职位上,对所有教师的学分评奖颐指气使,成为了金沙帮新的代言人。


    “小周啊,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呵呵,你还年轻嘛,不要去计较7年前的旧事了,自己心胸也开阔些,生活也开心点嘛”局长不忘排解我。实际上,这些都不过是使出的前手拳,我根本没有当一回事。



    我转过头,对着刘校长说:“我并非不想做好本职工作,而是在学校里毫无用武之地!”他盯着我看了半天,似乎也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陈校长在学期结束的大会上对特长生的升学率表示出极大的不满,“需要严厉控制!两三百个特长生,是不是太多了点?考不上,你让他考什么?”但他发完这些牢骚,并没有深入的说下去,“这个事情,非常复杂,说起来有些敏感,我就不多说了!”



    杨帮主本想在外校夺得一席之地的“光辉形象”再次抹黑,他与自己的门徒黄飞龙一同走进了教育局,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斥,而处理信访的部门,则三天两头找我擦屁股:“周老师哇,这个教育部的要求调查文书,你来这儿做个书面陈述用以结案吧!”“周老师,省教育厅现在要求我们调查,你来我们这里写句话!”四面开花的结果,就是如此。



    音美组则哀鸿遍野,但这并不是我打出一记前手拳产生的效果,这都源自于他们常年的离心离德,咎由自取,而最后受到伤害的,却是那些学生,那些怀抱了理想的青少年,就正如那个后悔“上当了”的女学生,我不知道那些年轻班主任,拿着那些血汗钱,究竟内不内疚,问心有愧。


    愚蠢的赵组长、“聪明”的沈书记、狡猾的纪老师对我的围攻,一时间全部偃旗息鼓。但这样的事实让我警觉,即便我不想与人发生争斗,也会有敌人找上门来,曾经我远离了这个圈子三年,换来的是差点被排挤出门的危险,如果我选择停下脚步,再次逃避和远离,换来的是卷土重来,永无止境的战争,而那时,我手里的筹码将越来越少,终有一天,我将落得一个失败者悲惨的下场。



    正是拜赵老师的愚蠢所赐,这样的计谋反而把我拉回了这个战场,她逼迫着我面对这个避无可避的战争,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逃避,在这样的乱象中,无数懵懂的学生将成为她们赚钱的工具与炮灰,成为她们泯灭良心的代价。



    我很确定的是,赵组长和音美组的一石二鸟之计落空了,她最终换来了一个最大的敌人,一个最强有力的对手,一记随时出其不意,隐而不发的后手拳。

    棱角时代


    


    体制内外角落里的残酷战争

    作于2019年

    


    第六章:棱角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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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10、周立志的计谋





    自从那年在黑暗长堤漫步,隐没于黑暗人群,自语着深渊的话语,陷入一场又一场的争斗,仿若这世界如修罗地狱,万难之后还有万难,争斗过后仍有斗争,在本命年到来的前夕,我脱离了生活三十几年的区域,修筑了哲学家所说的“隔绝烈火的房间”,偏安一隅,这一刻,我真的觉得累了。



    我向上天问卜,垂询命运的启示,它告诉我战争仍在延续,延续到永无止尽的未来,树欲静但风不止,注定仍然要陷入到小城市鸡毛蒜皮的旋涡中,很多次我都会问自己,这样的价值究竟几何,这一点都不像是做大事的样子。



    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贞。



    首当其冲,是与邻居未尽的孽缘,我虽然逃离了楼上噪音的侵扰,却也无法避免隔壁的恶邻,“他人即地狱”已经成为了如今社会的实用哲学,“自己即地狱”则成为了每个人使用这套哲学的方法。猥琐的恶邻拖儿带女,却不惜与我这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尝试一搏,这个他未曾出一分钱的共用防盗栅栏,从想偷偷占据不成,到故意损坏泄愤,让我这个初来乍到追求平静的人,实在感觉沮丧。



    最终我遵循了爻辞的启示,安装两个摄像头,捉到恶邻的现行,然后我展现出地煞般狰狞的面孔,以如雷的咆哮震慑住了这个小人,显然这个恶邻没有想到,看似年纪轻轻的我,早已久经各类争斗的沙场,他最终怂了,并思量着卖房走人。



    毕竟买房的时候,是没有人会敲开左邻右舍的门去询问关系如何,正如我要卖掉自己的旧房,也不会跟人提起楼上噪音的问题。但爻辞提醒我,以正道而行,忌冲动行事,何况年关将至,我不想陷入到类似当年的“打狗事件”中。



    这个得来不易的居所,成了戒备森严的堡垒,我反倒成为了曾经住在楼上的技术宅,室内外都装上了摄像头,布满了安防报警装置,弄来了UPS不断电设备,即便断电断网,监控仍在运行。



    连隔壁的段老板也感觉好奇,“你是造了什么冤孽,到哪儿都离不开恶人恶事?”我长吁一口气,只能无奈看看头顶的苍天,在夕阳遍洒的时刻,我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但最终没有任何的回音。



    而后我在区教育局上蹿下跳,以一石二鸟之计暂时镇住了蠢蠢欲动的音乐老师们,炎热的暑假继而来临,紧锁眉头奔忙于志高与琴行之间,与我这种小人物扯鸡毛蒜皮的麻烦不同,周立志就是那种做大事的人,摊子铺的够大够多,八十万的幼儿园,占据本地的志高艺校,自己学校特长生的“买卖”,他最终也面临了和我一样的问题。



    “我去他妈的,以前摊子老子一人挑,现在来了几个年轻音乐老师抢饭吃,不是我左打右踢,早让这群愣头青给干翻了!也不瞧瞧我什么资历,跟我斗,拿什么斗?”周立志翘着二郎腿摆动身躯,洋洋自得,这一年他很少来志高,因为要忙于争斗,他摆摆手:“我跟你说,就这种事情,在学校里很常见,知识分子都是互相看不惯的,这就跟打仗差不多,谁先抢到高地,谁就占了先机,后出手遭殃,你就是出手太晚!”这样看来,他已经成为了自己学校的“李老师”。



    几年以来,我陷入自身的危机中,严重的神经衰弱,不是解决邻里的琐碎烂事,就是警告校内的同行,更是奔波于全国比赛,走关系于传媒公司之间,周立志觉得我有些不务正业的感觉,甚至连自己的琴行,都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求学者抱怨:“老板啊,我咋老碰不上你呢!每天一来,门就是关的!”



    校内三个蠢蛋音乐教师赵、沈、纪建筑互相内斗的“铁三角”,成了狗咬狗的闹剧,只要他们不踏破我的红线,自然也就不会捣烂他们的贼船,我乐得站在岸上旁观,最后是赵组长逼得我重回了战场,业已退休的李老师也舍不得放手,这都是后话,可是一直以来从未在这场战争中露面的曹老师,都差点让我忘记了她的存在。



    周立志似乎对我的牢骚不置可否,他扶了扶眼镜呵呵冷笑,似乎对此前心急火燎想插一杠子,几万块钱打水漂的耻辱早就忘怀,“我看你还是专心在校外的事业上算了,学了音乐也就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是演艺,要么是教育,绝无其他出路!不想当绿叶陪衬,做红花也英雄迟暮,你呀,教教吉他得了!”他歪着嘴一副不屑的神情。


    我向来不插手“志高”的特长生问题,遵循的原则也就是各带各的学生,公司集体分红,只是兼职主副专业的培训,至于输送到老徐的培训学校,统一由学校安排,由周立志本人交接,这样的用意就是打散各个教师的影响力,各自分配全体学生的一部分培训任务,最终利益归于学校,主负责人大权在握,下面的也不能各自为政,也不能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我对这样的策略安排极感佩服,但私企的做法,用在公立机构,是完全行不通的。



    “音乐教师平分学生,分配专业,学校集体发工资?他们会嫌钱少,不会干的!”这是刘校长在面对我的提议时,无可奈何说的一句话。



    “敢嫌钱少,想自己单干,可以,滚出去自己干啊!”这是周立志作为公司老大理直气壮说的一句话。



    听闻周立志以我的城市为跳板,跃跃欲试想在省会夺得一席之地,老徐屡次对我相劝,“周哥,你不能为人做嫁衣裳嘛,明明有能力,自己学校也要争取,这样啊,你可以私下单独把学生带到我这里,我单独给你回扣,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给周立志打工呢?”



    “算不上是给他打工吧,大家不都是负责人么,再说了,我学校那点情况,谁不了解?条件不允许啊,哪有你们得天独厚?”



    老徐十分焦灼,眼见“志高”的规模越来越大,他也尝试过挖其他人的墙角,这里边最好挖的就是我,毕竟社会持证教师不稳定,体制内教师要稳定得多。十多年前,唐利安就说周立志最恨的就是老徐,多年来我一直未获正确答案,但从老徐几次相劝,大概也能看出点原因。但想要挖我这样的墙角又有何用,英雄无用武之地嘛,老徐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周立志在省会与他平起平坐,成为心腹大患。



    在我“不务正业”期间,周立志屡次对我因邻居噪音的情绪问题相当不满,后又对我上窜下跳搞演艺唇齿相讥,几年来,我在“志高”的业务越来越少,最后仅剩下乐队与吉他这一块,跟自己琴行业务相当一致,最终止步在兴趣爱好这个范畴里,牵涉到管理层的问题,也少交代了我许多任务,但我觉得自己的事情时不我待,熬过去才能放开手脚专心在事业上,毕竟那时连居所都呆不下去,哪还有心情和精力去想别的问题。



    等到我将所有问题都解决回到“志高”,发现多出许多自己学校里的特长生,我心里十分奇怪,问周竞,说是慕名自愿来的“散客”,我说你们真行啊,都能从牙缝里抠到学生,志高名气可真大呀!周竞笑了笑,我看出他似乎有点不自然。



    我没法跟周立志他们明说自己的疑虑,只能耐下心来暗自观察,怀疑跟自己学校的音乐教师有勾连,“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到底是谁,一时半会也很难摸清楚。我真是感觉到意外,自己学校5个音乐教师大包大揽搞垄断,彼此斗得不亦乐乎,居然有人还肯让利,到底是谁呢?李老师首先可以排除,因为他数十年如一日,从不允许别人染指,剩下铁三角为彼此出卖利益也有可能,思来想去的也没有答案。









    退休前夕,李老师格外的“关心”起我来了,他不仅在2018年下半年“适当”的提醒了我所谓轮替两届高二的事情,还一再嘱咐小心三位厉害娘们,一反常态,频繁的往来琴行,就为了保住他所谓最后一届的特长生,以求得自己不被扫地出门,能平安落地,更是不想放手几十年来的地盘,他思来想去的,就只有我这个“徒弟”十几年来没怎么跟他作对,他跟我絮絮叨叨所谓“行规”,那些我早就知道的套路,每次一到深入的重点部分,他的“点醒”戛然而止,丝毫不再透露具体的做法和数目,每次我觉得好笑:李老师啊李老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想在我这里打什么主意呢?



    终归是言多必失,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也有说漏嘴的时候,他不经意透露给了我一个重大的消息,李老师说赵老师的特长生数目实际上很少,自己也只剩下最后的几个人,沈老师身居团委书记左右逢源看似不问世事,对外宣称坐在这个职位上是为了自己读高三的儿子,目前能与纪老师平起平坐的,可能是小曹,因为他获悉了一部分特长生的名单,就在休完产假,几年来难觅踪影的曹老师名下。



    “应该是错不了的,纪老师本身水平是不行的,实际就是给外校机构做中介,俗称提篮子,但曹老师,一不见她自己争个场地,二不见她亲自培训,这些特长生是哪里来的呢?”



    这一下,我恍然大悟,与周立志内外勾结的,竟然是她,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外泄证据,不被捉到把柄,她偷偷招生,在外面自行培训了一部分学生,并输送了一部分学生给“志高”,“志高”理应给了她一部分回报,可能是将外校成果转嫁给她,抑或将老徐那儿的分成也给了一部分,曹老师不仅在这两方得利,自己还笼络了校内校外另一部分生源输送了自己关系所在的培训机构,变成了三方同时获利,既不为人所用,也不为人所牵制,我不得不大喊高明!



    我找到沙老板,他忙于带自己刚出生的小孩,我向他提出借车,他在那迷惑不解:“你不是有车吗?干嘛用我的?”我拍着胸脯:“你还不相信兄弟我的技术吗?油给你上满,保证物归原主,不伤半点!”他甩给我钥匙:“我总能问问你要干什么吧?”



    “坦白说,就是跟踪一个人,因为我发现有人在背后捣鬼,就跟你当初被段锋给架空的情况一样!”



    我将沙老板的尼桑车停在校外,看好了课表,算准了曹老师下课的时间,见她的车一出校门,就发动一路尾随,但毕竟大家不是干卧底的工作,没什么好躲藏的,不多久,她将车停在了“金属琴行”的门外,自从钱老板去世后,他的徒弟们在西部开发区,毗邻段锋曾经所在区域的位置,开了家同样名字的琴行,实际上等同于“分家”,规模大了不少,想在此处与周竞的分部,沙老板的酒吧与培训场地一较高下。



    听得里面琵琶响,我就知道是曹老师在教学,来来往往的是大学城周边的学生,还有大学城旁边中学的学生,穿着紫蓝色校服,我往里边望去,两间教室,一边密密麻麻坐满了琵琶学生,一边坐着稀稀拉拉的吉他学生,盛渃两边打招呼,忙个不停。



    校内校外一手抓,外面的世界何其广大,这个中的高手,非曹老师莫属!周立志不仅暗中勾连了曹老师,应该还与我的对头“金属琴行”搭上了线,意图包括了我的学校,外面的中学,大量的培养输送生源,这3年来,我的事务少之又少,在自己“不务正业”期间,吉他与主副专业类的教学,包括“志高”的地位与权力,已经被架空。



    一年来,曹老师迅速的崛起,追上了盘踞多年的纪老师、赵老师的步伐,做到了平分秋色,没有局外人的帮忙,是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也就是说,我在这三年来,地盘迅速的龟缩到了琴行一隅,校内校外皆失,仅仅保留了在自身区域的影响力与威慑,沦落到与不入流的“疾风琴行”抢饭吃的局面!



    2019年新年前夕,本命年来临之际,我选择了与赵老师摊牌,元旦节发了一条措辞严厉的短信,换得她无力絮叨的废话争辩,我懒得搭理她,因为前手拳即将在半年后送出,然后我选择与恶邻撕破了脸皮。即便自己真的想休息,不想永远的斗下去,但老天爷似乎根本不想让我停止下来,一场更大的战争在不远的未来隐隐作响。



    但我没有向周立志摊牌,他的计谋算无遗策,完美无缺,所有的文书都不会有曹老师和盛渃的踪迹,这个小城市的市场他牢牢的占据了一半,成为了这个城市另一个“李老师”,成为了他自己所在城市的另一个“李老师”,更恐怖的是,他比李老师更年轻,更有野心,更诡诈凶险,手上握满了各类校长的证据。一时间,我毫无对策,几无胜算。



    我将车还给沙老板的时候,他的店里空空荡荡,2019年暑假来临前,他总是会选择常开店面,趁机捞一把,但这次明显失算了,“你的车借得有价值,我大概摸清楚了许多事情,如果我告诉你,你有什么对策?”我递给他一根烟。他为了自己新出生的儿子,卖力的东奔西走,赚奶粉钱。



    这一年的夏天,我显得十分忙碌,因为有许多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其中包括了“关心”我的李老师,“谈理想”的沙老板,“谈信仰”的老孙,焦灼的老徐,以及一通远在四川的长途电话。



    “周总,还记不记得我啦,哈哈,我是罗冲啊!”
    纵观中国史,总结如下:会办事的人不听话,听话的人却不会办事;有本事不如揣测上意,没才华要学会搞关系;团结一致党同伐异,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几千年莫不如是。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11、行业凛冬


    夜晚沿着旧城区蜿蜒小巷散步,写着“拆”字的矮墙低屋,被昏黄路灯映衬得更加古老,苍老挺拔的大树张开着巨大的华盖,依然庇护着这往日的岁月,这冷冷清清的街巷已然已经听不到一声犬吠,木屋陈旧的气息环绕在斑驳的石板路上不曾散去,我缓缓踱步,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会喃喃自语,抽着烟,在雾气缭绕中我看到一所旧中学的校门。



    锈蚀的大门紧紧关闭,封闭着往昔热闹非凡的时光,破落着坐落着周边仍用木板封屋的老房,那是童年时刻卖着酸泡菜和零食的店铺,是叫嚷着围观街机游戏的童年,这一刻沧桑古老,终于使自己意识到也不再年轻。



    在萧瑟凋零的旧城散步,是我这几年来的习惯,为了躲避楼上噪音的侵扰,缓解心中的压力,去选择清冷寂静的荒芜之地独自前行,心中缓缓升起的预感,一如《权利的游戏》那句经典的台词:



    “凛冬将至”



    虽然那时候我不曾看过这部美剧,但不详的预感早就挥散不去,当我很多次走到那独自撑开的苍老大树,看着它在冬天凋零只剩下骨架的模样,我就想着自己的事业,也许会在未来遭遇一场巨大的冰风暴,而幸存到最后的,究竟是谁,我还不能想象。



    “曾经它只是一颗小树,我用尽了力气去保护,即便就算跪下求饶,也是为了此后茁壮成长的委曲求全,它能抵抗多大的风雨,需要多粗壮的躯干,却始终成长在起起落落的命运之途”


    



    2016年,这个城市开始显露出浮躁的迹象,就在这一年,我开始了卖房换房的日子,摧毁这座城市最后记忆的推土机忙碌在各个角落,奔忙在那些落后破败的区域,一开始它们只是悄然出现在人烟稀少较远的地方,然后就蔓延到我生活成长的河堤边,最后大片铲除周边所有或新或旧的建筑,它只有一个名词可以解释这样的举动,就是“货币化棚改”。



    这个中部落后城市开始回光返照的末日余晖,照耀得人都睁不开双眼,我随之卷进了买房队伍的旋涡中,那年夏天我惊诧于捧着大叠房本的大妈洋洋得意,惊吓于政务中心似山般的文件,中介们吆喝着像赶鸭子般的催促,好像明天一到,就会翻天覆地,一个人口净流出的城市,因为拆迁落后区域,使得整个房价翻了一倍多,很不幸,我就身处在这个落后的区域里。



    我只是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却不成想加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庆典中,直到三年后,河堤的一边变成了一大片黑暗的野地,另一边变成了杂草横生的泥地,蔓延数公里,再无万家灯火,只有黑洞洞的窗户和门像一张张鬼脸,在河堤边凝视过往稀少的人群,只有在肆意生长的树叶中点缀的路灯,模糊还能照清路途。



    挺拔的新楼从城市一个角落缓缓升起,再从另一个角落拔地而起,高达几十层,直立天际,孤高野望,在黑夜缓缓降下帷幕时,才露出这些楼里稀少的灯光,甚至,完全没有灯光。大部分人选择离开,去了对岸繁华的区域,一部分人选择继续坚守,所以,我迎来了自己所在小区人口素质的飞降,以至于我只能选择逃离,楼上的秦锋早就离开,对面的医院院长也相继走人,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对岸,不惜开半小时的车迎着早晚高峰回这里上班。



    这个城市迎来剧变,这个区域也迎来第二次落寞,第一次它为了市改区,牺牲了自己,这一次,它为了提升整个市的GDP,用杀鸡取卵的方式再度牺牲了自己,成了某些官员政绩、治安甚至是功劳的顶戴。他们身居九品高位,拍拍屁股走了,曰挂职锻炼,曰调任改任,总之他们再也不会回到这里,面对这一望无际了无人烟的废墟。



    西部区域的开发也快走到了尽头,现如今都开发到最西边当年无人问津的农村去了,就像来了一群铺天盖地的蝗虫,似碾压的巨轮,嗡嗡作响后,将所有的价值榨得一滴不剩,头也不回的离开,只剩下灯火稀少的挺拔大楼,难觅人迹的崭新大路,这都是已经算做这个城市最“先进”的区域了,而落后的区域呢?



    我所在琴行的四周,坐落的各个政府机构,也相继纷纷撤离,搬到了北面崭新的政务中心集体办公,撇下了一条曾经几十年作为市中心的老街道,再也看不见当年车水马龙的辉煌。



    


    “给我一根烟!”周立志戒烟十年,此刻他抱着双臂面对着玻璃,紧锁眉头,拿着我递给他的烟仔细端详,最终选择点燃,他深深的呼吸,烦躁的吐出一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往省会发展了,这确实是我长久以来的计划,不过。。。”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明白老徐在担心什么,他指着最南边的区域,那里仍是萧条落寞的模样,“链接省会的高铁已经动工了,这是一个人口净流出的城市,房价差不多比肩省会,消费也相差无几,房租少了那么一些,那边,是新一线城市,这里,是五线小城!高铁直达不用半小时,注定了这是跳板,跳板懂吗!”



    连周立志都知道在这里混不下去了,我更能预感到自己的下场,当河堤周边的居民区被拆迁殆尽,部门机构的统一撤离,这个区的人饱尝被抛弃的命运,这一切仅仅只过了3年,来得迅速,毫不留情。这条辉煌一时的老街,就在这三年里迅速萧条,街边的停车位再也不用抢了,路上的行人变得稀稀拉拉,晚上7点出门一走,不多的行人里大部分都是垂垂老矣的老年人,除了不远处的高中和初中放学,其他时间几乎难见年轻人,就算是小脚裤紧身衣的混混,都少见了。



    周立志的两个分部在西部区域开发的巨轮碾压下,也不比我好得了多少,年轻人逃离的速度,根本匹配不上进入艺校的速度,在房价一片向好,经济迅速萧条,钱包越来越瘪的情况下,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有兴趣去学这门费力不讨好的技艺了,即便是费力但赚钱的小工,都没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呆在这里干。



    沙老板的情况更惨,突然在他琴行的旁边天堑变通途,一桥飞驾南北,这桥一修,位于主路的一家大琴行就撤离了,正高兴了没多久,就发现过路人真的是过路人,大家都忙着在桥上桥下匆匆赶路了,连学生都不经过了,直接跨过人造天桥回家了。更不幸的是,市里把桥一修才发现规划没做好,经常堵车,民怨沸腾,几年里反反复复的封路扩宽,挖了个底朝天的折腾,这下连过路的人都没了。



    钱老板生前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那条街的唯一竞争对手“深海”琴行率先倒闭了,光头老板果然不改酷劲本色,说不干就不干,即便干了几十年。仅隔了几十米远的钱老板大本营“金属琴行”也不见了往日熙熙攘攘的光景,再四下里一看,这条居于市中心辉煌了几十年的街,都只有一片萧瑟。



    


    我还不知道“深海”已经倒闭了,学生时代就经常去游玩的前辈同行,破天荒给我打了一通电话,音乐人就是本性十足,完全不是那些官场社会场上的人还跟你客套绕话,劈头盖脸就是“我这儿有一批吉他,不干了,你要不要?”



    我一想,前辈都开了几十年了,怎么就不干了,只好嘘寒问暖,得到的回答就是“我老啦!不能一辈子老守在这里,也要出去玩玩啦!”我心想,靠,倒闭就倒闭,说得这么有理想,只剩下对远方的苟且了。



    2019年的夏天,我陪着周立志去夜市走走,大家沉默不语,我也懒得再提他的计谋,曹老师的伎俩,既然决定撤离,这样的恩恩怨怨早就不算什么,他突然舒了一口气,吟起诗来:“多少江湖事,只付笑谈中啊!”我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总觉得这句诗有点不对劲,突然他眼睛发亮:“瞧!瞧!”一把扯住我急速向前。



    原来坐落在夜市对面的一家琴行,贴着“门面转让”四个字,在过路的车灯下不时的闪烁,“这后头是职业学院是吧?前头也是夜市,说倒也就倒了。”



    算无遗策的周立志,把握了整个市区大半的生源,也终究岌岌可危,那些他白费了银子的学校,亲手建立的帝国,用尽了计谋的拉拢与诡诈,随着这个城市的剧变变得烟消云散,他拍着我的肩膀,心情略有些复杂:



    “傻周,去了省会,咱们一定能从头再来吧?”



    我默然,因为罗冲的邀约,让我有些左右为难,也许,这都不会跟眼下的计划有冲突,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把手垂下来,眼睛看着仍然熙然如往,人流如织的地摊夜市,好像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话:“曹老师,也要走啦!”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去哪?学校不呆了?”



    “她说了,这个学校你争我夺,乌烟瘴气,实在不是什么用武之地,这个城市也是一个留不住人才的地方,早去早了,何况她老公已经在广东给她谋了份工作,只要调编就行了。”



    我心想,这关系不是一般的大,这个小妹子果然没瞧走眼,可是转念一想心里生出无限的悲伤,这种悲伤不是文哥“一统天下”的联姻计划,也不是为了职称拼得头破血流的残酷,而是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了像样的对手。



    岑煦岚、周立志、曹老师、光头哥、钱老板、罗冲。。。他们都走了。


    



    周立志似乎早就知道我对他计谋的探查,所以他也懒得跟我隐晦曹老师的存在,总之已经到了和这个城市一拍两散的结局,去省会,也就是放下这里所有的恩恩怨怨,是非人情,远走高飞。他面对的,是老徐巨大的阴影和能量,这都成了我们心头挥之不去的担忧。



    “咱们过段时间打包打包,该走就走,没事儿,你呢,毕竟有份工作在这儿,你也舍不得辞职,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挣扎什么,这是份没有前途的工作,这也是一个迟早衰落的单位,我知道你的性格,从哪儿跌倒就从哪爬起,可是我觉得你有些太过执着,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以你的才干,难道只能靠这一份死工资养活?以后去了省会,你就得两头跑,顾得上哪头,到底顾不顾得上,你考虑一下,毕竟我也一样,大家都有舍不得的那份死工资,很矛盾,哎!”周立志很矛盾的似乎在自言自语。



    “总之,我觉得现在的趋势,什么稳定,什么铁饭碗,以后都是一场空,以前说工人稳定,不是该下岗就下岗,该分流就分流吗?要为自己谋退路,真的!说不定到时候会后悔,以前那帮人不就是榜样吗?世界变化快呀!你好好想一想。”



    我点点头,这也是我多年来萦绕在脑海的问题,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开,他一如既往的按响豪车与众不同的解锁声,绝尘而去,而我则在夜雾弥漫的街头踟蹰而去,就好像二十年前,在世纪末烟花绽放后的街道,独自思索今后的人生。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无人烟的野地,四周黑暗得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能看清的,只有眼前的一人多高的杂草,身后却亮起一盏孤黄的灯光,映照出我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回过头,才发现这是我琴行门面所在地,再仔细一看,周围的门面早就人去楼空,破败的门头四处垂落,只剩下自己孤独的店面独自发着昏黄的光芒。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12、音乐老师大内斗(一)

    —溯源



    十几年来,这个学校的偏科教师似乎看上去毫不起眼,升任“名校”后经过惨烈的内斗,便一直没有起色,为了稳定大局,素质教育的录取率也成为了常备的后备力量,即文化尚可,特长锦上添花,文化不足,特长来补,以维持相对稳定的录取率,当然,也远远低于人们的期待。



    虽然不起眼,但里面的斗争与利益,不会比官场上那些政治斗争逊色,用近乎隐形的方式,在台面下你死我活,缘于学校积累的历史遗留问题:调入了大量的通过各种关系和手段的艺体教师,最终形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李老师曾经维持了一个属于他的旧有体系。他就像踏足处女地的哥伦布一样,有先天的人脉和资源优势,并以此统治了近乎十年的时间,他利用了大部分班主任提供的生源,建造了属于自己的特长生招生帝国,对于后来进入这个学校的音乐老师,无论是作为学生和嫡系的我、沈老师,还是陌生的曹老师,奉行打压、贬低、垄断的做法,将所有资源紧紧揽在他自己怀里,不肯跟任何人分一杯羹。



    他的这种做法,开启了最恶劣的模式,直接导致在后来每个人都只会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不肯合作,甚至是用斗争的方式来进行特长生招生。每个人都去拉帮结派搞团伙,各自混战,直到产生最恶劣的结果为止。









    他与我们的第一次战争胜利了,维持了旧有体系,这一次,曹老师选择了退场,不到三年,纪老师登场,她创造了自己的新体系,来打破由李老师带来的垄断,她干了三件事情:



    一、用李老师力不能及的舞蹈专业,招纳生源。



    二、用自己的背景谋求与学生最接近的职位—团委书记。



    三、专业水平不够,当时学历也不够,不足以应付专业学生的教学,选择了将校外培训机构带进学校全权接手。



    纪老师打破了李老师旧有的体系,创造了新的体系—“呼叫外援”,在学生层面大力宣传和鼓吹,在教师群体中拉拢年轻新来的班主任,利诱中间摇摆的小领导,甚至挖掉李老师的墙角,然后挟学生数量,班主任的利益,中层行政的好处以令领导,形成了一股尾大不掉的势力。



    如果说李老师的体系还属于传统的校内点对点模式,纪老师则把这个体系延伸到了社会与校内面与面的模式,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于是她从挖墙脚,到与李老师平分江山,直到让李老师逐渐式微,靠的是别人的力量。



    李老师的团伙看重的是他的稳定,他的亲力亲为,自身实力的强大;纪老师的团伙看中的是她高额的利益,培训机构专业的全覆盖。两派不分上下,各自发展。









    此时其他音乐教师在干什么呢?我早就对两种体系深恶痛疾,选择了去校外发展,沈老师前些年还在校外发展,后来开始觊觎校内的发展,积极向纪老师靠拢,以此打探当上行政所需要的条件和经验。



    眼下的形势已经可以用战争来形容了,但毕竟维持了一个恐怖平衡的境地,主要是纪老师和李老师的斗争,因为他们同坐贼船,两个团伙还没有到翻脸的地步。



    但学校在这个本来就烤得很热的火盆里狠狠加了一把柴,五年前,赵老师粉墨登场,一开始她还处于观察的状态,来搞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作为前辈的我,在此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早就不耐烦两个团团伙伙,我做了两件事:



    一、李、纪两个人在学校里公器私用,一人占着几个音乐教室,搞得我没有立锥之地,对此我狠狠敲打了李老师,让学校立了规矩,分到了一个场所。



    二、我打算曲线救国,用开辟兴趣社团的方式,来转化特长生,并打造自己的班子。



    一开始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随之而来的是利益不及纪老师,实力不及李老师,学生各种不争气,稀泥糊不上墙,赔本赚吆喝免费带社团,结果连我在外带的小学生水平都不如,好说歹说也不想转化成特长生,一时间心灰意冷。正此时生活中琐事频发要换房,又要发展在外事业,还得自我提升参加全国比赛,李老师变成了我音乐教室的实际控制人,我一想既然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也撼动不了李纪相争的局面,现在有人给我的场地“看门”,索性就放一放解决人生难题,暂时离开了这个战场。



    赵老师一开始就失了先手,因为没有摸清楚里面的门道,她没争取到有利位置的音乐教室,也就没有任何动作。恰巧在这一年,纪老师发生了家庭变故,在学校里销声匿迹了一年,这一下平衡被打破了,沈老师趁虚而入找关系把团委书记拿到了手,准备大干一场,赵老师也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门道,于是,她决定,要开创一个新的体系与局面!









    她把我们四个人的方法搞了一个融会贯通:



    一、按李老师传统的方法,上课卖力吆喝,以自己在职还未毕业的研究生身份,凸显水平“高超”,以此招纳学生。



    二、按我曲线救国的方针,搞起音乐兴趣社团,来进行转化,打响头一炮的就是把自己根本不懂的摇滚乐队给拉了过来,一时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很是大赚了一把眼球,招到了第一批学生。



    三、按沈老师“进入仕途”的伎俩,既然跟广大学生能接触的团委书记是搞不到手了,那就搞一个能跟音乐生、兴趣生能信服的头衔,管理音美教师的音美组组长。



    四、按纪老师呼叫外援的策略,自己也找来校外培训机构,包揽音乐的任何专业,包括了所有音乐教师所擅长的任何专业。



    她这个想法非常好,兴趣上搞小恩小惠,特长上搞利益分成,两手都要抓;芝麻官拿到手,学历比你高,两手都要硬。她这种四位合一的体系,就是想跟所有的音乐教师全面开战,但她思来想去,初来乍到,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俗话说,柿子要捡软的捏。纪老师没给她太多时间,很快就回来了,这是个硬茬;李老师势大根深的是个老炮儿;沈老师现在贵为“领导”,不敢动。



    捏来捏去,发现我值得一捏,毕竟周老师,周柿子脱离战场已久,又没有团伙,更没有学生,她决定不揣冒昧,开始动手。









    先是把摇滚乐队抢先招进社团,瞧瞧我的动静。我没时间理她那些小动作,再说了,学生自主意愿,我不能干涉,她一看第一步成功了,决定再捏。



    然后以社团参加元旦文艺汇演为名,要“借走”我的音乐教室,以恢复她先天不利的地理缺陷,这下碰了个软钉子,李老师不是正给我看门吗,大家就你推我,我推你,三番五次不厌其烦的“借”,三番五次的“推”,这下赵老师没有得逞。



    为了在高一新生中广招生源,在背后偷偷找关系,把自己安排了两届高一任教,把我踢到了高二最不容易招生的理科班任教,我当时正忙于卖房买房根本无暇顾及,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教了两年的高二学生。



    这几年她捏了我这个软柿子,收获颇丰,后来居上,但仍然无法跟李、纪平分秋色,思来想去的,她最纠结的是没有把一个有利的音乐教室拿到手,导致她的学生不近便,教起来也不方便,我跟李老师成了她最大的绊脚石。



    李老师前两年为了“平安落地”,逐渐低调了起来,既不主动宣传,也不跟他们相争,躲在背后利用此前旧的体系维持运转,连退休了都还要赖在学校不走,这下子成了三个女音乐教师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走,余威尚在,体系仍存,关系仍在,新的体系和局面根本无法顺利建立起来,而此时我倒成为了李老师的“看门人”,毕竟他曾经分给我的音乐教室,现在他还在使用。



    赵老师一看机会到了,开始游说其他沈老师和纪老师,三人达成了的同盟,把李老师赶走后,音乐教室正好连成一片,“大家互相照应”,趁此机会,赵老师的算盘打得很精,不仅自己占得了有利位置,趁此还可以把我跟李老师一起扫地出门!









    音美组赵组长笑嘻嘻,一下子对我热情起来,各种要求不断,先是帮我应付省督导组的检查,再让我交论文,最后要我上公开课,我做得好,是她给的小恩小惠,我做得不好,领导不满意,名正言顺的赶我走,很可惜,我都做得很好。



    图穷匕首现,上完公开课之后,她就提出了要平分掉我的音乐教室,再也不是“借”了,这一次,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首先要李老师彻底滚蛋!



    2018年年底,李老师在各种逼迫下尝到了自己多年栽培收获的苦果,他知道自己的报应到了,于是他只能登门向我求救,想退休后仍然广招特长生,想让我当他的“看门人”,为此他决定向我袒露赵老师是如何捏我这只软柿子的,得知后我感到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2019年元旦节,我给赵老师发了一段措辞严厉的信息,最后一句话是:



    “如若再犯,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紧接着,我为了解决悬而未决,被人阴谋算计掉了的职称问题,也为了警告其他音乐教师不要轻举妄动,挥动了前手拳,惊动了教育局和校长,以此告诉天下人,我什么都敢讲,什么都敢做,什么也不怕!



    赵老师果然在2019年的上半年没有了动作,再也没有提平分音乐教室的事。暑假里,李老师频繁的登门,要和我谈“合作”的事情,想以此稳住我,来继续维持他在退休后的利益,他频繁的吐露那些我早就知道的内幕,他并不知道我早与周立志在探访中,手握了此三人最严重的证据,他认为以此就可以让我相信他,为他站台。









    我并没有相信他,2019年下半年开学了,我终于在抗诉后成功轮流到了正常的教学秩序,调到了高一新生的班级,并开展自己的兴趣社团计划。在我调查新生班级的同时,我发现李老师正偷偷背着我,想将自己从初中带上来的特长生,带到我的音乐教室进行培训,至此,我成为了所有音乐教师的靶子。



    我毫不犹豫的换了锁,想以此提醒他跟我的“合作”,没想到李老师不改当年的自私与狡猾,赶紧找到我,把自己的东西从教室里搬走,为避风头仓皇逃跑了!这个藏在我盾牌下的所谓“队友”,撇下我,逃跑了!



    社团的招生立即遭到了三方的围攻,并密集的向我射来无数的暗箭,带着使命的各个音乐老师的“元老学生”,跑到我任教的班级大肆宣传,张贴海报,摇舌鼓吹,不惜诋毁的招收所谓兴趣爱好学生,赵老师社团的社长,还跑到我面前挑衅:“祝周老师顺利,呵呵”。



    沈老师一看,大敌李老师居然不攻自逃,最大的威胁已经消除了,三个人联合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一时间她没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急着要炫耀的心态,发布了好几张社团招生的名单,三个在兴趣爱好相互重叠的不同社团,在高一新生里招走了三百多名学生,仅从我任教的7个班级里,就拿走了61个!占了新生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但三人联合的计划会成功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也是赵老师根本想不清楚的。



    沈老师第一天来到学校,就妄图联合我和曹老师扳倒风头正盛的李老师,她是首先背叛我们开始单干的,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合作”两个字,以此阴谋打击了曹老师,在开琴行的过程中也阴谋算计了我,同盟从此解散。



    纪老师自己的培训机构,与赵老师所带来的培训机构,在专业上是相互重叠的,他们只会不断的恶斗与竞争下去,因为靠别人的力量,只能仰他人的鼻息,他们不会互相分钱。



    团委书记沈领导,正春风得意,为了让自己安全,其他二人所带来的钢琴学生,她左手收,右手也收,保持“超然地位”,置身于事外,校外培训机构会坐视钢琴这么大一块地盘被拿走吗?联合是暂时的,是为了针对我和李老师短暂的结盟,一旦赶走我们,三个人必将是一场恶斗,也是好几个培训机构在校内乌烟瘴气的死斗。



    赵老师步步为营,却棋差一着,她犯了一个致命的战略性错误,那就是:



    我不是软柿子,她却把我捏爆了。



    如此一爆,举世哗然。后手拳,还是挥出去了。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13、音乐老师大内斗(二)

    —李老师黯然退场



    周立志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欣赏着另一个战场落日的余晖,拉长的身影覆盖着我坐住的椅子,在黑暗中,我点了一根烟,轻轻的吹了一口,烟雾在光线里忽明忽暗的跳跃着,“怎么样?有信心吗?”他转过头,露出狡黠的笑容:“彭彪和小黑打算跟我联合起来了,老徐不可能再坐大”,这两个人都是我们大学音乐系的同学,围绕着这山脉盆地建立的大学校园,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他转过头,并学唱了一段“大宅门”电视剧那句经典:“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在夕阳渐沉的高楼大厦缝隙里,这背影坚定,似乎还长高了一截,新战场蔓延在黑暗的身影里。



    李老师的背影就显得相当仓皇,就像从战场中胆怯的逃兵,他费力搬动着自己的教学器材,破旧的电风扇、取暖器,塞进满满当当的车里,这是他用一辈子心血浇灌的儿子,送给他的新车,我还得不厌其烦的帮着收拾这些劳什子,直到最后我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还有什么要拿的,再找我”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慨,这个曾经盘踞在校园里岿然不动的狠角色,也有谢幕的那一天,也会有被人击败的那一天,曾几何时他带刀登场,杀掉了我的威风,洋洋自得谈笑间敌人同盟灰飞烟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几十年,单打独斗就靠着一张戴着笑脸的假皮,也横行霸道了几十年,我想起他曾经带领自己登上那些荣耀的舞台,也带领自己走向了无光的深渊,同时也带给了这个行业一抹残忍的血色,如今,都到了日落西山的结局。



    罗冲把手支在桌上,“你打算把这件事闹大到什么程度?”他看着我那金色的U盘,里面装满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觉得你留了后路,也没有完全做绝,虽然我们都清楚,但这篇文字产生影响也不会小”我呵呵一笑:“其实是这是一场菜鸡互啄的游戏,还用不着大张旗鼓,没事,我就用自己那点平台吧!”



    “那,实在不行,我们再来帮忙吧,上热搜,事还不够响,让大部分知道,还不难!”









    2019年暑假结束,开学大会如期召开,我是带着一肚子怒火爬上了阶梯直奔会堂的,因为在整个暑假,李老师为了顺利在退休后还能占据特长生的江山而多次登门拜访,大爆沈、纪、赵对我的各种阴招,搞得我火冒三丈,更何况这之前还听到了有人告诉我,在被金沙帮整的时候,给我编造的各种谣言:“那段时间里,学校疯传你与流氓结婚,并未婚生子,后无奈抱子寻婚姻,那些女教师说得有鼻子有眼!”这谣言更是让我火上浇油,我当然很清楚这些人给自己点炮、施激将法的原因,但都是真事,换做谁,在这种炎炎夏日能不火大呢?



    我看离开会尚早,正好瞧见了传这件谣言的老师,因为怒火攻心,没看清楚这个人其实是那个老师的姐姐,因为长得很像,但我仍然很礼貌的问她有没有说过这件事,显然她是被吓到了,惊诧得连连摆手,我这才看清楚搞错了对象,但作为当事人的姐姐,还是要给一定的知情权,警告让她妹妹少听信这种谣言。我缓缓踱步到垃圾箱,弹着烟灰,正好这个时候一个领导干部模样的人也在那抽烟,他盯着我看,我心情坏得很,也懒得搭理他,一听里头喊,就进去开会了。



    这次我没有陷在沙发里呵欠连天 ,因为会议的主旨很明确,那就是本届特长生考得一塌糊涂,据说还有家长跑到学校拉横幅,要求“还我血汗钱”,张副校长说:“幸亏有老师发现得早,赶紧给拆了下来,现在还扔在办公室”他沉吟了一会又说:“这次看样子要改革特长生制度了,我知道会牵动不少人的利益,有些人还是小心点好,这个问题,本来就是迟早要爆的”



    上任了6年的刘校长接过话筒:“现在学校的特长生搞得太多,太滥了!这件事惊动了教育局,本来部门领导要专门针对此事来会上发言的,后来因为有急事要走,委托我提出这个问题让大家来思考!一个学校,几百个特长生,考不上的你硬要他考什么呢?一定要缩减数量!而且去省会联考的机构,也必须由学校来定,那个,啊,对,就由曹主任去调研,确定一个机构,事情已经在做了!到时候会拿出一个方案来实行,考不上的,坚决不要去读什么特长生!”







    我坐在早餐馆思来想去,脱离学校主流圈子已经很久,完全摸不透如今这帮领导层的想法和搞法,我承认曾经在刘校长在前任正副校长斗得乌烟瘴气留下个烂摊子,屁股还没坐稳的时候,趁此开了一炮,让分配不均的音乐教室得以落实,如今学校的舆论在他上任后几年完全消失了,那些行走在黑暗里不为人知的人们也不见了踪影,究竟是他治理有方,还是化事有术?抑或与金沙帮的倒台有关系?



    在我U盘里躺着的,是用了几年写就的一篇内幕披露文,并根据情况的发展不断的添加新出的证据,在黑暗的校园里,没有人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溜进来,拿着手提摄像机拍摄那些外来培训机构入教场面的,也没有人知道周立志和老徐早就把历年的本校特长生的底摸了一个透,正如罗冲说的:“这仅仅百分之十的真相也足够让人震惊,如果再爆出那些视频和条子,估摸震动会更大,你是不是做得不太绝?”



    我承认自己也许在社会的战争里对敌人毫不客气,但我至始至终,对这个单位所有的同事和学生,却依然保持了一贯的忍让、退让和客气,正因为如此,我才备受欺凌。



    更何况除了手里这些多如牛毛的证据,这个暑假简直让我史无前例的陷入到一大伙人吵吵嚷嚷的纷乱氛围里,有李老师频繁登门诉说他伪劣的“合作计划”,爆黑料,还有罗冲叫我往返于两地筹办商演宣传的事务,有周立志东山再起拓展新战场的“伟大”计划,有老徐忌惮周立志而挖我的墙角,更让我心乱的还有一大批学生和家长。



    这些应届特长毕业生们愁眉苦脸,家长气急乱窜,说到底,他们都是我和周立志、周竞早年的嫡系部队,有一部分是我们让他考进了本校的特长生,如今他们连大学也读不上,还损失了一大笔钱,我想,这也是跟我这几年脱离了学校圈子,解决人生难题和自我发展脱不开责任的,虽然他们在我面前抱怨,甚至有女孩子哭泣,“纪老师总是在推,总之就是不管了”、“纪老师就是个大骗子!”、“周老师你想想办法,看能有什么途径还是可以读个大学”,这样一来我心里觉得有些内疚。



    他们交给我一些诸如微信转账、发红包的截图,还有根本不正规的“收条”,让我主持公道,我在那只能苦笑:“说到底,直接责任不在我,我只能帮帮忙看了,真的,毕竟你们有的也跟随我从小学一路到现在,我感恩,能做到,能帮到,更好,如果我做不到,或者水太深,我也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一时头脑发热,我就打算跑到教育局面陈局长,跟我一起吃着米粉的周竞差点没噎着:“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如果不办,抢先给你压下,或者马上威胁那些学生,弄部分人调转枪头,你疯了?”我觉得他也有道理,就只好重新坐了下来,思考良久,我决定先加刘校长的微信,想向他当面反映汇报这个情况。



    刘校长先是很快的答应了,然后我很礼貌的问他有没有空,随即杳无音讯,等了一天,我只好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想请校长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反映和解决本校特长生的乱象,他说,行,那你中午过来吧,我在办公室!



    我把那份写了一点披露内幕的材料递给他,他示意我坐下,并递给我一根烟,他随手翻翻这三页纸的文字,放下来:“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都知情,比如这个收钱的问题,确实是存在,收一千给两百,我开了班主任会议,叫他们凭着良心办事!社会机构的事情嘛,我也开过行政会议,严厉禁止外来机构入校搞收费培训!那个老张(美术老师)以前就想这么干,我当时就挡住了,我们不是正在安排曹主任去安排联考机构统一培训吗?事情正在干。”



    “叫那些人凭良心办事,可是钱在面前他们能不收吗?现在抢生源,搞得乌烟瘴气,我的建议是,仿照学校新编的军官班、语言班(学习英文以外的班级)的搞法,让机构直接入场组建音乐特长班,招生、特培和高考由他们统一安排”



    “我们自己有音乐老师,还叫别人干什么呢?”



    我一想,这个方案可能唐突,“现在究其原因,大概有两点,第一点,就是他们搞自己的小团体,为了多收学生到处打点,各自为战,恶性竞争,要不就按此前分配音乐教室那样,从下学期新高一入校后,按各自专业平均分配特长生您看怎么样?学费交由学校收取,再发放一点课时津贴给音乐教师。”



    “那可不行,他们不会办事的,以前钱多些,现在钱少了,不愿意干!”刘校长不置可否。



    我本来想脱口而出:“他们不愿意干,我干啊!”,但又一想,我可不会跳舞弹民族乐器,难道我跟他们一样,请外面培训机构来帮忙?我只好摇摇头,接着往下建言。









    “第二点的根本就是各个社会培训机构,这是祸乱的根源,一定要切断这条线,这个我们都很清楚,第一个呢,就是按专业分配,您说钱少了,不行,那就暂且放下吧,第二个呢,就是联考机构我觉得还是必须统一,不然这个学生信这个老师,去这个那个不同的机构,参差不齐,就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对呀,我不就安排曹主任去调研了吗?到时候我们会召集组织家长和学生去参观,大家一起拿主意,觉得可以就定下来!”



    “可这里又会产生一个问题,家长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呢?能否要求如果不按学校统一规定,就不得就读特长生专业,这本来就要以学生在外地的安全做考虑的。”



    “不同意也没办法,这个是学生家长自主自愿的,我们学校不能强迫,再说了,安排了培训机构,外界又说我这个校长受了这个机构的贿赂,这个事强迫不了的。”



    “这件事可以绕过手握生源的班主任,统一集中在教务处管理,然后按音乐教师各自的专业分配吗?”



    “对呀!我们上个学期,就是这么做的,至于学生选择老师,那也是要他自愿啊!”



    我跟刘校长就为此攀扯了一个小时,绕来绕去的就是这几个问题,逐渐的,他开始从那个宽背转椅上越坐越沉下去,然后慢慢的把脚放在桌子上,到后来他干脆脱掉袜子,把两只脚放在桌子上搓了起来,眼睛开始从半闭,变成了闭目养神,在那晃来晃去,没事看看自己的袜子,没事就东张西望,但不断的递烟给我,露出疲惫的样子。



    我这个时候才发现,刘校长根本就不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他就是在不断的,认真的和我绕圈子,总之他们领导层毫无责任,都是学生的自觉自愿,家长的你情我愿,这是不能强迫的,至于利益暗箱操作,他给我的答复是:“你看到了吗?你抓得到吗?他们给钱的时候会让人在场吗?这个没办法的!”



    我差点要把手机里的东西亮给他看,但我忍了,因为周立志的话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只要领导想办,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办不成,除非是他不想办!”







    我一看,如此交涉下去已经无果了,“既然学校无法解决问题,而我目前又遭受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学生也受到了损失,只能向上级部门问问对策了”



    他似乎看出来我的意思,他依然闭着眼:“举报没用的”



    我客气礼貌的走了,我跟周竞说:“这个领导当得滴水不漏,问题一个都不会解决”周竞哈哈大笑:“现在的领导不都这样吗?你指望能解决什么问题,他们的能力主要是盖住问题,懂吗?”



    我怎么都没有预料到,这之后一场席卷全球的灾难,竟然会一语成谶。



    船翻了,不仅对周竞接受周立志本地总部的业务受影响,也同样影响我在这个领域的发挥,我也想一展拳脚,证明自己的实力,打破先鸡先蛋的悖论,能力不足请外援?考得一塌糊涂?坑蒙拐骗?让自己未来的学生再度落泪?我都不愿意,但如今这个情况,我只能忍一忍,再等等看了。



    开学一个星期之后,我频繁的出入教学楼办公室,央求那些任课教师、班主任给我几分钟宣传的时间,我在这样的夹缝里拼命奔波,并劝告那些学生:“学音乐,真的没有什么前途,但你一定要学,就要看清楚是不是社会培训机构接手的,如果是这样,你不仅得不到好的教育,学费还要被抽成,何必呢?看看上一届的成绩,你们自己去思量一下吧。”









    他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我就叫出了每个班的特长生,他们极不情愿的走出来,我和善的笑着问他们:“你们在哪个音乐老师学习?”因为我早就知道这几个班的8个特长生,都是李老师从初中带上来的嫡系部队,但结果是大出意料的,他们在一番扭捏之后都对我众口一词:“不好意思老师,我们已经有老师了!”



    “有老师没关系啊,不就是李老师吗?”我直接点破。



    在得到他们无奈的肯定答复后,我问他们什么时候上课,在哪里上课,他们都说就在吉他社的教室里。这时我才知道,李老师居然偷偷摸摸的准备带着他们开课了,而他在暑假所谓的“合作计划”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也就是说,我顶在那里,承担着他培训特长生的全部风险,给他站台,“跟他合作,按专业来分班教学”,他却连个底都没交,就准备自己单干了。



    我立马走到吉他社的教室,把锁给换了,以此给李老师的“老谋深算”一个警告。



    果不其然周一开课的时间一到,李老师发现锁被换了,但他依然选择不跟我谈所谓“合作计划”的事情,他首先想到的是,学校的情况可能不对,上至领导层,对本届特长生成绩相当不满,下至几个音乐教师,对他退休后依然不退地盘耿耿于怀,他的狐狸本性最终发作,认为此时应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什么都没问,笑呵呵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周老师,我去音乐教室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至此,他所谓的合作,证明了是一场谎言,我感到被自己老师再次欺骗的心寒与绝望,我同意了,并帮他把东西搬出了教室。



    这个时候,一个所谓的队友提前溜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战场上,而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音乐教师们向我发动了疯狂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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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03 00:01:19  更:2021-11-03 0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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