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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魑魅魍魉的蓬勃世界-----闲话《金瓶梅》

作者:天山升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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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正如旧时在天桥卖艺,在正式表演前,摊主一般先要敲着小锣,绕场吆喝一圈:“老少爷们,大哥大姐,在下携小徒来到贵宝地,大家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先谢过了。”
    以此类推,我也先说几句题外话。
    自从起了要聊聊《金瓶梅》这本奇书的念头之后,就在心里可可地放不下。试着写了几段之后,发现胸中的鱼肠剑还在虎虎生威,就决定了要真正地付诸行动了。
    注意:以下几段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未成年人士慎点或绕行。不过,我想,关注这个话题的基本上应该是资深少女,大家坐稳了就行。况且,这不是像《金瓶梅》一样的云霄飞车,仅仅是车速稍快而已,还是保持在安全范围内的。
    先解释一个名词就是云哥。
    作为有家有口的中年妇女,另一半是你无法回避的人,在我和诸位的侃大天中难免有所涉及。叫他什么呢?在家里自然是直呼其名,或者某某爸爸某某她爹都没有问题,但对外有点难度。
    像男人称呼自己的老婆就容易多了,“老婆”是官称,可正式可随意。要想掉书袋自谦,可以称“贱内”、“拙荆”。要想装逼高大上,可以称“夫人”、“太太”。一切看心情、看场合,顺手拈来,转换自如。
    女人在外称呼丈夫就有些难度,“爱人”太有时代感,“老公”欠庄重,“先生”貌似显得很有文化,但看看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摆弄比对我还要亲密,须臾不离身的手机的模样,拉倒吧,他不配!
    忽然想起现在有人称呼自己的那口子为云配偶,这挺妙,貌似存在,时不时的还可能下点雨。有时是牛毛细雨,抚慰身心;有时是倾盆大雨,浇得你火冒三丈、狼狈不堪。但他总是以虚无缥缈的形式存在着,不容忽视。就称呼他为“云哥”吧。都叫哥了,够尊重,够上档次。
    言归正传,既然我不可能拥有伍尔夫所说的“一个人的房间”,不是住在城堡里的贵妇,每天不得不和云哥在有限的空间里耳鬓厮磨,啥秘密都藏不住他的小眼睛,索性还是坦白从宽吧。
    我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和云哥坦白了我想开聊《金瓶梅》的事儿。
    他瞪大了眼睛,以近几年罕见的专注眼神望着我,手里正玩着的手机也不香了,呆了半天,忽然诡异地莞尔一笑,瞅瞅四周无人,油腔滑调、语气暧昧滴调戏良家妇女了:“啧啧,难道说真的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是不是对我工作的频率和时长不满意啊?晚上不够白天自己补?”说着还掀开松松垮垮的大背心,露出他的一大块肥硕的腹肌,自以为魅力无限地挤挤眼睛,悄声说:“我还可以再努力点的。”
    天呐,当年那个也算是玉树临风,看我一眼都羞得低下了头的大好青年去哪里了?如此的虎狼之词,对于小姑娘,可能是粉面含羞,小拳拳擂胸口了,但对于我这样已经身经百战的优秀中年妇女来说,波澜不惊,毫无杀伤力。
    见我不为所动,云哥迅速调转方向,以理工科男士的优秀逻辑能力,大脑高速运转,迅速抛给我几个疑问:“你太闲没事做?要不咱生个二胎?你太忙压力大?要不咱换个岗位?你无聊?你抑郁?”
    不错不错,都能上升到如此高度了,除了日常监督我菜咸淡之外,还能保持如此的洞察力,在下佩服。
    忽然,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说:“你是不是担心今年收入减少,影响咱们的换房大计?想重拾专业,卧薪尝胆,准备做畅销书女作家,捞一大笔稿费?我告诉你,你知道哈利波特系列作品有多火吧?它的作者就是个普通的家装妇女,业余时间写出了这部作品,赚大发了。你是不是也有这个可能?说实在的,虽然我嘴巴上不承认,但你写的东西当年真还是可以的,你看看你今年给闺女写的家信,那么多家长里面,你还获得了唯一的最美家信奖呢!说明你的功底还是在的。你要是成了畅销书作家,咱们的房子就得换的更大一点,起码得给你安排个书房,我呢,得布置一个视听室,闺女得……。”
    我无情地打断了他对于美好生活的展望和向往,提醒他:“我不是写小说,这顶多算是归在评论里面,一般来说没有成为畅销书的可能性。而且我现在也不想做纸质书,也不可能做纸质书,就是单纯地想说说话,聊聊天。”
    “那你网上发布的话,有报酬吗?”沉吟片刻,他又一针见血地提出了新疑问。
    我继续残酷地打破了他的美梦:“不清楚。”
    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那你图啥?”
    图啥呢,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就觉得要在做称职员工、温柔妈妈、还凑合老婆、贴心女儿和满意儿媳妇之外,想要说点自己想说的话,做点自己想说的事。
    和云哥日常讨论讨论家庭收入支出,娃学习的前进后退,单位里张三李四,父母血压的高高低低之外,要是给他说:“娃他爹,咱们来聊聊《金瓶梅》里李瓶儿有钱有貌,为啥非得求着西门庆做小老婆呢?”他一定觉得你是魔怔了吧?第二天就要出差,不说赶紧麻利地帮着熨熨最爱的那件蓝格衬衫,李瓶儿张罐子和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全然忘了想当年他曾经和我在月光下深情地讨论了古希腊文学,还模仿着《伊利亚特》的调调,给我写了一首巨长的诗。
    所以,和云哥忙里偷闲讨论李瓶儿张罐子之类的学术问题,基本上是概率为零的。
    他忙着出差,见客户,应酬。在家的日子,主要任务就是辅导孩子,尤其是娃的数学。
    能不能和同事们聊聊此类有趣的话题?
    试想,我和同办公室的Music小姐故作不经意间说起:“我想开个帖子,聊聊《金瓶梅》里潘金莲算不算是时代新女性。”Music小姐保管会杏眼圆瞪,娇声说:“哎呀,Tracy,你可真有时间。我可不像你,忙是忙得来,小姐妹邀我去新天地喝咖啡,都没有辰光。我的私教给我港(说)了,再不来进行核心区的锻炼,我的好不容易练出来的马甲线可都前功尽弃了。”说完,纤腰一扭,一阵爱马仕的香水味飘过,离我而去。
    要是男同事,听到我的话应该都会虎躯微微一震,打个哈哈,王顾左右而言他。回到家里以后,对老婆抱怨说:“我们单位有个女的十三点兮兮,拉着我要和她一起讨论潘金莲。”警惕性强的老婆会在几天后,以淡定的语调旁敲侧击:“上次那个女的有没有继续和你聊天啊?”男人往往会一头雾水问是哪个,女人的话语微带酸意,嗔怪道:“还有哪个?装什么糊涂。就是上次想和你讨论潘金莲,向你发骚的那个!”看看,我冰清玉洁的一个良家妇女,竟然被人诬陷至此,岂不冤哉!
    单位里,最乐意和我进行此类话题估计是John了,但是我相信他会对两个问题有强烈兴趣:1、你有非删节本吗?借我一观。2、里面的技艺交流属于哪一派?是玉女心经里的招数还是密宗里技术?是在下输了,抱拳告退。
    关于这个John,也是我们单位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可不聊,且容我以后再说。
    换个话题,曾经的导师、师兄弟师姐妹如何?
    导师就算了,我的微末道行,不足以和他老人家坐以论道,况且当年我背叛师门,没有继续从事专业研究,实乃情有可原,罪不可赦。
    至于同学们,我近几年来,几乎从来不参加此类的聚会。那份儿不自在,甚于参加公司年会。毕竟年会里,除了大老板照例气壮山河地讲讲话,一些文艺极端爱好分子跳跳广场舞,唱唱当年流行的口水歌,下面的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两不耽误。热闹一番,小脸吃喝得红扑扑的,结束了,每个人可能还有一份儿花里胡哨的年礼。一年的辛劳圆满地结束了。
    知识分子的聚会,精髓和核心不在于吃,而在于说,而且说得云山雾罩,机锋四起。不仅说,还要辩,从弗洛伊德到脂砚斋,从伤痕文学到意识流,字字珠玑,不是此中人,难辨其中深意。
    我已堕落红尘多年,诸多业内大事件都不甚了了,听起来如同天书,甚为无趣。记得上次聚会时,一位秃头师兄对我说:“我这阵子忙惨了,本科生的论文写得太水了,简直没眼看,改得我头发都一把把地掉。上次元宝叫我参加他的作品会,我都抽不出时间。要不是觉得这次聚会难得,我肯定不会来的。”
    我一边频频颔首,对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旧日同学表示感谢和首肯,一边不无恶毒的腹诽以他现在的发量,想一把把的掉头发的话,颇有难度啊!
    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同学里有叫元宝的。他一脸诧异地望着我说:“元宝你不知道啊?复旦大学里郜元宝啊,他现在有个论题和我有交叉,经常会联络。”
    郜元宝,我是知道的,他是文学评论界的大拿,我曾经在做硕士论文时还看过他不少论文。但是人家已经对他直呼其名,亲热得连姓都隐去了,和名教授是同战壕的战友了,我却已经连元宝是谁都搞不清楚了。撤了吧,我也别滥竽充数,冒充曾经是其中一员了。
    至于和闺蜜,说实在的,自从生娃,连拉屎的自由都丧失之后,朋友们迅速流失。话说再铁的友情,也需要时间、金钱、耐心来维系。我一日日沉浸在娃的屎尿屁中,头发蓬松,衣服松垮,哪里还有一点都市丽人的影子?最近几年孩子稍大,有了一点捯饬自己的心思和时间,和昔日朋友联系得有所密切。但是中年女性,关心的不过是孩子、票子、化妆品、美食,老公都是可有可无的装饰物,还谈什么形而上的精神世界。恐怕我会被嘲笑至地幔最底层的。
    至于其他的八大姑七大姨,那就更是算了吧。我会被谆谆教导:“你这是扯的啥啊?我听不懂。你最近工作不忙?你二姨的三嫂子的娘家侄女在上海工作快三年了,上次她妈见我就拜托我给你说说,让你帮她找个男朋友。小姑娘不错的,白白净净,温温柔柔……。”以下省略一万字溢美和催促之词。好嘛,我想说的话一句没说,还被安排了光荣而艰巨的媒婆任务。这个工作我绝对胜任不了,我对《金瓶梅》里王婆之流的敬仰之情发自肺腑,绝不敢抢人饭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所能渴望的人儿啊,就是你或者你们了。也许你从北上广的厮杀职场而来,也许你从二三线小城的闲适生活而来,也许你从广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而来,也许你从绿油油的两湖农田而来,也许……。
    好吧,停止这土味的广告语宣传。五湖四海皆兄弟,皆姐妹,为了聊有趣的天儿,我们聚到一起来了,哦耶!

    一直以来,大众都认为《金瓶梅》是一本淫书,我以前也这么想。但实际上,认真读下去,你会发现,这是一本宝藏之书。

    
    很多人觉得这本书黄暴,其实这是一本宝藏之书。
    序言(一)
    题外话过于冗长,简直是懒婆娘的裹脚布,我真诚检讨。
    言归正传,正经脸。
    为什么想和大家聊一下这本《金瓶梅》呢?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日子如流水无痕,然而时至今日,诸事未立,万事迷惑,我也只是在红尘中庸庸碌碌的一粒草芥而已。那些儿时的梦想大半已经消磨殆尽,只有一些小小的火苗还有一点点微小的热量,有时提醒自已曾也是个拥有浮华幻想的少年。
    好啦,不做感伤状了。
    虽然回首往事,的确有点小感伤。但是,上有日益衰老的高堂,下有尚嗷嗷待哺的孩儿,中有时而深情款款时而鸡飞狗跳的人生伴侣,自己更要在外叱咤风云、独当一面,在内也得即上得厅堂,又入得厨房,种种压力负担,相信魔都的每一位中年老母亲都心有戚戚焉。
    本来就是忙忙碌碌、苟苟且且地活着,但是奈何一颗文艺女性的心总是在骚动。无论是忙是闲,这三十年来唯一坚持住的就是看书,也曾差点就走到了文学的道路上,然而终究擦肩而过,为稻粱谋,为五斗米折腰,虽是无可奈何之举,情有可原却又心有不甘。就像一个女子被迫离开了情投意合的初恋另嫁他人,纵使举案齐眉,却总是意难平,忍不住一再回首,低叹轻吁,有着执拗的往事情结。
    “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据说这是高晓松的母亲说的。想想比我年长那么多的老太太都有这么通透的领悟,在苟且之外,偶尔脱脱身,享受一下身未动心已远的远方,也是极好的。
    也就是说,我,一名生活在魔都的职业妇女,想拾起荒废已久的专业知识,偶尔诗意一下地不务正业了。
    序言(一)
    题外话过于冗长,简直是懒婆娘的裹脚布,我真诚检讨。
    言归正传,正经脸。
    为什么想和大家聊一下这本《金瓶梅》呢?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日子如流水无痕,然而时至今日,诸事未立,万事迷惑,我也只是在红尘中庸庸碌碌的一粒草芥而已。那些儿时的梦想大半已经消磨殆尽,只有一些小小的火苗还有一点点微小的热量,有时提醒自已曾也是个拥有浮华幻想的少年。
    好啦,不做感伤状了。
    虽然回首往事,的确有点小感伤。但是,上有日益衰老的高堂,下有尚嗷嗷待哺的孩儿,中有时而深情款款时而鸡飞狗跳的人生伴侣,自己更要在外叱咤风云、独当一面,在内也得即上得厅堂,又入得厨房,种种压力负担,相信魔都的每一位中年老母亲都心有戚戚焉。
    本来就是忙忙碌碌、苟苟且且地活着,但是奈何一颗文艺女性的心总是在骚动。无论是忙是闲,这三十年来唯一坚持住的就是看书,也曾差点就走到了文学的道路上,然而终究擦肩而过,为稻粱谋,为五斗米折腰,虽是无可奈何之举,情有可原却又心有不甘。就像一个女子被迫离开了情投意合的初恋另嫁他人,纵使举案齐眉,却总是意难平,忍不住一再回首,低叹轻吁,有着执拗的往事情结。
    “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据说这是高晓松的母亲说的。想想比我年长那么多的老太太都有这么通透的领悟,在苟且之外,偶尔脱脱身,享受一下身未动心已远的远方,也是极好的。
    也就是说,我,一名生活在魔都的职业妇女,想拾起荒废已久的专业知识,偶尔诗意一下地不务正业了。
    那又为何选了一本不甚诗意的《金瓶梅》作为开篇呢?
    首先需要说的是,我读硕士时,专业是现当代文学,并不是古代文学,而且我本科时读的是工科,只是凭着那一份执着劲儿,才跨专业考的文学类的。
    虽说也曾蒙导师们谆谆教诲,但总是半路出家,难说是科班出身,班门弄斧,索性就随性而发,畅所欲言。那些个专业术语比如消融、秩序、失语等等就不卖弄了,况且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您就当是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开开心心侃大山,要是有那么几句话说到了你心坎上,颔首一笑也就够了。
    说回《金瓶梅》,这本书被称为奇书,屡屡被禁但却生命力强劲。西门庆情挑潘金莲,武松怒杀嫂嫂,戏剧俚语里,到处可见踪影。时至今日,骂一个女人鲜廉寡耻、偷汉养奸时,不用多余的词,只说她是潘金莲,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前几年,王宝强微博上自曝其妻马蓉婚内出轨经纪人,且转移财产。一时间,“马蓉就是潘金莲”的评论甚嚣尘上,群情激愤。
    冯小刚执导的《我不是潘金莲》,更是直白地把潘金莲符号化,潘金莲就是淫荡无耻的代名词,所以剧中的李雪莲才会在被丈夫污蔑她为“潘金莲”时深感受辱,竭尽全力要为自己正名。
    正所谓鲁迅评价《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一本书的鉴赏点可有多个角度。然而纵是再开脱,《金瓶梅》中触目可见的各种性爱描写是无法回避的,说它是“淫书”也不为过。
    但公正来说,《金瓶梅》里的“淫”做了一定的夸张和变形,除此之外,这是一幅色彩斑斓、浓墨重彩的市井长卷,有男女私情,有官场权谋,有家长里短,有商场博弈,无所不包,应有尽有。
    作为世情小说,它粗俗浅显,几乎全员恶人,但却灵动鲜活,生机勃勃,充满了人性的张扬和活力,和以往文学作品里对于情欲的隐忍晦涩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它之前,唐诗宋词,各领风骚,后代难望其颈背,但是没有系统的类似小说的题材出现。才子佳人的恩怨情仇,忠臣志士的家国生死,多存在于勾栏酒肆,由说书唱戏之流口口相传。文人墨客醉心于诗词歌赋,不屑于此种创作。唐传奇比如元稹的《莺莺传》有了雏形,但格局小、境界浅,美则美矣,但如一泓精心雕琢的清浅小塘,韵味不足,内涵不广。宋朝志怪小说里也有一些作品可供一读,但往往碎不成篇,难以深入.
    四大名著里,《西游记》胜在想象力丰富,天上人间,神鬼魔怪轮番登场,但情节高度模式化,难以卒读。《红楼梦》自是长盛不衰的文学瑰宝,但细究起来,《金瓶梅》才是它的老祖宗。《三国演义》、《水浒传》成书时间早于《金瓶梅》,但我对两本书实在爱不起来。这两本书大讲忠义节操,以兄弟情、帝王业为卖点,场面宏大而细节不足。
    《三国演义》充满打打杀杀,我对此也提不起兴趣,最喜欢的也就是它的开篇那首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调寄《临江仙》
    话说那首主题曲杨洪基唱的挺有感觉,农民歌手朱之文虽然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或许但这就是原创和cosplay的区别了。
    《水浒传》里林冲风雪山神庙里那一节写的还是不错的。下雪的节奏随着故事发展极有层次,刚开始林冲取路投草料场来的时候,“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林冲离开草料场,去吃酒时,“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同时,“那雪正下得紧”,一个“紧”字预示着林冲的命运悲剧意味加快,而到了他返回草料场时,“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暗示了林冲遭人陷害的不可逆转。正如唱戏到情节紧张处时,戏台一侧的鼓板,声声急切,越敲越快,让人紧张到窒息。
    《金瓶梅》虽说是兰陵笑笑生托言宋徽宗时的时事,但经反复考证,其实是折射的明朝中叶的世情百态。它一反宋朝时的严谨寡淡,反而活色生香,如同一盘螺蛳粉或者臭豆腐,味道冲,后劲足。
    《金瓶梅》中透漏出的各种欲望,比如情欲、物欲都蒸蒸腾腾地野蛮生长,像一锅正在沸腾着的麻辣火锅,火红的汤水里翻滚着花椒和辣椒,闻起来鲜香扑鼻,但是那样极致的刺激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了的。但《金瓶梅》里的男男女女,这些人不在乎道德礼法, 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意愿,蓬蓬勃勃地争着、抢着、活着。其实外界也没时间来搭理他们,因为每个人都在忙着挣钱,忙着巴结权贵,忙着打理着自己的小世界。整个社会是沸腾的,滚烫的,物欲横流的,哪有什么道德和廉耻。
    这样忙着生忙着死的生活状态,在萧红的《生死场》也体现过,但那种人生,是生冷的,粗鄙的,疏离的。而《金瓶梅》中的喧嚣热闹,则是世俗的,欢乐的,投入的,两者并不相同。
    至于为什么选“闲敲棋子落灯花”这一句作为题目,是因为偶然看见这句话,莫名很喜欢。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宋代赵师秀的《约客》
    总之,这不是学术论文,不严谨不道学,不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远,就像是在黄梅时节里,细雨乍停,夜未深人未倦,咱们沏一壶清茶,摆一桌零食,我等待着您一位或者数位约客,聊起来,侃起来。
    序言(二)
    让我们抽丝剥茧,逐渐走近这本毁誉参半、众说纷纭的古今奇书。
    先说说这本书的作者兰陵笑笑生,此人真实身份现在仍是一个难解的谜题。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长篇白话小说的作者,竟然“事了拂衣去,深藏姓与名”,为什么呢?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北平图书馆从山西介休收购到一部刊行于公元1617年的刻本《金瓶梅词话》,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早刻本。刻本前还附有一篇署名“欣欣子”的序,第一句话就说“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指明书的作者为“兰陵笑笑生”。“兰陵”是地名,“笑笑生”是作者。作者是兰陵笑笑生有了依据,但这显然是一个化名,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据考证,几百年来,被拟定的作者长达近百人,其中影响较大的有王世贞、徐渭、汤显祖之说等,但捕风捉影为多,言之成理较少。其中的王世贞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也提到:“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凡所形容,或条畅,或曲折,或刻露而尽相,或幽伏而含讥,或一时并写两面,使之相形,变幻之情,随在显见,同时说部,无以上之,故世以为非王世贞不能作。”
    甚至还有人认为兰陵笑笑生本就不存在,只是有人集结了数人成果而集大成者。这一观点我不甚赞同,因为《金瓶梅》全文结构完整,布局得当,行文流畅,前后风格一致,不像是容易良莠不齐、前后矛盾的集体创作的成果。
    他到底是谁?恐怕只有出土或者发现相关的文物资料,才能解开这一谜题。
    这并我胡言乱语。妇女届的杰出代表——妇好同志的横空出世,就是拜1976年在河南安阳小屯西北的考古发现所赐。她作为是商王武丁的王后,几千年来深埋在历史的烟尘里。但在河南安阳小屯西北的考古发现的甲骨文献中,她的名字频频出现,证明了她是我国有历史记录的最早的女政治家和军事家。
    也许有一天,对一个古代墓葬的发掘中,也会有此契机。
    假如墓主人是个文艺爱好人士,陪葬品中有这本奇书,而且有明确的作者信息,那兰陵笑笑生也就大白于天下了。但是,纸质资料的保存期限较短,而且《金瓶梅》自成书以来,被认为是诲淫诲盗之书,屡屡被禁,孝子贤孙们是否有勇气把这本书当作陪葬品?此举实在需要勇气,所以这个可能性,也是渺茫。
    他为什么用化名而不用真名?毕竟虽然略有争议,《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的作者都基本明确,为什么只有《金瓶梅》的作者难有定论?
    这一点不难解释,就是这本书情节黄暴,人物三观不正,不符合真善美标准,作者很难树立自己的正面人设,为自己避讳,不愿意抛头露面,大张旗鼓为自己招黑。况且这本书不仅大肆渲染男女情事、性事,还有大量的对于官场腐败的讽刺性描写和揭露,对于当权者肯定是难以容忍的。
    想想北宋词人柳永,不过行迹放浪,和风尘娇娃们来往多了些,就声名受累,仕途受阻,屡试不中,纵写出了气象万千的《望海潮》,也难以蟾宫折桂。据野史逸闻说,宋仁宗厌其行止不检,亲手勾去他的录取资格,并说:“且去填词。”柳永从此自嘲自伤,称自已为“奉旨填词柳三变”,一生潦倒。作为深受儒家影响的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永恒的人生主题。如若被剥夺了这一资格,那就生不如死,如同行尸走肉而已。所以基于这两点,兰陵笑笑生不愿明示自己,隐名埋姓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我们可以猜一猜,给他简单画个像。
    首先,他应该是一个男人,而不是女人。虽然妇好足够彪悍,可以带兵打仗,可以和夫君武丁同享荣光。但是经过漫长的封建社会的洗礼,女性的地位一再降低,除了个别女性,读书写字都是奢望。宋朝女性文人有李清照、朱淑真,据说还有吴淑姬和张玉娘,但后两者作品后代流传较少。终明一朝,没有留于史籍的女性文人。况且《金瓶梅》语言直白大胆,夹有大量俚语方言,性事描写直接粗鄙,不太可能是良家闺秀所写。
    其次,他有较高的文化修养。整部《金瓶梅》语言生动,人物鲜活,并非千人一面,呆板僵化,而且其中夹杂有大量不俗的诗词曲赋,不可能是出自于贩夫走卒之手。
    再次,他有较多的中低层生活经历。纵观全书,虽然西门庆有两次东京之行,得以一窥皇家和贵家气派,但以整部书的体量来说,清河县里的生活描写占了绝大多数的篇章。行文中,烟火气息十足。涉及的底层人物众多,如王婆、玳安之流,他们的口吻、行事的描写都俱得精髓,由此便可知笑笑生不是一位富贵种子,不像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而是可能曾经生活在社会底层,或者和底层人物有过较多接触的。
    再其次,他应该薄有家私,生活悠闲,很可能自己或者家中从事商业。西门庆是男主角,并非作者。但作为着力刻画之人,他应该对西门庆的生活方式特别熟悉,西门庆家肥鸡大鸭子,美婢豪仆是不缺的,但若论富贵滔天,那也不至于。纵观西门庆的做派,发迹之初,就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小土豪,连周守备之流都要恭而敬之。朝中勾连到的最大官儿就是蔡太师,西门庆混到最后也就是正科级的公安局长级别。
    也可能有人说未必如此。
    像曹雪芹,晚年生活极惨,“举家食粥而不得”,可不也写出了繁花似锦的荣国府生活?
    曹雪芹先生青年以后的确是家境败落,但并不是刚开始就一贫如洗。曹家抄家之后,先是住在北京老宅里,后来搬到北京西郊,坐吃山空,彻底潦倒。况且就算他本人没有享受到多少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的长辈肯定是从世代簪缨的富贵窝里出来的,言语间感叹唏嘘,追忆往事,对他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深入骨髓的。从简到奢易,从奢到简难,以往的荣华,现今的窘迫,他这一生都是在这大富乍贫的巨大落差带来的痛苦中煎熬。
    说笑笑生熟悉商业,是因为文中多处涉及商品买卖。在明代,资本主义萌芽初现,商业的地位有所上升,虽然正统的官宦人家不屑为之,对于一般家庭来说,从商亦是一个不错的生财之道,有时候比看天吃饭的土财主更加旱涝保收。
    最后,他并非是位高权重之人。因为首先如果他是官宦大贾,巨贤大儒,每日里迎来送往,如书中的蔡太师之类,官务俗事层出不穷,哪有闲暇著书立说?而且人在高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何来看透世事的阅历和心情?而且若他身居高位,一言一行,未免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不考虑官声名誉,纵私密撰写,也难保人多眼杂,被人觑了去。
    综上所言,他应是出生于小富小贵之家,未必有官职或者品阶不高,又或商业小成,闲暇时也曾眠花宿柳,但同时也能写诗作赋,性情通达,世事洞明的一个中年闲士。
    用现在的话说,他未必是高帅富,但却是一名极有个人魅力和才气的有点小钱的闲适中年大叔,有才情、有闲暇,才会利用一段“武松杀嫂”的情节,敷衍出这一部千古奇书《金瓶梅》。
    序言(三)
    再说这本书的成书时间,现在比较认可的说法应是明朝万历年间。
    我们可以从明朝当时的时代背景入手,来了解一下这本书为何会产生于万历年间。
    明朝是一个挺有意思的朝代。
    纵观我大中华泱泱五千年历史,商朝、周朝是王朝起始点,气象万千,惜乎距离太远,文学作品上除了《封神榜》外,传世的不多,《封神榜》神神叨叨,除了战争场面堪比《荷马史诗》里的人神大混战,还有狐狸精妲已小姐发明的各种酷刑能把小孩吓哭之外,乏善可陈。
    春秋列国、东晋十六国时期,风起云涌,群雄并起。乱世之中,谁有心情和精力、财力长篇大论地编故事、写小说?
    大唐盛世是一朵开得极美极艳、富贵雍容的硕大牡丹花,不世之才辈出。李白、杜甫、孟浩然、王维、李商隐等等诸多大诗人,如同晶莹剔透的珠串,熠熠生辉,历经千年而光辉不散。想想谪仙人李白的诸多神来之篇,诸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等诗句,想象奇绝,联想瑰丽,读之神往不已。但小说这种形式并不流行,也没有被文人们青睐和尊重。
    宋词和唐诗并列,是人类文学史上两座难以企及和跨越的高峰。但宋代素以简朴严谨自矜,文人士子们满面的忧国忧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之乐而乐”,历史使命感爆棚。到了朱熹的时代,“存天理灭人欲”更是扼杀了社会的活力。
    在元代,虽诞生了杂剧这个不容忽视的品种,但它和清代一样,属于外来民族为中央集权人物的朝代,原有的汉儒文化在夹缝中求生存,难有大发展。更不要说清代名目繁多,株连甚广的文字狱,让文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三缄其口。
    让我们简单来捋一捋大明王朝的轨迹。
    正儿八经的明史就不说了,要想看有趣一点的明史,可以看看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虽然未必有专业人士的严谨,但胜在幽默诙谐,通俗易懂,闲暇时翻翻也颇有意思。
    明代这一朝代的开创者,是小名朱重八的朱元璋。他着实是个苦孩子,饥荒之年,家人几乎死绝,他为了活命,先是出家为僧,后又从军,在起义军郭子兴的军中效力。他娶了郭子兴小老婆的干女儿马秀英,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乘龙快婿,春风得意,但当时是乱世,郭子兴本人以及亲儿子们尚得上阵杀敌,朱元璋更得刀头舐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兢兢业业,替郭子兴多年南征北战。更郁闷的是,郭子兴的儿子们对朱元璋嫉恨交加,不断在郭子兴面前诋毁他,郭子兴也是时而信赖,时而猜疑,把朱元璋搞得特别痛苦。朱元璋几度被郭子兴囚禁,甚至险有杀身之祸。多亏结发之妻马秀英上下周旋,为了偷偷给他送吃的,把滚热的大饼放在胸口,烫出了一片燎泡。朱元璋知恩图报,开国后,尽管马皇后已经年老色衰,还是封她为皇后,敬重有加。
    就这一点来说,朱元璋比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仁义。刘秀是大帅哥,又是皇室后人,见了美女阴丽华后,发下宏愿:“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如愿以偿之后,他就离开阴丽华闯荡江湖去了。男儿志在四方,可以理解。但他为了壮大自己的队伍,联姻了真定王,娶了他的外甥女郭圣通,和她生儿育女,而阴丽华则一无所知,仍在故乡苦苦等待。东汉建立后,刘秀在郭圣通和阴丽华之间摇摆不定,先立郭圣通为皇后,后又废弃,再立阴丽华为后。可以说刘秀貌似有情,但其实无情,对这两个女人都不够有始有终,还不如大字不识两个的朱元璋重情重义,一诺千金。
    大概我是情感丰富的知性女子,情不自禁就会偏移到男女之情上去。
    这不好,要改进。
    回过头来说朱元璋,功成名就之后,他黄袍加身,成了大明王朝的开国之君。不要小看朱元璋是草莽出身,他对国事那是相当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工作强度,大概只有勤勉的周恩来总理能和他稍论短长。总之,他就像开足了马达的机器,不知疲倦,凡事亲历亲为,绝不轻易假手于人。 他改革了多项制度,甚至把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联系皇帝和百官的中间人都废除了,极大地加强了中央皇权。
    待到朱元璋驾鹤西游,大明帝国的雏形已现。洪武之治后,经济复苏,人民安居乐业。短命的建文帝不知所踪后,彪悍强势的朱棣上场。虽说太子朱标名声不错,史称温良仁慈,但帝国建立之初,还是需要几个强人,才能镇得住场子的。抛去朱棣夺取了侄子的皇位这一个黑点之外,他算得上是一位能君、明君。军事、政治、经济、外交成绩都可圈可点。特别是他迁都北京,稳定了北方,有力地震慑了胡族蛮夷。明朝的皇宫,恢弘壮丽,其后的清王朝捡了个现成便宜。直至今日,故宫还是世界现存最大的木质结构皇宫建筑群,吸引了源源不断的人群前来打卡参观。
    朱棣的儿子仁宗的才能一般,寿命也短,被朱棣寄予厚望的孙子宣宗也未能大展宏图即匆匆离世。但尚被合称为“仁宣之治”,天下民众经过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已经是一片繁华景象。
    但等到九岁的朱祁镇即明英宗继位时,明朝的上升势头减缓。其原因是这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小皇帝缺乏历练,不谙世事。内有宦官弄权,外有奸臣蒙蔽,明英宗并不英明,在王振的怂恿下,贸然亲征攻打瓦刺,最后兵败被俘。其异母弟弟朱祁钰明代宗仓促上位,后来,被释放的明英宗不甘被幽禁,发动夺门政变,夺回了皇位。
    英宗去世,其子朱见深明宪宗上台。朱见深战战兢兢,在叔父的废立担忧中长大,少人关爱,更别提对于国家大事的历练和学习,以至于怠于政事,心智扭曲,极度宠爱陪伴自己长大、年长自己十七岁的粗俗妒忌的万贵妃。万贵妃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儿子夭折,她极度嫉恨,采取一切方法阻止其他嫔妃的孩子长大成人。要不是阴差阳错,才留下了一点皇室血脉,明宪宗差点就绝嗣。
    其子朱祐樘孝宗勤于政事,力行节俭,史称弘治中兴。
    但他的儿子正德皇帝朱厚照不咋的,好大喜功,奢侈糜费,荒淫无道,喜欢微服私访,骚扰一下美女。京剧《游龙戏凤》说的就是正德皇帝外出偶遇酒家女李凤姐,见色起意,和她打情骂俏的故事。当年梅兰芳和孟小冬合演了一段《游龙戏凤》,成就一段情缘,最后却劳燕分飞,成为怨偶。看来和这厚照皇帝有关联,也不是啥好事情。。
    正德皇帝无嗣暴亡,明孝宗之侄,正德帝的堂弟朱厚熜入嗣大统,是为世宗。这人虽然是捡了个皇帝做,却不是个省事的,坚持要把自己的父母作为正统,旷日持久的大礼仪之争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世宗怠政,数日不临朝。不过论起来懒政,比起他的孙子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世宗之子穆宗活得也可以说很累也可以说很轻松,主要是能臣太多,高拱、张居正、徐阶轮番上场,让人眼光缭乱。他目不暇接,疲于应付,施政方针左右摇摆不定。
    穆宗死了,年仅九岁的皇太子朱翊钧继位,改元万历。这位万历帝后期二十多年不上朝,国家运转几乎停摆。他的任期里,争国本旷日持久,梃击案扑溯迷离,都起源于他宠爱于既美又蠢的郑贵妃。
    他的儿子还不如他,朱常洛好不容易逃过了郑贵妃的多次陷害,登基为帝。可惜明光宗仅在位一个月,因服用药理不明的的红丸,一命呜呼,真是对不起为了他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的诸多大臣啊!
    明光宗的儿子朱由校被怀疑智商有问题,对皇位不感兴趣,唯一的爱好是做木匠,由着半路出家的宦官魏忠贤兴风作浪。
    其实,明朝到了这时候,已经接近穷途末路。朱元璋造的这辆帝国战车够大够坚固,朱棣又加了很多铆钉固定,所以一路跑下来,尽管到了宣宗之后就有了颓废之像,但是这战车的性能太好了,惯性支配下,扛过了数位皇帝的怠政愚蠢。但是,没人保养,没人维修,板散了,轴弯了,战车终于快要散架了。
    说起来,朱由校的儿子崇祯帝比他爹强多了,算是有想法有作为的,继位后,迅速铲除以魏忠贤为代表的阉党势力,勤政爱民。但大势已去,积重难返。内有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的多处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外有大清铁蹄的步步紧逼,大明王朝以崇祯在煤山的自缢而告终。
    南明王朝和明郑王朝打着大明的旗号,又苟延残喘了几十年,但已经是江河日下,覆水难收。
    用了很长的篇幅理了一下大明王朝,可能有的人觉得和文章主旨不大,其实不然,时代背景对于群体的民族气质、社会风貌有着潜移默化的重大影响。



    楼主是普通上班族,纯属个人爱好,开了这个帖子。魔都老母亲,工作、孩子之外,挤出宝贵的业余时间,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坚持原创,实在不容易。
    先自我感动一下。
    今天收到涯友私信催更,十分感谢和惊喜,有人关注到这一个不能说是关注热点的帖子,是对我的肯定和捧场。
    至于更的不是很频繁,一个是时间的确是不够用,我也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来阐述、论证我的观点,这个过程比较痛苦和漫长。另一个就是天涯不太稳定,有时候我明明传上去了一段,页面显示需要审核,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我也很无奈。
    大家也可以来我的微博:明月升天山SH,基本上和天涯是同步更新的。而且一些简短的评论和八卦也发在微博了,欢迎大家来关注。
    序言(四)
    不知道比较敏锐的朋友是不是从中看出来一点端倪,那就是,为什么世情小说会诞生在明朝尤其是隆万年代?
    其一,天时。
    明朝的诞生是真刀真枪地杀出一条血路来的,不是像西汉的建立那样云淡风轻,赵匡胤黄袍加身,兵不血刃就谋取了天下。
    元末,各地起义军风起云涌,在一场场残酷的战场厮杀中,朱元璋才逐渐站稳了脚跟。明末和元末近似,战乱四起,大明王朝摇摇欲坠,崇祯回天乏术,在几近癫狂的状态下砍杀嫔妃公主,自缢于煤山。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饭都吃不饱,谈何诗意和远方?
    虽说不平则鸣,乱世之中也会产生传世之作,但应是蔡文姬的《悲愤诗》、《胡笳十八拍》这样绝望凄惨的风格,不大可能诞生《金瓶梅》这样闲适富足,以描写中层富足人家内宅生活为主的世情小说。
    宋朝词人李清照,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首屈一指的女文人,早期作品清丽活泼,“低眉回首,却把青梅嗅。”成婚后,和夫君赵明诚琴瑟相合,过着闲适富足的富太太生活,写出了一批“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等以缠绵相思情为主旨的闺房之词。待到康王南渡,偏安临安,建立南宋王朝时,李清照尽管贵为官宦人家的女儿、儿媳,也只能随着逃难的人流向江南流亡,仓皇逃命,颠沛流离。在经历了心爱的金石书籍辎重被迫舍弃和丈夫促卒之后,国破家亡,行文风格大变,悲伤沉郁,感怀伤身。
    所以,家无余粮,难有贤妻。肚腹尚不得饱,哪有心境风花雪月?
    永乐帝、仁宗、宣宗都算是强势君主,国内虽平,但尚未富足。到了万历年间,明朝战车的车轮已经碾过了两百年,正如一个原本玉树临风的大好青年,进入中年,要是不刻意保持或者是遗传基因强悍,往往肚子圆了,脖子粗了,鹅行鸭步,颇有心宽体胖的模样。此时的明王朝,安居乐业即久,民众富庶,精神上就会有需求,楼馆酒肆林立,歌舞小调盛行。物质文明搞上去了,精神文明也需要搞上去。两手都要过硬。
    其二,地利。
    据多方考证,《金瓶梅》的取材和作者生活范围应在山东中西部。《金瓶梅》的故事情节发端于《水浒传》,多见清河县、东平府等位于山东的地名,这是否是直接借用还是别有原因?因我们的目的并非索引或者考证,只是聊天,所以过程且不去说它,只说这《金瓶梅》诞生在山东的合理性。
    山东历来算得上是一处风水宝地,地形平坦,交通发达,除东岳泰山以及山东半岛上稍有些海拔几百米的丘陵以外,没有高山峻岭,物产丰富。居民勤劳朴实,崇礼重教,虽然性格里往往有些艮,少有善于花言巧语,好在本性纯良,不属穷山恶水刁民之列。
    虽说在元朝之前,关中地区是全国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但山东半岛也是享有准一线地区殊荣的,史前文明萌芽很早,更诞生了代表汉文化思想发源地及高峰的孔孟二圣人。虽然,乱世之时,偶尔也会出几个响马(土匪),水泊梁山就大大的有名,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民风淳朴、经济发达的好地方。
    我的老家是鲁西南的,以上之语颇有些自吹自擂之嫌,但基本属实,谢绝反驳。
    三,人和。
    不知道是孔孟之乡的人特别看重读书,还是山东人死心眼,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不像东南沿海省份重商轻文,还能够有个退身之地,在山东做学生还是蛮辛苦的。
    中国高考公认最难的几个省份之一就包含了山东,高考录取分数线遥遥领先。我读大学时的高考分数,比起来同班的四川同学的要高五十分左右,说起来也是挺不公平的。
    科举是历代文人的必经之路,但是各个区域的经济文化水平差异较大,有时候的不公平就是公平,公平也是不公平,关键看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如果是政策的得益者,往往叫好,受损者则往往报屈,莫不如此。
    中国幅员广阔,小时候有一篇课文,“海南岛上鲜花盛开,大兴安岭雪花飘飘”,就形象地告诉小朋友这个道理。不仅地形地貌等自然环境差异巨大,人文环境更是有天堑之别。
    想想直到建国,西藏、四川大凉山等地区还存在有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性质的部落呢。江南一带风调雨顺,插根树苗就能长得枝繁叶茂;漠北地区风沙满眼,养活全家都困难,哪有闲钱延师学习?长此以往,南北的文化差异变大。到了明初时,终于酿成了著名的“南北榜”案。
    简单来说,就是洪武三十年的会试结果发布后,全榜五十一人皆为南人,北人无一中举。这引发了北方学子的不满和骚动,认为是身为南人的主考官刘三吾行私舞弊,倾斜偏袒。朱元璋的处理结果是复试后只取北人,将刘三吾及相干人等重罚,连本拟定的状元都充了军。其实刘三吾并未营私,南方人有精力财力,倾心读书,水平的确比北人高。朱元璋也并非不知冤情,但天下初定,和谐为上,而且只看成绩的话,寒门难出贵子,的确也不利于边远贫穷地区的长期发展。
    结合《金瓶梅》来说,五六百年前的山东人是否也是这样崇文重礼,我不会穿越,难以考证。但从明朝当时的人文环境来看,万历年间应该是明朝最宽松,也是最奢靡的一段时光。
    其实明朝整体的气质是比较草根的,接地气。朱元璋苦孩子出身,文化程度不高,给臣子的御笔批示里基本上是大白话,还常见错别字。他不信任、不喜欢文人,文人活的战战兢兢,动辄得咎。但他对底层人民则相对宽泛温和,市井生活开始丰富和发展。
    唐明皇是梨园鼻祖,宋徽宗是书法大家,连女皇武则天都能写出感伤的诗句:“见朱成碧思纷纷”。纵观整个明朝十六帝,朱元璋、朱棣打打杀杀,隆庆帝、万历帝论道养生,其余的碌碌无为,在人文素养上堪比路人。惟一一个有点追求是朱由校,闷头在皇宫里做木工活儿,据说工艺水准挺不错的,但终和诗歌词赋不是一个路子。
    上行下效,明朝的文人也比较简朴随意,像唐诗宋词那样诗意磅礴、忧国忧民、缠绵悱恻、或者宁静淡泊多种风格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已经不再。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文学作品开始从曲高和寡、上层人士赏玩欣赏的位置跌落民间,各种话本开始流行,小说的雏形萌芽并迅速发展。《水浒传》、《三国演义》这样的通俗易懂,贴合现实的作品开始流行。
    明中期的皇帝昏庸,政令松弛,外臣劝谏勤政,各种逼逼让人不爽。皇帝心烦意乱,改弦更张,开始信任和依赖宦官。而且明朝皇室由于自身的屌丝特质,和有品位有追求的贵族做派相去甚远,对升斗小民倒也网开一面。明初为了边境安定,朱元璋实施了海禁,“片板不许下海”,但其实自他死后,朱棣派郑和七下西洋,后面的海禁越来越松,不仅国内物流畅通,商业繁华,远洋贸易也发展起来了。
    此时的西方各国是什么状况呢?欧洲文艺复兴接近尾声,促进了经济发展,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为即将到来的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积蓄了力量。英国建立东印度公司,西班牙、葡萄牙开始海外殖民,大肆掠夺财富,
    而同时代的明中叶时期,明朝没有刻意的抑制商业发展,商人的社会地位有了大幅的提高,资本主义萌芽在全国的一些发达地区零星或者成片出现了。曾经有学者认为,要不是努尔哈赤异军突起,以外族大举入侵的方式夺取了政权,建立了清王朝,实行了森严的阶层划分制度,商业发展受到极大制约的话,也许我国的资本主义也会自然而然地发展壮大,成为世界强国,而不必受到八国联军侵华的屈辱。毕竟同时期的日本,还处在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等轮番登场统治的幕府时代,各方面弱于明朝。后来日本通过明治维新,国力大盛,才有能力到处征战扩张,觊觎中国的领土,发动了侵华战争,给中国人留下了深重的苦难记忆。
    也就是说,从天时、地利、人和的角度出发,《金瓶梅》在明中晚叶的的横空出世,是有它的充分和必要条件的。
    序言(四)
    不知道比较敏锐的朋友是不是从中看出来一点端倪,那就是,为什么世情小说会诞生在明朝尤其是隆万年代?
    其一,天时。
    明朝的诞生是真刀真枪地杀出一条血路来的,不是像西汉的建立那样云淡风轻,赵匡胤黄袍加身,兵不血刃就谋取了天下。
    元末,各地起义军风起云涌,在一场场残酷的战场厮杀中,朱元璋才逐渐站稳了脚跟。明末和元末近似,战乱四起,大明王朝摇摇欲坠,崇祯回天乏术,在几近癫狂的状态下砍杀嫔妃公主,自缢于煤山。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饭都吃不饱,谈何诗意和远方?
    虽说不平则鸣,乱世之中也会产生传世之作,但应是蔡文姬的《悲愤诗》、《胡笳十八拍》这样绝望凄惨的风格,不大可能诞生《金瓶梅》这样闲适富足,以描写中层富足人家内宅生活为主的世情小说。
    宋朝词人李清照,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首屈一指的女文人,早期作品清丽活泼,“低眉回首,却把青梅嗅。”成婚后,和夫君赵明诚琴瑟相合,过着闲适富足的富太太生活,写出了一批“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等以缠绵相思情为主旨的闺房之词。待到康王南渡,偏安临安,建立南宋王朝时,李清照尽管贵为官宦人家的女儿、儿媳,也只能随着逃难的人流向江南流亡,仓皇逃命,颠沛流离。在经历了心爱的金石书籍辎重被迫舍弃和丈夫促卒之后,国破家亡,行文风格大变,悲伤沉郁,感怀伤身。
    所以,家无余粮,难有贤妻。肚腹尚不得饱,哪有心境风花雪月?
    永乐帝、仁宗、宣宗都算是强势君主,国内虽平,但尚未富足。到了万历年间,明朝战车的车轮已经碾过了两百年,正如一个原本玉树临风的大好青年,进入中年,要是不刻意保持或者是遗传基因强悍,往往肚子圆了,脖子粗了,鹅行鸭步,颇有心宽体胖的模样。此时的明王朝,安居乐业即久,民众富庶,精神上就会有需求,楼馆酒肆林立,歌舞小调盛行。物质文明搞上去了,精神文明也需要搞上去。两手都要过硬。
    其二,地利。
    据多方考证,《金瓶梅》的取材和作者生活范围应在山东中西部。《金瓶梅》的故事情节发端于《水浒传》,多见清河县、东平府等位于山东的地名,这是否是直接借用还是别有原因?因我们的目的并非索引或者考证,只是聊天,所以过程且不去说它,只说这《金瓶梅》诞生在山东的合理性。
    山东历来算得上是一处风水宝地,地形平坦,交通发达,除东岳泰山以及山东半岛上稍有些海拔几百米的丘陵以外,没有高山峻岭,物产丰富。居民勤劳朴实,崇礼重教,虽然性格里往往有些艮,少有善于花言巧语,好在本性纯良,不属穷山恶水刁民之列。
    虽说在元朝之前,关中地区是全国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但山东半岛也是享有准一线地区殊荣的,史前文明萌芽很早,更诞生了代表汉文化思想发源地及高峰的孔孟二圣人。虽然,乱世之时,偶尔也会出几个响马(土匪),水泊梁山就大大的有名,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民风淳朴、经济发达的好地方。
    我的老家是鲁西南的,以上之语颇有些自吹自擂之嫌,但基本属实,谢绝反驳。
    三,人和。
    不知道是孔孟之乡的人特别看重读书,还是山东人死心眼,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不像东南沿海省份重商轻文,还能够有个退身之地,在山东做学生还是蛮辛苦的。
    中国高考公认最难的几个省份之一就包含了山东,高考录取分数线遥遥领先。我读大学时的高考分数,比起来同班的四川同学的要高五十分左右,说起来也是挺不公平的。
    科举是历代文人的必经之路,但是各个区域的经济文化水平差异较大,有时候的不公平就是公平,公平也是不公平,关键看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如果是政策的得益者,往往叫好,受损者则往往报屈,莫不如此。
    中国幅员广阔,小时候有一篇课文,“海南岛上鲜花盛开,大兴安岭雪花飘飘”,就形象地告诉小朋友这个道理。不仅地形地貌等自然环境差异巨大,人文环境更是有天堑之别。
    想想直到建国,西藏、四川大凉山等地区还存在有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性质的部落呢。江南一带风调雨顺,插根树苗就能长得枝繁叶茂;漠北地区风沙满眼,养活全家都困难,哪有闲钱延师学习?长此以往,南北的文化差异变大。到了明初时,终于酿成了著名的“南北榜”案。
    简单来说,就是洪武三十年的会试结果发布后,全榜五十一人皆为南人,北人无一中举。这引发了北方学子的不满和骚动,认为是身为南人的主考官刘三吾行私舞弊,倾斜偏袒。朱元璋的处理结果是复试后只取北人,将刘三吾及相干人等重罚,连本拟定的状元都充了军。其实刘三吾并未营私,南方人有精力财力,倾心读书,水平的确比北人高。朱元璋也并非不知冤情,但天下初定,和谐为上,而且只看成绩的话,寒门难出贵子,的确也不利于边远贫穷地区的长期发展。
    结合《金瓶梅》来说,五六百年前的山东人是否也是这样崇文重礼,我不会穿越,难以考证。但从明朝当时的人文环境来看,万历年间应该是明朝最宽松,也是最奢靡的一段时光。
    其实明朝整体的气质是比较草根的,接地气。朱元璋苦孩子出身,文化程度不高,给臣子的御笔批示里基本上是大白话,还常见错别字。他不信任、不喜欢文人,文人活的战战兢兢,动辄得咎。但他对底层人民则相对宽泛温和,市井生活开始丰富和发展。
    唐明皇是梨园鼻祖,宋徽宗是书法大家,连女皇武则天都能写出感伤的诗句:“见朱成碧思纷纷”。纵观整个明朝十六帝,朱元璋、朱棣打打杀杀,隆庆帝、万历帝论道养生,其余的碌碌无为,在人文素养上堪比路人。惟一一个有点追求是朱由校,闷头在皇宫里做木工活儿,据说工艺水准挺不错的,但终和诗歌词赋不是一个路子。
    上行下效,明朝的文人也比较简朴随意,像唐诗宋词那样诗意磅礴、忧国忧民、缠绵悱恻、或者宁静淡泊多种风格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已经不再。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文学作品开始从曲高和寡、上层人士赏玩欣赏的位置跌落民间,各种话本开始流行,小说的雏形萌芽并迅速发展。《水浒传》、《三国演义》这样的通俗易懂,贴合现实的作品开始流行。
    明中期的皇帝昏庸,政令松弛,外臣劝谏勤政,各种逼逼让人不爽。皇帝心烦意乱,改弦更张,开始信任和依赖宦官。而且明朝皇室由于自身的屌丝特质,和有品位有追求的贵族做派相去甚远,对升斗小民倒也网开一面。明初为了边境安定,朱元璋实施了海禁,“片板不许下海”,但其实自他死后,朱棣派郑和七下西洋,后面的海禁越来越松,不仅国内物流畅通,商业繁华,远洋贸易也发展起来了。
    此时的西方各国是什么状况呢?欧洲文艺复兴接近尾声,促进了经济发展,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为即将到来的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积蓄了力量。英国建立东印度公司,西班牙、葡萄牙开始海外殖民,大肆掠夺财富,
    而同时代的明中叶时期,明朝没有刻意的抑制商业发展,商人的社会地位有了大幅的提高,资本主义萌芽在全国的一些发达地区零星或者成片出现了。曾经有学者认为,要不是努尔哈赤异军突起,以外族大举入侵的方式夺取了政权,建立了清王朝,实行了森严的阶层划分制度,商业发展受到极大制约的话,也许我国的资本主义也会自然而然地发展壮大,成为世界强国,而不必受到八国联军侵华的屈辱。毕竟同时期的日本,还处在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等轮番登场统治的幕府时代,各方面弱于明朝。后来日本通过明治维新,国力大盛,才有能力到处征战扩张,觊觎中国的领土,发动了侵华战争,给中国人留下了深重的苦难记忆。
    也就是说,从天时、地利、人和的角度出发,《金瓶梅》在明中晚叶的的横空出世,是有它的充分和必要条件的。
    序言(四)
    不知道比较敏锐的朋友是不是从中看出来一点端倪,那就是,为什么世情小说会诞生在明朝尤其是隆万年代?
    其一,天时。
    明朝的诞生是真刀真枪地杀出一条血路来的,不是像西汉的建立那样云淡风轻,赵匡胤黄袍加身,兵不血刃就谋取了天下。
    元末,各地起义军风起云涌,在一场场残酷的战场厮杀中,朱元璋才逐渐站稳了脚跟。明末和元末近似,战乱四起,大明王朝摇摇欲坠,崇祯回天乏术,在几近癫狂的状态下砍杀嫔妃公主,自缢于煤山。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饭都吃不饱,谈何诗意和远方?
    虽说不平则鸣,乱世之中也会产生传世之作,但应是蔡文姬的《悲愤诗》、《胡笳十八拍》这样绝望凄惨的风格,不大可能诞生《金瓶梅》这样闲适富足,以描写中层富足人家内宅生活为主的世情小说。
    宋朝词人李清照,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首屈一指的女文人,早期作品清丽活泼,“低眉回首,却把青梅嗅。”成婚后,和夫君赵明诚琴瑟相合,过着闲适富足的富太太生活,写出了一批“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等以缠绵相思情为主旨的闺房之词。待到康王南渡,偏安临安,建立南宋王朝时,李清照尽管贵为官宦人家的女儿、儿媳,也只能随着逃难的人流向江南流亡,仓皇逃命,颠沛流离。在经历了心爱的金石书籍辎重被迫舍弃和丈夫促卒之后,国破家亡,行文风格大变,悲伤沉郁,感怀伤身。
    所以,家无余粮,难有贤妻。肚腹尚不得饱,哪有心境风花雪月?
    永乐帝、仁宗、宣宗都算是强势君主,国内虽平,但尚未富足。到了万历年间,明朝战车的车轮已经碾过了两百年,正如一个原本玉树临风的大好青年,进入中年,要是不刻意保持或者是遗传基因强悍,往往肚子圆了,脖子粗了,鹅行鸭步,颇有心宽体胖的模样。此时的明王朝,安居乐业即久,民众富庶,精神上就会有需求,楼馆酒肆林立,歌舞小调盛行。物质文明搞上去了,精神文明也需要搞上去。两手都要过硬。
    其二,地利。
    据多方考证,《金瓶梅》的取材和作者生活范围应在山东中西部。《金瓶梅》的故事情节发端于《水浒传》,多见清河县、东平府等位于山东的地名,这是否是直接借用还是别有原因?因我们的目的并非索引或者考证,只是聊天,所以过程且不去说它,只说这《金瓶梅》诞生在山东的合理性。
    山东历来算得上是一处风水宝地,地形平坦,交通发达,除东岳泰山以及山东半岛上稍有些海拔几百米的丘陵以外,没有高山峻岭,物产丰富。居民勤劳朴实,崇礼重教,虽然性格里往往有些艮,少有善于花言巧语,好在本性纯良,不属穷山恶水刁民之列。
    虽说在元朝之前,关中地区是全国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但山东半岛也是享有准一线地区殊荣的,史前文明萌芽很早,更诞生了代表汉文化思想发源地及高峰的孔孟二圣人。虽然,乱世之时,偶尔也会出几个响马(土匪),水泊梁山就大大的有名,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民风淳朴、经济发达的好地方。
    我的老家是鲁西南的,以上之语颇有些自吹自擂之嫌,但基本属实,谢绝反驳。
    三,人和。
    不知道是孔孟之乡的人特别看重读书,还是山东人死心眼,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不像东南沿海省份重商轻文,还能够有个退身之地,在山东做学生还是蛮辛苦的。
    中国高考公认最难的几个省份之一就包含了山东,高考录取分数线遥遥领先。我读大学时的高考分数,比起来同班的四川同学的要高五十分左右,说起来也是挺不公平的。
    科举是历代文人的必经之路,但是各个区域的经济文化水平差异较大,有时候的不公平就是公平,公平也是不公平,关键看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如果是政策的得益者,往往叫好,受损者则往往报屈,莫不如此。
    中国幅员广阔,小时候有一篇课文,“海南岛上鲜花盛开,大兴安岭雪花飘飘”,就形象地告诉小朋友这个道理。不仅地形地貌等自然环境差异巨大,人文环境更是有天堑之别。
    想想直到建国,西藏、四川大凉山等地区还存在有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性质的部落呢。江南一带风调雨顺,插根树苗就能长得枝繁叶茂;漠北地区风沙满眼,养活全家都困难,哪有闲钱延师学习?长此以往,南北的文化差异变大。到了明初时,终于酿成了著名的“南北榜”案。
    简单来说,就是洪武三十年的会试结果发布后,全榜五十一人皆为南人,北人无一中举。这引发了北方学子的不满和骚动,认为是身为南人的主考官刘三吾行私舞弊,倾斜偏袒。朱元璋的处理结果是复试后只取北人,将刘三吾及相干人等重罚,连本拟定的状元都充了军。其实刘三吾并未营私,南方人有精力财力,倾心读书,水平的确比北人高。朱元璋也并非不知冤情,但天下初定,和谐为上,而且只看成绩的话,寒门难出贵子,的确也不利于边远贫穷地区的长期发展。
    结合《金瓶梅》来说,五六百年前的山东人是否也是这样崇文重礼,我不会穿越,难以考证。但从明朝当时的人文环境来看,万历年间应该是明朝最宽松,也是最奢靡的一段时光。
    其实明朝整体的气质是比较草根的,接地气。朱元璋苦孩子出身,文化程度不高,给臣子的御笔批示里基本上是大白话,还常见错别字。他不信任、不喜欢文人,文人活的战战兢兢,动辄得咎。但他对底层人民则相对宽泛温和,市井生活开始丰富和发展。
    唐明皇是梨园鼻祖,宋徽宗是书法大家,连女皇武则天都能写出感伤的诗句:“见朱成碧思纷纷”。纵观整个明朝十六帝,朱元璋、朱棣打打杀杀,隆庆帝、万历帝论道养生,其余的碌碌无为,在人文素养上堪比路人。惟一一个有点追求是朱由校,闷头在皇宫里做木工活儿,据说工艺水准挺不错的,但终和诗歌词赋不是一个路子。
    上行下效,明朝的文人也比较简朴随意,像唐诗宋词那样诗意磅礴、忧国忧民、缠绵悱恻、或者宁静淡泊多种风格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已经不再。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文学作品开始从曲高和寡、上层人士赏玩欣赏的位置跌落民间,各种话本开始流行,小说的雏形萌芽并迅速发展。《水浒传》、《三国演义》这样的通俗易懂,贴合现实的作品开始流行。
    明中期的皇帝昏庸,政令松弛,外臣劝谏勤政,各种逼逼让人不爽。皇帝心烦意乱,改弦更张,开始信任和依赖宦官。而且明朝皇室由于自身的屌丝特质,和有品位有追求的贵族做派相去甚远,对升斗小民倒也网开一面。明初为了边境安定,朱元璋实施了海禁,“片板不许下海”,但其实自他死后,朱棣派郑和七下西洋,后面的海禁越来越松,不仅国内物流畅通,商业繁华,远洋贸易也发展起来了。
    此时的西方各国是什么状况呢?欧洲文艺复兴接近尾声,促进了经济发展,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为即将到来的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积蓄了力量。英国建立东印度公司,西班牙、葡萄牙开始海外殖民,大肆掠夺财富,
    而同时代的明中叶时期,明朝没有刻意的抑制商业发展,商人的社会地位有了大幅的提高,资本主义萌芽在全国的一些发达地区零星或者成片出现了。曾经有学者认为,要不是努尔哈赤异军突起,以外族大举入侵的方式夺取了政权,建立了清王朝,实行了森严的阶层划分制度,商业发展受到极大制约的话,也许我国的资本主义也会自然而然地发展壮大,成为世界强国,而不必受到八国联军侵华的屈辱。毕竟同时期的日本,还处在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等轮番登场统治的幕府时代,各方面弱于明朝。后来日本通过明治维新,国力大盛,才有能力到处征战扩张,觊觎中国的领土,发动了侵华战争,给中国人留下了深重的苦难记忆。
    也就是说,从天时、地利、人和的角度出发,《金瓶梅》在明中晚叶的的横空出世,是有它的充分和必要条件的。
    序言(五)
    《金瓶梅》的版本,大体上可分为两个系统,三种类型。一是词话本系统,即《新刻金瓶梅词话》。二是崇祯绣像本系统,即《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第三种类型是张评本,即《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属崇祯本系统,又与崇祯本不同。在两系三类中,崇祯本处于《金瓶梅》版本流变的中间环节。它据词话本改写而成,又是张评本据以改易、评点的祖本,承上启下,至关重要。
    我目前参考的是香港艺苑出版社出版的《初刻本金瓶梅词话》和新加坡南洋出版社出版的《完整版 金瓶梅》。在行文中,我主要依据的是南洋出版社的绣像本。之所以选择绣像本而不是词话本,原因有二,我这几次通读的主要是绣像本,词话本系统的只读过一次,相对而言,对于绣像本更熟悉。并且从遣词造句上来说,词话本更接近于“评书”,运用了比较多的第二人称叙述方式,比如“看官”,这种方式容易拉近距离,增加亲和力,但就一部文学作品而言,过于贴近则容易没有张力,所以我选择的是绣像本。但这并不是说绣像本优于词话本,只是我个人的阅读习惯而已。
    词话本和绣像本的区别除了个别字词不同外,有几回的内容、措辞相差较大,主要集中在第一回、第二回半回、第五十三回、第五十四回。
    绣像本的第一回是“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词话本的第一回“是景阳冈武松打虎 潘金莲嫌夫弄风月”。
    从标题上就可以看出,绣像本的第一回里,西门庆、潘金莲作为本书的第一男女主角均已登场,而词话本里第一回的主角是武松和潘金莲,西门庆要到第二回才会亮相。
    第五十三回的事件,两个版本里都是应伯爵在郊外请客,款待西门庆及诸多结拜兄弟,不过在叙事角度、行文风格等方面有较大的区别。
    第五十四回,有一个细节值得关注,就是月娘无意间听见潘金莲和孟玉楼私下里诋毁自己,笑话她拿着别人的儿子当宝贝,内心气急,发誓要生下自己的亲生子。这个情节的加入,深化了潘金莲对于官哥的憎恶,把月娘怀孕生子的必要性交代得更加清楚。

    如果把《金瓶梅》的情节做一个简要的划分,可以分为:启、兴、崩、余四段。
    启:第一回至二十九回,西门庆由一个薄有资财的小财主壮大为不可小觑的暴发户,生意上得意,接连娶了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李瓶儿,家业渐兴。
    兴:第三十回至五十八回,西门庆生子得官,官场、商场、情场皆得意,家业兴腾,五子登科,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十分富贵如意。
    崩:第五十九回至七十九回,以官哥之死作为引子,李瓶儿也随他而去,西门庆伤心失意,不加保养,肆意妄为,淫邪贪婪,终致一命呜呼。
    余:第八十回至一百回,西门庆一死,原来溜须拍马的各路人等立马翻脸不认人,上演了一番精彩的变脸戏法。他的诸多妻妾也各有心思,风流云散。
    简要说明一下,我按照回目,进行解读,和大家交流一下所感所想。基本上是每回是一章,个别重要的或者有感而发的会再分章节。
    每回开始,会简要介绍一下新登场的人物。毕竟这《金瓶梅》里,有名有姓的有两百多人,还有重名的,不梳理一下,会晕晕乎乎,张冠李戴。当然,有的人物是反复登场,比如应伯爵,有的只是惊鸿一现,甚至只见其名不见其人,比如兰花、王黼。
    先隆重给大家说一件事:经过我和云哥的努力,我的微信公众号终于上线了。
    公众号同微博号:明月升天山SH
    虽然排版等还不算完美,但也算是有了一个雏形了。
    热烈欢迎各位前来玩耍。
    
    
    

    但天涯还是会继续更的,不会让涯友们失望。:)
    第一回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上)
    新出场人物:吕洞宾、西门庆、西门达(西门庆父亲)、应伯爵、谢希大、卜志道、陈氏(西门庆原配)、西门大姐(陈氏所出,西门庆女儿)、陈洪(西门庆亲家)、陈敬济(西门庆女婿,西门大姐未婚夫)、吴月娘(西门庆继室)、李娇儿(西门庆第二房,妾)、卓丢儿(西门庆第三房,妾)、李桂卿(李娇儿娘家侄女,妓女)、李桂姐(李桂卿之妹、妓女)、玳安(小厮)、花子虚、、花二娘(李瓶儿)、吴道官、玉箫(吴月娘丫头)、应宝(应伯爵家小厮)、花子虚、孙天化、祝念实、云理守、吴典恩、常峙节、白赉光、天福(花家小厮)、武松、知县、武大(武松之哥)、迎儿(武大之女)、张大户、潘金莲、白玉莲、潘裁(潘金莲之夫)、王招宣、潘妈妈(潘金莲之母)、余氏(张大户之妻)、王皇亲

    本回开篇是一首诗,诗曰:

    豪华去后行人绝,箫筝不响歌喉咽。
    雄剑无威光彩沉,宝琴零落金星灭。
    玉阶寂寞坠秋露,月照当时歌舞处。
    当时歌舞人不回,化为今日西陵灰。

    用对照的方式写出了瞬间繁华、瞬间冷寂的景况,流露了一种通透悲凉的况味,这和《红楼梦》里的“好了歌”有异曲同工之妙。
    接下来又有诗曰: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这首诗假托吕洞宾所作,浅显直白,主旨就是莫贪色,贪色断送性命。虽然用词颇狠,却略嫌粗俗。
    笑笑生用了不少的篇幅来说明酒色财气尤其财色的厉害,“趋炎的压脊挨肩,附势的吮痈舐痔,真所谓得势叠肩而来,失势掉臂而去。”正如西门庆生前死后亲朋妻妾的众嘴脸变化。至于色方面,“见了个妇女略有几分颜色,便百计千方偷寒送暖,一到了着手时节,只图那一瞬欢娱”,“到后来情浓事露,甚而斗狠杀伤,性命不保,妻孥难顾,事业成灰”,恰如西门庆的追花逐玉之旅。
    《金瓶梅》里,西门庆没有像《水浒传》里那样惨被武松杀死,虽不是寿终正寝,也算是死在了自家的热炕头上。然而,他死后,众姬妾风流云散,众家丁坑蒙拐骗,众朋友落井下石,也算是一大报应不爽。
    封建社会是男权本位,凡事以男人视角出发,所以它里面的“就如那石季伦泼天豪富,为绿珠命丧囹圄;楚霸王气概拔山,因虞姬头悬垓下”的论断,在我们当代女性看来,简直是鬼扯再加无稽之谈。从古至今,很多男人都是甩锅达人,自己搞不定就把责任转嫁出去。
    再往下,有一句话甚妙,“生我之门死我户,看得破时忍不过。”我每次读了都想笑,真真是道尽了男人的软肋、人性的弱点,有无奈,有委屈,还有挣扎不过就索性从了吧的破罐子破摔。
    看西门庆这一生,从色上讲,那真是环肥燕瘦,各色人等轮番登场,有卑贱的家仆之妻来旺之妻宋蕙莲,有小康之家的孀妇孟玉楼,有尊贵的官宦太太林夫人……,真真是包罗万象,不一而足。西门庆从来没忍过,基本上属于有想法就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得上。将死之时,还惦记着俏丽的何千户娘子还有画上人般的林三官娘子没有得手。
    他看破了吗?未必,起码从文中没有看到他有这方面的忏悔和感慨。他之所以没看破,主要是他以权财做底子,相貌风流、出手大方、胆大心细做面子,几乎箭无虚发,屡屡得手。志得意满之时,哪会悬崖勒马,从善如流?只是阎王爷不容他的好日子,硬把他招了去,他才被迫断了这一世风流。
    贪婪是人性的一部分,特别是一些或有权或有钱的男人,往往会膨胀。老祖宗说:食色性也。饱暖思淫欲,在这“淫欲”上翻船的男人,今时今日,也是一浪接一浪,生生不息啊!
    所以,笑笑生结论是:“这‘财色'二字,从来只没有看得破的。”
    若看得破,必得如贾宝玉一般,身历家业凋零、爱人身死的巨大变故之后,才有可能看得出这满目繁华,佳人美馔皆是“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
    这一大篇劝诫之语在章回本小说里常用,是陈词滥调,但往往会点出文章主旨,是作品的题眼所在。
    我幼时读《红楼梦》,往往跳过开篇的空空道人、贾雨村等等章节,直接读林黛玉入贾府。现在来看,才明白前面这些情节的重要性。正如作者提出了一个定理,这个故事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但年少时分,只顾着看公子佳人,繁华热闹,哪能耐得住性子,读这些乏味晦涩的大道理?
    笑笑生用了大段篇幅,讲了世人看不透酒色财气的厉害,至此才转入正题,说明了为何说此一段酒色财气的缘故?“只为当时有一个人家,先前恁地富贵,到后来煞甚凄凉,权谋术智,一毫也用不着,亲友兄弟,一个也靠不着,享不过几年的荣华,倒做了许多的话靶。内中又有几个斗宠争强,迎奸卖俏的,起先好不妖娆妩媚,到后来也免不得尸横灯影,血染空房。”这些话,可以说基本概括了金瓶梅的主要情节。
    作者把金瓶梅的背景设置在了宋徽宗年间。
    假托朝代比较好理解,不外乎是惧怕文字狱,对当朝当世讽刺劝谏难免会惹祸上身,更可能会身陷领悟,性命不保。然而,他为何会假托宋徽宗年间呢?
    我觉得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武松杀嫂的故事脱胎于《水浒传》,群众基础深厚,而《水浒传》的时代背景是宋徽宗年间,这样的话逻辑上比较容易接受;其二是宋徽宗虽然书法绘画俱佳,创造了“瘦金体”,但在他的本职工作做皇帝上做不算是个优等生。靖康之耻后,康王南渡,建立南宋朝廷,祖宗基业毁于他手,算的是千古罪人。末世之时,奸臣当道,民众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有权有势者横行霸道,草芥小民苦不堪言。这样的社会境况和笔者当时的万历年间很接近,都是皇帝昏庸无能,奸佞小人当权,政治腐败,买官卖官,是一个魑魅魍魉的黑暗世界。
    西门庆的出场交代的十分清楚,“有一个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家中呼奴使婢,骡马成群,虽算不得十分富贵,却也是清河县中一个殷实的人家。”“专一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学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西门庆是一个初级的高帅富,相貌好情商高,有情趣有资财,但身上的毛病也不少,不良嗜好很多,贪色好赌,游玩无度。
    在第七十九回里,西门庆淫尽而死,亡年三十三岁,也就是说西门庆在这部书里的花花世界里遨游了六七年的时间。这短短几年,见证了西门庆家从小康之家,到烈火烹油的权贵之门,写尽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
    西门庆年纪不大,在开篇就点明已经有了数名姬妾:“这西门大官人先头浑家陈氏早逝,身边只生得一个女儿,叫做西门大姐,就许与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的亲家陈洪的儿子陈敬济为室,尚未过门。只为亡了浑家,无人管理家务,新近又娶了本县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填房为继室。这吴氏年纪二十五六,是八月十五生的,小名叫做月姐,后来嫁到西门庆家,都顺口叫他月娘。却说这月娘秉性贤能,夫主面上百依百随。房中也有三四个丫鬟妇女,都是西门庆收用过的。又尝与勾栏内李娇儿打热,也娶在家里做了第二房娘子。南街又占着窠子卓二姐,名卓丢儿,包了些时,也娶来家做了第三房。”
    西门庆是独子,家业殷实,有一帮子凑趣占便宜的弟兄终日厮混。应伯爵和他关系最密,常来常往,是西门庆最为看重的一个弟兄。这应伯爵能伸能缩,心机深沉,行迹几乎贯穿了全书,是一个值得研究和品味的的市井无耻小人。谢希大、祝时念、孙天化、吴典恩、云理守、常峙节、卜志道、白赉光等人次之,都是一些帮闲抹嘴,不守本分之人。吴典恩、云理守在西门庆死后还有一次出场,不过都是暗合了笑笑生所说的是一些“无益有损的朋友”。
    《红楼梦》里人物名称多有谐音、隐喻之意,比如“甄英莲”谐意“真应怜”,广为人知。但这个手法并非曹雪芹先生首创,起码在《金瓶梅》里,笑笑生就用的得心应手。好些人物的名字也都是别有深意,比如吴典恩谐音“无点恩”,白赉光谐意“白来沾光”。也就是说这群狐朋狗友都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以拍马屁来抱大腿占便宜之流。
    这群兄弟并不受西门庆继室吴月娘待见,她明确地说:“你也便别要说起这干人,那一个是那有良心的行货!无过每日来勾使的游魂撞尸。”西门庆不认可吴月娘的话,认为“没有一个不依顺的,做事又十分停当”。
    两口子正小有争执,可巧应伯爵和谢希大就来访。
    应伯爵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次前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劝说西门庆梳拢妓女李桂姐,二是替卜志道遗孀道谢西门庆的奠礼。
    这“梳拢”一词是旧时妓女初次接客的隐称,因为是第一次,所以要价很高,一般要是有钱有势者的特权。巩俐、章子怡、杨紫琼三人主演的《艺伎回忆录》也有类似的情节。插言一句,里面日本小演员大后寿寿花的颜真的好好看,清纯美好得如同夏日里的淡粉色小荷,可惜长大了反而没有了当时的灵气。
    这李桂姐是西门庆妾李娇儿的娘家侄女。亲姑父梳拢老婆的娘家侄女,相信不少读者有些心理上的不适,有乱伦的恶心感觉。但在当时,这不算一个事,李娇儿对此不仅不反感吃醋,反而大力撮合,小气如她,也大方出手,“那李娇儿
    听见要梳笼他的侄女儿,如何不喜?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日喜酒。”
    我们必须要时时记得这是一本审丑的作品,才能卒读。如果按照正统道德标准来看,往往会气到吐血。
    卜志道兄弟比较悲催,是个出场就挂的人物,却也正是他的离场,才有了花子虚的登场,继而牵出了西门庆和李瓶儿的一段孽缘纠葛。谈到卜志道的丧事,西门庆认为这些弟兄们平时只是定期聚会,尚显不得十分亲厚,提出一个建议,“倒不如寻一个寺院里,写上一个疏头,结拜做了兄弟,到后日彼此扶持,有个傍靠。”并提出让间壁的花太监的侄儿花子虚顶死了的卜志道的缺,凑成十兄弟。
    此言一出,能和有钱人称兄道弟,应伯爵自然满口称赞。
    第一回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上)
    新出场人物:吕洞宾、西门庆、西门达(西门庆父亲)、应伯爵、谢希大、卜志道、陈氏(西门庆原配)、西门大姐(陈氏所出,西门庆女儿)、陈洪(西门庆亲家)、陈敬济(西门庆女婿,西门大姐未婚夫)、吴月娘(西门庆继室)、李娇儿(西门庆第二房,妾)、卓丢儿(西门庆第三房,妾)、李桂卿(李娇儿娘家侄女,妓女)、李桂姐(李桂卿之妹、妓女)、玳安(小厮)、花子虚、、花二娘(李瓶儿)、吴道官、玉箫(吴月娘丫头)、应宝(应伯爵家小厮)、花子虚、孙天化、祝念实、云理守、吴典恩、常峙节、白赉光、天福(花家小厮)、武松、知县、武大(武松之哥)、迎儿(武大之女)、张大户、潘金莲、白玉莲、潘裁(潘金莲之夫)、王招宣、潘妈妈(潘金莲之母)、余氏(张大户之妻)、王皇亲

    本回开篇是一首诗,诗曰:

    豪华去后行人绝,箫筝不响歌喉咽。
    雄剑无威光彩沉,宝琴零落金星灭。
    玉阶寂寞坠秋露,月照当时歌舞处。
    当时歌舞人不回,化为今日西陵灰。

    用对照的方式写出了瞬间繁华、瞬间冷寂的景况,流露了一种通透悲凉的况味,这和《红楼梦》里的“好了歌”有异曲同工之妙。
    接下来又有诗曰: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这首诗假托吕洞宾所作,浅显直白,主旨就是莫贪色,贪色断送性命。虽然用词颇狠,却略嫌粗俗。
    笑笑生用了不少的篇幅来说明酒色财气尤其财色的厉害,“趋炎的压脊挨肩,附势的吮痈舐痔,真所谓得势叠肩而来,失势掉臂而去。”正如西门庆生前死后亲朋妻妾的众嘴脸变化。至于色方面,“见了个妇女略有几分颜色,便百计千方偷寒送暖,一到了着手时节,只图那一瞬欢娱”,“到后来情浓事露,甚而斗狠杀伤,性命不保,妻孥难顾,事业成灰”,恰如西门庆的追花逐玉之旅。
    《金瓶梅》里,西门庆没有像《水浒传》里那样惨被武松杀死,虽不是寿终正寝,也算是死在了自家的热炕头上。然而,他死后,众姬妾风流云散,众家丁坑蒙拐骗,众朋友落井下石,也算是一大报应不爽。
    封建社会是男权本位,凡事以男人视角出发,所以它里面的“就如那石季伦泼天豪富,为绿珠命丧囹圄;楚霸王气概拔山,因虞姬头悬垓下”的论断,在我们当代女性看来,简直是鬼扯再加无稽之谈。从古至今,很多男人都是甩锅达人,自己搞不定就把责任转嫁出去。
    再往下,有一句话甚妙,“生我之门死我户,看得破时忍不过。”我每次读了都想笑,真真是道尽了男人的软肋、人性的弱点,有无奈,有委屈,还有挣扎不过就索性从了吧的破罐子破摔。
    看西门庆这一生,从色上讲,那真是环肥燕瘦,各色人等轮番登场,有卑贱的家仆之妻来旺之妻宋蕙莲,有小康之家的孀妇孟玉楼,有尊贵的官宦太太林夫人……,真真是包罗万象,不一而足。西门庆从来没忍过,基本上属于有想法就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得上。将死之时,还惦记着俏丽的何千户娘子还有画上人般的林三官娘子没有得手。
    他看破了吗?未必,起码从文中没有看到他有这方面的忏悔和感慨。他之所以没看破,主要是他以权财做底子,相貌风流、出手大方、胆大心细做面子,几乎箭无虚发,屡屡得手。志得意满之时,哪会悬崖勒马,从善如流?只是阎王爷不容他的好日子,硬把他招了去,他才被迫断了这一世风流。
    贪婪是人性的一部分,特别是一些或有权或有钱的男人,往往会膨胀。老祖宗说:食色性也。饱暖思淫欲,在这“淫欲”上翻船的男人,今时今日,也是一浪接一浪,生生不息啊!
    所以,笑笑生结论是:“这‘财色'二字,从来只没有看得破的。”
    若看得破,必得如贾宝玉一般,身历家业凋零、爱人身死的巨大变故之后,才有可能看得出这满目繁华,佳人美馔皆是“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
    这一大篇劝诫之语在章回本小说里常用,是陈词滥调,但往往会点出文章主旨,是作品的题眼所在。
    我幼时读《红楼梦》,往往跳过开篇的空空道人、贾雨村等等章节,直接读林黛玉入贾府。现在来看,才明白前面这些情节的重要性。正如作者提出了一个定理,这个故事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但年少时分,只顾着看公子佳人,繁华热闹,哪能耐得住性子,读这些乏味晦涩的大道理?
    笑笑生用了大段篇幅,讲了世人看不透酒色财气的厉害,至此才转入正题,说明了为何说此一段酒色财气的缘故?“只为当时有一个人家,先前恁地富贵,到后来煞甚凄凉,权谋术智,一毫也用不着,亲友兄弟,一个也靠不着,享不过几年的荣华,倒做了许多的话靶。内中又有几个斗宠争强,迎奸卖俏的,起先好不妖娆妩媚,到后来也免不得尸横灯影,血染空房。”这些话,可以说基本概括了金瓶梅的主要情节。
    作者把金瓶梅的背景设置在了宋徽宗年间。
    假托朝代比较好理解,不外乎是惧怕文字狱,对当朝当世讽刺劝谏难免会惹祸上身,更可能会身陷领悟,性命不保。然而,他为何会假托宋徽宗年间呢?
    我觉得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武松杀嫂的故事脱胎于《水浒传》,群众基础深厚,而《水浒传》的时代背景是宋徽宗年间,这样的话逻辑上比较容易接受;其二是宋徽宗虽然书法绘画俱佳,创造了“瘦金体”,但在他的本职工作做皇帝上做不算是个优等生。靖康之耻后,康王南渡,建立南宋朝廷,祖宗基业毁于他手,算的是千古罪人。末世之时,奸臣当道,民众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有权有势者横行霸道,草芥小民苦不堪言。这样的社会境况和笔者当时的万历年间很接近,都是皇帝昏庸无能,奸佞小人当权,政治腐败,买官卖官,是一个魑魅魍魉的黑暗世界。
    西门庆的出场交代的十分清楚,“有一个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家中呼奴使婢,骡马成群,虽算不得十分富贵,却也是清河县中一个殷实的人家。”“专一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学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西门庆是一个初级的高帅富,相貌好情商高,有情趣有资财,但身上的毛病也不少,不良嗜好很多,贪色好赌,游玩无度。
    在第七十九回里,西门庆淫尽而死,亡年三十三岁,也就是说西门庆在这部书里的花花世界里遨游了六七年的时间。这短短几年,见证了西门庆家从小康之家,到烈火烹油的权贵之门,写尽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
    西门庆年纪不大,在开篇就点明已经有了数名姬妾:“这西门大官人先头浑家陈氏早逝,身边只生得一个女儿,叫做西门大姐,就许与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的亲家陈洪的儿子陈敬济为室,尚未过门。只为亡了浑家,无人管理家务,新近又娶了本县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填房为继室。这吴氏年纪二十五六,是八月十五生的,小名叫做月姐,后来嫁到西门庆家,都顺口叫他月娘。却说这月娘秉性贤能,夫主面上百依百随。房中也有三四个丫鬟妇女,都是西门庆收用过的。又尝与勾栏内李娇儿打热,也娶在家里做了第二房娘子。南街又占着窠子卓二姐,名卓丢儿,包了些时,也娶来家做了第三房。”
    西门庆是独子,家业殷实,有一帮子凑趣占便宜的弟兄终日厮混。应伯爵和他关系最密,常来常往,是西门庆最为看重的一个弟兄。这应伯爵能伸能缩,心机深沉,行迹几乎贯穿了全书,是一个值得研究和品味的的市井无耻小人。谢希大、祝时念、孙天化、吴典恩、云理守、常峙节、卜志道、白赉光等人次之,都是一些帮闲抹嘴,不守本分之人。吴典恩、云理守在西门庆死后还有一次出场,不过都是暗合了笑笑生所说的是一些“无益有损的朋友”。
    《红楼梦》里人物名称多有谐音、隐喻之意,比如“甄英莲”谐意“真应怜”,广为人知。但这个手法并非曹雪芹先生首创,起码在《金瓶梅》里,笑笑生就用的得心应手。好些人物的名字也都是别有深意,比如吴典恩谐音“无点恩”,白赉光谐意“白来沾光”。也就是说这群狐朋狗友都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以拍马屁来抱大腿占便宜之流。
    这群兄弟并不受西门庆继室吴月娘待见,她明确地说:“你也便别要说起这干人,那一个是那有良心的行货!无过每日来勾使的游魂撞尸。”西门庆不认可吴月娘的话,认为“没有一个不依顺的,做事又十分停当”。
    两口子正小有争执,可巧应伯爵和谢希大就来访。
    应伯爵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次前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劝说西门庆梳拢妓女李桂姐,二是替卜志道遗孀道谢西门庆的奠礼。
    这“梳拢”一词是旧时妓女初次接客的隐称,因为是第一次,所以要价很高,一般要是有钱有势者的特权。巩俐、章子怡、杨紫琼三人主演的《艺伎回忆录》也有类似的情节。插言一句,里面日本小演员大后寿寿花的颜真的好好看,清纯美好得如同夏日里的淡粉色小荷,可惜长大了反而没有了当时的灵气。
    这李桂姐是西门庆妾李娇儿的娘家侄女。亲姑父梳拢老婆的娘家侄女,相信不少读者有些心理上的不适,有乱伦的恶心感觉。但在当时,这不算一个事,李娇儿对此不仅不反感吃醋,反而大力撮合,小气如她,也大方出手,“那李娇儿
    听见要梳笼他的侄女儿,如何不喜?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日喜酒。”
    我们必须要时时记得这是一本审丑的作品,才能卒读。如果按照正统道德标准来看,往往会气到吐血。
    卜志道兄弟比较悲催,是个出场就挂的人物,却也正是他的离场,才有了花子虚的登场,继而牵出了西门庆和李瓶儿的一段孽缘纠葛。谈到卜志道的丧事,西门庆认为这些弟兄们平时只是定期聚会,尚显不得十分亲厚,提出一个建议,“倒不如寻一个寺院里,写上一个疏头,结拜做了兄弟,到后日彼此扶持,有个傍靠。”并提出让间壁的花太监的侄儿花子虚顶死了的卜志道的缺,凑成十兄弟。
    此言一出,能和有钱人称兄道弟,应伯爵自然满口称赞。
    觉得序言五写的不好,又修改了一下重新发。

    序言(五)
    《金瓶梅》的版本,大体上可分为两个系统,三种类型。一是词话本系统,即《新刻金瓶梅词话》。二是崇祯绣像本系统,即《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第三种类型是张评本,即《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属崇祯本系统,又与崇祯本不同。
    在两系三类中,崇祯本处于《金瓶梅》版本流变的中间环节。它据词话本改写而成,又是张评本据以改易、评点的祖本,承上启下,至关重要。
    我目前参考的是香港艺苑出版社出版的《初刻本金瓶梅词话》和新加坡南洋出版社出版的《完整版 金瓶梅》。
    在行文中,我主要依据的是南洋出版社的绣像本。
    之所以选择绣像本而不是词话本,原因有二。
    其一,我这几次通读的主要是绣像本,词话本系统的只读过一次,相对而言,对于绣像本更熟悉。
    其二,从遣词造句上来说,词话本更接近于“评书”,运用了比较多的第二人称叙述方式,比如“看官”。这种方式容易拉近距离,增加亲和力,但就一部文学作品而言,过于贴近则容易没有张力,所以我选择的是绣像本。但这并不是说绣像本优于词话本,只是我个人的阅读习惯而已。
    词话本和绣像本的区别除了个别字词不同外,有几回的内容、措辞相差较大,主要集中在第一回、第二回半回、第五十三回、第五十四回。
    绣像本的第一回是“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词话本的第一回“是景阳冈武松打虎 潘金莲嫌夫弄风月”。
    从回目上就可以看出,绣像本的第一回里,西门庆、潘金莲作为本书的第一男女主角均已登场,而在词话本里第一回里,主角是武松和潘金莲,西门庆要到第二回才会亮相。
    第五十三回的事件,两个版本里都是应伯爵在郊外请客,款待西门庆及诸多结拜兄弟,不过在叙事角度、行文风格等方面有较大的区别。
    第五十四回的词话本里,有一个绣像本里没有的情节。
    吴月娘无意间听见潘金莲私下里诋毁自己,笑话她拿着别人的儿子即李瓶儿所生的官哥当宝贝,内心气急,发誓要生下自己的亲生子。这个情节的加入,深化了潘金莲对于官哥的憎恶,把月娘怀孕生子的必要性交代得更加清楚。
    如果把《金瓶梅》的情节做一个简要的划分,可以分为:启、兴、崩、余四段。
    启:第一回至二十九回,西门庆由一个薄有资财的小财主壮大为不可小觑的暴发户,生意上得意,接连娶了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李瓶儿,家业渐兴。
    兴:第三十回至五十八回,西门庆生子得官,官场、商场、情场皆得意,家业兴腾,五子登科,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十分富贵如意。
    崩:第五十九回至七十九回,以官哥之死作为引子,李瓶儿也随他而去,西门庆伤心失意,不加保养,肆意妄为,淫邪贪婪,终致一命呜呼。
    余:第八十回至一百回,西门庆一死,原来溜须拍马的各路人等立马翻脸不认人,上演了一番精彩的变脸戏法。他的诸多妻妾也各有心思,风流云散。
    在前七十九回,《金瓶梅》的色彩是五彩斑斓的,虽然粗鄙浮夸,但是绚烂蓬勃,等到西门庆一死,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变成了黑白两色,压抑沉重,了无生趣。
    清河县里从来不缺尔虞我诈,世态炎凉,但在西门庆这样有钱有势的暴发户眼里,看到的多是阿谀奉承的谄媚嘴脸,只许他鱼肉他人,不许自己利益受损。
    然而,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等到他这位恶贯满盈的强势人物蹬腿死去,妻妾朋友彻底暴露了真实面貌,魑魅魍魉们正面一一登场,上演了一出出的变形记。
    在前七十九回里,读者跟着西门庆醉生梦死,随着潘金莲醋海生波,读来十分过瘾。
    但是,从作者的警示本意来看,他的重点是后二十一回。在铺垫了那么久的酒肉财色的绝顶体验之后,笑笑生忽然釜底抽薪,来了个彻底的反转和否定,给人以巨大的冲击、失落、反思等阅读体验,最终达到“沉迷财色会导致万劫不复”的警世主旨。
    笑笑生是不是达到了这个目的?这是见仁见智的问题。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出于什么初衷,笑笑生的这部《金瓶梅》是古代小说里的折桂之作,在剖析人性、描摹世情方面,达到了一个同类作品难以企及的高度。


    注:简要说明一下,我按照回目,对《金瓶梅》进行解读,和大家交流一下所感所想。基本上遵循每回评论一章的体量,个别重要的或者有感而发的会再分章节。
    每回开始,会简要介绍一下新登场的人物。
    毕竟在这《金瓶梅》里,有名有姓的有两百多人,还有重名的,不梳理一下,会晕晕乎乎,张冠李戴。
    当然,有的人物是反复登场,比如应伯爵,有的只是惊鸿一现,甚至只见其名不见其人,比如兰花、王黼。
    每回开始,会简要介绍一下新登场的人物。毕竟这《金瓶梅》里,有名有姓的有两百多人,还有重名的,不梳理一下,会晕晕乎乎,张冠李戴。当然,有的人物是反复登场,比如应伯爵,有的只是惊鸿一现,甚至只见其名不见其人,比如兰花、王黼。
    接着发 第一回(中)

    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中)
    打发去找花子虚的小厮玳安回复说花子虚不在家,他的娘子说话之间十分乖觉,说:“既是你西门爹携带你二爹做兄弟,那有个不来的。等来家我与他说,至期以定撺掇他来,多拜上爹。”这个娘们言语知趣,谄媚得西门庆十分受用,而且她还给了玳安两件茶食,初步展示了李瓶儿的大方知礼。
    到了约定结拜那一日,花家的大方知礼更加得到展现。
    他家打发了小厮儿用考究的描金退光拜匣,拿了一两银子作为分资(份子钱)。紧跟着应伯爵家的小厮应宝用了普通拜匣,送了其他人的份子钱来,吴月娘打开一看,“止有应二的是一钱二分八成银子,其余也有三分的,也有五分的,都是些红的黄的,倒象金子一般。”两相对比,差异巨大,这其余八兄弟的寒酸抠门可见一斑。
    这里解释一下,当时的货币流通不是现在的纸质或者硬币,更不是支付宝之类,而直接是金银块。明代的货币已经有纸币,但是在流通市场还是以白银为主,在《金瓶梅》里,货币单位基本上都是使用的银子。
    银子的计量单位为两、钱、分。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分。银子往往会被铸造成两头尖尖的元宝状,大元宝是五十两银子一锭。白银和黄金一样,质地较软,使用时,拿工具凿下一块,用戥子来秤。
    西门庆和仆妇宋蕙莲勾搭,给了她一块银子,宋蕙莲买东西时,需要凿出所需数目来,“妇人向腰里摸出半侧银子儿来,央及贲四替他凿,称七钱五分与他。那贲四正写着帐,丢下走来替他锤。”被小厮玳安看出了蹊跷,“一面接过银子在手,且不凿,只顾瞧这银子”,“偷到不偷。这银子到有些眼熟,倒象爹银子包儿里的。前日爹在灯市里,凿与卖勾金蛮子的银子,还剩了一半,就是这银子。我记得千真万真。”
    《金瓶梅》第十四回中,李瓶儿往西门庆家转移财产,开出箱子,“搬出六十锭大元宝,共计三千两,教西门庆收取寻人情,上下使用”,这指的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第七十一回中,何千户要买夏提刑的住宅,所费一千二百两银子用二十四锭大元宝来付,也是这种五十两的元宝。
    而且,在作为货币流通中,不仅要看银子的重量,还有看成色进行估价和交易。如果银子不纯,则不是纯白色,可能会夹杂铜、铁所造成的黄、红颜色,价值降低。
    西门庆后来开的解当铺,类似于钱庄和当铺的结合体,看银子成色也是必备的本领,“傅伙计便督理生药、解当两个铺子,看银色,做买卖。”
    吴月娘说应伯爵等拿来的银子“都是些红的黄的”,意指成色不纯,价值不高,所以吴月娘觉得寒碜,“咱家也曾没见这银子来,收他的也污个名,不如掠还他罢。”
    西门庆不同意,说:“你也耐烦,丢着罢,咱多的也包补,在乎这些!”
    这里的西门庆并非小气或者贪财,不肯退还这些小钱,而是有些钱在乡俗里是有说法的。不管多少,必须得自己出钱,不得垫付,否则就不是出自真心。
    比如我们家兄弟姐妹之间极为亲厚,彼此之间从来不计较,但是我奶奶去世一周年,按照乡俗需要采办祭品上坟祭扫。我离家远不能亲至,委托大姐办理,这件事花费的金额必须得足额转给她,不能推脱。
    那这十兄弟在玉皇庙的结拜仪式花了多少钱呢?文中称“西门庆称出四两银子,叫家人来兴儿买了一口猪、一口羊、五六坛金华酒和香烛纸札、鸡鸭案酒之物,”
    据专家考证,隆庆、万历年间,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500元左右。那么,一钱银子就相当50元人民币,一分银子相当于5元人民币。按照这个比率,这场花销大概花掉2000元钱。
    但是我觉得专家的话大概是放到全国平均的水平里估算的。实际上,现在猪兄弟的价格一飞冲天,成了吃不起系列,一两银子的购买力比现在起码得翻几番。而今,在上海甚至全国的二三线城市,不紧俏的时候,猪肉应该是在20元/斤,羊肉可能还要高点,不要说品牌的爱森等肉类,精肉小排每斤七八十元都有可能。一口猪200斤,一只羊100斤,这还算是小型的猪和羊,再加上杂七杂八,不负责任地毛估估,这些东西现在大概得价值一万块钱。所以反过来算,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2500元左右。为了计算方便,取整2000元,那么,一钱银子就相当200元人民币,一分银子相当于20元人民币。
    在第九回《西门庆偷娶潘金莲武都头误打李皂隶》中,写道:“那傅伙计是个小胆的人,见武二发作,慌了手脚,说道:‘都头息怒,小人在他家,每月二两银子雇着,小人只开铺子,并不知他们闲帐。’”
    按照每两银子折合2000元人民币计算,傅伙计的工资是4000元。想想现在魔都的洗碗工都要每月3500元,傅伙计的工钱不算多。
    当然,那时候房价不算高,按照第三十九回《寄法名官哥穿道服散生日敬济拜冤家》中,西门庆为王六儿买房,“替他狮子街石桥东边,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了一所房屋居住。门面两间,到底四层,一层做客位,一层供养佛像祖先,一层做住房,一层做厨房。”这个房子算连排别墅了,一共8间,一间按20个平方算,应该是160-200个平方米的面积。
    这个面积,在上海的郊区也得卖1000万,考虑到清河县只是个小县城,房价会低很多。同比我山东老家县城里,一个200平方米的房子应该要200万。而120两银子按照每两2000元折算是240万,基本上是吻合的。所以,以后我基本上会按照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2000元进行计算。
    这十个人到了道观,嬉笑之间,暗伏了武松这一条线:“俺这清河县近着沧州路上,有一条景阳冈,冈上新近出了一个吊睛白额老虎,时常出来吃人。客商过往,好生难走,必须要成群结伙而过。如今县里现出着五十两赏钱,要拿他,白拿不得。可怜这些猎户,不知吃了多少限棒哩!”
    待到正式结拜时,文中的第一个讥讽情节出现了。
    历来异性弟兄结拜,一般以年纪论大小排行。但到了《金瓶梅》中的结拜时,充满讽刺和戏剧意味的一幕出现了。
    吴道官打点牲礼停当,询问哪位居长哪位居次,好书写结拜用的疏纸,“众人一齐道:‘这自然是西门大官人居长。'”这“自然”两字最妙,点出众口一词的无耻。
    西门庆以自己并不年长推脱,认为“应二哥大如我,是应二哥居长。”伯爵伸着舌头道:“爷,可不折杀小人罢了!如今年时,只好叙些财势,那里好叙齿!”这应伯爵的面目如同亲见,竟能把这样阿谀奉承至极的话说得如此行云流水。
    应伯爵审时度势,坚决不做大哥,除了让好面子的西门庆心理上舒服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便于他占便宜捞好处。在一般的认知里,弟弟占哥哥的便宜天经地义;哥哥占弟弟的,则有点儿说不过去。
    后面有句话更妙,“第二便是应伯爵,第三谢希大,第四让花子虚有钱做了四哥。”花子虚因为有钱,便也不论叙齿,赫然排名第四了。
    本来异性弟兄结拜,取之志趣相投,情义相交。西门庆的结拜,倒是以钱财为契机,以酒肉为纽带,无耻得明明白白,龌龊得清清楚楚。
    这十兄弟结拜即成,疏纸上也写明:“安乐与共,颠沛相扶,思缔结以常新。必富贵常念贫穷,乃始终有所依倚。情共日往以月来,谊若天高而地厚。”
    但实际上,应伯爵经常吃喝西门庆,偶尔的帮闲凑趣,极少的帮忙;谢希大也时不时的跟着应伯爵打秋风。其余的弟兄们,甚少有“安乐与共,颠沛相扶”的。孙寡嘴、祝麻子怂恿王三官,勾搭李桂姐,挖西门庆的墙角;吴典恩恩将仇报,计划着出吴月娘的丑;云理守在老僧的点化里,意图霸占吴月娘。基本上,这些弟兄,干的都不是弟兄们该干的事。
    反过来看西门庆,对待弟兄们怎么样呢?
    西门庆的确出手大方,但除了被应伯爵明吃暗占外,给了常峙节安家银子,饶了孙寡嘴、祝麻子的罪责外,也并没有做到“安乐与共,颠沛相扶”,在飞黄腾达之后疏远一些穷弟兄,避而不见。
    当然,这些还都是后话,西门庆目前还是一名踌躇满志的纨绔子弟,还没有遇到他命里的克星潘金莲。

    
    为什么手机版和电脑版不一样?我手机上可以看到第一回的内容,这里为啥看不到???
    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下)
    潘金莲的出场由武松引起,而武松的出场又由应伯爵道出,两条线如同两条平行线中连了一条线,端的构思巧妙,不着痕迹。
    应伯爵这人虽然鲜廉寡耻,却言语风趣,别有一番情趣。
    他来到西门庆家,先就骗了一顿饭吃。“西门庆因问道:‘你吃了饭不曾?’伯爵不好说不曾吃,因说道:‘哥,你试猜。’西门庆道:‘你敢是吃了?’伯爵掩口道:‘这等猜不着。’西门庆笑道:‘怪狗才,不吃便说不曾吃,有这等张致的!'”
    应伯爵虽是势利小人,口角伶俐,言语风趣,实实有其他弟兄所没有的本事。
    应伯爵一边吃,一边就手舞足蹈地向西门庆讲解武松打虎的英勇事迹,且拉着西门庆去大街上观看打虎英雄武松游街的盛况。
    西门庆此时还是有闲暇闲心的,“须臾,换了衣服,与伯爵手拉着手儿同步出来。”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儿去看热闹,这画面有些搞笑。
    及至西门庆看到了高头大马上的强壮汉子武二郎,非常感慨佩服,“西门庆看了,咬着指头道:‘你说这等一个人,若没有千百斤水牛般气力,怎能勾动他一动儿。'”
    此时,是西门庆和武松的第一次邂逅,但两个人都没想到两个人会有一番生死纠葛。
    从这时起,故事的视角又变换成了武松,转换得相当自然流畅。
    武松打死猛虎,在清河县的大街上受到热烈追捧。众人万人空巷,争相观看打虎英雄。武松享受到的风头,堪比现在的粉丝对偶像的狂热。
    知县见武松勇猛果敢,并且谦虚不贪财,把官府的五十两赏银分给了众猎户,仁德忠厚,心下赏识,让他做了清河县的巡捕都头,也就是相当于县里的巡警警长。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编制,也可能底层小吏不算编制,但毕竟是糊口的饭碗,且光荣体面,武松也就接受了。
    中国人特别北方人历来敬畏官府,所以武松有了这一层身份,哥哥武大才会分外觉得脸上光彩,心里有依靠。
    文中以武松在街上闲逛遇到哥哥开始,揭开了《金瓶梅》中另一个主角粉墨登场的面纱。以武松为桥梁,串联起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一段孽缘。
    这潘金莲的出场颇费了些笔墨,交代得比西门庆的前情还要细致。这些背景的交代,对于真正了解潘金莲的性格、命运轨迹很有帮助。
    这潘金莲是一位裁缝的女儿,“因他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缠得一双好小脚儿,所以就叫金莲。”父亲早死后,“从九岁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闲常又教他读书写字。他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致,乔模乔样。”
    也就是说,潘金莲没有正常的童年时光,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寄人篱下,察言观色,学习些吹拉弹唱兼卖弄风月的伎俩。
    在《金瓶梅》中,婢女从事吹拉弹唱类似艺伎的角色的相当多,她们并非是郑爱月、李桂姐之类的娼家,但也不完全是主人的侍女,貌似比普通侍女在容貌、心性上要求还要高一些,类似于《红楼梦》中家养戏班里芳官、藕官之流,身份上近似于通房丫头,有半妾之份,但并不是明面上的小老婆。
    在第十九回《草里蛇逻打蒋竹山李瓶儿情感西门庆》里,“西门庆自娶李瓶儿过门,又兼得了两三场横财,家道营盛,外庄内宅,焕然一新。米麦陈仓,骡马成群,奴仆成行。”他志得意满,附庸风雅,“把金莲房中春梅、上房玉箫、李瓶儿房中迎春、玉楼房中兰香,一般儿四个丫头,衣服首饰妆束起来,在前厅西厢房,教李娇儿兄弟乐工李铭来家,教演习学弹唱。春梅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学弦子,兰香学胡琴。”春梅、玉箫、迎春、兰香都是得脸的大丫鬟,这样安排,仿佛更是一种特权和青眼相待的意味。
    如此看来,潘金莲从小被安排学习弹唱,而且还能识字,就类似于现在小孩子上各种特长班,为将来做艺术生做准备。
    这王招宣有没有染指潘金莲,文中没有明说,但潘金莲明显不想提及这段被卖的经历,“我平日在他家做甚么?还是我姨娘在他家紧隔壁住,他家有个花园,俺每小时在俺姨娘家住,常过去和他家伴姑儿耍子,就说我在他家来,我认的他是谁?”
    刘瞎子给她算命时,称:“夫星难为,克过两个才好。”妇人道:“已克过了。”算上张大户、武大郎,已算是两个,王招宣和她应该并没有首尾。
    到十五岁的时节,王招宣死了,潘妈妈又把潘金莲三十两银子转卖于张大户家,年岁渐长,“出落的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张大户忍不住收用了她,惹得张大户的老婆醋意大发,张大户倒赔了房屋妆奁,将潘金莲许配给租赁他家房屋的武大为妻。
    而这武大,中年丧妻,“为人懦弱,模样猥蕤,起了他个浑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俗语言其身上粗糙,头脸窄狭故也。只因他这般软弱朴实,多欺侮也。”“三寸丁”嘲其个子矮小,又兼相貌丑陋,性格软弱,又带着迎儿这样的一个拖油瓶,这样的一个无才无貌,无金钱无气魄之人,莫说潘金莲这样的一个容貌姣好性格风流,在大户人家见识过荣华富贵的妙龄女子,就是一个普通村妇,怕也难以青睐于他。
    若是张屠户王猎户,多少还有把子力气,偏偏武大还五短身材,形近侏儒。这样的人物,怎不让潘金莲心怀恨恨,遗憾终日?
    所以,身心都不能满足的潘金莲,百般遗憾,风骚外露,“那妇人每日打发武大出门,只在帘子下磕瓜子儿,一径把那一对小金莲故露出来,勾引浮浪子弟,日逐在门前弹胡博词,撒谜语,叫唱:‘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此时的潘金莲,把自己比作鲜美的羊肉,自甘物化,也是一绝。但她虽有心思,还未有行动,但风骚泼辣的性格已经外显。
    潘金莲虽憎恶武大,但还肯和他度日,在紫石(谐音:滋事)街住不下去,计划搬到别处,还是潘金莲凑办钗梳,方才典得县门前上下两层四间房屋居住,“第二层是楼,两个小小院落,甚是干净。”
    在这座楼里,潘金莲遇到了武二郎,邂逅了西门庆,最终又在这里了结了性命,可算是见证了潘金莲风流快活又罪孽深重的一生。
    这潘金莲在县西街上居住,无小儿缠身,又不需要伺候公婆,武大更不敢管束她,整日里百无聊赖。忽然见武大领了“雄躯凛凛,七尺以上身材;阔面棱棱,二十四五年纪。双目直竖,远望处犹如两点明星”的武松进门,如何不喜出望外?
    这荷尔蒙爆棚的小叔子,衬得武大更加人物猥琐,不堪一看。
    潘金莲热情似火,赶着武松嘘寒问暖,以贤良大嫂的身份,执意要求武松搬到家里来住。其实这年潘金莲二十五岁,比武松还小三岁。但是家族伦理里,只论辈分不论大小,所谓三岁的爷爷七十岁的孙子是也。
    潘金莲小意殷勤,一盆火似的上赶着武松,倒茶倒水,言语间流露出对武大的不屑。按照一般的规矩,弟兄叙话,做嫂子的整治杯馔,做做后勤工作,就算到位了。这潘金莲却牝鸡司晨,待到武大吆喝她去做饭时,“那妇人应道:‘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在此无人陪侍,却交我撇了下去。’”武大只得请了隔壁的王婆来打理。这王婆初次登场是虚写,只点出了王婆是和潘金莲关系不错的邻居。哪知就是这个老婆子,凶狠歹毒,怂恿挑拨西门庆和潘金莲,送了武大性命,惹出了滔天的祸事。
    接下来酒桌的座位也颇有意味:“武大叫妇人坐了主位,武松对席,武大打横。”这样诡异的的座次安排是颇不合酒场规矩的。
    这小小的一张酒桌,折射出来的是三个人迥然不同的人物性格和行事作风。
    武大本是当家的男子汉,是武松的兄长,长兄如父,和兄弟又是久别重逢,按理应该是妥妥的主位。然而,他接武松到家,先是被打发出去买酒菜,还被潘金莲称为“这个不晓事的”,骂他不懂道理,不通人情。酒桌上又被安排在潘金莲的下首,这在注重酒桌座次的北方来说是不合常理的。而且在潘金莲表达出对自己的轻蔑漠视和对武松异乎寻常的兴致时,他也无动于衷,“只顾上下筛酒”,这武大的懦弱、弱势、愚笨,一望而知。
    本该是末座的潘金莲则成了酒桌上的主导方,指挥武大,奉承武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些伺候人的伎俩,对于从小在府宅里长大的潘金莲来说,不是难事。她惯会做小伏低,察言观色,小意殷勤,“那妇人笑容可掬,满口儿叫:‘叔叔,怎的肉果儿也不拣一箸儿?’拣好的递将过来。”
    如果说夹菜让酒还在情理之中,但几杯酒下肚,潘金莲“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就有些逾越叔嫂的分寸了。面对潘金莲过分的热情和殷勤,武松刚开始还能应付一二,但潘金莲双目如炬,“武松吃他看不过,只得倒低了头。”把猛虎都能打倒的武松招架不住嫂子的柔情,借天晚准备遁去。
    此时,在这张酒桌上,只有潘金莲明白自己的所想,那就是勾搭武松,武大和武松尚都不知情。说起来,武大固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但武松不愧是一条汉子,对哥哥友爱,对嫂子敬重,奈何潘金莲不是寻常的嫂子。武大的命运,在娶潘金莲这样的美艳妇人时,就已经被改写了。
    武松离去前,武大只是寻常寒暄,但潘金莲却提出来让武松在家里住,理由也是很冠冕堂皇,“叔叔是必上心搬来家里住,若是不搬来,俺两口儿也吃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与我们争口气,也是好处。”
    这一住,住出了是非,也初步野了潘金莲的心。她不安于室,为以后和西门庆的勾搭成奸提供了序幕。
    先隆重给大家说一件事:经过我和云哥的努力,我的微信公众号终于上线了。
    公众号同微博号:明月升天山SH
    虽然排版等还不算完美,但也算是有了一个雏形了。
    热烈欢迎各位前来玩耍。
    

    
    @阳光下的小小水滴 2021-10-18 16:26:19
    姐,姐,写长了分段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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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抽风啊,回复了三次都不能正常显示。
    第二回 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

    潘金莲如愿以偿,武松当夜就搬来了。
    潘金莲喜不自胜,书中用了好几个细节来凸现潘金莲的开心和殷勤。
    “那妇人见了,强如拾得金宝一般欢喜,旋打扫一间房与武松安顿停当。”“次日早起,妇人也慌忙起来,与他烧汤净面。”“妇人道:‘叔叔画了卯,早些来家吃早饭,休去别处吃了。’”“回到家,那妇人又早齐齐整整安排下饭。”“三口儿同吃了饭,妇人双手便捧一杯茶来,递与武松。”而且,潘金莲还拒绝了武松让军士来帮忙的提议,坚持自己一羹一饭地伺候武松。
    潘金莲兢兢业业地“贤惠”了月余,就到了十一月份的大雪天气。
    笑笑生写大雪的笔触,和《水浒传》里林冲火烧草料场时的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连日朔风紧起,只见四下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好大雪!”
    大雪天,天寒地冻,潘金莲却是春心荡漾,都在武松身上。她自认为已经下了水磨功夫,面对娇媚的自己,武功应该会把持不住,有所回应,所以才设下雪天饮酒调情的戏码。
    一早,“武大被妇人早赶出去做买卖,央及间壁王婆买了些酒肉,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潘金莲见了画卯归来的武松,殷勤问候,且“把前门上了闩,后门也关了。却搬些煮熟菜蔬入房里来,摆在桌子上”,正是要不受干扰地和武松这位帅哥猛男共度美好时光。
    奈何武松这厮不解风情,一心里只念着哥哥,先问“哥哥那里去了?”又道,“一发等哥来家吃也不迟。”
    推辞不过,武松和潘金莲对坐吃酒,潘金莲蓄意勾引,“那妇人一径将酥胸微露,云鬟半亸,”言语暧昧,动作露骨。武松一味躲避,“也知了八九分,自己只把头来低了,却不来兜揽。”但潘金莲岂会饶他,开始动手动脚,“一只手便去武松肩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寒冷么?’”
    武松由“已有五七分不自在,也不理他”,上升到“有八九分焦燥,只不做声”,到了潘金莲要求武松吃她的半盏残酒时,武松终于按捺不住了,大骂潘金莲,“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风吹草动,我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
    武松大怒,原因有二,其一,潘金莲勾搭他,不顾叔嫂之嫌,淫荡下流;其二,从“倘有风吹草动”这句话里,其实可以看出武松对于潘金莲不守妇道,且武大无力管束的现状已经有所认识,并且心有忧虑,担心嫂子迟早会给武大戴绿帽子。但在他的立场,只能警告而已。
    看到潘金莲让武松吃她的残酒一段,就想到曾经热播的电视剧《三十而已》里,林有有借着尝尝味道的名义,舔了有夫之妇许幻山手里的冰淇淋。共用器具,特别共吃食物,是一件涉及隐私和边界感的事情。
    你想想,能够和别人共享口水,相当于间接接吻,这是什么交情?什么感情?
    除掉小朋友和血缘至亲,可能会因为不谙世事或熟不拘礼,会一片纯洁地共享食物。异性的话,有类似的举动,不是情侣就是夫妻。
    央视主持人董卿恋情曝光,就是始于和一男子共吃一份冰淇淋。
    当然,不注意界限感,翻车的也不少。周一围和女助理共用一根吸管喝奶茶,秦俊杰和张雪迎共用一把勺子喝糊辣汤,当时都是被骂得很狼狈的。虽说也有人为他们鸣不平,但我觉得不管他们是不是公众人物,异性之间的交往还是要有分寸感和界限感,不要人为地制造暧昧不清,否则就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借共吃食物之名,行勾搭暧昧之实,这伎俩不新鲜,几百年前就有了。这花招至今都盛行不衰,可谓是男女拉近距离的良方也。
    却说潘金莲没勾搭成武松,被骂得下不来台,只好自嘲说是开玩笑,讪讪自去厨房。但她恼羞成怒,不善罢甘休,而且又怕被武大知道内情,就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说武松调戏她。武大自然不信,却被潘金莲骂得狗血淋头,作声不得。
    这武大虽然可怜,却也无用窝囊之极。兄弟武松被冤枉赶走,他不敢阻拦,甚至连武松的衙门住处都不敢去。这样的哥哥,这样的男人,也难怪潘金莲看不上,正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潘金莲固然不贤良,但目前还没有真正艳帜大张,又有武松这个勇猛有力又在衙门里供职的小叔子威压着,还算能安分守已。
    但武松要为县令跑腿,离开清河县。他走之后,武大没有了靠山,潘金莲失去了震慑,她和西门庆的一段风流也就此开启。
    说起来,这也是书中首次揭示明朝官场的腐败。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小小的一个县令,“自从到任以来,却得二年有余,转得许多金银”,初步揭露了权钱勾结的巨大利益链。
    武松放心不下哥哥,整治了酒菜,回家款待了哥嫂。席间,武松让哥哥少做买卖,及早回家,其实就是严谨门户,要武大在家里看住潘金莲之意。对于潘金莲,武松的话更加直白,“常言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云:篱牢犬不入。”武松警告嫂子莫要不守妇德,不要让武大受欺负。
    潘金莲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大骂:“我是个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不是那腲脓血搠不出来鳖!”口角伶俐,语言彪悍,泼辣凌厉的风格已经初显锋芒。
    武松走后,潘金莲百无聊赖,可喜一叉杆打中了从楼下走过的“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的西门庆。
    书中用了大幅的篇幅描写了两人初会的体貌打扮,概括起来就是一个是高富帅,一个白媚美。
    潘金莲有些动心,尚可理解。她整日面对着又丑又穷,且愚笨没有情趣的武大郎,偶见一帅哥,难免春心荡漾。那西门庆更是上心,初见时,“先自酥了半边”,离开时,“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不离这妇人身上,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西门庆走开之后,念念不忘,到家以后仍不能释怀,琢磨着“好一个雌儿,怎能够得手?”又巡磨回来,找隔壁的王婆套话。
    王婆的初次登场,是在第一回中替武大家安排酒馔,并无实际描写,属于虚写。这一回和下一回中,却是个穿针引线,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更兼她市侩精明、果敢毒辣的特点,是书中出现的第一个名副其实的恶人。
    其实西门庆想勾搭潘金莲的心思,王婆一眼就看穿,却故意看破不说破,占据话语主导权,姜太公钓鱼,静等西门庆上钩。等他猴急难耐时,她再坐地起价,狮子大张口,牵线搭桥,狠狠地在中间赚了一笔,做成了一桩肥媒事。
    西门庆和王婆这个老狐狸的对弈过程写得非常详细,足足有五个回合,占了半回的文字。
    西门庆初次到王婆那里寒暄,打听潘金莲的来路时,心情急切,“于是连饭也不吃,走出街上闲游,一直迳踅入王婆茶坊里来,”“饭也不吃”、“一直迳”勾勒出了西门庆的情急难耐。

    王婆好整以暇,以静制动,不动声色,只揶揄道:“大官人却才唱得好个大肥喏!”“好个大肥喏”意思就是过分客气的意思。
    当然了,同样的动作,不同的人做出来,那效果可是云泥之别。
    比如一个抠脚大汉狠狠地踩了你一脚,你气得想骂娘;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或者风流倜傥的帅哥同样踩了一脚,你刚想生气,抬起头来,像偶像剧里慢镜头那样缓缓拉开了镜头,对着一张俊脸,况且又对着你再三道歉,哪怕你的脚疼得撕心裂肺,也会强作镇静,很有风度地回说“没关系”。
    颜值真的是文明进万家的金钥匙啊,大家不要被强东哥的“不知妻美”的论调给忽悠了。
    进入茶坊,西门庆倒也直入主题,问道:“干娘,你且来,我问你,间壁这个雌儿是谁的娘子?”
    王婆故意胡说八道,不正面回答,待得西门庆猜了几次都不对,才说道:“我好交大官人得知了罢,他的盖老便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
    从王婆的调侃里,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即使是贩夫走卒之流,也算和潘金莲是一对好夫妻,可惜武大郎实在是太猥琐太无能了。
    不仅王婆,街坊四邻对于潘金莲嫁给武大郎,也应该认为并不相配。
    西门庆不由感叹,“好一块羊肉,怎生落在狗口里!”这正和前文里潘金莲自叹自身的“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的意思相差无几,西门庆也算是她的知音了。
    转而,“西门庆又道:‘你儿子王潮跟谁出去了?’王婆道:‘说不的,跟了一个淮上客人,至今不归,又不知死活。’西门庆道:‘却不交他跟我,那孩子倒乖觉伶俐。’王婆道:‘若得大官人抬举他时,十分之好。’”
    西门庆和王婆的这一段交谈,看似闲篇,其实另有深意。西门庆拉拢王婆,利益引诱为主。
    自古以来,最能打动父母的,莫过于从他们的子女入手。另一个,也为将来潘金莲在西门庆死后被扫地出门,流落在王婆家,和王潮苟且在一起埋下了伏笔。
    西门庆获得了潘金莲的基本情况,没有大的进展,铩羽而归,色心发作,自是不甘心,“约莫未及两个时辰,又踅将来王婆门首,帘边坐的,朝着武大门前半歇。”借着“梅”与“媒”的谐音,西门庆打蛇随竿上,借机求王婆做媒,王婆却拿浑话搪塞。西门庆无可奈何,只得走了。
    此为西门庆和王婆的博弈的第二个回合。
    天色已晚,“王婆恰才点上灯来,正要关门,只见西门庆又踅将来,迳去帘子底下凳子上坐下,朝着武大门前只顾将眼睃望。”至此,西门庆对于潘金莲的用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婆作为积年的多种手艺傍身者,“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人情世故烂熟于心,把西门庆的心思摸的透透的,却仍然不点破,稳稳占据甲方位置。
    到了两人交锋的第四个回合,“次日清晨,王婆恰才开门,把眼看外时,只见西门庆又早在街前来回踅走。”王婆坚定了“且交他来老娘手里纳些贩钞,嫌他几个风流钱使”的决心。
    我只佩服这王婆的定力,她摸透了人性的特点,才能一举中的,把西门庆和潘金莲撮合成奸。
    “张见西门庆踅过几遍,奔入茶局子水帘下,对着武大门首,不住把眼只望帘子里瞧。王婆只推不看见,只顾在茶局子内煽火,不出来问茶。西门庆叫道:‘干娘,点两杯茶来我吃。’王婆应道:‘大官人来了?连日少见,且请坐。’”
    这王婆语言调侃功力可见一斑,明明知道西门庆一日里寻摸过来三四遍,急吼拉吼,心痒难耐,却暗嘲“连日少见”。
    西门庆不好直接打问别人家女眷,只能问:“干娘,间壁卖的是甚么?”王婆的回答颇为有意思,“他家卖的拖煎阿满子,干巴子肉翻包着菜肉匾食饺,窝窝蛤蜊面,热烫温和大辣酥。”
    这些食物和后面西门庆招待胡僧时充满男性性器官寓意的东西类似,都是外形上近似于女性生殖器官的。所以,西门庆笑骂,“你看这风婆子,只是风。”王婆兵来将挡,“我不风,他家自有亲老公。”变相地告诉了他潘金莲是有夫之妇。
    但西门庆是什么人?他若是喜欢黄花大闺女,有处女情结的人,就不会连续娶了孟玉楼、李瓶儿这些寡妇。他对于有夫之妇百无忌讳,宋蕙莲、王六儿等等有夫之妇也都一一笑纳。
    他只要获得物质、肉体上的满足,所谓的道德仁义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西门庆自我解嘲,说是想找武大郎买些炊饼,王婆不为所动,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要买炊饼,少间等他街上回来买,何消上门上户!”
    第五个回合里,这西门庆也算是坚持不懈,“他在门前踅过东,看一看,又转西去,又复一复,一连走了七八遍。少顷,迳入茶房里来。”王婆又调侃他,“大官人侥幸,好几日不见面了。”
    西门庆估计没听出来,或者听出来也装作若无其事,毕竟他现在有求于王婆为他拉纤,只是干娘长干娘短地奉承,还掏出一两银子来探路。
    王婆心知火候差不多了,见好就收,给他个话头,勾出西门庆把想勾搭潘金莲的意图实情相告。王婆故意哭穷,引得西门庆许诺她十两银子做棺材本儿。
    大幕已经拉开,男主角已经就绪,跃跃欲试,就等着女主角自投罗网,成就一段风流勾当。
    第三回 定挨光王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
    新出场人物:张惜春(妓女)
    西门庆虽说家有几房姬妾,算不得毛头小子,但王婆还是谆谆善诱,教给他的一大篇泡妞秘笈。
    这宝典可算是鸿篇巨制,至今都有参考意义。
    这篇秘笈被王婆唤做“潘驴邓小闲”:“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驴大行货;第三要邓通般有钱;第四要青春少小,就要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第五要闲工夫。”
    其他几条好理解,但第四条“小”,到底是说泡妞的人要年轻,还是说妞要青春少小?
    看“潘驴邓小闲”的概括,指的都是泡妞人的客观条件,应该是指前一种。但是“第四要青春少小”就表达清楚了,为什么后面要接上“就要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这两件事没有逻辑关系。
    或者说是“第四要青春少小,还要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还能够理解,为什么说“就要”?这更像是一个条件句,“要想泡到青春年少的妞,就要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
    其后,西门庆对王婆解释说他五个方面都具备,说“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顿,休想我回他一拳”,只字未提他自己青春少小的这件事。
    从这个角度上讲,可能这个“小”的意思是说,要想泡到青春年少的妞,就要做小伏低,体贴小意。也许“潘驴邓小闲”改为“潘驴邓忍闲”,更贴近王婆和西门庆之原意。
    这王婆见西门庆虽入港,但担心他生性吝啬,又激他一激,说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挨光最难,十分,有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处。我知你从来悭吝,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件打搅。”
    西门庆现在已经是急不可耐,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王婆才侃侃而谈,先连实带虚地吹嘘了一把潘金莲,“这个雌儿来历,虽然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会一手好弹唱,针指女工,百家歌曲,双陆象棋,无所不知。”
    潘金莲百伶百俐是实,但是王婆说她“这雌儿等闲不出来,老身无事常过去与他闲坐”,这是虚。
    实际上,潘金莲经常站在家门口卖弄风情,和浮浪子弟打情骂俏。这王婆是武大家的近邻,连西门庆和潘金莲眉目有情都看得到,还揶揄他“大官人却才唱得好个大肥喏!”潘金莲的风骚岂能不知?
    但王婆的这句话看似家常,却对西门庆大有意义。首先,西门庆误以为潘金莲恪守妇道,是清白人家的女子,难以到手,才会出大价钱;其次,王婆凸显了自己和潘金莲的独特而深厚的交情,才能让西门庆死心塌地地给她钱财,得以成事。
    王婆细细叙来这“光”(偷情)如何挨法,步骤之繁琐,细节之细致,是偷情大法的一大宝典。具体过程不再赘述,反正总体来说就是察言观色,徐徐图之。
    这边安顿好了西门庆,得了衣料棉花,王婆当晚到潘金莲这边时,亦是滴水不漏,以做寿衣为借口,骗潘金莲来家,便宜成事。
    只是在斟酌做衣服时间时,潘金莲认为“直到外后日方是裁衣日期”,王婆生怕夜长梦多,一定要赚西门庆的银子,才露了一点急相,“一把手取过历头来挂在墙上”,破日也不忌讳,让潘金莲第二天就来做衣服。
    此时的潘金莲还是街头卖炊饼武大的老婆,贫寒之家的主妇,言语上十分乖顺,口口声声喊王婆子“干娘”,谦逊小心,“只怕奴家做得不中意。若是不嫌时,奴这几日倒闲,出手与干娘做如何?”
    等以后嫁入西门庆家,今非昔比时,她就大刺刺地直称“老王”了。
    这时的潘金莲还有些妇德,武大交代的话,她也记在心里了,“却是拙夫分付奴来,若是干娘见外时,只是将了家去,做还干娘便了。”只是西门庆的各方面软硬件条件太好,一比之下,潘金莲立刻弃武大如敝履了。
    哄得潘金莲如期来到了王婆家,一出大戏,紧锣密鼓,就要开演了。
    不得不说王婆端的是老辣,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入港基本上就是按照她的预期走的,甚至比预期的还要顺利。
    西门庆对潘金莲贪图的是貌,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潘金莲为什么如此轻易就上钩了呢?这中间,王婆也起了很大作用,她的语言技巧到位,作为话题的引导者,慢慢往西门庆身上扯,赢得了潘金莲的好感。
    西门庆在潘金莲面前的正式登场,是以王婆介绍“这个便是与老身衣料施主官人”为契机的。
    当时的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外男接触即为失礼。只有中老年妇女或者贫寒人家的女人才会抛头露面,出街行走。泼辣如潘金莲,连出去买东西都不行,勾搭武松时,“央及间壁王婆买了些酒肉。”
    西门庆当时被曾御史参本斥责,称西门庆管家不严,“纵妻妾嬉游街巷而帷薄为之不清”,也就从侧面说明当时的女子不能出外游荡,和外面的男子接触即为大忌。即使是没有直接接触,但行动时没有帷幕遮掩,被人看到容貌身材,就是有失礼节。
    不要说是官宦富家的小姐太太,就是普通丫头,也得时刻注意这一点。
    贲四嫂邀请春梅等四个丫头去家里吃酒,也得扯着屏风遮掩,“不一时,四个都一答儿里出门。书童扯围屏掩过半边来,遮着过去。”
    应伯爵和西门庆关系亲密,为通家之好。但月娘等人去应伯爵家做客,也不能和女眷搭讪,“应二爹见娘们去,先头不敢出来见,躲在下边房里,打窗户眼儿望前瞧。”
    当然,小家小户规矩会少很多,不会如此门户严谨,一板一眼,但正经人家也会谨言慎行,少惹口舌。
    西门庆借夸耀她的针线活和她交谈,“这位娘子,传得这等好针指,神仙一般的手段!”其后又故意打问,“就是那日在门首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谁家宅上娘子?”
    如果潘金莲有这些清白人家的顾忌,这时候就可以借机告辞,就像王婆说的,“若是他不来兜揽答应时,此事便休了;他若口中答应与你说话时,这光便有五分了。”
    潘金莲平日所见,不是武大这样的猥琐穷苦的走卒贩夫,就是油嘴滑舌的光棍无赖,难得见一个体面人物。
    西门庆是位相貌堂堂的财主,乐善好施,还对她殷勤小意,温存巴结,这是她平时难得接触到的社会上层人士,潘金莲哪里舍得抽身离去?
    王婆见潘金莲没有遁走,就趁热打铁,故意炫耀西门庆的财势逼人:“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家有万万贯钱财,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
    这王婆的语言功力了得,形象生动,直挠人的痒处。
    王婆进而提出,“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亏杀你这两位施主。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与老身做个主人,拿出些银子买些酒食来,与娘子浇浇手,如何?”
    西门庆展现个人魅力的时候来了,他大方爽利,慷慨解囊,“约有一两一块,递与王婆,交备办酒食”。
    这西门庆,长得帅,有钱,心善,还温和,怎不由得潘金莲心摇神荡,暗暗倾心?所以,“这西门庆一双眼不转睛,只看着那妇人。那婆娘也把眼来偷睃西门庆,又低着头做生活。”
    吃酒时,王婆和西门庆一问一答,详细说了自己家中的妻小情况。其实,这些情况,王婆都尽在掌握,不过两个人一唱一和,故意说给潘金莲听而已。
    西门庆还假意嗟叹,“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里。”
    他感慨现在的正头娘子月娘持家无方,小妾们都不如意。
    西门庆和王婆演起了双簧,拍潘金莲的马屁,“也没这大娘子这手针线,这一表人物”,“便是房下们也没这大娘子一般儿风流”,哄得潘金莲十分开心。
    吐槽自己的老婆百般不如意,恭维面前的女人如何善解人意,满足女人的保护欲、拯救欲和虚荣心,借机博得同情、怜悯和好感。
    这一花招,虽然套路满满,但至今都很有市场,是贼心不死的已婚男人勾引别的女性的常用伎俩。
    “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呕气。”这样的理由,现在还有渣男作为勾搭手段的必备。几百年了,还没点新鲜花样,真的是太没有长进了。
    其实,西门庆虽然浪荡成性,实际上他对于吴月娘还是敬重满意的。他曾对李瓶儿说,“俺吴家的这个拙荆,他到是好性儿哩。不然手下怎生容得这些人?”
    而且,月娘是寒家出身,身体健壮,除了和潘金莲吵架时,半真半假地闹病,请了任医官之外,未见她有什么病症,何曾“又常有疾病”?西门庆只是为了讨得潘金莲的欢心,胡说八道而已。
    王婆故意当着和尚说贼秃,引着西门庆向潘金莲表白情谊,“若有似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事么?”西门庆乖巧解意,立马接话,“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做甚么便没?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着哩。”西门庆隔空打牛,借鼓传音,向潘金莲反复暗示一个意思:潘金莲是他的眼前所想,心头所爱。
    潘金莲面对着西门庆的撩拨,羞羞涩涩,心如擂鼓,“只低了头不起身”。
    想想几个月前,潘金莲对着武松,主动出击,不屈不挠,生猛直接,面对着西门庆,已经算是很收敛矜持了。
    这潘小姐现在如此貌似贤淑,和她嫁入西门庆家之后的粗鲁直白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是不是假装贤良,引诱西门庆呢?
    我觉得倒也不一定,潘金莲整体看来,虽有小黠,却并不是有大智慧的人,她甚至连王婆的心机手段都没有,所以才会在西门庆死后无人无钱,落得个惨死刀下的下场。
    我以为,她目前的表现,主要有三个原因。一个是勾引武松不成,反被武松呵斥警告了一番,她有些惊惧和信心不足。再一个,西门庆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对她温存小意,她也被这种氛围感染,情不自禁地像个良家妇女了。还有就是上一次她热情似火,反而坏了事,偷鸡不成蚀把米,闹了个灰头土脸,这一次,她化主动为被动,见机行事。
    其实,此时西门庆并没有娶潘金莲的意思,只想和她做做露水夫妻,潘金莲毕竟明面上还是有丈夫的。但他和王婆都很有默契地对武大只字不提,反复夸奖潘金莲如何伶俐,连西门庆的继室(即吴月娘)都比得过,暗示潘金莲和西门庆堪堪是一对。
    王婆做淫媒,之前给西门庆了个大大的下马威,连连警告西门庆不可胆大妄为。哪知道,一个是有心勾搭,一个是投怀送抱,顺利得枉让王婆费了半天口舌。
    西门庆和王婆都是演戏行家,西门庆此时不怕花钱多,慷慨大方,“还有三四两散银子”,都给了王婆,让她打酒。
    离了王婆在眼前,潘金莲也放开了手脚,和西门庆有来有往,一拍即合,就做成了好事。

    
    第四回 赴巫山潘氏幽欢 闹茶坊郓哥义愤
    新出场人物:郓哥
    在这一回里,西门庆终于得偿所愿,和潘金莲勾搭成奸。
    王婆大大夸赞了一番西门庆,就借机买酒菜出了门,“婆子一面把门拽上,用索儿拴了,倒关他二人在屋里。当路坐了,一头续着锁。”摆明了要让他俩不受干扰地相互勾引,成其好事。
    “这妇人见王婆去了,倒把椅儿扯开一边坐着,却只偷眼睃看。西门庆坐在对面,一径把那双涎瞪瞪的眼睛看着他”。如是良家女子,如此轻薄调戏,岂有不恼?但西门庆的这些行径恰恰对了潘金莲的心思。
    试想,如此一个多金又帅气的男子对自己大献殷勤,有几个女人能够安之若素,心如止水?何况是潘金莲这样一个整天抱怨、咒骂自己丈夫的旷妇呢。
    她慢慢活跃起来,“要便斜溜他一眼儿”。这“斜溜”是很形象的描写,那种羞涩、期盼、撩拨之意很微妙地透漏出来。
    西门庆故意没话找话,脱了衣服,“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护炕上。”潘金莲咬着袖儿别转着,不接他的,低声笑道:“自手又不折,怎的支使人!”两个开始有点调情的意思了。
    假装没奈何,西门庆自己放衣服,却借此搞了个小动作,把一只筷子扫落在地,“却也是姻缘凑着,那只箸儿刚落在金莲裙下。”又借口拾筷子,“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
    捏女子的脚,在当时是相当隐私而亲密的接触,类似于肌肤之亲,有性狎的意味。一般来说,只有丈夫或者情人才能做此类的动作。外男捏脚是轻薄之极的举动,堪比现在的性骚扰。
    面对这样的轻薄大胆之举,一般的女人都会惊慌失措,或者大声呼救或者厉声斥责。但潘金莲对西门庆已经有情,她不仅不急不恼,反倒笑了起来,假意娇叱,“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怎这的罗唣!我要叫了起来哩!’”
    事已至此,俩个人都彼此明了心意,西门庆顺势央求,“便双膝跪下说道:‘娘子可怜小人则个!’”成就了一番风流勾当。
    西门庆情挑潘金莲,整个过程并没有大费周章,王婆预估的“便休了”的那些情况,一次也没有发生。西门庆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大的阻隔,就轻易到手了。
    这其实主要是王婆虚张声势,为了多拿点报酬,故意夸大难度的成果。当然,也可能是王婆高估了潘金莲的对于脸面廉耻的容忍度。
    反过来看,潘金莲为什么那么迅速地上了钩,甚至西门庆并没有费什么银钱,也没给什么许诺,只是借机捏了捏潘金莲的小脚,就把她抱到王婆的床上,成就了云雨?
    我觉得,她之所以如此之快就顺从了西门庆并且对他死心塌地,除了潘金莲本性风流淫乱,还有一个潜在的重要原因,那就是她性意识的真正觉醒。
    潘金莲九岁就在王招宣府里学唱,描眉画眼,乔张做势。但年岁尚小,王招宣对她未必有什么兴趣。
    从全文来看,张大户应该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但张大户年迈体虚,而潘金莲此时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这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性体验,对于成熟女性来说,并不愉快,“这老儿是软如鼻涕脓如酱的一件东西,几时得个爽利”。
    潘金莲被张大户娘子撵出府,又被胡乱错配给貌丑懦弱的武大,“就是嫁了武大,看官试想,三寸丁的物事,能有多少力量?”所以,潘金莲是饥渴的,她的肉体欲望从来没有真正被满足过。
    到了她在武大门前卖弄风情时,潘金莲已是二十四五岁的成熟少妇。
    古时婚配早,西门庆二十七岁时,女儿西门大姐就快要出嫁。所以潘金莲此时的身体、心智已经如同熟透的水蜜桃,但武大无力约束,也无力满足。她的一颗春心蠢蠢欲动,只待浮浪子弟前来攀扯,没有西门庆也会有东门庆、南门庆来拨弄出一番孽缘。
    特别在这之前,受了猛男武松的一连串的刺激,潘金莲处于自我怀疑和自我攻击之中。
    武松高大帅气,且对嫂嫂礼貌恭谨,给了潘金莲非常好的第一印象。潘金莲从他打死老虎的勇猛中联想到他的性能力,动心不已,热火朝天地对武松嘘寒问暖,照顾有加,意欲叔嫂勾搭,成就自己的一腔淫情。但没想到被冷面二郎狠狠拒绝。
    她出师不利,被武松识破后,勾引不成,还被排揎了一番。潘金莲虽有些羞愧难堪,但仍然死鸭子嘴硬,不肯认错半分,还甩锅给武松,撇清自己。但这番挫折使得潘金莲心情有些沮丧,颇为安分守已了一段时间,“自此妇人约莫武大归来时分,先自去收帘子,关上大门。”
    对于潘金莲来说,武大不是她心仪的丈夫,又没有亲生的儿女,她是焦躁、烦闷、无聊且空虚的。
    此时的西门庆,多金、大方、帅气、知情知趣,怎不让潘金莲如获至宝,为之如痴如醉,欲生欲死?
    一试之下,西门庆风月功夫又十分高强,和前头的张大户、武大的性能力形成鲜明对比,潘金莲十分的心满意足,爽利欢喜。
    潘金莲固然是妇道人家,在情爱之事上智商不高。但西门庆也算是街面上的高级混混,手段老辣,但比起来王婆,还是相形见绌。
    那王婆借机出门,岂不知他俩干了什么勾当?
    但她进门之后,假意惊怒,责备两人勾搭成奸,继而威逼利诱,对潘金莲说:“从今日为始,瞒着武大,每日休要失了大官人的意。早叫你早来,晚叫你晚来,我便罢休。若是一日不来,我便就对你武大说。”又对西门庆说:“西门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说得,这十分好事已都完了,所许之物,不可失信,你若负心,我也要对武大说。”
    这王婆也是无耻得紧了,一分钱不花,收了西门庆的钱物,受了潘金莲的针线活儿,反而恩威并重,做了翘脚收钱的老鸨儿了。
    这王婆只管收银钱,哪管什么礼义廉耻?
    第二天开始,这虔婆拉纤,潘金莲西门庆勾搭在她家,终日饮酒淫乐。
    但此时,两人再是蜜里调油,也是露水夫妻。直至郓哥告密武大,才惹出来潘金莲毒杀亲夫的命案。
    说起来郓哥挨打,好像是郓哥受了大委屈,毕竟是个十五六的孩子。然而,这郓哥也并不是出于义愤才强出头的。他是因为赚不到西门庆的钱,被王婆子推搡打骂,心中不服,才惹出一连串的事端。


    
    第五回  捉奸情郓哥定计  饮鸩药武大遭殃
    新出场人物:
    这小郓哥并不单刀直入地告诉武大戴了绿帽子,反而借俏皮话让武大猜悟。所以说,《金瓶梅》的人物之鲜活,语言之生动,几无可及。
    郓哥先是调侃武大肥了,“你说没麦稃,怎的赚得你恁肥耷耷的,便颠倒提你起来也不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
    他骂武大是鸭,其意不明,也可能在当时说男人是鸭是讽刺其老婆养汉的意思。武大不信,郓哥又说:“你老婆不偷汉子,只偷子汉。”
    两次三番,武大警惕了起来,追问究竟。
    郓哥有主意,“你只做个东道,我吃三杯,便说与你。”
    郓哥赚了武大的一顿吃食,饶了两贯钱,又教给他第二天的捉奸之法,人情纯熟,道法精妙。这一番操作不禁让人咋舌:这市井不好混,恁小的孩子,套路起来,也是不得了。
    到了武大冲来捉奸时,西门庆怂了,藏在床底不敢出来。潘金莲之前在西门庆面前装得温柔和顺,此时情况危急,不自觉地暴露了狠毒本性,教唆着西门庆出来暴打武大,“你闲常时只好鸟嘴,卖弄杀好拳棒,临时便没些用儿!见了纸虎儿也吓一交!”。
    西门庆之所以躲藏,是出于一般奸夫的理亏、害怕的心理,而且西门庆并没有亲见过武大郎,不知道他的实力如何,是市井油滑之徒“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态。而潘金莲之所以怂恿,一是:有了西门庆的碾压式对比,她对于武大的嫌弃厌烦到达了新高度;二是:她深知武大性情懦弱又身材矮小,是个不足为惧的角色。
    西门庆被潘金莲语言相激,迎门一脚,踢晕了武大,夺门而去。
    武大口吐鲜血,奄奄一息。西门庆、潘金莲两个人却毫无心肝,也毫无廉耻,第二天依旧在王婆家厮混,等着武大自死。
    武大不甘就死,威胁潘金莲要小心武松回来报仇,“我兄弟武二,你须知他性格,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扶得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起。你若不看顾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
    此番话吓得潘金莲和西门庆没了主意。六神无主之时,始作俑者王婆恶毒献计,要害死武大,一劳永逸。
    这王婆可算是《金瓶梅》开篇以来的第一个大恶人。在她的教唆指使下,一包砒霜要了武大的命。
    这婆子还交代了潘金莲一大篇话,“大娘子,我教你下药的法儿。如今武大不对你说教你救活他?你便乘此把些小意儿贴恋他。他若问你讨药吃时,便把这砒霜调在心疼药里。待他一觉身动,你便把药灌将下去。他若毒气发时,必然肠胃迸断,大叫一声。你却把被一盖,不要使人听见,紧紧的按住被角。预先烧下一锅汤,煮着一条抹布。他那药发之时,必然七窍内流血,口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他若放了命,你便揭起被来,却将煮的抹布只一揩,都揩没了血迹,便入在材里,扛出去烧了,有甚么不了事!”
    她侃侃而谈,经验老到。若说这王婆曾有过用砒霜杀人的经历,也是有可能的。
    后面,潘金莲依计行事,害死武大后,这王婆过来帮忙,一丝儿也不怕,有条不紊,镇定自若,不禁让人感叹这老婆子的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说起来,这武大的确是可怜,貌丑家贫,妻子早死,继娶的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不说,还被自己老婆和奸夫联合害死,实乃奇冤。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武大的遭遇,和他自己的贪婪糊涂也有密切的因果关系。
    首先,人贵有自知之明,他不应该接受张大户对他的莫名馈赠。
    他当时只是一个贫穷卑贱之人,靠卖炊饼这种小本买卖为生的芥末小人物,张大户难道就因为他“为人忠厚”且又没有妻小,就慷慨地“不要一文钱”,把一位年轻貌美的婢女白送与他?天上不会掉馅饼,武大郎虽然懦弱,但却并不傻,应该知道这里面有文章。况且他住着张大户家的内宅院儿,这些关于主人的闲言碎语,下人们是最喜欢八卦的。张大户和潘金莲有私,他应该知情。但是他依然接受了,刚开始是贪财,不花一文钱,就讨上了老婆。后来则是贪色,见了潘金莲的美艳,他甘愿臣服,唯唯诺诺。
    既贪财又贪色,所以武大才稳做了活王八,“大户候无人,便踅入房中与金莲厮会。武大虽一时撞见,原是他的行货,不敢声言。”
    武大郎与他方便,张大户也投桃报李,“若武大没本钱做炊饼,大户私与他银两。”
    若不是大户病死,武大两口子被赶出去,这种三人行的局面可能还会继续。试问这武大有何节操?有何廉耻?靠着老婆的卖身钱,吃点奸夫的残羹冷炙,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
    武大郎为财所惑,为色所迷,一味容忍潘金莲牝鸡司晨,作威作福,听任潘金莲虐待女儿迎儿,实在算不上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小女迎儿是武大前妻所留,刚刚十二岁,还是个孩子。按说潘金莲作为后妈,大面上也得稍微过得去。但潘金莲对迎儿动辄打骂,极尽苛刻。武大对此并非不知情,他亲口对郓哥说潘金莲虐待迎儿,“朝打暮骂,不与饭吃,这两日有些精神错乱,见了我,不做欢喜。”
    作为亲爹,他不敢为女儿出头,不敢为她争取一点权益,一味被潘金莲的美色所迷,强悍所迫,只做缩头乌龟,不发一言。以至于迎儿被潘金莲打骂得怕极了,哪怕武大卧卧病在床,“怎敢与武大一点汤水吃”,这也算是武大郎的报应了。
    况且,武大虽被西门庆踢了一脚,病势沉重,但也不至于猝死。他没有智谋,又对潘金莲说出“你若不看顾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之语,引得潘金莲一众人等动了杀机,这才命归黄泉。
    当日里,武大眼见潘金莲和张大户有私,甘当明王八,闭口不言,而今他并没有亲眼所见西门庆勾搭潘金莲,为何有勇气捉奸了呢?
    除了潘金莲已和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夫妻,自以为有了点把握之外,更大的原因是武大认为弟弟武松膂力过人,是打虎英雄,且在官府里当差,荣耀体面,有了后台和依靠,所以才能奋而雄起,勇敢捉奸。哪知道天不遂人愿,他捉奸不成,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说,命中无时莫强求。
    武大之死,虽冤枉,也是他的贪婪所致。
    他首先不该接受潘金莲作为续弦。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配不上潘金莲,他没有能力驾驭这样的一个精明美艳的妇人。第二个,即便接受了潘金莲,遇到武松也是一个契机。既然潘金莲难堪为妻为母,不如撒手,在武松的帮衬下,重新找一个虽不美艳却贤惠踏实的普通女子,也算是都放各人一条生路。第三个,再不济,就算是要捉奸,也要等得武松回来,再做计较。武大没有计谋,鲁莽从事,反断送了自己性命,导致武松报仇不成,负罪披枷,更害得迎儿在潘金莲手里继续受挫磨,后又寄居邻家,一生悲苦。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对于武大郎这个人物来说,自身腰杆子不硬,接不住这样一份过于丰厚的人生大礼包,不仅接不住,反而被砸断了腿,弄折了腰,也是十足的悲剧了。


    
    第六回  何九受贿瞒天  王婆帮闲遇雨
    新出场人物:何九(仵作)

    潘金莲毒死了武大,假哭了半夜,清早买棺准备入殓,“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的不明,不好只顾问他。”
    要不是兄弟武松耿耿于怀,最终为他报了仇,这武大的猝死,如同死了一只鸡或者一条狗,只不过是泯入烟尘中微粒罢了。
    武大死了之后,王婆精通流程,嘱咐西门庆,“天明就要入殓,只怕被仵作看出破绽来怎了?团头何九,他也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不肯殓。”
    为怕仵作何九看出蹊跷,西门庆特地买通他,串通作弊,只说病死,不说中毒而亡,含糊做事,“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
    仵作虽说是个半民半官的差事,但升斗小民的恐惧是相同的,“何九自来惧西门庆是个把持官府的人”。
    其实,现在,西门庆并无官职,只是一介白衣的土财主,但是,“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是清河县的头面人物,属于有门路有朋友,吃得开混得好的一类人。
    何九一则惧怕西门庆,二则,“这两日倒要些银子搅缠,且落得用了,到其间再做理会便了。”所以,何九半推半就就把钱收下,草菅人命,潦草收场。
    这何九见了潘金莲的模样,才恍然大悟西门庆贿赂他的原因。西门庆之所以出面行贿,是为潘金莲的美色所迷,两个人是奸夫淫妇的关系,“原来武大郎讨得这个老婆在屋里。西门庆这十两银子使着了!”
    看到武大的尸首,他明显看出有异常,“见武大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皆突出,就知是中恶。”帮手也提出异议,“怎的脸也紫了,口唇上有牙痕,口中出血?”
    何九明白了原委,知道是西门庆和潘金莲勾搭有奸,而这武大属于被毒身亡。至于武大被谁毒死,凶手总脱不了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人。但他得人钱财,替人消灾,胡乱塞责,“休得胡说!两日天气十分炎热,如何不走动些!”
    这也是闭着眼睛胡说八道,若说死人的脸色变化尚可理解,可这口唇上有牙痕的解释无法服众,难道人死之后,还能有知觉有动作?
    何九胡乱检验了一番,走了个过场,就完成了流程。
    为了毁尸灭迹,潘金莲一意求快,草草就把武大埋葬了,“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便教举火烧化棺材。不一时烧得干干净净,把骨殖撒在池子里”。
    当时既可火葬也可土葬,宋蕙莲也是烧化,但西门庆、李瓶儿等都是土葬。
    一般来说,讲究点的人家都会土葬。
    按照传统的风俗文化和心理来说,认为去世的人还有轮回转世之说,在本书的最后一回里,笑笑生也详细交代了西门庆、李瓶儿等人的转世去向。若是肉身已化,如何能够再世托生?
    李瓶儿在临终前曾哀求西门庆,不要把她烧化,“将就使十来两银子,买副熟料材儿,把我埋在先头大娘坟旁,只休把我烧化了,就是夫妻之情。”
    比起来李瓶儿丧事的隆而重之,大操大办,武大的丧事寒酸潦草到了极点。固然是武大本就是一名不文的穷人,但更重要的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只求他速死,不要碍眼招事,哪里有心思为他的丧事花一分钱,掉一滴眼泪?
    武大已死,潘金莲、西门庆更没有了忌讳,“如今武大已死,家中无人,两个肆意停眠整宿。”潘金莲更无心戴孝,“把武大灵牌丢在一边,用一张白纸蒙着,羹饭也不揪采。每日只是浓妆艳抹,穿颜色衣服,打扮娇样。”
    两个人旁若无人,肆意取乐。
    潘金莲的确是鲜廉寡耻,但她在一些方面却也是有些过人之处。
    比如她针黹手艺超群,王婆夸她,“真个是布机也似好针线,缝的又好又密,真个难得!”西门庆也夸:“这位娘子,传得这等好针指,神仙一般的手段!”
    再一个,她还识文断字,会弹琴作曲。这一点碾压了当时的很多女性,潘金莲具有很大的优势,“这潘金莲识字,取过红纸袋儿,扯出送来的经疏,看见上面西门庆底下同室人吴氏,旁边只有李氏,再没别人,心中就有几分不忿,拿与众人瞧”。
    潘金莲为西门庆拈弹琵琶,西门庆听了之后,大喜过望,“谁知姐姐有这段儿聪明!就是小人在构栏三街两巷相交唱的,也没你这手好弹唱!”
    其后,西门庆忙着迎娶孟玉楼,冷落了潘金莲,潘金莲朝思暮盼,不见他来。好不容易见了玳安,潘金莲写了一首词送给西门庆遥寄相思,“一面走入房中,取过一幅花笺,又轻拈玉管,款弄羊毛,须臾,写了一首《寄生草》。”这词写了些相思之语,虽不算出奇脱俗,也有一二分可取之处,“将奴这知心话,付花笺寄与他。想当初结下青丝发,门儿倚遍帘儿下,受了些没打弄的耽惊怕。你今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
    西门庆死后,潘金莲和陈敬济勾搭,情深难已,又写了一首词应答他,“潘金莲将自己袖的一方银丝汗贴儿,裹着一个纱香袋儿,里面装一缕头发并些松柏儿,封的停当,要与敬济。”香袋里附着一首《寄生草》:“将奴这银丝帕,并香囊寄与他。当初结下青丝发。松柏儿要你常牵挂,泪珠儿滴写相思话。夜深灯照的奴影儿孤,休负了夜深潜等荼縻架。”
    这些本领,应该是潘金莲在王招宣府中所学习得来的,虽然当时的本意是作为弹唱之用,但能够有两分才情,也属难得。她聪敏机灵,凡事伶俐,西门庆家的几房妻妾在她面前都落了下风。
    李瓶儿死后,家中筵席上请乐工弹唱,西门庆感思李瓶儿,点了一折“忆吹箫”,其中有些感伤悼亡之语,别人只是听个热闹,独潘金莲听出来了其中深意,对西门庆冷嘲热讽。
    月娘也赞她的记性超凡,“他什么曲儿不知道!但题起头儿,就知尾儿。象我每叫唱老婆和小优儿来,只晓的唱出来就罢了。偏他又说那一段儿唱的不是了,那一句儿唱的差了,又那一节儿稍了。但是他爹说出个曲儿来,就和他白搽白乱,必须搽恼了才罢。”
    潘金莲貌美有才,也算是个妙人儿,只是过于贪淫,贪而生妒,妒则生毒,才成了古今一大淫妇、毒妇。
    西门庆是有钱人,有钱人娶几房小妾,在当时是轻而易举之事。
    试想连那家境不宽裕、需要借贷的应伯爵,房里尚有驴脸小妾春花,西门庆就算娶得小老婆再多,只要他养的起,别人也无法阻拦,就像他自己所说,“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
    当日里,王婆出主意,“若是短做夫妻,你们就今日便分散。等武大将息好了起来,与他陪了话。武二归来都没言语,待他再差使出去,却又来相会。这是短做夫妻。你们若要长做夫妻,每日同在一处,不耽惊受怕,我却有这条妙计,只是难教你们!”
    刚开始,西门庆和潘金莲只是露水情缘,但后来为了堵住武大的嘴,害了他性命,两个人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西门庆好色,潘金莲善媚,两人日久情热,如此这般下去,潘金莲嫁进西门庆家,也是很有可能的。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潘金莲的运气不济,半路上又杀出了一个孟玉楼。
    这孟玉楼虽然貌不惊人,但是是个手里有钱的主儿,西门庆贪财好色,匆匆忙忙就娶了她。
    孟玉楼温厚有余,美艳不足,没有留住西门庆的心。而潘金莲娇艳迷人,有本事让西门庆回心转意。要不是潘金莲有些手段,西门庆很可能奸而不娶,把她闪到了半路上。
    所以,也可能因为这个插曲,潘金莲有些惊惧后怕,进门之后,信心不足,多妒善嫉,搅合得家宅不宁,人仰马翻。

    
    第七回  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薛嫂(上)
    新出场人物:孟玉楼
    张龙(杨宗锡母舅)
    杨宗锡(孟玉楼先夫)
    杨姑娘(杨宗锡姑妈)
    杨宗保(杨宗锡弟弟)
    兰香(孟玉楼丫头)
    小鸾(孟玉楼丫头)
    安童(杨姑娘家小厮)
    琴童(孟玉楼小厮)
    孟大嫂、二嫂(孟玉楼嫂子)

    武大郎死了,西门庆和潘金莲肆意取乐,本可成就一段风流孽缘,不承想斜刺里杀出来一位人物,让潘金莲险些儿落到空地里。
    这位人物就是寡妇孟玉楼。
    说媒的薛嫂不愧是人精,知道西门庆爱钱粮,先说她的家私丰厚,“手里有一分好钱。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银子也有上千两。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再说人物模样,“这娘子今年不上二十五六岁,生的长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来就是个灯人儿。风流俊俏,百伶百俐,当家立纪、针指女工、双陆棋子不消说。”
    一番巧舌如簧果然打动了西门庆,而这薛嫂子又牵出了孟玉楼的婆家姑妈杨姑娘。这老太婆是个贪财的主儿,只要用礼物把她买通,就无所不能了。
    整体看西门庆的这次娶亲,其实是十分潦草随意的。
    首先,狡猾的老媒婆薛嫂在孟玉楼的岁数上骗了西门庆。
    她给西门庆说是孟玉楼是二十五六岁,但实际上孟玉楼已经三十岁,当谎言被当场戳穿的时候,薛嫂子面不改色,用吉利话搪塞:“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
    在当时,三十岁是可以做奶奶的年纪,实在不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了。薛嫂怕西门庆嫌弃这一点,故意把岁数说小,等到两人见面,彼此有意了,再知道实情也就不打紧了。
    同时,奸滑老道的西门庆和薛嫂,在实际已有月娘做继室上,又骗了孟玉楼。
    薛嫂给杨姑娘说亲的时候,谎称西门庆家没有当家主母,“没个当家立纪的娘子”。
    西门庆见了孟玉楼,问道:“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管理家事,未知尊意如何?”这样的表述,会让人误会西门庆的原妻已死了,但尚未有正头夫人 。
    他们两个都故意含糊其辞,隐瞒了西门庆实际上已娶了月娘做继室的事实。
    孟玉楼嫁给西门庆,只是做妾而不是做填房,这一点在刚开始给孟玉楼造成了重大误会。
    杨姑娘是孟玉楼丈夫的姑姑,本就不是孟玉楼的至亲,凡事只为自己打算,“官人做小做大我不管你,只要与我侄儿念上个好经。”她看重的是自己的利益,“就与上我一个棺材本”,“遇生辰时节,官人放他来走走,就认俺这门穷亲戚,也不过上你穷。”
    其实,做正室还是做小妾,这身份差别极大。正室为主,妾室为仆,正室对妾室有打骂发卖之权。
    潘金莲牙尖嘴利,无理还能搅三分,备受西门庆的宠爱,但是和月娘吵架之后,就算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得主动赔礼道歉,“那潘金莲与月娘磕了四个头”,说了软话,“娘是个天,俺每是个地。娘容了俺每,俺每骨秃叉着心里。”一场风波方才罢了。
    在一夫多妻的社会制度下,嫡妻的权益是高过其他小老婆的,宠妾灭妻是大忌。小妾再得宠,在家庭地位上,也不能超越正室。
    这一规则,从表面看,是为了保护嫡妻和嫡子的利益,但实际上,在我看来,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更深层次地捍卫男权,保证一夫多妻制的长治久安。
    正妻一般是符合家庭总体利益的。
    以往的婚姻模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以两个人的感情是否融洽为前提条件。公婆在挑选儿媳妇时,考察的重点是家世是否清白,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是否合格。这样被精挑细选的姑娘,能够上敬公婆,下抚子女,中间爱重夫婿,有大局观念,维护家庭利益。
    但凡事不可兼得,有了好家世好性情儿,未必能同时拥有好容貌。
    男人们看重的,往往不是德而是色。特别是家境优渥的男人,更是不愿受委屈,难有守着正妻一个安分守已的。哪怕妻子贤惠如孟光,每日里举案齐眉,他也是意难平,每日里幻想对美女左拥右抱。
    雄性生物的本能,是占有,是繁殖,是扩张。这是男性出轨的一大原因,被女性们深恶痛绝,大加抨击。
    然而,现在的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有相当多的适龄男女特别女性排斥感情,排斥婚姻,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涉足这个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烂泥潭的区域。
    结婚率下滑、离婚率上升,愿意委曲求全地待在鸡肋式婚姻里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实行的“婚姻冷静期”收获了不少的骂声和质疑,但即便如此,这项制度也不会轻易取消。国家进行重大决策的时候,会关注更宏大和更长远的方面,不会被少数个体的诉求所左右。
    感情、婚姻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究其原因,那可就是一个庞大的课题,值得社会学家长篇累牍地写出不少论文来。。
    中国、日本、韩国等东亚国家,深受传统文化的影响。普通民众的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牵扯到的是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家族。在姻亲关系里,各种权衡、计较、比较等,会让身在其中的人不堪重负。
    韩国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让人看得窒息,日本小说《坡道上的家》更让人绝望。
    新中国成立后,以毛泽东为首的新一代领导人大刀阔斧地对家庭关系、男女地位等进行了重大改革,涤旧生新,妇女也能顶半边天。然而,五千年的历史沉淀里,有精华也有糟粕,有些男女不公平的印痕犹在,不合时宜的旧传统还在隐隐产生作用。
    新时代的女性,有些已经率性而为,自在潇洒;但有的依然还在带着镣铐跳舞,在新与旧、传统与现代之间来回跳跃、挣扎。
    而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自我意识进一步觉醒,人格更加独立,不愿意过多付出,但同时对于情感的浓度又有比较多的要求和渴望,这就造成了落差,形成了矛盾。再加上外部的物价房价的居高不下,养育孩子的精力和财力付出,会让组成一个家庭的成本飞速上涨。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当代人质疑婚姻的意义。
    从理想的角度来说,婚姻是人生的庇护所,心灵的栖息地。然而,势均力敌、相互成就的婚姻可遇而不可求,很多的婚姻在琐碎的争吵、冷战里消耗殆尽。原以为婚姻是挡风避雨的,没想到人生里的风雨,大多数都是婚姻带来的。这就非常让人无语了。
    那就不求质量只求结果吧。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谈恋爱为了结婚,结婚为了生孩子,生孩子为了养老,好像是一个比较完美的闭环。这在农耕时代里,的确是可以实现的良性循环,一代代按照这个模式休养生息,当然,那个时候会掐掉谈恋爱这个环节。
    他们自己追求的是自由、独立、有品质的小家庭生活,不适应也不喜欢大集体大家庭的居住模式。他们倾向于社会养老,无意于亲力亲为地照顾老人,也不认为自己会被子女进行家庭照顾。既然结果不存在,那还要过程做什么?谈情说爱、生儿育女的意义在哪里?有那些精力和财力,还不如自己吃好喝好玩好,过点有品质的生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从这个角度上理解,“小年轻不婚不育,是自私自利的表现”的论断有些武断,毕竟,人性本是自私的,特别是和平时期,人对于内在的需求可能会更关注,更为尊重。我就是我,不是“我们”之中面目模糊的一员,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进步。
    当代感情和婚姻里,并不是只有女性备受压力,其实对于男性来说,也很苛刻。他们被要求坚强、能干、有钱,成为成功人物。种种自发或者被动激发的欲望,让他们背上了重重的壳,苦不堪言。而且,女性还有婚姻可以退守,他们只能咬牙前行,尽力做到自己的最好。
    当然,如果是在社会地位、财富等方面处于绝对优势的男人,比如换女友如同换衣服的王某聪来说,压力就大大减小了。
    历来,各种清规戒律,对于富家子弟分外宽容。
    就如《红楼梦》里的贾琏,亲上加亲,娶了厉害能干的王熙凤。虽然老婆俏丽泼辣,又是豪门世家出身,也依然管束不住他。贾琏离开王熙凤就要生事,和多浑虫老婆——一个下等奴仆的老婆勾搭成奸,让王熙凤在寿宴上颜面尽失。一向睿智的贾母却各打五十大板,轻描淡写,“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的住呢?从小儿人人都打这么过。这都是我的不是,叫你多喝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了!”
    贾琏私下纳了尤二姐,又惹出了一场风波。
    即便如此,王熙凤明明是被辜负被背叛的,却被指责为善妒小气之人,连自己的亲姑姑王夫人都不替她说话,反而在王熙凤假意接纳了尤二姐后如释重负,“王夫人正因他风声不雅,深为忧虑,见他今行此事,岂有不乐之理?”
    为何有这样的颠倒之事?
    那是因为彼时是男权社会,凡事以男性的思维行事,以满足男性的感情、利益为第一要务。
    所谓娶妻娶德,娶妾娶色。
    既然在娶妻上符合了家庭的利益,那为了补偿,父母也会在儿子娶小老婆上做让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在儿子中年以后,羽翼渐丰,而儿媳妇也人老珠黄,精明的公婆更不会委屈儿子,逆了儿子的心意,就由了儿子三妻四妾地折腾了。

    
    @海州书生 2021-11-08 20:17:42
    西门庆比现代贪官差远了。一样荒淫,西门庆从不道貌岸然,从不弹高调,更不玩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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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西门庆是个复杂的人物形象,丰满立体,不能简单地用“坏人”、“淫虫”来定性。
    广而告之,我有微信公众号啦。

    魔都职业妇女
    致力于:不正经的文艺评论,不典型的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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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是史非 2021-11-10 17:22:46
    大官人也有自己的原则!只要是自己看上的,无关权势、贫富、美丑,且绝不强迫,一定能搞到手,而且每个女人都心服口服跟随,甚至倒贴!就是这么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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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男女情爱方面,西门庆比现在的很多渣男强!:)
    第七回  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薛嫂(下)
    在《金粉世家》里,年轻时的金太太和金铨感情燕好,连生了四子三女,并没有“无后为大”的忧虑,金老太爷夫妻却自行做主,为儿子娶了一房姨太太,“讨我的时候,老实说,你那位母亲是不高兴的。”“祖老太爷的意思,就是说他作主替你父亲讨二房的,不让你母亲压迫我。”
    金家此举,让金太太不开心,却无可奈何。到了金铨晚年,儿女满眼时,又讨了风骚美艳的三姨太翠姨。金铨勃发少年狂,对翠姨偏宠偏爱,颇有《金瓶梅》里张大户对于潘金莲的狂热,惹得金太太咬牙切齿,暗恨不已。
    既然嫡妻要满足丈夫纳妾的需求,那同时也得给嫡妻一定的脸面和家庭地位来保障,特别在代表家庭女主人对外应酬时,老妻再丑,小妾再美,也不能鸠占鹊巢,没有规矩。
    张爱玲的《半生缘》里,沈世钧的父亲和母亲交恶,搬出去和得宠的姨太太共住了十几年,生儿育女,两个人已是正头夫妻一般,姨太太也俨然以沈夫人自居。但在给长辈拜年等传统礼仪上,沈世钧的父亲依然不敢也不能造次,乖乖地和沈母同行,仿佛依旧伉俪情深的样子。
    “他们亲戚里面有几个仅存的老长辈,啸桐对他们十分敬畏,过年的时候,他到这几家人家拜年,总是和世钧的母亲一同去的,虽然他们夫妇平时简直不见面,这样俪影双双地一同出去,当然更是绝对没有的事了。现在这几个长辈一个个都去世了,只剩下这一个大舅公,现在也死了,从此啸桐再也不会和太太一同出去拜年了。”
    中国人善于搞平衡弄权术。几千年来,在家庭内部,把这套伦理道德操作得行云流水,各有所得。公婆得了大局,正妻得了面子,小妾得了里子,男人左右逢源,吃尽红利。
    作为新时代女性,我们必须要感谢毛泽东他老人家。他们这一代在建国之初就坚持的一夫一妻、男女平等,让我们女性彻底从“凡事自觉矮三分”的老观念里解放出来。
    尽管离理想境界还差很远,但是已经有了质的进步,量的提升,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当然,我并不想挑起男女对立,只是无脑地同情女性,抨击男性。只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女性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更多,也更重。
    现在,对于一位女性来说,愿意做御姐还是愿意做女仆,是她自己的选择。怕的是无法选择,或者已经被奴役被洗脑而不自知。
    像《浮生六记》里的芸娘,尽管她机敏温柔,和沈复堪称神仙眷侣,但她的一些举动我无法共情。比如她和沈复本是贫寒夫妻,不得公婆欢心,但她一心要为沈复纳妾,纳妾不成还抱憾终生,真令我难以理解。这样的境界和心胸,恕我无法理解,也无法复制。
    云哥,你要是对我有这个执念和要求的话,就请你洗洗睡吧,在梦里好好地幻想一番,或者在有生之年,咱们赶紧一拍两散,你去找寻你的芸娘。好走不送,江湖不见。
    话扯的有点远,再说回孟玉楼嫁人这件事。
    孟玉楼对西门庆一见倾心,一面之缘就定了亲事之后又有点不放心,盘问薛嫂:“但不知房里有人没有人?见作何生理?”薛嫂只是打哈哈,王顾左右而言他,“好奶奶,就有房里人,那个是成头脑的?我说是谎,你过去就看出来。”
    实际上,孟玉楼嫁给西门庆后,只享受了极短的一段蜜月时光。其后,潘金莲、李瓶儿陆续来到,她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月娘爽利口直,潘金莲出尽风头,李瓶儿占尽爱怜,孟玉楼很快就成了影子一般的人儿,无足轻重。
    这一次的经历让她深有体会,心有余悸。所以在后面西门庆死后,陶妈妈前来做媒时,孟玉楼有了经验和提防,问得格外详细,“妈妈休得乱说。且说你衙内今年多大年纪?原娶过妻小没有?房中有人也无?姓甚名谁?有官身无官身?从实说来,休要捣谎。”
    孟玉楼又自解释道;“保山,你休怪我叮咛盘问。你这媒人们说谎的极多,奴也吃人哄怕了。”
    此时,西门庆看重的是钱财,和孟玉楼本就不是以情感为基础。
    若说人品相貌,西门庆也并不了解孟玉楼的真实情况,只是道听途说了薛嫂子的一番花言巧语。但他马上就撂开和潘金莲的浓情蜜意,紧锣密鼓地准备自己和孟玉楼的婚事。可见,不管这孟玉楼是丑是俊,他都娶定了。他娶孟玉楼,主要看重的是她手里的一份家私。
    分析一下此时西门庆的财产状况。
    他自己有生药铺,但还没有到豪富的程度,也就是普通富户。
    前头娘子陈氏的财产状况不详,李娇儿是娼妓,纵有点财产,也会出于自保的警惕心理,牢牢捏住。毕竟风尘中打滚的女人,还不知道男人的底色吗?已死的卓丢儿也是娼妓,没有多少油水。按理说续娶的吴月娘该有几分钱财,可是她娘家窘迫,否则以当时的风气来说,若是有钱,岂会耽误成二十五六的老姑娘才给人续弦?而且,从后来的吴大舅赴任还需西门庆周济来看,家贫无疑。潘金莲虽然美艳风情,但却是穷上加穷,发送武大郎都要西门庆出钱。所以,孟玉楼对此时的西门庆来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肥鱼,她的这份家私对西门庆很有诱惑力。西门庆对于对方的丑俊贤愚并不在意,他使尽全身解数,只想达到娶进门的目的。
    西门庆心怀鬼胎,本来有把关义务的杨姑娘和媒婆各有各的盘算,只要落得油水,哪管孟玉楼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杨姑娘并不关心孟玉楼是做继室还是小妾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只提念自己的利益,“官人做小做大我不管你,只要与我侄儿念上个好经。老身便是他亲姑娘,又不隔从,就与上我一个棺材本,也不曾要了你家的。”
    还没有见到孟玉楼本人,西门庆就下了大本钱,拿出了六锭三十两雪花官银,送与这杨姑娘,更许诺她,“到明日娶过门时,还你七十两银子、两匹缎子,与你老人家为送终之资。其四时八节,只管上门行走。”
    西门庆之如此豪爽大方,是因为他对孟玉楼的这一份家私有觊觎之心。他垂涎欲滴,势在必得。哪怕孟玉楼丑陋泼辣,他也是非娶不可。
    西门庆的出手大方让杨姑娘十分欢喜,薛嫂又适时说话,“你老人家不知,如今知县知府相公也都来往,好不四海。”
    有钱又有势,杨姑娘放出话来,“不嫁这样人家,再嫁甚样人家!”真正是有钱买得鬼推磨。
    这薛嫂也不是吃干饭的,要起价来毫不含糊;“我替你老人家说成这亲事,指望典两间房儿住哩。”并且,“你老人家去年买春梅,许我几匹大布,还没与我。到明日不管一总谢罢了。”
    西门庆和孟玉楼两个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几句,就敲定婚事,“既蒙娘子见允,今月二十四日,有些微礼过门来。六月初二准娶。”也就是说,从薛嫂说媒,见杨姑娘,相孟玉楼,再加上娶亲,十几天就搞定了。真是闪婚中的闪婚啊!
    西门庆贪图孟玉楼的家产,心急娶亲;这孟玉楼见西门庆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动心要嫁。哪怕母舅张四一一道出西门庆家中已有继室、西门庆惯打妻妾,家中还有西门大姐,专一眠花宿柳等不利因素时,孟玉楼也一一化解,表示不以为意,把张四气个无可奈何。
    孟玉楼回答张四,“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愿让他做姐姐。虽然房里人多,只要丈夫作主,若是丈夫喜欢,多亦何妨。丈夫若不喜欢,便只奴一个也难过日子。况且富贵人家,那家没有四五个?”
    从这些话里可以看出,孟玉楼在议亲的时候,的确不知道西门庆已有妻室,不过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以为自己可以得到西门庆的宠爱而已。
    待到出嫁那日,张龙和杨姑娘爆发了激烈冲突。
    按照乡俗来讲,娘亲舅大,但这个一般适用于外甥分家时,舅舅到场居中调停,分家析产。到了家族和外部发生纠纷时,则是父系的力量大于母系的。因为,古时的财产一般是从属于父系,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此时张龙作为外姓人,在地位上要低于杨姑娘,发言权较小。当然,如果孟玉楼的先夫还有叔伯在,那他们的话语权又要重于杨姑娘。
    杨姑娘的切入点很刁钻,“他身边又无出,少女嫩妇的,你拦着不教他嫁人做什么?”她的话暗示张龙心怀不轨,意图霸占孟玉楼的身体和财产。
    这个罪名重大,又牵扯道法礼节,张龙不好辩解,只能骂她无儿无女的痛脚,两个人污言秽语,相骂得热火朝天。媒婆薛嫂乱中取胜,“薛嫂儿见他二人嚷做一团,领西门庆家小厮伴当,并发来众军牢,赶人闹里,七手八脚将妇人床帐、妆奁、箱笼,扛的扛,抬的抬,一阵风都搬去了。”
    西门庆娶下孟玉楼,新婚燕尔,又兼陪送西门大姐出门,忙乱了一个月,不曾上潘金莲的门。
    福兮,祸之所依。
    孟玉楼自以为嫁得如意郎君,其实也不过尔尔。西门庆风流成性,她很快就被抛到脑后,独守空房。



    
    第八回  盼情郎佳人占鬼卦  烧夫灵和尚听淫声
    新出场人物:朱太尉

    傅自新(西门庆伙计)

    新出场人物:
    傅自新(西门庆伙计)
    潘金莲不知西门庆已经改弦更张,无暇顾及自己,还在痴痴地等着情人上门。她相思难耐,百无聊赖,打骂迎儿出气。可怜这小姑娘,动辄得咎,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偷吃了一个水饺儿,就被潘金莲打了二三十马鞭,脸上又被掐了两个血口子。
    和她同龄的西门大姐,正忙着出嫁,嫁给“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西门庆虽然风流,倒也不曾亏待了闺女,色色都要齐全,“西门庆促忙促急攒造不出床来,就把孟玉楼陪来的一张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陪了大姐。”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古来如此。幸亏迎儿随她爹武大,蠢钝又懦弱,换个晴雯那样的暴烈性子,怕不要气死了。
    近年来,潘金莲往往被翻案,甚至有人称她为女性意识的觉醒者和反抗者。在这方面,她自有一定的进步意义。但她对于弱小者的狠毒,无论如何,是粉饰不了的。她对于迎儿以及丫头秋菊肆无忌惮地打骂,对于瓶儿明里暗里的讥讽和欺负,都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的。
    潘金莲日思夜想,盼望情郎迎娶她。哪知道西门庆在家里已经高高兴兴地再度做新郎,只是新娘子不是她而已。
    巧遇玳安,潘金莲势必追问清楚,玳安只得把西门庆迎娶孟玉楼之事告诉了她。潘金莲嫉恨交加,但也不敢十分表露,只是一味哀求玳安,捎话让西门庆过来,“是必累你,请的他来。到明日,我做双好鞋与你穿。我这里也要等他来,与他上寿哩。他若不来,都在你小油嘴身上。”
    玳安见潘金莲不能释怀,反倒说她,“你原来这等量窄,我故此不对你说”,“六姨,你何苦如此?家中俺娘也不管着他。”
    潘金莲给西门庆写了相思之词,让玳安带去,又叮嘱再三,惹得玳安抱怨她啰嗦,“自吃你卖粉团的撞见了敲板儿蛮子叫冤屈--麻饭胳胆的帐。”
    但重托之后,西门庆并未前来,到底是玳安没有把话带到,还是西门庆安心不来?
    玳安为潘金莲办事,所得不多,一是吃了潘金莲亲手包的一碟裹馅肉角儿,二是潘金莲承诺“我做双好鞋与你穿”,三是“妇人又与数十文钱”。
    对比一下,李瓶儿和西门庆偷偷勾搭的时候,玳安替月娘给李瓶儿送生日礼物,李瓶儿出手大方,“李瓶儿一面分付迎春罢四盘茶食管待玳安。临出门与二钱银子、一方闪色手帕”,比潘金莲的些许小恩小惠值钱得多了。
    玳安未必敢安心隐瞒,但是可能也就是顺嘴一提,没有一再催促。再则,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潘金莲已经是池中物,西门庆不会对她再心心念念了。
    正如潘金莲自己所说,“常言道容易得来容易舍”,西门庆既已得到潘金莲,过了激情期,她又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寒酸寡妇,已经不大能够提起西门庆的兴趣了。再说,他娶妾嫁女,忙忙乱乱,把潘金莲抛到脑后也是情理之中。要不是潘金莲不断努力,又用了风流手段挽回西门庆,她就此被始乱终弃也是很有可能。
    玳安的委托不中用,潘金莲没奈何,只得再想良策,“这妇人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等得杳无音信。不觉银牙暗咬,星眼流波。至晚,只得又叫王婆来,安排酒肉与他吃了,向头上拔下一根金头银簪子与他,央往西门庆家去请他来。”
    等到西门庆被王婆子撕扯来家,潘金莲心酸嘴妒,和西门庆好好地拌了一回嘴。
    其间有一件小事挺有意思。
    之前,潘金莲在情浓之时送给西门庆一根银簪子,但是这次西门庆推说那根银簪子丢了,戴上了孟玉楼送给的金簪子。潘金莲再是貌美如花,但她没有资财,这是她的一大缺陷和硬伤。
    缺钱带来的自卑感一直笼罩着她,在她进入西门大宅之后,面对着孟玉楼,特别是李瓶儿这样的财大气粗的主儿,心里的郁闷不甘时不时就按捺不住,闹出一番风波来。。
    潘金莲醋意大发,先是抢了孟玉楼的金簪子,又扯烂了西门庆手拿的“一把红骨细洒金、金钉铰川扇儿”。
    这根金簪子上面刻着“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暗藏着孟玉楼的名字。这个细节,以后再一次出现过。西门庆死后,陈敬济在花园里捡到一根孟玉楼的金头莲瓣簪儿来,上面也趿着两溜字儿:“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见扇上多是牙咬的碎眼儿,就疑是那个妙人与他的。”潘金莲两把就扯烂了。但是这把洒金扇子倒并不是孟玉楼的。西门庆分辨,“这扇子是我一个朋友卜志道送我的,一向藏着不曾用,今日才拿了三日,被你扯烂了。”
    虽然西门庆惯于撒谎捣鬼,这把扇子倒真的有可能是卜志道送的。在《金瓶梅》第一回里,应伯爵去西门庆家,替卜志道娘子答谢时,西门庆曾说:“我前日承他送我一把真金川扇儿,我正要拿甚答谢答谢,不想他又作了故人!”
    但小闹怡情,大闹伤身,潘金莲现在没有资本和他撕破脸,最后还是就坡下驴,献上自己精心缝制准备的寿礼,“却是一双玄色段子鞋;一双挑线香草边阑、松竹梅花岁寒三友酱色段子护膝;一条纱绿潞绸、水光绢里儿紫线带儿,里面装着排草玫瑰花兜肚;一根并头莲瓣簪儿。簪儿上钑着五言四句诗一首,云:‘奴有并头莲,赠与君关髻。凡事同头上,切勿轻相弃。’”又给他拜了寿,“妇人教迎儿执壶斟一杯与西门庆,花枝招扬,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
    说起来,潘金莲模样自然是美艳无比,能说会道,会弹琵琶,会写词,针线活儿出色,端的是难得的人物,看她给西门庆写的哀怨的相思词,还是有几分文采的。只可惜家道贫寒,她被四处贩卖,又兼本性淫邪,终难善终。
    两个人正小别胜新婚,缠绵异常,哪知武松寄信来家,说话间就要回来。王婆子临危不乱,定下计谋,待得武大百日之后,潘金莲就孝妇变新妇,嫁与西门庆。
    潘金莲续上了西门庆,又被许了亲事,更不把武大的丧事放在心上。就算是武大的烧灵之日,她也不去照料丧仪,仍然只顾和西门庆并头叠股地睡觉,全无对武大的半分尊重,“且说潘金莲怎肯斋戒,陪伴西门庆睡到日头半天,还不起来。”
    虽说佛法无边,超度众生;道家修功,清静无为。但这潘金莲确是美艳动人,这些前来做道场的和尚都被迷倒,“一个个都迷了佛性禅心,关不住心猿意马,七颠八倒,酥成一块。”也难怪潘金莲在西门庆面前独占鳌头,这般姿色口齿,实是人间尤物。
    《金瓶梅》虽说被冠名为“第一淫书”,但此时的一些性描写还比较含蓄,前面几次都比较简略套路。
    “于是不由分说,抱到王婆床炕上,脱衣解带,共枕同欢。”
    “二人在房内颠鸾倒凤,似水如鱼。那妇人枕边风月,比娼妓尤甚,百般奉承。西门庆亦施逞枪法打动。”
    和孟玉楼的新婚生活就更是一笔带过,“话说西门庆自娶了玉楼在家,燕尔新婚,如胶似漆。”
    此次的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人行房的描写,不是正面,采取的是和尚“听房”的第三者介入方式,虽只短短几句话,倒使得人浮想联翩,“忽听见妇人在房里颤声柔气,呻呻吟吟,哼哼唧唧”。和尚听了个不亦乐乎,做法事的时候,都没有了正经,“想起白日里听见那些勾当,只顾乱打鼓[扌扉]钹不住。被风把长老的僧伽帽刮在地上,露出青旋旋光头,不去拾,只顾[扌扉]钹打鼓,笑成一块。”
    这样的描写方式激发了读者的联想,反倒有直白正面描写所不能有的意淫作用。
    在《白鹿原》里,也有类似的情节。
    思慕欲狂的乡村光棍汉狗蛋守在田小娥窑洞门口,听到了她和乡约鹿子霖在偷情,“他听到小娥娇声嗲气的一声呢哺,头发噌地一声立起来;又听到小娥哼哼卿卿连声的呻唤,他觉得浑身顿时坠入火海”,他马上就受不了了,发狂大叫,威胁田小娥。
    因为西门庆和潘金莲在行房时,被和尚偷听到了,这些满口“阿弥陀佛”的僧人也十分善于戏谑,故意调侃他们。
    “王婆便叫道:‘师父,纸马已烧过了,还只顾[扌扉]打怎的?’和尚答道:‘还有纸炉盖子上没烧过。’西门庆听见,一面令王婆快打发衬钱与他。长老道:‘请斋主娘子谢谢。’妇人道:‘干娘说免了罢。’众和尚道:‘不如饶了罢。’”
    这一段,读来十分可笑热闹,正影射了潘金莲和西门庆性事中“烧香”、“饶了吧”等语。这些和尚们说是六根清净,其实深谙其道,风月之中均有高深的造诣啊!














    
    第九回  西门庆偷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皂隶
    新出场人物:春梅(潘金莲丫头)
    玉箫(月娘丫头)
    秋菊(潘金莲丫头)
    陈先生
    李外传(皂隶)
    王鸾(酒保)
    牛氏(粉头)
    包氏(粉头)

    经过一番波折,潘金莲终于得偿所愿,嫁入了西门庆家,但过门仪式十分寒酸,“到次日初八,一顶轿子,四个灯笼,妇人换了一身艳色衣服,王婆送亲,玳安跟轿,把妇人抬到家中来。”
    孟玉楼嫁来时,“到六月初二日,西门庆一顶大轿,四对红纱灯笼,他小叔杨宗保头上扎着髻儿,穿着青纱衣,撒骑在马上,送他嫂子成亲。”“兰香、小鸾两个丫头,都跟了来铺床叠被。小厮琴童方年十五岁,亦带过来伏侍。”
    李瓶儿进门时,西门庆在气头上,不让大操大办,但也颇有声势,“次日雇了五六副扛,整抬运四五日。西门庆也不对吴月娘说,都堆在新盖的玩花楼上。择了八月二十日,一顶大轿,一匹段子红,四对灯笼,派定玳安、平安、画童、来兴四个跟轿,约后晌时分,方娶妇人过门。”“妇人打发两个丫鬟,教冯妈妈领着先来了,等的回去,方才上轿。”
    孟玉楼三嫁给李衙内时,排场更大,“到晚夕,一顶四人大轿,四对红纱灯笼,八个皂隶跟随来娶。玉楼戴着金梁冠儿,插着满头珠翠、胡珠子,身穿大红通袖袍儿”,雍荣华贵地去了李衙内家。
    潘金莲嫁入西门庆家,西门庆的几房姬妾初具规模,只差虽排行第六却是西门庆最爱的李瓶儿。
    虽然潘金莲的美貌在前面已经多有描述,但这次以西门庆大老婆吴月娘之口道出,更有说服力和感染力:“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峰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如此的容貌风流,引得月娘也自叹西门庆的魂牵梦绕是有理由的,“小厮每来家,只说武大怎样一个老婆,不曾看见,不想果然生的标致,怪不的俺那强人爱他。”
    晋朝时,大将桓温老婆妒忌强悍,得知丈夫私藏小妾,带了人马闯进外宅,意欲结果了这狐狸精的性命,但一见貌美如花的李氏,桓温老婆满腔的怒火消散,不仅不忍杀她,反而感叹:“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
    月娘的感受和桓温老婆有共通之处,都是对丈夫宠幸美女表示了理解,但桓温老婆对李氏有怜,月娘却没有这些柔情蜜意,能够让潘金莲进门,享受小老婆待遇,已是她的极限。
    这一段姬妾共聚,先是以吴月娘之眼观潘金莲,后又进行视角变换,以潘金莲之眼观察西门庆的其他姬妾的容貌举止。比较下来,潘金莲的容貌自是强过众人,只是她此时刚刚入门,还有几分拘谨和紧张,才会上赶着巴结西门家的女主人吴月娘,意图获得比较好的印象,“过三日之后,每日清晨起来,就来房里与月娘做针指,做鞋脚,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指着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快把小意儿贴恋几次,把月娘喜欢得没入脚处,称呼他做六姐。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吃饭吃茶都和他在一处。”
    潘金莲是第五房娘子,却被称为六姐。六姐是她娘家的排行,一般的理解是在兄弟姊妹里排行第六,“这潘金莲,却是南门外潘裁的女儿,排行六姐。”
    但全书里,并没有出现潘金莲的其他亲属,除了人微言轻的孙雪娥,其他的几房妻妾里都有亲戚来往,吴大舅、吴二舅是座上宾,李桂姐的母亲、李桂姐、李桂卿时常来探望李娇儿,孟玉楼的弟弟孟锐出过场,前夫的姑姑杨姑娘也常来叨扰,连李瓶儿第二任前夫花子虚的哥嫂也时有上门。潘金莲的兄姐一个都不来,只有潘姥姥偶尔来往,这有些不正常。
    究其原因,可能是她的其余兄姐或年少夭折,或此时已死。
    我倾向于潘姥姥目前只有潘金莲这一个亲生儿女的事实,否则的话,她不会在人生暮年,还收养了潘金莲姨家的表妹,作为养老解闷的途径。
    潘金莲后面回娘家,就直接说到了这件事,“他又招了俺姨那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在家过活,都挤在一个炕上,谁住他!”而且这个女孩是收养性质的,并不是寻常走亲戚。潘姥姥下葬之后,这个女孩子并没有离去,而是以潘金莲的妹子自居。陈敬济替潘金莲安葬了潘姥姥,回来答复,“还剩了二两六七钱银子,交付与你妹子收了,盘缠度日。千恩万谢,多多上覆你。”
    此时的潘金莲兴兴头做新妇,不知道武松已经回来,正在拷问事情首尾。
    迎儿不知是原本就智商有问题,还是单纯的被打骂怕了,竟然对着叔叔不敢说实话,“那迎儿见他叔叔来,吓的不敢言语。”“迎儿只是哭,不做声。”迎儿固然可怜,但以她的年纪,在当时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已经是可以出嫁理家的少女,竟然愚昧蠢笨至此,让人哀其不幸却又气其不争。
    虽说王婆子说得谎滴水不漏,“你哥哥四月二十头,猛可地害起心疼起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什么药不吃到?医治不好,死了。”“胡乱守了百日孝,他娘劝他,前月嫁了外京人去了。”但其实如果武松街坊四邻里仔细查访,必有漏洞。
    当日里,潘金莲和西门庆勾搭,“不到半月之间,街坊邻舍都晓的了,只瞒着武大一个不知。”奸情败露,武大捉奸,反被西门庆踢得口吐鲜血,“街坊邻舍,都知道西门了得,谁敢来管事?”武大屈死,“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的不明,不好只顾问他。”等到武松归来后,痛哭哥哥离世,“哭的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但街坊四邻还是少有实情相告的,只塞责敷衍,“那街坊邻舍明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谁肯来管?只说:‘都头,不消访问,王婆在紧隔壁住,只问王婆就知了。’”
    这些描述,深刻地描述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众生相。
    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不惟一朝一代,中国人素来是内敛沉静的,少见鲁莽冲动。当然,在一些民族大义的危急关头,往往也会迸发出血性的一面。然而,对于普通人,也难以苛求他们人人都能挺身而出,奋不顾身。
    只不过,人命关天,邻居们明明知道武大生生被害死,却只字不提,也就揭示在这样的生存环境里,随波逐流,易;世人皆醉我独醒,难。这社会就是一个恃强凌弱的黑暗之地,是那些魑魅魍魉之徒的安乐窝。
    终于,武松得到了一个含糊的线索:“卖梨的郓哥儿与仵作何九,二人最知详细。”而且是“有那多口的说”,也就是说,仗义执言反倒是多管了闲事,这世事实在是黑白颠倒。
    武松寻得郓哥,向他打听来由。这武松做事是个有脑子的,自然先是银钱说话,“向身边摸出五两碎银子”,又承诺他,“我再与你十来两银子做本钱”。
    何九老奸巨猾,早就溜之乎也,“你这时候还寻何九?他三日前听见你回,便走的不知去向了。”
    武松上官府告了西门庆害命谋色,但却阻力重重,“原来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上下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因此官吏通同计较,这件事难以问理。”知县拿话支吾武松,武松不明就里,还指望知县能够提审西门庆、潘金莲等人,可以为哥哥申冤报屈。
    西门庆岂能坐以待毙,“西门庆听得慌了,忙叫心腹家人来保、来旺,身边带着银两,连夜将官吏都买嘱了。”到了第二日,这知县的口风就变了,“你休听外人挑拨,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欠明白,难以问理。”武松被他们洋洋洒洒的话蒙住了,撤掉了状纸。
    但武松心有不甘,既然官方难以解决,就想自己报仇。他打听出西门庆在狮子楼喝酒,就前来寻仇,不承想认错了人,打死了皂隶李外传。
    说起来这李外传(谐音“里外传”)也不算完全无辜,这就是一条围着达官贵人摇尾巴,通消息,乞求吃点残羹冷炙的狗,“原来那李外传专一在府县前绰揽些公事,往来听气儿撰些钱使。若有两家告状的,他便卖串儿;或是官吏打点,他便两下里打背。”他之所以来见西门庆,是想把见知县回出武松状子的消息报知西门庆。他本想赚点小钱花花,没想到枉送了性命。
    李外传得了西门庆五两银子答谢,正在高兴,并不提防。那西门庆确是乖觉的,瞥见武松来意不善,“不觉心惊,欲待走了,却又下楼不及,遂推更衣,走往后楼躲避。”后来,听得武松喧哗吵闹,大打李外传,“此时西门庆听见武松在前楼行凶,吓得心胆都碎,便不顾性命,从后楼窗一跳,顺着房檐,跳下人家后院内去了。”以此,他逃得了一条生路,有机会又享受了六七年风流快活的好日子。
    武松打死了李外传,有误会的成分。
    刚开始,武松认得这李外传,知道他在通风报信,已有了三分恼意,但并未打他,只逼问,“你这厮,把西门庆藏在那里去了?快说了,饶你一顿拳头!”武松是打虎英雄,人尽皆知他的勇猛过人,又兼凶神恶煞,李外传吓呆了,说不出话来,转身想跑,武松更恼,“你这厮,问着不说,待要往那里去?且吃我一拳,看你说也不说!”其后,武松把他扔出窗外,“武二听了,就趁势儿用双手将他撮起来,隔着楼窗儿往外只一兜,说道:‘你既要去,就饶你去罢!’扑通一声,倒撞落在当街心里。”这举动有些过了,因这一丢,“见李外传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还把眼动。”虽然这厮可恶,但罪不至死,武松有些枉杀了性命。其后,武松按照李外传说的“西门庆才往后楼更衣去了”,去后楼寻找,却扑了个空,认定是李外传说谎偏袒,“气不过,兜裆又是两脚,早已哀哉断气身亡。”对此,武松的解释是:“我自要打西门庆,不料这厮悔气,却和他一路,也撞在我手里。”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所以后来被刺字发配,虽冤屈,倒也不是完全无辜。
    在《水浒传》里,武松大闹狮子楼,杀死了西门庆,又把潘金莲剜心刨肝,报了大仇,遁去水泊梁山,快意恩仇。但在《金瓶梅》里,西门庆却死里逃生,又逍逍遥遥地享受了几年荣华富贵,这是两本书里情节上最大的不同。《水浒传》里,武松杀嫂的情节已经完成,而在《金瓶梅》里,才是这奢靡香艳故事的发端。






    
    第十回 义士充配孟州道 妻妾玩赏芙蓉亭(上)
    新出场人物:胡老人
    陈文昭(东平府尹)

    这回的开局十分搞笑。
    西门庆为躲武松的追杀,跳进与狮子楼挨近的胡老人家,正碰到他家的胖丫头撅着大屁股上厕所,真的是十分具有画面感。
    闻讯赶来的胡老人说:“大官人,且喜武二寻你不着,把那人打死了。地方拿他县中见官去了。这一去定是死罪。大官人归家去,料无事矣。”
    此番,吃瓜群众胡老人觉得武松必是死罪,西门庆则料定无事。
    其实,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丑事人尽皆知,他们合谋害死武大也是公开的秘密。但正义的武松走投无路,求助无门;害人的西门庆却逍遥法外,依旧过着吃喝玩乐的好日子。这明明是是非颠倒、正邪不分的怪事,但在清河县是见怪不怪的常事。原因无他,只是一个穷一个富,一个无力回天一个钱可通神而已。
    《金瓶梅》真是一本让人心生绝望的书,这里乾坤颠倒,黑白混淆,魑魅魍魉横行。若说《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是琉璃世界的温柔乡,那么《金瓶梅》里的清河县就是肮脏社会里的漆黑夜。
    武松亲兄被毒害,嫂子被包占,反而告状无门,心中郁愤难当,赶去找西门庆理论时,找不到正主西门庆,只看到了为西门庆通风报信的皂隶李外传。武松以为李外传故意不透露西门庆的踪迹,勃然大怒,激愤之下,三拳两脚就要了李外传的性命。
    武松的行凶,有一定的激情杀人的原因。他并非是恶贯满盈,不问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的惯犯。
    如果说,当时的确法律严苛,杀人必须偿命,那为何潘金莲害死亲夫倒是一笔官府不愿深究的糊涂账?
    含冤激愤者杀人被治罪,奸夫淫妇合谋害人倒毫发无伤?同罪不同罚,这样的处理结果不能让人心服口服。
    武松入狱这件事,如同一幕荒诞而悲凉的黑色幽默剧。
    先说武松曾经的上司李知县。
    因为赏识武松的膂力过人,李知县提拔他做了都头,又视他为心腹,命他押运自己搜刮的私房银两,远途奔波。但在与本县财主西门庆抗衡时,他果断弃卒保车,明知武大有冤也贪赃枉法。
    再说众同僚。
    关系一般的,高高挂起也就算了。其中有和武二好的,念他是个义烈汉子,有心要周旋他,争奈都受了西门庆贿赂,“粘住了口,做不的主张。”
    西门庆用银钱买通官府中人,权钱勾结,最后,武松还是被定了罪,“只得朦胧取了供招,唤当该吏典并仵作、邻里人等,押到狮子街,检验李外传身尸,填写尸单格目。委的被武松寻问他索讨分钱不均,酒醉怒起,一时斗殴,拳打脚踢,撞跌身死。”
    此处“朦胧”二字甚妙,且给的杀人理由避重就轻,凭空捏造。不了解内情的话,只看供招,还以为武松是个酗酒狂躁的无赖之徒。
    按照当时的法律体系,清河县的的相关刑事案件要逐层上报,先提交到东平府,武松落到了东平府尹陈文昭的手里。
    “这东平府尹,姓陈双名文昭,乃河南人氏,极是个清廉的官”,这个开篇让人精神一振,有终于拨开乌云见晴日之感。
    他不负众望,看出此案勘察不明,内有隐情,“添提豪恶西门庆,并嫂潘氏、王婆、小厮郓哥、仵作何九,”看起来,他处理得雷厉风行,有章有法。
    然而,西门庆急忙打点,动用陈亲家、杨提督、蔡太师的关系,向陈文昭施加压力。形势急转直下,“这陈文昭原系大理寺寺正,升东平府府尹,又系蔡太师门生,又见杨提督乃是朝廷面前说得话的官,以此人情两尽,只把武松免死,问了个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充军。况武大已死,尸伤无存,事涉疑似,勿论。其余一干人犯释放宁家。”
    也就是说,何文昭为了师生情谊,更兼不想得罪权贵,将错就错,只是免了武松的死罪,从轻发落,刺配孟州。西门庆等一干人等依旧自在逍遥,毫发无损。
    在这里,有一句反讽让我忍俊不禁。
    蔡太师为西门庆案说情时,“太师又恐怕伤了李知县名节,连忙赍了一封密书,特来东平府下与陈文昭,免提西门庆、潘氏。”蔡太师明知事情始末,用脚指头想也猜得出李知县收受了西门庆的贿赂,却说“恐怕伤了李知县名节”,真是全了贪官名节,毁了壮士道义,罔顾是非,令人发指。
    武松被发配孟州,西门庆和潘金莲去了心病,十分畅意,在后花园芙蓉厅饮酒作乐,其间李瓶儿打发天福和绣春来送栀子花和糕饼。
    吴月娘和西门庆的对话别有一番意味:
    “月娘便向西门庆道:‘咱这花家娘子儿,倒且是好,常时使小厮丫头送东西与我们。我并不曾回些礼儿与他。’西门庆道:‘花二哥娶了这娘子儿,今不上二年光景。他自说娘子好个性儿。不然房里怎生得这两个好丫头。’月娘道:‘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殡时,我在山头会他一面。生得五短身材,团面皮,细湾湾两道眉儿,且是白净,好个温克性儿。年纪还小哩,不上二十四五。’西门庆道:‘你不知,他原是大名府梁中书妾,晚嫁花家子虚,带一分好钱来。’月娘道:‘他送盒儿来,咱休差了礼数,到明日也送些礼物回答他。’”
    这一段中,初次借月娘之口初次描摹了李瓶儿的长相。虽然女人之间很难惺惺相惜,但此时的吴月娘并不知道以后会和她为伍,没有敌意,所以还是比较客观的。对比一下吴月娘对于进门后的潘金莲的相貌描绘,不难看出在姿色上,李瓶儿无法和潘金莲抗衡,仅只是中人之姿,但胜在肤色白净,性情温柔。
    吴月娘的关注点是对于李瓶儿的殷勤有点过意不去,想着如何还礼。而西门庆则是羡慕和嫉妒,一是李瓶儿温和知礼,迎合花子虚,“不然房里怎生得这两个好丫头”是句隐语,暗指李瓶儿贤惠大度,让花子虚收用了这两个贴身丫头。第二个特点更是让西门庆深深向往,那就是是李瓶儿身家豪富,“带一分好钱来。”
    西门庆虽也是清河县的富户,但此时尚未大发迹,称不上富甲一方。
    孟玉楼只是本县里一个布匹商贩的遗孀,就已经让他中饱了一次私囊。他从孟玉楼的嫁妆中初步尝到甜头,食髓知味。
    西门大姐出嫁时,“西门庆促忙促急攒造不出床来,就把孟玉楼陪来的一张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陪了大姐。”
    李瓶儿原是大名府梁中书的下堂妾,后又是花太监的情妇,这份家私积攒下来,甚是了得,这个分量岂止是孟玉楼的三倍五倍?
    西门庆对于这笔财富的艳羡溢于言表,只不过,此时他还没有预测到以后会和李瓶儿真的衍生出一段风流韵事,觊觎之情只是下意识里的一闪念而已。

    

    
    第十回义士充配孟州道妻妾玩赏芙蓉亭(下)

    这里插入叙述了一段李瓶儿的来历,是全视角叙述角度。
    在《金瓶梅》里,视角经常会根据需要变换。这一部分采取的是第三者视角,这种方式便于叙述事件始末。
    这一段叙述,对于理解李瓶儿的性格是相当重要的,能够部分地解释她对于西门庆的看似莫名的依赖和痴情。
    李瓶儿的娘家情况未详,但嫁给梁中书做妾,应该也不是富贵人家。而梁中书的老婆是权臣蔡太师的女儿,性格嫉妒,骄横残暴,“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后花园中。这李氏只在外边书房内住,有养娘伏侍。”李瓶儿活得战战兢兢,保命是第一位的,不敢胆大包天地去谄媚、勾引梁中书。
    之后插入一句《水浒传》中李逵大闹翠云楼几句话,也算是对《水浒传》的再一次呼应,“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梁中书同夫人在翠云楼上,李逵杀了全家老小,梁中书与夫人各自逃生。”
    这李瓶儿看着温和,但其实颇有胆识,亡命之时还不忘搜罗梁家的家财,带着“一百颗西洋大珠,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与养娘走上东京投亲。”这份浮财算是她的第一笔私房钱。其后,她再嫁花子虚,但实际上这是个障眼法,花子虚只是个幌子罢了,实质上李瓶儿是和花太监有私情。
    这一段里,有一句话透漏出了这份蹊跷,“如今花太监死了,一分钱多在子虚手里”。花太监不止一个侄儿,为何单单把财产撇给他?
    后文在李瓶儿和西门庆勾搭上之后,主动把六十锭大元宝,共计三千两,教西门庆收去寻人情。这是笔巨财,西门庆假意推托,担心花子虚不允,李瓶儿说:“这都是老公公在时,梯己交与奴收着之物,他一字不知。大官人只顾收去。”
    李瓶儿只是侄媳妇,从家族伦理来说是个外人,为什么会成了花太监的耳畔私语、财物独托之人?
    到了后面西门庆和李瓶儿有了肉体关系之后,李瓶儿更加直白地道出了和花子虚的真实关系:“况且老公公在时,和他另在一间房睡着,我还把他骂的狗血喷了头。好不好,对老公公说了,要打倘棍儿。”
    花太监在世时,李瓶儿不把花子虚放在眼里,花子虚衔恨含羞,夹着尾巴做人。花太监死后,花子虚留恋妓院勾栏,李瓶儿想和丈夫重修旧好也并非易事。
    李瓶儿在梁中书家不受宠,不受重视,在花太监手里更是一份畸形的感情。
    西门庆得了官哥请客时,请了薛太监和刘太监。妓女李桂姐在席间伺候,事后抱怨,“刘公公还好,那薛公公惯顽,把人掐拧的魂也没了。”月娘的回答略显无耻,“左右是个内官家,又没什么,随他摆弄一回子就是了。”李桂姐不同意这个说法,“娘且是说的好,乞他奈何的人慌。”
    李瓶儿在花太监这身体、心理都畸形的人手里,她哪可能享受正常的情感、肉体的满足?
    花太监在时,李瓶儿狐假虎威,对花子虚呼来喝去。等到花太监死了,花子虚报复李瓶儿,对她并不热络。何况他手里有钱,被一众闲人簇拥着贪恋烟花,对她更没有什么兴趣。
    一直以来,李瓶儿的情欲、性欲都没有被正常地满足过,所以到了西门庆这样的风月高手手里,她才会痴心一片,忘乎所以,飞蛾扑火地贪恋西门庆稀薄的一点温情,直至于香消玉殒,死而无悔。
    这一回里,笑笑生描写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房事,是第一次的正面细节描写,之前虽有所涉及,但比较粗略,或者是借外人,比如做法事的和尚听房,进行侧面描写。
    关于《金瓶梅》中的性描写,从来都是众说纷纭,鄙薄为多,大都将其归入有伤风化之流。
    《金瓶梅》中的性描写里,细节写实,过程逼真,尺度大、频率高,除了夫妻性爱,还涉及通奸、同性恋,芜杂繁多,接受起来有些难度。
    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个人尤甚,好像是没有廉耻、底线的性瘾患者,让人产生生理和心理的不适感。
    但我以为,《金瓶梅》中虽有性,但不止于性,和《痴婆子传》、《肉蒲团》等为写性而写性,视野狭窄而近恶俗的古代艳情小说有所不同。
    《金瓶梅》中的性,是推动情节发展、展现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对于塑造西门庆、潘金莲等众多人物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况且,食色性也,人之大欲,性不是不可言说的禁忌之事。
    性,是每一位身心健康的人,一生中都会遇到到的课题。但它的发展,比起来经济、文化等其他方面,更加的隐晦、隐秘而曲折。
    在人类茹毛饮血的时期,凡事百无禁忌,生殖繁衍是头等大事,当时的人们伦理道德的约束极低,比禽兽也文明不到哪里去,对血亲乱伦都可接受。
    随着文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越来越多的规范守则被制定和遵守,女性慢慢就被限制起来。
    到了各方面都高度成熟的封建社会,灭人欲存天理,贞节牌坊满眼,望门寡流行,性观念已经扭曲到了畸形的极致。
    民国时期,法国里昂大学的博士留学生张竞生出版了《性史》,虽被后人称作性学先驱,但也备受诟病。哪怕到了当代,这个话题也是忌讳莫深,浅尝辄止。
    中国的礼教源远流长,越是自律的人越是自我约束得厉害,竭尽全力要证明自己活得很成功。
    中国人爱面子,锦衣一定不能夜行,发达后一定要还乡。
    一代枭雄刘邦,建立了大汉之后不能免俗,回乡炫耀。几百年后,这事还被文人墨客记着,元代的睢景臣写了一套《哨遍·高祖还乡》,尽情地嘲讽了一番刘邦的沐猴而冠,煞有其事。
    现代社会里,每个人拥有的财富、地位更加量化。是穷是富,一目了然。在很多短视频里,比如某书某音,个个都是精致的白富美、高帅富。香车宝马、肆意妄为的生活,让人平生了多少焦虑和压力?
    或西装革履,或浓妆艳抹,粉墨登场,取悦他人,壮大自己。
    然而,自己真的从中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吗?
    深夜的痛哭,背后的彷徨,乃至抑郁崩溃,都是代价,都是不甘。
    更不要说,有些人表面上炫富炫美,实际上,豪车是租的,餐点是拼的,五官是整的。
    所谓的打肿脸充胖子,只是最初级的装逼手段而已。
    然而,就算是其他方面再张扬,中国人对于“性”的态度,一直以来是回避的,压抑的,是不可说,不能说。
    中国人的忍耐到了骇人的地步。
    但《金瓶梅》里的的每个人,对这个话题都不甚避讳,看作是寻常事体,说笑间调侃逗弄,活得鲜活而真实。
    吴月娘的恪守礼教,满足了一个家庭所需要的规矩和格局,孙雪娥的厨房手艺,体现了人的基本生存需求,李娇儿、卓丢儿之流是西门庆尚未发迹时的生理需求,孟玉楼是财富的初步来源,李瓶儿带来了财富和子嗣,而潘金莲是感官的极致享受。可以说,西门庆的这些姬妾,满足了一个男人多个层面的需求。
    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等诸多人物,体现了人性里的赤裸裸的真,或淫或痴,或贪或蠢,依照自己的本心和本性,坦坦荡荡,无所顾忌。这,或许就是这些人物的魅力所在。
    《金瓶梅》这本书,写实到极致,一些风俗民情、人情世故都可以找到确切出处,可谓是世情小说的集大成者;但同时它也是虚拟到极致,不同于大观园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粹和干净,西门庆潘金莲等人淫乱贪婪到极点,整个世界都是魑魅魍魉横行,灰暗腐败到令人窒息。正如一枚硬币的两面,揭示了人性里极美和极丑的两个极端。
    理解了这一点,对于《金瓶梅》这本奇书就能更好地理解,既要走近又要疏离,既要审美又要审丑。
    而且,我还要顶锅盖再说一点,《金瓶梅》里的大多数男女,在性行为里都得到了愉悦。西门庆作为“淫首”,还关照了女性的生理和心理需要,这其实是挺难得的。
    现在很多的调查表明,中国当代女性究其一生,很大比例其实并没有性高潮,只是作为一种义务在配合对方。就这一点来说,《金瓶梅》里的男女活得比我们肆意潇洒。作为一个鲜活的人,他们多方面需求得到了舒张和释放。
    再把话扯回正题,西门庆赞赏李瓶儿贤惠,让花子虚收用了房里的两个丫头,吴月娘并没有回应,当然可能是装聋作哑,也可能是并没有了解西门庆的用意。
    在和潘金莲云雨时,西门庆又提起了李瓶儿房里的两个丫头,“隔壁花二哥房里到有两个好丫头,今日送花来的是小丫头。还有一个也有春梅年纪,也是花二哥收用过了。”
    风月中人的潘金莲立马领会了西门庆的意思,牙尖嘴利地讥嘲了一番,“怪行货子,我不好骂你,你心里要收这个丫头,收他便了,如何远打周折,指山说磨,拿人家来比奴。”
    潘金莲知情识趣,主动提出让西门庆收用春梅,“既然如此,明日我往后边坐一回,腾个空儿,你自在房中叫他来,收他便了。”喜得西门庆连连夸奖,“我的儿,你会这般解趣,怎教我不爱你!”
    这春梅是经薛嫂子买进来的,而且要价颇高,显见应该是相貌姣好、体态风流的人物。她先是被放在吴月娘房里,西门庆早都惦记上了,吴月娘却没有潘金莲这般投其所好,主动帮他成其好事。
    但在这里,前后文有一些矛盾之处。
    开篇时介绍吴月娘时,“却说这月娘秉性贤能,夫主面上百依百随。房中也有三四个丫鬟妇女,都是西门庆收用过的。”西门庆求娶孟玉楼时,“薛嫂道:“你老人家去年买春梅,许我几匹大布,还没与我。到明日不管一总谢罢了。”
    而等到潘金莲进门,潘金莲贫寒没有丫鬟,“大娘子吴月娘房里使着两个丫头,一名春梅,一名玉箫。西门庆把春梅叫到金莲房内,令他伏侍金莲,赶着叫娘。”
    也就是说,早在潘金莲进门之前,春梅已经在吴月娘房里做丫鬟,却还未曾被西门庆染指。一是和前文说过的“房中也有三四个丫鬟妇女,都是西门庆收用过的”的描述相违背;再一个,春梅的身价银子是十六两,比普通丫头高多了,“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的有几分颜色,”这样的一个漂亮人儿,作为偷情老手的西门庆岂能放过,怎会拖延到潘金莲手里才收用了春梅?
    但不管如何,知情知意,沆瀣一气,这也是西门庆宠爱潘金莲的一个理由。
    这潘金莲最会揣摩心意,欺软怕硬,见春梅受宠于西门庆,就加意抬举,收买人心,“潘金莲自此一力抬举他起来,不令他上锅抹灶,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缠得两只脚小小的。”这庞春梅也开始慢慢走上台前,成为三女主之一。
    潘金莲既没有财产傍身,又没有子女依靠,娘家权势更是无从谈起。李娇儿管家,孟玉楼有钱,孙雪娥执掌饭馔,姿色平庸如吴月娘,好歹还占着当家主母的名分,潘金莲能依靠的,只有西门庆的这一点宠爱了,她若不死命抓住,更无存身之地。
    潘金莲拉拢春梅颇有成效,初步结成了自己的联盟。在接下来的第十回里,两个人小试牛刀,联合起来,摆了孙雪娥一道,让她哑巴吃黄连,栽了个跟头。
    第十一回  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上)
    新出场人物:
    这潘金莲的好处,是做娇做痴,戏谑嗔怪,收放自如,比西门庆的其他姬妾都机敏娇俏。
    当初在王婆家里初见,潘金莲低头装羞,多谦卑地自称“奴家”,到了如今,情感渐浓,潘金莲名分已定,渐渐大胆,本性流露,言语间开始放肆起来,“话说潘金莲在家恃宠生骄,颠寒作热,镇日夜不得个宁静。性极多疑,专一听篱察壁。”
    潘金莲和孟玉楼在后园做针指女红,西门庆进来和她俩调笑。孟玉楼表现得疏远拘谨,不像是见了丈夫,倒像是见了外男,不见亲昵热络,“那玉楼抽身就往后走,被西门庆一手拉住”。她和西门庆的交流也是正儿八经的,打听吴月娘何时回来的话题。
    除了刚开始成婚时和西门庆两情欢好了一阵,自从潘金莲进门之后,孟玉楼极少有和西门庆亲密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像是事不关己的外人,所以后来被评价为:“你恼那个人也不知,喜欢那个人也不知,显不出来。”
    孟玉楼长得不差,“生得貌若梨花,腰如杨柳,长挑身材,瓜子脸儿,稀稀多几点微麻,自是天然俏丽,惟裙下双湾与金莲无大小之分。”这样的模样身家,在寻常之家,可堪做个当家娘子,可惜她吃了哄骗,做了小妾,又命中不济,遇到贪色如命的西门庆和娇艳无比的潘金莲,生生就被打入了冷宫。
    若说孟玉楼是三春梨花,那潘金莲就是带刺的红玫瑰,又香又艳还扎手,正合了情场浪子西门庆的喜好。那梨花虽然清雅柔美,比起来红玫瑰,终究是少了些味道。所幸玉楼不是喜欢拈酸吃醋之人,性情恬淡,方能安然度日。
    潘金莲风情万种,先和西门庆逗嘴磨牙,后又“将手中花撮成瓣儿,洒西门庆一身”,深谙调情之道,惹得西门庆春心萌发,“被西门庆走向前,双关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戏谑做一处。”
    那孟玉楼不解风情,声称吴月娘回来了,邀请潘金莲一起去见礼。这妇人撇了西门庆,说道:“哥儿,我回来和你答话。”
    潘金莲言语撩拨,动作大胆,和孟玉楼的古板正经形成了鲜明对比。
    既有了西门庆的偏宠,潘金莲和春梅就要恃宠而骄,树立权威,打击异己。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四房孙雪娥。
    孙雪娥虽说也是老婆,但在地位上不可同日而语,名义为妾,其实为婢,“孙雪儿单管率领家人媳妇,在厨中上灶,打发各房饮食。譬如西门庆在那房里宿歇,或吃酒,或吃饭,造甚汤水,俱经雪娥手中整理,那房里丫头自往厨下去拿。”
    但她是前头娘子陈氏的丫头,自认为是正统出身,心里看不起先奸后娶、声名狼藉的潘金莲;也看不上仗着几分姿色勾搭上西门庆的丫头春梅。她嘴碎量小,不自量力,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终究惹祸上身。
    潘金莲一向嘴尖舌利,春梅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拌了几句嘴,春梅到厨房里撒气,“春梅没处出气,走往后边厨房下去,槌台拍凳闹狠狠的模样。”那孙雪娥借机和她开玩笑:“怪行货子!想汉子便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一是嘲笑她不守妇道,二是影射她和主子有染。
    春梅欲辩又无处辩,故而和她结上仇,直至文末,仍要置她于死地。
    春梅明面上只是个丫头,无法和孙雪娥抗衡,就添油加醋,故意绕上潘金莲,扩大敌对力量,“他还说娘教爹收了我,俏一帮儿哄汉子。”惹得潘金莲也对孙雪娥有气。
    待到西门庆想指使春梅去厨房拿东西时,潘金莲故意酸溜溜地说话,“你休使他。有人说我纵容他,教你收了,俏成一帮儿哄汉子。百般指猪骂狗,欺负俺娘儿们。你又使他后边做甚么去?”引得西门庆追问缘由。
    西门庆作为家里的男主人,如同皇宫里的皇上,对于家里的婢女来说,在性权利上拥有优先权。也就是说,如果他想染指哪个婢女,是可以向婢女的主人或者婢女本人提出来的,假设两者没遭到反对,他就可以实施这个权利。
    当然,如果这个男主人是个正襟危坐的君子,他完全可以不实施这个权利,以表示对于妻妾和婢女的尊重。因为按照道德规范来说,他如果要了这个婢女,一般得纳她为妾,至少也得是《红楼梦》里平儿那样的通房大丫头。
    所谓通房大丫头,简单来说就是和男主人有了性关系,但却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小老婆,介于小老婆和婢女之间的身份。这个身份比较尴尬,荤不荤素不素,既不能自行婚嫁,又没有得到男主人家庭里的认可。如果男主人始乱终弃,或者女主人强悍泼辣,这个婢女可能就会一直这样含糊下去了。
    比如《金瓶梅》里被西门庆收用的春梅,以及孟玉楼三嫁的李衙内房里的玉簪,都是没有正经名头,说发卖也就被发卖了。发卖时还会被克扣身价银子,因为失了贞洁,“又不是女儿”。
    对于做小老婆或者通房大丫头,看法并不统一。按照当代独立女性的想法,为人做妾如同做小三,为人不齿。至于做等而下之的通房大丫头,更是鄙夷有加。
    这种观念无疑是正确的,进步的。但同时要顾及时代背景、社会环境和个人境遇,不能一概而论,把愿意做姨娘或者通房大丫头的一棒子打死,看作是鲜廉寡耻之徒。
    《红楼梦》,贾母的贴身丫鬟鸳鸯被大老爷贾赦看上,贾赦的夫人和王熙凤商量时,王熙凤顺着邢夫人的意思表示,“别说是鸳鸯,凭他是谁,那一个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放着半个主子不做,倒愿意做丫头,将来配个小子就完了呢。”邢夫人也自认为胜券在握,笑道:“正是这个话了。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呢。”
    邢夫人亲自去劝说鸳鸯,“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做,倒愿意做丫头!三年两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跟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的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了机会,后悔就迟了。”
    在邢夫人看来,鸳鸯做姨娘,是一种抬举,“这一进去了就开了脸,就封你作姨娘,又体面,又尊贵。”“你如今这一来,可遂了你素日心高智大的愿了,又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
    总而言之,就是说,做小老婆是一种体面和光荣,对于小门小户的人家碧玉或者被当做货品买卖的婢女来说,这是一步登天的捷径,是对自己身份和娘家的提升。
    鸳鸯誓死不从,并不是明确地对做小老婆即姨娘抵触,而是反感贾赦这个为老不尊的老色鬼,“这个大老爷,真真太下作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能放手了。”
    鸳鸯苦恼的时候,遇到了平儿、袭人。此时的平儿是明着的贾琏的通房大丫头,袭人是暗着的宝玉的通房大丫头,两个人逗乐鸳鸯,惹得鸳鸯恼了,骂她们,“你们自以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来,天底下的事,未必都那么遂心如意的。你们且收着些儿罢,别忒乐过了头儿!”
    从鸳鸯的这些话来看,当时的丫头们,的确是把做通房大丫头,继而有可能做姨娘,看做是一件可乐可喜的事情。
    毕竟,当时的女性,除非是皇亲国戚或者经商为宦之家的女性,地位、待遇可能会高一点,其他的底层女性地位低下,毫无保障。做姨娘,能够提升一点社会地位,也算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
    《红楼梦》里的晴雯,在贾府怡红院里吃穿用度皆是上等,平时抓尖要强,深被别人嫉恨,“,仗着他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长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样了,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抓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只眼睛来骂人。妖妖调调,大不成个体统。”等到她被撵回家,一身重病,躺在破衫烂席上,连喝口热水也无人照顾,也顾不得以前的诸多讲究了,“只得桌上去拿一个碗,未到手内,先闻得油膻之气。宝玉只得拿了来,先拿些水洗了两次,复用自己的绢子拭了,闻了闻还有些气味,没奈何,提起壶来斟了半碗。看时绛红的也不大象茶。晴雯扶枕道:‘快给我喝一口罢,这就是茶了。那里比得咱们的茶呢。’宝玉听说,先自己尝了一尝,并无茶味,咸涩不堪,只得递给晴雯。只见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
    另一个丫头袭人低调心机会做人,赢得了上下人等的称赞,暗地里已经是贾宝玉的半个姨娘了。她的父兄想把她赎出去,被她一口拒绝。
    当然,她想成为贾宝玉的姨娘,这个理由她说不出口。但是,在大户人家,哪怕是侍女丫头,各种待遇都比较好,“如今幸而卖到这个地方儿吃穿和主子一样,又不朝打暮骂。”“且凡老少房中所有亲侍的女孩子们,更比待家下众人不同,平常寒薄人家的女孩儿也不能那么尊重”。
    其实,这些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为奴为仆的日子并不好过。
    平时的本职工作不用说,要察言观色,哪怕受了委屈也得强颜欢笑,不能触怒主子,受宠如袭人,在挨了贾宝玉的窝心脚,吐了血之后还得勉强笑着安慰他,“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呢!”
    另外,她们还得应付同僚间的猜疑、排挤,比如心里一直巴望着高升的二类丫头小红,私下里给贾宝玉递了一杯茶,就被秋纹和碧痕一顿讽刺挖苦。“没
    脸面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催水去,你说有事,倒叫我们去,你可抢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吗?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么?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拿东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就完了。”
    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女性们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为自己的生存谋求一点改善,已经是值得欣慰的事儿。
    仓廪足而知礼节,不能不切实际地夸夸其谈,娜拉可以出走,但出走之后怎么办?封建社会里的女性,不识字不独立,没有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除了依附于父亲、丈夫或者儿子,别无良策。
    话说回来,西门庆为什么会追问谁对春梅被收用一事不满,除了为宠爱的潘金莲出头,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人质疑他的这个特权,岂不恼怒?特别是西门庆这样一个好面子、性淫荡的人,有人竟敢在家里藐视权威,那真是敢捋虎须的胆大包天的行为。
    秋菊代替春梅去到厨房孙雪娥处取早饭,因西门庆想吃的“荷花饼、银丝鲊汤”不是预定的,等了半天还没做好。
    春梅去催问时,明着是骂秋菊,但因为前头和孙雪娥拌了嘴,其实是话里有话,暗暗骂孙雪娥有意惫懒,“贼奴才,娘要卸你那腿哩!说你怎的就不去了。爹等着吃了饼,要往庙上去。急的爹在前边暴跳,叫我采了你去哩!”
    孙雪娥哪能被一个小丫头辖治,也大怒,“怪小淫妇儿!马回子拜节--来到的就是?锅儿是铁打的,也等慢慢儿的来,预备下熬的粥儿又不吃,忽剌八新兴出来要烙饼做汤。那个是肚里蛔虫!”
    春梅寸步不让,拿着西门庆狐假虎威,“没的扯[毛必]淡!主子不使了来,那个好来问你要。有与没,俺们到前边只说的一声儿,有那些声气的?”
    本来到这里也只是孙雪娥和春梅的寻常拌嘴,但孙雪娥多说了一句话,“主子奴才,常远似这等硬气,有时道着!”把对潘金莲的不满公开化了,矛盾激化升级了。
    潘金莲、春梅是西门庆的娇妾美婢,两个人对着他娇声抱怨,再加上孙雪娥逆了他的龙鳞,拂逆了心意,所以西门庆怒气中烧,“走到后边厨房里,不由分说,向雪娥踢了几脚”。
    但这孙雪娥不够聪明,不知道西门庆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偏偏又向来昭媳妇抱怨,“我洗着眼儿,看着主子奴才长远恁硬气着,只休要错了脚儿!”结果被西门庆听到,又赶着踢了几脚。
    孙雪娥有些不自量力的愚蠢和单纯,其实以她的实力,是无力和潘金莲和春梅抗衡的。孙雪娥心里不忿,找吴月娘倾诉委屈,控诉潘金莲心思歹毒,“当初在家,把亲汉子用毒药摆死了,跟了来。如今把俺们也吃他活埋了。”还独宠专房,搬弄是非,“弄的汉子乌眼鸡一般,见了俺们便不待见。”
    这潘金莲惯于偷听壁脚,有了西门庆的宠爱撑腰,并不惧怕,先是以退为进,佯装让步,但其实是炫耀自己在西门庆面前的特权,“比如我当初摆死亲夫,你就不消叫汉子娶我来家,省得我霸拦着他,撑了你的窝儿。论起春梅,又不是我
    的丫头,你气不愤,还教他伏侍大娘就是了。省得你和他合气,把我扯在里头。那个好意死了汉子嫁人?”
    继而,她狂妄地说道:“如今也不难的勾当,等他来家,与我一纸休书,我去就是了。”正如现在一些嚣张的小三对原配说:“不是我缠着你老公,他非得缠着我。有本事你把他带回去,我不稀罕的。”真的是能把人噎死的节奏。
    这番话把孙雪娥气得半死,“娘,你看他嘴似淮洪也一般,随问谁也辩他不过。明在汉子根前戳舌儿,转过眼就不认了。”
    吴月娘不想做法官,避重就轻,只是和稀泥,不想为她出头,一味支吾了事,“那吴月娘坐着,由着他那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只不言语。”
    这潘金莲得了便宜还卖乖,装腔作势,“卸了浓妆,洗了脂粉,乌云散乱,花容不整,哭得两眼如桃,躺在床上。”
    等到西门庆回到家,潘金莲明知道现在西门庆喜欢她,不舍得丢手,还故意装腔作势,“妇人放声号哭起来,问西门庆要休书。”
    西门庆的怒气被成功激起了,“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阵风走到后边,采过雪娥头发来,尽力拿短棍打了几下”。回到潘金莲处,“当下西门庆打了雪娥,走到前边,窝盘住了金莲,袖中取出庙上买的四两珠子,递与他。妇人见汉子与他做主,出了气,如何不喜。”
    同人不同命,潘金莲完胜,孙雪娥惨败。。
    这一场内宅打闹,把妻妾间的矛盾公开化,也初步树立起了潘金莲在西门庆家里的霸权地位。

    
    第十一回  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下)
    西门庆等十兄弟轮流坐庄请客,当然,根据各自的财力能力,丰俭由人。
    此日轮到财主花子虚家,自然是丰盛奢华。
    西门庆居大哥之位,又是有钱爱面子之人,举足轻重,“众兄弟都到了。因西门庆有事,约午后才来,都等他,不肯先坐。少顷,西门庆来到,然后叙礼让坐,东家安西门庆居首席。”
    宴席中,西门庆看到两个歌女模样可喜,形容娇俏,技艺动人,来了兴趣。
    那帮嫖的应伯爵急忙介绍拉纤,“这弹琵琶的,就是我前日说的李三妈的女儿、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做桂姐。”
    在第一回里,应伯爵的确向西门庆隆重推荐过李桂姐,“昨日在院中李家瞧了个孩子儿,就是哥这边二嫂子的侄女儿桂卿的妹子,叫做桂姐儿。几时儿不见他,就出落的好不标致了。到明日成人的时候,还不知怎的样好哩!昨日他妈再三向我说:‘二爹,千万寻个好子弟梳笼他。’敢怕明日还是哥的货儿哩。”
    谢希大也在边上帮腔,“哥不信,委的生得十分颜色。”
    西门庆之前见过桂姐,但因为印象里还是孩子,不感兴趣,只是淡淡应酬,“有这等事!等咱空闲了去瞧瞧。”西门庆转头又问,“昨日便在他家,前几日却在那里去来?”应伯爵就说起了卜志道去世一事,把此事岔开了。
    今日一见,西门庆十分惊艳,感慨,“元来就是他,我六年不见,不想就出落得恁般成人了!”
    李桂姐勾栏中长大,姐姐、姑母等都是娼妓,察言观色,贴附小意是看家本领,又兼年轻美貌,一下子就把西门庆打动了,“西门庆见他一团和气,说话儿乖觉伶变,就有几分留恋之意”。
    西门庆拿话来撩拨,提出要去桂姐家里,“便向袖中取出汗巾连挑牙与香茶盒儿,递与桂姐收了”,这便是有意于她的进一步表示了。婊子家最欢迎的就是财大气粗的恩客了,西门庆这样出手阔绰的财主,李桂姐岂有不愿意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李家院里,老鸨前来见礼,落座摆酒,十分殷勤。西门庆点名要让李桂姐唱南曲助兴,“那桂姐坐着只是笑,半晌不动身。”姐姐桂卿在旁敲边鼓,“我家桂姐从小儿养得娇,自来生得腼腆,不肯对人胡乱便唱。”一句话就让西门庆破费了五两银子,“
    听话听音,李桂卿这意思是要钱了。于是,既有钱又要面子的西门庆立马入瓮,叫玳安书袋内取出五两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些不当甚么,权与桂姐为脂粉之需,改日另送几套织金衣服。’”做作了一番,李桂姐方才下席献唱。
    虽说早知道西门庆不是谦谦君子,前头和潘金莲早已经是奸夫淫妇,但毕竟是两人有情在先,武大又委实拿不到台面上,纵使先奸后娶,也还罢了。可这李桂姐是西门庆第二房老婆李娇儿的亲侄女,两个人是有亲戚关系的,还差了辈分,在伦理道德上实在不妥。
    而且,西门庆在梳拢李桂姐前,应已经是李桂卿的恩客,“晚夕就在李桂卿房里歇了一宿。”此句虽未实写,难道还能指望这两人一宿都在看星星看月亮、谈诗歌谈文学?也就是说,实际上,李娇儿姑侄三人共侍西门庆。
    这件事实在让普通观众难以消化。
    历史上,也曾经有过此类情节。
    清太祖的皇后哲哲和另外两个妃子庄妃木布木泰(即孝庄太后)和宸妃海兰珠就是姑侄关系,庄妃木布木泰(即孝庄太后)和宸妃海兰珠是亲姐妹。可谓是姑侄共侍一夫,乱了辈分。

    然而,彼时入关未久,蒙古族的一些旧习尚未舍弃,继子娶后母,嫂子嫁给小叔子都时有耳闻。而且,皇后哲哲婚后没有诞育皇子,其娘家蒙古科尔沁部落为了巩固地位。先是让木布木泰嫁给姑父,但也不十分受宠。后来孀居的海兰珠再嫁给姑父之后,倒是宠冠后宫。这样的婚嫁不以情感为基础,考虑的是政治和权谋。
    甚至汉刘邦的妻子吕雉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女儿鲁元公主的荣华富贵,竟让鲁元公主年仅十一岁的女儿张嫣嫁给自己的儿子汉惠帝刘盈,也就是外甥女嫁给了舅舅,这吕雉简直是丧心病狂的典范了,也成了千古笑谈。这件事,和戚夫人成为人。以及赵王如意的惨死,可能是压倒汉惠帝的诸多根稻草之一。
    但在以汉族为主体的朝代里,乱伦关系始终是忌讳莫深,难以见人的。
    浪漫潇洒如唐太宗,想娶儿媳杨玉环,也得让佳人假托道姑,遮人耳目。千古第一女帝武则天当年嫁给实际上的儿子辈的李治,也得遁入空门,曲线救国。
    见西门庆有意,那几个帮嫖的极力促成,“紧着西门庆要梳笼这女子,又被应伯爵、谢希大两个一力撺掇,就上了道儿。次日,使小厮往家去拿五十两银子,段铺内讨四件衣裳,要梳笼桂姐。”
    首次梳拢,就是五十两银子,以后每个月又是二十两的包银,这李桂姐着实是比较“贵(桂)”。
    在一般人看来,西门庆作为姑父,梳拢姻亲家里的女儿辈的李桂姐,应是一件丑事,然而,“那李娇儿听见要梳笼他的侄女儿,如何不喜?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日喜酒。”这些婊子眼里哪有情义道德,只有白花花的银子而已。
    几个帮嫖的跟着凑趣,把这恶臭的嫖娼之实粉饰得好像普天同庆的喜事一般,“应伯爵、谢希大又约会了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每人出五分分子,都来贺他。铺的盖的都是西门庆出。每日大酒大肉,在院中玩耍,不在话下。”
    《金瓶梅》里这些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的桥段,往往让人三观尽毁,无力评价。



    
    这件事,和戚夫人成为人。以及赵王如意的惨死,可能是压倒汉惠帝的诸多根稻草之一。
    应为:这件事,和戚夫人成为人彘以及赵王如意的惨死,可能是压倒汉惠帝的诸多根稻草之一。
    (人彘:人彘是中国历史上最恐怖的刑罚,始于西汉时期吕雉处罚戚夫人时所使用的恶毒刑罚,相传人彘的过程十分恐怖,将经历四肢砍断,再挖去双眼,割掉舌头,毒哑,失聪等步骤,最后扔到猪圈里。)
    改版公告

    今年9月份,我开通了公众号“明月升天山SH”,现在已经运行了两个多月了,承蒙各位朋友抬爱,这个以“不正经的文艺评论,不典型的文学创作”为简介的书评类公众号得到了大家的喜爱。

    论起来专业造诣,我不敢妄自托大,只能说一直对于文学的痴爱让我有了一腔孤勇,敢于在诸位大家面前卖弄雕虫小技,属于关公门前抡大刀,鲁班面前弄斧头。

    由于没有经验,“明月升天山”的名字取得比较随意,没有针对性。后来,好几个读者问我是不是新疆人,是不是喜欢金庸的小说。

    在这里澄清一下,虽然我知道梁羽生写过《七剑下天山》这部小说,也看过金庸大师的不少作品,但“明月升天山”真的不是从这里化出来的。

    诗仙李白的律诗《关山月》首联:“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我因为喜欢这句诗的气象万千,所以就取了“明月升天山”这个名字,但没想到这么容易遭人误解。

    因此,思索之下,为了有导向性,也为了和另外一个新开的公众号“红袖客厅”有所照应,因此决定把公众号名字“明月升天山SH”更改为“红袖书房”。

    “红袖”一词不难理解,原是指古代女子的襦裙长袖,后来成了女子的代名词。

    此处也就是指我自己了,小女子这厢先有礼了!

    关于“红袖”,有一个词语是“红袖添香”,这是古代读书人的小幸福。

    静坐书斋,手持一卷书册,靠窗苦读,旁侧还有一位佳人,温柔娴静,纤手添香,满室旖旎,不亦快哉!

    “红袖书房”是一个书评类的公众号,看好书,聊名作。

    我的设想是以“闲敲棋子落灯花”为主题,把我精读过的名家名作和大家共同欣赏,谈天说地,不负浮生。

    在这条如今已经越来越人迹稀少的路上,希望你、你们一直都在。

    另外,我的新公众号“红袖客厅”也开门迎客了,心情激动,大家同喜同喜!

    “红袖客厅”的宗旨是谈古今,说情爱,侃八卦。

    同时借助这次契机,我把公众号都重新排版了一下,喜欢你们能喜欢。

    娱乐八卦、诗词歌赋等劳什子既不能妙手回春,也不能飞黄腾达。

    我不会阴阳八卦,更不懂星座塔罗,比起来《金瓶梅》里能医能巫的刘婆子,差了不少道行。

    拥有“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等诸多本领的茶坊王婆,更是我永远也追不上的偶像。

    奈何,自忖读过几本闲书,我常觉得自已有一腔废话要说,不吐不快,也就斗胆在诸位面前聒噪一二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孤标傲世,淡泊悠然是理想国,但满满的责任和义务,让我们别无选择,无处可逃。

    然而,是悲是喜,是愁是笑,是焦虑还是坦然,有时候也是一念之间。

    心胸若宁静豁达,自然,人也就松弛了。

    哪怕就是聊八卦、说废话,也是一种宣泄、一种表达、

    希望我的文字,在闲暇之时,能抚慰您的心灵,松缓您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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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 红袖客厅

    


    陶虹被群嘲,一点也不冤!


    


    曾经,我对陶虹是欣赏的。

    她够幸运够努力。

    也够理性够通透。

    她出生于无锡市的普通小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学习花样游泳,1993年获得集体花样游泳冠军。

    她为大众所熟知,并不是因为这个冠军头衔,而是一部被镌刻在中国电影史上的影片《阳光灿烂的日子》。

    这是姜文的导演处女作,也是夏雨、宁静的代表作。它以北京军队大院少年马小军的视角,还原反思了中国的七十年代。

    这部电影迥异于当时的主流表现手法,粗砺真实,不造作不虚伪,初步显露了姜文的才华。

    凭借此剧,年仅17岁的夏雨成了威尼斯电影节最年轻的影帝。

    陶虹被姜文看中,饰演了其中的女配角于北蓓。


    


    这个大院里的女孩角色没有像夏雨那样出彩,但也从此让她走上了一条新的人生道路。

    她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和段奕宏、印小天、龚蓓苾是同班同学。

    她陆续接拍了《黑眼睛》、《美丽新世界》、《汉武大帝》、《春草》等电影、电视剧,获得了百花奖最受欢迎女配角、亚洲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等奖项。

    2001年,她和牛莉、姜武、许亚军、何冰等联袂演出了电视剧《空镜子》。

    这虽然是部家庭剧,但是主演们演技精湛,多年后仍然让人津津乐道。

    陶虹凭孙燕一角分别获第20届中国电视金鹰奖观众喜爱女演员奖和第23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最佳女主角奖 。

    陶虹参演的古装剧不多,但有一部剧对她意义重大,那就是《春光灿烂猪八戒》。

    1998年,她在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中饰演小龙女,与饰演猪八戒的徐峥相识、相恋。


    


    2003年,两人成婚。

    2008年,女儿出生。

    自此,陶虹选择回归家庭,相夫教子,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2017年,她久违出现,担任浙江卫视《演员的诞生》的飞行导师,和彼时还寂寂无名的彭昱畅合作了一个小品,饰演已经进入疯癫状态的末代皇后婉容。

    在整个表演过程中,她引导和启发整个创作团队,展现了自己的专业性。

    对于这段表演,刘烨和章子怡都是满满的溢美之词。虽然有吹捧意味在内,但陶虹的艺术素养还是在线的。

    2019年7月,电视剧《小欢喜》播出。

    陶虹在其中饰演女配角宋倩,把一位望女成凤的单亲妈妈的偏执演绎得淋漓尽致,并凭此获得第26届白玉兰奖最佳女配角。

    从演艺事业来看,陶虹在一众中年女演员里的表现可圈可点。

    同时,徐峥的事业也越来越顺。

    他执导、主演了《人在囧途》系列,收获了极高的票房,监制并主演了《我不是药神》,口碑和票房齐丰收。徐峥获得第5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和第14届中国长春电影节最佳青年男主角。

    其后,徐峥开始逐渐进入主流导演圈,执导

    《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我和我的父辈》等献礼影片,隐约有成为中国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的趋势。

    2020年,徐峥位列福布斯中国名人榜第2位 ,名望、财富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在适当的时间做适当的事情,不纠结不拖沓,干净利落,这是小陶虹的聪明之处。

    不卖惨不炒作,这也是陶虹的可取之处。

    夫妻两人均事业有成,荣誉加身,可谓是神仙眷侣。

    但近些年,陶虹也经历了三次有争议的事件。

    一、开放式婚姻

    在采访中,对于夫妻关系,她曾经发表了一番相当大胆的言论:

    “肉体上的事儿都不叫事儿,生理层面上的嘛。”

    “一段关系和忠诚没有关系,如果你愿意,他忠不忠诚都觉得挺好。”

    “从人这个角度来讲,爱谁也是自由平等的。”

    在《金星秀》上,当被问到徐峥的花边新闻时,陶虹的回应波澜不惊:“那也不错,说明我的眼光不错。”


    



    无独有偶,冯小刚的妻子徐帆在《金星秀》上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我们家人反正是男的”,“倒在我家男人枪底下,我不吃亏”。

    
    这些言论着实有点震碎我们普通人的三观。

    难道我们的道德规范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明星夫妻们已经自创了自成体系的相处之道?

    细细品味,徐帆的言论更接近《金瓶梅》里吴月娘的口吻。

    面对西门庆的招蜂引蝶,依红偎绿,吴月娘不做理会,小厮玳安评价,“家中俺娘也不管着他。”

    徐帆恐怕是穿越回去,还自费上了个女德班,才有这样的觉悟。

    当然,这也可能是导演夫人们以退为进的手法,警告那些前仆后继的莺莺燕燕:“别费劲儿了,老娘我坐定了玉堂春,打定主意不离身,你再努力也白搭。”

    据说,元代元代书画家赵孟頫想纳小妾,借词传意:“我为学士,你做夫人。岂不闻,陶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何过分?你年纪已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

    夫人管道昇答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个衾,死同一个椁。”

    据说赵大画家大为感动,不再提起纳妾一事。

    但冯导和徐导是不是也会感动于夫人的贤惠大度呢?

    不得而知。

    不管是自我解嘲、自我安慰还是自我鼓励,只要自己信了,别人信不信没关系。

    比较起来,陶虹的观点更前卫开放,对婚姻的解读更别具一格。

    房帷之中,夫妻之间,选择什么样的相处模式是权利,也是自由,只要是你情我愿,无暴力无强迫,外人也无权置喙评判。

    陶虹的此番言论虽有异议,但因徐帆招致的群嘲更多,“肉体出轨不是事儿”的争论也就渐渐地平息了。

    二、微商捞钱

    有关她的第二件事情就没有这么轻描淡写了,那是因为她和风评不佳的张庭两口子的微商事业紧密勾连。

    据说因为拍戏,徐峥结识张庭,从而陶虹和张庭结成闺蜜。

    近年来,张庭和丈夫林瑞阳的重心在于对旗下化妆品品牌的推广上,他们请了大批的明星进行宣传,不遗余力地吆喝叫卖。

    陶虹持有该公司的股份,并且在公司的一些重要场合频频出场,和张庭大秀闺蜜情,为产品卖力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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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艺人开办公司不是新鲜事,更不是坏事。

    但是,张庭夫妇的品牌,虽然利润颇高,但是业内外的口碑很一般。

    首先,这对夫妻秀恩爱秀到了让人反胃的地步。

    当年,张庭插足了林瑞阳的婚姻,她大哭否认,还表示坚决不会嫁给林瑞阳。但没想到后面一一食言,光速打脸。

    为了营销产品,张庭夫妻俩大秀恩爱,炮制出诸如“张庭怀孕时,在家里从来不自己走路,都是林瑞阳抱着走”、“林瑞阳去法国取活酵母的原菌研制出来保养品供张庭使用,进而创办TST品牌”等等经不起推敲的噱头,让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觉得虚假做作。

    营销夫妻感情也算无可厚非,但公司本身的问题更大。

    再细扒这家公司的运作模式,其实就是隐藏得比较深的类似传销的微商,利用明星的号召力,层层设置下线,赚取高额回报。

    当年也算英俊帅气的琼瑶剧男主角的林瑞阳,蜕变为人妖式的人物,促销手段十分的辣眼睛。

    张庭、陶虹不可能对这个化妆品的真实面目一无所知,但是为了挣钱,她们照样闭着眼睛一顿狂吹。

    近日,陶虹退出张庭公司的新闻上了热搜,引发了两人闹掰的传闻。


    是不是闹掰,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可能是陶虹技高一筹,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在张庭的公司爆雷之前溜之大吉,落袋为安;也可能是徐峥的电影持续票房大卖,家里已经不需要这份有风险有争议的收入;又或者是徐峥想向主旋律导演靠拢,只能抓大放小,舍弃这份可能会带来麻烦的财富......

    总而言之,陶虹两口子属于能够见风使舵的聪明人,现在已经安全上岸。


    三、何不食素

    让陶虹的形象再一次发生垮塌的是2021年11月份的素食之争。

    2021年11月25日,演员张静初发了一则微博(截止2021年12月19日仍可见),充满感情地宣称:“今年最幸运的事情就是作为志愿者参与了了这部公益片,吃素之后,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

    同时,还链接了一部名为《素食行者》的视频。


    其后,演员陶虹转发了这则微博(截止2021年12月19日已不可见),在《素食行者》的视频里,她和张静初一唱一和,贡献了不少金句。

    《素食行者》里充满了伪科学理论,用假大空的概念来秀各自的智商短板。

    这些倾情演出的嘉宾好像已经全部被PUA,带着悲天悯人、高人一等的姿态在对我等普罗大众进行谆谆教诲。

    视频开头是一些国外屠宰家畜、捕捞鱼类的情景,还特意煽情地拍摄了一匹马流泪的镜头,展示他们被屠宰前的恐惧,借以谴责肉食者的残忍。

    其后,几名嘉宾闪亮登场,分享了他们各自的吃素经历。

    演员张静初自称素食时间5个月,表示吃素之后,“体能发生了质的改变”。

    她声称,“其他的动物被口腹之欲驱使,饿了不得不去杀戮,它们没有别的选择。但是我们人不一样,我们人是有主动权的,这是我觉得生而为人最高贵,也是最卓越的地方。”

    演员陶虹自称吃素五年,从吃锅边素到最后的纯素,一天一天变得清醒、轻松、清净。

    她还犀利发问,“是不是人必须吃这口肉,你才能活下去?”


    


    好家伙,我瞬间觉得筷子上的红烧肉不香了。

    不仅不香了,而且我还有了罪恶感,觉得自己简直罪孽深重,既不慈悲又不纯洁。

    陶虹厉害,这短短一句话就让我完成了自我攻击的全过程。

    此外还有精英人士以及心脏内科医生等等一一现身说法,力证吃素的必要性、重要性,而且还扯上了碳中和等时髦话题,呼吁广大民众一定要改掉口腹之欲,一起走到素食的康庄大道上来。

    最后,视频宣传了人造肉的前途无量。

    这到底是公益片还是软广告?

    因为这部视频没有标注制作和发行单位,并不能一口认定这是一部内嵌广告式小视频,虽然很有这个嫌疑。

    但即便如此,这部自以为逼格高、立意深的视频还是引来骂声一片,在其中出镜的张静初和陶虹也是收获一波又一波的嘲讽。

    陶虹默默地把微博删掉。

    但头铁的张静初依然保留着这则微博。

    近期,不管张静初在微博上发布什么内容,依然会被人用素食梗调侃。

    很多人对她们口诛笔伐,嘲讽她们不懂装懂,伪公知,伪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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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家的五戒之一就是“不杀生”,进而引申为不吃荤、茹素等。

    清规戒律的制定,是为了对抗人性里的软弱,用自苦自律来时时约束自己的贪欲、淫欲等劣根性。

    然而,不杀生、不吃荤要是不真诚,还不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更加坦荡、自然。

    “《坛经》中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译文:《坛经》中记载:“当时有风吹幡动。一僧说风动,一僧说幡动。争论不已。惠能上前说:‘你们辩论不休的原因不是风动,幡动,而是你们作为修行人的心在躁动,心不清净啊!’”)

    宗教本是个好东西,能够修身养心,但有时,也只是掩耳盗铃的工具而已。

    《金瓶梅》里的王姑子、薛姑子之流,口念阿弥陀佛,心想金银财宝。

    西门庆豪掷五百两银子维修永福禅寺,想的也不过是以钱通神,“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女亘]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的富贵。”

    一些人所谓的吃斋念佛、好佛向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伎俩,为他(她)不择手段地敛财、害人找一个赎罪替代品罢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和尚尼姑,没有吃素的硬性要求,吃荤吃素是一道自由选择题。

    但在《素食行者》里,却变成了非黑即白的涉及道德、文明的重大课题。

    “荤素搭配才能营养均衡”这种营养学常识,小孩子都懂。

    长期素食的生活方式并不可取,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晋书·惠帝纪》上记载:“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译文:“到了天下灾荒的年岁,百姓饿死,司马衷竟然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晋惠帝司马衷弱智,发出这般可笑的建议符合他的智商。

    但陶虹等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各种投资方式玩得风生水起,为何发出“何不食素”这样的无脑倡议?

    无它。

    或者立人设,或者捞金钱。

    无利不起早。

    她要是倡议降低演艺人士的片酬,又或者提升高收入人群的税率,我敬她是一位真公知。

    而不是用吃素这样的事情提高自己,贬低异己。

    吃个饭,还吃出了三六九等,吃出了阶层优越感,吃出了平民和新富的差异,也是牛掰。

    这和杨天真旗下的艺人们蹭热度,纷纷转发“艺人是高危职业”的微博一样自私、搞笑和无脑。

    又当又立,占了便宜还卖乖。

    畸高的报酬,养肥了一众明星网红,成名既久,财富既多,慢慢地离开地面,升入云端,开始对我等平民指指点点,鄙夷有加。

    这是资本的盛宴、金钱的狂欢带来的新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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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陶虹、张静初现在也觉得很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倡导吃素会招致那么多的恶评。

    其实,这个事件的深层原因并不在于吃素还是吃荤,而是在于有钱人和普通人的生活脱节而带来的荒诞感。

    按照陶虹女士的表述,吃素是人生的一大正确选择,让她受益匪浅。

    那么请问:徐峥大导演是否吃全素?您的其他家人是否吃全素?

    虽然说罪不及家人,这样问有有失厚道之嫌,但陶虹也咄咄逼人地发问了:“是不是人必须得吃这口肉?”

    既然您这样的痛心疾首地质问肉食者,痛斥我们的堕落和低俗,那投桃报李,我们也有权追问您一句。

    再说,即使您全家都吃素,那您也没有权利要求全国人民和您步调一致地去吃素来拯救地球吧?

    本来“吃素拯救世界”就是一个伪命题,是一个反智的说法,但到了有些人口中却变成了需要思辩的话题。

    那位名噪一时的瑞典环保小姑娘的逻辑也是类似的:不环保毋宁死。支持我,你就是文明人;不支持,你就是野蛮人。

    归根结底,这不过是一场厌学叛逆少女自编自导的闹剧而已。

    这道并不是非对即错的选择题,被陶虹罩上了道德的金光,仿佛普罗大众都是她需要拯救的迷途羔羊。

    既然她这么悲天悯人,那就请他们夫妻把《我不是药神》的超高票房的收益拿出来一点点,捐献给一些边远山区的人群,哪怕是购买素食食品也行。

    如果说这是道德绑架,那么陶虹女士的言论又何尝不是?

    不吃素都有那么大的罪恶感,那请问你联手张庭大肆捞钱时,你的罪恶感在哪里?你是不是必须赚这个钱?

    这种言行不一的撕裂感和矛盾感是让人反感的原因之一。

    自从爽爽子的日薪200万、苏芒650元不够吃一天,哦,还有李湘每月70万的家用等曝光之后,我们普通人的认知一次次被刷新。

    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有钱人的世界是我们永远不能企及的高度。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说服我吃素,我会觉得她是素食爱好者。

    但陶虹试图说服我,就算她没有商业目的,我也并不会轻易认可。

    毕竟,现在所谓的明星表里不一简直是常态,塌房的不计其数,有私德方面的,有业务方面的......

    况且,她还那么居高临下地攻击:“是不是人必须得吃这口肉,你才能活下去?”

    我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

    为啥呢?

    我绝对不相信陶虹会从菜市场随意购买三块钱一斤的鸡毛菜或者两块钱一斤的鸭梨来完成她的所谓素食。

    她的素食,可能包含来自于黑龙江某个有机农场种植的优质大米、四川某个菌菇基地培育出来的富含氨基酸的香菇......

    是的,的确是素食,却是造价昂贵的素食。

    而这些营养元素,在售价更低的普通的荤素搭配饮食里就可以轻易满足。

    此外,陶虹还可以定期接受身体检查,对摄入的营养成分做分析,对接下来的食谱做调整。

    她还可以补充各种营养剂,来平衡素食膳食的不足之处。

    试问,这样的素食方式,普通人承担得起吗?

    陶虹有底气吃素食,因为她的素食是伪素食。

    正如我的一位同学宣称她从来不鸡娃,让孩子快乐成长,展现的是一副岁月静好、静待花开的模样。

    我曾经很羡慕她的生活状态,也试图向她看齐,做个不焦虑、不抓狂的贤妻良母。

    但在一次同学聚会里,另一位同学为我指点了迷津,“她当然不用鸡娃。她家请了名校毕业的专职家教,她根本不用操心学习。再说她公公的公司这两年都上市了,她儿子是根正苗红的唯一皇太孙,那钱三辈子都花不完,还鸡个屁娃!”

    原来如此。

    那我等屁民还是该怎么鸡娃就怎么鸡娃吧,毕竟孩子既没有锦绣江山继承,也没有万贯家财情受。

    陶虹和我那位同学一样云淡风轻,隐约透出一股新富阶层的傲慢和优越。

    因为她们的生活已经有强大的物质托底,没必要蝇营狗苟为生活奔走辛苦,开始追求一些普通人难以达到的生活目标。

    但我必须得吃肉吃菜,哪怕这肉里有克伦特罗激素,哪怕这菜里有农药残留,我也得必须得把它们吃下去。

    我必须得保证自己营养全面,保证自己不生病,才能上班打卡挣钱,为五斗米折腰;才能下班操持家务,买汰烧一条龙;才能照顾孩子,时而慈祥时而严厉;还能坚持在电脑前打字和你们聊天说地......

    在《素食行者》里,张静初小姐姐称自己少拍戏来享受生活,“我拍戏确实少,一年我计划就一部戏。或者最多一部半,因为我希望吧这个剩下的时间用来学习,用来生活。”

    图片


    关于素食,她也仔细研究过,看看自己摄取的营养成分是否合适。

    不管由于天赋异禀、天降良机、歪门邪道还是暗渡陈仓,张静初实现了财富自由、时间自由,如何支配时间是她的权利,外人不用指手画脚。

    但是,张静初小姐也别忘了,你一年一部戏甚至三年不拍戏,你所拥有的金钱也可以衣食无忧,锦衣美食。

    对于普通人来说,房贷车贷,孩子老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需要背负的重担。

    “两眼一睁,开始竞争”绝非戏言。

    重压之下,抑郁甚至自杀,都不是稀罕之事。

    不工作享受生活,研究饮食?

    这属于奢侈品,一般人消费不起。

    张静初把这段话放错了语境,她一方面展示自己的悠闲、有品位的生活,一方面认为普通人吃肉食、不研究素食是因为普通人太懒,“很多时候是因为我们懒嘛。其实食物时可以代替的,我们为了自己图一时的方便.....”

    这种不食人间烟火、不知稼穑之苦的弱智言论可以闭嘴了。

    去流水线踩踩缝纫机,去工地搬搬砖,她就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研究肉食的代替品了,也会变“懒”的。

    况且,虽然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很苦逼,但还有无数人比我们更无助更艰难。

    外卖小哥冒着大雨也得送单,建筑工人顶风冒雪也得施工,家政阿姨腰酸背痛也得干活,农民兄弟酷暑严寒也得劳作.....

    他们的幸福,不过是温饱之上。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是他们一天辛苦的基本慰藉。

    住不起豪宅,坐不起豪车,享受不了松露鹅肝,吃几口肉还成了罪大恶极,这个黑锅,老百姓背不动!

    吃肉食不吃素食,不仅懒,不仅馋,还会毁灭地球,这真是口宇宙无敌大黑锅!

    既然国家机关没有要求民众吃素,钟南山也没说素食可以抵抗新冠病毒,科学家也没有提倡用这样伟大的方式拯救地球,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是歇歇吧!

    要是你们实际上是为资本站台,为金钱代言,那就更是扯虎皮做大旗,不是蠢,而是赤裸裸的坏。

    动物再高贵,也高不过人类。

    先不要拯救地球,先拯救我们自己吧!

    吃素、辟谷是有钱人的把戏,这些不接地气的神仙之语,听听就好。

    吃素很好,我不反对。你们全家都吃素,我也无权干涉。

    只不过,你别来逼逼我,逼逼我们!

    人生不易,不要用无谓的理由相互折磨。

    如果真的心怀慈悲,就请仙女们降落凡间,踏踏实实地说点人话,干点人事!


    雪后初晴,寒冷彻骨,贾府的一众人等赏雪取乐,“只见众姊妹都在那里,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

    前来做客的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家境贫寒,且邢夫人严苛抠门,并无照拂,“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没避雨之衣。”

    在这一群花团锦簇之中,邢岫烟的寒酸窘迫分外扎眼。

    若是那真正慈悲的,就请拿出自己的暖裘手炉,默默地送给她,而不是嫌她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失了仪态,扫了自己赏雪的兴致。

    请陶虹们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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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18 18:20:55  更:2021-12-21 18: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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