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追凶三十一年》——根据轰动全国的真实案件改编,三代刑警的无悔追踪!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追凶三十一年》——根据轰动全国的真实案件改编,三代刑警的无悔追踪![第1页]

作者:姜德青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开篇的几句话:
    2013年的一天中午,我刚吃过午饭,正葛优躺在沙发上犯困,胡乱听着电视节目的白噪音准备小睡一会儿,没想到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节目引起了我的注意,看着看着竟睡意全无。那是一期《今日说法》,讲述了一起在2012年告破的时间长达三十一年之久的悬案,与其说我被案情吸引,倒不如说是被办案刑警锲而不舍的精神深深震撼、感动。此后,我采访了本案的三代刑警,开始酝酿这篇小说。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第一章
    这只破旧斑驳的牛皮纸袋,沉甸甸的,似乎比上一次拿在手上掂量时又重了一些。纸袋里并没有装进新的东西,所以物理层面上的重量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变的是它压在人心里的感觉,时间的流逝仿佛会让它愈发沉重,于更生想,不能被压垮。
    袋子里装的是一份没有编号的刑事案件卷宗,没编号是因为还没有归档。通常,一份归档的卷宗里会包括从立案侦查、到起诉判决多达三十多个类别的材料。而于更生手上的这份,是不完整的,因为这案子还没有宣告完结,是一桩悬案,一桩三十一年都未能侦破的悬案。
    在公安局,卷宗被编号归档收入档案室,一件案子才算彻底结案。如果案子没破,那它的卷宗就只能无名无分的留在办案刑警的手中,师父退休交给徒弟,一代一代传下去,直到破案。所以,如果一个刑警在退休时,手里还有没编号的卷宗,那就是耻辱。

    这只牛皮纸袋就是师父留下来的,传到于更生这,已经是第三代了。他拿出了卷宗里面的几张刑事案件立案报告书,由当时的主要办案刑警,也就是本案的第一代刑警汇总整理。案子发生在电脑还没有普及的八十年代,这种材料都是手写在一张张表格上的。于更生注意到,报告书上的字迹俊秀雅致,一笔一划都写的清晰可辨,没有一处涂抹和错字。如果要通过字迹去判断一个人的性格,那当年写下这份报告书的人肯定相当严谨缜密。

    第一份刑事案件立案报告书
    类别:凶杀(劫财)
    发案地点:上海市延平路487弄6号 光华旅社
    发案时间:1981年8月8日24时(左右)
    伤亡:壹人
    财物折款:500元

    案情简记:
    八一年八月十日下午二时许,光华旅社报案:42号房间旅客(高存惠)已死在床上。经案后现场勘查并由市局法医检验尸体得出结论:罪犯待被害人熟睡后,用电线接通电源对准被害人的面、颈、凶、背等部位进行电击致其死亡。
    凶犯于作案后将作案工具藏匿在42号房间通风管道的里侧,包括一把长柄西瓜刀、一根2米长的杂色电线,电线一端连接着一个女性使用的红色头箍,头箍的两端有两个尖锐铝片用黑色胶布固定在上面,可以通电。通风管道口提取到四枚指纹。
    犯罪分子畏罪潜逃。

    办案人:周志仁、许栋民

    第二份刑事案件立案报告书
    类别:凶杀(劫财)
    案发地点:江西省上饶市沿河路32号 上饶饭店
    案发时间:1981年9月12日1时(左右)
    伤亡:壹人
    财物折款:220元

    案情简记:
    八一年九月十二日上午九时许,上饶市上饶饭店报案:303号房旅客(吴明山)被发现死在床上。经上饶市公安局法医检验尸体得出结论:死者系睡眠时被他人电击休克而死亡。罪犯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作案工具和痕迹证据,但作案手法同一个月前的上海光华旅社电击杀人案非常相似。通过比对罪犯在上海和上饶填写的两张旅客登记单,初步判断字迹属同一人。
    罪犯仍未被抓获,警方决定将上海光华旅社电击杀人案同本案进行串并协查。

    办案人:周志仁、许栋民

    第三份刑事案件立案报告书
    类别:凶杀(劫财)
    案发地点:江西省九江市胜利大街15号 工农旅馆
    案发时间:1981年9月25日2时(左右)
    伤亡:壹人
    财物折款:470元

    案情简记:
    八一年九月二十五日上午七时许,九江市工农旅馆报案:217号房旅客(魏喜来)已死在床上。经九江市公安局法医对尸体进行检验得出结论:被害人系被他人电击身亡。217号房同宿有五名旅客,除死者(魏喜来)外,其中一人在案发后失踪。本案的作案手法、旅客登记单上的笔迹、旅馆群众对凶犯体貌特征的描述都与上海、上饶两起电击杀人案高度相似,罪犯仍未落网。
    综上所述,警方决定将先后发生在上海、上饶、九江的三起电击杀人案进行串并协查。

    办案人:周志仁、许栋民


    除了这几份立案报告书,旧纸袋里还装有法医鉴定书、笔迹比对鉴定结果、现场勘查照片、证物照片等一系列关于这个案子的文件,足足有一厚摞。于更生把它们摊放在家里的地板上,自己坐在正中央。屋里的窗开着,雨后的空气清新,带着一股泥土的香气。于更生刚开始看时还能听见楼下聒噪的广场舞音乐、小孩扯着嗓子的嬉闹、汽车的鸣笛、新闻联播的前奏;等到他把整个案子仔仔细细的复习完一遍之后,窗外早已一片寂静,只有野猫会时不时的叫上两声,大家都睡了。
    三个死者都是在睡觉时被人电死的,凶手就消失在这样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于更生看着窗外,不由得这样想。他把所有文件都按次序整理好,装进了他准备的一只新的档案袋中,并在袋子上写下:1981年连环电击杀人案。
    于更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因为有太多问题想问。明天,他要去见这个案子的第一代办案刑警——周志仁。
    困意不知在何时悄然袭来,大概是因为于更生像数绵羊一样反复在脑中想着那几个关键词吧。

    逍遥法外,三十一年,三条人命。
    第二章

    “是六条人命,不是三条。”

    开口前五秒钟的沉默并没有让这句话听起来有半点迟疑和不确定。三十一年后,当周志仁说出这句话时,他又想起了1981年8月10号的那个午后,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将前往那个改写了他一生的案发现场。

    那是周志仁阑尾炎手术后的第二天,上海正值盛夏,椅席炙手,火伞高张。棚顶上的吊扇只是在半死不活的把病房里胀热的空气搅拌的更加粘稠而已,待在这样的屋子里,怕是再小的伤口都好像心生了厌倦,永远懒得愈合了。邻床的病友是个清瘦的小伙子,二十来岁,他倒是不急,每天躺在床上看看书,悠闲得很。八十年代初,西方的侦探推理小说蜂拥而至,大受追捧。小伙子在南京东路的新华书店工作,近水楼台,所以总能第一时间拿到最新作品。那天他看的是埃勒里·奎因的《希腊棺材之谜》,周志仁至今都记得这个书名,但一直都没读过,他不看推理小说,因为平时他接触最多的就是罪案、凶手、尸体。
    周志仁很想告诉小伙子:真实的犯罪中哪有那么多引人入胜的谜团,杀一个人的理由往往都简单的让人难以置信,甚至不需要理由。但他还是没有去扫人家的兴,毕竟看书是消遣,办案是工作。这时,小伙子打开了摆在床头的收音机,下午他总是要定时听一会儿广播,放下书本,揉揉眼睛、松松筋骨。
    记忆这东西很有趣,某些不经意的佐料,可能会让一段时空的印象在人脑中持续保鲜、历久弥新。是什么让那个酷热的午后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三十一年后,周志仁想了又想,终于明白——是当时收音机里放的那首歌:“红尘扶桑,蓝蓝海洋;白色沙滩,缓缓轻浪;夏日时光,海边朝阳;耀眼璀璨,明亮明亮……” 妻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跟随着潘越云的歌声以极慢的速度往后仰头,每沉至最低点就会吓自己一跳,然而并不醒,只是这样循环往复,有些滑稽。

    《明亮的季节》——很有南洋风情的一首歌,伴奏的夏威夷吉他让人对歌词中描绘的美景无限神往,是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把周志仁拽回来的。他呆坐在床上,嘴无意识的张开着,就像一只狗亦或是蹲在街角放空的傻子。术后排气还没有来,所以不能喝水。眼前没有海洋、沙滩,只有空旷的病房、惨白的墙面、吱呀作响的吊扇、质地粗硬的病号服。一滴汗从额头顺着鼻子流进嘴里,那咸涩让他愈发干渴难耐。
    三十一年后,周志仁回过神时,才发现捧在嘴边的茶,都快凉了。坐在对面的于更生自然不知道周志仁在想什么,只当刚才那五秒钟的沉默是一个老人再正常不过的迟缓。可周志仁随后说出的那句话,绝对是一杯高度陈酿,喝下去就让于更生顷刻上头,阵阵袭来的眩晕感让他意识到,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辛辣早已归于醇厚,但周志仁当年尘封起来的,无疑是一瓶烈酒。

    周志仁接到于更生的邀约是在昨天下午。天阴沉沉的,暴雨将至,广播里说上海2012年的梅雨季会比往年提前到来。
    这场要下没下的雨似乎是个开端,六月头的上海真的要入梅了——周志仁很肯定,因为周遭空气的嘴脸已经露出了无赖相,那种特有的憋闷和潮湿纠缠着每一寸肌肤,汗水无处蒸发,只能黏在身上,让人不经意的烦躁起来。明明站在陆地上,却感觉已经溺水,无处可逃、几近窒息。
    周志仁以前看过一份上海市气象科学研究所的报告,里面说“静安区地处上海市区中心,地域狭小,人口众多,房屋建筑密集,绿地稀少,交通拥挤,从而在境内形成明显的“热岛”效应,常年平均气温要比近郊高出1℃左右。”这还是一份1987年的报告,现在的楼更密、人更多、车更堵,高出来的平均气温恐怕早就不止1℃了吧,周志仁想。可即便这样,家里也一直没装空调,周志仁曾对妻子说,空调吹出的风太硬,那冰冷会让他想起停尸房和太平间。
    周志仁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听着广播,天气预报播送完了,下面是长书连播时间。“上文书说道,山东兵马监军使赖虎尔非要跟秦琼比武…”当年的妻子,现在的老伴儿就坐在旁边,周志仁慢悠悠的给她扇着蒲扇。老伴儿已经睡着了,她总是说:可能真的是老了,睡眠质量差了,现在每天下午坐在沙发里,听着广播眯一会儿,都感觉比晚上躺在床上睡得踏实、香甜;又或许这打盹儿的习惯从81年在医院陪护周志仁时就无意中养成了也未可知。三十一年后的2012年,家里面电视、电脑一应俱全,可老两口每天下午还是要听一会儿广播。

    电话铃声把快要睡着的周志仁吵醒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电话呢?”他过去接听时边走边想。
    “喂,是周老师吗?”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是,您是哪位?”
    “周老师您好,我是静安分局刑侦支队二队队长——于更生,”对方停了一下,“…有一桩没破的旧案,想请您帮忙。”
    “赖虎尔‘嗖’的一拳,一招恶虎掏心猛扣秦琼的胸口!” 评书正说到一段惊险的打斗,秦叔宝好像陷入了困境,“赖虎尔紧接着又是一掌力劈华山,只逼得秦琼左躲右闪、疲于招架…”
    “旧案?”周志仁伸手,指着收音机,老伴儿赶紧调小了音量,这时他才听清楚远处已经隐约响起雷声,天色更暗了,要下雨了。

    “1981年的案子,”于更生再次停顿了一下,“连环电击杀人案。”

    第三章

    1981年,于更生九岁,电击案就发生在那年夏天。父亲给他起名字时,多少受到了些当年政治氛围的影响。他的弟弟叫于奋斗,兄弟俩的名字加起来,就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可他绝想不到,自己日后竟能活出这“更生”二字的另一层含义。
    南北朝时代,北魏大兵压境,淮河前线的钟离城危若累卵,拼到最后只剩下三千守军,城破就在旦夕。南梁名将韦睿领兵二十万挥师驰援,在钟离城北的邵阳洲用火攻妙计以少胜多、大败魏军八十万。捷报传至钟离城内,本已陷入绝境的守将昌义之兴奋高呼:“更生!更生!!”这“更生”一词可能是当时的官话,除了表示“苏醒”以外,它的另一个含义是——“复活”。

    于更生儿时的家住在南京西路的小弄堂里,街对面有一家小旅馆,具体的名字他已经记不清了,无非就是“建华、向阳、胜利”这种旧十年风格,毫无辨识度可言。八一年的八月,于更生经常会看到身穿白衣的警察在旅馆门口进进出出,每次他扒在家里的窗口往下看,只要警察一来他就会拉着弟弟飞奔至楼下,骑上那辆停在旅馆门口的侉子,配合嘴里“嘟嘟嘟”的音效,幻想着自己风驰电掣的骑行于上海滩的大街小巷。在当时那个九岁男孩的眼中,骑摩托的白衣警察实在太帅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于更生便立志要做一名警察。
    等到十几年后从警校毕业,真正穿上警服的那一刻,于更生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因为当时的八九式警服已经由白色变成了橄榄绿,毕竟在他心里,白色的七一式警服才最登样。师父就经常拿这事儿揶揄他:“小赤佬,案子还没破几件,就知道在意这些门面上的花头。”于更生知道师父是在开玩笑,不过,随着干刑警的年头越来越长,他也逐渐理解了师父的后半句话:“刑警不是仪仗队,流的是血、搏的是命;谁不想体面点儿呢?可等到你在刀刃一样的生死边缘上走得久了,好多东西也就看得淡了。”

    师父叫许栋民,也就是在电击案立案报告书的落款里,排在周志仁后面的那个人。他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拼命,同事们都叫他“许疯子”。有一次他抓逃犯身负重伤,心脏停跳过十分钟,算是有过一条腿踏进鬼门关的经历。“人死前能见到白光。”——这还是好多年以后,在家里喝酒时,他告诉于更生的。他说,那道白光就像照亮了电影院里的银幕,一生的过往都会在那块幕布上回放。
    “有人统计过,全中国刑警的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岁,”师父端着酒杯,迷离的醉眼已经眯成了一道缝,“我们这一辈子的电影比别人都短,有些亏,不过也好,早点散场,早点投胎,免得对眼前这一世留下太多眷恋。”
    于更生喜欢听师父说醉话,因为他平时总是少言寡语,只有喝多了、喝美了,才会把话匣子打开。
    “小赤佬,万一哪天你看到白光,记着,守住一口气,赶在电影散场前醒过来。”师父的老烟枪嗓子低沉沙哑,却莫名的好听,“要真是把电影看完了,就真的完了。”
    然而后来,师父竟一语成谶,于更生真的看到了白光。

    2011年,于更生三十九岁。距离他第一次想要当警察,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这年的初夏,上海发生了一件事——卢湾全境并入了黄浦,自此于更生所在的静安成为唯一块不含郊区的、面积最小的市辖区。曾经有人说,如果上海是全中国治安最好的城市,那静安就是全上海治安最好的辖区。可就在6月,这里竟前所未有的出现了一名大毒贩。
    此人的交易数额巨大,来头应该不小,静安分局刑侦大队自然盯上了他。为了能逮到背后的大鱼,于更生带着弟兄们不眠不休的跟了他足足3个月,始终没有收网。到了9月初,暑热褪散,大鱼终于浮出水面。于更生带头冲进交易现场,在制伏毒贩、扣上手铐的那一刻,他昏了过去。
    “急性肝坏死。”医生在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于更生的前妻时,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他长期透支工作,肝脏已经受到巨大的损伤。目前坏死的面积已经达到80%,手术风险非常大,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医生看着眼前这几个于更生的刑警同事,他们眼窝深陷、满脸胡茬,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为什么不让他休息,把命搭进去,值吗?”医生无奈的质问这几个看上去已分不清是兵是贼的刑警。
    “于队说,抓不到人,他睡不着…”其中一个刑警说。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通往手术室的路上,于更生迷迷糊糊的想着。那条路好长,能看见正在推他走的护士、天花板上逐一滑过的顶灯,眼中的世界好像慢了半拍,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人死前能见到白光。”手术台上,于更生在意识还算清醒的最后一刻,想到了这句话,随即坠入黑暗。在黑暗中,时间、空间都不存在了,他果然看见光,从一小点扩散开来,直至占据他的全部视野,一长串模糊的影像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电影开场了:那两个警察从旅馆出来了,九岁的自己拉上弟弟赶紧跳下侉子跑走;小学的课堂上,他说自己的梦想是当一名警察;从警校毕业、菜鸟刑警遇见沉默寡言的师父;追击凶犯、得了二等功;结婚、生子、当上队长、离婚…原来即将匆匆走完的这一生从他者的视角看来,竟如此平淡无奇,于更生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通篇的桥段都是些用烂的俗套,没有一处出人意料的地方,他有些失望,难道自己的电影就要这样平庸乏味的结束了吗?

    “守住一口气,不能把电影看完。”有人在背后拍了拍观众席上的自己,于更生回头,影院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出口EXIT的暗红色指示灯在微弱的闪烁。
    当于更生推开影院的门,被外面的光晃得有些晕眩时,听见有人在叫他:“小赤佬。”那声音低沉沙哑。于更生转身看,师父就坐在他刚才的位子上看着银幕,并没有回头。
    “我交给你的案子,可还没破呢。”
    师父还是没有回头,说完这句话他举起了一只手冲于更生比划,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于更生醒过来的时候,大家告诉他手术成功了,简直是奇迹!可他却只说了一句话:“电影不太好看,精彩的段落可能还在后面吧…”

    2012年,于更生四十岁。这年的初春,上海并无大事发生,而他也算是彻底康复了,并再次被授予二等功。表彰大会上,于更生又穿上了警服——藏蓝色的九九式,在经历8次换装之后,中国警服的颜色终于在2000年与国际接轨,告别了在视觉上军警不分的时代。
    “复活”后的生活并没有出现于更生期待的“精彩段落”,病倒之前的贩毒案已经是他经手的静安区最后一件大案了,可话说回来,谁不希望天下太平呢?尽管“世界末日”的预言甚嚣尘上,一股既恐惧又亢奋的怪异气氛开始在人与人之间弥漫,可那更像是人们用来集体排解空虚的一个借口罢了,疾病、灾祸、犯罪,没人会喜欢这些东西,因为说到底,生物基因的本能还是趋利避害。
    闲暇的时间一多,于更生就回到了拳馆,重拾拳击的爱好。这家名叫“拳霸泰”的拳馆算是于更生的福地,几年前他还在这赢得过业余拳赛的冠军。想想当时还生龙活虎的自己,现在多打几下沙袋都有些力不从心,于更生不免唏嘘,短短几年的光景,如今竟已拖着半条命过活,人生无常,几时烟花、几时坟墓,谁能说得清?
    “哈哈哈,死过一趟的人,境界就是不一样了啊。”黄胖子一边卸着拳套一边说。
    黄胖子一直很胖,当年在警校就和于更生交情最好。因为他俩总喜欢一起去福建中路上的老字号德兴面馆吃焖蹄爆鱼两鲜面,所以大家都调侃他们是“肥瘦两仙(鲜)”。毕业后,两仙都成了静安区的刑警。这天打完拳,他们又去了德兴面馆,就在福建中路和北京东路的交叉路口,现在这片变成了五金建材市场,德兴面馆已经是沿街唯一一家饭店了。
    “刑警无事,天下太平。”黄胖子有滋有味的吃着面,对于更生说,“再说,你现的肝都芝麻大小了,就不要这么强头掘脑了。”
    于更生被黄胖子逗得直摇头,问道:“你还记得周志仁吗?”。
    黄胖子嘻哩呼噜吃着面,抬起头一边擦汗一边想着这个名字。
    “警校的老师,教过我们。”于更生提醒他。
    黄胖子回想着,豆粒大的汗珠差点滴到他的碗里。
    “想起来了——个子不高,上课时总是面带微笑,说话和声细语的,字也写得漂亮。”
    “对,就是他。当年上刑侦课的时候,他给我们讲过一个九年都还没破的案子,”于更生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擦了擦嘴说,“连环电击杀人案,还有印象吗?”
    “怎么可能没印象,上警校学的第一个案例就是一桩悬案,印象不要太深哦,”黄胖子伸脖子看门口墙上的菜单,准备再来一碗,“好像还是我们静安的案子呢,我想想啊,当时是九零年吧,往前推就是…”
    “1981年,”于更生点上一支烟,“到现在已经三十一年了。”
    黄胖子本来还在看着菜单,可听到于更生的话,他定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回过头,一脸惊愕。
    “难道说,这案子到现在还没破…?”
    @铃铛妈咪 2016-10-09 12:23:57
    写的真不错
    -----------------------------
    感谢!握手常来~
    @ty_linda764 2016-10-10 20:46:48
    我在看,一直在关注!
    -----------------------------
    非常感谢!!
    “嗯,”于更生把烟一直吹到对面的墙上,看到烟被冰冷的墙面打回来,竟有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你没记错,这案子当年就发生在静安,现在卷宗就在我手里。”
    “在你手里?”黄胖子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师父传给你的?他办过这案子?”
    “嗯,我师父已经是第二代了——把案子传给他的,就是周志仁。”
    “三十一年,册那…”黄胖子不由得感叹,已经忘记点第二碗面的事了。
    “我查过,这是建国以来,上海滩还没破的悬案里,时间最长的一件了。就算放到全国,也能拍到前几名,”于更生苦笑,“对刑警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排名。
    “半年前,我做手术的时候,师父给我拖了个梦。好像是在一个电影院里,我正要往外走,他把我叫住了,也不回头,只是跟我说:‘我交给你的案子,可还没破呢。’醒过来以后,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他肯定以为我早就把这案子忘了,他在怪我…
    “我拿到这个案子已经两年了,它是在我手里超过三十年的。”
    黄胖子看着于更生脸上严峻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我要重启调查。”于更生说。


    第三章完

    第四章

    从德兴面馆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黄胖子可怜于更生是离婚的孤家寡人,现在每次和他出来吃完饭,总是要陪他走段路、聊会儿天,没有目的地,走到尽兴为止。两个人沿着北京西路一直往西走,也不拐弯,反正这条路长着呢,走到哪算哪。

    “在旅馆电击同宿人,劫财害命,听你的描述,这案子不是很复杂呀。”黄胖子拍着他圆滚滚的肚皮往前走着,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的确是这样,如果放到现在,这样的案子估计不到一个星期就破了,”于更生也走得很慢,手上摆弄着烟盒,“可你要知道,三十一年前,连身份证都还没有,更别提什么住宿信息联网了;路上也没有监控,让那些老刑警去找嫌疑人不就是大海捞针么?
    “这都还不是最关键的,”于更生又点上一支烟,“这案子难就难在,警方手里掌握到的痕迹证据实在太少。”
    “这个我有印象,周志仁上课时讲过,”黄胖子伸手问于更生要烟,“我记得当时只采集到几枚指纹是吧?”
    “还有凶手填写的那张旅客住宿登记单——指纹和笔记,就这么多,”于更生长叹一口气,“死者是遇害两天以后才被发现的,凶手在离开之前用被子把尸体盖好,让他脸冲墙,伪装成睡觉的样子——这是最‘妙’的一招,服务员在之后的两天里进屋打扫过四次卫生,完全没有觉察躺在床上的其实是个死人。”
    @一念成执P 2016-10-09 15:28:08
    写的不错,追
    -----------------------------
    谢谢!希望能够一直让你追下去
    ????@ty_linda764?2016-10-11?18:52:46
    ????我每天都在看,你不要放弃啊!一定要更,我可以等。
    ????-----------------------------
    感动!我争取每天都更!谢谢!

    “打扫过四次?”黄胖子打了个嗝,“难怪痕迹证据那么少,原来都擦干净了啊。”
    “嗯,连鞋印都扫掉了,”于更生眉头紧锁,“最头疼的是,已经过去两天了,凶手完全有可能已经离开了上海,抓捕他的黄金时段早就过去了…”
    “画过人像吗?”黄胖子突然想到。
    “画过,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两天的时间,你还能记得清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长什么样吗?所以当时那张画像也只能是个参考。”
    “册那,这案子是蛮难办的。”黄胖子刚说完,正好路过一家便利店,他进去买水,走了一段路,他已经热的大汗淋漓。
    于更生站在门口等黄胖子时,突然想到了儿子前两天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世界上有‘完美犯罪’吗?”

    儿子的问题让于更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小到大,于更生身边总会有些人的名字里夹杂着生僻怪字,既拗口又难懂,每当看到有人读错甚至读不出他们的名字时,于更生都会想:人名不就是个代号吗?这些人的父母何必“费尽心思”的给自己的孩子徒增困扰呢?所以在儿子降生时,他想到了这个一目了然、简练扼要的名字:于文。除此之外,于更生还寄托了一个心愿在里面——他希望儿子能文气一点,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别再像他一样死去活来了。
    每到周末,于更生就会把文文从前妻那接出来玩两天,但这只是他病好之后的情况,以前忙起来的时候,几个月见不到文文一次,才是常态。文文的性格和师父有点像,都不爱说话,于更生问了,他就回答,然后就不再吭声,总像是有什么心事。所以于更生一直觉得,儿子好像不喜欢他。
    “天蝎座。”前妻回头看着坐在病房角落看书的文文说,“别看他平时闷声不响,你手术那天,他一直守在外面,就是不肯走,倔起来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躺在病床上的于更生看着文文——他的表情从容镇定、静如止水,绝不像普通十二岁的小男孩那般躁动。他心里肯定在想很多事,他在想些什么?于更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儿子知之甚少,不过那表情他倒是很熟悉——这小子不会是将来也想做警察吧?
    发布了图片
    

    

    六月的一个周日,上海下起了阵头雨,下下停停,难以捉摸。
    本来要带文文去外面踢球,这雨一下,只得告吹。文文倒没显得有多失望,毕竟从他脸上,于更生很难察觉出情绪的变化。他们在DQ吃着冰激凌,文文在安静的读着一本书,坐在对面的于更生看了眼书名——埃勒里·奎因的《希腊棺材之谜》。小小年纪就看起本格推理了?日后该不会真的想当警察吧?
    就在于更生胡乱猜想的时候,文文放下了手中的书,盯着于更生的眼睛,问出了那句话。
    “世界上有‘完美犯罪’吗?”

    不知不觉,于更生和黄胖子已经走到了北京西路胶州路的路口,如果在这里右转,沿着胶州路一直往北走,就快到延平路了——1981年第一起电击案的案发地。
    “都走到这了,不过去看看?”黄胖子冲于更生坏笑着说道。
    “我是无所谓,天都黑了,你还不回家?”于更生笑着递给黄胖子一支烟。
    “激我是吧?走!”黄胖子叼着烟,右转上了胶州路。
    两个人大概又走了十分钟,在昌平路左转,经过静安区工人体育场,就到了延平路。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可天气却还是那么闷热,梅雨天的上海是毫无昼夜温差可言的,黄胖子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
    和上海以及南方城市大部分的街道一样,延平路的马路很窄,人行道也就是上海人口中的“上街沿”却很宽敞,每隔十几米就有一棵香樟树,看着这些将近两层楼高的树木,于更生想:这些树当年肯定看到了在夜色中溜走的凶手吧,可惜它们不会说话,无法指证。
    这里现在是一片居民区,路上也没什么车,偶尔会看到三两个坐在竹子躺椅上纳凉聊天的老人,街区非常宁静,没人会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血案。487弄6号,当年的光华旅社现在是一栋居民楼,于更生和黄胖子站在楼下,几个互相追逐的孩子从他们身前经过,叫喊声一点一点远去,小孩子的那种欢快好像只属于夏天。于更生打开手里的烟盒,空了,烟抽完了。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于更生想。他顺着那个通往地下室的门洞往里看,那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
    “有什么感觉吗?”黄胖子问。
    “普通,”于更生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就是很普通。”
    @ty_linda764 2016-10-12 19:25:58
    每天什么时候更啊?我一天刷新好几遍呢!
    -----------------------------
    感谢支持!!我一般都是中午和下午五点发两次,谢谢!!
    第二天一大早,于更生来到了分局的档案室。这里其实就像是个大仓库,结案归档的卷宗都存放在里面,外面有接待室,于更生刚进来就正好碰到了他要找的人——专职负责刑事档案的徐慧珍,局里的人都叫她珍姐,在档案室资格最老。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啦?”分局里所有的事情,珍姐好像都知道。
    “小意思。”于更生笑着拍拍自己开刀的地方。
    “还是要当心点,可别学你师父,就会逞能。”珍姐和于更生的师父是同辈,“许疯子”的名号想必是有所耳闻。
    “现在想逞能也没机会唻,”于更生拿出一支烟,“最近没案子,闲得发慌。”
    “然后就到我这来噶山胡(上海话:“闲聊天”的意思)?”珍姐似乎早就看透了于更生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刑警话说到半截只要一掏烟,就肯定是有事情。”
    “果然是珍姐,”于更生的烟还没点上,就笑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说吧。”珍姐也笑了,很是得意。
    “想跟您打听个人。”
    “谁?”
    “周志仁。”
    珍姐听到这名字没有马上回答,从表情看得出,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你想查电击案?”
    于更生不得不佩服珍姐,他只不过是刚说出周志仁的名字而已,刚想说两句恭维的话,珍姐就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
    “不是我厉害,”珍姐叹了口气,“是这案子太有名。如果我没记错,静安区从四九年到现在,没破的案子只有三起,电击案的年头最久,死的人最多,影响也最大。”
    “怪不得,周志仁当年在警校给我们讲的第一个案例就是电击案。”
    “你上过周志仁的课?”珍姐笑着说,“他得算是你师公了吧,他当年没破的案子传给你师父,你师父再传给你,你和这案子还真是有缘。”
    “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您有关周志仁的事。”
    “他是你师父的师父,他的事,还需要来问我吗?”珍姐一脸茫然。
    “不瞒您说,我对周志仁几乎一无所知…”于更生又掏出了一支烟,“师父很少在我面前提到过他,两年前我第一次看卷宗的时候,才知道周志仁以前是我们静安分局的刑警。他们师徒俩到底怎么了?”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还真是不太清楚,”珍姐略微停顿了一下,“我只知道,周志仁当年,是我们静安分局的‘王牌’。”
    “‘王牌’?”于更生的烟灰都掉到了裤子上。
    “电击案是他最后一件案子,他跟了足足两年。83年的时候,他被调去了警校,一直干到退休。”珍姐说到周志仁时,脸上总是带着惋惜。
    “‘王牌’为什么会去了警校呢?”于更生没想到一个问题引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师父也真是,什么事都能憋在心里。”珍姐起身去办公桌那边倒水。
    于更生把腿上的烟灰抖落到烟灰缸里,珍姐也倒好了热水走了过来。

    “听说,因为这个案子,”珍姐把水放到于更生面前说,“周志仁差点‘疯’了…”

    第五章

    “差点‘疯’了??”于更生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嗯,这还真不是夸张的说法。我记得到了八三年,在分局见到周志仁的时候,都被他吓到了——他完全变了个人,”珍姐说到这里时,神情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脸上没什么血色,黑眼圈特别重,眼神也有些恍惚,分局的人当时都说,两年的时间,电击案把‘王牌’搞垮了。”
    珍姐后来帮于更生打听到,周志仁九七年从警校退休,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当年查办电击案的其他几名老刑警,都已经相继去世,只有他还健在。所以,当时办案的内情、周志仁离开分局的具体原因,外人现在谈论起来也大都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如果想知道真相,估计只有去问周志仁本人了。

    于更生从档案室出来时,想起了两年前,他第一次拿到电击案卷宗的那天。师父的葬礼结束后,师母把他叫到家里去,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那只破旧的牛皮纸袋交给他。
    “你师父早就交代过我,”师母含着眼泪说,“万一他不在了,叫我一定把这份卷宗交给你。他还让我告诉你,绝不能放弃追查。”
    师父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转眼已经两年了。五十岁,他的电影比别人短了很多。两年前的葬礼上,周志仁肯定没有出现,于更生想着,徒弟的葬礼都不去?他们师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这个案子、关于周志仁,师父为什么对自己三缄其口?
    已经过去三十一年了,同样的案件如果放在美国、日本,早已经过了追诉时效,罪犯都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堂而皇之的过生活了。这个凶手现在在哪?还活着吗?有家人吗?他杀了那么多人,三十一年的藏匿生涯里,每天都能睡得安稳吗?
    @扬威灭寇 2016-10-13 23:33:59
    听说顶帖的发大财,是真的吗
    -----------------------------
    发发发~~!

    第二天,于更生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他看着那张写有周志仁联系方式的纸条——是珍姐帮他问来的,思虑着到底该如何打这通电话。直到下午三点钟左右,天阴沉沉的,暴雨将至,于更生终于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他决定先不提师父,只说案子。
    电话在响了四声以后接通了,于更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些紧张。
    “喂,是周老师吗?”于更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缓。
    “我是,您是哪位?”周志仁的声音很细,听起来很温暖。
    “周老师您好,我是静安分局刑侦支队二队队长——于更生,”于更生停了一下,深呼吸,“…有一桩没破的旧案,想请您帮忙。”
    周志仁那头半天没说话,于更生确定电话没有断线,因为他能听见对方屋子里单田芳低沉的声音:“赖虎尔紧接着又是一掌力劈华山,只逼得秦琼左躲右闪、疲于招架…”
    “旧案?”周志仁终于说话了,评书的声音也变小了。
    “1981年的案子,”于更生再次停顿了一下,“连环电击杀人案。”
    此时,远处已经隐约响起雷声,天色更暗了,要下雨了。

    于更生和周志仁在电话里约定明天见面,傍晚,雨过天晴,于更生家里的窗开着,能闻到雨后泥土的芳香。他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只破旧斑驳的牛皮纸袋,沉甸甸的,似乎比上一次拿在手上掂量时又重了一些。纸袋里并没有装进新的东西,所以物理层面上的重量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变的是它压在人心里的感觉,时间的流逝仿佛会让它愈发沉重,于更生想,不能被压垮。
    深夜,电击案的所有文件都摊放地板上,于更生就坐在中间,心里无法抑制的被一个又一个疑问侵扰。他猛喝了几口无糖苏打水,病好以后只能喝这个来代替啤酒的口感了。他想起有一次在师父家喝酒,喝到深夜,他问了师父一个问题。
    “您觉得这世界上有‘完美犯罪’吗?”
    师父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又开了一罐啤酒,喝了好几口,打了个嗝。
    “不知道。就算存在,也不等于犯罪的人有多了不起,只能说明警察的无能。”师父的脸已经红透了,嘴还半张着,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喝酒,没再说出一个字。
    于更生喝掉最后一口苏打水,把所有文件都按次序整理好,装进了他准备的一只新的档案袋中,并在袋子上写下:1981年连环电击杀人案。

    两个人约定的见面地点是斜土路上一间不起眼的茶室,在茂密灌木的遮挡下虽有些难找,但周志仁还是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多年来都保持着约会早到的习惯让他觉得更从容,更有余地。
    走进正门时,看见前台小妹拄着脸睡着了,周志仁竟觉得她神情和当时在病床边打盹的妻子有几分相似——自从昨天接到于更生的电话,三十一年前的往事就开始从记忆深处向外翻涌,那些并不具体、七零八落的片段会让他时不时出神,想到些毫不相干的画面。
    下午两点左右是茶室一天之中最冷清的时候,于更生进来时里面空荡荡的,唯一的客人坐在窗边,一个老人的背影。此刻,天气竟好得根本不像是在梅雨季里,可能是因为外面的阳光太足,或是因为老人身上的白色衬衫,要不就是因为他已经光秃的头顶,总之那背影很明亮,但并不刺眼,而是散射着温润、平和的光,这背影其实早在二十二前,于更生就见到过。

    1990年,于更生如愿考入了上海市第一人民警察学校。9月初的一个下午,于更生和黄胖子随别的新生走进教室时,看见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看书。那天下午的阳光也很足,照在那人的白色衬衫上反射过来,让刚进门的于更生觉得有点晃眼。
    “这人是老师吧?”于更生心想,他再环顾教室,离上课还有段时间,学生们正稀稀拉拉的往这来。
    “这么早就到啦?”黄胖子悄声对于更生说,“不会是个狠角色吧?”
    “感觉不像,”于更生坐下来,仔细观察着窗边的那个人,“你看他翻书的动作,平和、舒缓,应该不是个促刻(促刻:上海话,“性格不好的”、“不好打交道”的意思)的人。”
    这是新生入校后的第一堂刑侦课,看下面学生来的差不多了,那人站起身,把刚才看的书放进自己的黑色皮制公文包,穿上搭在椅背上的警服上衣,仔细扣好每颗扣子,拽拽衣襟,走上讲台。他翻开名册,指尖在上面逐行滑过。
    “现在点名。”他语速不快、声音很细。
    周志仁每点到一个人的名字,都会抬头看一眼这个学生的样子。点好名以后,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周志仁。
    @导弹后生 2016-10-14 17:51:41
    万年深坑冰箱君微博转战来~~好文!
    -----------------------------
    谢谢!!希望常来!!

    于更生在茶室看见周志仁的背影时,第一堂刑侦课的记忆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冲杀出来。老人和当年相比,背有点驼了,头顶有点秃了,但身上的白衬衫还是一尘不染。“过去这么多年,教过那么多学生,他应该早就记不起我了吧。”于更生边往里走边想。
    “周老师您好。”于更生没想到多年以后的再次见面,周志仁又比他早到。但心中略微的忐忑,却被那背影散发出的光瞬间化解,于是他绕到老人面前说出了这句再平常不过的开场白。
    周志仁站起来向于更生伸手,不出意外,他脸上的微笑和明亮的背影极为匹配,于更生赶快去握手,老人的手很凉。

    两人落座,周志仁脸上一直有微笑,那笑容纯净的像个孩子,于更生竟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进入话题,幸好此时服务员拿来了茶单。于更生坚持要周志仁来点,老人推辞不过,便从自己的黑色皮包里拿出眼镜戴上,指尖在茶单上逐行逐字的滑过,反复对比。
    还是当年那个黑色皮制公文包,皮面虽然老旧光亮了很多,但却鲜有划痕——东西用得如此爱惜,生活中绝对是个细致入微的人。于更生又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起周志仁,就和当年上课前一样。他用指尖比对茶单的样子,和当年在讲台上点名时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那个和蔼可亲的警校老师嘛,于更生愈发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曾经的静安分局“王牌刑警”,因为那种矩周规值、一丝不苟的状态都和刚硬粗犷的刑警形象极不搭调。

    “天热,”周志仁摘下眼镜抬头说,“我们喝绿茶好伐?”
    “绿茶好。”于更生回答的非常肯定。
    “那就来一壶碧螺春吧。”
    “于队长今年多大了?”服务员走后,周志仁问道。
    “刚好四十岁。”
    “巧了,”周志仁又笑了,“81年办电击案的时候,我也刚好四十岁。”
    还是由周志仁把谈话带入了正题。
    “你是栋民的徒弟吧?”周志仁依然保持着微笑。
    老人的第二个问题就说到了师父许栋民,这让于更生始料未及,看来自己想多了,周志仁不介意谈及师父。
    “嗯。”于更生点了点头,拿出一支烟刚要往嘴上送,周志仁也从左胸的上衣口袋又拿出一包烟,弹出一支递了过来。
    “牡丹啊,”于更生接过来看了一眼,“很久都没抽过这个牌子了。”
    于更生把火机伸向对面准备点烟,没想到周志仁冲他摆了摆手。
    “我不抽烟。”周志仁一脸微笑的拒绝。
    “嗯?那您…?”
    “当年我身边的同事都是老烟枪,有时在外办案,抽着抽着就没了,所以我的上衣口袋里一直都备着一包牡丹,”周志仁笑着说,“这么多年反而成了习惯,上衣口袋里要是没这么一包烟的分量,总觉得不踏实。”
    自己不抽,却又一直带着一包烟的老刑警?于更生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老人有意思。还有,于更生记得,只有师父抽牡丹这个牌子的烟。

    “两年前,师父去世,是师母把电击案的卷宗交给我的,”于更生点燃了香烟,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只要谈话进入“刑警模式”,他一定要点上一支烟,“师母说师父生前有交代,如果他不在了,一定要把这案子交给我。”于更生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不管过去多少年,案子没破,始终都是悬案。”
    周志仁没再说话,只是深以为然的反复点头。于更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周志仁在点头的时候,好像卸下了一些防备。
    这时,茶来了。

    周志仁说他要自己泡茶,服务员再次离开,谈话也暂时停止。洗茶、冲泡、分壶、奉茶,每一个细节周志仁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于更生竟看得有些入迷,都快忘了自己为何在此。
    “‘花鸟鱼茶、琴棋书画’玩的其实是一个‘闲暇’的心境,这些也都是我退休以后才学会的。就说这‘喝茶’一件事,出了中国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日本茶道里有个词叫‘一期一会’’,”周志仁倒好第一杯,“意思是和大家坐在一起喝茶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所以在喝茶的时候要怀着感恩之心,非常珍惜。”周志仁倒好自己那一杯,他笑了,“ ‘一辈子只有一次’ ,哪有那么夸张,在我看来,他们这是‘惜缘’。”

    两个人都喝了口茶,于更生掐灭了烟,等周志仁继续说下去。
    “中国人不会这么想——人活一世,那么多段缘分,处处珍惜太累。所以我们总是教人把缘看淡、看开,讲究的是‘看破红尘、荣辱不惊’。”周志仁有些不好意意思的笑了,“扯远了,可能是年纪大了,不在庙里也喜欢说和尚话。”
    但是周志仁的眼神突然变了。
    “但真要是什么都能看开,就绝不是一个好警察。”
    于更生好像被周志仁的话定在了那,动弹不得。这时他才注意到,周志仁身穿的那件白色短袖衬衫非常平整,没有一条褶皱,再联想到他刚才戴着眼镜看茶单的神情,于更生感觉到周志仁身上好像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我们刑警办的每一件案子都是一段有缘分,案子破了,这段缘才算是了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案子没破,始终都是悬案——缘分未了,怎么能看得开?”

    “是啊,而且是夺走三条人命的大案。”于更生又点了一支烟。
    周志仁在嘴边捧着茶杯,陷入了沉默——五秒钟的沉默,或许是因为在1981年的那个午后,他坐在病床上从腹部隐约有感到把屁放出来,也经历了五秒钟的等待也未可知。终于要排气了!周志仁仔细感受肠道的每一次蠕动,悉心护送着那股气团,不敢多用一分力,直到顺利将之送出体外——那可能是他平生放过最小心的一个屁。
    五秒钟的沉默之后,周志仁说出了那句话。

    “是六条人命,不是三条。”

    第五章完

    第六章

    于更生现在虽然喝着热茶,而空调吹出强劲的风却让一股冰冷从脊背蔓延到每个指尖。
    “六条人命??”他大为不解的问道,“这案子的卷宗我反复看过很多次,死者人数只有三个啊。”
    “记录在案的是三个没错,但还有三个人没法写进卷宗,”周志仁揉搓的冰冷的手掌,“光靠卷宗,你不可能看清这个案子的全貌。”
    听到周志仁这样说,于更生频频点头。
    “所以我才必须和您见一面。”
    周志仁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
    “取证第一时间我并不在现场,当时我在医院,阑尾炎手术。刚刚排气,喝了口水就接到命令,线还没拆就穿上警服去了案发现场….”

    1981年的病房里,妻子是听到“咕咚咕咚”的声音才醒的,看见病床上的周志仁一边喝水一边冲她点头,这才放心他是放了屁而非渴急了。妻子劝周志仁慢点喝,起身要去叫护士,还没出门口就撞见了许栋民,他警帽的下半边早就被汗水浸湿,不停地喘气,一看就是跑上来的。

    周志仁在描述徒弟时,语气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脸上倒是不由自主的洋溢起了笑容。
    “当年,栋民不仅是分局最年轻的侦查员,还是大帅哥,人长得又高,局里的小姑娘都觉得他长得像排球名将汪嘉伟。”
    师父的长相,于更生再清楚不过了。以前在师父家,师母经常给他看老照片,那相貌就算和时下的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汪嘉伟最红的时候于更生还小,印象不是很深切,倒是多年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电视里看到一个日本明星,五官、气质和师父非常神似。后来于更生才知道,那个日本明星叫福山雅治。

    “年轻的时候,市篮球队招过他,还有不少人鼓动他去演电影,”两年前,师母在殡仪馆看着师父灵前的遗像说,“可惜他偏偏要当刑警。”
    “别看他长得帅,可绝不是绣花枕头,”周志仁说道,“当年我们刑侦大队里,属他最拼命,那股拼劲儿连我们队长都甘拜下风,说他是‘许疯子’。”

    “师母…”医院里,许栋民站在门口喘着粗气,没再说别的话。
    周志仁的妻子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了,即便许栋民只是和她打了声招呼而已。
    “他刚排气,还没拆线呢。”妻子的语气并没有埋怨,而更像是陈述事实。
    “新案子,有点难搞,没师父不行啊…”
    “我去问问大夫。”
    然而,当妻子带着医生回来时,周志仁刚刚扣好白色警服上的最后一个扣子。
    “就去一趟现场,晚上肯定回来。”周志仁的语气并没有恳求,而也像是在陈述事实。他走过去,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搭在妻子肩膀上,妻子点了点头,周志仁跟随许栋民刚要走,妻子叫住了他,跑过来往他左胸的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包牡丹烟。

    从华山医院出来,经过延安西路洋房、静安公园、静安寺,再沿胶州路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到案发地延平路大概有两公里远,需要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周志仁坐在许栋民的那辆长江750侉子上,路上的颠簸让他的刀口有要被撕裂的感觉,然而越是摇晃就越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此时的饥饿要比疼痛更加难受。侉子的轰鸣让两个人只能扯着嗓子说话。
    “师父,是不是刀口疼啊?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
    周志仁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
    “还好,就是有点饿,”周志仁每喊出一个字刀口都在疼,“说说案子吧。”
    许栋民开始用更大的声量介绍案情…

    1981年8月10日下午两点,静安分局接到报案,报案人是延平路上一家叫光华旅社的女服务员。据她说是因为有客人反映走廊里很臭,起先她并没在意,因为这是一家地下室旅馆,又正好是夏天,有异味在所难免。可后来不断有客人说这气味闻起来有些不对劲,仔细遍寻过之后,他们发现好像是从42号客房飘散出来的。女服务员这才反应过来——最近几天她去42号房打扫时,靠墙那张床上的客人好像一直在睡觉,连睡姿都没变过——脸冲着墙,被子盖得很严实…
    想到这她有些害怕,就找来一个男同事壮胆——二人开门进屋,臭气扑鼻,电视机一直都还开着,他们进去时正在放日本电视剧《姿三四郎》。靠墙的客人还在“睡觉”,她已经不敢再靠近,男同事捂着鼻子小心过去,推那住客没反应,他鼓足勇气把住客翻了过来,枕头上,有一摊血……
    “死者现在在哪?”周志仁打断了许栋民。
    “市局,法医正在尸检。”
    “先去看一眼尸体。”

    停尸房里非常冰冷,从外面进来的周志仁和许栋民不禁打起寒颤。法医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死者已经合上了眼睛,周志仁感到很庆幸,因为他最怕看到死不瞑目的尸体。
    “被害人叫高存惠,旅客登记单上写的是…”许栋民翻看着自己记录口供的小本子,“山东青岛假肢制造厂采购员。”
    这本子是许栋民刚参加工作时,周志仁送给他的。“刑警能否破案,有时看的就是你的本子够不够厚。”这是他教给许栋民的第一条要义。
    “外地来的采购员,”周志仁沉吟着,“身上肯定都带着不少钱吧。”
    周志仁又注意到,被害人的左手有戴手表的白印,因为正值盛夏,胳膊晒得有点黑,那块戴过表的空白处就愈发明显了。
    “现场已经找不到高存惠携带的任何东西了,初步判断,应该是图财害命,”许栋民看见周志仁在端详尸体的左手,“旅社前台的服务员跟我说,高存惠入住登记的时候,他左手戴了一块瑞士ROYCE手表,那个服务员平时就喜欢表,所以对客人戴的手表都会不自觉的留意。根据他的判断,高存惠戴的那块ROYCE,至少值两百块。”

    法医继续掀开白布,高存惠的整个上半身都袒露出来,上面有好多块黑色的伤痕。
    “死者身上有十三处烧伤,全都集中在上半身,”法医的口气非常平静,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左胸,“致命伤是左胸心脏处和头部右边的太阳穴。”

    “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被电死的尸体,”2012年的茶室里,周志仁按照高存惠的伤口位置,用手指着自己的上半身比划给于更生看,“十几个地方,全都是黑黑的,乍一看像是得了什么病一样。”

    “烧伤?”停尸房里的周志仁显然还没有跟上法医的思路。
    “电击烧伤,凶器很有可能是通了电的电线扎向死者,电流通过身体形成回路,导致死亡。”法医像是手里攥着电线一样演示给周志仁和许栋民看,“凶手刚开始可能比较慌乱,先是电了死者的下颚、右胸,”他把手指落在死者的左胸口处,“直到最后一下,心脏直接通电。”
    @雨向南飘 2016-10-18 12:27:23
    等更新
    -----------------------------
    谢谢!

    “这是建国以来,上海滩第一起电击杀人案。”茶室里的周志仁说这话时,依稀能感受到当年停尸房里的那种冰冷,“十三处伤口——刚开始的几下肯定没有成功,但他没有收手,直到电死为止——高存惠,是‘他’害死的第一条人命。”
    于更生旁边的烟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刚按下去的烟头都已经掐不灭了。周志仁看着窗外,而眼睛却处于失焦状态,一张茶台虽不到一米长,但于更生觉得,此刻他和对面这位老人的距离,足足有三十年。
    “电击杀人对凶手来说有很多好处——死者被电后会瞬间休克致死…”周志仁一字一句的重复着当年在停尸房法医和他说的话。
    “还不会马上见血。”于更生也说出了周志仁在当时同样地回答。
    “对,高存惠虽然吐了一小摊血在枕头上,可是凶手让他背对着墙,又把被子盖得很严实,所以即便那个女服务员到房间里打扫过四次卫生,也没有觉察,她真的以为高存惠是在睡觉。

    “所以,这是很‘干净’的杀人手法。”

    第六章完

    第七章

    到光华旅社门口时,天已经快黑了。
    原来,这是一家由七十年代初中苏关系紧张时期修建的防空洞改造而成的旅社,所有房间都在地下——棚顶很低,人走在里面会下意识的低头。报案的那个女服务员已经三十多岁了,看见帅气的许栋民,忙不迭从前台跑过来领路,花枝乱颤,热情洋溢,完全看不出她就是那个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周志仁跟着他们顺着狭窄的走廊和昏暗的灯光往里走,非常阴凉,比外面还要潮湿;通风条件也极差,很重的霉味和挥之不去的尸臭让他有些发昏。走廊两边的房间有的半开着门,能瞥见这些客房的面积都不过十平米左右。不时有拿着脸盆去公共水房洗漱的住客和他迎面走过,还有好几个人拉住他问有没有抓到到凶手?听口音全都是外地人。
    女服务员带着周志仁和许栋民来到案发现场42号客房,一个人正好推门出来,吓得她叫了一声——因为出来的这个人,脸上长着一块又一块大大小小的白斑,加之地下室光线暗淡,这张面孔就更显瘆人。

    “他有白癜风,我们都叫他老白,”周志仁笑着告诉于更生,“其实他姓陈,叫陈白,得了白癜风以后,像我这种同辈都开玩笑叫他‘老白’ ,不叫‘老陈’。栋民他们那些后辈当然不敢这么放肆,还是规规矩矩的叫他陈队。”
    “陈白?后来的市局副局长?”于更生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白面神探的名号在上海警界就已经如雷贯耳了。
    “对,就是有名的白面神探,那是因为后来他的脸几乎全都白了。81年的时候他还是静安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刚发病没几年,白斑左一块右一块,确实蛮吓人的。”
    “他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周志仁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于更生注意到,那沉默绝非是老年人的呆滞、晃神,这一点他早已确定,因为周志仁的眼神里有光——就像是被紧张剧情吸引的观众,透过他的眼睛,如同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回味悠长的故事。
    @ty_linda764 2016-10-19 13:16:16
    今天怎么没更啊?我每天都看呢!最后那个坏人应该是抓到了吧?
    -----------------------------
    感谢支持!!今天有事耽误了,已经补上!

    “七五年,”周志仁叹了一口气后终于说话了,“我们俩调查一起命案,查到最后,竟然牵扯到了市民兵指挥部,”周志仁说到这时叹了口气。
    “那个时期你应该也知道,民兵指挥部的权力很大,我们碰了不能碰的东西。起先我们被勒令停止调查,后来又被定为反革命,老白还比我多了两条‘伪警察、地下党’的罪名。就这样,我们一起被打进大牢,一呆就是三年。
    “他们知道我们俩是多年的老搭档,为了防止‘串供’,我们被送进不同的监狱。等到78年文革结束,从里面出来再见到老白时,他已经是满脸的白疮了。医学上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白癜风的确切病因,但后来我听说,这病好像和精神因素息息相关。不少人在发病前都有过精神创伤。情绪沮丧、极度压抑都有可能是诱因,可想而知老白当年在狱中有多苦闷。

    “出来以后,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开起了自己的玩笑——‘看我们家给我起这名字多好,陈白陈白,越长越白,你们以后就应该叫我老白’,”周志仁摇头苦笑,“他一直是个乐天派,哪怕是再难搞的案子,都没听他叫过一句苦,爱说笑话、活跃气氛的人永远都是他。当初有领导说老白这个人太不严肃,不适合做队长,但是他不知道,要是没有老白,像栋民这种年纪轻轻就做了刑警的人可能早就崩溃了。”
    周志仁拿过水壶蓄水,水蒸气从他面前飘过。听了这番描述,于更生透过模糊的水蒸气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张脸——一张白斑遍布,但又乐观豁达的脸。
    “但是你能想象吗,老白这样一个看上去比谁都开朗活泼的人,在监狱里那三年成了哑巴,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周志仁拿着水壶痴痴然的定在那,不自知的又重复了一句,“一个字都没有…”

    “你不在医院好好呆着,来这干嘛?”42号房间门口,老白摘下口罩,大呼一口气。
    “现场取证有点棘手,”许栋民面露愧色的说,“我就想让师父来看一下…”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遇到难题就要找师父,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呢?”老白一边说话一边摸上衣口袋找烟。
    周志仁掏出一支烟递过去,老白点上,第一口抽的猛了,晕到靠墙。
    “你这堂堂队长不是也亲自出马了么?”周志仁笑着说。
    “我是刚好从这路过,看见小许的摩托停在门口,就进来看看,”老白靠在墙上说,“你先进去看,出来再细说。”

    “现场当时没有取证的同事吗?”听得入神的于更生手中长长的烟灰掉到了桌上。
    “当然有,那天去了两个技术员,我到现场时他们已经在里面呆了将近十个小时了。”
    “既然有技术员负责取证,为什么一定要您去现场再看一遍?”
    周志仁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喝了一口茶,然后笑了。
    “分局的人没跟你讲过我的事?”
    “您的事?”于更生意识到周志仁的话不简单,“我只听说您当年是静安分局的王牌,就这么多。”于更生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牌…”周志仁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容竟有些无奈,“当年的刑侦大队,有病的不止老白一个人。
    “我的脑袋,”他用手反复轻点自己的额头,“有一种怪病。”

    “怪病?”于更生突然想到,这难道和珍姐所说的“他差点因为这件案子‘疯’掉”有什么关系吗?

    “81年8月15号,我和徒弟去南京西路附近的一家旅社排查电击案,那家旅社叫胜利旅社,在一个小弄堂里面。从旅社出来的时候,有两个小男孩骑在我们的摩托车上,看见我们出来就跑掉了…”
    于更生听到周志仁的话,只感觉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个稍大一点小男孩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们,弄堂里有别的小孩喊他的名字,我才知道他叫——于更生。”

    此刻,语言在于更生这里好像已经失去了效力,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发问了。
    “90年9月7号,我在警校给新生上第一堂刑侦课,有一学生问了我一个问题——”

    当年的课堂上,周志仁在黑板上写好自己的名字。
    “我叫周志仁,大家以后就叫我周老师。这学期我负责教你们‘刑侦’这门课。”周志仁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所谓‘刑侦’,就是刑事侦查,想必不用我做过多的介绍,你们也应该在小说、电影里看过不少了。所以在正式开始上课之前,我想先听听你们对于‘刑侦’的理解和看法。大家各抒己见,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问我问题,都行。”
    台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人说道“就是抓坏人呗!”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时,于更生举手说:“周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于更生。”周志仁叫出了他的名字。
    “哦册那,刚刚只是点过一次名而已,他就能把学生的名字和长相对上?好厉害。”于更生站起身时不由得在心中惊叹。

    “这世界上存在‘完美犯罪’吗?”茶室里的于更生又问了一遍当年的问题。
    @陆本 2016-10-21 11:26:52
    又看了一遍,果然还是写得好——比某些人哈哈哈哈
    -----------------------------
    

    两个人都沉默了,茶室里非常安静,只能听见旁边电水壶的咕嘟声。
    “如果一个人记得所有的事情,又永远都忘不掉,你说这算不算是病?”周志仁终于说话了。
    外面的天色开始变暗,好像又要下雨了。
    “武侠小说里不是经常说谁谁谁有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么,”周志仁叹了口气,“哪是什么本事,这是病。
    “每天,每小时,每一秒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住,忘不掉。出生后一个月左右我就开始记事,应该是1941年的冬天,我妈抱着我站在窗边往外看,一个月的小孩子能看见什么东西,基本上就是睁眼瞎,也就是一团一团模糊的光,但是我能听见声音——有一群人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步伐很整齐,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一队日本兵——因为他们军靴的鞋钉踩在地上的声音很响。那是我最早的记忆。

    “我记得见过的每一个人,如果节假日人多的时候去一趟南京路、人民广场,哪怕是瞥见一眼的人我都能记住;站在马路边,只要我想,我就能记得住从我眼前开过的每辆车的车牌号。
    “从小到大好多人都羡慕我,说我是神童,没人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病——记性好怎么能算是病呢?没人知道我到底有多痛苦。我时不时就会走神,因为回忆对于我来说就是再重新经历一遍过去的事——触摸的感觉、闻到的气味、听见的声音、尝过的味道、见过的每一件事、闪过的每一个想法。”
    云层已经越积越厚,马上就要下雨了。
    “ ‘超忆症’——我也是在95年才知道这病的名字,据说全世界的患者不超过100个——六千万分之一的几率。”
    听到这里,于更生的脊背在冒汗,空调的冷风吹打过来,阵阵发凉。他恍然大悟,刚才那五秒钟的沉默意味着太多了…
    发布了图片
    

    
    八十年代的上海
    

    
    八十年代的上海
    

    

    “所以死者如果没合上眼,”周志仁看了看窗外,外面打雷了,零星的雨点开始滴落,有的路人在奔跑着寻找躲雨的去处,“我一般都尽量避免去看他们的眼睛,因为看了就会记住,他们就会一直看着我,尤其是在夜里,想着那一双双眼睛,不可能睡得着。
    “所以,您到现场是为了…”
    于更生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
    “你猜的没错,因为我能记住案发现场的一切,当时静安区有大案发生,我必到现场,仔细地看,记住每个细节。鉴证科的技术员是为了取证,而我是为了破案。”
    “师父从没跟我提起过您的事…”于更生刚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因为他不知道周志仁是否会介意谈及这个话题,而老人的回答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是我不让他说的,”周志仁的眼神似乎更加深邃了,“离开静安分局去警校之前,我嘱咐过栋民,叫他尽量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我。刑警生涯最后一个案子没破,我觉得丢人。虽然我忘不了任何事情,但别人会,我希望他们能忘了周志仁这个名字,”老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嘲笑自己,可那笑容却显得很疲惫,“现在想想也挺幼稚的,可能别人连带着电击案,都一起忘掉了吧。”
    至少师父没忘,于更生心想。师母告诉他,许栋民始终都没有放弃追查电击案,只要稍有闲暇,他就会再把卷宗拿出来研究,自费去外地走访,多少年来从未间断,连外地的警察都知道他叫“许疯子”了。
    “栋民倒是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周志仁笑着,“九三年的国庆节,栋民到我家吃饭,说他也有徒弟了,还说你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最喜欢骑摩托车。后来他说出你的名字,我就断定,你一定是我记得的那个弄堂里骑摩托车的小男孩、那个课堂上第一个问我问题的学生——于更生。”

    “所以昨天我打电话的时候,您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嗯,”周志仁点头,“不只是你,我记得见过的每一个人,但有时我必须假装不认识,不然会把人家吓到的。”
    “您已经把我吓到了。”于更生开起了玩笑,他想让谈话的氛围尽量轻松一些,周志仁也笑了。
    “但话说回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周志仁说,“从两年前,栋民去世以后,我就开始等。你来找我,就说明这案子还有人管,就还有破案的希望。有时候我会想,三十一年了,年轻人也有自己的案子要忙,人家凭什么要去查电击案?可我回过头又一想,六条人命当年就那么没了,案子没破,不明不白,这算什么呢?”

    说到这里,周志仁有些颤抖,他喝了一大口茶,长叹一口气。
    “以前的老话说,人如果是横死的,他的魂就过不去奈何桥,去不了阴曹地府,没法转世投胎,只能游荡在人世间做孤魂野鬼。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刑警查办命案,不就是在超度亡灵么?凶手落网、受到惩罚,亡灵才能往生。”
    “周老师,不,我得叫您一声师公,”于更生惭愧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只要没放弃追查,就永远都有希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子里非常阴暗,可周志仁眼中的光似乎照亮了整个茶室,他后来的一句话,燃起了于更生无限的斗志。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第七章完
    @陆本 2016-10-21 21:07:26
    mark 超记忆 我记得金田一的女朋友也是超记忆
    写得真好~~
    -----------------------------
    



    第八章

    周志仁说他要去趟洗手间,于更生起身要去扶他,周志仁笑着说他还没那么老。
    打开茶室洗手间的门,七十一岁的周志仁就好像再次走进他记忆中的那个42号房间时,里面的尸臭依旧刺鼻,因为正如他所说——回忆对于他就是再经历一遍过去的事,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体会什么叫“历历在目”。

    两名技术员还窝在里面收集指纹,看周志仁进来,两人都站起了身和他点头示意,再退回到门口处,把整个房间都暂时交给了他。周志仁站在房间正中央的位置环视四周——这里顶多十五平方米大,因为是地下室,所以没有窗户,门是唯一的出口。两张床、一个柜子、一台黑白电视机、一张椅子;棚顶上有一盏细长型的日光灯,因为是地下室,在灯的旁边还有一条通风管道,管道末端有一个不大的气窗。

    周志仁记下了房间里的一切,回头看看其中一名取证的技术员冯汗,他摘下口罩走过来失望的冲周志仁摇头。这冯汗在局里人称青面兽,因为他不仅长得黑,而且黑中还透着铁青。
    “我们已经找了将近十个小时,”冯汗原本就有些发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无所获…”
    “连一枚指纹都没留下?”周志仁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冯汗无奈的摇着头,“旅社的服务员在发现被害者死亡之前的两天里,来房间里打扫过四次卫生,鞋印、指纹,基本上都被擦掉了…”
    八十年代的公共服务还没有什么隐私观念,像这种小旅社,两个完全陌生的旅客都可以住在同一个房间,服务员随时可以进屋打扫,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在那个女服务员看来,又没有打扰客人睡觉,干嘛不能扫?可她并不知道,疑犯留下的重要痕迹,已经被她弄的一干二净了…

    光华旅社外面的一条弄堂里,卖柴爿馄饨的苏北老汉本来已经准备收摊了,多亏许栋民叫住了他,周志仁现在才能吃上一口热的东西。这种小摊头在八十年代的上海弄堂里随处可见,摊主大都是苏北人。每天下午两三点,就能看见他们推着装有简易柴火炉灶的手推车走街串巷,挑一个人流密集的街角或巷口停下来,在旁边摆上两三张折叠桌、四五个马扎凳,一天的生意就算是开始了,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夏天还会更晚一点。折叠桌、马扎凳都很矮,所以周志仁他们三个几乎都是蹲坐着,很不舒服。
    “法医告诉我根据尸变判断,”周志仁吃着热气腾腾的柴爿馄饨说,“高存惠应该是在两天前遇害的。”
    “两天前——8号,”老白抽着烟说,他呼出的烟顺着头顶路灯的光柱往上飘散,“也就是说,他入住的当天晚上就被杀了。”
    “真倒霉。”许栋民唏嘘道。

    眼前的这碗馄饨里肯定是放了不少味精,汤水“鲜”的一塌糊涂,周志仁很喜欢这种味道,即便他知道味精是人工提纯的化学结晶体。味精的学名叫谷氨酸钠,1907年由日本的一个叫池田菊苗的大学研究员偶然发现,并在随后申请了制造专利并大规模生产,取名‘味之素’。这种能极大刺激味蕾的‘鲜味’风靡日本,很快就传入了中国,改名叫做‘味精’。这还是昨天晚上,周志仁从《新民晚报》上一则叫“味精的故事”的小短文中读到的,那是当年上海家家户户晚饭后必读的报纸,正所谓“新民晚报,晚饭吃饱”。
    周志仁之所以喜欢这种味道,也都是因为他的超忆症。1944年的春节,家里煮蛋饺汤,母亲往汤里面放了一勺平时舍不得用的“佛手牌”味精。那“鲜味”是一个三岁小男孩无法抵御的,从此以后,这味道就和过年的幸福感在他脑中关联绑定。
    又走神了,只不过是刚想到味精,那段文字童年的记忆就一股脑的跳了出来。周志仁使劲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当天42号房还有其他住客吗?”周志仁问道。
    这时,老白拿出了一张纸,放到他面前——

    茶室,周志仁从他的黑色皮包里拿出一个相片册放在茶台上,翻到其中的一张给于更生看,这是一张当年的光华旅社入住登记单。
    “这张照片,你应该在卷宗里看到过。八十年代初还没有身份证,更没有网络,出门住旅馆都要在前台填一张这样的入住登记单。”
    于更生拿过本子细看着,这是一份影印版,清晰度虽然不高,但足以辨认上面的字迹了。
    “他的字很好认,每个字都会整体向左倾斜,”周志仁指给于更生看,“尤其是字的右下角,会甩出去很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单脚站立向右踢腿的人。”
    于更生看到上面写着:李义清,男,38岁。工作单位一栏填的是:吉林省双阳县双河镇中医院。

    1981年的柴爿馄饨摊头,老白死死的盯着那张登记单。
    “这个‘李义清’,早在案发一星期前就已经在42号房住下了,高存惠被害以后,他也突然失踪了,连房费都没有结。”
    “报案的女服务员说,李义清自从住下来以后就没怎么离开过旅社,”许栋民还在翻看他的小本子,“很健谈,还经常和服务员聊天,说自己这几天要等一笔汇款。”
    “我问过好几个住客,”老白补充说,“他们有的在公共浴室和李义清一起洗过澡,有的在自己房间和他打过牌。他们说这个李义清很喜欢吹牛,一会儿说是来上海找战友的,一会儿又说自己也跑过采购,一会儿又说自己做过生意,。”

    茶室里,周志仁摸着自己有些光秃的头顶说:“八一年,上海的这种小旅社里,绝大多数的住客都是那些走南闯北的采购员,也算是当时见多识广的一批人了吧,他们当时向老白描述这个人时,印象都非常一致——”

    “他在说谎。”1981年的馄饨摊头,老白拿起那张旅客登记单反复端详着,“他根本不是在等什么汇款。”
    周志仁吃完了最后一个馄饨,说道,“他是在等他的猎物。”
    @小米子妈妈2012 2016-10-24 13:58:02
    记号,确实写的很棒
    -----------------------------
    谢谢!!有空常来~
    

    “旅社辣块有人杀人啊?!”还没等老白和许栋民说话,站在旁边的摊主老汉实在憋不住了,操着他浓重的苏北口音问道。
    “老板,你每天都在这里摆摊吗?”老白转头问道。
    “对的,每天都在。”老汉过来收碗时说。
    “那最近有没有一个身材矮小、差不多三十几岁、操外地口音的男的到你这吃过馄饨?”许栋民又翻开了他的小本子。
    “哎呀,我在旅社这块摆摊么,每天都有外地人来的呀。”老汉的洋泾浜上海话虽然苏北口音极重,可口气就好像他不是外地人一样,周志仁和老白不禁笑了,觉得他很可爱。
    “个么都是外地人,长相也不一样的呀,”老白故意放松下来,就好像要和老汉聊家常,“再想想,有没有一个身高差不多一米六、三十岁左右的男的?”
    老汉一边归置着他的手推车,一边苦思冥想。
    “你们刚才是不是一直在说这个人的名字啊,叫李什么?”
    “李义清。”周志仁回答。
    老汉突然眼前一亮,从手推车里又拿出一个马扎凳几步走到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个子不高的,有那么几天,他总是和两三个小赤佬一起过来!”老汉信誓旦旦的说,“我肯定没记错,因为那几个小赤佬一直叫他‘阿清’。”

    “小赤佬?”许栋民马上翻开他的小本子记录,“你是说另外那几个人年纪都不大?”
    “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吧,”老汉对许栋民说,“这个‘阿清’看着最老,可是他倒有点怕那几个小赤佬似的。”
    “怕?”周志仁马上问。
    “嗯,他们来过两三次吧,每次来这个‘阿清’都不太讲话的,全都是小赤佬在冲他吹牛皮;还有一次,他们几个从旅社出来,当中有一个叫‘阿三’的冲他发脾气,扇了他一耳光说‘没钱玩什么牌!’还要‘阿清’请客吃馄饨。”
    “对了!”许栋民突然大喊一声,飞速翻着他的本子,“有一个住客和我说,李义清有时会带着几个人到旅社和那里的住客凑牌局,要是凑不到,他们就在42号房间自己玩。”
    “哼,小流氓合伙到旅舍坑骗外地人,”老白不屑的说,“常见的把戏。”
    “这是个重要线索,”周志仁拿过许栋民的小本翻看着说,“不能排除这几个人是杀人同谋的可能。”

    从摊头回旅社的一路上,老白都在向许栋民布置工作。
    “小许,明天马上去‘阿三’这伙人,听馄饨老板的描述,他们应该都是上海本地人。”
    “是!”许栋民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好像有使不完的干劲儿。
    而周志仁却默不作声,一路上都在梳理着思路。
    “法医说杀人凶器很有可能是电线,对吧?”他的口气就好像是在自说自话。
    “但是老冯他们并没有在房间里找到凶器。”许栋民马上回答了他。
    “作案以后带走凶器,也是很正常的事。”老白补充说。
    “电线本身电不死人,除非它通了电,那你们回想一下这个房间哪里可以通电?”周志仁像是在给两个小学生出题目一样看着他们。
    听到周志仁提出这个问题,老白停下了脚步。
    “这房间里的电源插座,只有一个!”陈白兴奋的看着周志仁。
    “在哪?在哪啊?我怎么没印象?”许栋民不停地翻他的小本子看。
    “棚顶,日光灯旁边。”周志仁和老白相视而笑,他们时常都会有这种同时找到答案的默契。
    “插座旁边肯定有线索!”老白加快脚步向光华旅社跑去,许栋民也跟着跑了起来,只有周志仁在后面慢走,因为刀口已经够疼了。
    @率性如风 2016-10-25 13:03:43
    确实写得入神,赞~~~
    -----------------------------
    谢谢支持!!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10-18 18:20:55  更:2021-10-18 18:28:09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