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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我是传奇 这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 《清圆记》 |
| 作者:唐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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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发在八卦了。。。。挪到这里继续。。。。 001 清圆记 作者：唐彩 第一卷 梦想的开端 第一节 李家村僧逢小光头，龙虎山佛遇大魔头 诗云： 太古生盘古，持斧斫空气 清者升为天，浊者降为地 尔后女娲来，造人水拌泥 清者贵为尊，浊者贱为隶 盘古偕女娲，收工升天去 回首看大地，茫然一局棋 纵横九万里，方圆皆入戏 上下五千年，贤愚无不迷 我也此间客，聊为清圆记 题中无真义，不过游于艺（注1） 从前有座山，此山无名；从前有条河，此河也无姓。 这一座无名山把大赵国巴渝郡桃花县李家村一分为二，是为山南李家村和山北李家村。因为无姓河的缘故，又再细分作山南东李家村、山南西李家村、山北东李家村和山北西李家村。历任李家村村长和历任桃花县县长的头等要务，就是吁请中央政府垂注一个李家村实际上至少是两个李家村的事实，请求上方改制增编，多赐一个村长大印为是。奈何大赵国开国以来妖魅遁形、谄臣无踪，三五个皇帝为了廓清寰宇、乾元一统，个个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哪能不了解李家村村长和桃花县县长那点花花肠子？所以“两个”李家村始终只有一个李村长，更别提四个李家村的“梦想”了。 李家村源远流长，最古老的族谱因为一次大火烧得只剩下封面，现存的族谱只能追溯到千儿八百年前。那古旧的族谱开篇就说了个神话故事，“某年某月某日，有星自西北来，落地有声，分而为四，隐入村中”。 村里人对无名山很是敬畏。每到大年初一，全村人就会爬到那山山顶上去祭拜祖先。那山顶之下树木草丛茂密，山顶之上却是光秃秃的，只有块土里吧唧的“石碑”立着。石碑无字，且也并不伟岸，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风剥雨蚀，出落的愈发粗丑。但这丝毫没有妨碍村人对它跪拜。老人们爱说，那是块“仙牌”，是神仙留下来的…… 以上全是闲话。话说这一世，山南东李家村出了个顶可爱的猛人，单名一个“虎”字。李虎人如其名，长相虎头虎脑，身材虎背熊腰。有时候眼睛一瞪，如虎目圆睁，声势吓人，不一会儿哈哈一笑，嗓门大得似虎啸山林，西村的人听见都觉得心旷神怡，连夸“今儿天气真是不错”。 人民热爱这威猛爽直的汉子，亲切地称呼他“虎子”。村里的小孩经年累月以捋虎须为乐，不过摸那胡茬子之前一定要甜甜的叫一声“虎爷”，虎爷一听就乐，拎起小娃儿跟叼着只小兔子似的，那小娃儿在空中手舞足蹈，咯咯笑得如哭如嚎。若干年来，这一直是李家村日常保留的闲娱项目。 李虎为人粗犷，但也不乏智慧。他早早的就对自己做出了定位，并且义无反顾的选定了自己一生事业的归宿——杀猪，卖猪肉。虎子力气大，刀法准，心肠好，生意自然火爆得一塌糊涂。但是李家村肉食行会没有一个人因此嫉恨他，没有一个人说过他的坏话。大家都喜爱这条汉子，喜欢在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的时候和他拼酒、划拳、赌赛。有时候村里的老娘甚至说，夜里听不见虎子雷鸣般的呼噜声，娃儿都睡不踏实呢…… 村民爱屋及乌，把虎子的小娃儿捧成掌上明珠。那小孩儿长得精神，有几分虎劲儿，但眉目清秀，透出一股超越乡土的气质。大伙儿一有机会就夸这娃儿会有大出息，说不定会中状元，当宰相……北山李家村从前的李秀才，现在的李老师，两年前小娃儿刚满六岁，就急不可耐的将他收作了学生。到现在据说是经史子集，一点就通，人情物理，触类旁通，搞得现任村长李福田常常这样人前人后给自己打气——“我那娃儿一定不会输给小虎子的！” 虎爷的事迹告诉我们，幸福与成功，从来不是单行道。作一个专业人士，也完全可以赢得侯王将相般的无尚荣光。 这天正是三月初，早春时节。天湛蓝，水澄清，轻轻微风里带着点淡淡的草香味。李虎提着把剔骨尖刀，踌躇满志的站在干干净净的肉案后面。新年刚刚过去，随处还能看见无数炮仗爆炸后留下的红色纸屑，无论大户还是小户，人人脸上的油光都还没去尽——对李虎来说，现在正是一年中的淡季，淡季中的淡季。 不过虎爷是个专注而且勤勉的人，所以他依旧每天按照常例出工，更何况今天中午，县里张大户的船队路过，会给他带来十只坝上黄羊的羊腿。“了不得的美味呀……”虎子已经在憧憬如何用蒸炸煎煮等十八班功夫好好享用之了。 虎子又想，不知道去年冬天船队来时，同船来的那从前张家的四小姐，也就是大前年隔壁盘山县县老太爷二公子的小媳妇儿，也就是现如今的小寡妇，今天同船来不？“张四小姐”长得标致，那清水眸子波光一转，简直就要了人的小命。虎子不奢望来个鳏夫配寡妇，毕竟人可是县城里的小寡妇儿啊……但自打上回见了面，老是不由得就瞎想。瞎想就瞎想吧，念想不敢有，幻想一下还犯王法不成？ 虎子这边还愣愣的走神，西村那边的躁动声却是越来越大，远远望去，隐隐有不少五彩丝幡迎风招展。南北李家村的泥腿子们蚂蚁一样越聚越多，瞅那架势，比年里看舞龙舞狮子还要热闹。 虎子正自纳罕，村里有名的玩主李三儿，牵着他那条大黄狗小跑过来，“虎子，你咋还卖肉呢？快和我去看和尚，好大一队和尚！” 二人一狗说话就到了西村。那队和尚排场很大，走得缓慢。开路的是六个穿土黄色法衣的小沙弥，手执丈二金丝刺绣佛幡。其后是三匹双峰驼，驼背上各坐着一个穿玉色袈裟的僧人。再往后赫然是一头高大无比、装饰华丽的大象。象身外铺绛色布毯，毯上用金线绣出若干莲花图案，各色玛瑙珠玉点缀其间。象背上端放一镀金鞍座，再上是一顶黄锦伞盖。真是珠光宝气，威势不凡！ 再看那鞍座之上，华盖之下，坐着一个须眉苍白的老和尚。那和尚穿金襕袈裟，手持紫檀木念珠，双目微闭，似对周遭指指点点、闹闹哄哄的凡夫俗子全无感觉。 村民正闹腾得欢，僧队却突然停下不动了。白眉老和尚开口道：“暹奴，把那个光头的小男孩带来我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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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大家这才注意，象腿边竖立着一个皮肤黑黑的精瘦男子。老和尚话音刚落，他就径直朝土路南边李四喜家的酒店走去。那酒店门脸老旧，连个匾额都无有，只是在门口用竹竿子挑着块酒旗。开店的“疯四叔”酒又喝多了，坐在店门口倚着墙，双眼无神的望着众人。酒旗下面聚着七八个半大不小的娃儿，其中一个头顶光光的，可不就是老和尚要的“小光头”？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人已经挡住了那暹奴的去路。“虎子！”李三儿拽着大黄狗在那人身后喊。 李虎挡着那黑子，大声道：“这是我的娃，你们要我的娃做甚？” 虎子显然是在问象背上那人，可那老和尚低眉垂目，愣是充耳不闻。这边暹奴白眼一翻，伸手分花拂柳一般就把虎子拨到一边。那光头小娃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黑子一脸凶相的扑上来，竟一点也不害怕退缩。 暹奴刚把小娃儿拦腰抱起，虎子怒吼着冲上来兜头就是一拳。那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颧骨上，却毫无反应。虎子正吃惊，那黑子嘿嘿一声怪笑，反手抓住李虎的手腕，李虎立时觉得像被虎爪擒住，浑身动弹不得。“砰”的一声，李虎被一脚踢得飞起两丈多摔在地上，呻吟了两声，已经爬不起来了。 暹奴将小娃儿抱到老和尚驾前，两手举起捧到空中，那老僧枯手一引，小娃儿竟凌空飞起，缓缓落在象背上，鞍座前。那娃儿回头看着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爹，两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忍不住要掉下来了。 那老和尚眯着眼，细心观瞧这显然与众不同的小孩，打量他的一举一动。老和尚微微点头，暗自忖道：此子眼有神光，通体透露华盖之气，绝非凡夫俗子，莫非就是我要寻的那人？ 和尚又惊又喜，斜眼看见村夫农妇围拢上来，个个面有怒色，于是合十作礼，洋洋道：“各位施主，老衲有礼了。我见这小施主智慧沉静，与我佛门殊为有缘，招他来说几句话，绝无恶意，大家毋须担心。” “那你手下打伤虎子干什么？”李三儿喝问道。村里人大多怕事，敢怒不敢言，唯有这三儿是个浑子，横眉怒目，一副要放狗咬人的架势。 老和尚瞥了一眼李虎，几个村夫正搀扶他要站起来，看来是伤得不轻。老僧合十欠身，道：“这暹奴是化外蛮人，不懂中土礼数，打伤了施主，自然要抵罪。” 老僧站立起来，目光游移在头顶的蓝天白云上，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一身袈裟无风自鼓，连白花花的眉毛胡子也像豪猪身上的棘刺一样树立起来，状貌颇为狰狞。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几乎没注意那暹奴眼中精光一闪即逝，而后萎顿在地，一动也不动。 老和尚脸如桃花，红潮上涌，重又坐回蒲团上，垂下眼皮，一幅气定神闲、不着色相的样子。 诡异的场景开始散播恐惧，围观的村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人，猛一下见到金刚怒目、菩萨发威，就当妖魔鬼怪了——虽说真正的妖魔鬼怪，也从来与平凡的他们缘悭一面吧。那疯四叔却忽地一个激灵直起腰来，无神的双眼一下瞪得大大的，红通通的老脸因为激动居然抽搐了起来，就如见了梦中情人一般。只可惜没人留意他。 白眉老僧开口道：“我法因缘而生，万法因缘而灭。小施主，你小小年纪，却能八风不动，入我佛门，他日必可大成……” “他是我娃，他哪儿也不去！”李虎刚被李三儿等人扶起来站住，便愤怒的冲象背上那人大喊。 “你这老和尚真是……打人的爹，还要拐人的娃，你这算是哪门子慈悲？”这个说话的自然是三儿。 那老僧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冷哼一声，拿眼角扫了一眼李三儿，三儿莫名其妙的心中一震，竟吓了一哆嗦，背心直冒冷汗，暗想这老家伙邪门，倒也不敢太造次了。 老和尚合十喃喃道：“如此便是无缘。小施主，且让老衲看看你双手掌心。” 光头小子看见老爹没有大碍，大眼睛里又恢复了熠熠的精神劲儿。听老僧说完，也不扭捏，直直的把两只肉乎乎的小手递到和尚座前。围观的村民又不知不觉聚拢上来，莫非这手有什么神奇之处？ 那手小巧红润、肤白肉嫩，和尚盯住看了一会儿，似乎颇有点失望。他扬起枯手，食指指出，遥点向小孩儿的眉心，然后收手合十，“水远山长，小施主，后会有期。” 小男孩似被一只无形巨手托离象背，缓缓降落在李虎一群人面前。老和尚宏宣一声佛号，大队人马拔腿起行，却又欠身问一句：“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娃儿眨巴着大眼睛，脆生生的回答：“我叫李圆。” “李圆？”老僧拈着念珠，若有所思，“历难经劫，乃悟圆觉——李圆，好名字，好名字……”村民任那僧众走远，再没心思跟去观瞧。李圆巴巴的看着李虎，道：“爹你没事吧？”李虎呵呵一笑，道：“爹没事。就是胸口有些闷，过几天就好。”边上村夫农妇聚拢过来，一阵嘘长问短。 远远的传来老和尚细微得如同耳语，却清楚得像是从心眼儿里冒出来的念唱：“岂有轮回，不入虚空，因缘生灭，我无非用。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我即是法，法不外我……” 白日沉西山，素月出东岭。李家村在骚动了一天后彻底归于平静。月华如水，淡淡的洒在黑魆魆的无名山山脚下，照见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朝山顶走去。 此人便是疯四叔。四叔打小就爱讲“疯话”，他常对爹妈讲，说他梦见了仙人，仙人说他能做成大事，将受天庭犒封，长生不老。没多久，他爹妈就先后生病故去，他也再不说那些疯话，但行为举止却是愈发的疯癫。村里人怜他，便给他找了个媳妇儿，到他店里买酒，常常趁他昏睡的时候多留下几文钱。所以四叔一家子的日子倒还不错。 这天白日里见了那番场景，四叔顿时亢奋起来。他回家洗了个澡，一下午也没沾酒，到了傍晚，对老婆说：“我要去个地方，晚饭你们自己吃吧！”婆娘知道他向来古怪，也不多问，就由他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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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四叔绕了个大弯，不让人见到他的行踪。到了山下，他走得更加缓慢。无名山山腰上草木茂盛，夜风袭过便似鬼影憧憧，不时的更有磔磔怪叫的鸦鸟窜起来，更添恐怖气氛。四叔两眼放光，恰似闲庭信步。穿过丛林，远远的看见山顶处那块灰暗的石碑，顿时就兴奋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像在梦呓。 离得近了，四叔猛地一下扑到碑上趴着，痛哭失声，眼泪鼻涕全都涌了出来。过了许久，四叔止住泪水，小心地用衣袖把石碑擦拭了一番。抬头看夜空繁星敛迹，唯有一个月亮放出光芒。 “就是这样，一模一样……”四叔自语道。他走到碑角边上，一口将左手中指中间关节咬下一层肉来，红彤彤的鲜血酒浆一般喷到碑上。那碑沾了血迹，立时呈红紫色，仿佛无数血浆在其中翻滚，颜色越来越浓，最后变做一片黝黑无光，似是凝固了下来。四叔看到如此“神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浑然忘了伤口的剧痛，一双痴迷的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到来。 月牙儿渐渐移转，山里阴冷的地气聚拢在山顶四周，寒意刺骨，如同冰窖。也不知过了多久，早已冻得躺倒在地的四叔，已然处于半昏迷状态。模模糊糊的，就感觉身体暖和起来，一道柔和的金光降在石碑前。待金光褪去，就见一人白袍如雪，美髯飘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一幕四叔在梦里不知见过了几千百回。他狂喜，一个骨碌爬起来，扑到那人脚下，道：“仙人啊，我可算等到你呢！求你带我走吧，我等了太久太久了！” 仙人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带你走？” 四叔哭泣道：“我是村里的农民，我叫李有才。从小，我每天都在梦里见你，你叫我在今天来找你，你说我会办成大事，你就会带我到天宫去！” 仙人低头看着匍匐在地的李有才，道：“今天有事么？” 有才抬头看着仙人，道：“有事！白天有个和尚，到村子里要抓虎子那娃，那老和尚还杀了人！这些我都在做梦的时候见过的，你要我就在今天来。仙人啊，你带我走吧，我等了太久，总算等到你了！” 仙人盈盈微笑，道：“看来真的是你？”四叔泣道：“真的是我！仙人你现在就带我走吧？” 仙人道：“我带你走，你须得舍下肉身，你会永别你的妻子、儿女，再也见不到他们。你会‘死’。你可想清楚了？” 有才闻言，双目略一黯淡，旋即又光亮起来，道：“仙人你说过天宫比村子里强上百倍，到那里我就能长生不老，这些，都是真的吧？” 仙人淡淡道：“你若相信，便是真的，你若不信，这就下山去吧，我并不怪罪你。” 四叔急道：“我相信，我相信！仙人你告诉我如何做成大事，我死了也愿意！” 仙人笑道：“李有才，我有话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四叔低头道：“是，我从不说假话！” 仙人道：“李有才，你这一生，可有过亵渎神灵、杀人、奸淫，以及意图不轨的行为？” 四叔叩头道：“没有，从没有！” 仙人点点头，又道：“李有才，你今日前来告诉我村中的变故，即已做成大事。天庭怜你有功，将降福于你的后人，保佑他们富贵亨通、飞黄腾达。你可满意？” 四叔眼泪涟涟，叩头道：“感谢仙人，感谢仙人，我已心满意足！” “如此便好。”说着，仙人掌中射出一团微光附在四叔身上，道：“李有才，我从你所愿，剥除你的肉体，若你生前未有亵渎神灵，杀人、奸淫，以及意图不轨的行为，你将可见到这石碑上的文字，如此便可超生天界，长生不死。”说着，那团附在李有才身上的微光骤然膨胀，变得光芒刺眼，全不见其掩盖的人身。 仙人满目苍茫，扫视了一番暗夜无声的大地，喃喃自语道：“又是一甲子，又是一局棋，今番会有什么不同么？” 笼罩着四叔的白光倏地窜起来，没入乌黑的石碑中。仙人见着，轻叹道：“李有才，你不过是粒卑微的棋子，至死都在幻梦中。但或许正如那人说的，活在梦中，死在梦中，是天上人间唯一幸福的事吧……” 这时又一束金光从天而降，裹着仙人，一闪便不见了。俄尔，一道暗红的光环从石碑上腾起，升到高空，趁着夜色朝西天飘去。山顶上此际空空如也，全不见半个人影。 另一边。那白眉老和尚兀自在华丽象背上枯坐悟禅，身后一小沙弥突然开口道：“师父，暹奴虽有过错，但以命抵错，岂不是太过严厉了？师父你时常教导我：佛心慈悲，博爱众生。可你今天却亲犯杀戒……徒儿愚钝，不能明辨，还请师父教我。”原来这鞍座空间宽大，那小沙弥老实坐在侧后，常人在地上是不大能看见的。 那老僧对徒弟努力委婉却无法委婉的诘问恍似不闻，定坐不动。僧队又行出数里路，老和尚方开口道：“夜明，我佛有万千戒条，约束僧众，所为究竟是何事？” 那叫“夜明”的小沙弥眉头一拧，显然是在思索答案。尔后他低下头，恭敬的答道：“我佛万千戒条，所为只是‘饶益有情’（见后注）。” 老和尚赞赏的点点头，道：“夜明，你可知道若论天资，你其实并不比你夜凡师弟差？” 夜明道：“师父，夜凡师弟小我半岁，入门晚我一年，无论经律研读，还是佛法修行，却都远胜过我。徒弟自愧不如。” 老和尚摇摇头，叹道：“我佛有不二法门，我佛有分身亿万。既有不二法门，为什么还要亿万分身？夜明你可知道其中缘故？” 夜明也摇摇头，道：“师父，我还是悟不出其中的道理。” 老和尚不再说话，脸上现出戚然的表情，徒弟的回答似乎让他无比惋惜、失落。沉默良久，小沙弥忽又道：“可是师父，我还是觉得暹奴错不至死……” 老僧气结，苦声道：“为师不过是暂时拘束那暹奴的魂魄，让他尝些苦头，以儆效尤，哪里是真要他性命？” 夜明一颗小小的良心这才算是安定下来，利利索索的整顿了一下法衣，一脸释然的开始运功调息。 现在老和尚反倒无法静下心来。时间已是深夜，为了赶路，每隔一个时辰他便发动“大乘壶天神通”，此神通与道家“缩地大法”异曲同工。虽说由于僧队载重过多，壶天神通的效果相比平常打了些折扣，但白天还在巴渝郡桃花县李家村，夤夜便到了武都郡龙虎山诛仙岭，如此功力，佛道两家自掌门以下，怕也是屈指可数吧？ 老僧运功远眺，黑魆魆、雾蒙蒙的山势顿时纤毫必见。龙虎山原名仙圣山，诛仙岭本名归仙岭，自从五十年前一场空前惨烈的大决战后，便莫明其妙的改了名字。直到现在，这里还和大孙国燕柳郡灭佛镇一起，成为怀有逆反情结的“新新人类”们耻笑道佛两家的两大噱头。老僧心想，众生无知，怎能了解当年一战其实是玉石俱焚，仙佛固然是被“诛灭”，妖魔又何尝没有消失？至于那场大决战真正的“内幕”，别说是凡尘俗世，即便在佛道两家高门大院之内，现如今又有几个人真的了解呢？ 老和尚正琢磨，忽然一阵摄魂魔音磔磔怪笑着进入他的神念，“明性小秃驴，路过我老人家的山门，也不打声招呼，莫非是你师父镜缘和尚教你的？” 老僧被魔音一震，惊出一身冷汗，忖道：“这人竟然还活着！难怪师尊这次交待我这么多古怪的任务，原来如此！” 正所谓： 有缘千里来相逢 魔匆匆兮道匆匆 千秋兴废依稀似 烟朦胧兮水朦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注1：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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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第二节 真托付山顶假斗法，醉道士颠倒清圆记 明性和尚，鼎湖山莲花峰庆云寺住持明慧法师的师弟，时任讲经堂首座。鼎湖山名列“大陆仙境”，庆云寺乃当今佛门圣地，号称“岭南第一寺”，僧众超过万人，常年香火鼎盛，每日梵唱响彻云霄，蔚为壮观。 不过这寺庙到了超过万名僧员的规模，要经营好它便成为一件不亚于弘扬佛法的大事。别的不说，单这万人的衣服鞋袜、床单被褥、柴禾米面，就是一桩惹人眼馋的大生意。更有烧香拜佛的要香烛佛像，许愿还愿的要布施财物，地方上的达官显要不时的要请去唱经禳灾，大小法会需要的花样繁多的宝器什物，等等，哪一样都是资费无数，如果不妥善管理、厘清头绪，这庆云寺用不了几个月估计就会成为杂货铺、垃圾堆。 明性和尚作为明慧禅师最倚重的帮手，正是如今庆云寺的“管家”。所有支出收入无不经他过目，后山十几个库房也是由他督建管理。事务如此繁多，关系如此重大，难怪山上和尚戏言“庆云寺可以没有如来佛祖，但绝不可没有明性师叔”，更有和尚背后索性封他“赛佛祖”，以示尊崇。此番“赛佛祖”离山远足，不问可知必定有天大的枢机要务亲自督办。 且说明性夜经龙虎山诛仙岭，被个老魔头闯入神念，说了些轻侮的话。明性略为思讨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早已入定的爱徒夜明，目光中竟饱含着父亲般的慈爱。老和尚站起身来，云袖一挥，向那片黑幢幢的山岭电射而去。 诛仙岭山脊上寸草不生，东边峭壁如削，似遭巨斧斩断。那断崖边上一块硕大的岩石，下临无底深渊，斜斜的向空中支出去，传说仙人就经由这块巨石登天而去。夜色如幕，冷气如潮，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从那石头顶端传出来：“啧啧啧，小家伙好胆色，好身手啊，嘎嘎嘎嘎……” 语音未落，一个身着华丽法衣的老和尚出现在巨石脚下，合十作礼道：“和尚明性，向青魔王前辈问好。” 那巨石顶端立马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怪笑，两点渗人的绿光裹在一团黑雾当中一闪一闪的看下来，“和尚向我老人家问好？传出去你不怕招人耻笑吗？” 明性道：“我曾听师父讲起，说他年轻时曾与前辈有数面之缘。如今百年已过，前辈风采不减往昔，令晚辈钦佩。” 那青魔王怪声哂道：“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他与我的‘数面之缘’，无非就是打打杀杀？” 明性一笑，抬头向巨石顶端看去，道：“前辈有没有听俗人说，‘打是情，骂是爱’？打打杀杀，兴许是因为夙缘太深吧？” 青魔王显然被明性的“宏论”噎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干涩的道：“嘎嘎，罢了罢了，看来你们师徒两个是老子命中克星，今天老子就饶你不死，滚吧！” 明性却又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不过我却有一件私事想要托付前辈，还望成全！” 那巨石顶上绿芒一闪，黑雾倏地出现在明性身后，“小秃驴，你说你有事要托付我？嘎嘎嘎，我老人家没有听错吧？你有事托付我？莫非你也顿悟了，要入我魔门？嘎嘎嘎，好说好说，我麾下原本有魔众千万，当年一战全都灰飞烟灭，组织上急需你这样的人才啊！嘎嘎……” 明性不理会老魔头的挖苦，缓缓道：“晚辈有一小徒，法号夜明。此子善心天成，极有慧根，师尊与我寄望很深。可惜明性无才，十年来一直无法令他开窍。这次我出行，会在合适的时候放他还俗。然而红尘三千，波涛险恶，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斗胆请求前辈，暗中护佑夜明，不要让他过早夭折。” 那团黑雾疯一般的炸开来，绕着明性呼呼乱转，“秃驴，你莫非疯了？竟让我老人家替你作打手？哇呀呀，我老人家是何等身份，你这也敢说得出口？我不如现在就去一口吞了那不开窍的小秃驴吧？嘎嘎……” 明性道：“魔王麾下骁勇无数，庇护一个夜明又有何难？只要前辈成全，他日明性必当报答！” 那团黑雾倏地在明性面前站定，两点绿豆般的眼光一眨一眨，显然是在思考，“小秃驴，你现在大小也是庆云寺的二当家，且不说你手下骁勇的秃驴也是无数，就随便托付个把王公大臣照顾你的宝贝徒弟，又有何难？犯得着半夜三更跑我老人家府上来？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古怪？” 明性笑而不答，仰头直视魔王。那魔王极高大魁梧，裹在一件冒着古怪黑烟的披风中，叫人看不清面目。 青魔王琢磨了半天，终于怪叫道：“罢罢罢，这人情债老子不能不还。想当年老子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料到蜀山的牛鼻子那么奸诈，竟然设下六十四道天罗地网困住老子，若不是你师父镜缘秃驴替我说了句好话，我怕是早就做鬼王了！” 明性大喜：“如此，明性谢过魔王前辈！” 那魔头哈哈一笑，呼的一下飞起浮在空中，道：“小子你今天运道特别好，因为老子我今天心情特别好！来来来，老子有五十年没痛快打过了，现在你欠我人情，今天不打爽快了不许走！” 明性笑道：“师尊尝言，前辈至情至性，任情任性，其实未尝不暗合天道。前辈既有雅兴，明性敢不奉陪？晚辈失礼了！” 话音未落，一把青色玉尺早出现在明性手中。老和尚一个箭步跃到空中，抡起玉尺劈头盖脸就照那魔头打下去。 “龟儿子，好家伙！”青魔王怒骂一声，也不顾及风仪，缩头滴溜溜往那山坡上一滚，鼠窜出三五丈外。 明性一击未果，也不追赶，旋又摘下胸前佛珠，往空中一抛。那大大小小的佛珠随着明性口中一字字大明咒念出，发出越来越明亮的白光，悬浮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卐”。 老怪站在山坡上，讥道：“这么些年了，你们还是这种顾头不顾腚的打法。我要是现在出手伤你，谅你心也不服。来来来，放马过来便是！” 说话间那队佛珠已是光芒万丈，照耀得半个诛仙岭如同白昼。明性道：“多谢魔王成全！”一个巨大的卐形光柱从阵中电射而出，轰的一声巨响，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两米方圆的大坑，像刚糟电击一般，边沿一片焦黑。 魔王却早闪到一边，大笑道：“小娃娃，威力倒是不错，可惜准头差了点，继续，继续！” 明性把心一横，手拈青莲法印，金襕袈裟佛光暴涨：“屠魔九诀。魔王当心。” 青魔王一愣，随即喝道：“和尚，屠魔九诀污渎佛心，当年镜缘都险些走火入魔！你既然舍命陪老夫，老夫也不能亏待你。”说着，从披风中抽出一把青色长剑。那剑本是上古神兵，早有灵性，一被老怪掣出，立刻便对战场生出感应，周身青气喷涌如大海潮生，霸气十足的隔空与佛光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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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青霜古剑？”明性心中一凛，但箭已在弦，不能不发。老和尚手中青莲印转为狮子印，大喝一声“幻”！百十颗佛珠随着老僧的咒语，一起发出梵唱之声，竟变成了百十尊手持神兵利刃的怒目金刚，个个金光闪闪，杀气腾腾的便向青魔扑杀过去。 好个魔王，不慌不忙运起魔功，隔日披风倏地伸出百十个如烟丝般细密的黑线，凌空摸向那些金刚的头颅，情形诡异之极。金刚们高宣佛号，挥起利刃便将黑线根根斩断，不料却是越斩越多，不一会儿那些黑线已经密如烟雾，也不顾佛光灼烧，把金刚全体裹了个严严实实。一阵短暂的挣扎，幻境消解，佛珠扑扑落到山坡上，不再有刚才的光华。 明性身体一晃，差点跌落下来。“屠魔九诀”本是藏教密典，降妖除魔，威力无穷。但因为杀戮之气太重，大大违背了佛心慈悲的本意，所以施法者佛法越高，反创之力就会越大。然而老僧已经骑虎难下，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只见明性奋起余威，将手中念珠一挥，喝道“灭”！ 风云变色。适才还颇为光亮的山岭应声黯淡下去，一层血红色的波纹从明性的袈裟下弥散出去，把老怪团团围住，状如血池地狱，说不出的阴森恐怖。老怪一声长啸，挺剑飞到中天高处，但血色波纹却如附骨之蛆一般仍旧包裹着他，从血池中伸出百十只血淋淋的腐手来，眼见就要把老怪扯往地狱，撕成碎片。 这时再生变故。隔日披风呼啦一下伸展开来，黑烟先于血纹把老怪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从地上看去，赫然一个黑盔黑甲的武士，手持一柄发着湛湛青光的宝剑。老怪大叫道：“和尚，死在青霜剑下，你也不冤！”说罢御剑飞下，直取老僧。 明性心知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原来血池地狱本是夺取阳物性命的修罗杀阵，威力无穷，可偏偏隔日披风是寄居着无数游魂的至阴之物，和老怪合为一体后，居然对血池免疫！眨眼间魔王已经穿破了金襕袈裟结成的气障，青霜剑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剑气隔空而至，将老僧死死锁定，半分也动弹不得。明性暗道一声“我命休矣”，周身一松，瞑上双目不再做反抗。 夜风呼呼吹过山岭，山坡上的草木枝叶随之振动，发出呜呜的声响。半晌，老和尚睁开眼，发现魔王两只绿油油的怪眼正盯着他乱转。魔王道：“和尚，你为你这徒弟，竟连老命都可不要，这其中看来真的有古怪呀……莫非，那是你的娃不成？嘎嘎嘎嘎……” 明性坦然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明性不自量力，不知道前辈适才打得是否足够痛快？” “痛快，痛快！”老魔头怪叫道，“不过，小秃驴，你拜托我的那桩子事，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明性大急：“前辈怎能出尔反尔？” 老魔头哂道：“要论出尔反尔，谁能比得上你们佛道两家的正人君子？嘎嘎，就说你个小秃驴吧，身为讲经堂首座，竟然携带生人的魂魄，亲犯重戒，难道就不是出尔反尔？嘎嘎嘎，小家伙，给我老人家说道说道吧？” 明性心知刚才动手的时候，自己禁锢在念珠上的暹奴魂魄已经被老怪发觉，道：“魔王意欲如何，还请明示！” 老魔头怪眼一翻，叫嚷道：“除非你把那魂魄交我喂养这隔日披风，否则你那宝贝徒儿就找别人去管！” 呼的一下，老怪的脑袋凑到和尚面前，几乎就挤在一处。老怪道：“和尚你知道，我这披风当年被青叶那狗日的用真阳镜刺破，险些就要了我的小命……”说到动情处，老怪七情上面，湫然欲泪，哇哇嚎叫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明性无动于衷，道：“魔王要生人魂魄又有何难？晚辈这里区区一个，能有多大用处？” 青魔王磔磔怪笑：“秃驴，你要我老人家替你做事，怎可能不付出点代价？你既作了业，就该认这个命！” 明性眉目低垂，面露痛苦之色。而后他右手念珠扬起，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拇指大小的透明小人儿从那念珠中脱出，朝魔王飞去。 那小人儿离魔王还有尺半，似乎感觉不妙，掉头就要逃跑。这时隔日披风中伸出几缕丝线状的黑烟，从后箍住那小人儿的脖颈、手腕、脚踝，不由分说就往那浓浓黑烟中拉。那小人儿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终于完全隐没在黑烟中，只有几声微弱的哀号传出来。 明性头颅低垂，面如死灰。不远处老怪志得意满，洋洋道：“明性，你已犯下杀生大戒，佛祖要是治罪，怕是难逃炼狱之灾！” 明性抬头，额头涔涔汗珠在诡异的月光下瑟瑟抖动。和尚凄然一笑，道：“我佛虽有万千戒条，但操之在我，明性何罪之有？” 对面老怪一愕，忽然疯也似地上下蹦跳，嘶声道：“好个‘操之在我’！秃驴，你可知道这话从前是谁说过？” 明性面白如纸，淡然道：“秃驴不知。” 那老怪终于停在半山腰一个参天老松枝头，回头远远的看着落寞的明性和尚，眼中竟有几分矜怜，“你要知道那人名字，问你师父就行——只怕是他不敢说！”老怪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远远的飘回来一句：“你那笨徒儿我老人家罩住了，谁要动他，除非我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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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明性如释重负。苍白的月光照下来，恍惚间他像是又苍老了十岁。老人环顾四周，缓步在岭上徘徊，故地重游，谁又能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波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队和尚走后，李家村接连发生了几件“怪事”。 先是四叔神秘失踪。有才的媳妇发动全村人寻了好几日，仍旧不见四叔踪影。有才的媳妇儿终日失魂落魄，却竟然接连在自家地里刨出了几锭大金元宝。村儿里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夜里偷偷摸摸也去她家地里刨，全无收获，倒是做了义工。四叔家从此发迹，成了县里数得着的有钱人，自是不在话下。 另外的怪事都发生在李虎父子身上。 先是李圆。和尚走后没几天，李虎一天早起，竟发现儿子头上长出了细细的头发。原来这娃打从娘胎里出来，头上就是寸草不生，经常惹来无知的小娃儿笑话，如今娃都八岁了，总算盼到了枯木发嫩芽，秃瓢长头发这一天！虎子这下可高兴坏了，也顾不得胸口又闷又痛，拖着娃一整天就在村前村后游街。那村夫村妇个个笑逐颜开，前日的不快全都一扫而光。纷纷上来抚摸李圆头上稀疏的毛发，像见着宝似的。 另一件发生在李虎身上的怪事却让人揪心。 开始，虎子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像被人踏着一脚似的。再往后，走路、挑水、担柴都觉得吃力起来。约莫过了半个月，有天深夜虎子睡在床上，胸口突然剧痛起来，接着喘气都困难，甚至连呼喊都出不了声。虎子在木板床上挣扎了许久，最后竟昏死过去。 翌日，虎子直到晌午方苏醒过来，醒来时就看见李圆泪眼汪汪的站在床头，李三儿和一群邻里围得黑压压的。虎子一个翻身坐起来，摸摸心口，再大喘两口气，竟然一点痛觉也没有！虎子那个高兴啊，大家伙儿一看否极泰来，一颗悬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是放下，立刻和虎子一块儿高兴起来。 到晚上，虎子发觉有点不对了。浑身上下一点异状没有，可就是使不出半星劲儿来！往常提着半拉猪跟玩儿似的，现在用葫芦瓢舀水竟然洒了一地！如此持续了几天毫无好转的迹象，虎子又气又急，整个人一下就颓了下去，终于病倒，躺床上一天天看着就要不行了。 村里人这下慌了神。村长李福田火速差遣李三儿去到县城，千恩万谢把县里最有名的大夫黄大夫请过来诊断。那黄大夫走了大半天山路，坐下来屁股还没捂热，起身便要走人。众人连忙拦住要个说法，黄大夫便说：“此人脉象散乱、心志沉沦，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枉然！” 村里人还是不甘心。李三儿连夜去了隔壁盘山县，千恩万谢把县里鼎鼎有名的驱鬼大师张大法师请了来。张法师和李三儿到村里正是傍晚，诺大的李家村安安静静的，只有阿猫阿狗偶尔吠两声。张大师入到李虎家院里，瞥了李虎一眼，二话不说要过李虎的生辰八字便开始掐指运算。大师越算越心惊，眼睛鼓得越来越大，忽然他一下跳到李虎床前，抓起李虎的双手细细的观瞧起来。看了一会儿，张大师一把抓过愣愣呆立在床头的李圆，双手发抖，颤声道：“你就是他的孩子？你从前头上是光光的？” 不等小娃儿回答，张大师一下窜起来便往门外跑。众人正被他唬得发愣，一看这厮脚底抹油要溜，那还能行？大家伙连抓带扯的拉住他要个说法。大师一边亡命的往来路跑，一边嘴里胡嚷：“这个李虎不是真正的李虎，真正的李虎乃是飞龙在天！”又道，“这小娃儿你们趁早赶走，不然过几年将有灭顶之灾！” 村人本来就焦虑，一听这厮满口胡言乱语，立马就急了，操起地上的扁担钉耙就打。那疯大师一边亡命鼠窜一边叫嚷：“你们打死我也没用，那汉子大限已到，就在今夜！哎哟，他妈的，就在今夜！” 当天夜里，李虎死了。村人没有大操大办，利利索索的、无声无息的，把李圆他爹妥当的下葬在李圆他娘坟边上。李老师力排众议，把李圆接到家中。自然，从那以后李老师家便门庭若市。 如此一晃眼到了四月中，春光盛大，草长莺飞，依山傍水的李家村像个初笄少女般清秀可爱。到了傍晚，斜斜的落日照得整个村子金光灿烂，辉煌无比。一个长相憨厚的老农急急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遇见几个村夫无不朝他挤眉弄眼。老农那个气呀，心想今天老子一定要狠狠捶那个龟儿子的！ 不多时，老农走到“学校”。说是学校，其实就是李老师的家。晴天无风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开课，到了刮风下雨的天气，便在西边草堂里授课。那老汉见到李老师，心里崇敬，又点头又哈腰的，“老师，下午晚上好啊！今儿天气真的很不错啊！这个，恩，那个，是不是我那娃又闹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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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李老师为人清高，一点也不给老农面子，冷冷道：“今天倒是没有闹事……” “啊？那就好那就好！”老农呵呵笑得跟脱罪似的开心。李秀才瞥了他一眼，道：“可是，七叔，我看这李方的确不是块读书的料啊！他现在正在屋里抄千字文呢，七叔你说，那都是两年前的课了！他学了二年级，忘了一年级，学了三年级，忘了二年级。到现在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唉！老农一捶腿，懊丧道：“这娃笨，这娃笨！” “我看他一点也不笨！”李老师也不看他，道：“他笨能每次偷地瓜不被抓着？他笨能让一群比他大两三岁的娃儿天天跟着他乱混？” 那老汉没听出话里滋味，只当是李老师在数落他娃的斑斑劣迹，站那儿真是手足无措。李秀才看他可怜，连忙软语宽慰：“七叔，我是说，你这娃虽然顽劣，也不喜欢念书，但说不准将来他会有大出息！” “咋出息？”老农巴巴的望着李秀才，像望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似的。李家村土好风水好，世代农民就没有挨饿的时候。可谁不指望着过更好的日子呢？自从李秀才放弃在县城书院当代课老师，回到村里“办校讲课”，李家村家家就跟疯了似的把娃儿送来念书，指望将来县试的时候一举跃过龙门，从此海阔天空…… “不读书也一样可以有大出息……”李秀才看着七叔那茫然的双眼，心里暗自摇头，“从前汉高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本朝的开国皇帝，也没听说有多大学问啦？” 老农努力要抓住李老师话里的真意，无奈他的脑筋实在是不够用，到最后就快哭出来了，“那，老师，你看我这娃……我这娃，他咋办？” 李秀才叹了口气，道：“七叔，你要让他出去，到外面去闯！我看这小小的李家村不是李方该呆的地方，他要混，也该到天京城里去混！” 那老汉一哆嗦。乖乖，天京城？那可是村里多少人一辈子想去都没敢去的地方啊！难道说，我这娃去那儿好使？ 老汉正转动脑筋，一个满脸花花的小男娃从屋里蹦出来，到李秀才跟前朗声道：“老师，我写完了！” 李秀才有些不信，问：“李方，你每个字都抄了？有没有偷懒？” 那小孩不假思索，朗声道：“没有！我照老师说的抄写的，都写在那木板子上了，水还没干，老师快去看看吧！” 李秀才摇摇头，道：“老师不看了，老师相信你！天不早了，跟你老子回家去吧。” 李老汉向李秀才陪了个无比灿烂的笑脸，抓起小孩的胳膊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却又折回来，小声道：“老师，我咋没见虎子那娃？” 李秀才一愣，然后轻声道：“李圆又去看他爹妈了……” 老汉“哦”了一声，叹了口气，这才掉头往外走。刚出到门口，老汉便狠狠一巴掌拍在李方头上，恨道：“你个不成材的龟儿子，连个字都写不好，将来我看你没媳妇儿，饿肚子！” 李方一点不怵他爹，一边龇牙咧嘴的摸着脑壳，一边回嘴道：“爹你会的字还不如我多，你不也有媳妇，也没饿着？” “我……”李老汉气得浑身发抖，呼呼喘着粗气便开始掏别在腰上的烟杆儿。李方一看他爹要动家伙，惊叫一声撒丫子就跑。 “你个龟儿子跑……跑……老子逮着你打断你的腿……”金色夕阳下，小娃前面惊叫着跑，老汉后面咒骂着追，一老一小展开了田园追逐赛，自成一派风景。 差不多同一时间，山北西李家村村头来了两个道士。走在前面那个老道长看着有五十出头，头发花白，两缕长得出奇的胡子从唇上一直拉到鬓角下，眉斜眼歪，状貌颇为滑稽。走在后面那个道士也就二十上下，一身天青色道袍不带半个褶皱，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目光锐利，似有些冷漠。 这老道士道号“青山”，由于辈份高，道行也不低，所以正式场合通常还会被加上“真人”俩字。又由于胡子的缘故，青山真人被江湖上的各路朋友“尊称”为“鲇鱼道长”。这样的名号加在号称正教领袖的青城山“上清门”掌门青叶的师弟身上，实在是大不敬，可青山道人本人全不介意。 青山道人为老不尊，爱喝酒，爱赌博，说话做事经常出轨、离谱，在正教名流中实属不折不扣的“异端”。可就是这么一个“异端”，在禁律森严的上清门却过得如鱼得水般的滋润，从前任掌门天玄真人到如今的掌门青叶，统统对他网开一面、偏袒有加，这岂不是咄咄怪事么？ 据说，很久以前天玄他老人家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发下话来：“青山是道门祥瑞，日后将有莫大功德于我。”从那以后，青山道人就像被插着块太上老君免罪令牌在腰间一样，不管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情也从没人过问半句。到如今一甲子的岁月过去老久了，天玄真人或已登仙，“道门祥瑞”仍是不改旧辙，那传说中的“莫大功德”几时才能“圆满”？这个问题其实早就无人关心了。 这天，“鲇鱼道长”带着他掌门师兄的高足方冰砚，不早不晚，恰好在日落时分夕阳漫山的时候，到达了李家村。老道士一路走来喝了不少酒，步态有点飘忽，眼神也有些游离，可他才看见不远处的“黑山”，以及没入黑山脚下的无名河，脸色就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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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老道暗忖：“这山西高东低，这水北向南流，山水相交，阴阳遇合，如此风水佳穴，不正是我道家密典所谓‘潜龙在渊’之所吗？师兄要我来桃花县找人，这人必定在这村里无疑！” 正想着，一个酒嗝呛上来，不由得更加摇摇晃晃，道：“冰砚师侄，我看这个地界风光不错，瞧这日头，天要黑了，晚上我们就在村里歇着罢！” 方冰砚没理会他的师叔，心里埋怨：“师父说这次出行事关重大，可当真事关重大，怎么就会交托给这人？这一路走走停停，酒肉无数，正事一件都无。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告假，在洞里闭关修炼，让姚三丁师弟陪他胡闹好了，他们两个倒是般配，据说还结拜了兄弟……” 醉老道带着个冷面郎君漫无目的的就往前走。刚绕过一棵硕大的柳树，就看见一个小娃儿呼啸着从旁侧的土田沟子里爬上来，后面十几米追来个气喘吁吁的老汉，嗓子都哑了，听不清在吼啥，显然快要气疯了。 那小娃儿就是李方。他刚爬到路上，就看前面站着个怪模怪样的老道士，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又新奇又可乐，居然忘了身后的“追兵”。李老汉险些一把就抓住他，被小娃儿惊叫着一闪躲过。李方跑到老道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他老爹支着腰，筋疲力尽的呼呼喘着粗气。 鲇鱼道长呵呵一笑，道：“这位老哥，什么事情值得发这么大火，和这小娃儿过不去呢？” 李老汉气还没喘匀实，哑着喉咙道：“龟儿子就是个贱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道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道：“这位老哥，你现在打你儿子，你儿子将来学他老子再打你孙子，几辈人就在这村子里打来打去，又有什么用？” 身后方冰砚听着一皱眉：“这老头疯疯癫癫的，话虽不错，只怕是这老农听不懂。” 老汉果然没听懂，接茬怒道：“有什么用？龟儿子连个千字经都不会写，你说有什么用？老子就知道他和老子一样，就是个下泥的命！” 青山道人呵呵一乐，回头看看李方。李方面无愧色，一副懒懒洋洋、不屑一听的样子。这边老汉喘着气接着数落：“龟儿子不听话，不读书，一辈子苦命！唉，早知道他是苦命，生来手心就长老茧，天老爷注定的，命比我还苦！” 说的无心，听的有意。这边青山道长和冰砚道士脸色齐变。老道一把抓过李方扯住他道袍的小手，只见那手掌掌心赫然生着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老茧”，青黄色，四周一条掌纹也没有。 说的无心，听的有意。这边青山道长和冰砚道士脸色齐变。老道一把抓过李方扯住他道袍的小手，只见那手掌掌心赫然生着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老茧”，青黄色，四周一条掌纹也没有。 老道和小道四目相对，都看见对方眼神中的震惊。原来这上清门一派在风水命相上素有精研，时下大赵国国师青云真人辅佐三朝，预言占卜百发百中，号称“通神”。有道是天生异人，必有异相，老汉嘴里说的“掌心老茧”，在青山、冰砚看来，绝对是大有文章。 青山道人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有天师尊天玄把他叫去“恳谈”，提到传说中的道门护教真人和佛门护法尊者的密闻，说是“护教真人生来秃顶，护法尊者掌心有茧”，云云，特别要他用心留意，将来或许会有用场。青山道人一个激灵，酒气消散了大半，眉毛一拧，面露痛苦之色。冰砚看他师叔一脸凝重，心想这小孩莫非真那么古怪？ 他哪里知道，他这个可爱的酒肉师叔正在努力回忆当年上师的嘱咐——那些密不外传的信息，早被忘的忘、漏的漏，颠来倒去，一团乱麻！ 正是： 机关算尽太聪明 无奈人皆糊涂心 二十四史才子笔 荒唐演绎到如今 （本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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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第三节 方圆辞别李家村，夜明来到天京城 一个问题，一个关系重大、影响深远的问题困扰着青山道人——究竟师尊他老人家当天说的是“护教真人生来秃顶，护法尊者掌心有茧”，还是“护教真人掌心有茧，护法尊者生来秃顶”？道长第一感似乎倾向于前者，但他马上起了疑心，斜眼觑着身后站着的李方，这小家伙一副心不在焉、满不在乎的样子，显然是个“天棒”（四川话，意为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道长已经莫明其妙的喜欢上这个小天棒了。 鲇鱼道人猛的一拍额头，暗骂自己愚蠢，这么显豁的逻辑都想不透——和尚才是秃顶，护法尊者自然应该生来秃顶不是？如此一来，自己眼前这个小娃娃，必定就是师兄说的那个“或将改变我道门命运”的天降奇才无疑！ 老道的酒意现在是消失的一干二净了。他松开李方的小手，呵呵笑着上前对李老汉道：“这位老哥顺顺气，顺顺气，我看这娃儿的手相，是有一些像苦命人，但人生的际遇何其难测，就好像这天上的云彩……”老道抬头一看，天已日暮，云彩早已归山，“呃……就好像下午天上的云彩，有时候像猫，有时候像狗，有时候一阵风吹来，又像龙，像虎，人的命运变幻无常，老哥不要心急，说不定，这娃儿将来会成大器！” 李老汉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怪哉，今天李秀才说这娃会有出息，现在这个老道长又说他会成大器，莫非……老汉一脸狐疑的瞪着李方，李方嬉皮笑脸的正耍着刚落在肩头的一只金龟子。老汉愤愤道：“有出息？成大器！龟儿子连个三字经都写不顺，成什么大器？” “呵呵，那倒也未必，不读书也一样可以有大出息的！”青山老道莫测高深的盯着老汉，“从前汉高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本朝的开国皇帝，也没听说有多大学问啦？老哥，你该让这娃出去，到外面去闯！” 李老汉一生种地，毕生迷信，本来对道士就心怀敬畏，再一听这话语，简直和下午李秀才说的如出一辙，这不是天老爷显灵么？！老汉彻底放弃了抵抗。 “道长，你为我这娃指条明路，我替他，替他娘，谢谢你了！”老汉声音有些发颤。对面的李方虽然懵懂，但也看出事情不寻常，不再玩弄金龟子，开始仔细听大人说话了。 青山道人一脸罕有的庄重，问老汉：“老哥，你可知道上清门？” 老汉茫然：“上清门？在哪里？” 青山道人郁闷，换个题目又问：“那老哥有没有听说过紫霄宫、太乙金殿？” 老汉更加茫然。一旁方冰砚早看得清楚明白，插口道：“我师父青叶真人，也就是上清门的掌门，乃是当今天下正教的领袖。我大赵国护国法师青云真人，正是我师父的师弟！” 一席话震得李老汉瞠目结舌，连话茬都不敢接。鲇鱼道长一看效果达到，心中喜悦，扭头笑骂师侄：“小子没规矩，不得再放肆！”转头对老汉道：“老哥，我就是青叶……呃，我就是上清门掌门的师弟，贫道道号青山，我看你这孩子颇有几分道骨，入我道门，他日必可大成！到时候无论是留在教中修持传道，还是像我师兄青云一般，下山成就一番事业，哪个不是光宗耀祖，哪个不比呆这村子里强上千百倍？！” 老汉又喜又怕，颤声道：“道长，你真的要带我娃走？你那里有多远，还能回来不能？” 青山道人写意道：“不远不远，我和我这师侄随便走走，三五天就到。上清门虽然对弟子要求严格，但比起佛门来可就人性化得多了！小娃要回家看看，随时都可以！” 老汉一下子轻松了，他哪里知道青山道人嘴里的“随便走走”是个什么意思？想一想老大李牛，老二李壮，老三李冬，真是一个不如一个，老汉一狠心，暗里拿定了主意。 老汉道：“道长啥时候带我娃走？看这天已经黑了……” 老道心中狂喜，面子上强作随意，道：“我这番出来，还有其他的安排，老哥看要是方便，明日一早我带这娃走，如何？” 老汉叹了口气，悲声道：“那，那以后就全拜托道长了……”老汉朝李方招手，道：“李方你过来，爹不打你，跟我回家去见你娘。” 李方却问那老道：“明天要走么？那我现在要去找李圆！”他一指身后的黑山，“李圆是我好兄弟，我要跟他道个别。” 老汉又叹了口气，对道长道：“这两个娃儿情分好！”老汉摆摆手，道：“李方你去吧，早点回家，你娘和我在家等你。”说完老汉回身就走了。 青山道人现在兴奋到了极点。李方不知道，他要前去和“好兄弟”道个别的想法，已为他在两个道士的心目中赢得了巨大的嘉赏。 老道问：“你叫李方，方正的方？” 李方点头：“恩，方圆的方。” 老道欢喜，道：“天圆而地方，智圆而行方。‘李方’，好名字，好名字啊！” 李方听不太懂，也不理会，指着身后山坡说：“李圆在那里，我现在去找他，你们跟着来吗？”这一路过去距离虽近，可都是坑坑洼洼的坡坡坎坎，杂草丛生的荒野地，看的方冰砚直皱眉头。青山老道呵呵笑着跟了过去，边走边摘下腰间的酒葫芦，解渴似的来上几口。 天色越发黯淡。或许是由于无名河的水气，每到黄昏，黑山就会变得格外阴冷。村里人日落后向来不敢呆在山上，所以现在一座空山半山腰孤零零的就坐着一个小孩，那就是李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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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李圆身边有座馒头状的坟丘。那土堆下面合葬着他的爹和娘。坟前插着几根长生烛，两个小碗里面盛着白白的馒头，一个大碗上面赫然摆着一根煮好的黄羊腿。 李圆从小话就不多，村里人都很理解，说是因为娃儿自小就没了娘。现在爹也走了，李圆就更加寡言少语，村里人也更加的关爱他，无微不至。只有见过些世面的李老师觉察出，李圆其实一点也不害怕孤独，他似乎更喜欢独处。看着无比绚烂的晚霞渐渐褪色，灰暗，黑暗，李圆那张俊美得如女娃儿的小脸蛋平静如常。 “圆子！圆子！”离得老远，李方在山脚就叫唤开了。这小子特别坏，愣是把“圆”字换作“丸”字念，不知道的多半联想到红烧狮子头。 李圆一点不生气。说来也怪，村子里一群十岁上下的小娃儿，偏偏最“深沉”的李圆和最“狂野”的李方最亲近，打小就出双入对，像亲兄弟似的。李圆站起来，朝山下回喊：“方子！方子！”他把“方”子念成“疯”，赫然就成了“疯子”。 小李疯子嘻嘻哈哈的跳上山，一下扑到坟头前面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道：“叔，姨娘，我明天要走了，等我回来再来看你们！”说完咚咚咚又磕了三下。身后青山道人和方冰砚飘似的跟上来，看在眼里，心中赞许：这浑小子还真是有情有义！ 李圆抓着李方，问：“方子你说什么，你要走了？去哪里？” 李方晃晃脑袋，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带着我走。”说着小手一指。 李圆探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问老道：“你是道士么？” 鲇鱼道长回答：“小哥儿，贫道道号青山，就是个老道士了。” 李圆像是酝酿了许久，又问：“道士比起和尚来，怎么样？” 老道嘿嘿一笑，道：“道佛两家渊源很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要比较，恐怕也就半斤八两而已。” 李圆看看李方，大声道：“道长你把我也带走吧！我要学本事！” 老道吃惊不小。这叫李圆的小子第一眼瞧来，他就觉得不寻俗：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智慧灵动，绝不是凡夫俗子所有。老道心想今天真是黄道吉日，上好的道种仙胚，一下两个！ 青山刚要开口表态，山腰黑洞洞的密林子里忽然传出几声沙哑的吼叫，一只体型硕大，皮肤黝黑，长着弯弯獠牙的野猪，从林子里小跑出来，在一块大石头上站住，挑衅似的望着两个道士，嘴里呼噜呼噜的出着响。 青山哈哈一笑，扬手作了个礼，道：“这位野猪兄弟器宇轩昂，莫非是来晒一晒今晚的月光？” 那野猪大嘴一张，居然口吐人言：“我呸！我猪大魁最烦和你这种人废话——今天这山老子占了，你两个道士马上消失！” 鲇鱼真人是个好脾气，猪怪要他消失，说不定他还真的会消失。可方冰砚就不同了。方家是成都城内数得着的大富豪，从小锦衣玉食，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冰砚七岁时被虔诚的父亲送到山上，成了掌门青叶真人的入室弟子，十几年来悟道修真，突飞猛进，三年前更是一举在道佛两家的群英会——“摘星大会”上夺得头名，成了正教年轻一代里面大名鼎鼎的人物。 从未吃亏，从没失败，你要让他低头弯腰，那就只剩下一个结局——苍！方冰砚拔出背上的宝剑，指着猪怪怒骂：“天大地大，就是我家。你区区一只猪怪，也敢如此猖狂？看打！”说罢腾空而起，直直向那猪怪刺去。 猪怪毫不慌张。只见它肚皮鼓起，大嘴张开，吼的一声，一股气柱呼啸着激射而出。方冰砚哪料到这猪怪竟有这样的能耐？人在空中避无可避，宝剑生生和那气柱撞个正着。 轰隆！好似打了个闷雷，冰砚去势受阻，落在地上，姿态并不十分优雅。那猪怪也不恋战，小尾巴一甩，掉头就钻进了林子里。 方冰砚那个气呀。一时大意，居然被个猪怪得手，挫了锐气。这要是传出去，自己丢了面子事小，师门名誉受损事大。也顾不得和身后的师叔打声招呼，一跺脚，挺剑飞身射入黑林子里。 “哎呀，这年轻人还是太冲动啊！”鲇鱼道长直摇头。一个猪怪倒也罢了，可万一那林子里有一窝猪，一群猪，这愣小子岂不是要被废了？自己要是跟过去，这两个小娃儿怎么办？都带着，真动起手来势必是个拖累。 半晌，老道终于拿定主意。一只手把李方抱起来，回头对李圆道：“小哥赶快回家，这山有古怪！明天李方和老道我会去找你！”说罢大鸟一样飞起来，没入林子里，无影无踪了。 一阵冷风刮过，山麓上的青草和李圆头上稀疏的头发一起，簌簌摇摆起来。李圆现在又是一个人了。他看了看那片茂密黝黑的树林，很替李方担心，不过想到道长刚才说明天会和李方去找他，似乎又放心了不少。天色已经晚了，再过一会儿李老师就会来找他，所以尽管很不情愿，李圆还是决定下山了。 刚走几步，李圆忽然感觉有人在天上叫唤他。他站住脚，抬头朝天望去，只见东边很远的地方，飞来一只大鸟。那鸟来势很快，越飞越低，越飞越近，身形看着也越来越真切，越来越巨大。 李圆觉得这大鸟在叫他，于是他站着既不动弹，也不避闪，直到大鸟闪电一般掠到头顶，抓住他将他带向天空！ 那大鸟浑身雪白，脖颈修颀，长喙直直的，像极了李老师曾经提到的神仙豢养的宠物——“仙鹤”——这是李圆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尔后他呼啸着冲向空中，晕了过去。 那只“仙鹤”呼呼拍打着巨大的羽翼，瞬间便升到高空，在它身下，夜幕中的李家村已然无影无踪。它张嘴发出一声鸣叫，鸣声尖锐清越，划破长空，直向东边遥远的世界传去。 词云： 踏着清风飞起来 飞向茫茫白云海 过去的时光不再来 白云飘向九天外 且不说当天晚上李方、李圆两人的经历。却说明性和尚自从那晚见过青魔王，心情似乎大好，一路上也不再赶时间，整天就给夜明讲故事，有些是历史典故，有些是江湖掌故，再久远的往事经他一讲解，古人们便个个活色生香的上场演绎起来，你来我往，精彩非常。 夜明从小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听师父讲故事，其次才是参禅练武。他不太喜欢听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恩怨，对历史上的几个人物却非常偏爱，一有机会就缠着师父讲张良、诸葛亮、陈庆之，无奈师父实在是太忙，这么些年，居然武侯北伐还没讲完。现在好了，师父从早到晚滔滔不绝，连饭都顾不上吃，恨不得把一肚子存货都倾倒出来似的。夜明觉得，现在简直是生来最幸福的时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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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师徒两个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又走了大半月。这天清早，夜明迷迷糊糊刚一睁眼，一套崭新的常服已经递到眼前。明性法师笑着说：“把这个换上吧，天京城已经到了。” 夜明一惊，居然在鞍座上来了个鲤鱼打挺。毕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来到传说中天下最繁华的大都市，那还能不激动？ 许多年后，夜明依然能回忆那一刻的震撼。一座巨大的城郭，在清晨的雾气与朝阳橙红色的光辉交织下，显得壮丽而又神秘。基台上面，高大的城墙以正门为中心向东西两面延伸，长度千丈有余。台上每隔数百米建有一座门楼子，正门天音门是所有城门中最雄伟、最精巧的一座。巨大的拱门下面，进城出城的人络绎不绝，蚂蚁似的忙碌个不停。 夜明小脸胀得通红，激动的呼吸都有些不畅通了。一旁老和尚静静看着，忽然问：“夜明，你说若是你明德师伯在这里，他会如何？” “明德”的法号果然威力非凡，夜明一听见立马就拘束起来，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师伯严厉、严格，执着佛法，从不妥协、姑息迁就。如果他在这里，我猜他会恨不得把天京城，变成天京寺……” 明性听得哈哈大笑，点头道：“夜明你知不知道，和你夜凡师弟相比，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夜明老实摇头，说：“徒儿不知道。” 明性洋洋道：“你们两个智慧相当，但若论聪明机灵，你远远不如。在师父看来，这就是你胜过夜凡的地方了。” 师父的话真是太高深了，夜明完全不能理解，只好把脑袋埋的更低。 不知不觉，僧队已经开到天音门拱门下。那门洞子深邃阴凉，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摩肩比踵，挤作一团，乱嚷嚷闹哄哄简直不可开交。明性老和尚正无奈，忽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多年不见，禅师别来无恙？青云子有礼了。” 那声音暖意融融，像是融进了身体里，惹得浑身筋骨好不舒爽惬意。明性和尚喟然一声长叹，心道：好个青云子，不到一甲子功夫，竟然已臻超凡入圣的境地，怎能不让人钦敬佩服！ 僧队转入朱雀大街，一路向东，两旁店铺林立，小贩们扯着喉咙叫卖，几家早点铺子全都人满为患，路上行人衣着打扮千奇百怪，个个行色匆匆，心事重重的样子。夜明见师父在瞑目养神，便放心大胆的饱览起此间的繁华美色来。突地就见一人，袒胸露腹，坐在一间酒楼大门外栏杆下，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人看着该已年过花甲，长得肥头大耳，与庙里的弥勒佛不相上下。就见他一只眼睛觑着地上的酒葫芦，另一只眼睛挑逗似的看着夜明，嘴巴一翘，那酒葫芦里一道酒柱竟冲天而起，不可思议地，歪歪扭扭地，悉数灌到口中。老胖墩满足的捂着肚子，一边眨巴着嘴，一边乐呵呵的瞧着夜明。 夜明心中惊奇。他一把拉住明性的袖子，道：“师父，你看那个老爷爷好厉害！”明性随他看去，那酒楼大门口栏杆下却哪有半个人影？夜明急道：“那老爷爷刚刚还在，忽然就不见了！”明性心道：“这痴儿到城里，看花了眼。若隔着几步之遥来去我却不知，除非那是神仙。” 老和尚突问道：“夜明，你看这天京城里的人和李家村里的人有什么不同？” 夜明的童年基本就是在与明性的问答中度过的，现在听师父出题，忙凝神细思。不一会儿，就听他答道：“师父，李家村的人见到我们的骆驼、大象，还有前后的仪仗，个个前呼后拥，兴奋无比。可是天京城里的人看见我们，却都熟视无睹，像是早就司空见惯——是这样么，师父？”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你从来总能一语中的，却为何总是不太自信？” 夜明如释重负，低头老实聆听起师父的训导来——“众生本来平等，可惜境遇总不相同。天京城里的人和李家村里的人，本来其实毫无差别，只不过是天京城和李家村的差别让他们看上去不一样。一个人就算有绝代才华，走不出李家村，一辈子也不过就是对付几亩田、几头猪；而另一个人可能资质平平，但在天京城这样的大世界里，他就有可能成就一番功业，成为千秋万代的偶像！” 夜明脑袋一下扬起来，两只通常显得木讷的眼睛里居然闪烁起某种狂热的光芒。 明性一眼瞥见，内心激动无比，却马上引开话题，指着前方远处的路口道：“夜明你看，从前面路口向北，就是纵贯京都南北的中轴——朱雀大街，朱雀大街的尽头便是王宫正门。我们脚下是第二横街，东西长十里有余。天京城里像这样可容七辆马车并排驱驰的大道纵横各有九条，交错划分出南北各六个街区。南边的街区建筑造型典雅精致，北边的街区建筑风格粗犷奔放。你看路南这座酒楼，雕梁画柱，饰金彩绘，不止考究，几近奢侈。想当年为了营建它，不知道穷尽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 夜明顺着师父指点看过去，见那酒楼果然气派非凡，进进出出的人个个服饰华丽、镶金戴玉，楼顶飞檐下悬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金粉大字：意如楼。 夜明有些惊讶，小心地问：“师父，那匾额上的题字，像极了……像极了师公的笔迹……” 明性呵呵一笑，道：“不是像，那就是你师公亲笔所写！” 难以置信。但师父的话夜明不能不信。一直以来在夜明的意识中，无论世界上有多少尊贵强大的人，都远远无法和他的师公爷爷相提并论。镜缘和尚在他心目中，差不多就是佛陀的代名词。如今目睹“佛陀”留在三千红尘之中的墨宝，夜明那颗幼小心灵所受的冲击可想而知。 明性好似没有觉察到爱徒脸上的迷惘，洋洋续道：“这栋酒楼的主人姓鲍，叫鲍参。当今天下有两个大名鼎鼎的富豪，人称‘南鲍西姜’。西姜是姜煌，南鲍就是鲍参。夜明你应该对他也有所耳闻吧？” 夜明回答：“徒儿曾经听师兄们议论，说鲍参施主非常大方，前年藏经阁因为大火重修，结果他一下就拿出白银一百万两。师兄们都说，这些钱足够再盖七八座藏经阁有余……” 明性呵呵笑道：“鲍子性情浪漫，虽说有时候确实有些浪费，但终归是出于一片善心。金银玉帛，皆是身外之物，不值得大惊小怪。鲍家与我佛门夙缘深厚，夜明你将来自然会慢慢了解。” 夜明不解师父说的“将来慢慢了解”是个什么意思，心里隐隐有股异样的感觉。师徒两个随着僧队，说话间已经过了好几条街，眼前建筑景致不断花样翻新，繁华喧闹的场面却是一成不变。夜明正觉得有些视觉疲劳，就听见师父提醒道：“夜明，前面就到了。” 夜明放眼望去，又被吓了一跳。只见长街两侧一东一西，各有一座派头十足的大宅子。东边大宅门口立着对青石麒麟兽，正对着西边大宅门口的一对汉白玉吉祥狮子，四只瑞兽隔街对望，被雕琢得活灵活现。两人来高的山墙将两个宅子围住，墙上覆着琥珀色的琉璃瓦。隔着高墙看过去，东边大院里几株参天古树葱葱郁郁，西边大院里亭台楼阁影影绰绰，一眼望不到头。夜明心想，乖乖不得了，天京城里的显贵都这么排场？ 僧队从石狮子边上过去，转进一个小巷子。说小巷是比较正街而言，其实并不狭窄，僧队的骆驼大象走进去，半点也不局促。前行了数十米，来到一扇侧门，门口几个仆人远远的看见僧队，早迎上来，领头的满脸笑容，连声道：“法师可算是到了！我家爷半个多月前就开始每天念叨，说是‘今儿个法师就到’，您要是再不来，说不准我家爷就要派人满世界找唤您们呢！” 明性一笑，带着夜明迈步便往院里走去。那领班麻利儿地指示手下如何如何把僧队安排妥当，飞快小跑两步赶上老和尚，春风满面的在前头领路。 那院里建筑层层隔隔，恍如迷宫。一进门，夜明就见院子里几个小丫鬟在逗几条奶气的小狗儿玩。一条叭儿狗夜明还认识，其他几只模样奇特的他就觉得新奇。那群狗儿看见生人进来，又兴奋又欢喜，呼呼喘着气，紧踱小腿儿撵着夜明的脚跟走。可惜没走两步便被丫鬟唤回去，一边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回头张望。 三人又折过几条长廊，走到一间特别宽大的院子里。院子四周砌上高高的围墙，围墙上的窗格子雕刻得十分别致细腻。院子中央一眼温泉池子汩汩冒着热气，池子中一座假山形制粗犷，做了个隔断。那领班回头笑道：“这几天夜里的水特别好，法师有空一定多泡泡！” 从温泉大院穿出去，夜明登时觉得浑身舒爽起来。两行翠竹沿着回廊排开，廊下一条溪水轻声流淌，远远近近的一片鸟语花香。领班在一扇拱门前面站住，躬身延请老和尚：“我家爷和奶奶们在前面伴月亭子里玩牌解闷呢，法师一路辛苦啦！”明性略一点头，也不多说，领着徒儿轻松随意的跨进门去。 一进门夜明就傻了。刚才在外面隔着矮墙，看不见里面的状况。这一进来，一眼就呆了。领班说的“亭子”建在一座月牙儿般的拱桥顶上，桥下是一弯池塘，亭子基座距离水面约莫有十米上下，简直就似空中楼阁一般！ 难道这里就是皇宫？夜明一边随着师父往桥上去，一边胡思乱想。忽然亭子里传出一声大呼：“娘子又自摸了？法师快来救我！”然后又是一声娇嗔：“还叫法师？叫佛祖也没用！输了牌还在人家身上乱蹭？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马上接茬道：“二姐你也真是的，骂他就骂罢，还把自己也搭上……”然后就是一通打闹声。 难道这里就是皇宫？夜明一边随着师父往桥上去，一边胡思乱想。忽然亭子里传出一声大呼：“娘子又自摸了？法师快来救我！”然后又是一声娇嗔：“还叫法师？叫佛祖也没用！输了牌还在人家身上乱蹭？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马上接茬道：“二姐你也真是的，骂他就骂罢，还把自己也搭上……”然后就是一通打闹声。 夜明从小就在山上寺里长大，对俗人情事近乎一窍不通，但他直觉这个地方距离禅机很远，距离戒条倒是很近。猛一抬头，小和尚正看见题在亭下立柱上的一副对子—— “身体月缺云淡，心思天上人间” 笔迹与“意如楼”的题字如出一辙。夜明长长吐了口气，心里一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亭子里一男三女正围坐打牌。男子就是鲍参，三十来岁，体形略为有点发福，虽然眼神总有些色迷迷的，但仪表风度却让人感觉非常亲切。看见明性和尚到了，鲍参咧嘴一笑，扬手打了个招呼，低头便继续打牌。明性也不生气，走到桥边欣赏起园里的风光来。 夜明正手足无措，突然看见亭子另一侧月台上站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那女孩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裳，领口袖口绣着莲花图案，两条乌黑油亮的小辫子顺着耳畔垂到肩头，一张瓜子脸清秀可人。夜明这一看见，眼睛便再挪移不开了。 女娃儿左手边坐着个年轻女子，一身白色衣裳，气质闲雅，面前摆着一方古琴，刚刚才调好琴弦。女子玉手轻挥，美妙的琴声便泉水一般涌出来。弹了一段，琴声渐低，梳着小辫儿的女娃脸红红的，张嘴唱起歌儿来—— 是谁摘下天上星嘞？风儿吹落花满地嗳 是谁掬起波中月嘞？鱼儿跃出水晶宫嗳 是谁眼角噙着泪嘞？细雨打湿芭蕉叶嗳 是谁心间念个他嘞？夜夜梦里如胶漆嗳 是谁走遍天外天嘞？风吹花香满世界嗳 是谁捧圆心中月嘞？小鱼飞腾变龙王嗳 是谁泪珠儿连成线嘞？嫩叶经霜渐枯黄嗳 是谁遇见那个他嘞？是个梦儿永不醒嗳…… 想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哪能真的明白这歌谣的含意？然而经她一尘不染，不带一点私心杂念的嗓子唱出来，简直胜似天籁，让“真的明白含意”的大人们更增添了几分感怀。亭子里一点响动也没有。同样懵懂的夜明呆呆的听着，连呼吸都像是停止了。他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更好听的声音，再也不会有更可爱的人啦！ （本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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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第四节 听花谷明性传宝，遇真殿李方答题（上） 且说小女娃儿一曲唱罢，拱桥上、亭子里的男男女女全被“震”了，一时无语。半晌，鲍参哈哈笑着把手里牌一推，道：“好啊，真是太好了！红儿你唱的这玩意儿叫啥名字？” 红儿脆生生地回答：“叫‘摘星谣’。” “唔，摘星谣？不错，不错……”明性离开栏杆，朝这边走了几步，上下打量这个女娃儿，像在寻找什么似的，羞得小丫头脸红彤彤的，头埋得比夜明通常埋得还低，夜明看着，莫名的觉得心疼。 “确实不错，相当不错！”鲍参呵呵笑着，站起身来，朝一干老婆挥挥手，道：“今儿法师和我有很多事情要谈，我就不陪你们了，恩，晚上也不陪！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三个老婆皱皱眉噘噘嘴，却出奇的听话，也不多说，起身向老和尚施礼道别。二老婆招呼弹琴的女子和红儿，一起下桥去了。 鲍参忽然走到正在发愣的夜明跟前，俯身道：“你是夜明吧？刚才红儿唱的曲儿，你喜欢么？” 夜明没想到他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更不明白他问“红儿唱的曲儿”作甚，心里砰砰乱跳，站着张口结舌。鲍参哈哈大笑，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叫道：“红儿你回来一下！”顿了顿，又笑骂道：“我叫红儿回来，你站着作甚？快自个儿玩儿去，不然打屁股哦！”想来是给二老婆听的。 说着，红儿轻盈的脚步便已到了身后，夜明的心蹦跳得更厉害了，两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眼前啥也看不见。明性走过来，也不插话，只是偶尔看看自己这个有点“呆”的徒儿。 鲍参对红儿说：“这位小兄弟叫夜明，应该是和你同岁。夜明是家里的贵客，这几天你要多陪着他，多多照顾他，不管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来找我，也可以找几位奶奶，清楚了吗？” 红儿冰雪聪明，点头道：“我清楚了。”夜明只感觉满脑子都是浆糊，正处在一个极其糟糕的“无我”的状态中，幸好这个时候师父发话了：“夜明，你和红儿到园子里看看去罢。鲍施主这里虽说不是庆云寺，但你也用不着拘束，晚些时候师父自会去找你。” 夜明“哦”了一声，如蒙大赦般转身逃离，回头正看见红儿俏生生的看着他。夜明窘迫，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好努力挤出个十分灿烂的笑容，他不知道，这个笑容简直比哭还要僵硬难看。 看着两个小孩比肩下桥，鲍参乐了，坏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对徒儿对师弟的安排还满意吧？” 明性很了解他的秉性，也不搭理，捡了个凳子座下，冷冷道：“我只有夜明一个徒儿。你要是我徒儿，我现在就罚你面壁五十年！” 鲍参脸皮很厚，像是听到赞美诗一般兴高采烈的挨着和尚坐下，一边拎茶壶给和尚斟茶，一边委屈的诉苦：“师父难道是在责备我怠慢了师弟么？我全是一片苦心啦！岂不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了解色，如何能达到空？越早了解色，就越早达到空——我这可全是为师弟着想啊！” 真是老子面前读道经。明性摇头教训道：“一派胡言。你知道什么是空，什么又是色？我看你是腹中空空，满脑子情色！我若不是看这个红儿聪明伶俐，冰心玉质，又怎么可能任你胡来？” 鲍参嘿嘿干笑，忽然很正经地问：“法师下山一月有余，照您老的神通，早该到了京城。莫非路上出了意外？” 老和尚白眉一扬，作色道：“昔年龙虎山一战，早已荡尽妖魔。朗朗乾坤，到处一片繁荣，能有什么意外？老僧我不过是沿途和小徒讲故事，走得缓慢罢了。” 鲍参叫道：“师父又来诓我？我早就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只知道花金子逛窑子的浑小子了！半年前我去了趟西域，在大钱国阿堵城，和姜煌那小子喝了两杯。这家伙从前在洛都（注：大李帝国都城）和我打赌，输了我三匹汗血宝马，一直不服，当时就要再和我赌赛。师父你是知道的，我的手下都是大哥的人，您老从前说过，除非遇到佛道两家的高人，否则他们就是无敌的。既然这样，姜煌提出要比武我能不奉陪吗？哎哟，师父啊，您可把没过门的徒弟我害苦了！输掉了我干妈给的夜明珠事小，可我这面子算是彻底掉沟里头啦……” 明性愕然：“你把太后给的夜明珠都拿去打赌？” 鲍参面不改色，嘻笑道：“那珠子在宫里算是宝物，在我眼里嘛，其实也平常……嘿嘿，当然，我不应该拿干妈的东西去赌，可是我压根儿就没想到会输啊！” 鲍参像个话唠的老婆子似的，把姜煌手下一个蓝衣蒙面人如何连手脚都没动一下，就把自己的五个“无敌”的贴身卫士打得武功尽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明性越听越心惊，一张老脸乌云密布。“师父您知道吗？姜煌亲口告诉我，那个蓝衣人就是当年的‘蓝魔王’！”鲍参盯着老和尚，一字一顿道。 当！明性身前檀香木桌上的茶杯被一股真气击中蹦跳起来，茶水四溅。明性的脸色沉得简直快滴出墨水来。半晌，老和尚决然道：“这绝不可能！当年龙虎山一战，魔教青红蓝黑四大魔王尽数伏诛，这是师尊亲口所言，绝对不会有错！”老和尚说的慷慨激昂、斩钉截铁，就好像半月前他从未在诛仙岭和一个绿眼怪物动过手一样。 鲍参半信半疑，道：“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蓝衣人会是谁呢？难道是超级模仿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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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鲍参半信半疑，道：“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蓝衣人会是谁呢？难道是超级模仿秀？” 明性叹道：“当年一战，正教各派做了最坏的打算，虽说确是精英尽出，但又都留有一丝余力，以防万一失败，还可以东山再起。现在看来，魔教或许也采取了同样的做法。你遇见的那个蓝衣人，很可能就是蓝魔的传人……” 老僧忽然浑身一震，目射精光直视鲍参道：“那个红儿莫非是从姜煌那里得来的？” 鲍参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法师别激动，苏红小丫头确实是姜煌给的，但我能不小心吗？我早指派人反复检查，她根本就是半天武功也没练过！” 明性心下稍宽，道：“那也需要警惕！如果她真是蓝魔传人，凭你的手下，未必能探明虚实……” 鲍参笑道：“法师又在转移话题呢！师父啊，徒儿我除了遇到您老所谓的‘蓝魔’传人，最近还接到手下密报，说是几个月前，龙虎山住进了一个披着黑披风的家伙，您老能不能告诉我，他是哪路神仙？” 明性神情怪异的看着鲍参，道：“看来我真是小瞧了你，你的消息，居然比庆云寺还要灵通！” 鲍参呵呵笑道：“这就是法师不如我的地方啦！你看我干爷爷他老人家就绝不会这么说，因为他道行比您老还高啊，知道你不知道的。比如，我非我，我又是我。此我非彼我，彼我也是我。” 明性莞尔，抚掌大笑道：“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小胖子！我很欣慰！师尊说要将这桩事情交给你办理时，我有过担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啦！”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方信笺，递给鲍参。 鲍参收起表情，一脸庄重的接过信笺，展开来捧在胸前逐行细细研读。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抬起头来，重新把信笺叠好递还给和尚，道：“法师收好吧，我已经都记下了。” 明性点点头，也不见他做什么动作，手里的信纸就燃烧起来，倏尔就变了灰烬。 鲍参嗓音滞重的问：“法师，信上索要的东西全都是珍贵罕有的天材地宝，有一些甚至我都没有听说过……我不关心你们是用来制作毁天灭地的法宝，还是修炼起死还魂的灵丹妙药，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需要我们去作这样的努力？” 明性淡淡道：“六十年一甲子，六十年一轮回。现在青蓝二魔重现人间，不过是开始。十年之后，或许又将有一场大劫！” 鲍参感觉一下子就轻松了：“哎哟，师父你差点吓死我啦！不是还有十年吗？不用这么着急的……” 明性道：“早作准备，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倘若再过几年，你岂不要漫天要价？” 咚！鲍参的大脑袋跌在桌面上，胖墩满脸无辜的嚎道：“冤枉啊，师父！我什么时候跟您老提过钱呢？莫非我有什么作为惹师父生气了么？莫非师父你要抛弃徒儿？我真是太伤心，太难过了！是不是我在岭南郡的娱乐城距离山门太近，打扰师兄师弟的清修了？您只要一句话，我立刻差人搬家……不，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不是？难道是因为徒儿今天没有一早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列起仪仗出城十里迎接师父？师父啊，徒儿内心是很渴望这样做的，只是害怕您责罚徒儿太浪费，太张扬，太不低调……” 可怜的老和尚听得头大如斗，险些抓狂。本来是想逗逗这胖子，想不到他借题发挥、没完没了。和尚只好认输，道：“行啦行啦，我哪里有责怪你？我佛慈悲，师弟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牙尖嘴利的无奈儿子？” 鲍参腆着张脸，笑道：“师父不怪罪徒儿，徒儿就开心啦！搜罗东西的事情交给我，您老可以放心！难度虽然高，但还难不住我。不过嘛，嘿嘿，我有两个条件。” 明性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示意但说无妨。 鲍参摇头晃脑：“这第一嘛，就是要派第一流的高手保护我。师父你也知道，现在赵钱孙李四国个个心怀鬼胎，整天明争暗斗。李朝崩溃，现在苟延残喘，听说它的皇子皇孙大都疯疯癫癫，气数已尽，说不定都不用十年。新近又蹦出来个‘黑石会’，表面上它是钱国珠宝珍玩行业的联合会，但我总感觉它有些古怪！姜煌那家伙和黑石会关系很深。现在黑石会已经把手伸进赵国、孙国，短兵相接在所难免。他们有蓝魔传人这样的高人压阵，随时可以取我的小命……呜呜，到时候还请法师多多关照我一家老小啊！” 明性不理他胡言乱语，点点头：“这个，师尊和我已有安排，你无需忧虑。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鲍参喜道：“呵呵，暂时没有啦，有干爷爷和师父的猛将保护徒儿，徒儿知足啦。只不过您老也知道，我办事向来大刀阔斧，非常的犀利，难免便有失误的时候……” “比如把人家的媳妇半路上抢回家作小老婆？”明性冷冷打断他。 鲍参急了，辩解道：“师父您也看见了，婷婷在我这里多么开心，多么幸福，比嫁到雷老虎那个瘸子那里不知强上几百倍！包办婚姻害死人，师父，我这也是救人一命，您该夸我才是啊！” 明性懒得和他理论，起身要走，心想：这浑小子连孙国大将军的媳妇都敢抢，简直是色胆包天！ 鲍二胖不依不饶的一把抓住老和尚的袖口，接着诉苦：“师父啊，不瞒您说，这些天我一直担惊受怕，天知道那个幽灵样的蓝衣怪物什么时候会出现在我面前？您来了我就安心了，所以您一定多住些时候，这样我的心病慢慢的就会痊愈了……” 老禅师站住，冷冷道：“半个月之内，鼎湖山、普陀山、九华山和峨眉山的八名罗汉僧便会到达京城。你可以留下其中四人守护左右，确保万全，余下四人会和你的人一起，搜罗清单上的物材。” 鲍参不解：“我的手下虽然算不上绝顶高手，但要取什么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也是易如反掌，哪用帮手？” 明性哂道：“你真是井底之蛙，哪里知道天高地厚？莽莽山泽，精灵遍布，卧虎藏龙，他们的力量远超凡人的想象！如果没有罗汉僧同行，你的手下只怕是有去无回。他们乃我佛门瑰宝，精英中的精英。只要四人在侧，就算是蓝魔现世，也绝对奈何不了你！” 鲍参又惊又喜，一双小迷糊眼滴溜溜乱转，明性看见，直感觉背脊发麻，赶忙道：“你不可以用他们去找姜煌的晦气，抓紧办正事！莫要再做混账的事情，叫你死去老爹颜面无光！” 鲍参举起一对肥掌投降，哭丧道：“师父啊，我肝脑涂地、起早贪黑的去办就是，您老不用把我爹抬出来吧？他好歹也是您的师弟，入土为安，您还老骚扰他……” 明性和尚再也无法忍受，一下冲天而起，没入园子里不见了踪迹。留下“可怜”的鲍参在桥上呼喊：“师父，您老要去哪里？午饭还没吃呢！” …… 明性师徒两个就在鲍府住下来。二人在山上过的是早课晚课、粗茶淡饭的生活，现在起居有人料理、出入有人送迎，饮食更是讲究无比，夜明很不适应，可是师父好像全然不介意。老和尚告诉他：只要心中有佛，其实不妨随遇而安。 夜明很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 这天一早，夜明换上常服，跟着师父从侧门出来，到了一条长长的幽静的巷子里。天色蒙蒙微亮，诺大的天京城似乎还沉浸在长夜的最后一段酣梦中，安安静静。明性带着夜明走到小巷一端出口，站住沉默了片刻，忽然蹲下身子，指着自己肩膀对爱徒道：“夜明，来，骑到师父肩上来，师父今天带你到天上看看！” 夜明又惊又喜。从前常听师兄们说，师父、师叔、师伯们都能腾云驾雾，神仙似的飞来飞去，可是自己自小就在山上长大，却从没见师父离开过地面。今天是怎么了？师父竟然要我骑到他肩上！天…… 明性看夜明僵在那儿不知所措，轻叹一声，索性一把将他举起，从头上放下来，两脚搭在胸前，摆了个标准的“骑马式”。夜明刚一坐稳，就感觉一股大力从师父肩上传来，像是要把自己推向天空，好在师父两手牢牢抓着他两腿髁膝盖，让自己坐的稳稳的。夜明低头一看，好家伙，地上的街道、围墙、树木、楼阁距离越来越远，看着越来越小。清晨冷冷的雾气呼呼的拍面而过，刺激的眼睛难以睁开。夜明扭转头，看着晨曦微光中的巨大的天京城，看着方方正正的城墙、整饬的街衢、参差错落的楼宇，还有更远处巍峨、庄严、气势恢宏的皇城宫殿，喔！师父真的把我带到天上了！ 明性驮着夜明越过最近处的城墙，然后折转向北一路疾进，不一会儿就进入一片乱山之中。夜明毕竟功力尚浅，坐在师父肩头感受浩荡天风，开始还挺兴奋，不多会儿就吃不消了。正难过，只觉得眼前一亮，便已随着师父降落在一个巨大的山谷中。 那山谷地势西高东低，四面都被乱山围绕。这时朝日初升，一缕缕温暖柔和的光线打在西边光滑得如同镜面的山壁上，四下折射，顿时照亮了整个山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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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夜明放眼望去，只看到一片花的海洋。有各式各样的花，红色、蓝色、橘黄色、紫色，各种颜色的花布满各处，铺垫在谷底的青草看上去倒成了点缀。不止是在地面，在两侧岩壁的缝隙中也有无数姿态各异的藤萝、树木生长出来，枝头无数的鲜花簇拥在一起，好似一朵又一朵彩云，连绵起伏，一望无穷。 夜明闻着氤氲的香味，忽然有个奇特的感觉，就好像花香踏着拍子唱着歌，跑着跳着融入到血脉筋骨中一般，浑身舒坦无比。难道这里就是师父曾经提过的五个“大陆仙境”中的一处？傻小子呆呆的想。 老和尚默不做声，带着小和尚往山谷腹地走去。走了约有半里地，来到东面一块格外平整光洁的石壁下，明性指着那壁上一朵鲜花道：“夜明，你来仔细看一看她吧。” 那花儿根茎没入石壁，斜斜的支在半空中，随风摇曳，淡淡幽雅。夜明莫名的觉得她是那么的熟悉、亲切，几乎忍不住要伸手触摸她。老禅师在一旁石雕一般站着，动也不动，痴痴的看着那花儿，满脸的忧戚，看一眼简直会叫人掉下泪来。 师徒两个就这么站在一朵野花前面。过了许久，明性道：“夜明，你要仔细的记住这里，也许有一天，你会再来看看……” 夜明重重的点点头，四下打量着谷里的情形，一丝不苟的记下这个地点。明性又道：“夜明，从今往后你要更加努力的修行，用功，这样即便师父不在，你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到这里来。” 夜明有些不解，问：“师父，来这里和修行有什么关系呢？” 明性也不回答，翻手一袖挥出——嘭！一丈开外的草皮被一股气柱击中，爆炸开来，露出黑黑的一片泥土。 夜明两眼瞪得铜铃一般大。他看见那黑土怪异的扭动、变形，一边还发出尖锐难听的声音：“啊呀呀，老子这才睡了多久？有一百年没有？咦，天亮了？奶奶的，是哪个龟孙打搅老子睡觉，是你？” 一个五尺来高的黑黑的精怪怒容满面的瞪着老和尚，骂道：“老秃驴，是你吵醒我的？你打搅我睡觉？你可知道这里就是听花谷，你这把老骨头还想要不想要了？” 夜明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又紧张又害怕，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偷偷看着师父。只见老和尚负起双手，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一股沛然真气瞬间横扫整个山谷，风起云涌，山鸣谷应！ 明性苍老的面孔从没像现在这样放纵，近乎狰狞。对面黑咕隆咚的地精被老和尚的笑声弄的浑身难受至极。它虽然头脑简单，还是个一根筋，却也马上明白眼前这个老头儿不只是可以叫它起床，还能够轻而易举的让它真的变成一滩烂泥，当下就老实多了，可嘴上还是不服输：“这算什么？我见过海上龙王，他打个喷嚏都比你强！” 明性才不打算给它半分面子，冷冷嗤道：“龙王又如何，他能让这里长眠的仙子复活半个不能？我看他枉自自诩赛神仙，不过是贪生怕死，百无一用！” 精怪又恨又怒，怪叫道：“你牛，你牛！你莫非就是庆云寺的普济老秃……和尚不成？” 明性道：“普济师公已经坐化多年，贫僧是庆云寺明性。” 打是肯定打不过，唬又没有唬得住，精怪终于委顿下去，从肚子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叽叽咕咕的怪响，不一会儿，它就钻到黑泥地里不见了踪影。明性转头看着夜明，道：“这里名叫听花谷，谷中隐匿的精怪数以百计。一般来说它们不会与我佛门为难，但也有一些精怪脾气暴戾，性格乖张，喜怒无常。你若是不能练就为师这样的身手，又怎么可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夜明听师父这么说，一下又愁眉不展，嗫嚅道：“可是，徒儿真的很笨，就算我再用功，怕是也赶不上师父……” 老和尚一下发起怒来，斥道：“你怎么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畏畏缩缩？你知不知道以你的年纪，你并不比任何人差？就算你有大慈、大悲、大智慧，如果没有大勇，又怎么可能操持法印、普渡众生？你这个样子，哪有一点像是李……像是你母亲的儿子？！” 这么些年，夜明第一次看见师父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听见师父主动提到自己的母亲。他想不通师父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却又很希望师父接着说下去，于是乎便更加楚楚可怜的看着师父。 老和尚见徒儿无论如何刺激，就是不开窍，愈发气结，忽然一跺脚，提着夜明冲天而起，上升约有百十来丈，猛力一踏岩壁，凌空飞过山谷，落在西边一座山崖上。 禅师放下夜明，用威严冷峻的声音命令：“夜明，跪下！” 扑通，夜明跪下来。却听明性道：“夜明，这个山谷名叫听花谷，是海上琼涯岛琼瑶仙子在大陆世界的埋骨之地。” 夜明听着，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又听见师父道：“夜明，适才你见过的那株花下，就掩埋着你的母亲。你母亲姓叶，她是为师生平所见最伟大不凡的女子……” 滴滴答答的，大珠小珠从夜明脸上流下来，落入石缝中。小和尚两肩颤抖，呜呜哭泣起来。明性不为所动，继续用平静的，近乎冷漠的声音说道：“夜明，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习在世俗世界的生活。师父已经把平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你，然而诸法因缘而起，万念应运而生，你的人生，你的世界，只能由你一心去体会，即便是师父、师公也帮不了你。明日我即动身回山，你便留在天京城，好好做一个世俗之人。” “不，师父，不要……”夜明浑身颤抖，泪水滚滚而下，“师父，徒儿不要离开你，你怎么要撵我走？”目睹母亲的葬身之地，已经让幼小的夜明心如刀绞，现在再遭重击，他已经彻底崩溃，只是拉着师父的衣角呜呜哀鸣。 明性眼中泪光闪动，但声调依旧平静：“夜明，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是如何死的？” 夜明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啜泣着答道：“徒儿，不知道……” 明性道：“那你想不想知道？” 夜明一边抽泣，一边说：“徒儿要知道。” 明性却道：“可是师父却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还太稚嫩，还太弱小，你根本没有力量去承担那一切的后果……夜明，师父与你的父亲、母亲，俱是生死之交。他们把你托付给我，可惜师父德薄才鲜，虽已竭尽全力，却只能把你带到这里……一个人就算有绝代才华，走不出李家村，一辈子也就是个庄稼地里的‘名人’，只有天京城这样的大世界，才能成就千秋不朽的大事业——夜明，你该记得师父那天说过的话。” 呜呜呜，夜明重又号啕起来，像个即将被父亲遗弃的孩子。两行泪水，沿着老和尚苍老的脸流下来，但他依然很平静。很长一段时间来，他一直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就好像毕生修为就是为了此刻装作心如铁石。 明性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婴孩巴掌大小的布袋，打开袋子，拈出一颗蚕茧大小的“蛋”来。他把那“蛋”递到夜明手中，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唯一的遗物，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夜明呜呜哭着，摊开手，接过母亲的遗物。他满眼都是泪水，簌簌的滴落到“蛋”壳上，却立刻就都消失了，像是蒸发掉了。夜明忽然感到一股强劲的，无比温暖、亲近的力量从“蛋”身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那滋味难以言表，却让他本已破碎的心灵一下又活泛了起来。 老和尚看着他，长叹一声，道：“夜明，你起来吧。” 夜明应了一声，站起来，低头看着掌心的宝贝，小心的摸挲着，心里不停的念叨：这是母亲留给我的，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明性道：“夜明，你掌中之物乃是海上世界屈指可数的异宝，名唤‘海晶蚕’。传说海上神龙死后，体内结下此茧。茧中有蚕，蚕可以化蝶，蝶又可以变化成为巨鹰大鹏，甚至能变做凤凰、神龙这样的灵兽。我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曾听普济禅师回忆当年魔界至尊召唤天龙、祸害苍生的事情。可见传说绝非诳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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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夜明感受着茧身传来的阵阵暖流，无助的内心似乎有了一点点依靠。老和尚又道：“夜明，你必须把这晶蚕贴身收藏，万万不可以让人知道，否则必将有杀身之祸！好在百年之内没有人见过晶蚕蛹化，在它变身之后，或许你可无忧。” 夜明茫然接过师父递来的布袋子，小心的把“蛋”放进去，束好袋口，再小心的把布袋子放进胸口的内衣口袋里。 “夜明，你再看看那朵花……”明性指着对面山谷说道。 夜明努力向那个烙在脑海里的地方望去，无奈双眼早哭得红肿，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明性道：“夜明，你的父亲、母亲，可算是师父生平所见最超然不凡的人。你也许未必能像他们那样，一生轰轰烈烈，但我真的从你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夜明，你莫非会令他们蒙羞？” “不，我不会！”夜明哽咽着摇摇头，道：“可是，师父，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 老和尚心中叹息，不忍心正面回答他，却说：“夜明，修行的道路十分漫长，在庆云寺的十年，对你只是开始。不能失去，就不能得到，不曾绝望，就不会有希望。只要佛在心中，你在哪里都是佛的弟子，何必在意那些无谓的形式？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有漏皆苦，涅槃方能大清静——夜明，你难道一点也不理解？” 夜明呆呆的站着，不再说话。师父说的，他其实早已领悟，他的智慧不过是被木讷、脆弱的外表暂时掩藏着。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也不喜欢这样一个悲苦、残酷的世界。他呆呆的站着，努力感受胸口隔着粗布衣服传来的微弱的暖流。那温暖让他觉得好亲切，好熟悉，让他觉得他不再那么孤单了。 明性也不再说话。他的目光越过山谷，消失在东边遥远的天边。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让他肝肠寸断的时刻，那个平生唯一眷恋的女子，对他吟诵的那首“春风词”—— 君问春风意若何？意如秋水波连波 蓬莱仙路藏海雾，桂阙娇娥掩玉萝 不必忧愁恨此生，且将酩酊卧崇阁 千峰雨露沐初新，劫后方知我是我 那绝代的佳人，如今就掩埋在脚下山谷中，任凭你在心中如何的呼唤，她也不会站起身来，目光盈盈的再向你顾盼两眼。太阳越升越高，极目远眺，苍翠挺拔的群山连绵不尽，夹着万条江河，一路奔向浩茫大海。 “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 为什么？ （本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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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第五节 听花谷明性传宝，遇真殿李方答题（下） 按下夜明在天京城的“新生活”不表。话说神州大陆西南，有一处风水宝地，几千年来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居民衣食无忧，个个悠闲自在，自得其乐，号称是“天府之国”。 要说这“天府之国”能有这样的吉祥造化，必须要感谢一个古人。此人姓李，名冰，做过战国时秦国蜀郡的郡守。李冰是水利工程方面的绝代天才。他到蜀郡上任后，发现天府平原水系众多，常闹水害，尤其以岷江为甚。李冰便和他同样天才的儿子一起，穷尽毕生心血，主持兴建了都安大堰，不仅一举彻底消除了平原之上的水患，还让无数闲地经过灌溉成为良田。后人觉得李冰不是凡人，为他立碑修祠，当神仙一样祭拜。 都安大堰后来又叫犍牛堰，再后来又叫都江堰。 从都江堰向西走十余里路，有一座名山。那山终年常青，云遮雾拦，不像人间处所，倒像是神仙府第，从上古便流传下来一个仙名，唤作“丈人山”。丈人山层峦叠嶂，错落有致，井然有序，远看似一座巨大的青色城郭，所以又被称作“青城山”。 到了李圆、李方的这一代，青城山早已经是天下闻名的道家圣地。山上的上清门更是经过数代天才人杰的经营，一跃而成为天下正教门派的领袖。其实单论人员规模，上清门还暂时比不上庆云寺，但是掌门青叶的不败威名如日中天、不可一世，已然成为一个活着的神话。 青城山灵山异水、藏幽纳胜，所谓“三十六峰，峰峰险怪；七十二洞，洞洞玄奇”，说得是半分不假。主峰老霄顶一枝独秀、高耸入云，峰顶主殿“紫霄宫”威严华丽，气派丝毫不输给皇城大殿。宫殿之上终日紫气漂浮，仙鹤飞鸣，让人分不清是人间还是仙界。 老霄顶后山脚连着座不起眼的小山包。小山包葱葱绿绿，被一片竹林覆盖。二百多年前，上清门又一位天才人物一尘道人在此飞升。自那以后，这片竹林便成为禁地，不再允许外人踏足。 这天午后，酒足饭饱的青山道人带着他新收的徒儿李方，以及年方十二的把兄弟姚三丁，走进了这片竹林。山中雾气很重，过了晌午才终于被夏日的阳光穿透。林子里的鸟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看见有人来，有些压根儿不理睬，有些则挑逗似的扑扑腾腾飞来飞去。明媚的光线穿过无数竹竿、叶片的阻挡，一片一片的落在地上，和地上积压的厚厚的竹叶混在一起，走在上面，吱吱嘎嘎的响。再配合竹林幽香清新的空气，绝了。 青山一马当先，哼着个不知什么调调的小曲儿。他现在心情特别好，自从收了李方这个天棒徒儿，他就像飞升了一样满足。即便掌门师兄古怪的眼神告诉他，这次他似乎是带错人了，他也全不在意，心想：管他什么护教真人不护教真人，师兄无敌都这么些年了，还在乎这个？我青山有了传人，这才是紧要！以为我看不出来？整座山除了师父，谁都小瞧我，哼哼，再过二、三十年，李方把这些龟孙全比下去！ 跟在鲇鱼道长身后的是姚三丁。 姚三丁并不是青山的徒儿。他本是羌人，部族内乱成了孤儿，在荒山野岭被青月师太从狼嘴里救出来，便拜了青月为师。青月虽说是“女流之辈”，但好勇斗狠一点不让须眉。她基本上只做两件事：在山，就是闭关修炼；出山，就是野外历练。三丁便是她在卧龙野山坡游历的时候，顺手捡回来的。得师如此，姚三丁和他那一班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便只好跟着师伯们度日，也算是上清门一大奇观。 三丁初到山上的时候还小，汉话还说不利索，加上本来有点大舌头，说起话来更加艰难，便引来师兄弟们摹仿戏谑。三丁质朴，不在意这些小事，随便谁叫他做事，他都满口答应。 “姚三丁，帮我挑两担水。”——好的，师兄。 “姚三丁，帮我砍一下柴。”——好的，师弟。 “姚三丁，帮我拿一下头巾。”——好的，师姐。 “姚三丁，帮我捉只翠鸟来。”——好的，师妹。 青山觉得姚三丁很对自己胃口，就格外照顾他，没事就拉他满山乱窜，有时候还偷偷教他功法，逢人就说：这是我的徒儿。后来青月听见了，不干，找到老道闹，差点没动手。青山突然犯浑，拉着三丁居然要结拜。众人全傻了。三丁虽然觉得古怪，可是师伯之命难违，他倒也爽快，一头磕下去，便和当自己爷爷都有余的青山成了把兄弟。 结拜完毕，青山志得意满的站起身，一脸暧昧的朝青月笑：“师妹，从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可怜青月毕竟是个女人，年轻时就曾经遭到青山的骚扰，如今噩梦重温，差点没气晕过去。 像只野猴子似的左顾右盼的李方落在最后。李方到哪里都是“风云人物”。上山头一天，他就干了件很轰动的事情，一举成为名人。 那天，李方随着青山道人到了紫霄宫。也不知是走漏了什么消息，上清门除了青云子以外，所有的头头脑脑全到齐了。青叶一身玄青色道袍，头戴金丝切云冠，一脸肃穆，站在老君像下面。远远的看见青山和方冰砚一左一右，领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走过来，脸色就变了。 青山注意到了。他把李方带到青叶身前两米处，自己便退到一边，袖起手来看戏。 人头攒动的大厅鸦鹊无声。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场中这个八九岁的男娃身上，好像恨不得把他五脏六腑都看个清楚明白。青叶还在斟酌，李方却先说话了。 “掌门爷爷？掌门爷爷你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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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人群骚动了。听这娃儿说话那份轻松自在，仿佛是在自家逗乐，敢情这紫霄宫，这阵仗，还有青叶的威势，他都一点没感觉？这份镇定，绝非常人能有。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有青山，眯着眼睛，拈着胡子，乐滋滋的像在品酒似的。 青叶脸上阴晴不定，徐徐道：“李方，你也好啊！” 李方看着他的掌门爷爷，忽然眼前产生了幻觉，青叶的形象一下变得虚无缥缈，活像传说中的仙人。 青叶道：“李方，见到本座为什么不跪？” 李方道：“我母亲说过，男儿不能轻易下跪。可以跪父母，也可以跪师父。” 青叶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下跪？” 众人正安安静静的听“二人转”，闻听此语，顿时炸了锅——掌门要收这小家伙为徒！素以古板保守著称的青松道长当即就要发言，但一触到青叶异常柔和的眼神，他便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殊不知更大的惊奇还在后面。李方答道：“掌门爷爷，我已经有师父了！”说罢小手指向青山。 众人惊的面面相觑。这才多大的小孩儿，就能听懂话外玄机，和青叶对答如流？！ 更让众人惊愕的是，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张嘴就是瞎话！ 上清门门规森严，当年开山祖师定下规矩，“天道之行在于人事，天道之废也在于人事”，所以收徒万万不可以草率，后代掌门须要亲自甄选良才，并因材施教。也就是说，要想入得上清门的门墙，必须要得到掌门的首肯。非但如此，就连所学何样的功法，也需要经过掌门的许可。上清门功法众多，无数的弟子虽然一心向道，奈何资质驽钝，又或许是时乖运蹇，毕生所学也不过就是几句入门口诀而已。 李方哪里知道这些？这一路西来，他就觉得青山这老头儿好，既不骂他，也不责罚他，有时候甚至还会逗他乐。不拜他为师，还能拜谁？ 一旁青山听见李方说的，心中更是狂喜，道：好小子，道爷可算没看走眼！再一瞧青叶神情古怪、面色尴尬，赶忙找话茬好让师兄下台。于是打着哈哈道：“师兄啊，天材地宝皆有主，这也是天意，我们不如就由他去罢！” 青叶面如止水，也不说话，拿目光在场中扫视了一下，背起手转身便入了内堂。 众人等青叶走远了，呼啦一下便围上来。徒弟辈的都端起师兄师姐的架子，围着李方询问他的身世来历。李方的回答让大家多少有些扫兴，因为他说：“我爹是农民，我母亲也是农民，我大哥是农民，我大嫂是农民，我二哥是农民，我二嫂还是农民……” 老辈儿的纷纷恭喜青山收了个瑚琏之器，对李方是赞不绝口。就连青月都不冷不热的来了句：“师兄，恭喜你，往后你不用再拉着晚辈结拜了。”青山被幸福包围着，简直飘飘欲仙。他不知道，大伙儿心里其实在想：多好一块璞玉，可惜是明珠暗投喽！ 李方才不在乎。他基本上只想自己爱想的事，只做自己爱做的事，其他人怎么看他，他向来没什么感觉。天生就是如此。 这天李方跟着师父还有三丁师兄，在竹林里闲逛。走着走着，他忽然叫道：“师父啊，这竹林挺有趣的！” 青山又喝高了，低一脚高一脚的在前面漫无目的的“开路”，随口问：“有趣？怎么有趣？” 李方抬头像看星星似的，喜道：“你没有看见吗？这些飘着的叶子都长着金色的翅膀呢！” 青山站住，扭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李方，声音都有点变了：“你，你说，什么？” 李方仰着头，数星星似的指着天，道：“师父你看，到处都是，好多！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竹叶！” 姚三丁愣愣的看着高处不断掉落的竹叶，哪有什么长着翅膀，还金色？ 这边青山疯也似的扑到李方跟前，看着和下跪没啥区别。老道一把抓住李方的胳膊，听声音像是在哀求：“乖徒儿，快告诉师父，哪，哪片叶子有翅膀……金色！” 李方觉得很奇怪，心想师父酒喝得太多了，道：“到处都是呀，瞧，这片，那片，还有那片……恩，到处都是……”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这，这怎么可能？！”青山瘫在地上，仰天自说自话：“青松五十年就看见过一只，青月也不过就有三五只，他怎么说满天都是？到处都是？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老道忽然坐直了，眼中熠熠放光，对李方道：“乖徒儿，快，捉一只有翅膀的给师父！” 李方道“好呀”，扬起手便要抓。他这一挥手不要紧，周围百十片落叶立刻小狗奔向主人一样朝他飞过来。可怜青山在一旁看着，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横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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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李方随意接下一片叶子，送给青山，咧嘴笑道：“师父你看，它好漂亮，像只金色的小鸟！” 青山捧着那只“小鸟”，活像捧着小情人的俏脸，颤声道：“这就是金丝鸟啊，这就是金丝鸟！我终于也有金丝鸟了啊，我青山也有金丝鸟了……” 姚三丁和李方莫名其妙的看着青山高兴的发疯，不料才一转眼，突然又见他满脸懊丧，痛不欲生。啪的一声脆响，那竹叶被他扯成了两段。 青山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着，喃喃道：“我懂了，这下我真的懂了，彻底懂了……青松五十年见一只，那是他的道缘，青月有三五只，那是她的道缘，李方……李方却说到处都是……唉，我这是收了个什么样的徒儿啊……师兄，你后继有人啦……哈哈哈，可惜，我看不见它，唉，我看不见啊……” 姚三丁紧跟着醉老道，很担心他“大哥”想不开。当然他马上就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才走出几十步，眼前出现一大块旷地。旷地中心有一汪水池，清亮如鉴，倒映出朵朵白云。青山喜道：“你两个小娃娃是老子命中福星，这潭水可不常有！”说着便颠颠地哼着小曲儿奔过去。那曲儿是他家乡的调调，词里词外都是诸如“妹妹想哥哥，哥哥想妹妹”之类。 道爷哼着情歌，喜气洋洋地站到水洼边，解下背上的酒葫芦，拔下塞子，仰头咕咚咕咚把壶底的残余一干而尽。只见老道左手托住葫芦，口中念诵法诀，忽地右手一指，那大葫芦一个鱼跃，扑通一下栽进水池中央，汩汩的不停有气泡冒上来。 李方和姚三丁目瞪口呆的看着老道展示“神功”，正摸不着头脑，青山断喝一声，哗啦一下，池中央好一条大鱼冲天而起。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大鱼，却是青山的酒葫芦破水而出。 青山一把抓住沉甸甸的葫芦，凑鼻子上去嗅了嗅，满脸的陶醉。下边李方问道：“师父，这水比酒还好么？” 青山呵呵笑道：“你居然说这是‘水’？啧啧，想当年，一尘子道成飞仙，呃，据说就在这里，飞升成了仙人，那天仙界灵光笼罩了整个这座山头……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它比胡子酒还要够劲！可惜，整座山就我懂得欣赏，我和祖师爷心意相通呐！天若不爱酒，何以有酒星？地若不爱酒，何以有酒泉？天地都爱酒，饮酒成真仙……” 姚三丁听老道说的天花乱坠，也有点动心，道：“师伯，我也闻闻这水呗？” 老道听见却不高兴了，板着脸，训斥道：“师伯？谁是你师伯？这里就我们几个，你该叫我大哥！” 三丁无奈，扭捏了一番，开口道：“哥哥……你把葫芦给我闻一下呗？” 老道开心了，一边李方却忽然嚷起来：“不行，师父你不能这么偏心啊！我也要和你结拜！” 青山吓了一跳，疑道：“结拜？怎么结拜？” 李方振振有词：“师父，三丁师兄是你的师侄，又是你的兄弟，多好啊！你看我是你的徒儿，如果我也是你的兄弟，岂不是更好？” 青山乐了，拈着山羊胡子赞不绝口：“是啊，真的很好！我就知道你小子有思想，有想法……” 李方的“想法”还多着呢：“还有啊，师父你看，我是您的徒儿，所以我应该排第二。三丁师兄是您师妹的徒儿，所以他应该排第三。师兄，你说对么？” 姚三丁的“思想”或许能跟上，但口才无论如何跟不上，老实道：“师弟要是觉得这样高兴，那就这样也无妨。” 这下李方真高兴了，哈哈笑道：“我就知道师兄一定会答应的！师父，可以结拜啦！” 青山心里嘀咕道：这个鬼机灵，连我老人家都不放过，看样子再过十年，说不定我还要叫他师父呢…… 一老二小便在酒池边连袂跪下来，一番盟誓之后结成了异姓兄弟。青山心想，前次和三弟结拜的时候，送了个纤丝紫玉剑给他做礼物，这事儿要是被老二知道了，又会不依不饶，不如也送个给他。 老道正满身里摸索，就听见青叶的声音从地里、水里、天上、竹林一齐传来，好似万籁合鸣、天雷交响：“青山，莫要再胡闹，立刻带李方来见我。” 李方天上地下的张望一番，拉着青山袖口低声道：“师父啊，掌门爷爷在哪里？” 老道知道自己的丑事儿又被师兄“看”见了，立时觉得败兴。回头道：“姚三丁呀，大哥要带你二哥去见掌门，你自己安排吧……诺，到那边去耍耍也不错的！” 青山弯腰把李方抱起来，口中念起御风诀，不多时便乘风而起，向主峰飞去。李方低头正看见姚三丁向他挥手，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很过意不去，想也向“三弟”挥挥手，无奈胳膊又都被“大哥”搂住了。老道越飞越高，姚三丁在小山包上变成了一个小点。李方又想起他的好兄弟李圆。那天晚上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过得无忧无虑、有滋有味？ 小家伙正惆怅，青山就已经“着陆”，落在老霄顶半山腰一个人工凿建的露台上。李方抬头一看，一层雾气遮住了山顶，低头一看，一片云海锁住了山腰，再往前一看，正对着一个半月状的洞口，巨大的石门向内拉开，刚好留出了一个人的缝隙。洞口上方的石壁上刻着三个大字——“遇真殿”。一笔一划镂进山体足有数寸，没有半点斧凿的痕迹。左右两边山壁上龙飞凤舞的题有一联： 太初无极，返本方知平常道 万象生惑，通天未必最高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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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入到门里，别有天地。石洞子里远比外面看着要更加宽大。光线很暗，就着甬道两侧烛灯的微光，李方看见石壁上刻满了奇形怪状的线条，似乎像是某种文字。初进洞里时感觉很冷，越往深处走却越是暖意融融，浑身上下舒爽无比。 甬道并不长，很快师徒两个就来到一个昏暗的大殿中。一路上光线都很微弱，以李方的目力，完全没法看清大殿的格局布置。只见到前面黝黑的、莫测高深的空间里立着九根一丈来高的青铜灯擎，围成半月形，在地面照出一片圆月状的光亮来。青叶一身道服，瞑目坐在那朦朦胧胧的光亮中。 青山走到近前，道：“师兄，我把李方带到了。” 青叶纹丝不动，徐徐道：“你且下去，我有话要单独和李方谈。” 青山早料到会如此，刚一转身，却又转回来，张嘴说着什么，李方看着师父，却什么也听不见。青叶刚听了半句，猛地睁开眼，定定地瞧着李方，目光有如实质，摄人心魄。青叶也不说话，只微微点点头，表示情况已经了然。青山朝李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老实一点，然后回身便走了。 李方不敢看着掌门爷爷，双眼禁不住地到处乱瞧。那九盏青灯高高在上，像九颗星星，除此以外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李方……”青叶开口道：“刚才你师父告诉我，下午你在羽竹林见到了很多长着金色翅膀的竹叶，是这样吗？” 李方点点头：“是这样的，掌门爷爷。” 李方这小子很“坏”，才几天时间，山上道友就在这个问题上基本达成了共识。有趣的是，他在说“掌门爷爷”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特别的可爱。 青叶问：“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这些长着翅膀的竹叶，究竟是什么？” 李方摇摇头：“师父没有讲……不过，我想那一定是很少见的宝贝，因为师父说，青松师伯、青月师叔都只有很少几个。” 青叶笑道：“天地万物，都从‘道’中来。‘道’虽然唯一，但化身有形之后就有了高下清浊的分别。所谓‘宝贝’，有些人认为是神仙留在人世间的奇迹，一旦拥有，就能脱胎换骨；另一些人觉得是蕴含着‘道’中至理的工具，只要用心揣摩，不断修练，早晚可以达到永恒不灭的境界。李方，你觉得哪一种说法是正确的？” 李方不假思索，答道：“掌门爷爷，我觉得后一种说法是正确的。不过，如果也有前一种可能，那就更好了！” 青叶面露不悦，诘道：“你倒是贪得无厌！有前一种可能怎么就‘更好’？” 李方倒不觉得掌门爷爷在责怪他，相反，他还挺兴奋：“后一种需要揣摩、修练，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揣摩到，修练好的，所以就算是得到了‘宝贝’，也可能没有办法达到掌门爷爷您说的那个境界。前一种就不用担心了，因为它对谁都一样。” 青叶心中暗叹：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样的心智，佛门“护法尊者”，果然是慧根绝伦！只可惜我道家“护教真人”下落未明，否则双璧争辉，那该是何等的盛况啊！ 李方正等着掌门爷爷问话，忽然眼前一花，青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把泛着青光的檀椅。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九盏灯擎上的灯火倏地一下全熄灭了。宏大的遇真殿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不知道从那里吹过来的冷风，飕飕的就往裤管、衣领里面灌，夹带着一声声似远似近、忽高忽低的踏足声，简直叫人发狂。 李方茫然的一转身，看见一丈开外站着一只巨大的猪怪。空中诡异的光辉投射下来，照出那猪怪一对血红的眼睛，以及长得夸张的尖锐的獠牙——赫然就是那晚在黑山山坡上见过的那只。 猪怪咆哮道：“小子，今天没有人来救你了，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说罢奋起四蹄猛冲过来。 李方刚要闪躲，一条似被火焰包裹着的长索从旁侧的黑暗中呼啸而出，正中猪怪的肚腩，打得是皮开肉绽。猪怪惨号道：“红魔王饶命，饶命！”也顾不得肚皮上的火苗已经蔓延到背脊，掉头疯也似地便跑，传回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 呵呵呵呵……一个浑身艳装的妖娆女子浪笑着，从那片黑暗中走出来。女子目光妖异，酥胸高耸，一头长长的红发打着卷披散下来，白嫩纤细的手中正握着那根冒着火焰的长索。 “小兄弟，我刚刚救了你的性命，你该如何报偿我呀？”女魔头浪声道。 李方真希望这是梦，可是，女魔头手中的火焰索隔着一米的空间，仍然让他觉得脸就快要被烤糊了。 “谢谢你救了我，”李方道：“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女魔头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浑身花枝乱颤，叫道：“不必等将来了，不如现在就报答吧！”女魔头怪叫着，变成了一条硕大无朋的蟒蛇。大蛇浑身赤红，立起身子足有两米来高，毒信嗤嗤作响，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下来。 李方惊叫一声，向前一窜，扑倒在蛇身底下——那里正是大蛇唯一攻击不到的盲区。一击未中，赤蛇勃然大怒，眼中凶光暴涨，正要下手，就听有人调侃道：“妹子见了男人总是不忍下手，既然这样，不如哥哥替你代劳吧！” 一个青衣大汉提着把古怪的，黑的像焦碳的长柄弯刀走出来。大蛇哗然一下重又变回人形。女魔头冲那人怒道：“老黑，你敢管我的事？” 大汉用挑逗的语气道：“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之理。妹子刚才还在奉行，现在莫非就忘了？” 女魔头暴怒，仰天一声长啸，气浪席卷而出，一旁的李方瞬间险些窒息。火焰索幻化作一道红色的火海，咆哮着便向大汉涌去。大汉见红魔下了杀手，不敢怠慢，大喝一声：“看我的黑魔斩！”刀起处顿时鬼哭神嚎，一道诡异的黑色巨浪迎面和那片火海撞个正着。轰的一声巨响，如天崩地裂，李方失去了知觉。 遇真殿悄然无声。九根丈余长的青色灯擎上，如豆的灯光清澈明亮，在一片黑幕笼罩的大殿中编织出一团朦胧的亮影。 李方睁开眼，正看见掌门爷爷坐在对面的檀椅上，平静的看着他。茫然四顾，到处都是一片静寂，不像是有打斗发生的样子。难道真的是梦？李方摸摸脸，兀自还胀得通红，热得烫手。 “李方，你看见了什么？”青叶开口道。 “我看见一个红头发的娘娘，拿着冒着火焰的长长的鞭子，和一个提着黑色大刀的大汉打斗……他们都好厉害！”李方道。 青叶道：“李方，你要知道，一旦踏上了修道之路，你早晚都会面对那些厉害的妖魔——除非你根本就一事无成，碌碌无为——现在，你害怕吗？” “不！我不害怕！”李方脱口而出，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遇真殿里飘来荡去，回响不绝：“我会比他们更厉害！有一天，我会像掌门爷爷一样厉害！” “哦？”青叶眼中精光闪动，凝视着李方的双目：“你是说，你要做天下第一？” “嗯！”李方毫不畏缩，应声道：“我一定会的！” 噫，这可真是： 自古英雄出少年 从来鼠辈不争先 千秋史传留名处 赤子丹心落状元 （本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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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入到门里，别有天地。石洞子里远比外面看着要更加宽大。光线很暗，就着甬道两侧烛灯的微光，李方看见石壁上刻满了奇形怪状的线条，似乎像是某种文字。初进洞里时感觉很冷，越往深处走却越是暖意融融，浑身上下舒爽无比。 甬道并不长，很快师徒两个就来到一个昏暗的大殿中。一路上光线都很微弱，以李方的目力，完全没法看清大殿的格局布置。只见到前面黝黑的、莫测高深的空间里立着九根一丈来高的青铜灯擎，围成半月形，在地面照出一片圆月状的光亮来。青叶一身道服，瞑目坐在那朦朦胧胧的光亮中。 青山走到近前，道：“师兄，我把李方带到了。” 青叶纹丝不动，徐徐道：“你且下去，我有话要单独和李方谈。” 青山早料到会如此，刚一转身，却又转回来，张嘴说着什么，李方看着师父，却什么也听不见。青叶刚听了半句，猛地睁开眼，定定地瞧着李方，目光有如实质，摄人心魄。青叶也不说话，只微微点点头，表示情况已经了然。青山朝李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老实一点，然后回身便走了。 李方不敢看着掌门爷爷，双眼禁不住地到处乱瞧。那九盏青灯高高在上，像九颗星星，除此以外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李方……”青叶开口道：“刚才你师父告诉我，下午你在羽竹林见到了很多长着金色翅膀的竹叶，是这样吗？” 李方点点头：“是这样的，掌门爷爷。” 李方这小子很“坏”，才几天时间，山上道友就在这个问题上基本达成了共识。有趣的是，他在说“掌门爷爷”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特别的可爱。 青叶问：“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这些长着翅膀的竹叶，究竟是什么？” 李方摇摇头：“师父没有讲……不过，我想那一定是很少见的宝贝，因为师父说，青松师伯、青月师叔都只有很少几个。” 青叶笑道：“天地万物，都从‘道’中来。‘道’虽然唯一，但化身有形之后就有了高下清浊的分别。所谓‘宝贝’，有些人认为是神仙留在人世间的奇迹，一旦拥有，就能脱胎换骨；另一些人觉得是蕴含着‘道’中至理的工具，只要用心揣摩，不断修练，早晚可以达到永恒不灭的境界。李方，你觉得哪一种说法是正确的？” 李方不假思索，答道：“掌门爷爷，我觉得后一种说法是正确的。不过，如果也有前一种可能，那就更好了！” 青叶面露不悦，诘道：“你倒是贪得无厌！有前一种可能怎么就‘更好’？” 李方倒不觉得掌门爷爷在责怪他，相反，他还挺兴奋：“后一种需要揣摩、修练，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揣摩到，修练好的，所以就算是得到了‘宝贝’，也可能没有办法达到掌门爷爷您说的那个境界。前一种就不用担心了，因为它对谁都一样。” 青叶心中暗叹：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样的心智，佛门“护法尊者”，果然是慧根绝伦！只可惜我道家“护教真人”下落未明，否则双璧争辉，那该是何等的盛况啊！ 李方正等着掌门爷爷问话，忽然眼前一花，青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把泛着青光的檀椅。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九盏灯擎上的灯火倏地一下全熄灭了。宏大的遇真殿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不知道从那里吹过来的冷风，飕飕的就往裤管、衣领里面灌，夹带着一声声似远似近、忽高忽低的踏足声，简直叫人发狂。 李方茫然的一转身，看见一丈开外站着一只巨大的猪怪。空中诡异的光辉投射下来，照出那猪怪一对血红的眼睛，以及长得夸张的尖锐的獠牙——赫然就是那晚在黑山山坡上见过的那只。 猪怪咆哮道：“小子，今天没有人来救你了，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说罢奋起四蹄猛冲过来。 李方刚要闪躲，一条似被火焰包裹着的长索从旁侧的黑暗中呼啸而出，正中猪怪的肚腩，打得是皮开肉绽。猪怪惨号道：“红魔王饶命，饶命！”也顾不得肚皮上的火苗已经蔓延到背脊，掉头疯也似地便跑，传回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 呵呵呵呵……一个浑身艳装的妖娆女子浪笑着，从那片黑暗中走出来。女子目光妖异，酥胸高耸，一头长长的红发打着卷披散下来，白嫩纤细的手中正握着那根冒着火焰的长索。 “小兄弟，我刚刚救了你的性命，你该如何报偿我呀？”女魔头浪声道。 李方真希望这是梦，可是，女魔头手中的火焰索隔着一米的空间，仍然让他觉得脸就快要被烤糊了。 “谢谢你救了我，”李方道：“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女魔头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浑身花枝乱颤，叫道：“不必等将来了，不如现在就报答吧！”女魔头怪叫着，变成了一条硕大无朋的蟒蛇。大蛇浑身赤红，立起身子足有两米来高，毒信嗤嗤作响，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下来。 李方惊叫一声，向前一窜，扑倒在蛇身底下——那里正是大蛇唯一攻击不到的盲区。一击未中，赤蛇勃然大怒，眼中凶光暴涨，正要下手，就听有人调侃道：“妹子见了男人总是不忍下手，既然这样，不如哥哥替你代劳吧！” 一个青衣大汉提着把古怪的，黑的像焦碳的长柄弯刀走出来。大蛇哗然一下重又变回人形。女魔头冲那人怒道：“老黑，你敢管我的事？” 大汉用挑逗的语气道：“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之理。妹子刚才还在奉行，现在莫非就忘了？” 女魔头暴怒，仰天一声长啸，气浪席卷而出，一旁的李方瞬间险些窒息。火焰索幻化作一道红色的火海，咆哮着便向大汉涌去。大汉见红魔下了杀手，不敢怠慢，大喝一声：“看我的黑魔斩！”刀起处顿时鬼哭神嚎，一道诡异的黑色巨浪迎面和那片火海撞个正着。轰的一声巨响，如天崩地裂，李方失去了知觉。 遇真殿悄然无声。九根丈余长的青色灯擎上，如豆的灯光清澈明亮，在一片黑幕笼罩的大殿中编织出一团朦胧的亮影。 李方睁开眼，正看见掌门爷爷坐在对面的檀椅上，平静的看着他。茫然四顾，到处都是一片静寂，不像是有打斗发生的样子。难道真的是梦？李方摸摸脸，兀自还胀得通红，热得烫手。 “李方，你看见了什么？”青叶开口道。 “我看见一个红头发的娘娘，拿着冒着火焰的长长的鞭子，和一个提着黑色大刀的大汉打斗……他们都好厉害！”李方道。 青叶道：“李方，你要知道，一旦踏上了修道之路，你早晚都会面对那些厉害的妖魔——除非你根本就一事无成，碌碌无为——现在，你害怕吗？” “不！我不害怕！”李方脱口而出，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遇真殿里飘来荡去，回响不绝：“我会比他们更厉害！有一天，我会像掌门爷爷一样厉害！” “哦？”青叶眼中精光闪动，凝视着李方的双目：“你是说，你要做天下第一？” “嗯！”李方毫不畏缩，应声道：“我一定会的！” 噫，这可真是： 自古英雄出少年 从来鼠辈不争先 千秋史传留名处 赤子丹心落状元 （本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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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第六节 灵童初识天外天，懵懂乍见人上人（上） 告别遇真殿，李方开始了他在上清门的修道之旅。 每天清早，公鸡尚未打鸣，师兄弟们还沉浸在梦乡的时候，李方便独自爬起床，来到山后一个僻静、开阔的地方。那里有块巨石，石头顶部平整，约莫五米见方，李方就在石头上练功。他一遍一遍的演习师父传给他的功法，有时候打乱了顺序演练，有时候把不同的功法杂糅在一起演练，有时候干脆随心所欲的“乱打”一气。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个声音从不知什么地方传过来，告诫他不可胡乱编排，违背道法的自然之理，又或者是三言两语，点拨他功法的精髓。 李方聪明绝顶，一点就通，触类旁通。再到后来，他依然经常随心所欲的“乱打”一气，但那个声音却出现的越来越少了。 就在李方注定不平凡的人生隆重开篇之际，他的好兄弟李圆，也踏上了波澜壮阔的奇妙旅程。 四月十九日这天，神农陆海碧空万里。 “爹呀，今天老师放半天假，下午我和李方到山里打松鼠去。” “去吧，不过不能太晚，那山里到了晚上不安全！” “知道啦，爹！”——这是那天清早李圆和老爸告别。 “圆子，村儿里来了好大队和尚，还有大象！走，我们看看去！”李方眉飞色舞，和李圆带着同学跑到南边看和尚。 “这是我的娃，你们要我的娃做甚？”虎子拦在暹奴面前，李圆眨着大眼睛站在酒旗下。李方却早被老娘拿扫帚撵回了家，他大年时拿二嫂的钗子换双响大炮仗的事情，终于败露了。 “你们打死我也没用，那汉子大限已到，就在今夜！就在今夜！”李圆呆呆的站在院里，村里人都在追打正亡命逃窜的疯大师。李圆脑子空空的，就记得疯大师说：“这个李虎不是真正的李虎……这小娃儿你们趁早赶走，不然早晚有灭顶之灾！” 李圆平躺着，意识却在飞速的跑动，回到最初的开端，重现那些天翻地覆的变故。直到一只浑身雪白的大鸟，把他抓起来，带到烈风呼啸的高空…… 呀，李圆醒过来了。一睁开眼，正看见灿烂阳光洒在枕头边上。 这里是一个山洞，洞子不大，也不深。壁上爬满了长着无数红色触手的藤萝，有几只花翅膀的虫子在叶子上爬来爬去。李圆从小最爱在山里玩，但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虫子。 李圆起身走到洞口，外面是一小块旷地，左右没有路连接到山体，前面应该就是悬崖。再前面，无数青翠的山峰高低相连，好似波浪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对面山峰的半山腰处，泻下一道瀑布，轰鸣声远远的传来，像是浪花轻轻拍打着矶岸。 这时一个声音从前面悬崖下面炸起来。 “我常常讲，天天讲，总是讲，不停地讲，可你们就是不听！人类是非常危险的动物，我们必须和他们保持距离，远一点，再远一点，这样才不会被他们污染、陷害。人类狡猾、卑鄙，不讲信用，没有道德，他们只会不停的从我们身上捞走好处，从来也不会给我们带来哪怕一星半点的帮助…… “我说了这么多，头头是道，苦口婆心，你怎么就是不听？你看我，一表人才威风凛凛，再看看那娃娃，弱不禁风，长大也就是个小白脸，有什么用？我们不如把他送到武当山，让黄觉老道教他去。我们神农七灵继续我们逍遥自在，无牵无挂的生活，多好！何必带着个祸根在身边呢？ “真的，三妹，你不能总不听二哥的话，更不能总作二哥的主。你总应该多少听哥哥一句半句，更应该多少让哥哥作回主了……” 李圆循声走到旷地边上，原来悬崖下面有个石台，台上一左一右站着一男一女。那男的身材高大，下面围了条布裙，浑身鼓鼓的肌肉都暴露在外，一看就是个威武猛烈的人物。他对面的女子一身白衣，淡雅高贵，恍如天仙。 大汉感觉敏锐，仰首看见李圆，怒目一鼓，一下跃起三丈多高，凶霸霸地落在李圆身前，俯身恶狠狠的道：“小子，不到中午你就醒了？外面风大，你快回洞子呆着！” 他以为嗓门大能唬住李圆，没料到李圆完全没反应，仍旧看着下方石台处。 大汉看见白衣女子朝小娃娃点头微笑，更加不高兴，扬起大巴掌作势要打，嘴里嚷嚷：“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说话当耳边风么？！” 白光一闪，女子挡在大汉身前，笑道：“二哥你莫要吓唬他。” 女子拉过李圆，怜爱的抚着他俊生生的小脸：“李圆真乖。肚子饿了没有，姨娘带你去摘果子吃？”李圆打心里觉得眼前这个漂亮的阿姨很好，很亲切，可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后面大汉急坏了，哇哇叫道：“他又不是你儿子，你用心疼成这样？哼哼，不管你怎么讨好他，他和我们也不是同类，他要是知道你是鹤……” “你住口！”女子倏地转身，朝他怒目而视。 大汉差点哭出来：“你，你居然凶我？我都是为你好，你居然凶我？好，你是人类，你是他姨娘，可我不是……”大汉说着，浑身关节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脑袋忽然变形成虎头的模样，“嗷”的一嗓子，似惊雷炸响，在乱山间回荡不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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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大汉嘿嘿笑着，不怀好意的看向李圆，心道：看老子不把你吓出尿来。谁知李圆仍旧一声不吭的站在女子身后，稍有些苍白的脸蛋上平静如常，恍似充耳不闻。大汉愕然，心想，莫非这小子是个傻的？ 女子正要发作，旁侧悬崖边的草丛中忽地有了响动。一个一尺多长的土黄色小人咯吱咯吱地从地里钻出来，打了个喷嚏，道：“虎老二你撑着了？大白天的嚎什么嚎？”他嗓音很尖，听着让人挺难受。但一向凶霸霸的“虎老二”却出奇的恭顺。 “打搅您老了？该死该死，下回我一定小声点！” 到底是个粗人，说话总是欠些考究，白衣女子在边上觉得可笑，拿美目横了他两眼。 土色小人儿一点不给面子：“还有下回？再有下回看我不叫老祖把你老虎变成小猫！不废话，我是来传老祖话的——老祖叫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叫鹤老三把这个小娃子带去见他。” 虎老二巴巴的目送小人钻进地里不见了，对女子道：“就算到老祖那里，我还是要说！你就会哄老祖开心，啥时候也哄哄我？” 女子白他一眼，不理他，抱起李圆轻飘飘的便向山顶飞去。大汉只能干瞪眼，他可不会飞，没法子了，慢慢往山上爬吧。 女子白衣飘飘，如仙子下凡。飞了一段，低头看李圆，李圆也正看着她。女子眼中波光流转，似有许多心事，却柔声道：“李圆，姨娘要就是昨晚带你回来的那只仙鹤，你害怕姨娘不？” 李圆感觉到了她心中的不安和企盼，道：“我不害怕。”又道：“那个叔叔……我也不害怕。” 女子见李圆脸上有了笑意，说不出的高兴。 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李圆第一次到这么高的山上，好奇的四下里观望。只见山顶上沿着西边的山体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松树，有好几棵完全伸到空中，很让人担心会不会掉到山下去。东边这侧树木稀少，悬崖边上有块十分巨大的黑色的石头，周围散落着几块不那么巨大的石头。一个胖乎乎的，头发稀疏的老人坐在一块石头上，靠着身后的巨石，笑眯眯的看着来人。 女子带着李圆走到老人跟前，道：“老祖，他就是李圆。他刚醒过来。” “唔，好，好……”老人呵呵笑着，对李圆道：“肚子饿了吧？来，吃个果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个拳头大的红果子递给李圆。 李圆接过来，也不扭捏，肚子早饿了。一口下去，满嘴甘甜，真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 老人看看李圆，又看看白衣女子，笑道：“真是百年一见的人才哦！” 正说着，扑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只见虎老二浑身是汗，喘着粗气，大叫着跑过来：“老祖，听我说，我们不如把这娃子送到黄觉老道那里！他们都是同类，肚子里七弯八弯的，交流起来合适！我可不行，我受不了这个！” 老人呵呵一笑，道：“虎子你不要再胡说，要是再胡说，我可要罚你了！”说着一指身边的石头，“来，坐着。”虎子欲哭无泪，欲说还休，十分不甘心的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瞪眼看着李圆吃果子。李圆听见老人叫那大汉“虎子”，看了看那大汉，想起自己死去的父亲，心里一阵难过，果子也吃不下了。 老人指着身边另一侧的石头，对白衣女子道：“来，你也坐着吧。” 女子恨恨的瞅了大汉一眼，坐到老人边上，关切的看着李圆。 老人挪了挪臃肿的身躯，问李圆：“李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李圆看着老人，却不说话。老人接过自己的话茬，往下说道：“这里是神农陆海。离你的家乡李家村并不很远，当然喽，也不很近。” 老人又问：“李圆，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李圆仍是不说话，就平静的看着老人，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是在回答。老人继续自问自答：“我也很希望能现在就告诉你全部的答案……”说着看了看身边的“鹤老三”，道：“不过，或许等你再长大一些，知道那些事情会更好。现在，你还是太小了……才八岁吧？” “嗯”，李圆点点头。老人笑道：“八岁啦，也不算小！你很勇敢，见了这么凶的叔叔，也一点不害怕。”老人看了看虎老二，虎老二老脸通红却不敢造次，只得哼哼两声。 “李圆……”老人又道：“我知道你的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人世，你就住在你老师的家里。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知道的，比这些更多。你从前头上是没有头发的，不久前才突然长了出来。呵呵，明性啊明性，你居然也耍这些小聪明？” 老人看见小娃子眼中兴奋的光亮，心中喜悦，又道：“你随时可以回到李家村，那里的人都很好。当然，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你能学到很多的东西。” 李圆开口了，他像是酝酿了很久：“我能学会，使我爹娘活过来的本事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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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一边虎二爷听了这话，不由得动容，眼里敌意大减。另一边白衣女子神情黯淡，愀然欲泪。 “恐怕不能。”老人看见李圆眼中兴奋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不过，你仍然可以在这里学到很多的东西，很多能让你变得强大的知识和技能。你掌握了他们，就等于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再也不会任人摆布。你可以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也可以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李圆，你想留下来吗？” 李圆看见白衣女子焦虑的眼神，心里不忍，但他还是开口问道：“老爷爷，世界上有没有能让我爹娘活过来的办法？如果有，你能不能告诉我？” “据我所知，没有。”老人怜惜的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知道鹤姑娘必定更加心疼，但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巧言欺骗：“我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老的人了。从神农的时代到现在，我从没见过被埋葬的人又活过来。李圆，你兴许是我所见最有天赋的孩子。你的路还很长，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我想你的父亲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看到他的儿子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一个有作为的人，一个有力量帮助弱小，保护亲人的人。你说对吗？” 李圆“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两团泪珠涌上他的双眼，让他眼前一片模糊，可他就是没有哭出来。 虎二爷突然站起来，叫道：“我喜欢他，他是个男人！我喜欢他！” 白衣女子眼泪倏地落下来，脸上却满是幸福的笑容。哎，本来是要找一个寄托，却没想到这个寄托让她再次付出了全部。 从此以后每天一大早，鹤三娘便把李圆带到山顶上来，接受老祖爷爷传授武功。老祖的大肚腩就是个武典宝库，岂止是现在天下各门各派的功夫，就连千年前早已失传的功法也都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开始的时候，李圆学得并不快，因为他总是有很多疑问，有时老祖也一时解答不了。可怜老祖只好挺着硕大的肚腩，和小家伙在神农顶上拳来脚往，“实践出真知”。 鹤三娘对武学并不很热衷，得空便往云间山里闲游。但“神农七灵”的老二和老四却是两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尤其笃信暴力，老祖虽然不欣赏，却也无可奈何。李圆管老二叫胡（虎）二叔，老四本是一只白雕，便叫了刁四叔。 二爷和四叔觊觎老祖的秘籍已久，无奈老祖嫌他俩戾气重，总是不肯倾囊相授。现在李圆的顺风船儿驶过来，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二人岂肯错过？于是乎，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每天死活陪着李圆赖在山头，骂不还口，撵也不走，忍辱负重，发誓要修成正果，好大大的把灵界振兴一番。 起初，二爷和四叔心里对李圆都挺轻视。这很正常，以白虎灵、白雕灵的超然天赋，就算不作任何修练，单凭身体打斗的话，整个武林也没几个人会是他俩的对手。不过相处日久，两位“前辈”逐渐便对这个看似文弱秀气的“侄儿”刮目相看起来。李圆对种种身法、技法、心法的理解之精当，直叫“二老”瞠目结舌，自叹不如。 再到后来，二爷和四叔终于放下长辈的架子，常常背着老祖，请李圆帮忙解答一些修练中的疑窦。李圆每次都是化繁为简，三言两语就解决“战斗”。久而久之，二老对李圆便由惊奇而至钦佩，直到最后崇拜得五体投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春去夏来，不觉到了这年初秋。一天午后，秋阳满山，一队不速之客闯入了神农陆海的西北边陲。十几号人个个腰间插着刀剑，后排三人手中还拿着弓弩。从他们落地有根，上攀下爬呼吸如常的身手看，显然都是颇为不俗的“练家子”。 “老大，一会儿到了山上，也给我一条红绳，让我也捆个人参精试试？”一队副满脸堆笑，紧跟着领头的“老大”，谄媚道。 老大名叫杨坚，面孔黝黑，眼神阴骘，冷冷道：“这趟不比以往，燕王殿下交待的差事非同寻常……”说着警惕的扫视了一下两旁的密林，阴笑道：“要真是碰上人参娃娃，给你套个倒也无妨。我这里的绳子都在虎爪熊掌酒中泡过七七四十九天，就算是千年人参王，被套上也绝逃不掉！” 队副狂喜，忙又问：“老大，这神农大山里还真有人参王？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再则，长白山人参王何其多，干嘛偏要老远跑这里来寻？” 杨坚脸色一沉，冷冷扫了队副一眼，把队副吓一哆嗦。杨坚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莫非对我有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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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队副惊恐万状，慌道：“老大在上，我朱顺决无二心。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同那些人又无话讲，只能求老大解惑。” 杨坚瞧见朱顺惶恐的样子，心中得意，道：“你要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你若是嘴巴不牢，就莫要埋怨脑袋搬家。” 朱顺小心翼翼的迎上老大犀利的目光，点点头。 杨坚道：“燕王殿下已经和长白虎王结盟。燕王的雄心绝不只是击败卫王，夺得孙国的王位，他要的是整个天下！”朱顺似乎比老大还要激动，结结巴巴的道：“那……那虎王……岂不是也要……” 杨坚眼中寒光一闪，哼道：“你倒也不笨。没错，虎王要的是灵界至尊的位子。他助燕王登极大统，燕王自然要投桃报李。” 朱顺惊道：“难道，难道我们是来捣毁神农界的？” 杨坚忍不住冷笑道：“就凭这些人，也要捣毁神农界？你果真是无知无畏。神农陆海排名大陆五仙境之首，实力深不可测。虽说神农七灵五十年前伤亡惨重，但我堂兄空鸾大师闭关前亲口对我讲：神农界灵气已近复原，神农七灵依然在世！” 朱顺心中充满对老大的敬畏，接口道：“老大，那我们来这里是要……” 杨坚斥道：“当然是要人参！千年人参王，燕王的旨意是要三根，但只要寻到一根，就算是大功告成！”说着，杨坚深深看了队副一眼，缓缓道：“你要好好表现，如有斩获，燕王和我都会给你记上一笔。日后燕王坐了江山，你这辈子还愁什么吃穿？” 二人正说着，前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却是一条溪水挡住了去路。连日秋雨沥沥，溪水又涨了几分，水面宽阔足有十数米，几块大石头露出头来，迎着湍流喷出白色的水沫。 朱顺得了授意，干劲十足，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就近一块石头上，再几个起落，踏着石头眼看就到了对岸。他回头示意老大“一路畅通”，这才发觉气氛已然不对。老大带着一干人等悄然在岸边摆开了阵势，个个全神戒备，紧张的盯视着上游方向。 朱顺扭头一望，顿时傻了眼。一箭之外，岸边一块突兀的高地上，居然立着一只硕大的白纹老虎。那老虎身量巨大，威武雄壮，仰首向着天，若有所思状，似乎是全没注意到下流来的这群生人。 “神农白虎？！”朱顺又惊又喜又怕。不等他回过神来，杨坚手势一挥，三支啐了毒的弩箭带着死亡的风声向那白虎袭去。 那白虎自然就是虎二爷。 二爷这几个月可算是忙坏了。他和老四两个每天就耗在神农顶上，像一对伴读书僮似的守着李圆寸步不离。开始还好，李圆问题很多，学得挺慢，刚过两个月，他俩就吃不消了。李圆对各种功法学得越来越快，简直似长鲸吸水，鱼贯而入。二爷四叔傻眼了，他两个经常连口诀还没听清楚，李圆就大眼睛一眨，意思是会了。老祖哪管他两个急火攻心，只顾云山雾罩的和李圆瞎扯。虎二和雕四大眼瞪小眼，郁闷得直想撞墙。 又过了两个月，李圆却对老祖讲：不用再练新的功法了。他从几十套老祖传授的各门各派的功法里面，单单挑出一个最不起眼的“形意拳”，每天不停的练。有天二爷和四叔忍不住问李圆，为什么整天就打这么一套普普通通的拳。李圆说：我觉得所有的拳法其实区别不大，这套最简单，我觉得它最好。 这天午后，秋阳满山。二爷食饱无一事，散步来到小河边。一边踱着虎步，一边寻思——我那侄儿说“所有的拳法都一样”，这怎么可能？要真一样还要那么多套路干什么？那么多门派还不得解散？可是，这娃娃就是聪明，他说的还都挺灵验……咋办？难办啊，难办…… 二爷绞尽脑汁也想不透，漫无目标的登上了一处高地。抬头看天，朵朵白云姿态变幻，山间的微风吹着他浓密的毛发，瞬间将他带入了一个从未进入的境界——达摩创下的金刚伏魔掌法的一招一式，在他脑海里面一遍又一遍的闪回，每个画面消失，都像是化入骨髓了一般。 等虎二终于回过神来，不禁心中狂喜，暗道：我莫非是做到了我侄儿说的“心习意练”？哈哈哈，老子就要脱胎换骨了！ 嗖嗖嗖！空中异常的波动猝然而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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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二爷本能的一缩头，一支箭擦着头皮飞过去，闪身尾巴一甩，又打掉一支。饶是如此，却还是慢了一拍。第三支箭直直插进左肩，瞬时痛彻心腑。 杨坚一击得手，不敢懈怠，手势一挥，又三支弩箭离弦而去。这时只听天崩地裂一声怒吼，恰似在头顶处响了一颗巨雷。几支箭被气浪扫荡得无影无踪，杨坚惊的瘫倒在地，回头看一干手下个个口吐白沫，全都被震晕过去了。 “这是个什么怪物啊？”杨坚绝望的想，后悔不听堂兄空鸾的警告，只带了这么一批手下来。想拔腿逃跑，可惜腿肚子发软全然不听使唤。 虎子忍着剧痛变成人形，一把将肩头的箭拔了出来，伤口处乌黑发肿，血流如注。虎子看着溪边横七竖八躺倒的盗匪，忿怒道：“你们这些卑鄙的人类，竟然用毒箭偷袭我！你们偷袭我，你们该死！”说罢巨大的身躯一跃而起，看架势要把杨坚一脚碾成粉末。 杨坚亡魂丧胆，连滚带爬的想往林子里躲，却被一拳隔空击中后心，登时狂喷一口鲜血，差点晕死过去。虎子正要上前把他击杀，突地背后一道剑气袭来。虎子想也未想，反手就是一招伏魔掌劈出，可怜朱顺毫无抵抗之力，被劲气捣碎心脉，登时毙命！ 虎子杀了人，戾气更重，一把抓住杨坚举到半空，朝他怒吼：“你这卑鄙的人类，为什么偷袭我？为什么！” 杨坚气息奄奄，眼看就不行了。 “二哥快住手！”一身白衣的鹤三娘带着李圆从天而降，落在虎二边上。原来，三娘午后带着李圆在天上游走，无意中竟目睹了溪边的这场战斗。 “住手？为什么要我住手？他们偷袭我，无耻下作，该死！”虎子怒道。 “可是你已经杀了人了，再要伤人性命，老祖一定会责罚你的！”三娘劝阻道。 “哼，你又来诓我。老祖真要会责罚我，他早就阻止我了，可见老祖不怪我，老祖要我替天行道！”虎子道。 “二叔，你受伤了？”李圆跑到虎子跟前，扬起头来看着他。 虎子低头看着李圆晶莹的大眼睛，戾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却发狠道：“二叔没事，一点小伤，二叔要收拾这些披着人皮的龟儿子，留着他们是祸害！” “可是，二叔，他们其实是无辜的呀！”李圆道：“他们只是受人指使，听任摆布，他们其实也很可怜……” 杨坚本以为必死无疑，听了这话猛然见到生路，挣扎着哀号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这位小公子英明天断，我们这群人确实是受人命令而来，是身不由己，逼不得已，大王饶命啊！” 虎子一把将杨坚摔在地上，喝道：“龟儿子莫要装孙子！说，是哪个王八蛋指使你们来的，他要你们来干什么？” 杨坚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脸悲楚的哀求道：“大王饶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师，是听了孙国王子卫王的命令，跟班来神农挖掘一些宝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师，我的老大刚才已经被大王您一掌劈死了。大王饶命啊，我干这些朝不保夕的活儿，只图混口饱饭吃，给老母亲养老送终。大王，饶命啊～～” 三娘疑道：“竟然是卫王差派你们来的？我曾听人说，卫王是个仁德忠义的王子，他竟会做这样的事情？你莫非是在撒谎？” 杨坚闻听此言，一下扑倒在三娘跟前，沾满血污的手差点抓着三娘的鞋子：“仙子饶命，大王饶命啊！我绝没有撒谎！我只是个小小的武师，不了解卫王的为人。我听老大说，卫王是要我们来神农挖三十根千年人参。卫王还说，谁如果取到神农白蛇胆、白猴脑，就赏黄金万两！” 虎子早被他呼天抢地的号的心乱，听到后来顿时暴跳如雷，叫道：“这什么仁德忠义？根本就是人面兽心！卫王住哪里？老子明天就去踢爆他的脑袋！” 三娘叹道：“看来传言未必是真……”转向虎子，道：“二哥，我看他也可怜，就放了他吧。” 杨坚闻言狂喜，磕头如捣蒜，口中念道：“多谢仙子，多谢大王！” 三娘道：“我们可以放你回去，但你必须发誓，不可以将今日所见泄露出去，更不可以再来神农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杨坚长跪于地，指天发誓道：“我杨坚发誓绝不将今日所见泄露半句，更再不干伤损神农界的事情。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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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杨坚看“大王”和“仙子”都不理他，掉头小心翼翼的爬进林子里，没影儿了。 虎子道：“这人也是个混账！同伴撂下，自顾自跑了！” 三娘叹道：“道义沦落，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世人浇薄如此……” “人类也有英雄……”滚胖溜圆的老祖，迈着迟缓的步子，从林子里走出来。李圆看见老祖，飞快的跑上前去引路。老祖摸着李圆的脑袋壳，呵呵笑道：“圆儿你刚才说得很好！这些人固然做了错事，那也不说明他们有多么罪恶。世态险恶，世情浇薄，一半是因为名利，一半是因为生计。说起来，人类是很可怜的……” 虎子抗议道：“人类的良知是越来越少，我看他们已经无药可救！老祖你总是‘可怜’他们，哼，说不定哪天这帮王八蛋会丧尽天良的一把火烧了神农界，到时谁来可怜我们？！” 老祖拄着李圆，到了虎子跟前，教训他：“你还是太年轻，需要再过几百年才能明白一些道理。人类也有英雄，也有盖世豪杰。他们近似仙神的创造力，是我们灵界众生所不具备的。” 老祖示意虎子蹲下，指着他肿大的左肩，道：“如果不是有人类创下的奇术，你今天怕是只有命丧此地了。” 虎子虽然一直觉得胸闷头胀，但虎威仍在，硬撑道：“这点小伤小毒，我还不放在心上……” 老祖笑道：“这是河豚肝胆之毒。以你虎灵之体，本可以抵御扩散，尔后效仿关云长刮骨疗伤即可。可是你天性冲动，又催动真气发动了伏魔掌，唔，那的确是漂亮的功夫，大出我的意料，但你需要为之付出代价。现在毒素已经扩散至你的心脉和骨髓，再有两个时辰，你会毒发而死。以天地之大，奇技异术之多，也再没有办法可以挽救你。” 三娘没料到居然如此严重，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李圆死死的拽住老祖宽大的袖子，大眼睛盯着老祖一眨不眨。 老祖不想吓唬他们，笑道：“我只是个不成器的糟老头子，学了‘大地仙诀’，也不过就是个华佗。” 说着，老祖从怀里掏出一片细如柳条的叶子，叶片顶部缀着五颗颜色各异的珠仔。虎子瞪着眼睛，不明所以。三娘却早失声道：“五仁草！” 老祖笑着点点头。那奇异的细草轻飘飘的飞起来，停在老祖掌心上空。 老祖念道：“天空之灵，大地之英，承我浩气，全彼生民！”那五粒珠仔应声抖动起来，红色、黄色、黑色、绿色、白色的光，雾一样的挥发出来，奇香四溢。李圆就站在老祖身边，只感觉周遭的树木花草，甚至天空和大地都在剧烈的颤抖，像是在做梦。 五色的光辉已经完全将叶片吞噬，老祖额头涔涔的渗出汗珠，看起来并不轻松。那团五颜六色的烟雾慢慢消散开来，先前雾中的那片叶子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一颗圆圆的水珠悬浮在空中。 “快张开嘴！”老祖干涉的嗓音听上去有些艰难。 虎子一惊，连忙把大嘴张开。那水珠倏地一下飞进去，不见了。 虎子楞道：“我吞了它了？” 三娘忙着给老祖擦汗，没空搭理他。李圆道：“二叔，你现在感觉好些没？” 虎子略一运功，噌地一下跳起来，叫道：“神了，神了！居然这么快，我胸口刚刚还闷的要命，现在已经没事了？！” 老祖呵呵笑道：“大地仙诀，奥妙无穷。我不过是略窥一二。用来解毒，倒是绰绰有余。” 虎子看老祖一脸倦容，觉得很是惭愧，赧颜道：“都是我太莽撞，又让您老操心。这什么仙诀，不会对您不利吧？” 老祖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睡一觉便恢复。我是老了，也真该减减肥了……”说着，拉过李圆，道：“我小时候，也俊着呢！” “祖孙”四个说说笑笑，回山里去了。杨坚撇下的一干人傍晚时分陆续醒来，个个你捏捏我，我捶捶你，庆幸小命保全，大难不死，纷纷朝着上流方向磕头谢罪，尔后一溜烟便都退了。 到了晚上，月过中天。李圆躺在草席上，睁着眼睛，没睡。白天老祖祭出大地仙诀的一幕，在他脑海里面不断重演，挥之不去。他扭头看了看熟睡中的三娘（三娘一直带着他，李圆一直管她叫“娘”），悄无声息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洞外。 抬头望天，漫天星斗灿烂。微弱的星光下，神农峰顶愈发高不可攀。李圆走到离洞口最远的一端，看了看陡峭嶙峋的山壁，举起双手，死死抠住离他最远将将可以够着的一条石缝，脚尖一蹬，向山顶爬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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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第七节 灵童初识天外天，懵懂乍见人上人（下） 也不知爬了多久。李圆的手和脚已经到处都是口子，鲜血直流，但他一声不吭，浑似不觉，只是机械的爬呀爬。从高处看下去，俨然是一只蚂蚁在长征。 终于，在最后一丝气力用尽之后，李圆第一次独力踏上了神农峰顶。 脚指头早已像是不存在了，但李圆眼中却有抑止不住的兴奋和喜悦。小家伙一瘸一拐的走到山顶东边，面对着空空如也的一堆石头，道：“祖爷爷，你还在这里吗？” 等了很久，没有回音。李圆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阵阵夜风飕飕的刮过来，凉意直入骨髓。 唉……李圆听见背后的声音，激动得来了个原地腾空转体一百八十度，却不料大脚趾的血早和一块石头粘在了一起，这下生生扯下了一块皮！ 李圆低声叫了出来，但马上站得直直的，并且同时把痛苦扭曲的嘴角扭转成微笑状。老祖站得很近，默默的看着这个小娃娃，眼中充满了爱怜。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希望你来，还是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在床上睡觉。”老祖叹道：“你也许听不懂我的话。唉……我已经看过太多绝世天才的命运，看过太多繁华世界兴盛又衰落。也许你可以成为世上最强大的人，甚至成为世界之王，但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哪一个选择对你最公平，或者，最幸福……” 李圆感觉到了老祖深深的忧虑，但他并不在意。他说：“祖爷爷，我听不懂您说的。我来找您，是想请求您，教我大地仙诀。我知道，我爹娘再也回不来了，但我真的好希望您能教我大地仙诀，这样我也可以帮到二叔，可以为你们作些事，我好希望您能教我这些……” 老祖沉默半晌，笑道：“祖爷爷若是不答应你，那还是你的祖爷爷吗？” 老祖拉过李圆两只血淋淋的小手，放在手心，合上双手缓缓的摸挲着，道：“说来惭愧，甚至我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写出了‘大地仙诀’。”李圆感觉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从老祖双手进入自己的身体，在周身上下循环不息。一下子，他不再感到疲乏和寒冷了，双手双脚痒痒的，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在愈合。 老祖道：“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比黄帝、炎帝、蚩尤的年代更久远，一个神秘的人物创造了无上奥秘的大地仙诀。据说，仙诀被刻在了一块石板上面。但那石板不久即不明下落，或许早就被天灾人祸毁灭了。流传下来的仙诀有好几个版本，显然，最多只可能有一个是真的，其余的都已经遭到篡改。而也许，真正的仙诀早已经不复存在，留存于世的，不过是一些模糊、残缺的镜像……” 说着，老祖从怀里摸出三本册子，递到李圆手中，道：“祖爷爷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活的时间长。这三本册子，是我几千年来悉心整理的三个最完整的仙诀版本。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接近它的‘真相’。” 李圆捧着那三本薄薄的册子，问道：“祖爷爷，我应该从哪本练起呢？” 老祖脸上漾起莫测高深的笑意，道：“最最有趣的事情，也许莫过于此。”老胖墩抽出最下面一个册子，那册子用黑色的封面包裹着，道：“这一本，非常危险。你现在接触它，会更加危险。”说着把册子揣回怀里，指着另两本用金色丝线装订的册子道：“这两本嘛，你可以从任何一页开始学习。” 李圆大惑不解，老祖呵呵笑道：“最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此。祖爷爷资质平庸，研习仙诀千余年，所得有限。不过，我却有一个非常非常强烈的感觉……我感觉到，大地仙诀似乎并不是在‘被修习’，它有神奇的力量，它在寻找，寻找它会选择的人！所以我一点也不操心如何教你学习它，因为它自然会选择你！” 李圆眨巴着大眼睛，道：“可是，祖爷爷，要是那本黑黑的册子也会‘选择’我呢？” 李圆的问题似乎让老祖很为难，他扯着寥寥几根胡须，沉吟道：“即便那册子会选择你，现在你也不可以接触它。圆儿，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它，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祖爷爷的苦衷。而我感觉，在这三本仙诀背后，或许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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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第七节 灵童初识天外天，懵懂乍见人上人（下） 也不知爬了多久。李圆的手和脚已经到处都是口子，鲜血直流，但他一声不吭，浑似不觉，只是机械的爬呀爬。从高处看下去，俨然是一只蚂蚁在长征。 终于，在最后一丝气力用尽之后，李圆第一次独力踏上了神农峰顶。 脚指头早已像是不存在了，但李圆眼中却有抑止不住的兴奋和喜悦。小家伙一瘸一拐的走到山顶东边，面对着空空如也的一堆石头，道：“祖爷爷，你还在这里吗？” 等了很久，没有回音。李圆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阵阵夜风飕飕的刮过来，凉意直入骨髓。 唉……李圆听见背后的声音，激动得来了个原地腾空转体一百八十度，却不料大脚趾的血早和一块石头粘在了一起，这下生生扯下了一块皮！ 李圆低声叫了出来，但马上站得直直的，并且同时把痛苦扭曲的嘴角扭转成微笑状。老祖站得很近，默默的看着这个小娃娃，眼中充满了爱怜。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希望你来，还是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在床上睡觉。”老祖叹道：“你也许听不懂我的话。唉……我已经看过太多绝世天才的命运，看过太多繁华世界兴盛又衰落。也许你可以成为世上最强大的人，甚至成为世界之王，但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哪一个选择对你最公平，或者，最幸福……” 李圆感觉到了老祖深深的忧虑，但他并不在意。他说：“祖爷爷，我听不懂您说的。我来找您，是想请求您，教我大地仙诀。我知道，我爹娘再也回不来了，但我真的好希望您能教我大地仙诀，这样我也可以帮到二叔，可以为你们作些事，我好希望您能教我这些……” 老祖沉默半晌，笑道：“祖爷爷若是不答应你，那还是你的祖爷爷吗？” 老祖拉过李圆两只血淋淋的小手，放在手心，合上双手缓缓的摸挲着，道：“说来惭愧，甚至我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写出了‘大地仙诀’。”李圆感觉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从老祖双手进入自己的身体，在周身上下循环不息。一下子，他不再感到疲乏和寒冷了，双手双脚痒痒的，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在愈合。 老祖道：“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比黄帝、炎帝、蚩尤的年代更久远，一个神秘的人物创造了无上奥秘的大地仙诀。据说，仙诀被刻在了一块石板上面。但那石板不久即不明下落，或许早就被天灾人祸毁灭了。流传下来的仙诀有好几个版本，显然，最多只可能有一个是真的，其余的都已经遭到篡改。而也许，真正的仙诀早已经不复存在，留存于世的，不过是一些模糊、残缺的镜像……” 说着，老祖从怀里摸出三本册子，递到李圆手中，道：“祖爷爷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活的时间长。这三本册子，是我几千年来悉心整理的三个最完整的仙诀版本。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接近它的‘真相’。” 李圆捧着那三本薄薄的册子，问道：“祖爷爷，我应该从哪本练起呢？” 老祖脸上漾起莫测高深的笑意，道：“最最有趣的事情，也许莫过于此。”老胖墩抽出最下面一个册子，那册子用黑色的封面包裹着，道：“这一本，非常危险。你现在接触它，会更加危险。”说着把册子揣回怀里，指着另两本用金色丝线装订的册子道：“这两本嘛，你可以从任何一页开始学习。” 李圆大惑不解，老祖呵呵笑道：“最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此。祖爷爷资质平庸，研习仙诀千余年，所得有限。不过，我却有一个非常非常强烈的感觉……我感觉到，大地仙诀似乎并不是在‘被修习’，它有神奇的力量，它在寻找，寻找它会选择的人！所以我一点也不操心如何教你学习它，因为它自然会选择你！” 李圆眨巴着大眼睛，道：“可是，祖爷爷，要是那本黑黑的册子也会‘选择’我呢？” 李圆的问题似乎让老祖很为难，他扯着寥寥几根胡须，沉吟道：“即便那册子会选择你，现在你也不可以接触它。圆儿，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它，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祖爷爷的苦衷。而我感觉，在这三本仙诀背后，或许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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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祖爷爷你已经知道那个‘秘密’了？”李圆好奇的问。 “还没有……”老祖呵呵笑道：“世上有两种秘密，一种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另一种，说出口依然是秘密。那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或许兼而有之。” 说出口了还是秘密，那是什么意思？有那么一瞬间，一道亮光出现在小家伙的思想里面。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但他对那“惊天动地”的东西并没啥兴趣，就道：“那，祖爷爷，下午您为二叔疗伤的那个仙诀，在这两本册子上么？” 老祖哈哈笑道：“当然。” 李圆欣喜道：“嗯，我就从那个仙诀练起！我一定要学会它！” 老祖伸手爱怜的轻轻拍了拍李圆圆圆的小脑袋，道：“圆儿，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五十多年前，他也曾站在这里。” 李圆道：“那个叔叔叫什么名字？” 老祖摇摇头：“名字并不重要。世上有很多伟大的名字，但那代表的，并不总是伟大的人。”老祖指着头顶浩瀚天幕上无数闪烁的星辰：“看！天上有那么多美丽、非凡的星辰，但它们都没有名字。即便有，对它们其实也毫无意义。天外有天。我活了一万年了，却总是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圆儿，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比祖爷爷更有用的人，祖爷爷以你为荣！” 李圆仰头看着那片神妙的无垠星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愉悦油然而生。真美呀！李圆想，祖爷爷说的没错，我是那样的渺小，但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要为祖爷爷，为我娘，做的更多！ 每个孩童的心中，都有一个梦想。很多人的梦想，轻易就被生活击溃。但总有一些人会选择勇敢地为梦想活着。 他们是人类之光，他们将拯救世界。 暂别神农界，回到天京城。 师父离开之后好一段时间，夜明像丢了魂儿一样恍恍惚惚。低着头走路，闷着头吃饭，早晚诵经练功也是有气无力、心不在焉。苏红小妹子很着急，一有机会就拉着夜明去园子里瞎逛游，几天工夫便把自己压箱底儿的“绝学”全都使了出来。 也只有在红儿唱歌的时候，夜明才会觉得“快乐”。红儿的歌声中似乎有种奇特的、难以言表的魔力，可以轻轻松松的穿透层层“防线”，直抵灵魂深处。“她一定是仙女，这是仙音……”夜明想。而每到这个时候，他胸口布袋子里的海晶蝉就有了某种感应，那感觉有些怪怪的。 茧里，有东西在动！ 一周后，明性老和尚承诺的，来自鼎湖山、普陀山、九华山和峨眉山的八名罗汉僧陆续赶到。夜明重又见到许多同门“长辈”，一下开朗了很多。尤其平素最宠他的观海师兄驾到后，小家伙总算是有了些笑容。观海身材有些发福，和同样肥硕的鲍参自然是一见如故。鲍二见缝插针，找了个闲茬便把夜明连日来的消沉状况添油加醋的给观海描绘了一番。 观海大怒。立马风急火燎的找到夜明，训斥道：“亏得师公师叔这么爱护你，没想到你这么耸！男儿大丈夫，出家是为普渡众生，还俗了就可以自暴自弃？本以为你可以顿悟无我、顶天立地，谁知道才出关就被你气得要犯嗔戒！阿弥陀佛，夜明你到底觉不觉悟？” 夜明没见过师兄朝他发火，可怜巴巴的说：“师兄，我笨，顿悟是不可能了，但我会慢慢体悟。我没有自暴自弃，那……那都是前些天的事了。现在我没事了，我会好好用功的！” 观海听夜明这么一说，怒气顿消，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鲍施主‘别有用心’。夜明你是好样的，师公师叔都没看错你！我这次奉师公之命挂单鲍府，除了保护鲍施主，还会指点你继续修行。夜明，师公师叔决没有抛弃你。虽然你现在穿着俗家的衣服，可是无论到了哪里，成为什么人，只要心中有佛，你就是佛的弟子。你要有信心，知道吗，在你的年纪，你比我可强多了！” 夜明不信。但他真的很用功，比过去还要用功。 有时候，他会一个人跑到北边的山上，站在悬崖峭壁边远远的看着“母亲”躺卧的位置。那朵花常看常新，似乎是永不会凋谢。 夜明想：师父一定有很多话还要对我讲，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母亲蒙羞！ 于是他就拼了命的练功。虽然他并不是一个“武痴”，但至少看上去，他比武痴还要疯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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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这天一早，吃过早饭，鲍参领着夜明便要出门。观海和师弟雪磬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鲍参回头笑道：“我带夜明到街对面丞相府里坐坐，二位高僧若有不便，大可随意安排。” 雪磬不懂鲍参说的“不便”是何意，正纳闷，观海已神情古怪的回应：“多谢施主提示。如此，我和师弟就不往相府里献丑了。” 观海二人将鲍参夜明护送到相府门口，正要作别，观海忽道：“噫，似乎有魔教的人在附近，是高手！” 雪磬道：“我也有同感。看来，我们必须跟紧鲍施主才是。” 观海望着青石麒麟兽后面建筑庄严的丞相府邸，摇摇头：“不必了。相府里绝对安全！你我两个就在墙外守着好了。” 鲍二胖子带着李圆大摇大摆的进了相府。雪磬问观海：“师兄，你为何不愿往相府里去？” 观海苦笑道：“我不是不愿，是不敢……” 两个罗汉僧漫聊着在相府外面戒备，这边鲍参带着夜明，跟着门子便往府内去。 夜明问：“鲍叔呀，观海师兄怎么不愿跟我们进来？” “他不是不愿，他是不敢。”鲍参笑道，“师父有没有对你讲过大师公的事情？” 夜明眼睛一亮，叫道：“镜玄大师公么？师父很久以前提起过，他说大师公可厉害可厉害了！他在这里么？我可以见到他？” 鲍参心想，明性这个老秃驴，就是偏心，对夜明可比对我强多了。面上却笑道：“看来你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你大师公啊！” 夜明道：“师父说，大师公从前脾气有些怪，后来自己下了山。不过师父说，大师公是真正的大师，是有大慈悲心的人。” 鲍参心里叹道：师父啊师父，你老人家怎么连自己徒弟都骗？他这么天真浪漫，将来要是知道了真相，可怎么是好？嘴里却不忘提醒道：“一会儿见到你大师公，千万不要叫他‘大师公’，他定会生气的！” 夜明疑惑：“那我该怎么称呼大师公？” 鲍参道：“你大师公俗名叫陈传，你叫他陈爷爷就好。” 陈爷爷？这样的俗家称谓也可以么？夜明心里打鼓，低头苦思良策。 转过几条回廊，夜明兀自埋头思索，忽然自觉眼前一花，居然到了一座佛堂。抬头看，好一座宝相庄严的金身如来盘坐在莲花宝座之上，似笑非笑，栩栩如生。夜明大惊，慌的扑通一下拜倒，口念阿弥陀佛。 “小娃娃，你不是和尚吧？”那佛像居然开口说话了。 “佛祖显灵了？”夜明心中狂跳，道：“回禀佛祖，夜明从前在鼎湖山庆云寺出家，现在虽已还俗，但师父教导我，只要心中有佛，到哪里都是佛的弟子，与和尚并无不同。” 那佛像却道：“我就是我，我并不是佛祖。佛祖是佛祖，佛祖也不是和尚。你却一心要做和尚，和尚有什么好？” 夜明听得糊涂，思索不及，嗫嚅道：“佛的教义有大慈大悲，大智大勇，夜明不够聪明，只想老老实实做个和尚，听从佛的教诲，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 夜明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站稳了茫然四顾，却是懵懵懂懂站在一个宽阔的庭院里。院子里一左一右两株龙爪槐参天而立，哪里有什么佛堂？难不成是做了个梦么？却见面前一座五间宽的大房子，飞檐斗拱，稳重而又不乏飘逸的姿态。门楣上匾额书曰“退思”，大堂上坐着两个人正在闲聊天，夜明一眼就瞅见左边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不就是刚才那尊“佛像”么？ 主位上那人见鲍参近了，起身笑迎道：“你可真会挑日子！刚刚国师传信给陈公，说是和太子一会儿便到，我本要差人去找你，谁知道你自己就来了！” 夜明见那人仪表儒雅，气度不凡，心中猜测，他一定就是号称“今亮”的当朝丞相诸亮了。 鲍参拱手哈哈笑道：“小子见过丞相大人，见过陈公。我本想趁着这么好的天气，过来找您打牌耍耍，顺便赢些银子好过年。看来又泡汤了，唉，我真是命苦！” 诸亮揶揄道：“燕口夺泥，针头削铁，鹭鸶腿上劈肉，蚊子肚里刮油——无怪你鲍二能够富可敌国啊！一会儿太子和国师到了，你油水可更有的捞了！” 鲍二胖子脸也不红，举手却做投降状：“你们在一起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我这个奸商哪里插得上嘴？好在还能端茶递水，顺便减减肥，哈哈！” 诸丞相转向夜明，问道：“这位小朋友如何称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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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鲍参道：“我正要介绍——他叫夜明，是庆云寺明性法师的高足。现就在暂住在我那蜗居处。” 诸亮看着夜明，微笑道：“夜明者，阳气之动也！（见后注）夜明，你有十岁？” 夜明道：“我正好十岁。” 诸亮笑道：“明性法师的高足，果然是人中珠玉。我那小女儿古灵精怪，要是有夜明一半稳重，我就省心多了。” 话音刚落，就听庭外一人道：“我就喜欢青清古灵精怪！皇宫里实在太闷，要不是有青清表妹，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散心！” 夜明见一前一后两人健步而来。前面那少年衣着极为华丽，俊目修眉，气质极为高贵，一望可知乃是人中龙凤。夜明惴惴的不敢直视他，心想：阿弥陀佛，这便是“人上人”了吧？！ 诸亮赶忙迎上去，躬身道：“太子太厚爱了，清儿担当不起呀！” 太子道：“舅舅越来越客气啦！即便我现在是太子，你也还是我舅舅嘛，国事归国事，家事归家事。别人我不管，但我李烨可不想做什么孤家寡人！” 夜明心头一跳，暗想：好个英气勃勃的太子，该是个敢做敢为的人！唉，师父就想让我像他那般说话做事吧？可我做不到啊，我真的做不到…… 见诸人近了，一直在太师椅上稳坐着的白发老者这才站起身，向随太子而来的国师青云真人微微施礼，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又坐下去，接着瞑目养神。 众人分宾主各自坐了，鲍参便道：“刚才太子说得好。国舅大人，你说我们今天欢聚一堂，是谈国事好，还是谈家事好？” 诸亮一笑，道：“我们今天，大约谈谈‘国家’的事就好。” 众人相视大笑，鲍参颓然道：“我已腰缠十万贯，何日才能骑鹤下扬州？惨惨惨……” 诸亮笑道：“十万贯太重，仙鹤载不动啊，你不如把它解下来给我，这样说不定明天你就到扬州哩！” 鲍参嘿嘿一阵坏笑，道：“但教腰缠十万贯，天下何处不扬州？哈哈！” 李烨击掌赞道：“但教腰缠十万贯，天下何处不扬州——说的好呀！二哥豪气依旧，似乎更有文采了？” 鲍参故作羞涩状，道：“我这也算‘文采’么？真要有，那也是太子的明月之光，粘在了我这块驴粪蛋上，反光了……”众人捧腹大笑，夜明也是乐不可支，鲍二胖子洋洋得意，道：“好了好了，我这个驴粪蛋该住嘴了，要耽误了研究‘国家’的事，罪过可就大了。” 李烨道：“这几天太后有些小恙，我本该老实呆在宫里的。可是昨夜国师得了个万分紧要的消息，我不得不一早赶来找你们商量。” 看来真是有大事，鲍二也敛容严肃起来。李烨正待开口，却见青云子长身而起，道：“太子殿下请稍候片刻。适才进到府里，我见到两只蚊子在附近盘旋，且容我与陈公大师驱而散之。” 那白发老者也站起身来，却道：“陈传哪是什么大师。国师无用客气。”夜明闻言大喜，暗想，他果真便是大师公！ 青云子一笑，步出厅外，站在两根廊柱之间，朗声道：“二位修为深湛，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青云不才，还请现身一见！” “龟儿子！” “好家伙！” 两声怪叫同时从院中那两株龙爪槐的树冠上传来。只听砰然两声闷响，树冠剧震，几只鸟儿惊恐的飞起来，槐叶哗啦啦落了一地。 两个幽灵般的人物伴着落叶出现在地面上。二人都是高高瘦瘦，长发披肩，眼神冷酷，耳朵上叮叮当当挂着大大小小的银环。左边那人怪叫道：“青云子，枉你贵为国师，居然也搞突然袭击这种勾当，实在称不得英雄！”除了从前的镜玄法师，堂上没人知道青云子谈笑之间竟已发动了攻击，看上去，那二位怪客显是吃了点亏。 青云子笑道：“你二位不请自来，到人家中，还侈谈什么英雄？从前南越王古光神威盖世，殚精竭虑只为要保全一方庶民，那才是真英雄。看你们年纪轻轻，居然能将越绝术修练到四段的境界，这份天资倒也难得——莫非，你们就是南越王的后裔？” 那边厢槐树下两位听得心惊胆战、面如白纸，暗想：要了亲命了！这才交手一合，身家老底居然就被这妖道给看穿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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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那边厢槐树下两位听得心惊胆战、面如白纸，暗想：要了亲命了！这才交手一合，身家老底居然就被这妖道给看穿了。这下可如何是好？打吧，明摆着打不过，再打下去搞不好生辰八字都会被看出来；走吧，又太没面子，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二人正彷徨，突地心里古怪的响起铎铎铎的木鱼声。一声紧似一声，震得浑身难受，一颗心都像是要跳出来一般，气血翻涌不止。却见陈传呵呵笑着迈前两步，与青云子并肩而立，缓缓道：“本是英雄种，奈何变蚊虫？龙虎威风尽，只剩嗡嗡嗡嗡嗡……” 陈公的“嗡嗡”真言一字字震的古氏兄弟头昏脑胀，待第五个“嗡”字出口，二人再也禁受不住，心血上涌，险些喷出一口鲜血！两兄弟拼死把满嘴血生生给咽了回去，却又被自己的鼻子给“出卖”了，几滴鲜血落到了地上。 兄弟俩彻底绝望了。江湖传说，佛门大师修炼至绝顶境界，随心所欲说出的话都可以做“真言”（见后注）用，降妖除魔，威力无穷。想不到传说中的事情就在眼前！二人也顾不得面子了，怪呼一声，一跺脚冲天而起，快似鹰隼，一南一北亡命奔逃去也！ 陈传和青云子也不追赶，只是负手而立，动也不动。堂上坐着的一干人尽皆云里雾里——先是莫明其妙院子里出现了两个瘦高个，随后国师和陈公和他们聊天，似乎是在晓以大义，再然后二人便飞天，无影无踪了。鲍参走到廊上，满脸媚笑道：“国师和陈公果然是绝世高人，兵不血刃就解决了战斗！不过，那两人擅闯相府，居心叵测，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万一……” 青云子转过身来，笑道：“不必担心。我感觉那两个人并无恶意，而且，他们似乎也并非意在丞相。” 鲍参讶道：“哦？国师真是明断通神啊！那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为何而来呢？” 青云道：“这我尚不能确认，不知陈公以为如何？” 陈传瞥了鲍子一眼，道：“国师尚不能确认，我这把老朽就更糊涂了。不过，那二人身受的惩罚已然不轻，五年之内，他们大概是只有闭门思过的份了……” 却说哥哥古吉逃向北边。心想：大王真是老糊涂了，那个什么夜明，身边尽是这等高手，哪还用我们保护？他莫非比皇帝还要金贵！正发力狂奔，忽觉右侧面颊在被炙烤，扭头一看，惊的险些栽倒在地。只见一个斗大的金色“佛”字，就在他身侧米许处悬空挂着，和他相伴而行。再一细看，那“佛”字右边居然少了一竖，似佛不是佛，说不出的诡异。 古吉心知这定是那个口念“嗡嗡”真言的可怕老头的怪招，当下一个转身，想要改道逃跑。谁知那“佛”字通灵，一下飞到古吉头顶处，拉伸似一张巨网，兜头盖脸就罩下来。这要被网住，只怕是非死即残。古吉一咬牙，掏出越王至宝“玉芙蕖”，大喝一声“越月清光”，迎头便向佛字金网撞去。那“玉芙蕖”晶莹剔透，在越绝术的催动下愈发妖艳动人。 轰隆一声，古吉如遭雷击，从空中直直的摔在地上。撑起身一看，顿时差点哭出来——玉芙蕖的一瓣竟出现了一道寸许的裂缝！他心知自己是凭这宝贝捡回了一条小命，当下强忍悲痛，一溜烟远遁去也。 弟弟古利情况更糟。刚窜出两个院子，他就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回头一看，登时魂飞魄散。却见空中一只猎鹰般大小的金色鸟儿振翅而来，浑身光焰火一样的浓烈。 金丝鸟！据说它们生长在青城山一片神秘的竹林中，只有上清门最杰出的人物才有能力驱使它。在道门五行八卦系统中，金丝鸟无疑是火属性的最有灵气的法宝。 古利咒骂道：你奶奶的青云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至于赶尽杀绝么？来不及细想，一把掏出龙头玉如意，一发狠，催动越绝术到了五段的境界。那玉如意龙头上的两只眼睛受到真气的灌注，陡然放出光来，颇有点张牙舞爪的劲头。古利却有些支持不住了，毕竟五段的越绝术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 好在那只金丝鸟儿自动找上了门来。一股灼热的气息，利剑一般插向古利的背心。古二大吼一声，使出了压箱底的招式“越龙升天”。玉龙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和金丝鸟的利爪撞个正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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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哇！古利狂喷一口鲜血，重重栽倒在地，头发眉毛被烤的一片焦胡，惨不忍睹。仰面看着那只美丽而恐怖的金色鸟儿似乎完好无损，古利绝望了，心道：天妒英才，想不到老子竟会命丧今日！不料那鸟儿盘旋了一周，居然就不见了。 古利心又道：哈哈哈，老子命硬！此仇不报非君子！微微一提气，才发现周身受创严重，没有三五年的功夫别想复原。震惊于青云子高不可攀的实力的同时，自己刚刚萌生的复仇之志不免为之黯然。 颇为艰难的爬起来，正待要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 一人道：“噫，他正正的接了青云真人金丝鸟的一击，居然还能走路？” 另一人道：“嗯，能发动五段的越绝术，虽说有些勉强，但也真是高手了！” 一人道：“师兄，我们要不要扣他下来？他擅闯相府，已是重罪，还修练越绝术，说不定会是魔教的人。” 另一人道：“师弟，青云真人肯网开一面，一定有他的原因。再说，越绝术虽说有些邪门，但还远算不上是灭绝人性、伤天害理的魔功。” 古利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视他如无物，真是又羞又恼，奋力怒吼道：“老子就是魔教的人，你们要怎样？放马过来便是！” 古二身后那两人，正是蹲守在相府高墙外的观海和雪磬。先是目睹了古利被金丝鸟一击重创的惨状，佛心慈悲，难免生出恻隐之心；又听了古利视死如归的豪言壮语，倒是对他生出了好感。观海便道：“佛心慈悲。你已身受重伤，留你下来，佛面无光，我面也无光啊！”言罢便与雪磬飘然而去。古利大难不死，哪敢再逗留，径直投奔最近的旅舍疗伤去了。 退思堂里此时却是热议正酣。 原来两个月前，茅山派掌门炎阳真人的几个徒弟到辽东长白山去“历练”。道士寻找名山大川修行，本是家常便饭，无足为奇。一来返归自然，体悟道本，二来也可以寻觅一些天才地宝炼药制器。谁知大师兄林塞带着三个师弟一路游荡，居然鬼使神差的“旁听”了燕王特使（炟教红衣堂主檀奎）和长白虎王特使（熊帅）的谈话！ 不幸的是他们被发现了。林塞带着师弟们浴血逃亡，最后孤身一人舍命跳下大河才保全了性命。可怜那三个师弟尽皆惨死！炎阳老道闻讯，怒发冲冠，却无奈势单力孤。炟教在孙国经营多年，又得到了王室的扶持，势力已经压倒了佛道两家，更何况还有一心要称霸灵界的长白虎王？ 炎阳道人于是决定向相交多年的挚友——赵国国师青云真人求援。他不知道，茅山派向上清门求援的消息不久之后就传到了炟教教主裴罗和长白虎王的耳朵里，一系列的明争暗斗开始在赵、钱、孙三国争斗倾轧的时代背景下疯狂的展开，并在几年之后演变成了一场魔教、灵界、道佛两家统统卷入的超级大混战！ 身为“化外之人”的炎阳道人考虑不了那么多，可是退思堂里的诸人就不同了。燕王和虎王结盟的消息，是一颗不折不扣的重磅炸弹。三国之中，赵国和孙国的国势尤强，且势如水火，摩擦不断。现在虎王携长白灵界的介入，使两国实力的对比发生了变化。这让年方十六的太子李烨心急如焚。 因为他早已立志，要廓清寰宇、一统天下！ 却听诸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燕王与虎王的结盟，锋芒所指绝不在孙国的王位。在此之前，燕王赵畏已经被炟教教主裴罗封为天火圣徒，其意味再明显不过——炟教将全力扶持赵畏登极。卫王虽然美名远播，但仅凭实力，恐怕已经很难再和他的二弟抗争。江湖传言，虎王一心想要一统灵界，而炟教也一心想要在我赵国传播它的势力——由此几乎可以断言，燕王登基之日，就是他驻扎在豫州和彭城的十万铁骑饮马淮水之日！一场决战，将不可避免。生灵涂炭，山河变色，也就在旦夕之间。” 李烨面色冷峻，问道：“丞相以为，我赵国胜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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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诸亮略一沉吟，俄尔道：“自从李朝崩溃，天下三分，到现在正好是五十年。前朝皇室虽然还占有关中要地，但他一无兵马，二无粮饷，三无贤人辅佐，徒有其名，不过待价而沽罢了。钱国地处西域，地广人稀，进退两难。虽然如此，钱国可以对赵孙两国在战略上形成牵制，此外，笼络了大批魔教人物的黑石会也不可不防。钱国灰暗的力量，远比他明面上的力量要强大和可怕得多！赵国和孙国，国势相当，各擅胜场。五十年来，我赵国和孙国在淮水上下拉锯，磨灭生灵无数。 “纵观天下大势，乍看似乎是棋局到了中盘，千头万绪，其实是已经临近尾声，摊牌在即，凶险万分。留给我赵国最后的时间，也就是从现在到燕王上位。诸亮不才，我以为决定这场大决战胜负归属的，是两个战争。一个战争，是赵孙两国军队的战争，天下人的战争，这一点世人皆知。另一个战争，诸亮怕是没有资格评论，因为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国师和陈公就不同，你们的世界远远高于这个凡人的世界，你们是不折不扣的人上人。那另一个战争，便是人上人的战争。燕王拉拢虎王，他真正想要对付的，也许正是国师，乃至上清门、庆云寺！” 夜明听的呆了。他想起师父讲的诸葛孔明隆中对策，为刘皇叔指点江山的故事，心中感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诸丞相才是真正的人上人！ 青云真人叹赏道：“丞相深谋远虑，真是令人心悦诚服！青云子不过一介道士，和太子、丞相忧念苍生的气度相比，只是匹夫之勇罢了，实在当不得‘人上人’。” 李烨道：“国师太谦了，我以为丞相说的极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请教国师：如果魔教和灵界果真对我赵国不利，我们还能应付吗？” 青云真人沉默半晌，道：“道佛两家与魔教的殊死争斗，实已延续千年。五十年前龙虎山一战，正教惨胜，魔教灰飞烟灭。一时道长魔消。不料今春以来，接连收到青魔王、蓝魔王重现江湖的消息。简直令人惊骇！看来魔门树大根深，并不逊色于道佛两家。而若论杀戮本事，我正教诸人更是望尘莫及。 “至于灵界……陈公，若虎王与你一战，意下以为胜算如何？”青云子问道。 陈传一笑，道：“虎王若要胜我，或需舍掉一臂；我若要胜虎王，怕是需要舍掉这条老命！” “陈公雅量，青云子佩服。”真人道：“以虎王的神威，在道佛两家之中恐无人能操胜算。但灵界之中，如天山鹰王、火龙岛蛇祖、卧龙玄虬、昆仑灰犼，实力都绝不在他之下，更别提号称‘陆地神仙’的神农老祖！依青云子愚见，如若有人能够统一灵界，那无论是魔教还是我正教，恐怕都难撄其锋。” “国师看的明白。”陈传接口道：“灵界向来是各顾各家，老死不相往来。神农陆海、卧龙、长白、天山和鼎湖七星镇，并称大陆仙境。若论实力，神农界首屈一指。昔年龙虎山一战，神农七灵伤亡惨重，经过五十年，元气略有恢复，但已经是大不如前了。若非如此，虎王岂敢有向老祖神仙叫板的胆量？不过……” 陈传有意无意的瞥了夜明一眼，道：“想当年李龙和李虎，绝代双娇，尚且未能统一灵界，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仅凭虎王和长白的实力，怕是势比登天。” “那么，陈公、国师，我们能不能争取到灵界的支持呢？神农界、卧龙、鼎湖七星镇，均在我赵国境内，如果他们能够支持我们，日后对付炟教、虎王，还有黑石会，必会胜算大增！”李烨神采熠熠，声音透着些许激动。 “很难……”青云真人叹道：“倘使老祖出面周旋，或许会有机会。但龙虎山一战，老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神农界元气大伤，上清门、庆云寺都深觉愧对老祖，实在无颜再开口乞援。” 众人默然。夜明虽然很用心的努力在听大师公讲话，但他本能的有些抗拒这样你争我夺的主题。一晃眼，正看见大堂门口边角上探出个扎着对羊角辫的小脑袋，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朝屋内窥探。 那小丫头“狡黠”的目光一下盯住了夜明，心里道：这个小男娃娃以前没有见过，嗯，傻乎乎的……那丫头见夜明看见她了，忽然咯咯一下，拌了个鬼脸。夜明被逗乐了，脑子里却莫明其妙的闪出苏红的模样来，俏生生的看着他，似乎在唱歌。 座上人都扭头看见那丫头了。李烨大笑道：“青清快到表哥这边来，表哥给你带好玩的呢！” 那丫头拍着巴掌跳出来，道：“爹要凶我哩，表哥、鲍叔叔，帮我求求情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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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诸亮叹道：“清儿真被你们给宠坏了！”板着脸佯怒道：“你不在先生那里念书，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诸青清最不怵的就是她爹，振振有词：“先生说我学的好，奖励我，给我放半天假呗！” 李烨把小丫头唤到跟前，笑问：“孟先生都教你学什么呢？” 青清道：“国风呀。” 李烨道：“给表哥背诵几首如何？”众人大笑着齐声附和。 青清噘着嘴一脸不情愿，扭捏一番才开口诵道：“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啊！众人齐声喝彩，美妙的词汇如泉水般喷涌出来。鲍参贺道：“丞相千金果然是仙草美玉，将来定是大美人，大才女！” 诸亮摇头叹道：“小时了了而已。骄傲自满，难成大器。我一直在观察夜明，清儿，你该向夜明哥哥多学习！” 青清遭到老爹一盆冷水，满脸不悦：“夜明哥哥？谁是夜明呀？” 夜明正在愣神，听见有人问他，便起身道：“我是夜明。” 青清心想：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就是夜明？小丫头心里有了想法，跳到夜明跟前，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道：“夜明哥哥，我爹叫我向你学习。我有个问题，你能教教我么？” 夜明听她说的真诚，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点头道：“你说吧，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告诉你。” 鲍二胖子心道：这傻小子还真以为这丫头要向他学习？八成怕是要出丑呢！ 却听青清道：“夜明哥哥，孙国仗着马匹好，骑兵多，经常欺负我们，抢我们的粮食，还杀了好多我们的百姓。你说，我们该怎样才能打败他们呢？” 夜明满心以为小丫头会“请教”他诗经，谁知道竟是这样的问题，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诸亮道：“清儿不得无礼！”心里暗想：回头我真要找孟先生、顾先生说一说，清儿还小，不能老由着她性子，什么都教…… 小丫头却是不依不饶，咯咯笑道：“夜明哥哥不要急，我知道你一定很厉害的！我爹从来不夸人的，你一定要教教我！” 夜明这才知道“中了圈套”，立时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就钻。茫然四顾，却发现大师公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很是期待。忽然想起师父那日在听花谷问他的话：“夜明，你的父亲、母亲，是师父生平所见最超然不凡的人。你莫非会令他们蒙羞？” 不，我不可以，我不会！夜明猛地振作起来，往常温顺的目光透出一股倔犟，甚至还有些许的愤怒：“孙国擅长骑兵，可是不习惯水战。我们可以多挖沟渠，阻碍他们的行动，做好防御。还有……我们可以挑选精兵强将，走海路，在北方某个地方登陆，威胁他们的粮草补给。趁他们回援或是举棋不定的时候出击，可以打败他们！” 好！李烨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诸亮叹道：“明性法师竟能调教出如此美玉，使人佩服！” 夜明满脸通红，低声道：“师父从没有和我说过孙国的事。我听师父讲了许多前朝的故事，刚才那些，是我自己想的。” 李烨忽然道：“夜明，你愿不愿意到宫里陪我一起念书？” 夜明大惊，慌道：“我才十岁，太子殿下的功课，我怕是听不懂……” 鲍参心中叹道：要的就是你还小，不然，太子怎么敢放心栽培你？便站起来抚慰夜明，道：“这样也好，有太傅教你，我也就放心了，师父也不会怪罪。红儿可以陪着你去上课，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寂寞啦。夜明，还不快谢过太子？” 夜明听到红儿陪他上课，心里陡然就敞亮了，糊里糊涂便谢过太子。他感觉似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往前走。他说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但却已经越走越远。在内心深处，他只希望在山上，陪师父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 庭中槐树里飞出一只小鸟，后面又一只小鸟欢叫着追上去。两只鸟儿越飞越高，一闪便不见了。 （本节完） 注：夜明者，阳气之动者也——《史记•天官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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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娘！李圆欣喜，但无奈功力尚浅，没办法和大娘“对话”，只好让神念在原地晃悠了一下。 “哦，怪不得，你看来已经到极限了。也真够难为你的，十几岁就能修炼仙诀到这个地步，就算当年的龙虎双骄，我看也不过如此。唉，三妹呀三妹，你这又是何苦来？” 李圆不知道“龙虎双骄”是谁，正疑惑大娘为何为三娘叹息，蛇灵又喃喃自语道：“六十年了，六十年！大哥、二哥、四弟、五妹，你们泉下可好哦？道士说长生，和尚说往生，同一个世界，这么多的说法，不知道谁做得准？”幽幽的声调竟是满含凄怆。 李圆感到一阵黯然。但他实在不解大娘所谓“大哥、五妹”所指，七灵不是俱在么？莫非……正心惊之际，却听见蛇灵嗔道：“咦？居然有生人来？都朝你那里去了，咦，颇有厉害的人物……小子，你盯住他们，大娘这就出关！” 李圆一个激灵，暗责自己疏失大意，忙将神念收回。却不睁眼，而是运起大地仙诀上的“心眼”术，向树下四周看去。在老祖给他的那册子上，“心眼术”一页角上写了句“心眼观心象”，李圆一直没参透究竟。 却见一队十数人凫起凫落，正朝李圆座下连香树而来。果如大娘所言，俱是一流手段。穿着打扮倒也寻常，只是前面四人都用布包裹住头，状貌颇有点滑稽。 一行人在连香树近前站住，领头的一人道：“前面那座最高峰，便是神农顶，燕王要的千年参王必定不难寻到。只是神农七灵出没无踪，各位要留神警惕，做好一切准备。虽说今次我等前来，有十足的把握，但若是负伤，到黄觉老道那里做客，终究是不太体面。” 旁边一裹着头的男子双手合十，道：“师兄，我们要不要再斟酌斟酌？神农界在灵界地位超然，与我佛门素相友善，如果我们开口央求，老祖未必不能把灵宝借给我们。” “借？莫非你能完璧奉还？”领头那人冷冷道：“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若是别的什物，或许好说，但这千年参王，实是地精元气所聚，老祖怎么可能送与我等？淳相，你不可再犹豫。” “是。”淳相恭谨道。这时边上又一人合十道：“空鸾师兄，若是碰上七灵，我等果真能有十成把握？” 空鸾一笑，道：“如果是六十年前，我断然不敢这么冒险。可惜龙虎山一战，七灵死伤惨重，虽说经过六十年，倚靠神农界天地之灵气，七灵得以重生，但已是今非昔比，大不如前。今日若果真遭遇，不需恋战，只要将掘到的人参带走就好。如今是非常时期，山门中兴，在此一举！各位师弟不可拘泥教条，放手大干便是！出得这片陆海，谁又能说我们来过？” 几个师弟虽面有不怿，但慑于他的威势，都合十道“是”。 瞬时，盘坐在树梢的李圆“看见”树下竟据着一只巨大的爬虫！那爬虫周身如精铜铸就，两只铁钳般的巨螯凶狠无比，充满杀气。爬虫的头颅却不大，一对尖锐的利齿从吻部穿出，似乎很饥渴，头顶上一双警惕的眼睛，闪着阴狠的血红的冷光。 心眼观心象。李圆霍然顿悟，但也同时失去了“忘我”之境。座下的树冠一阵抖动。 “什么人？！” 空鸾瞬时惊觉头顶的异动，怒喝一声。李圆立时感觉到一股强劲的气场围拢过来，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你总是这么蛮横霸道的，闯入别人的家中吗？”李圆心知激战难免，一面运功蓄势，一面道：“神农是我的家。你是什么人？” 空鸾这时已然看清李圆的面目——只见他面如宝玉，目似星月，一身白衣随风舞动，无比的潇洒俊秀——罗汉骤然心生厌恶，难以相信以李圆的年纪能有躲过他的耳目高坐在头顶树冠上的修为。 空鸾斥道：“黄口小儿，满口胡言。神农界什么时候有人住着？”正说着，他身后一人突然探身到他耳边，细语起来。李圆一瞧，那人面孔黝黑，眼神阴骘，可不就是九年前小溪边那个垂死挣扎、呼求饶命的武师么？ “杨坚！”李圆站在离地二十米许的树顶，逼视树下之人，道：“当年你立下重誓，说是今生今世再不干伤损神农界的事情——你竟言而无信！难道你不怕天谴吗？” 杨坚本来就怀疑李圆就是当年那个小孩，正向头领“汇报”，哪想到那小孩记忆力如此之好，居然连他的名字都还记得！ “哼！”空鸾满脸不屑，讥道：“原来是个野种！不入人伦，不食烟火，你也配谈天谴？” 包围着李圆的气场一下子消散了。空中一阵诡异的扭动，在李圆面前丈许处，现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狮子印，隐隐有慑人心魄的力量在其中。 李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些年，朝朝暮暮的勤修苦练大地仙诀，加之老祖倾囊而授的悉心点拨，他对道佛两家的功法已经相当了解，以他的天赋，也早察觉出仙诀和道佛秘法千丝万缕的关系。大致来讲，佛法偏重于心灵的力量，大都无形。空鸾露这手法印幻化出实相的本事，标明他的心法和功力俱臻“金刚乘”（后注），即便在罗汉僧中也堪称翘楚了。 李圆心知此人强大胜于自己，但见他如此狠辣霸道，却自然生出拼死一战的决心。他扬起双臂，透过双手指尖将积蓄已久的真力在空中画出两个“卐”字来，右边一个和左边正好相反，成“卍”的形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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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树下的淳相和几个师兄弟看的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卐”乃是佛祖钦定的吉祥符号，蕴含无上佛力于其中。可是那个反向旋转的“卍”是个什么意思呢？他们确是闻所未闻。 “哼，装神弄鬼，果然是妖孽！”空鸾怒喝一声，眼中杀机更甚。他腾身跃到半空，与李圆遥相对峙，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在此意欲何为？” 李圆并不答他，却道：“你身为佛门中人，行走天下何须遮遮掩掩，还用布裹着头，莫非，你也觉得今日所为愧对佛祖么？” “放肆！”空鸾知道适才自己的说话已被听去，暴露了身份。再按捺不住，发动狮子印向李圆击去。那金色狮子印陡然发出灿烂白光，光芒耀眼，轰然和前方的“卐”字撞个正着。冰晶色的“卐”字瞬间就被蒸发，金色狮子印的光芒虽也黯淡了几分，却去势不减。李圆早把那个反向的“卍”字移到胸前，将全身真力灌注其中，那“卍”字本来虚无缥缈，此时骤然涨大了数倍，并逆向飞速的旋转起来，有如飓风。 一声裂帛般的巨响在半空炸开。李圆倒飞出数米，在空中停住，衣袂飘飞，潇洒绝伦。但脸上血色一闪，显示才一交手，他就受了伤。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地上淳相喃喃道。 一旁他的师弟淳渡接口道：“难以置信。他竟然接下了师兄全力一击，只是受了点轻伤！” 空中空鸾眼中精光闪烁，杀气毕露，心道：“此子年轻我岂止一轮？假以时日，怎堪想象！”他本就有灭口之意，现在心生妒忌，更加下定决心。 “哼，歪门邪道也来丢人现眼？贫僧今日便替天行道！”话音未落，空鸾魁梧的身形就已到李圆面前，一拳便砸下去。李圆双手一挡，只觉一股巨力沛然而至，心知不能力敌，顺势便落到下方山坡上。空鸾一击得手，心中得意，暗想：果不出我所料，他只是会点妖法，武功身法和功力都不过尔尔！当下更不迟疑，追身上去施展拳脚功夫大打出手。 这二人打作一处，不远处一干人依旧静观。不一会儿，淳相啧啧叹道：“这位小施主真是了不得！看他不过十七八岁，居然能在师兄手下走过十招，说出去怕是都没人相信。师兄当年在‘摘星大会’上，和方冰砚大战一场，难分轩轾，最后是并列魁首。看这位小施主，论天分怕是犹有过之。” 一边淳风道：“那倒也未必。我看他似乎对师兄的拳路十分熟悉，才总能预判脱身，怪事怪事……” 淳渡却道：“他虽然天才，却也支撑不了太久，三十招之内必败。只是不知道他究竟系何人门下，师兄若果真伤了他，此事不知该如何收场？” 淳相闻言大感忧虑，远远看着那未名少年将普普通通的形意拳使得出神入化，实在不像是“妖孽”的样子，心中更觉迷惑。突听淳风道：“别替那人担心了，我们怕是该忙活了，看那边！” 淳相惊觉，只见东边空中飞来一雕一鹤，俱是雪白，来势迅疾。淳相身为五台山显通寺罗汉僧，眼力自不凡俗，见那一雕一鹤周身灵力非同小可，凝声道：“师兄说七灵已今非昔比，若果如此，从前的神农界真是难以想象……” 三名罗汉僧急急飞身来到半空，挡住鹤灵、雕灵的去路。三人结成一个简易的罗汉阵，成“品”字。淳相和二位师弟齐声洪宣佛号，并手结宝瓶印，淳渡、淳风二人口诵摩天心咒，淳相将手中檀木念珠一挥，喝道“禅”！ 谁知合三人之力发出的真言法诀甫一出口，就被一声清越的鹤唳驱散。淳相大惊，心道：世间竟有如此圣物！眼见那白雕张牙舞爪猛扑过来，忙运足神通，一拳击出，淳渡、淳风二人也同时出手。 一声闷响，刁老四空中一个翻腾，变回人形，骂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乌龟？明明是和尚，偏要戴上龟壳？” 鹤三娘把眼瞧见李圆那边险象环生，更加心急如焚，也不说话，飞身便要硬闯。几个人顿时打成一团。刁老四和渡、风二人纠缠在一起，三娘却被淳相截住。雕灵虽然凶猛，但被两个罗汉僧纠缠住，却也无可奈何；三娘本就不擅长拳脚功夫，现在心有旁骛，情急之下更是破绽百出。所幸淳相本无心伤她，只是尽力把她拖住罢了。 说话间李圆和空鸾已经鏖战了五十合。 起初空鸾一击得手，自鸣得意，下手便多少有些轻慢。谁知李圆的拳法身法虽然简单，但千变万化随心所欲，更常常能够料敌于先（空鸾所用的五台山各路拳法，李圆早就从老祖那里看过了），搞得他很是别扭。这一来一去数十招过了，空鸾竟迟迟不能得手，心中更是又急又怒，却正犯了临阵对敌心浮气躁的大忌——李圆这才能够苦苦支撑下来。 不过空鸾毕竟老辣。而李圆周旋到现在也已经到了极限。拳掌相交，二人正正硬拼了一记。李圆闷哼一声，倒飞出一丈开外，嘴角现出血迹。空鸾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大喝一声跃起双手向李圆重击过去。 “不要害我哥哥！”一个白色的身影快如闪电，从密林里直向空鸾撞去。空鸾一惊，忙硬把右掌拉起招架。李圆本要闪避，听见身后灵儿的声音传来，心道不好，奋起全身余力一掌击出。只听啪啪两声脆响，空鸾去势受挫，倒飞落地。 卢灵儿满脸红晕，也不顾伤，柳眉一横，起身便又要攻过去。却被李圆一把抓住。李圆将她护在身后，回头道：“灵儿不用担心，你圆哥哥可以对付！” 卢灵儿看着李圆，急得双眼通红，叫道：“那是个坏人，我要帮你揍他！” 这时就听身后林子里一个炸雷般的巨声叫道：“你两个娃娃都歇着，看二叔帮你们出气！”一个铁塔般的身影跃起到半树高，隔着三五丈遥一拳砸向空鸾。空鸾见突然多了个小姑娘，正犹豫要不要作绝，忽见跳出来个猛人，心道：“来的正好！”索性豁出去拼了，若真是在神农界一败涂地，自己那光耀山门、除魔抑道的雄心不提倒也罢。 轰的一声巨响，震得近处的草叶哗哗乱抖。空鸾连退了两步方才站住，只觉得手腕微微发麻。愕然看一大汉站在坡上。那汉子身高两米，上身赤裸，肌肉虬结，下身围了条布裙，指着他大叫道：“你能接老子一拳，算你有种！来来来，再吃老子一拳！”说罢一个虎跃又是一拳挥出。空鸾大怒，不甘示弱，招招都是硬碰硬。 这边虎二爷拦住空鸾单挑，那边二灵三僧的混战也起了变化。 原来淳相等人料定师兄稳操胜券，故而对三娘、雕四只求拖延，并未出狠手。现在忽然出现个力大无比的猛男，看似师兄丝毫不占上风，几个人心中焦急，手下立时凶狠起来。李圆远远看见三娘、四叔渐渐不支，不顾力竭，强提一口气正要赶去，就听三声惨叫，淳相、淳风、淳渡三人竟如断线风筝，齐齐栽倒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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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到了！”李圆对灵儿道，总算放下心来。 这边空鸾和虎灵拳拳到肉，激斗正酣。虎老二在深山老林蛰居多年，这才头回遇到个硬榫，大呼过瘾，真跟疯了一般。空鸾正疲于招架，忽听见三个师弟惨叫扑地，一慌神，被虎子一拳打中肩窝，饶是有达摩真气护体，也抵不住虎灵的天生神力，飞起一丈多远，吐血倒地。 空鸾爬起来还要顽抗，忽然两眼一花，跟前就出现了一个手握双头龙拐杖的老妇人。那老妪满头银发，眼中灵光闪烁，面无半点皱纹，看来保养得极好。空鸾知道远非对手，寒声问道：“尊驾何方高人？我三个师弟便是被你所伤吧？” 来人自然就是佘大娘。大娘淡淡道：“我是何人，你没有资格问。叫你们显通寺方丈澄观老头子来，倒是可以说道说道。” 空鸾心中愤懑，但一来已经负伤，二来实力不济，三来辈份也低，便只好忍气吞声。大娘又道：“才几十年不见，澄观老头儿怎么就收了些这样的徒弟？”说着拿龙头拐杖指指点点，道：“看你们一个个，都什么形象？妄为罗汉僧，还用裹头布，尽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当。常言道，既作婊子，又立牌坊。你们也不赖，既作强盗，还做和尚。” 空鸾气得浑身发抖，刚压下去的内伤又发作，险些一口血又喷出来，咬着牙狠狠道：“士可杀不可辱！我空鸾对天发誓，只要一口气在，誓报今日之耻！” 蛇灵盯着他熟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略带沙哑的笑声在李圆等人听来无妨，但空鸾师兄弟四个只觉浑身热血被搅得七零八落、混乱不堪，旧伤未愈瞬间又被重创。 大娘道：“好硬气！看来你还算条汉子。我对捏死几只蚂蚁没什么兴趣。你们可以走，若敢再犯神农，老娘不止会要你们死无全尸，更要拆了你们的大雄宝殿，一把火化掉你们的金身如来像！”说着一指身后，道：“那畜生还不自裁，站着作什么？” 却见不远处连香树下，孤零零站着一人，正是杨坚。其他十数名随从不知何时早就鸟兽散了。虎老二一纵身跳过去，捉小鸡一般提着杨坚回来，摔在地上，道：“这孙子我看着眼熟，该是在哪里见过。呀，在哪里，在哪里我见过这孙子呢？” 三娘道：“杨坚？你莫非忘了你发的誓了吗？”杨坚本来和堂兄同来，有恃无恐，没想到局势瞬息万变，现在命悬人手，顿时面如死灰，吓得浑身哆嗦，只是央求饶命。 虎子叫道：“我想起来了！就是这孙子，这孙子那天赌咒发誓，嚎个不停。老子就看他不是个好鸟！该死，该杀！” 空鸾与杨坚本是堂兄弟，沆瀣一气，情分非浅，慌对大娘道：“前辈如此高人，怎么竟和这种市井之人计较？还望高抬贵手，饶他不死！” “哼！”大娘斥道：“天地有道，是为规矩。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老娘今天放你们几个走，就是因为神农界的规矩；这个人必须伏诛，也是规矩！更何况他自己曾经立誓！圆儿，当年这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李圆道：“那天杨坚立誓，说再不干伤损神农界的事情，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万劫不复。”杨坚缩在地上，连声告饶，哀鸣不已。 大娘不耐烦，忽然拿龙头拐敲向杨坚，道：“你既只想偷生，老娘便替天罚你吧！”李圆一惊，但已经拦阻不及。空鸾就在杨坚边上，慌的出手遮架。可是大娘的拐杖并未敲到杨坚脑袋，只是离他一尺处一挥，杨坚一声未啃，便烂泥一般倒地不起了。 空鸾大叫着扑到杨坚身上，一摸脉门，发现他竟未死，但全身经脉尽碎，五感丧失，真是生不如死。空鸾牙关咬碎，一把背起杨坚，踉跄着寻路走了。淳相三人自知理亏，合十道声“得罪”，便也走了。 灵儿才不管那些人如何，一下跳到佘大娘跟前，道：“大娘好！我是灵儿！” 蛇灵抚着灵儿的俏脸，笑道：“灵儿好，你该叫我大姐才是，我们七灵是不讲辈份的。” 灵儿不依，道：“圆哥哥叫你大娘，我也跟着叫呗。” 一旁老四不干了，道：“不对呀，七妹，那样的话你该叫我‘四叔’才是，怎么你老叫我四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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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虎老二一听觉得有理，道：“对头，你该叫我二叔。还有，圆儿也不是你哥哥，你是他七姨娘才对……” 话没说完，就见灵儿柳眉倒竖，两眼杀气腾腾，二爷吓一哆嗦，颤声道：“你要干什么？”灵儿一声尖叫，一记直拳捣向二爷心窝，动若脱兔，快似闪电。二爷被击中要害，惨嚎一声，一个倒栽葱飞出去几丈远，叫道：“吼～～你个小丫头咋这么野蛮？有话好好说嘛！吼～～圆儿帮我管管她！吼……老子好男不跟女斗……”听声音是越来越远，看来灵儿真恼了，轻易不肯罢手。 到了晚上。 神农顶几十年来就属今夜最热闹了。肥胖的老祖神仙还是坐在他那个“专属”的石凳上，背靠着大石头呵呵直乐。七灵散坐在周围。李圆坐在三娘和二爷中间，灵儿趴在大石头上，捉弄着老祖不多的几根头发。 “都是你这死猴子！”老六还在嘟哝，“吃饱撑的，大白天非要比什么打盹儿？差点害圆兄弟受伤，你个死泼猴……” 猴老五一脸坏笑，道：“我怎么知道原来你这么能打盹儿？我以为你小睡一下便会醒的嘛，谁知你再睁眼都日落西山了？”又看着李圆，讪笑道：“再说，圆兄弟不是好好的嘛？老弟你没事吧？” 李圆微笑道：“我没事的，不过灵儿被伤到了。” 老五一惊，心想：这小妮子据说下午在老二身上发飙泄愤，不知道现在气顺了没有？ 灵儿坐在大石头边上，一对精致雪白的小脚丫子搭下来，在老祖头顶上晃悠。灵儿道：“呸，那坏人才没伤到我，我下回见到他，还要扁他！” 虎老二发言了，声如洪钟：“老七你可不是那人对手！那家伙有些本事，若不是他分心，我也未必就能伤他。哼，便宜了那家伙，没让老子打得痛快！” “就是！大姐你越来越慈悲了，真不该就让那几个家伙这么就走了，都没问他们有啥企图。真该把他们捆起来吊树上，好好拷问！” 雕四目露凶光，接茬道。 “是我让放他们走的。”老祖看着像是要睡着了，眼帘低垂，“我们神农界天材地宝无数，世间人哪有不眼馋的？要是来一个贪财的我们便吊一个，树够吊，绳子也不够啊……”老四和老六闻言顿呈遐思状，显然是在想象树丫子上吊满可恶人类的盛况。老祖不理会他们俩，又道：“说来这些天材地宝，都是日月菁华亿万年光阴孕育而成，谁也不能就据为己有。我们也不能。如果有值得一用的地方，自然但用无妨，用佛家的话讲，叫做功德无量。只是世风日下，龙蛇混杂，道德沦丧，人心险恶。若被奸人盗了宝物而去，真不知后果如何，搞不好养虎成患，荼毒生灵。所以我们看护住神农界，不允许世人进来随意掘盗，也是逼不得已。” 李圆听到“养虎成患，荼毒生灵”，感觉老祖语调沉痛，似乎是实有所指。 只听二爷叫道：“老祖你实在是太慈悲了！照我看，人类没一个是好鸟！”三娘愠怒，瞪了他一眼，二爷不服，振振有词：“瞪我我也要说！我常常讲，天天讲，总是讲，不停的讲，可是你们就是不听，总是心存幻想！人类是非常危险的动物，我们应该离他们远一点，再远一点，这样才不会被他们……” 虎子这时总算觉察到了不妥，看着李圆，道：“我忘了圆儿还在了……圆儿你是不一样的，你是例外！那句话怎么讲的来着，叫人中……人中龙凤？对，你不是人，你是龙凤！将来你要是娶媳妇儿，我看除非公主……”二爷说道这里就噎住了，因为他看见大石头上的卢灵儿眼光似乎不善，顿时紧张起来，很有点可怜。 老祖笑道：“虎子你还是见的人类太少，所以就会有偏见。人类的世界和我们不同。我们生在神农界，得天独厚，与世隔绝，习惯了随心所欲、无忧无虑。而人类的世界要复杂得多，他们要生存下去，远比我们困难得多，至于随心所欲、无忧无虑，恐怕只有成为世界之王才办得到。可是，即便在这么险恶的环境中，人类也总有英雄出现。他们勇敢，充满力量和智慧。我们灵界众生需要成百上千年，甚至上万年才能修炼到的境界，人类的天才只用数十年便能达到，你能说这不是奇迹吗？他们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却并不像我们一样只是自娱自乐，而是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去改变世界，希望能够造福于他们的同胞，你能说这不伟大吗？” 这套说教，虎子早听得不耐烦了，大叫道：“老祖宗，我听了快有一万遍了，可是我一个也没有见过！” 老祖呵呵一笑，道：“所以我就要让你们都出去见一见！虽然不一定能见到，但长长见识，开开眼界，总是好的。” 老五最机灵，立刻顺杆爬：“我知道了，老祖是要我们去看看‘摘星会’！就这几日，在黄觉老道那儿开锣，道佛两家最厉害的老家伙和最有前途的小家伙全齐。那阵仗，那架势，乖乖不得了！” 老祖笑道：“果然是个猴精。这‘摘星会’十二年一届，天下瞩目。今次规模更是空前，想来必定热闹非凡。你们想不想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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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芙蓉江边儿女戏，紫霄宫上手足残 “尸山血海。”老祖竟难以掩饰心中的沉痛，甚至于绝望，“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李圆默然。沉默半晌，老祖问道：“圆儿，以你对仙诀的体悟，你感觉这‘逆天术’究竟是怎样一个法术？” 李圆没有正面回答，却道：“那里有那么多的未来，何止千千万万？可是，逆天术却只是展布出一个场面。这是为什么呢？” 老祖眼睛一亮，点头道：“是了是了，应该就是如此！那个创造了大地仙诀的非凡人物，并非是要让我们提前知道最后的结局……” 李圆道：“他希望给我们一个提示或者警告，让我们刻意去追求或是躲避——或许这就是‘逆天’的含意吧？！” 老祖顿时释然，觉得浑身清爽多了。看着李圆，眼中尽是怜爱，“圆儿，我曾说过等你长大了，会把关于你的一些事情告诉你，比如，你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对着你保守这些秘密真是苦不堪言，因为那让我非常不安。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就像你的父亲一样，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我想是时候让自己解脱了——你准备好了吗？” 李圆笑了。他想起九年前第一次随三娘见到老祖，一句句对话似乎就在耳边回响起来。却听他道：“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祖爷爷，您能不能替我继续保守秘密？我希望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再听您讲那些故事。也许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传奇就开始了，但那时我无法选择，现在我能够选择，因为您和三娘他们已经教给我一切。” 老祖眼中有熠熠的光芒闪烁，不知道是天上星光的投影，还是无法平抑的心潮在涌动。他知道因为修习大地仙诀，李圆超凡绝伦的天赋灵气已经被唤醒，他不只是可以猜想到他的身世，还能隐约的预见到未来。 “圆儿，如果这些都是你的宿命，你会埋怨命运不公吗？”老祖道。 李圆笑道：“祖爷爷，您还记不记得，有天半夜，我爬到山顶来找您？” 老祖道：“当然记得，当时我真担心你会摔下去。从那晚我便知道，你外表看似文弱，其实却有无比坚强的心灵，和更加可贵的天生的信念。” 李圆道：“那天也是漫天星斗。您指着天空对我说，那里有那么多美丽、非凡的星辰，可他们都没有名字，即便有，也和他们毫无关系。天外有天。如果那么多非凡的星星都难逃他们的宿命，我这个渺小的凡人若再顾影自怜，岂不是太笨了吗？” “爷孙”两个相视一笑，抬头看天上风轻云淡、星斗横斜，冥冥中仿佛真有无数美丽、非凡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成都。 蓉城西边有条小河，是岷江的支流，叫做“芙蓉江”。这芙蓉江从川西北大山里面流出来，途经青城山，似被仙灵之气感染，水势变得悠然舒缓，一江上下澄清碧绿，如诗又如画。江边生了无数的芙蓉树，每到秋季，花开枝头，香飘万里，天府人便倾城出动，到江边举行古老的仪式，祈祷吉祥，攘除灾祸。每年这时，各家各户的女儿们便打扮得跟芙蓉花儿似的，到江边来幽会定情。久而久之，成都人便把芙蓉江叫成“女儿河”，或是“鸳鸯水”。 这天乃是孟春，芙蓉花儿们尚在襁褓中酝酿。江南边有不少闲人在游耍，还有些村子里的女人在浣洗衣裳。江北边人却是极少，只有个年轻女子搅着衣角，站在江边发愣。 那女子身段丰盈，长得花容月貌，叫做蒋小宝。小宝家在成都城里也算是个“豪门”。老爹蒋千里，早年经营布匹绸缎起家，后来开了几座酒楼，还搀合进了盐帮的生意，真是富贵运亨通，羡煞旁人啦。老蒋家财万贯，自然妻妾成群，儿女满堂。有道是“未曾清贫难成人，富贵儿孙入凡尘”，蒋家七儿八女个个不学无术、挥金如土，视败家为己任，令老蒋郁闷不已。独独五女儿小宝性情柔顺，知书识礼，孝敬父母，所以最得老蒋的宠爱。 去年初秋，小宝刚满十五岁，便随几个姐姐到女儿河边玩耍。那天风和日丽，芙蓉江边人山人海，小宝不觉竟和几个姐姐走散了。合着是命该如此，她没找到姐姐们，却正撞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那老道长得歪眉斜眼，背着个大葫芦，一身酒气熏天。边上那小道士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长得很魁梧，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小宝见他盯着自己看，心便突突的猛跳，暗想：这人居然这么看着我，不像个好人呢…… 谁知这人张口便道：“姑娘你是在找人么？”然后不容分说，殷勤备至的带着小宝满世界没头苍蝇似的“寻找姐姐”。二人找得满头大汗，无奈就是觅不到姐姐们的芳踪，但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个年轻人就熟络起来了。 这个不像好人的家伙叫李方，是紫霄宫里的道士，那个长着八字胡的老道士是他的师父青山。两个人刚从青城山上下来，要到成都府去办件大事（李方没有撒谎，对青山来说，大概没有比买酒更大的事了）。小宝觉得李方说话很没谱，还非常狂妄，我行我素的，一点也不像个修真之人。但她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她就是挺喜欢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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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半年，李方隔三岔五的便到成都府“办大事”，顺便和小宝见面。等后来小宝终于知道李方所谓的大事，其实就是给师父买酒的时候，她噗哧一笑，向李方推荐了她老爹酒楼里最有名的花雕。 却说这天小宝一早就出门，到江边叫了个渡船摆到对面，等着和心上人约会。谁知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出现。小宝便想，莫不是山上有事不能来了么？低头看见水里几尾鱼儿游来游去，心想我要是这鱼儿就好了，游到青城山，也不用太久吧？ 距离小宝数百米开外，芙蓉江打了个转儿，溯流而上便是青城山了。那江面平滑如镜，连个波纹褶皱都没有，两岸奇形怪状的山峰倒映在上面，像是一出奔放的皮影戏。在那片连绵起伏的黑暗下面，正潜伏着一个常人肉眼难以发现的东西——一个怪物。 那怪模怪样的东西幽灵一样躺在水下三五米处，瞪着双白森森的眼珠子，透过水面望向天空。天上除了蓝天白云，什么也无有。偶尔几只鸬鹚飞过，但它们似乎感觉到了水下的危险，都赶忙飞远了。 这时就看见远远的，有只青灰色的大鸟从半山腰滑翔而下，几个起落，最后落在江上，居然就贴着江面顺流而下。那水底的怪物这时已经看清楚那大鸟原来是一个人，心底暗道：那人是上清门的道士么？好厉害的角色，唉，看来只有得到道佛正宗的法诀才能修成正果，靠我家祖传的那断简残编，就只能修成这鬼模样？！ 正想着，那人就越来越近。看上去他也就十七八岁，身材高大健壮，眉宇之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常人见了，不觉便要自矮三分。水底怪物正觉得心灰，却见那人咧嘴一笑，扭头往自己这边看来。怪物暗道不好，那人却不知怎么手里就多了几根冰锥子模样的东西，一扬手，竟就朝自己射了过来。 哇！那怪物吼叫一声，破水而出，动作也极迅疾。只见他披头散发，蛤蟆似的手足并用蹲在水上，叫道：“你是什么人？老子没招惹你，你干嘛打老子？” 对面那人哈哈一笑，朗声道：“我是李方。我看你躺在水下面挺好玩的，和你打个招呼罢了。”要就这么说可能还好，可他又加了一句：“我要是真想打你，你躲得过去么？呵呵。” 这下可把那怪物气炸了，他咆哮道：“你他妈的也太嚣张了！你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岷江五鬼，你瞧不起岷江五鬼，就是瞧不起蜀门五狗，你瞧不起蜀门五狗，就是瞧不起诸葛丞相，你瞧不起诸葛丞相，就是瞧不起我！”说着直立起来，大吼一声：“看老子的辟水大法！” 平静的江面忽然像张被面被人猛掀起来，立起足有一丈高，白压压的向李方拍下去。李方也不闪躲，呵呵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些明堂嘛！不过这什么屁水大法华而不实，没有用啊！” 他还在说话的时候，那水墙就全砸下来了，等水幕落下去一看，他一身青灰色的道服竟是滴水未沾。那怪物傻眼了。却见李方双手一挥，十数团水珠从江面吸掇上来，悬在身前，瞬间凝成了十数根尖锐细长的冰锥，李方洋洋道：“打架不是摆谱，关键要看效果。我这法子虽然不如你的有气势，不过可是很要命的哦！” 话音刚落，那十树根冰锥便像劲箭离弦，带着恐怖的破空之声射向那怪人。怪人早有准备，怒吼一声，猿猴一般腾身跃出丈远。不料那些冰锥竟似受人操控，打头的三支虽落空，余下的八支却径直转向，电射向怪人落脚处，瞬间把他一身黑衣贯穿，留了十几个指头粗细的窟窿！ 怪人低头看一身蜂窝状的衣衫，心知对头若是有心，他恐怕已经呜呼哀哉见阎王去了也。但他终究是条硬汉，输阵不输人，咬牙狠狠道：“老子打不过你，不过此仇不报非好汉！你有种给老子留下名字来，我岷江五鬼誓要捍卫丞相的尊严！” 李方愕然，道：“你的脑袋是不是练功练秀斗了？我们两个动手，和什么‘丞相尊严’有什么关系？什么丞相，哪个丞相？” 那怪人道：“你尽管奚落我吧，等我大哥来了，管教你死的难看！” 李方大笑道：“我不是早告诉你了，我叫李方！你们要找我，去青城山便是。” 那怪人点头道：“好！我们便去青城山找你，就算青叶护着你，我们也要讨回公道！” 李方心想，这人脑袋真是坏掉了？便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叫着你的大哥大姐、师公师婆们一块儿来吧，省得麻烦。” 说完，李方扭身就走了，也不理会身后那人声嘶力竭的诅咒和咆哮。转过一个弯，远远的便看见小宝俏丽的身影，站在江边石矶上，真是楚楚可怜。李方心里高兴，便又使坏，折进岸上树林子里，绕道悄悄的落在小宝身后，对着她头顶云鬟呵气。 小宝一扭头，却被李方就势抱在怀里，道：“哎呀，你可让我等坏了！来，亲一下吧？” 小宝又喜又气，一把推开李方，道：“什么让你等坏了？我都站了一个时辰呐！”见李方又嬉皮笑脸的要来拉手，小宝忙闪开，恼道：“你要再欺负我，我就回去，再不见你了！” 李方见还是不成，只好告饶，道：“摸摸手么，有那么严重？亲一下也不行？我可是天天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啊……” 小宝骂声“无赖”，扭头走到一边，坐在石头边上。李方连忙跟上去坐下来，保持了一尺的距离，道：“你老爹的酒还真不错啊，师父这几晚都喝的酩酊大醉，现在还睡着呢！” “不用你来拍马屁！”小宝道：“你师父天天喝那么多酒，你好像挺高兴，那不是你师父么，你该劝劝他！” 李方笑道：“莫非你比我还要关心他？我们喜欢一个人，不该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么？” 小宝道：“总该有限度的。难道我喜欢你，便要……”说着便知道说漏嘴了，脸红的桃花一般，咬着嘴唇不吱声了。李方在一旁早看得呆了，一把抓住小宝粉白的小手，道：“你终于说喜欢我哩！我也好喜欢你的！” 小宝慌的连抽手都忘了，呆了半晌，转头看着李方，眼中竟有泪光。李方一惊，连忙放下小宝的手，道：“我没有要欺负你的，真的没骗你！” 小宝愣愣的看着脚下的江水，道：“你骗没骗我，只有自己知道。” 李方见小宝不开心，真有些后悔，正想如何说点有趣的逗她开心，忽觉身后有物袭来，反身一把抓住，摊开手掌一瞧，原来是枚鹅卵石，那石头劲力极大，震的手心有些发麻。 却见林子里飘出来一个高瘦的蒙面人，一身黑衣，头被黑布罩住，只有两只眼睛露出来。“这玩意儿是见面礼么？”李方掂着石头道。 那人嘎嘎笑起来，嗓音极为怪异，听着像个老人：“久闻上清门出了个不世奇才，叫做李方，便是你么？” 李方道：“就是我。你要如何？” 那人嘎嘎笑道：“不如何，就是教训教训你！”李方对打架比斗这类事向来意兴昂然、来者不拒，二人立时拳来脚往，打在一处。可怜小宝站在一边心急如焚，却无技可施。 说话间蒙面人和李方已斗了二三十合，渐渐的就成了李方攻击，蒙面人防守的格局。李方的拳法全无套路可言，一忽儿青城，一忽儿干脆就是自创，信手拈来居然妙合无间，真如一顿疾风暴雨。蒙面人也是了得，虽然多是防守，但却不慌不忙，用的招式竟然也是五花八门，三阖手、空明拳、游龙掌……眼花缭乱，似乎是刻意的不想暴露自己的门派身份。 忽听蒙面人大喝一声，奋力向李方攻出两掌，腾身便向江心遁去，竟是要逃？李方哪肯罢休，大叫着纵身追去，道：“你该不是这点斤两，何必遮遮掩掩的？” 那人倏地在江心站住，四周上下却已被数十根白森森的冰锥子团团围住。李方道：“我是不喜欢伤人的，但话不说清楚不行！你搅了我的约会，现在我很生气。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蒙面人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围住他的冰锥大阵，忽地发出一阵干笑，道：“不错不错，后生可畏！你既然叫我老人家交代，我就交代给你看看吧！” 嘭的一下，他的黑衣鼓涨如球，足底三尺处的水面如被飓风击中，沸腾起来。一股一人来粗的水柱轰然冲上半空，那冰锥大阵早化成水滴全被吸收进去。一眨眼的功夫，一条两三丈长的巨型水蟒出现在空中，张着血盆大口似乎随时要将李方吞噬掉。 蒙面人沙着嗓子嘿嘿笑道：“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给你时间，你使出绝招来吧！” 李方却没动作，苦着脸道：“师父，求你老人家别再这么玩了。你是不会伤我，可我要是不小心失手伤了你，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那蒙面人失声叫道：“猴崽子，你怎么就看出来是我了？”真气泄露，水蟒颓然落进江里，消失无踪了。 李方哑然，道：“一开始交手你只用招式，不用内力，我就觉得奇怪。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你老人家虽然换了衣服，但却忘了换双鞋。你这鞋上昨儿便满是污泥，我刚才一晃眼就瞧见了……” 对面那人懊恼得险些把鞋踹了，一把摘掉头套，露出两缕胡子来，正是青山。青山作势道：“李方，你居然敢向你师父挥拳，还用水晶锥围他，如此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该怎么处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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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俊心中震骇。李方露这一手信手拈来，似毫不费力，尚未交手便已经动摇了他原本必胜的信心。却见倪俊腾身而起，手中剑幻化出十数道银光流星一般向李方袭去。 青松脸上阴晴不定。起初倪俊攻势凌厉，李方只在招架，但几招试探过后，李方剑下变化无穷，愈发游刃有余，倪俊虽然功底扎实，一板一眼，却是失之死板，不够灵动，渐渐便失去了主导权。青松暗道：若无高人指点，李方就是护教真人现世也绝不可能有如此境界，莫非，传言说的都是真的？ 另一边，青月麾下以姚三丁为代表的男女弟子们，个个面露喜色，看着李方大战前代师兄，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有几位眼中愈发痴迷，不觉就呆了。 这时场中传来一连串铮然脆响，李方、倪俊二人宝剑相交，狠狠的硬拼了几记，最后又重重对了一掌。两人各退出数米才稳住步子。李方自觉心血涌动，知道论功力自己输了一筹。对面倪俊感到掌心发麻，暗想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数十招只是个平手，顿时恼羞成怒。只见他脚踏离象宫位（见后注），将宝剑双手握住，高高举起——场外几个胆小的子弟差点叫出来。师兄疯了吗？居然要用八卦真火大法！那玩意儿一个弄不好，打烂老君像，焚掉紫霄宫都大有可能！ 不过长老们并未阻止他，青叶也没有。 李方知道到了决胜的时候，不再嬉笑，剑尖垂下，凝神以对。此时倪俊手中的宝剑生出异变，本来橙黄的剑光番作一片血红，好似洪炉烈焰之中锤炼的生铁。倪俊大吼一声，宝剑重重落下，五团玫瑰大小的火球拖着数寸长的尾巴向李方合围而去。李方纹丝不动，待火球近了，忽地宝剑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弧，一道旋风喷出，和火团们撞个结实。趁着火球迟滞的功夫，李方长啸一声，纵身跃起在大殿高处，恍如天神下凡，挥剑便向倪俊刺去！ 倪俊因为控制八卦真火而几乎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他狂呼一声，整个身体都颠狂的舞蹈着，又五个火焰球从宝剑中激射而出，而先前那五个受阻火球也腾空而起，一齐向李方攻去！ “啊！”一声惊呼从青月身后的女弟子团中传出。千钧一发之际，没人有空理会究竟是谁“真情流露”。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李方已彻底被十个真火球封锁，眼看便要被击中，忽地大家齐齐的眼前一花，再看时李方竟已脱出火网，一剑刺向倪俊！ 当啷！倪俊虽然举剑隔档，无奈猝不及防之下，心智已经崩溃，再抵挡不住，宝剑脱手，整个人踉跄着后退闪躲。李方岂会失机，手中宝剑势如翔龙，直取倪俊。 “当心！”又一声惊呼从女弟子团中传出。 “大胆！”却是青叶喝道。 叮！一枚淡紫色的飞剑眼看便要刺中李方后背，却被一股莫名的巨力钳止，跌落地上。同一时间，倪俊仰面摔倒在地。 他输了。 李方低头瞅了一眼被烧灼了几处的常服，心道侥幸。一甩手，手中剑寻得路似的飞回到鞘中。转身回来，看也没看地上那柄本可借偷袭重创他的飞剑一眼，便踱回师父青山处站着，浑若无事一般。 青山可不干了，对青松“夸赞”道：“师弟，你的弟子可真不愧是我山门‘楷模’呀！” 青松今日输阵又输人，饶是道行深厚，也几乎气得要发狂。却听他沉声道：“许尚义，出来跪下！” 一人甚是颓丧的，从青松身后大队弟子中走出来。这人长得浓眉大眼，脸庞方正，肩宽背阔，身量与李方仿佛，算得是个英俊男子。 他长跪于地，道：“弟子许尚义，领受师父责罚。”声音听着远不像长相那么刚直磊落。 青松向青叶躬身道：“掌门师兄，请依门规严惩劣徒，青松绝无怨言！” 青叶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尚义，见他虽然相貌刚正，但却眼神游离，知他并非秉性正直之辈。青叶年轻时嫉恶如仇，虽说多年修道已经让他平和多了，但骨子里的东西，总是老而弥坚。 却听他道：“同门师兄弟，俱是手足。就算不能有手足之情，也该有同心向道之义。薄情寡义，修道有什么用？无情岁月流逝，胸中怨恨滋长，道心荒废，魔心丛生——这不是故事，这是我数十年目睹的悲剧。不要以为道魔两重天，其实道魔只在一线之间。区别一是情，一是义。道者有情，魔者无情；道者有义，魔者无义。一边重情重义，一边绝情绝义；一边真情真义，一边假情假义。情义之于凡人，就好比日月之于天空，有则光明，无则黑暗。各位一心向道，长年苦修，若是不知道情之所在，义之所终，要想登堂入室、登峰造极，无异于痴人说梦！你们都知道上清门有个绝世密典，名叫‘两仪幻法’，现在我告诉你们，适才我说的这番话，远比两仪幻法还要重要！希望你们铭记于心，永志不忘。” 青叶说罢这番话，才转向许尚义，道：“许尚义，你从背后偷袭师弟李方，险些致其重伤，你可知错？” 许尚义面红耳赤，低头颤声道：“弟子知错了，求掌门开恩！” 青叶却不看他，道：“你触犯的，乃是上清门的天条！我本可将你驱逐下山。只是，念在你是为挽救师兄的败局，尚有一分情义在，便罚你面壁一月，洒扫山门两年。你可有话说？” 许尚义伏在地上，磕头道：“弟子知错，谢掌门开恩！”他垂头站起身来，退出大殿去。走到殿门口，有意无意的，他瞥了还躺在地上发呆的倪俊一眼，倪俊本来就跟傻了一般，两眼直愣愣的一转不转，这时和他一对眼，一下发起狂来，蹦起来“哇哇”大叫着往山下冲去。 青松见爱徒像是受不了刺激要疯，也顾不得向青叶请辞，一闪身风一样掠出大殿，不见了。 青叶心中叹息，对大殿中的门人弟子道：“你等暂且各自回去，好好修习，关于摘星会的事情，长老们自会向你们通报。不可私下里议论今日发生的事情，更不可说给外人知道。如有违犯，我必严惩！” 一众弟子齐齐躬身道“是”，很快便极有秩序的退出殿外，各自散了。李方和姚三丁“兄弟俩”也结伴走了。紫霄宫里只剩下青叶和十几位长老。 “掌门，适才李方在空中避开倪俊的八卦真火，显然是用了‘乾象真法’，您竟将八卦真法最高心法尽皆传授给了他？倪俊若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也不至于心血逆流，发疯失态了！”说话的是一向少言的青原真人。青山站在一边暗叹“晦气”，收这徒儿也忒厉害了些！今后只怕是再不能逗他玩了，以免被误伤…… 青叶沉默良久，徐徐道：“我并未将乾象真法传授给他。” 青原愕然：“你没有传给他？那怎么可能？”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无比震惊，一干长老也都像是明白了什么，面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青叶微微扬手示意，道：“此事不要再谈。”俄尔又道：“李方说话做事常常出格，就像当年的青山一样，这点我很清楚。但他从无大恶。最多也就是和师妹玩笑，对师兄口出狂言之类。确实不完美，不足以当楷模，但天生万物，各有其性，我们希望修裁枝叶，又怎知不是在戕害根本？我问道多年，深觉道之神髓，就在于‘求真而不忘本’！泯灭本性，何真之有？！” 众人默然，青月点头表示赞同。青叶又道：“我保举李方出赛，也是局势所迫！”众人不解，青叶道：“前日，我收到黄觉发来的信函，说是他决定接受姜煌的建议，将本届摘星会向全武林的青年才俊们开放。换言之，我道门和佛门外的人物，也将登场！” 众人大惊。胖乎乎的青潭真人道：“黄觉老儿疯了么？区区姜煌居然能让他俯首听命？”说着青潭一寻思，喃喃道：“这事儿，怕是不简单……”黄觉的信函并不是来“商议”，而只是通报了知，这意味着什么，不难想象。 只是黄觉如此作为，上清门抑或佛门也不大可能有异声出现。因为六十年前，武当正是威名盖寰宇的天下正教领袖！它的不世威名，绝非今日上清门所能比拟！只是无数风流人物，皆被一场浩劫雨打风吹去。 青叶徐徐道：“此事极不简单。所以我决定亲率弟子前往玉虚宫。此次摘星会，魔教、灵界或许都不甘寂寞。但那尚无足惧，我真正担心的，是我正教祸起萧墙之下。若果真如此，则天下大事堪忧！我上清门立教三百年，积累无数同门的苦功心血，才有今天的基业。难道是因为我们法力通天、武功绝伦吗？绝不是！是因为我们心存天道、秉持正义！所以今番出师无他，期在必胜！” 众人注视着青叶的目光充满感佩。这个人，是伴随他们走过数十年光阴的盖世英才，有他在，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压倒上清门吗？绝没有。 “师兄，青云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青月缓缓道。 青叶点点头，道：“我刚才说的，也是青云师弟的看法。” 青潭突然叫起来：“掌门，这么险恶的地方怎能让你一个人独扛？我们都去，看看什么邪魔歪道敢放肆！” 青叶呵呵笑起来。他笑得柔和，一霎时，大殿似被天界圣光照亮，变得如同天宫般瑰玮！ 只听他道：“道之所存，我之所在；义之所之，我之所往！若了无遗憾，又何须忧虑？” 长老们看着青叶的目光中，居然有泪光在闪动。他们并非是被青叶的言词感动，而是深深的被青叶不可阻挡的天道之气所感染。 他们知道，现在的青叶已经不是过去的青叶。他已经几乎跃出道门清修的三境（见后注）之外，即将进入到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境界中。 五年闭关，他再次超越了自己。 试问天下谁敌手？ （本节完） 注： 道门三清圣境：玉清境，上清境，太清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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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乱攘攘蚁虫会天柱，情迷迷娇娃纳春心 诗云： 寒窗读尽圣人语，取义成仁志不移。 万岁始觉黄粱梦，王图霸业尽羁縻。 五月初三，第十七届“摘星大会”前一日。 这天一早，东方微微吐白的时候，李方和师姐林立、师弟庞磊三人，由掌门师伯青叶载着，到达了李朝国都洛城西郊的霸原。 师姐师弟三人本以为师伯“缩地大法”的目的地是真武大帝的道场——武当山，谁知竟到了片一望平芜的旷野上。正纳罕，就听青叶道：“你们可知那是何处？” 三人随掌门师伯向东望去，只见千米外一座高峰突兀而起，耸入天穹。最奇的就是那山纯粹是孤零零的一座，周围一座小山包都没有，到处一片平野。 林立道：“师伯，那便是仙佛山么？” 青叶颔首，道：“那便是仙佛山。屈指算来，我竟有六十年没到山上拜见两位圣师了……” 听者愕然。仙佛山二圣一是道门的紫微真人，一是佛门的妙真大师，名垂宇内，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依今日青叶的修为，外加正教领袖的声威，还如此恭谨神往，就真有些令人大惑不解了。 李方笑道：“师伯，您专程前来，怎么不就到山上落脚，却在这荒郊野外的停着？” 青叶道：“时间匆促，不便叨扰圣师，在此间站着看看，已经足够。” 李方不以为然，但青叶面前他还算老实，却道：“师伯，那二位圣师我也是极为尊敬的——虽然我还没见过他们。但若论道法修为，我实在是不相信还有人能比您更强，如果真有，那一定不是人，是真的神仙。” 青叶没理会他，只是负手东向肃立。不多时，那山后天空大亮，朝阳喷薄而出，山顶上下五色云霞如天河倒流，翩然舞动，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断然无法置信。李方心道，如此祥瑞气象尤胜青城山，看来这山真有古怪，将来若有机会，定要一睹究竟…… 青叶徐徐道：“天外有天。百战百胜，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况且圣人有悔，大道无为。以武力争高下，在蜗牛角上较输赢，实属无谓，有什么值得自夸的？” 李方正听的不耐烦，青叶却转身回来注视着他，语调意味深长：“将来你若到了山穷水尽绝望的时候，到那山上或许会有意料不到的转机。” 李方嘴里应承，心里却道：便是山穷水尽，我也不会绝望的！ 未时初刻，青叶率领三个师侄抵达武当山山脚。 离着还有百十里路，青叶突发奇想，要和师侄们比比脚力，其实便是摸摸底，看看几人的功力如何。这一路下来，青叶走的闲庭信步，李方紧紧跟着，倒也不太狼狈，林立就和她师父青月一般好强，竭尽全力，竟然和李方一同到了。庞磊小师弟落在最后，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了。 青叶称许道：“你们平日修行，果然十分刻苦。如此年纪，有这样的功力，殊为不易！这次摘星大会盛况空前，各门各派选送的弟子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你们只要尽自己所能，就算无愧师门，至于胜败，更不用放在心上。” 庞磊两颊通红，呼呼喘气道：“我听师兄、师姐们都说，李方师兄一定可以夺魁的！” 林立面上表情颇为古怪，不像很愉悦的样子。李方哪里会注意这些，笑道：“比武竞技好比两军交锋，哪有必胜？就像那天，倪师兄要是运气好一点，我现在说不定还躺床上养伤呢，还夺什么魁！” 青叶背着手似乎没在听他，心中却喜道：此子面上张狂，心里明白，虽胜不骄，有大将之风！ “原来你也会谦虚的？”说话的居然是林立。 林立平素话语不多，李方自然敬而远之。如今闻听师姐询话，赶忙献媚道：“师姐驾前，我哪敢不谦虚？” 说话间，三人便随青叶往山上走去。原来这武当山峰峦叠出，幅员广大，号称“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千年以来，无数诚心向道之人在这里设坛打醮、讲经论道，竟生生在山体上凿建出比肩接踵、无以计数的道院宫观来，自主峰天柱峰以下共计高低九层，叫做“九重天”，令人叹为观止。 山脚处便是一座颇为伟岸的三间四柱花岗石牌坊，坊额上刻着四个大字——“玄岳仙府”。以这牌坊为中心的一道环山建筑群便是“一重天”，规模最为雄大，常年里成群结队的善男信女出入不绝，真是比市集还要热闹。这天更是不寻俗，密密麻麻的人流好似蚂蚁炸了窝，乱糟糟混在一处。山道石阶两旁不知什么人搭起了许多竹棚，有的挑着帘子，上书“茶”字，表明是茶肆，有的写着“酒”字，表明是酒座，更多的居然写着“赌”字，无疑便是赌坊。黑压压围满了人，老远就听见声嘶力竭的大喊。 一人道：“我买上清门，二百两银子！” 伙计道：“南海来的胡大人，二百两银子下注上清门夺魁！” 又一人道：“我买庆云寺，八十两银子！” 伙计道：“苏州府王大人，八十两银子下注庆云寺夺魁！” 李方和庞磊两个听了，相视一笑。这时就听一人道：“我买黑石会，一千两银子！”师兄弟两个顿时惊了一跳。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要知道，十几两银子便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庞磊咋舌道：“乖乖，一千两银子！师兄，这黑石会什么来头？” 李方笑道：“那是钱国作珠宝玉石生意的大亨们的社团。莫不是他们把保镖都差来比赛？有意思啊有意思……” 林立面色依旧不怿，道：“师伯，武当怎么让这些外人随意胡来，真是乌烟瘴气！黄觉道长不管的么？” 青叶脸色倒是平静，徐徐道：“说来每次摘星会，总少不了市井之徒投机倒把，大赚一笔。不过今年的阵势，倒真是空前……” 三个师侄便跟着掌门师伯往山上走，只见往来之人穷形尽相，看来皆非善男信女，好些竟然还是域外之人，说的话叽哩咕噜，全听不懂。青叶又道：“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未尝不是大功德。” 林立的脾性和青月是一个模子铸的，顾不得你是祖师爷还是掌门人，有话总是要说的，却听她道：“这怎么会合情理？道门圣地，就该是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桃花源，如果像这样闹腾的和茶楼酒肆一般，谁还能安心静修呢？” 李方心里笑她固执偏执，却不敢形于色。“入山容易出山难。”青叶似答非答，却问：“林立，你俗家是作茶叶买卖的吧？” 林立一愣，回答道“是”。 青叶又问：“庞磊，你父亲退官回乡，为补贴家用，也经营了一些产业吧？” 庞磊道“是”。 青叶道：“出家修行难，在家为生也不易呀！说到底，我们修道之人都是从俗家来，没有他们，便无我们。道生万物。平常心是道，名利心就不是道吗？李方那日在殿上顶撞青松，固然放肆无礼，但所言已近道之三昧，便是青松也无从驳他！你们年纪尚轻，只要意诚志坚，早晚会悟出自己的一片道心的。” 李方头次听见青叶当面夸奖他，不由得心花怒放。林立虽然觉得师伯说的不无道理，但要认同李方说的可就太困难了，便低头无语。 师徒四个从“一重天”拾级而上，也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看了多少座宫观，不知不觉就到了“八重天”。却见眼前一座伟岸无匹的五间六柱汉白玉牌坊，坊额上赫然刻着五个大字——“玄天玉虚宫”。牌坊后面一座高达十数米的鼓楼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几个佩剑的道童侍立在入口处，看见青叶四人近了，忙施礼道：“真人远来辛苦，蔽掌门正在殿上恭候。” 青叶还礼，带着三人从那鼓楼的门洞子穿过去，只见面前一片巨大的广场，另一头汉白玉大理石砌成的三层基台上，一座宽有九间的宏伟宫殿释放出莫名的威严。三层基台各以栏杆围住，上面雕满了鹤、蛇、龟等道门祥瑞，无不栩栩如生。 李方忽道：“这武当的掌门好大架子，从来都不出门迎客的么？” 青叶看他一眼，道：“人已来了，只是你不知道。” 就见一人鹅冠道袍，从大殿正门徐步出来，走得从容，却转瞬便到了跟前，对青叶施礼道：“真人法驾亲临，武当蓬筚生辉呀！” 青叶微笑还礼，道：“道友抬爱，青叶愧不敢当！”李方知道那人便是武当掌门黄觉。却听青叶道：“一别十数年，道友紫霞真法已臻大成，可喜可贺！” 黄觉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目视青叶，片刻，忽然敛容深深一鞠躬，道：“真人参透玄机，已达天外之境，百年之内，一人而已。黄觉佩服！” 青叶眼中精光闪烁，言道：“道友谬赞，惭愧惭愧！” 黄觉忽的看向李方，问道：“久闻青山道友收了位高足，名叫李方。不知一同来了没有？” 青叶微笑未答。李方朗声道：“我便是李方，见过道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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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觉熟视李方良久，轻叹一声，对青叶道：“上清门何其得天独厚！这次大会，怕是蝉联魁首无疑了！” 青叶摇头，道：“今番不比以往。二百年摘星会至此变局，结局难以预料。” 黄觉知道青叶所指，也不多言，却道：“真人请随我到内堂，炎阳道长、澄观大师、明德禅师等人都已到了，我们且可慢慢商议。”说着又招来大殿门口侍立的一个弟子，吩咐了几句，便和青叶一道走了。 那弟子走到李方跟前，施礼道：“李方师兄，掌门吩咐我带你和两位同门到房舍、膳堂看看。请随我来。” 李方凑巧瞥见林立目光冷峻、面貌漠然，于是笑道：“我哪是什么师兄？这位是我的师姐林立，你该和她说说。” 那弟子闻言大窘。中华自古便是礼教之地，即是道佛世外人，也无不讲求长幼尊卑，半点马虎不得。便听他结巴道：“林，林师姐，我叫康宁，适才真是无心怠慢，还请原谅则个！” 林立当然不是小心眼，便即还礼，随康宁走向大殿。却转头看着李方，目光颇为“凶狠”。她也不太清楚怎么搞的，老是觉得李方搅得自己心烦。 李方装作看不见，摇头晃脑的看着玉虚宫大殿的天花板，道：“我一直以为紫霄宫大得不能再大了，看来我又错了……”林立冷冷道：“你都要天下第一了，怎么能‘又’要错呢？” 康宁见这师姐师弟两个仿佛有仇，忙找话来说，便道：“殿外的那个广场便是明日大会比武的地方。不知道明天会有几千几百人聚着围观……” 李方心里早有关心的事，立马问道：“康师弟，今天一路上山，见到来看戏的人真是多如牛毛。不晓得黄觉道长是怎么安排这么些人的？” 康宁在山上早对李方大名如雷贯耳，本有点畏惧，这一见面想不到他居然如此随和（其实是随便），便觉得十分亲切，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掌门早就吩咐好了。五重天以上，安排我道门、佛门，还有姜煌施主这样的有善缘的贵宾居住。五重天以下便接待其他客人用。我武当大小宫观房舍不下万间，安排起来倒也不显局促。” “原来如此！”李方大喜，一拍康宁的肩膀，道：“我先随处逛逛，你带林师姐、庞师弟好好参观吧——晚上若有空，我请你下山喝酒去！”康宁几时见过这样的师兄，顿时惊的呆若木鸡。 李方大大咧咧的原路回去，到了“七重天”上。原来下午上山时，他瞧见了一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女子，乍从背影看，细腰丰臀，有几分像是小宝，他便觉得心动，一路上脑子里尽是那女子风情万种的模样。只恨青叶带队走的太快，没瞧见女子住处。这一听了康宁的解说，他便心中有了些谱。那女子穿戴奢华，左右前后仆佣足有七八人，显然属于“贵宾”的范畴。感觉告诉他，该是就在七重天里。 不过李方没兴奋太久。这七重天屋宇院落密密匝匝，简直就是迷宫，更可气的是到处都是人，如此还要寻人，真是可比大海捞针了。 正郁闷，就听有人大声吆喝道：“黄老板的场子，童叟无欺！萧二公子买一赔三，夜凡买一赔六，李方买一赔七……” 李方跟着师父青山，从来没少进过赌场，对押注赌胜负的玩法再熟悉不过。这一听，居然自己都“上榜”了，暗想是谁这么大本事能有道佛两家的情报？便上去看个究竟。 那“场子”也是个临时搭起来的窝棚，靠着院北边山墙的院门，早围了一圈人。那山墙后面有个花园，园子里种了些桃树和石榴，倒是比这边院子清静多了。 只见棚子里七七八八用彩绳吊着十几个竹片，每个竹片上都刻着字。这个写着“萧二公子，一赔三”，那个写着“李方，一赔七”。李方又见棚子另一头挂着三个大号的竹片，一个上面刻着八卦双鱼图，图下写着“一赔三”，一个刻着佛祖坐像，下面也写着“一赔三”，第三个没刻图，却嵌着块乌黑光亮的石头，下面写着“一赔二”。 李方想起下午山路上一人下注黑石会一千两银子的事来，顿时觉得这个“萧二公子”大有文章，便问棚里伙计道：“这个萧二公子是黑石会的人么？你们怎么知道上清门、庆云寺都派谁出赛？” 那伙计忙的不亦乐乎，随口答道：“萧二公子自然是黑石会的人。上清门派谁黄老板有数！黄老板的规矩：牌子挂错，一赔二！放心吧您勒！” “那你黄老板和黑石会的关系，怕是不一般吧？”李方又问。 那伙计登时瞪着他，眼神颇为不善，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信口开河！看你也没钱，快走开，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李方呵呵一笑，心道你这叫不打自招！一扭身，正看见院子中心槐树下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摇着把造型很夸张的白羽扇，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正所谓惺惺惜惺惺，妖怪爱妖精。李方一眼瞅见那人就觉得很对胃口，便大摇大摆的走上去，开口就道：“你下注了没有？” 那人拿羽毛扇子扇乎了半天，喃喃道：“我上山的时候，押了黑石会一千两银子。” 李方哈哈一笑，道：“原来那人就是你，好豪气呀！你有把握？” 那人继续扇着扇子，语调慢慢悠悠的仿佛梦呓：“黄老板便是黄金城，他是姜煌的手下。从他们设下的买一赔三的局来看，姜煌对黑石会持有十足信心！摘星会二百年历史，此前办了十六届，这还是头一回允许佛道两家外的人参加。虽然如此，普通人谁会相信黑石会能胜过无敌的上清门、庆云寺呢？他们会觉得，要买黑石会，一搏三太冒险，至少一搏七才值得考虑考虑……” 李方道：“所以，他们就是做了个局？” 那人点头道：“是的，他们设下黑石会一赔三，利用的就是众人依附道佛两家的心理，让人觉得此中必有陷阱，而死心塌地的钻进真正的陷阱中！他们便可大赚一笔了。” 李方暗道精彩，笑道：“那我先恭喜你，你也大赚了一笔！” 那人摇摇头，叹口气，道：“天意难测！我现在有些后悔，真该省下五百两银子来——买你赢！” 李方愕然，道：“买我赢？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道：“你不就是李方么？” “你认得我？我们啥时候见过吗？”李方真有些抓狂了，先是被人拿来下注，然后又被个不认识的指名道姓——莫非我的大名和头像这就已经传遍天下了？李方心中暗爽，琢磨那最多也就是三五年的事。 “猜出你是李方并不难。”那人道，“首先你穿着道家的便服，其次，传言说上清门杰出弟子李方长得高大英俊，风流倜傥，都与你吻合。再有，便是你刚才问那伙计的问题……”那人看着李方，道：“风流倜傥，通常都华而不实、自以为是，有点小聪明，终究难成大器。但你刚才被那伙计羞辱了几句，居然面不改色，还潇洒一笑，这就绝不是绣花枕头能做到的了。我对你很有信心！” 作为一个狂人和玩主，能让李方看得上眼的人，少之又少，整个上清门差不多也就一个半。那一个，是他从前的“掌门爷爷”青叶；另外半个，是师兄方冰砚。“大哥”青山和“三弟”姚三丁，另当别论。 显然，眼前这个拿羽毛扇子扮酷的文艺青年，很不简单。“我对我也很有信心！”李方笑道：“兄台怎么称呼？” “房子宾。”那人微笑道。 李方聊得高兴，不知不觉就忘了寻找“美眉”的正事儿了。正要邀房子宾下山找些耍的，忽然灵台一亮，侧身看去，隔着道山墙的花园不远处，站着个穿桃色衣裳的女子，可不就是要寻找的那人么？！ 房子宾看李方一脸痴迷状，笑道：“天道、人欲，你早晚是要舍掉一样的。不过你还年轻。佛祖年轻的时候，不也三妻四妾吗？” 李方看那女子小园漫步，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出极度的诱惑，喃喃道：“佛祖要没年轻过，他还能是佛祖？” 房子宾道：“佛祖可是王子。那女人虽然不是公主，却也不简单，你还是别巴望了。” “莫非她你也认得？”李方一点也不忌讳谈论这些，问道：“她是谁？” “她是黑石会大老板姜煌身边最得宠的小妾，叫阿娇。”房子宾言道。 李方听见那女子已名花有主，且还是姜煌的小妾，便有些失望。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转瞬他又恢复了亢奋的劲头，笑道：“阿娇么？我去找她随便聊聊……”说着人就已经到了院门口。身后房子宾目送他走进桃花阵中，心道：“这个李方，怕是个惹祸的太岁！”便挥着扇子别处逍遥去了。 其实房子宾（还有后来的许多人）真是错看李方了。他并不是惹祸的太岁，至少就“初衷”而言不是。他的生命力过于彪悍，自然的便生出许多“想法”。和一般人不同，他会不计代价、不考虑后果的去实现他的想法。他是个有原则的人。只是，置身于这个有着近乎无穷多原则的世界，他彪悍的生命作风不可避免的会带来爆炸性的——有时候，在有些事上，对有些人而言——甚至是灾难性的后果。 但那并不就能代表，他是个“坏人”。 李太岁一踏入那园子里，便进入到“天上地下，唯我独一份”的兴奋劲儿中，只觉得满园芳卉都在向他展颜微笑，整座武当山除了他再没别人了。阿娇早看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直直走过来，却一点不回避，迎着男子烈火般的目光，高傲的和他对视。直到李方眼看就要和她贴在一起了，才慌的一退后，微怒道：“你是谁？好无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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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看着她一霎时花容失色的样子，心里头就乐了，笑道：“你看花，花都不觉得你无礼。怎么就说我？” 阿娇遇人无数，早觉得天下男人都一个德性。面上带笑，语气却是冰冷，道：“这园子是我租下的，花儿自然欢迎我。你却是哪里来的？” 李方笑道：“你看，我并没有踩着你租的园子。”阿娇一愣，低头看，李方双足果然悬空驻着。却听他道：“我是天上来的，只因你实在是太美了，便来看看。无心冒犯，多多包涵。” 阿娇本就不厌恶他，听他赞美，心里更是高兴，道：“我见过比你更有本事的人，就是没见过比你胆子还大的道士！” 李方赶忙“着陆”（老悬空吊着也累），笑道：“比我胆子还大的道士，估计见你前就先还俗了。” 阿娇被他逗乐了。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海聊起来。原来阿娇本名叫丁娇燕，家在苏州府，后来才搬到钱国国都阿堵城。不过她实在不喜欢那个“天苍苍、野茫茫，黄沙直上白云间”的地界，这便得机会出来透透气。 正比手画脚，聊的舒畅，阿娇忽指着院门口，道：“哟，有女道士找你呐！” 李方一惊，回头看，林立正站在南边院子里，隔着门冷冷的看着他。李方心道，真是个凶女人，整天杀气腾腾的…… 阿娇看着李方，讶道：“那是你夫人么？”说罢噗哧一笑，真如花枝乱颤，媚态横生。 李方弯腰对阿娇附耳道：“晚上我来找你，等我哦！”直起身来还朝她挤眼睛。阿娇收起笑容，狠狠的看着他，目光像是要杀人。李方不理会，转身出了园子，走到林立跟前，挠头道：“是师伯叫我么，什么事情？” 林立转身就走，道：“不是师伯叫，鬼才会来找你！” 李方跟在后面，笑道：“师伯叫，鬼也不会来找我的，我是抓鬼元帅！” 林立忽然收住脚步，回身盯住他，质问道：“你不是在成都和一女子好了么，怎么到了这里就和那样的女人扯在一起？她是谁？” 李方一愣，申辩道：“冤枉啊师姐，你冤死我呢！我和一个叫房子宾的秀才聊了半天你没看见，才和那女子聊两句你就来了！你看这里到处都是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投缘就聊聊呗，能有什么问题？今天我们两个聊得也不少，难道我们也有问题？” 林立脸色煞白，眼眶忽地通红，转身快步走了。李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抹手帕，赶忙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生怕师姐想不开要投崖上吊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八重天的鼓楼下经过，李方忽然觉得楼上有人，抬头望去，只见鼓楼扶垛边站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人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那人彬彬有礼的朝他点头笑了笑。李方实在是分身乏术，挥了挥手算是打个招呼，便追着前头师姐走了。 楼上那人赞叹道：“这个人好厉害！道门真是英杰辈出，夜凡师弟要想夺魁，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那人左手边站着个年轻女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亭亭玉立，明眸善睐，一身精工细作的衣裳色调虽不艳丽，却显示她的身份绝非凡俗。却听她道：“夜侍郎，今天一路上你见人就夸，好像到处都是绝世高手一般。哼，虽然我不会武功，但太师公也常讲故事给我听的。我就知道，真正的高手，哪是这样漫山遍野的跑，一眼便瞧见的？” 夜侍郎便是夜明。九年光阴荏苒，他已经由一个腼腆羞涩的佛门弟子，成长为一个看似不太腼腆羞涩的侍郎了。听了那女子的抗议，夜明笑道：“青清你说的没有错，真正的绝世高手，只有大师公、国师他们才当的起。不过大师公、国师他们，也都有年轻的时候。刚才过去那个道士，确是很不一般。我看他一路过来，似乎是在奔跑，其实脚尖都未曾履地。光这份功力，就他的年岁说，已经很骇人了。” 夜明这么说着，他右手边俏立的女子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但夜明并未看见。那女子腮红齿白，目如寒星，盈盈含笑，便是九年前一曲歌谣惊众人的苏红妹子了。这时另一头的大胖子忽然大声道：“夜明你那个夜凡师弟到底行不行？姜煌那小子又要和我打赌，我看他是有备而来！”这人自然便是鲍参。 夜明知道鲍叔叔在乎的不是钱财宝器，而是面子，略一寻思，道：“上个月师父来信里说，夜凡师弟几年来朝夕苦修、突飞猛进，现在即便是观海师兄，五十招内也未必能胜过他。师公称赞他是庆云寺六十年来最杰出的弟子，说即便与当年的方冰砚、空鸾相比，夜凡师弟也毫不逊色！” 中华人物历来谦逊，嘴上说两分，实际必定有三四分。现在镜缘大师竟称寺中弟子堪比前届摘星会的冠军，意下所谓当真非同寻常。不过输钱事小，面子事大，鲍二胖子还是觉得不放心，追问道：“那个萧二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一搏三这种玩法摆明了把他视为禁脔，吃定我们了？！” 夕阳的金辉落在苏红清幽的双眸中，闪烁出谜一样的光芒，她似乎欲言又止。夜明道：“萧二公子很神秘，怕是只有黑石会中人才知道他的来历。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出其不备，攻其不意。比武便如两军对阵，萧二公子纵有通天手段，也断然没有必胜的道理。况且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国师便说，这次大会将有奇才涌现，说不定夺魁那人大家都闻所未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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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诸青清讶道：“国师也这么说？太师公前些天也讲，摘星会每五届会有绝世天才出现，不然他才不会来看这些小辈舞刀弄剑呢！” 夜明看着西天绚烂的晚霞，想：我爹我娘当年也曾参加摘星会么？师父说他们都是盖世的英才，那一定是一段无比伟大的传奇吧…… 一直默不做声的苏红忽然开口，问夜明：“公子真不上场比试么？庆云寺只派了一个夜凡来，余着名额未用，你不明白你师父他们的心思吗？” 夜明见苏红两眼深深的看着自己，便羞赧地低头笑笑，九年前那个腼腆羞涩的小和尚一霎时又回来了。他说：“师父、师公他们早就知道我不会上场。我想他们不会怪我的。” 青清嘻嘻一笑，道：“夜侍郎是不是担心，输了在苏姐姐那里不好交差呀？” 夜明大窘，面红耳赤，苏红气急，作势要掐诸青清的胳膊，青清尖叫着闪躲。几个年轻人便在鼓楼上追逐打闹。鲍参捂着大肚腩，眯眯笑着一边观战，嘴里喃喃道：“还是年轻好啊……” 红日西沉，月出东山。挺拔俊秀的武当山在一片月华下，放射出朦胧而又神秘的光泽。翌日，它便将迎来百年内的第二次群英会。山若有灵，也当与有荣焉。 李方盘腿坐在后山幽寂处一块石头上。从师伯那里出来，他便找到这里打坐炼气。青叶开完“战前动员会”，单又留下他，嘱咐了一件大事。原来青叶已经料知明日会武，会有非我正道之流登场。名为比武较技，实则是炫耀武力。身为天下正教的领袖，青叶岂能容忍这些邪魔弟子撒野？于是李方便光荣的承担了“狙击手”的重任，务必要把魔教的嚣张气焰打压于未然。 其实青叶的嘱咐全是多此一举。李方早就烦腻了和正教中人较量，因为那样让他有所顾忌，实在是束缚他的发挥。狙击邪魔歪道这种危险无比的差事却正中下怀，可把李太岁乐坏了。 李方炼气的方法更是与众不同。凡修道之人，入门后修持的第一要务，便是清空体内污浊之气，导天地灵气更替之。所谓去旧履新、脱胎换骨，便是这么一步一步练就的。李方偏不。他把从师父和神秘人那里得来的炼气铸基的法诀淘换了一遍，凡要改造本我自然之体的，他全都扔掉不用，从此算是“只入不出”。他们全都错了——李方自信满满——只有我才是对的！ 李方睁开眼，自觉体内真气已经与武当山浑灏的仙灵之气混为一体，出入无间，似乎用之不竭。他右手伸在空中往左边一摆，远处一排金丝楠的树冠便齐齐的朝左偏倒，再往右一摆，那树梢便又朝右偏倒。李方心道，我已超越青微天，晋入上清境，道门创教以来，还有比我更天才的么？（见后注） 抬头一看，不知不觉月到中天，夜已深沉。暗道不好，险些忘了佳人有约！便引身一纵，祭起巽象风行诀，片刻便到了下午与美人儿邂逅的桃园，落在歇脚亭子的飞檐上。就见一婀娜女子站在亭下桃树边，香髻半垂，若有所思。 “是在等我么？”李方洋洋道。 阿娇闻言心中一跳，左右四顾，好不容易才看见蹲在亭子上的李方。却道：“鬼才等你！我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你看，月亮好美！” “那东西哪有你美？”李方笑道，风一样飘到阿娇跟前，一把揽过纤腰。阿娇慌的无措，猛力要推开他，却不料李方就势一带，居然将她横抱在胸前。李方嘿嘿笑道：“别叫，我带你去个更美的地方看月亮！”阿娇颤巍巍的倚在他怀里，就觉得天旋地转，居然飞到了屋脊之上，吓得双目紧闭，一把搂住李方脖子，生怕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也就片刻，就听李方在耳边道：“到了呐！”阿娇睁眼一瞧，自己竟坐在山腰一块大石头上，周围林涛阵阵，空中一弯月亮显得愈发皎洁。李方在边上摸着脖子上被掐出来的指甲印，道：“我又错了，原来你才是绝顶高手……” 阿娇气急了，呼呼喘着气，道：“这是哪里？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真觉得很好玩么？你简直是个疯子，无赖！快些把我送回去！不许再抱着我，不然我真生气了！” 李方就直直的盯着她，也不言语，阿娇忽地静下来，脸更红了，李方看她红唇欲滴，媚态娇羞，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搂过来便强吻下去。谁知女人并不抗拒，闭着眼睛，樱唇半启，似在享受。李方便大着胆子，将手伸进阿娇春衣中，只觉触处滑如凝脂，柔若无骨。正难自已，阿娇却忽的猛力挣脱出来，退到一边，目光冷冷的看着他，竟像未曾亲密过一般。 李方犹在春梦中，不明所以，愣愣的道：“怎么啦，你生气了？” 女人凝视他许久，道：“你胆子真的好大。你不怕没命的么？” 李方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莫要说是姜煌，便是太上老君我也不怕！”说着拿过阿娇的小手，放在掌心把玩，道：“你不用怕，我是不会欺负你的。”然后哈哈一笑，倒在阿娇身上，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躺好，道：“让我在你这儿躺躺。”闭上眼睛便就睡了。 阿娇低头看他睡得瓷实，忽然觉得这个男子与别人大是不同，虽然相识须臾，却分明梦里见过似的。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忧，便抱着他相依睡了。 此时月华轻柔，纤云剔透，万籁喁喁细语，正是夜色最美好的时候。 （本节完） 注： 《道教义枢》：大罗生玄、元、始三气，化为三清天。一曰：清微天玉清境，始气所成；二曰：禹余天上清境，元气所成；三曰：大赤天太清境，玄气所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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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方圆初试身手，酒楼笑谈刍狗 廿载光阴 寒灯独照窗前影 梅骨清瘦 小小只为卿卿 叹我伊人 身前唯记身后名 江山如画 多少豪杰忘情？ 五月初四，万众期待的第十七届“摘星会”，在初夏的晨光中揭开大幕。 李方一夜没睡踏实，精神颇有点不振，但他刚从玉虚宫后殿走出来，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昨日还空空如也的广场中心，搭起了一座直径十数米的圆形石台，石台离地丈许，由九根一人合抱粗细的石柱支撑。石台四周广场上，一圈鹿角做了隔断，圈外早被黑压压一片三教九流挤的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一个个翘首望天，指指点点的兴奋异常。却见九根纤长的灯擎在场内拔地而起，足有七八丈之高，灯擎顶端托着片竹叶状的灯盘。九片灯盘围成一道修长的圆弧，便如漂浮在空中一般。 殿前月台前端摆放了一排太师椅。正中坐着武当教掌门黄觉，青叶、澄观、炎阳、明德等数十位正教各派代表分列左右，恰似一字长蛇摆开，身后各派弟子们齐齐站好，个个穿戴整齐，面容肃穆，如临大敌。从月台上往广场看，只见黑压压一圈人，从广场看月台上看，只见乌压压一片人。 庞磊站在青叶身后，不住的延颈四处张望，终于看见李方大摇大摆的从殿里出来，忙上前一把将他拽住，道：“师兄哪里去了？我到处不见你！” 李方笑道：“我在后山歇着呢，那里空气好。哎呀，今天真是热闹啊！”林立在前头听见了，却没回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场中的石台，像尊雕像一般。 太阳渐渐升高。月台东端的日晷上，晷针的影子正指向晷盘的辰时初刻。 闹嚷嚷的广场渐渐安静了下来。却见黄觉从椅子上长身而起，趋前一步，朗声道：“戊子之年，逢此摘星盛会，实乃我武当之幸，道门之幸！二百年前，我武当掌门乾元真人与佛门高僧，以及我道门同侪共议，酌定每一十二年襄办‘摘星大会’一届，邀各门派最杰出的青年弟子参加，初衷是供我正教中人切磋武学，参研道法，磨砺志气，助我正教后生打开眼界，务求汇萤火之光，而成皓月之明，竭精诚之志，而达永恒之境。” 众人听得神往。黄觉又道：“道生万物，万物本源同一。慈航普渡，众生应无差别。如今天下乂安，四海升平，正是我正教光大明训，兼济天下的大好机遇！于是我与友人商议，不再设置门派、师承的藩篱，凡年在三十以下，能摘下星盘中芒火者，均可参赛，真正让摘星会成为天下才俊的舞台！我等相信，无论最终桂冠谁属，他都会一肩挑起匡扶正义、攘除邪恶的重任，成为世人钦仰的楷模！” 一语落下，台下掌声如雷，万众齐声叫好。黄觉道袍飘拂，面色却不自矜，又道：“大会规则沿用往届的成例。今明两天，作为初试，共计产生入围复赛者八人。凡能连克三人的，入围复赛；凡三通鼓响毕无人挑战的，入围复赛。比武竞技，认输或落到擂台下的，作败。故意伤人者，驱逐。大会即刻开始！” 黄觉说罢，将手随意一挥，便回身落座。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在朝听众挥手致意，只有功力精纯、眼神锐利如李方这样的，才看见道人举手之际，十丈开外飘在空中的九片星盘，瞬时齐齐亮起灯火。 咚咚的鼓声从鼓楼上响起来，宣告大戏开锣。一通鼓还没敲完，擂台上便一站上了一人。那人一袭黑衣，手持一柄短剑，腰间系了条青色丝绦，随风摆动。再仔细一瞧，只见他眉目清秀，皮肤白净，长发绾起盘在脑后——居然是个女子！ 凑热闹的更加兴奋了。有的大声叫好，有的跟风起哄。那女子面无表情，也不施礼，忽地足尖一点，轻飘飘冲天飞起六七丈高，正与灯盘平齐。但见空中绿芒一闪，女子徐徐落下，手中宝剑剑锋之上，一团拇指大小的烟火犹在闪动！ 好啊！看客们全兴奋的吼叫起来。显然这女子绝非正教中人，看她身法妙不可言，功力自然非同凡响。加之坊间早已流传，本次摘星会将是正邪大对决，如今开场便来了高潮，怎不叫人觉得畅爽？ 没等众人平息下来，基台上一个青色人影高高跃起，凌空飞渡数丈之遥，稳稳落在擂台中心，剑尖上也有一团芒火闪动——这人便是林立。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大殿前面却是一阵骚动。上清门弟子出手了！ 李方看见师姐下场，叹了口气。一扭头，就看见东边一排偏殿的屋脊上，一闪就齐刷刷站上了八个人，三女五男，都非凡俗之辈。康宁也见到了，忙急急禀报掌门黄觉，道：“师父，那些人实在目无圣教，我去将他们驱逐下山罢！” 黄觉朝爱徒一摆手，笑道：“不可不可。那几人都是贵宾，不可怠慢。他们要在屋顶上歇着，由他们去。你若遇见，更不得无礼，知道吗？” 康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巴巴地支吾了一声。这时场中两位“女侠”已经交上了手，剑气缤纷，煞是好看。李方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东边偏殿窗棂半开的一处厢房，虽然看不见窗边之人，他却知道那里坐着的就是昨夜和他相拥而眠的阿娇。 这时擂台上战局骤变。 林立的风格与乃师青月无异，两个字概括即是：进攻。今日一出手她便倾尽全力，攻势凌厉，处处占据上风，更仗着剑长的优势将那缁衣女子牢牢掌控住，看架势必胜无疑。场外看客们纷纷叹道：上清门果真厉害，一出手就奏凯！却没人留意坐席上青叶等人凝重的脸色。 林立觉得时机已到，一招“碎玉”，势如雷霆，直取女子心窝。眼看要得手，剑锋却被大力震开，黑衣女子手上短剑绿芒如潮涌出，淡淡笑道：“青城剑术，不过如此。” 林立大骇。那女子笑时，她已觉到身后一左一右，两股锐利劲气如刀锋般横斩过来，惊的她几乎弃剑逃走——这黑衣女子竟能在比剑的同时，发动法术攻击她，如此匪夷所思的“邪功”，闻所未闻！千钧一发，林立把心一横，连人带剑一起冲向那可怕女子，誓要来个鱼死网破。 那女子道：“你寻死么？”手中短剑一抖，整个人倏地竟闪到了林立身后。林立失去目标，勉力回身招架，却已没了招法。 当啷一声脆响，一把长剑落在台上。黑衣女子短剑入鞘，侧身站着，并未看着林立。林立本是心高气傲的女子，从来未想过竟会是这样收场，登时懵然呆在台上，全听不见满场的喧哗和叫嚣。半晌，她俯身拾起宝剑，满眼怨恨的看了那女子一眼，退到青叶座前，眼圈已经红了，便一声不发，低头从大殿里走了。 鼓楼上咚咚的击鼓声又响起来，那黑衣女子静静地站在原处，闭目似在休憩。玉墀上僧道两家的弟子们毫无动静，显然适才的较量在他们当中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李方心道：这女子功法诡异，但并无“邪恶”的感觉，我还是等着邪魔歪道出来再说……最好是个男的，女的叫我如何下手？ 眼看三通鼓要敲完，一道人影突然自东而降。那人白衣如雪，长身玉立，正是李圆。 全场又一阵骚动。只见擂台上一东一西，一男一女，一白一黑，相映成趣。李圆朝黑衣女子微微笑了一下，那女子慌忙把目光移开，就觉得心跳的厉害。李圆道：“我叫李圆，请问小姐芳名？”那女子愣了一下，回道：“我叫萧柔。”李圆笑道：“柔弱胜刚强，还望手下留情！”萧柔看着李圆，竟觉得自己已经丝毫没有了争胜之心，忽然目光变得坚毅起来，敛容淡淡道：“你出招吧！” 李圆将右手举在空中，道：“先容我取一颗星来。”就见萧柔身后灯擎顶上一点星火闪闪而下，走的缓慢，正好在擂台中央熄灭掉了。李圆道：“灯芯产生火焰，火焰又毁灭了灯芯。火焰却并不是胜利者，因为它也将随之消失。”这话说给别人必定费解，但对面萧柔听了却是万般滋味上心头——自小修习黑暗仙诀的种种奇异经历，早令她生出许多的怀疑和痛苦。 “一切都是命运。”萧柔看着李圆，目光闪动，道：“灯芯有灯芯的命运，火焰有火焰的命运。只有顺从，不能选择。”李圆微笑着看着她，道：“也不尽然。如果我刚才取的不是你身后那一颗，它的命运就会不同。可见还是可以选择的。” 二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台下的人却不干了。他们只盼着武斗开演，更何况全听不清台上人说了什么。立马就有人起哄，叫道：“哟荷，哥儿和妹子谈什么呢？不是老相好吧？哈哈哈……”顿时一片哄笑。 萧柔听到台下浮言浪语，眉头一皱，冷冷道：“你未带兵器？”李圆道：“我只是空手，你用剑无妨。”萧柔却把剑放到脚下台上，道：“我并不喜欢用剑。”李圆上前一步，施礼道：“如此便开始吧，姑娘小心！” 二人交手，却不像刚才林立那番精彩，拳脚看着都极温柔。李方远远看着，不住点头，道：“好厉害的人，好天才！”仔细瞧那青年模样，总觉得有几分亲切，越看越觉得像极了儿时那人。 此时除了李方，还有两拨人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圆。一方面自然是坐在东边偏殿屋顶上的神农七灵，自佘大娘以下到卢灵儿，个个恨不得上场帮李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另一方面，则是在西边偏殿雅间里面高坐看戏的青云子、陈传、鲍参、夜明等人。青云真人和陈传那是何等人物？一掌眼便知有几斤几两。先前黑衣女子轻取林立，二人都暗自心道不妙。“天魔大法”素来是道佛灵闻风色变的妖功，普天之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它和“大地仙诀”间不可言传的秘密。正巧，斗室之中便有两个。 李圆一出手，陈传和真人顿觉眼前一亮，俱道：老祖教出来的好徒弟，此子必成伟器！尤其是青云子，遥遥端详李圆良久，眼神中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之情——踏破铁鞋无觅处，我道门护教真人莫非就是他？！一旁倚着香炉，恹恹的无精打采的方壶郡主（前年李烨登基之后，赐给表妹诸青清的头衔），忽地来了精神，目不转睛的瞧着台上的打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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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台上二人拳来脚往，已过了五十招，犹然难分难解。场外瞧热闹的正觉得寡淡无味，忽然黑衣女子跳出战团，一拱手，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认输了！” 啊？台下一片哗然。先前怪叫那人又嚷道：“我早知道有诈，小白脸就是好使！”话音刚落，就听东边高处一个巨声吼道：“哪个龟孙子王八蛋敢乱说？老子便把他当肉吃！”浑似惊雷炸开，胆小的登时面如白纸，果然无人再敢吱声了。 李圆对萧柔笑道：“你未尽全力，怎么就放弃了？”萧柔摇摇头，道：“我已经尽了全力，而你最多只用了七成。”李圆道：“你的玄功一直引而未发，莫不是担心道佛两家的人找你麻烦？”萧柔面露不屑，道：“我既然来了，岂会在乎那些人？我那‘玄功’，对你怕是无用。只是我这么认输，倒让你遭骂了。”说着她弯腰拾起自家的佩剑，转身要走，却又回身道：“你若是遇到我二哥，不要勉强，他下手是不会留情的。你不是他的对手！”李圆点点头，洒然一笑，却道：“如果那就是我的命运，我又能如何呢？” 萧柔闻言忽觉得百感交集，深深的看了李圆一眼，终于离开了。这时就听月台上一人大叫：“圆子！是你吗？我是李方！” 李圆惊喜万分，循声远远看见那人浓眉大眼，一脸坏笑，笑得灿烂，可不就是李方？ 李方看李圆认出了他，哈哈大笑着一下飞身而起，竟就跑到了擂台上，一拳捶住李圆肩膀，道：“好小子，可想死我了！长这么高了？”李圆笑道：“你怎么长成这模样了，我差点认不出来。”李方道：“唉，不如你帅，瞧你把那妹子迷糊的就认输了！” 远处屋顶上，刁老四道：“圆儿和谁又搂又抱的？那孙子看着就不像好鸟！” 佘大娘道：“我倒觉得他不错。看着像好鸟的人类，才最要警惕！” 一边虎子狠狠道：“不管他是谁，谁欺负我侄儿我就揍谁！” 雕四道：“对，谁欺负我侄儿我就抓谁！” 熊老六接口道：“对，谁欺负我侄儿我就拍谁！” 虎子一瞪眼，道：“他是你兄弟，你可不能乱了章法！” 老六满脸委屈，嘟哝道：“二哥，你不觉得有些乱吗？” 虎子道：“乱啥？就这样挺好！” 说话间三通鼓竟就过了。黄觉起身道：“李圆入围复赛！”李圆便向道长施礼，然后和李方到了七灵处汇合。李圆对三娘等人道：“他就是李方，是我在村里最好的朋友！”李方见七灵看他的眼神颇为挑剔，甚至还有些敌意，便笑道：“我和李圆那时本来约好要一齐到上清门，谁知后来和他失散了。刚才看他出手，我就知道比他差远啦！看来神农界比上清门可强太多了！” 马屁神功当真不愧是古今无敌的绝学。七灵听了李方的胡话，顿时心花怒放，觉得这小子实在、坦率、可靠、可爱，再不担心圆儿和他交往吃亏的了。 李圆便和李方一边海聊起来。先是李圆给李方讲了那夜在黑山的奇遇，然后李方又给李圆讲了师父如何酗酒、滥赌，李圆又给李方讲了老祖教给他若干武功套路，其中便有上清门的掌法和剑法，李方又给李圆讲了他在老霄顶后面筱竹林里面的奇遇，边说还边从袖子里取出一片嫩绿的竹叶来，递给李圆，道：“这便是金丝鸟。” 李圆将那竹叶放在掌心一看，只见一只金灿灿的小鸟儿乖乖伏着，一扭头望着他，似乎很欢喜。李方笑道：“这片你留着吧，我那里还多着呢！”李圆把那鸟儿交到李方手上，道：“这个鸟儿用上清门的法诀发动才有威力，我留着没用。你这几天会用上它的。” 这哥俩深情款款的聊着，那边厢擂台上却是热火朝天。 一个蓝衣人用异常邪门的功法，三下两下就解决了前去挑战的一个普陀山的小和尚。正教不甘落败，又一人挺身而出，正是黄觉的爱徒康宁。 李方和李圆远远看着，少时，李圆道：“那个道士怕是不行了，那女子很厉害！” 李方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不下场表现一下，是不行的了。” 李圆笑道：“你去便去吧，叹气作什么？” 李方道：“这些邪教的人也太邪门了些，怎么来的尽是女人！我真不愿意和女人动手的……” 李圆笑道：“那女人可不温柔，你要是托大多半输的难看！” 正说着，全场爆发出惊呼。却见那蓝衣女子双掌聚起漩涡状的蓝色烟雾，旋转如同涡流。康宁面色绯红，手上宝剑发出缕缕缥缈的霞光来，一剑便向那女子刺去。 轰的一声，剑气消散，一支蓝色气柱正中康宁前胸，他直直飞到台下，爬不起来了。 李方远远看见那女子一脸狂傲，发出不屑的冷笑来，便道：“咦，我现在倒真有些欲望了！” 那女子连败正教两人，正觉得索然，就见一人直直从对面偏殿顶上冲过来，哈哈笑着落在台上。女子惊觉台面传来锐利的波动，赶忙运功于足底，便觉周身一震，心中凛然，喝道：“你是什么人？” 李方并不理会她，却回身朝那偏殿一间窗棂半开半阖的厢房处挥了挥手。虎老二等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李方在和他们打招呼，纷纷也挥手致意。 李方大摇大摆的转回身来，也不正眼瞧对手，却将单掌擎天，伴随着数千人的惊呼、尖叫、喝彩、跺脚，九朵盈盈的火花同时脱出高空的星盘，齐齐向他掌心奔去。细瞧，近处的火花飞的慢，远处的火花飞的快，九朵小火球终于同时撞在一处，星火四溅，绚烂妙绝！ 哇！如果广场上有盖子罩住的话，这一下必定被滔天声浪揭开。青叶稳坐高处，面色平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的庞磊却按捺不住，加入到千人欢呼的队伍中。西偏殿雅间中，夜明连声赞叹道：“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他竟有如此之强的道力！” “小子不要太张狂，你当这里是耍把式卖艺么？”蓝衣女子语带愠怒。 李方正在耍酷摆帅，闻言哈哈一笑，两手一拍，那团火球化作无数金光一闪一闪的四处飞散，消失不见了。 李方不怀好意的瞅着蓝衣女子，道：“我是李方。你对康宁下了重手，把他给打伤了，虽说我昨天才认识他，但我觉得他是个好小伙子，是我朋友。你打伤我的朋友，我就会加倍让你偿还。可你又是个女人，我实在是不愿意和女人动粗，你说，该怎么弄才好？” 李方说话的腔调是懒懒洋洋，浑不把人放在眼里，那蓝衣女子顿时七窍生烟。说来她也算见多识广，尤其道佛两家的温厚君子，都像一个爹妈生养一般，几时见过李方这样的妙人儿？简直比邪派中人还要邪门。又见他在对面从头到脚的把她看来看去，顿时又羞又愤，怒从心头起，狠狠道：“你找死！” 女人足尖离地，缓缓向后飘移，两手间再次聚起蓝色烟雾，只是更浓更密，再看她的双瞳，竟已是一片湛蓝色！ 看这女人肆无忌惮的祭起邪派妖功，场外顿时骚动起来。据说邪教魔功一旦发动，即将吞噬生人魂魄，哪还管你是不是凭票入场？坐席上青叶也是微微蹙眉，暗想：此人乃是蓝魔传人，阴灭大法已有七分火候，李方若不知道其中凶险，怕是要吃大亏。 就听李方拖着腔调道：“我若是现在出手败你，你一定不服气，我就让你把全部的功力都用出来，我们一招见输赢，方便又省事儿！” 那女人正全神贯注的运行大法，忽然脑子里窜进几句不阴不阳的话来，险些前功尽废。登时咬牙切齿，一发狠，将十二分的功力全部发挥出来，心道：一招就一招，我要杀了你！ 李圆远远见那女子胸前诡异的蓝色气旋一分为三，不由得替李方担心起来。这要是一招不慎，可不是输掉比试那么简单，怕是连小命都难保了！ 李方却成竹在胸。还在屋顶上和李圆聊天的时候，他就在观察那女人，琢磨怎么对付她。待到站在台上，他的战斗计划就已经拟定好了。如今女子先被挑逗激怒，而后便歇斯底里的发动妖功，一切都尽在掌握。 那女人终于把毕生功力全部发动出来。虽说面上疲态尽显，但两眼却绽放出屠灭强敌前的亢奋。不远处窗边站立的苏红见了，却是暗自摇头。 三团幽幽的深蓝色气旋，缓缓的向李方围拢过去。诺大的擂台顷刻笼罩在一片阴气森森的蓝色恐怖之中。 李方终于动作起来，却一下把众人惊的目瞪口呆，因为他径直朝气旋走了过去！ 蓝衣人一个错愕。她准备了所有的应对之术，自认为胜券在握，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有人迎着死亡漩涡而来。瞬时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她一声嘶叫，三只气旋在半空中炸开，各自伸出数十条腕足，仿佛巨大的章鱼，盘踞在李方头顶，而后深蓝的烟雾从触手上弥漫开来，彻底将李方淹没在其中。 他完蛋了？众人看着擂台上渐渐缩小的蓝色“锅盖”，只觉得毛骨悚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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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七少爷 回复日期：2008-11-25 18:10:49 写的不错，我很佩服！ 感觉只有你一个人在看。。。。 抓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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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巨响，盖子破开了一个大窟窿，一道一人来粗的飓风窜出来，呼啸着冲向蓝衣人，其后又是一条泛着火红光芒的人影飞身出来。蓝衣人勉强躲开了那道击穿她阴瘴的飓风，就见李方被一团火焰包裹着从天而降，顿时魂飞魄散，被一掌击在肩上，惨哼一声，摔倒在台下。 广场变得死一般沉寂，片刻之后，疯狂的欢呼声爆炸开来。 “我早就知道他会赢！” “李方，好样的！” “我没有买错他！他妈的我爱他！” 来自五湖四海的闲人们枯等了一上午，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大场面，不少人激动得掉下泪来。李方呵呵笑着，向粉丝们挥手致意，却见东偏殿那厢房里桃花面柔情如水，然后一闪，人便走了。 屋顶上虎子叫道：“那小子挺厉害，看来上清门也没那么差！” 大娘却对李圆道：“圆儿，你这个好朋友可真是叫人吃惊。你有没有把握赢他？” 李圆笑道：“说不清楚。不过复赛我和李方千万不要碰上，因为我们没办法使出全力来，到时候只怕观众要扫兴了。” 这时蓝衣人站起身，一头乌丝散乱的披散下来，两眼通红，看着十分颓唐，又有几分恐怖。 “我叫宇文英。”她嗓音沙哑，俨然怀着巨大的痛苦和仇恨，道：“你赢了，你记住我的名字，我早晚会割下你的脑袋！” 李方全不在乎她的恫吓，笑道：“文英啊，你的名字和人都很美。生活其实很美好的，不是只有打打杀杀。你就算拿了我的脑袋去，又有什么用呢？天天看着，岂不是更添堵？还不如把它留在我脖子上，还能逗你乐乐。” 宇文英听见李方搞怪的叫她“文英”，气得险些晕厥过去。她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的模样和姓名。从小随着师父经历地狱般的训练，接受绝情绝义的教诲。除了服从师父，玩笑、友情、谈心等等人生的趣味她都从未尝试过。只见她忽地用手捂住脸，呜呜大号着逾墙走了。 不多时，三通鼓响罢，李方就成了入围复赛的第二人。他绕场一周致谢完毕，便找到李圆，抹着额头冷汗道：“妈呀，刚才差点儿没命！” 李圆笑道：“你还是这么胆大包天。我总觉得，出奇是有限度的，因为那是一把双刃剑，风险很高。所以兵法才说，以正合，以奇胜，要先立于不败之地！总是不停的冒险下去，哪天遇见运气更好的对手，可就危险了。” 李方哈哈笑道：“那样不是更好玩么？”便揽住李圆肩膀，道：“走，下山找个酒楼，今儿要喝个痛快！我可饿坏了，早饭还没吃呢！” 灵儿一把拽住李圆，道：“我也要去！” 李圆笑道：“这李方可是个酒肉之徒，嘴里还不留德。灵儿你还是留这里吧？” 灵儿一噘嘴，道：“我不！我要陪着你！”指着李方道：“你不许乱讲话，不然我就揍你！” 李方脸都快笑烂了，谄媚道：“近朱者赤嘛，和灵儿姑娘你在一起，我也能字字纶音的。” 李圆便向大娘、三娘告假，带着灵儿和李方下到一重天，找了座还算堂皇的酒楼，到楼上捡了个靠栏杆的桌子坐下。酒保便来伺候，李方道：“你全听这位姑娘的便是。”灵儿也不客气，稀里糊涂点了一大堆。一会儿酒菜上来，李圆李方哥俩就聊起小时候的事情来，到后来李圆便说：“等这次大会结束，我会回去看看。九年了，不知道村里有什么变化没有？”李方接口道：“我们李家村几千年，据说除了族谱，啥都没有变过！” 这时就听邻桌上一人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又以百姓为刍狗。可恨，可叹！” 方圆哥俩扭头一看，那人乃是一富贵公子，文质彬彬，穿着甚是细致讲究，神情略显忧郁，两眼却炯炯的透着坚毅。 李方道：“你说的‘刍狗’，是条什么狗？” 那人愕然，摇头道：“刍狗并不是什么狗，它代表的猪狗不如的卑微生命！” 李方笑道：“天地生养万物，圣人教化万民，你不可以什么都赖他们，他们也不容易。读书人，还是厚道些好！” 那人一惊，暗想这人看着不学无术，居然见识如此不凡。却又道：“天地本就无情，尚可宽恕，圣人知道而不作为，苟且因循，可谓罪大恶极！” 李方眉毛嘴角歪斜皱巴，似在模仿青山的滑稽样，却听他道：“知道便要‘作为’吗？世人都晓得神仙好，照你的思想，是不是大家现在最好就都去作神仙？可惜呀，‘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差得很远。圣人知道做不到，你却不知道。你真该感谢他老人家，要不是他英明，你哪有这么一身华丽的衣裳可穿？” 那贵公子被李方一通驳斥，气得脸色煞白。想他自小除了师父，未曾听命于谁，除了师父，谁敢说他句不是？！他亢声道：“照你这样说，难道小民就该逆来顺受，听天由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李方心想，你又不是皇帝，还挺忧国忧民……嘴上却道：“众生平等享福，恐怕只有佛国仙界才做得到。再说，你看看这里……”说着指点武当一山上下，道：“大家不都红光满面，快乐着呢，没有你说的那么苦难深重吧？” 那公子听着，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道：“我知道你是上清门的道士。你生长在膏腴之地，自然不知道民间疾苦。要是你得空往赵钱孙三国边境处走一遭，你就知道什么叫草菅人命，什么叫生不如死！” 李方见他说的沉痛，确是真情流露，虽然书生气重，但心里也有些敬佩。那公子又道：“边庭流血成海水，美人帐下犹歌舞。三国血腥的争斗，却为丧尽天良的人提供了升官发财、穷奢极侈的机会！还有比用人的鲜血和性命换取荣华富贵更可耻、可恨、不可饶恕的事情吗？！” 李圆深深看了那人一眼，仍是不说话。李方道：“你说的或许都是事实。但是，你从何能够断定，改变之后要比现在更强？” 那公子看着李方，哂道：“都说上清门李方敢做敢为，顶天立地，想不到原来也是个胆小苟且之人！” 李方并不生气，笑道：“老实说我从未关注过你所说的苍生疾苦。我胆子当然不小，但都是拿自己解闷而已，弄的不好我自己买单便是。可你要是一个不好，就是拿天下苍生解闷——胆子够大，买单的却不是你吧？” 那人终于放弃了和李方斗嘴，转向李圆，道：“人命关天。大智大勇的大英雄，就应该以拯救万民为己任！” 卢灵儿立时警觉起来，道：“你这个人真讨厌！我圆哥哥是不会和你去作那些危险的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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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很有风度的朝灵儿一笑，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神农界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吧？” 灵儿听不惯这些文绉绉的话，心中气恼，正想揍人，就听李圆道：“天道有常，不会因为凡人的愿望而改变。凡人也是天地所生，也有春荣秋死、劫尽重生的命运。圣人不是不作为，他只在可以作为的时候作为，不可以作为的时候，等待便是最好的作为。” “说的好啊！”李方呵呵笑着，端起杯子来和李圆碰了一下，一仰头，咕咚喝了个干净。 那公子一时无语，便也端起杯子来一口干了，道了声“告辞”，下楼去了。 就听灵儿道：“圆哥哥，你可不要跟那人去哦，那些人干的事都可危险了！你就在神农呗，我陪着你，长生不老！” 李方一惊，道：“真可以长生不老？好妹子，我也去住着行不？” 灵儿拿白眼瞧他，道：“你可不行！不过你和圆哥哥好，偶尔来看看也可以。” 李方垂头丧气，忽然腆着脸道：“那，你要是成我弟妹了，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也不行么？” 灵儿一愣，还没明白，李圆就早骂道：“你个死疯子！”一扬手酒杯便飞了过去，却被李方惨叫着躲过，落到楼下去了。 入到夜里，武当主峰东面一座幽暗险僻的小峰雾气沉沉。这里是武当教埋葬各代弟子的地方，淡淡星月的光辉下，座座坟茔在林间时隐时现。想当年，他们当中许多人也曾纵横天下、风光一时，如今长眠此地，餐风饮露，泉下有知，不知道是悲是喜？ 一个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乱坟尽头一片黑魆魆的山坳里。他一身道袍，容貌苍老冷峻，竟是武当教监院行思道人。 道人在乱石坡上站住，向着坡上黑咕隆咚的地方，道：“急唤我来，莫非主人有所指示？” 黑洞里面传来“人声”。即便是厉鬼的嘶嚎，也绝及不上这个声音的恐怖和诡异。 “主人要我带话给你：摘星会有强大的对手出现，你务必要保证萧刚得到魁首！” 道人一惊，道：“主人今天也来看了？” 那声音道：“主人天眼洞察万里，来与不来，并无分别。” 道人略一寻思，道：“主人说的那个强大的对手，可是李方？” 那声音沉默片刻，回道：“不，是李圆。” 道人讶异，道：“李圆会比李方更强么？主人这么看？” 哼！那声音立刻传来：“你是井底之蛙，哪见过海阔天空？” 道人面色难看，却终于还是垂下头来。那声音又道：“主人说了，李方虽然得到上清门乾象真法，但比起无上宝典，尚隔了一层。李圆得到的乃是神农老家伙的亲传，可与萧刚相比。” 道人已经读出了“主人”的旨意，便道：“是否是安排李方在复赛对阵李圆？” “不！”那声音道：“他二人情谊深厚，都不会伤害对方。” 道人将声调降得更低，道：“我明白了。我会安排最强大的对手，李圆即便胜出，也将伤痕累累，难以为继。” 咯咯咯的笑声传出来，道人直觉得恶心欲呕。那声音道：“很好，很好，你可以去了。” 道人如释重负，一闪身就消失不见了。 月亮终于穿过云层，把更多的光辉挥洒下来。黑洞里面，一团乌黑的烟雾中忽地伸出一条白森森的“手臂”，月华落在上面，把每一寸尺骨、桡骨、腕骨、掌骨、指骨，都勾勒得清清楚楚。上面寸皮未覆。 此时主峰后山中，李方已将女人的衣物尽数除去。女人睁大眼睛看着他，忽地跳到他身上，疯也似地抱紧他，一闭眼，两行眼泪滚落下来。李方便将女人抱着，睁大眼睛看着她在身下颤动，听着她发出来的销魂的呻吟，尽情的倾泄着自己那旺盛得无法克制的生命力。 微风吹过森森的密林，叶子不停的摇摆着，忽明忽暗的叶隙仿佛一只恐怖巨兽的千万只眼睛，注视着它股掌之中发生的一切。 （本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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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意骄狂陈公镇天棒，双雄会李圆战夜凡 诗云： 郎似山高峻 妾如水旖旎 徘徊千万险 虽死不分离 李方一觉醒来，就见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清清的水底金鱼游，真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再回想昨夜与阿娇的种种情状，居然忘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大骂自己是个猪头，便打定主意下午再找阿娇狠狠云雨一番，务求要做的透彻，赏的明白。 这家伙一边琢磨着下午的好事儿，一溜烟就到了五重天，找到正在院子里打着形意拳的李圆，道：“怎么就你在这里，咱大娘、三娘他们呢？”李圆似没听见，却一记直拳捣向他心窝，李方不敢怠慢，连忙用自家的独门绝学奉陪。二人登时打作一团。 就听李圆道：“你小子就会放我鸽子，也不看看什么日头了？人早就看摘星会去呢！”李方手上没歇着，嘴里道：“那我弟妹呢？她不陪着你了？”李圆愤怒，忽地身侧浮现出两条诡异的透明绳索，似要将李方缚住。 好个李方，竟不惊慌，运足全身功力和李圆硬拼了一记，借劲往空中一纵，趴在树丫子上道：“不玩啦不玩啦！你这功夫邪门，和昨儿那个黑衣妹子是一个路子。” 李圆笑道：“是相似，并不相同。” 李方道：“无所谓啦，我看都一样，肯定是一个妈生的！”说着跳下来，道：“你这功夫好可怕！武功和法术同时施展，简直是无敌！”李圆笑道：“还是有缺陷的。”李方不以为然，道：“你现在功力浅，念力也还不足够，所以同时施展会分散你的力量。但你有的是时间。等你的功力到了青叶那个档次，我看你肯定就无敌了！” 李圆道：“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我倒是觉得，专注唯一，或许更好。老祖说过，大陆剑圣并不通法术，但他仅凭剑术就未尝一败！武道双修或许是理论上的最强，但人力有限，怕是永远做不到你说的那个境界。” 李方哈哈一笑，拍着李圆肩膀道：“别人不行，你不一定就不行。我对你有信心。我就等着你将来大成的时候，向你膜拜！” 李圆笑道：“你这个连三清至尊都不膜拜的人，还来拜我？当心天打雷劈哦。” 李方作无辜状，辩解道：“我怎会不拜神仙呢？现在不就是带你去九重天上，看我拜神仙去么？” 两兄弟说说笑笑，便往外走。原来武当山共分九重天，武当教主庭玉虚宫（后注：主庭），在八重天上。所谓第九重天，其实只是坐落在山顶的一座并不宏伟的宫殿，那便是大名冠宇宙的“金殿”。相传金殿夯基之时，太上祖师将道门玄天伏魔大阵以九九八十一面阴阳双鱼金球为枢机，深埋地下，其上大殿，包括殿中神像，都用数百吨金银铜器浇筑而成。当年魔道相争最为惨烈之时，武当教便是依靠这一座小庙，逃脱了覆灭的厄运。 两人从五重天的殿宇里面出来，一路上没见到几个闲人，想来大家都涌去摘星会看选秀了。正要往山上走，就见十几号人抬着个夸张得无以复加的大轿子，沿踏道走了上来。 那轿子红里透着黑，边边角角都用金线缝出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图样来。轿子左右各有两根碗口粗细的金丝楠木架着，木头头上雕了个龙头，棍身雕有龙身、龙爪，隐没在一片云雾里。前面八个人抬着，后面八个人抬着。为了不让轿子倾斜，前面八个大汉都半蹲着往山上挪步，看着很是滑稽。除了抬轿子的十几号人，前后左右还有十数名随从跟着，个个穿戴整齐。如此排场，不用问，来头一定很不小。 李方看轿子宝顶上刻了个字，笔划很复杂，便问李圆：“那顶上刻了个什么字？花里胡哨的……” 李圆笑道：“要是老师听见，又得罚你抄百家姓！那是个‘姜’字。” 哦？李方恍然大悟。说着那轿子便近了，就听见轿子里传出几声女子荡笑的声音。李方便道：“有钱真是好，坐在轿子里都春色无边啦！”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但已经足够所有人都听见。轿子头上领路的一人朝他瞥了一眼，也不说话，一掌就拍来。李方笑道：“欢迎来武当！”也一掌拍过去。那人不知道李方的底细，李方却使坏用了全力。只听一声响，那人一个趔趄，倒撞在前边轿夫身上。谁知那轿夫纹丝未动，轿子晃也未晃，只是停了下来。 “什么事？”轿子里一个低沉，透着威严的声音传来。 领头那人慌忙躬身道：“回爷：没事，有个小子造次，我正要教训教训他。” “木总，是你被教训了吧？”这回轿子里说话的，竟是个女的。 “木总”听见那女人说话，似很恐惧，便不言语。这时轿子侧面的小帘被撩起，一人探头出来。那人看着四十出头，头发粗短，眼神锐利却并不凶狠。那人看了看李方，又看了看李圆，口里“咦”了一声，便把帘子放下来，坐回轿子里，道：“走！” 木总忙道：“是。”便领路继续走。那八个半蹲着的轿夫一声不吭，继续齐齐的往山上挪步。 走了两步，木总忽回身对李方道：“小子你等着！”李方哈哈一笑，朝他挥手道别。 李圆道：“这人八成便是姜煌。你和我算是大难不死，单那前面抬轿子的几个上来，估计都能把咱俩砸成肉酱！” 李方道：“那也未必。单挑有单挑的挑法，群了有群了的了法。我庞磊师弟算一个，康宁那小伙子也不错，他人缘应该很好，招呼着师兄师弟们都来，不要说还有咱的大娘、二叔，哼哼，到时候谁把谁砸成肉酱还不好说！” 李圆摇头，笑道：“你的三清祖师要是听见你说这些，估计就会思凡了。” 李方不解，道：“为什么？” 李圆笑道：“下凡来狠狠修理你这疯子！” 两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要到山顶，却被守路的两个道士拦住。李方道：“我是李方，也是道士，两位道友为什么不能让我进去，给三清上师上柱香？” 一个道士道：“李方师兄，不是不能让你进去，而是现在殿里有贵客，怕是不希望旁人打搅。” 李方奇道：“三清上师都不觉得打搅，什么人还这么金贵？” 那道士无语，四个人正尴尬，就听金殿里一人道：“无妨，让他们上来吧！”那声音平和如春风，温暖如旭日，李圆李方两人一对眼，知道殿里有宗师在，也不扭捏，便并肩大步走去。 走到金殿近前，把大殿正脸看得通透。但见大殿宽有三间，廊下立着四根铜柱，柱子上烙着日月星辰以及奇怪的箓文符号，一时也看不仔细。 先前那道士说的“贵客”，正在大殿里四处瞻仰，原来便是青云子、陈传、夜明、诸青清和苏红五人。见到李圆进去，方壶郡主顿时美目放光，两颊桃红，盯着李圆眼睛眨也不眨。李方早瞧得明白，一指捅着李圆腰杆，道：“兄弟，有个千金小姐看上你哩！”李圆的注意力却一直在背对殿门，仰头看着三清像的青云真人和陈传身上，并未理会李方的胡话。 再看那三座天尊神像，虽是金银铜器混合浇铸而成，却是栩栩如生、妙夺天工。居中的是大赤天太清境的道德天尊，弯眉长髯，目光慈祥睿智，左手拈诀扬在胸前，似乎正在给人指点道法的无上精要。太上老祖左右两边，分别站着清微天玉清境的元始天尊，和禹余天上清境的灵宝天尊。三尊神像巍峨高耸，并肩屹立，使并不宏伟的金殿生出一股自然令人心折的浩然之气来。 这时忽听有人开口，说话的竟是一向少言的苏红，却听她道：“咦，这位小道士，莫不就是昨天威风豪气、大胜一场的那个李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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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忽听有人开口，说话的竟是一向少言的苏红，却听她道：“咦，这位小道士，莫不就是昨天威风豪气、大胜一场的那个李方？” 李方见她花容月貌，年纪和自己相若，却居然称自己“小道士”，便笑道：“不才正是区区在下我。敢问大姐有何见教？” 苏红眼中寒芒一闪即逝，就听她道：“我一个小女子，哪敢对李少侠有什么赐教。只是很惊奇，原来李少侠也是会拜神，求天尊保佑的么？” 李方哈哈一笑，道：“小姐误会啦！我只不过是和我兄弟来这武当教的圣地溜达一下，开开眼界。至于拜神仙么，那事儿我从来就没做过。如果是三个老神仙本尊在此，我或许会考虑一下参拜的事情，可这里只是几座雕像，其实不过几大块铁疙瘩，拜他做什么？” 苏红面上洋溢着温柔的微笑，抿着嘴不说话了。 青云子和陈传终于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李方。青云子久闻李方在青城山上的种种传奇（或许说“劣迹”更为贴切），如今亲身体验了一下“现场版”，果然传说不虚，心中叹道：掌门师兄已为天道之气所染，即便是李方这样的狂徒，也能吸纳优容，倾囊相授。李方，你却不知你是何等的幸运？！ 就听陈传道：“小家伙，你心中可有信仰？” 李方看这老头须发银白，但目光清彻如孩童，肩宽背阔，半点不类年老衰减的样子，便知他修为非同寻常。可即便是青叶面前，他也从来言无不尽，不加掩饰，更何况是个不认识的老头儿？ 就听他道：“信仰么？我信仰我自己。”这话在2000年代，谁听着都会觉得很冋，但在李方的时代，不可谓不惊世骇俗。只见他瞥了一眼陈传手上一串乳白色的，颗粒形状不太规则的念珠，笑容灿烂，洋洋道：“只有弱者才会在信仰中寻求寄托。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信仰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包麻沸散。强者自然信仰自己，老人家，你也是强者，你也不例外！” 陈传看着李方意气风发的精神头，恍惚中似乎看到了百年前的自己。就听他哈哈大笑，道：“是这样么？小道士，如果我比你强，那么我做的一切就都是正义，是不是？” 李方骤然感觉千钧之力如泰山压顶，瞬间轰在自己肩头，他毫无抵抗之力，扑通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陈传讶道：“原来你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李方只挣扎了一下，便彻底双膝跪地，一动也不能动。 陈传微笑道：“小家伙，你在更加强大的人面前，是感到幸福还是屈辱？” 李方大怒。他两腿虽被钉牢，但双臂还活动自如，就见他双掌前推，两道飓风混夹着红色的火焰，疯狂的扑向一丈开外的老者。一旁青云真人看在眼里，也不禁微微颔首称许。 陈传仍旧屹立不动。那两股火焰风暴冲到他身前两尺处却再难寸进，像是撞在了墙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直到风暴终于消失。李方心知是在蚂蚁啃大象，但并不打算投降，正要再出奇招，就觉得浑身失去了力量，两手就这么伸在空中，完全失去了知觉。 陈传一眼就瞧见了李方掌心两个鹌鹑蛋大小的“老茧”，他那张饱经沧桑、历尽心劫的苍老脸孔上，一刹那喜怒交集，七情上面。多年前普济禅师对他说起的佛门护法尊者的“奇谈怪论”，顿时一个激灵涌上心头——数百年才一见的释门护法尊者，居然就是这个小子？！ 陈传呵呵笑道：“李方，你现在生死操在我手。你既为弱者，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李方是死也不肯低头的。就听他高声道：“老头儿，你别得意！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让你跪在我面前！” 陈传全不理会赤裸裸的威胁，道：“可惜，杀人并非我的信仰。你目无尊师，亵渎天道，就向你的祖师爷磕头谢罪吧！” 说着，李方整个人就在地上一转，正对着三清像，便如一个木偶人似的，弯腰，直臂，咚的磕了个响头，然后又直起身来，再弯腰，直臂，又磕下去。 “你为什么不帮他？”李圆忽然听见有人在身侧问他，一惊，一看原来是那位道长。他摇摇头，道：“老前辈只是在试图启发他，我想他冷静下来，也会知道这一点。” 正说着，李方那儿已经咚咚咚磕完了三个响头。李方就觉浑身一松，知已“松绑”，立马跳将起来，遥遥指着陈传的鼻子，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没有权力教训我。不管你是谁，我都会让你为今天所做付出代价！”说着转身大步出殿，扔回来句话道：“五年，我一定会打败你！” 看李圆也离开了，夜明便问苏红道：“你对李方似乎有些不满？” 苏红笑道：“哪里有？我只是见他昨日举止傲慢，把那个比武的女子搅得心烦意乱，觉得他有些胜之不武罢了。” 青云子淡淡扫了苏红一眼，对陈传道：“陈公，此番奉皇帝之命来摘星会甄选良才，以供国家驱驰，昨日会武，我已相中李圆、李方二人，不知陈公意下如何？” 陈传也以密语传声道：“国师太客气啦！你是上清门命相之术集大成者，我老头子哪有资格置喙？”又笑道：“这两个小家伙，自然都是难得的天才。李圆心思细密，有仁慈之心，且身后还有神农七灵相助，得天独厚，非常人可比。只是，要说服他死心塌地为皇帝办事，怕是不易。李方桀骜不驯，争强好斗，但他六根不净，却正好做个乱世之雄。是福是祸，全凭国师驾驭而已。” 真人道：“李方若能体会陈公的点拨，幡然省悟，不失为上清门之福。昨日听青叶师兄说起，此番下山前，李方竟然在紫霄宫里向青松挑战，真是胆大妄为至极。” “年轻人，难免有荒唐事。”陈传笑道：“若要对付魔教之流，以毒攻毒，不失为一招妙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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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老家伙正聊得投契，方壶郡主在一边看着不耐了，却听她道：“太师公、国师，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一句听不见！” 陈传视青清如孙女儿一般，忙呵呵笑道：“无事，无事，我和国师不过闲聊摘星会，看谁能夺魁罢了。” 青清一听来了精神，拉着陈公袖子，道：“太师公，你觉得谁会赢呢？” 陈传知道青清向来对武林中事不感冒，这才编话哄她，谁知小郡主还挺关切，老头儿顿时语塞。这时苏红上来挽着青清，笑道：“郡主不用心急。你心里想着谁赢，谁一定就会赢的！” 青清面上欢喜，但马上改了脸色，板着脸道：“夜侍郎，你家苏红欺负我，你管是不管呀？”夜明闻言大窘，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且不管金殿里年轻人打情骂俏。李方和李圆别后，郁郁的找到七重天上阿娇的园子，见满园桃花妖娆依旧，似乎比前日来得还要艳丽。园子里空空落落的一个人影没有，李方便想，他们该都去迎接姜煌法驾去了吧？心里更觉得憋闷。 到了北边厢房下面，那窗户半掩着，从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正是阿娇在唱歌。李方顿觉欣喜，一纵身便进到屋内，见那屋子极为宽大，布置雅致，却不见阿娇身影。循着声音找去，东边厅堂帷幔遮了半边，厅里一角用屏风隔着，李方走到隔间口上一看，阿娇正闭着眼睛，躺在大浴盆里泡澡。那盆里水气腾腾，水面上飘着些香料、花瓣，薰香袭人。李方便走到盆子边上趴着，也闭着眼，听阿娇唱歌。 丁娇燕心情极好，歌声就像春天林子里的鸟鸣一样轻快脆生。一曲唱完，还吃吃笑个不停。一睁眼，就见澡盆那头趴着个人，吓得差点魂不附体。再一瞧原来是李方，一张嘴本要骂他出去，可是看他那副模样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便收住口，只是静静的观瞧着他。 李方许久听不见歌儿，便抬起眼皮，冲阿娇嘿嘿笑了笑。阿娇见他双眼无神，一副失魂落魄、心灰意懒的样子，真是与从前判若两人，便不忍再逐他出去，却道：“怎么，你终于遇到比你更天才的人了？” 扑通，李方的脑袋坠到盆子里，半天连个气泡都没冒上来。阿娇看他可怜，心里觉得不好受，便游过去，抚着他手道：“你今天本该休息的，明天才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李方没应声，脑袋越沉越深，耳朵都没入水下了。阿娇叹了口气，道：“人哪能总是一帆风顺？我还以为你真是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看来你也有伤心、失意的时候，是人都会如此，我真替你高兴呢……” 也不知道李方是在听她说话，还是在欣赏水下春色。半晌，阿娇道：“我从前，认识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他最富有的时候，驼队能在大沙漠里连成一片城墙，他的马匹都是汗血良驹，无数人找到他，一掷千金，就为求他答应借个种。” 李方还是没有反应。阿娇又道：“但你知道他的童年吗？他生下来就没有爹，母亲被族长掳去做了侧室。他被放羊的收养，成了牧羊娃。有次羊群受到野狼惊吓，发疯狂跑，把他撞倒在地，踩成半死，从此落下残疾……你知道他是如何面对的吗？我记得他对我说：人生若没有经历过绝望，就不会有希望。最多不过是做一只懵懂的羔羊，听凭对手主宰你的命运。” 李方抬起头来，满脸是水，道：“那个人，就是姜煌吧？” 阿娇没有回答，眼圈却红了。她伸手抹掉李方脸上的水珠，道：“不，那个人已经死了。我只是偶尔会想起他。” 李方笑道：“有天要是我死了，你会偶尔想起我不？” 阿娇眼泪倏地掉到盆子里，她飘到李方跟前，捧着他的脑袋，道：“你不会死的，你是我的希望，你要为了我活下去，知道么？” 另一边李圆别了李方，便找到一字排开坐在玉虚宫东边偏殿上看热闹的七灵。卢灵儿见李圆来了，兴高采烈，跳过去挽着他胳膊，坐下来道：“圆哥哥你可来了，刚才有个家伙挺厉害的，你要是遇到他，一定小心哦！” 一边大娘道：“圆儿，我看那人实力怕是在你之上。你若果真遇上他，不要硬拼，慢慢和他周旋，以智取争胜才行。” 李圆心知大娘不会看错，便问：“那人什么名字？” 虎子道：“那家伙神神秘秘的，好像姓萧，不知道叫什么！” 李圆笑道：“莫非就是萧二公子？” 虎子道：“对对对，就叫这个。咦，你晓得他？” 李圆道：“是李方告诉我的，他说山上赌坊都设了局，专赌谁会夺魁之类。其中这个萧二公子的呼声最高，而且他是代表黑石会参赛。” 大娘蹙眉道：“昨天李方击败的那个蓝衣人，该是蓝魔传人，她也是黑石会的人。莫说什么商人，便是皇帝也未见得能指使这班人——这个黑石会的背景，该是很可怕。” 这时候大殿前面佛道团里走出来一人，正是林立。她走到李圆等人蹲坐的偏殿屋宇下，抬头看了看，李圆也看见了她，林立踌躇了一下，便引身落在屋脊上，朝李圆、七灵躬身行礼，却不说话。 李圆忙走上前去，施礼道：“道兄是找我的么？” 林立见他潇洒谦和，便放心下来，道：“你就是李圆吧？” 卢灵儿在一旁，搭腔道：“你找我圆哥哥干嘛？” 林立略一迟疑，终于就把手中剑递到李圆手上，道：“请你将这把剑交给李方，让他明日带着上场。如果他不愿意，你就说是掌门师伯吩咐的，要他以上清门荣誉为重，不要狂妄托大。” 李圆接过剑来，拿在手中端详片刻，赞叹道：“清水无尘，真是好剑！” 林立一惊，道：“此剑名叫‘水云’，是我上清门水系名剑之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圆笑道：“我能感觉到。” 林立点点头，朝李圆举手道声“拜托了”，转身就走了。灵儿不满，哼哼道：“她自己不去交给那谁，却来拜托你，真是奇怪！” 李圆叹道：“她是担心李方不接受，也够难为她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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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侯老五一下窜过来，一把抓过那剑，欢喜道：“上清门的宝剑，让我来看看！”说着一把拔出剑来。就见那剑通体青光流转，如水纹波动，让人怀疑是否是产生了幻觉。李圆忙把剑鞘套上，笑道：“这可是那女道士的佩剑，五哥切莫随便耍，她要看见，会不高兴。” 侯老五悻悻然，猛地想起件大事儿，挠腮道：“李方那小子有宝剑助阵，咱圆兄弟也不能空手上场不是？” 大家伙儿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各自好一番寻索，终于把目光都聚焦到大娘手中的双头龙拐杖上来。大娘气恼，道：“圆儿拿着根拐杖上场，实在也太没品相了吧？” 诸灵正愁闷，就见侯老五一拍脑门，跺脚道：“有了！” 虎子瞋目道：“有屁快放，你要急死老子不成？” 老五喜滋滋地言道：“这里乃是武当山，可是古来道门第一仙山，宝贝那是无数！我们只要趁道士们不注意，拿它一件两件来给圆兄弟使唤，不就得了？！” 妙计！妙极！（也不想想，“拿”来的东西在人眼皮子底下怎么个用法）虎二雕四熊六之徒立马摩拳擦掌，看那架势不是要“拿”，而是直接要抢。李圆一看要出乱子，忙把手中水云剑一摆弄，笑道：“不用找的，这把剑李方用了我再用，也无不可。再说也不是每阵都用兵器的，无用担心，我会小心应付。” 七灵听他说的在理，便不再琢磨“寻宝”的事儿。李圆暗里抹了把汗，心道：好险…… 另一边桃花园里一阵暖风刮过，几朵花瓣伴着馥郁的花香，钻进阿娇的卧房里。李方将手揽着女人的细腰，道：“你既不喜欢姜煌，为什么还要留在他那儿？要我早就一走了之！” 阿娇小口微启，气息急促，颤声道：“你以为谁都与你一般么？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早不报什么希望了……” 李方一激动，将女人翻转过去，却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希望么？你对我都没有信心？” 阿娇伏在地上，断续道：“我对你有信心，我知道，你一定能成功的……” 八重天上，千人观光团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时断时续。摘星会的第二日，在莫名的燥动中匆匆过去。 翌日，五月初六。 当月台东面晷针的日影指到辰时初刻的时候，玉虚宫广场上可谓是人山人海，较前两日更加的热闹。广场东西两侧偏殿的窗户齐刷刷的大开着，偶尔可以见到里面衣着光鲜的显贵们，预示摘星会行将迎来一次真正的高潮。 武当掌门黄觉即时起身，趋前一步，朗声道：“摘星会初试已毕，复赛即刻开始。规则照旧。认输或落到擂台下的，作败。故意伤人者，驱逐。切望诸位俊彦以武会友，切磋砥砺，共达武道之大成，印合我摘星会的初衷！” 众人巴巴的望着他，只盼着对阵宣布，哪管他说的什么场面话。就听黄觉道：“昨夜我与诸位掌门代表见证，我武当监院行思道长银瓶掣签，得来今日对阵如下—— “第一场：上清门李方对炟教圣使路西！ “第二场：庆云寺夜凡对无门派李圆！ “第三场：鹤鸣山敖云对无门派剑一！ “第四场：显通寺元祥对黑石会萧刚！” 黄觉话音一落，台下顿时嚷成一片。这个得意道：“娘的，早知道如此，昨天我就全部身家压李方，他今儿不是赢定了么！”另一个痛苦道：“娘的！这是哪个王八抽的签，怎么把李圆和夜凡放一起了？老子要退票！”七嘴八舌，不亦乐乎，根本没人在乎黄觉在那边宣布复赛开场。 李方和李圆站在屋顶上，远远听见一通鼓响罢，就见一人穿着身绛红色的法衣落在台上。想来就是炟教圣使路西了。 李方凝着眉毛，道：“炟教圣使是个什么玩意儿？好不容易出来个男的，怎么还长得这么秀气？”说着便把手中水云剑扔给李圆，道：“对付这种货色，带它真是多余。” 李圆不由分说，一把将宝剑塞进李方怀里，道：“你用不用是你的事，带不带就是我的事了。要不我把它捆你身上？反正我要向你师姐交差的！” 李方拗不过，只好拿着剑。一跺脚便台上去了。 他这脚一跺，屋顶下雅间房梁上便沙沙的掉下些尘灰，正好落在姜煌的茶盅里。姜煌眉头一皱，斜眼看着天花板，很是不悦。一旁一个眉目妖娆的蓝衣妇人柔声道：“大人息怒。就让神农七灵再多嚣张几天，他们的报应就快到了！”姜煌阴恻恻的一笑，甩手将茶水泼到窗外。 李方站到台上，和对面那眉清目秀的“圣使”路西一对眼，两人就都发觉对方“不怀好意”。李方见这人大眼睛、小嘴巴、弯眉毛，细皮嫩肉，完全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就感觉很腻味。路西前日看了李方的表演，心里早就厌恶他的狂妄无礼。只见他也不搭理李方，一转身跪在台上，双手紧抱，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的祈祷起来。 李方知他是存心摆谱，也不动怒，就笑眯眯的看他表演。台下无数李方的粉丝却不干了，纷纷开始起哄。经过前日与“蓝衣魔女”一战，李方的风采已经深入人心，虽说萧二公子一赔三的注码照旧无人可比，但他凭借一赔五的局面俨然已经成为第二号热门了。 路西本来存心要让李方晾着，没想到台下嘘声如潮，搞得他心烦意乱，便草草祷告完，起身一脸愠怒的看着李方。李方呵呵笑道：“圣使准备好了？”路西并不理他，李方又笑道：“我也来准备准备吧！”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李方将宝剑往边上一扔，一手扯开衣带，脱下青色道服，也扔到一边。广场上鸦鹊无声，数千闲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李方就已将上衣尽数脱掉，只剩下打着绑腿的裤子护着下身，整个结实健美的上半身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初夏的朝阳下。 路西哪遇到过这种浪子？顿时险些晕厥过去。殿前月台上端坐的青叶真人面色古怪至极，显然也有些挂不住了。身后道佛两家的弟子们纷纷窃窃私语，但瞬即被广场上千人的欢呼声淹没掉。闲人们彻底爱死李方了。看那架势，李方要是败了，非得发生暴动不可。 就听李方道：“路西——这名字怎么这么古怪——你看我现在一无所有，莫说是剑，衣服都没有了。我全准备好了，你尽管放马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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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咬牙切齿，脸色铁青，道：“这是你自己找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五六寸长的金色短箭，箭头呈火焰状，拇指与食指、中指将它拿住，举在胸前。李方全不认识，台下却有人早喊出来——圣火令！ 李方心道：原来这圣使是靠法宝混饭吃的。忽地心头警兆发生，来不及回头看，一闪身，就见好大一团火球擦着肩膀飞过去。正恼怒，警兆又生，忙就势往地上一扑，又一个大火球擦着头皮过去。正要骂娘，抬眼望见头顶上第三个大火球呼啸着砸下来，忙一滚，到了台外，单手扒住台沿，总算是躲过一劫。 李方又跳回台上，见那三个大火球个个足有面盆大小，中心乌黑，边缘烈焰熊熊，全不像是法术召唤出来的东西。再瞧路西，三指拈着圣火令，额头上涔涔沁出汗水，也不轻松。 李方便笑道：“你这圣火令很厉害，火烧的也挺雄壮，但可惜打不到我！”路西显然被他激怒了，三个火球呼呼燃烧着飞舞而来。 观众们面面相觑的看着偶像在台上四处逃窜，被三个火球围追堵截，每次都是差了一点点被他逃脱。李方的身法非常诡异，他似乎可以随心所欲的在奔跑中变幻方向。在常人眼中，这显然匪夷所思，但在黄觉等人看来，知他是将缩地**零敲碎打的搬来用，虽说他功力不够，但就在这擂台方寸之间，居然正好合用。 西边一处厢房里，一人面无表情，道：“此人法力很强，慧根极高。”他边上一个贵公子面露喜色，赫然就是前日与方圆二人在酒楼议论苍生的那人。却又听另一人道：“只可惜为人轻浮，不能轻易托付。”说话的竟是个女子。 这时台上又起波澜。原来李方一边跳蚤似的乱跳，一边嘴里还不歇着，道：“火球再快些，就要打着我呢！”又道：“三个不够，五个准行的！”路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真的再召唤出了两个大火球来，整个人却一个摇晃，站立不稳，显是真力透支过度。 就听李方哈哈大笑，在半空中施展乾象真法避开火球围堵，隔着一丈之遥，伸手一抓，那支圣火令居然就脱出路西手指，飞到他掌中来。五个大火球顿时消解得无影无踪。 路西大惊失色，叫道：“快把它还给我！”李方瞧那短箭金光闪闪，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心中喜道：“回去做个项链给小宝，该是不错！”便呵呵笑着将圣火令别在腰间，道：“你赢了我，这东西自然归你。” 路西眼瞅着李方把圣物别在腰间，又羞又恨，挥拳便与李方拼命。只是他施法太久，已然元气大伤，无力再斗，交手不到五合，便被李方一掌正中胸口，踉跄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闲人们顿时欢呼起来，俨然在庆祝李方获得胜利。适才李方空中变向、隔空取物的手段又为他博得了一批新的粉丝，大家一齐鼓噪，就差山呼万岁了。 李方却愣愣的站那儿，茫然瞧着手心。刚才一掌打着路西胸部，只觉得软绵绵一物在握，惊的赶忙收回内劲，差点没伤着自己。这时路西又站起来，李方看着他憔悴、落寞的模样，苦声道：“搞什么嘛？下届摘星会改在女儿河办算了！早知道你也是女的，我认输便是……” 路西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儿已被识穿，束紧的胸部适才被拍的地方隐隐有些作痛，又听台下无数人冷嘲热讽，一跺脚下台消失掉，圣物也不要了。 就听黄觉起身道：“第一场，上清门李方胜！”好啊！看客们纷纷叫唤着李方的名字，要他养足精神，明天再接再厉进军决赛。李方愁眉苦脸的俯身拾掇起自己扔的衣服、宝剑，回到东边偏殿屋顶上。 李圆看他神情古怪，笑道：“怎么，你好像很不爽？” 李方苦笑道：“不是不爽，是很不爽。” 卢灵儿跳过来，一把抓过水云剑，道：“这剑圆哥哥马上要用了！” 李方笑道：“灵儿莫紧张，圆哥哥必胜的。谁要敢赢他，我就下去揍谁！”灵儿一听就眉开眼笑了。 李圆却把宝剑又送回给李方，道：“夜凡是庆云寺的僧人，我想他是不会用兵器的。” 这时鼓楼上又是一通鼓敲响。李圆便向三娘处笑笑，正要去，李方忽道：“圆子你要留神，我听说那个夜凡非常厉害！” 李圆笑道：“我要是输了，你就下去揍他！” 李圆和夜凡差不多是同时落在台上。二人目光一触，立时都觉出对手的欣赏之意。夜凡个子不高，相貌灵秀，目光坚定而柔和。就见他向李圆合十施礼，道：“幸会！李施主技艺高超，待会儿还望手下留情。”虽是客套话，听着却令人顿生好感。 李圆躬身还礼，道：“无论胜败，但愿能有所得。还请夜凡师父多多指教！” 夜凡看李圆白衣飘飘、潇洒俊美，且瞧着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暗叹道：世间竟有如此人物！便想起夜里的事来。 原来夜凡小和尚打小有个奇特的习惯：将头枕在梧桐树叶上睡眠。往常随师父明德下山游方化缘，他总会在包袱里放上几片上好的梧桐叶，睡时取出来搁枕头上，便总能睡得香甜。谁知单单这回出远门到武当，他忘了准备“安睡宝”。所以一路上都很发愁睡眠质量问题，担心影响比武时候的状态。不料这武当山上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区区梧桐更是不计其数，且枝繁叶茂，尤胜鼎湖山梧桐几分。小和尚心头石块坠地，甭提多开心，夜里睡得就格外瓷实。 昨日夤夜，小和尚本在酣梦中，却被师父唤醒。跟着明德到了后院僻静处，就见空中月牙弯弯，四下里蛩声唧唧，也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就听明德道：“明日将有恶战，你睡得倒是香甜。” 夜凡听明白了，问道：“师父已经知道明日对阵了么？” 明德颔首，沉吟道：“你运气不佳，对上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对手。” 夜凡笑道：“莫非是李圆？” 明德一愣，疑道：“你觉得他是最强的对手？” 夜凡道：“那倒也未必。只是，我感觉我会遇到他。” 明德道：“就是李圆。此人从神农界中来，八成是受了老祖的亲传，非同小可！你要竭尽全力，才有可能打败他。” 夜凡心道：真奇怪，师父竟会为这样的事情叫起我。却道：“我前日看过他的身手。他该是真正理解武道精髓的人。和他交手，无论胜败，总会有所得。” 明德怫然道：“夜凡，你似乎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你千里而来武当山，不是来以武会友，而是捍卫庆云寺的千年荣誉！你不是你自己，你代表的乃是庆云寺万名僧众，乃是一直期许你的师公。你必须要明白这一点！” 夜凡很是惊讶。师父在山上就以严厉、苛刻闻名，对他却是格外慈祥，几乎从未训斥过他（当然，夜凡也实在没有可供训斥的表现）。夜凡于是道：“师父息怒，我从未忘记来到摘星会的初衷。我会全力以赴，夺得桂冠！” 明德挑剔的看着爱徒，道：“你有把握吗？” 夜明并未说话，他站在原处，渐渐的，在他头顶泛起一道朦胧的光辉。那光辉显然不是月华在秃头上的反射，只见它越来越明亮，竟织成一道神圣的光环，悬挂在脑勺后方。 明德震惊得半晌无语。在淡淡的月光下，老和尚平素古井不波的面纹，生出种种变化，那代表着惊喜、欣慰、震撼，或许还有一丝酸楚和嫉妒——他知道，年轻他一甲子还有余的徒弟，在对佛心的领悟上，已经超越了他。 “很好……”明德深沉的嗓音遮盖不了此时他内心的激动，“你的境界，虽然未到无余涅槃的地步，但已经洞彻法印（见后注），慧识万相，便是师父，也不如你……” 夜凡闻言心中一动，光环顿时散了。明德摇头笑道：“看来你只能刻意为之……但是对付李圆，该是绰绰有余了！” 夜凡低眉垂目，听师父续道：“我佛门三大玄功，锋芒所向，无不披靡。‘屠魔九诀’威力无穷，降妖除魔，战无不胜。‘大幻法藏’似虚似实，夺人心魄，玄而又玄。‘佛心锁’看似最为普通，却能将人功力尽锁，不战而胜，可算是体现我佛大慈悲心的无上妙法。以你现时的功力，断然无法施展屠魔诀与大幻藏，但你不到二十岁，就可领悟佛心锁，庆云寺建寺千年，就我所闻，此前仅有一人能够做到。如此论来，夜凡，你可算是我寺千年第二人！” 夜凡道：“师父，那个‘第一人’，叫什么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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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道：“那人的名字，不提也罢！夜凡，你只要谨记一点：你只需全力施展佛心锁，则在这摘星会上，不可能有人能够阻挡你！师父相信，你绝不会让冠军旁落！” 夜凡脸色微红，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下山前，镜缘师公曾向他说起“三大玄功”的事情。师公的一句话一直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镜缘道：“你此番出赛，必将遭遇劲敌。我佛门神通虽千变万化、妙用无穷，但归根结蒂，在于一个‘心’字。心若至诚，则无往不胜。然而人性无常，魔心难销。如能够自胜心魔，则无人可以胜你；假使不然，佛法反创之力会重伤自己，一败涂地！” 夜凡自从悟得佛心锁，还没有真正对敌用过。心中有几分好奇，也有一丝不安。看师父喜不自胜的模样，他终于还是没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李圆看见夜凡出神，知他在想事情，也不说话，就站着观瞧。等夜明走神回来，见李圆正看着他，窘然道：“我忽然想起件事情，走神了。” 李圆笑道：“不如我们快些结束比武，到台下聊着，岂不更好？” 夜凡也笑道：“如此甚好，施主请！” 二人齐齐出拳，战在一处。这边李圆用的，依旧是俗的不能再俗的“形意拳”，另一边夜凡用的，则是同样妇孺皆知的“罗汉拳”。二人便用普通武师习武时操练的拳法，在台上激斗起来。 看热闹的外行们顿时觉得有些索然——千里迢迢而来，居然就给“家常便饭”，实在是不够意思。有些人便开始打呵欠，大家便都在心灵深处呼唤起李方的名字来。 看门道的内行就不同了。大殿前月台上高坐的各派大佬们，个个点头晃脑，一副如饮醇酒的样子。不一会儿，青叶扭头对明德道：“久闻夜凡大名，今日一见，真是叫贫道大开眼界。”明德忙合十作谦，面上却是相当兴奋。 东边偏殿顶上，就听大娘道：“圆儿算是遇到对手了，那小和尚功夫了得。”灵儿立马道：“大娘，圆哥哥要输么？”大娘笑道：“傻孩子，圆儿要赢是不容易，要输怕是更难。我看他两个，要到二百合后才能见出高下来。” 西边偏殿雅间内，前日那贵公子问道：“师兄，你看这个李圆如何？”边上一人面无表情，木然道：“化腐朽为神奇，他也算是天才了。”那贵公子又道：“妹妹，你看他如何？”角落里却没有回答。 隔壁雅间内，几人也在议论。就听夜明道：“师弟真是太厉害了，我不如他。”苏红不以为然，道：“佛门应该是重在心灵的修练，而不是拳脚功夫。你未必不如你师弟。”夜明惊讶的望着她，苏红脸色一红，扭头继续看着台上。青云子瞥了一眼苏红，却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好一场龙争虎斗！”陈传道：“他两个要一直这么打下去，怕是没完没了。我看这一场，不输给决赛。两个小娃娃该有更精彩的表现。” 说话间台上李圆和夜凡两个已经大战了一百回合，你来我往，依旧分不出高下。就见两人一个错身，回头对了一掌，各自站住。 夜凡道：“如此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李圆道：“是啊，再打上一个时辰，怕也没什么结果。” 夜凡道：“我最近参悟了一个法术，还没有真正用过。它应该能很快的决出胜负，我们要不要尝试一下？” 李圆笑道：“师父这么说，我只好从命呢！”说着，李圆四周的空气开始奇妙的扭动起来。他心知夜凡所谓的“法术”必定非同小可，不敢怠慢，当下全力戒备。 就见夜凡双手合十，徐徐道：“李施主，你生而为人，是为了什么？” 巨大的广场倏地静下来，静的简直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凡夫俗子们惊愕的看见，夜凡脑后现出一圈发着神圣光辉的圆环——就像石窟中刻画的佛像那样。 正是：凡眼欲识佛眼意，凡心哪晓佛心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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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圆觉挣脱佛心锁，火鸟大破死剑诀 “遭了，圆儿要输！”大娘失声道。 灵儿远远看见台上和尚脑后悬挂着一轮光环，又听见大娘说李圆要输，登时大急，拽着大娘胳膊，道：“快帮圆哥哥想想办法呀！” 大娘叹道：“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和尚，佛法造诣竟到了百岁老僧都未必有的境界——我也活了几百岁了，真是闻所未闻！圆儿要是输了，也是天意。” 三娘看着台上对峙的两人，忧心道：“那和尚能有什么手段？” 大娘沉默半晌，终于重重吐出三个字——佛心锁！ “你生而为人，是为了什么？” 李圆本来正全神戒备，不料夜凡竟开口问他这么句话。对于禅门机锋（见后注），李圆并不陌生，他曾听老祖说起好些典故。心头正欲寻思回话，忽地惊觉有物袭来，但自己用仙诀灵力做好的防御居然毫无反应。倏地一下，一个怪异的东西似乎“击中”了他，就如一根金针，深深插入到心中。 就听一声音洪亮如巨钟，在心间响起，道：“世上万事，飘忽无常，世上万物，变化叵测。李圆，你空有一身慧根，却看不透世事的虚妄，与亿万势必难脱生死、轮回之苦的世俗人纠缠在一起，是何等的暗昧与鲁莽？ “李圆，有生必有死，有得必有失，你不明白因缘生灭的道理，却执着于长生之道，妄图改变亲人的命运——你可知你所想乃痴心妄想，你所作从来全无希望，而你欲改变旁人的命运，又怎知不是在加速他们的灭亡？苦海无边，你却要兴风作浪！ “李圆，你自幼父母双亡，所以苦苦寻求解脱的方法，这正是我佛所谓‘因惑而造业’。你却不知，因业而必有生死之苦！若不及早回头，犹然深陷业力之中，必遭生死报应，届时悔之晚矣！解脱之道，唯有皈依我佛。远离红尘，清净一心，智慧圆觉，涅槃方得大自由！” 李圆心中一荡，守卫着他的气场慢慢的已经瓦解掉了。他站着一动未动，面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情。 哎呀……大殿前面又一阵骚动。这回居然是各派掌门代表齐齐动容，口里念念有词。显通寺方丈澄观对明德道：“师兄收的好徒弟呀，真是叫人羡慕！”明德道：“方丈谬赞。小徒阅历尚浅，胜败恐怕还未可知。”一旁青叶闻言颔首，心道：这夜凡当真了得。只是佛法微妙，他说到底还是个阅世不深的小和尚，而那李圆又绝非意志脆弱之辈，此番争斗，怕是会两败俱伤。 东边屋顶上，虎子叫道：“圆儿和那小秃子干嘛呢？怎么站那里不动了！” 老五笑道：“我看他们多半是把武斗改作文斗了。” 虎子不解，道：“文斗是怎么个斗法？” 侯老五道：“武斗是比谁拳头硬，文斗嘛，自然是比谁嘴巴大。听说和尚都挺能忽悠的，但我们圆兄弟可不好糊弄。那小秃子就算从前口吐莲花，今儿个也非口吐白沫不可！” 对面雅间内，夜明见夜凡头戴佛光，仪容超然，激动得险些掉下泪来，道：“师弟这么年轻，却有这样的修为，真是我山门的骄傲啊！” 一旁陈传淡淡道：“你莫高兴得太早，我看你师弟未必能赢。” 夜明听见大师公如此说，心下不解，忙毕恭毕敬的道：“大师公，我听师父说起过我门玄功的事情。师父说，若参透因果，洞彻佛法，诚心实意，则脑后或会有佛光出现。能到这一阶段，将可驱动‘佛心锁’，降妖除魔，无往不胜……” 陈传被夜明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叫了快十年的“大师公”，实在拗不过他，只好由他。却冷冷道：“降妖除魔？呵呵，你看李圆是妖还是魔？” 夜明一愣，道：“李圆应该也是正道中人。但是，我佛慈悲，自该化度众生，一视同仁……” 陈传哈哈大笑，道：“一视同仁？你莫非想要将国师也化度了？” 夜明大窘，面红耳赤。他明白大师公说的他办不到，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正无措，就听青云子道：“夜侍郎人在宫闱，心系山门，一片赤诚，难能可贵。说来慈悲之心，并非是佛心专有。佛陀以慈悲心教化世人，功德无量，既为佛的弟子，更不该拘泥于无谓的形式，否则作茧自缚、有违初衷，恐将坠入魔道！夜明你资质上佳，善心天成，多在世上锤炼，他日成就，该不在你夜凡师弟之下。” 夜明见过真人的手段，对他奉若神明，敬畏有加，当下听了真人一番训导，顿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再看台上对峙的两人，居然觉得孰胜孰负已不那么太困扰了。 李圆兀立台上，听心中那巨声责问了许久，其中很多都是他一直以来心中就存有的疑惑和忧虑，他也一直在试图寻求答案，只是毫无结果。 李圆对心中那人道：“大士，你说‘世上万事，飘忽无常，世上万物，变化叵测’，既然如此，人生就不该只一味是苦，该是苦乐相继，悲喜交集才对。我活了十七岁，感觉忧愁的时候是有的，但总是觉得人生有希望，未来能够更好。不知道大士为何如此悲观？ “大士，你的解脱之道，我以为确是无上妙法。只是寻常人穷尽一生，怕也无法窥知其精髓。你看空生死，认为现实的世界毫无价值。可是父母生我，我不能视若无睹；亲人养我，我怎能弃之而去？！如果我为了自己的解脱而遁入空门，听任亲人自生自灭，又有什么慈悲心可言？那与绝情绝义的魔障，又有什么分别！ “大士，我自幼父母双亡，但我仍然有挚爱的亲人，我仍然感觉到生命的快乐，我愿意为了他们付出一切！这就是我生命的意义，大士以为如何？” 咔嚓……夜凡听见心中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一直端坐的明德面色剧变，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台下的闲人们却见和尚脑后的光圈猝然散尽，纷纷开始指指点点，发表高见。 李圆惊醒过来，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透，他试着提了一口真气，并无障碍，但却仍旧感觉体内有古怪的东西蛰伏着，不明所以。 “你赢了。”这时他听见夜凡说，“李施主，我输了。” “什么？”李圆大惑不解，道：“再来二百回合，我也未必能赢，你怎么能认输？” 夜凡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苍白，眼中一片迷茫，竟似换了个人，再无早前淡定超然的气度。李圆大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就见夜凡缓缓合十，欠身道：“多谢施主指教。”说罢，他转身下台去了。 哦～～一声清脆的欢呼响起来，正是灵儿发起的，老五老六几个也跟着叫好。明德恨恨地看了七灵一眼，一语不发，起身走了。李圆看着夜凡落寞孤零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本来说好比武完了台下畅谈一番，看来再没有那个机会了。 李圆默然回到屋顶上，灵儿早跳过来搂住他胳膊，道：“圆哥哥你真厉害，那怪和尚被你吓跑了！”李圆只得笑笑。大娘道：“圆儿，你没事吧？”李圆回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方觉得李圆有些异样，便道：“你看着比我刚才还要不爽，莫非被那和尚说中心事了？” 李圆摇摇头，神色依旧严峻，若有所思。李方知道他的脾气，也就安静下来，不再话唠了。 不一会儿，鼙鼓再起。就见一年轻道士手握长剑，蹑步上台。擂台另一面也站上一人，便是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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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鼙鼓再起。就见一年轻道士手握长剑，蹑步上台。擂台另一面也站上一人，便是剑一。他穿着粗布衣服，貌似农人，年岁应该不大，但表情木讷，颇显老成。 李方指着那道士，道：“那小子是鹤鸣山神霄宫的道士，叫敖云。几年前我和他切磋过剑法，如果单比剑的话，我未必能赢他。” 正说着，台上两人剑齐齐出鞘，激斗起来。敖云手中乃是神霄派的宝剑，金光灿灿，一看就知道是神兵利器。剑一手中居然是一把黝黑的铜剑，年深日久，锈迹斑斑，剑身凹凸不平，叫人怀疑用来劈柴是不是合用。 李圆忽道：“那剑一据说是剑圣唯一的弟子，他现在使用的剑法，我从未见过。” 话音刚落，剑一手中的破铜烂铁不知怎么就击在敖云的宝剑腰身上，那宝剑剧震，险些脱手。李方咋舌道：“敖大剑客居然挺不过二十招。我若是碰上那家伙，干脆赤手肉搏好了……” 李圆忽地起身，道：“我想我需要回去安静一下。”便向大娘、三娘等人告别，转身走了。灵儿见圆哥哥心事重重，哪能放心，也跟着去了。 李方觉得索然，心道：“我也有正经事儿可做呢！”便一溜烟到了七重天阿娇的居处，遍寻了一通，却没见人影。心里便有些烦闷，却又想起小宝来，更觉得寂寞难耐，便到山下找了个酒楼，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一个人玩儿了命的吃起来。 李方从午时喝到未时，最后终于醉倒，趴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酒楼的掌柜却认得他，就由他鼾声大作，也不管他。直至月到中天，酒客散尽，李方才醒转过来。就见老掌柜的笑眯眯的坐对面瞧着他，李方自知失态，一边掏着银子，一边表示歉意。 老掌柜的笑道：“年轻人，你莫非是为情所困了？” 李方一愣，道：“掌柜的怎么会这么说？” 老掌柜的笑道：“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不晓得见过多少人到我楼上买醉。你若不是为情所困，可就真是奇了怪了。” 李方不置可否，也不说话。老掌柜的又笑道：“我知道你是世外高人，没情绪同我这样的市井老朽闲话。时辰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结心事，明日一战，许多人可都指望着你呢！” 李方眼睛一亮，顿时又来了精神。忙向掌柜的道谢，一溜烟的又来到七重天上，从桃花园直到阿娇卧房，又遍寻了一遍，仍旧不见伊人倩影。事不顺意，李方重又烦闷起来，想起昨日山腰姜煌那高高在上的架势，又想起阿娇此际或许正如此那般，心头一股无名业火就烧腾起来，撩的人似只热锅上的蚂蚁。 李太岁百无聊赖，跑到后山，准备找个寂静无人的角落好生拿石头树木发泄一番。远远的，就见一个好生熟悉的女子，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裳，坐在山腰一块大石头上，周遭林涛阵阵，空中一弯月亮，依旧皎洁明亮。 李方喜出望外，口中轻唤了一声，那女子才回头看，人就已经到了。李方将女人紧紧抱住，狂吻不已，两手也不闲着，就在女人衣裳内上下游荡。 好一会儿，李方总算觉出女人有异，便抬起头来看她。就见阿娇两眼含泪，幽幽的看着他。李方顿时没了主意，一把握住阿娇小手，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快告诉我！” 阿娇摇摇头，嘴角带笑，道：“我在这里坐了一晚，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李方暗骂自己混蛋，喝酒误事，嘴上却道：“我和我兄弟李圆到山下走了走，回来晚了。你一直坐在这里？” 阿娇点点头，道：“这里的月色真的好美，你看！”李方顺着阿娇手指方向看去，就见好大一轮弯弯的月亮，说不出的柔和美好，月华渐渐淡下去的天幕上，缀满了闪烁的星辰。李方这才想起，大前天半夜他就在这里和阿娇“第一次亲密接触”来着。不过除此以外的其他的细节，他都记不起来了。 阿娇柔声道：“你能让我再抱着你睡一晚么？” 李方看她粉面含羞，美目传情，心中愈发的喜爱，便躺倒在她怀里，笑道：“我可是很沉的哦，你抱着累！” 阿娇将脸贴在李方额头上，细语道：“不累。” 良久，李方已快入梦了，阿娇却还睁着双眼，直直的看着前面黑魆魆的林子，道：“从前，我以为嫁给一个很有钱的人，就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就会很快乐。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傻，真正的快乐原来不是钱能买到的。我现在才知道，我一直向往的幸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怎样？”李方迷迷糊糊中，随口应道。 阿娇抱着李方，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道：“就是和我爱的人在一起，陪着他。就算只是一天，只是一晚，让我死了，我都愿意。” 李方迷迷糊糊的听着，心想：她爱的人，莫非说的是我么？便挺高兴，却又有几分茫然。突地又想起远在成都的小宝，不知怎么，居然有些愧疚，便更加觉得茫然了。 这边李天棒在温柔乡里迷茫，另一边李圆正盘腿坐在五重天后山一个僻静的角落，却在自己心里迷茫。自从白天和夜凡在台上交手之后，他总是觉得心里有疙瘩解不开。 灵儿趴在边上一块满是苔藓的圆石头上，拿着根草管子，逗石头下的虫子玩。因为见李圆心事重重的，她便也不睡觉，就一直陪着他，务必要见到圆哥哥展现笑容才成。 “这小娃儿你们趁早赶走，不然早晚有灭顶之灾！”九年前张**师的疯话又一次闪回到脑海中。“唉，三妹呀三妹，你这又是何苦来？”那日大娘的无心之言，他却记得真切。自打来到武当山，他总是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只是他，那人还在盯着三娘、二叔、灵儿他们。李圆曾试图用“心眼术”查探，但却一无所获。莫非是幻觉？然而那种异样的、不祥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有时候甚至会让他生出从未有过的情绪——恐惧。 难道是我？在脑海中的一扇门终于被打开，他想：难道是我招致的这些？难道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难道…… 一瞬间，那个蛰伏在心底的“怪物”像是被唤醒了，李圆感觉到它想要控制他浑身穴道、气门的欲望——这就是“佛心锁”么？李圆想，真是令人恐惧的法术。 抬眼看天，夜幕沉沉，一轮明月光芒皎洁，无边的黑暗似乎专为衬托它的美好和坚强。再黑暗的天空，也遮挡不住星月的光辉，更何况会有太阳升起来？李圆心中的疙瘩顿时松开，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我是不会退缩的，如果有挑战，那就来吧！ 李圆重将双眼阖上，用心眼术观察着方圆百米内的动静。夜色深沉，山坡上只有小动物还在活动，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正欲收工和灵儿回去，就见一人远远的从山顶下来，快如鹰隼。那人到了近处山坡上站住，然后径直朝李圆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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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正在逗虫子玩，忽地觉察出有生人出现，一下子跳起来，对那人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正是明德。就见老和尚微微一笑，看着灵儿，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就听他道：“贫僧明德，只是随便走走。鹿灵仍未休息呢？” 灵儿一惊。这人竟能看透她的真身，而她却差点感觉不到这人靠近，想着她就觉得有些畏惧，本能的退到李圆身边。和尚眯着眼睛，打量着灵儿的眼神透着一丝猥亵之意，竟毫无得道高僧的风范。 一只遍体长满长毛的大猴子，出现在背身而坐的李圆的心眼中。那猴子嘴唇外翻，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一对眼珠子转动个不停，显得格外阴险。猴子下身那蠢物在长毛丛中翘起，露出头来，直欲令人作呕。 李圆站起来，拍拍灵儿肩膀。灵儿见圆哥哥露出笑脸，心里就踏实下来，也不慌张了。 明德道：“李施主夤夜仍在打坐炼气，这份苦功，真是令人欣赏。” 李圆见老和尚仪表威严庄重，联想起心眼中所见之物，便觉得厌恶，道：“法师请慢走，我炼气已毕，现在回去休息。”说着和灵儿便要走。 明德却道：“李施主留步，老衲有事相询。” 李圆便站住，淡淡道：“法师请问。” 明德侧转身体，面对着山下的茫茫林海，道：“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今日败在你手下，本来胜败寻常事，但有一事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顿了顿，老和尚道：“你不过十七八岁，靠什么竟能破掉我佛门玄功？还望施主直言相告！” 白天的“佛心”激斗，还历历在目，李圆道：“夜凡并没有败给我，他是自己认输的，我不清楚原因。” 明德摇头，道：“不，他的确是输了。你若是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你就知道他败的有多惨。” 李圆虽然厌恶明德，但对夜凡却毫无恶感，只有惺惺相惜之意。听明德如此说，想起白天夜凡认输时失魂落魄的模样，再想到自己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怪东西，李圆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些明白佛心锁的“秘密”了。 他说：“我并没有赢，我也没有破掉佛门玄功。今天的比武实是平手，只是夜凡师父不愿继续缠斗而已。还请法师转告夜凡，我期待着和他再会的时候。我相信，夜凡师父会很快走出心里的困局，届时他会变得更强，或许会远远胜过我！” 明德转头看着李圆，沉吟道：“你说你并未破掉佛心锁？可我感觉，你的功力丝毫未损，这岂非咄咄怪事？” 李圆知道老和尚居心叵测，心念一动，却道：“敢问法师，你是否曾经也用过‘佛心锁’？” 明德又惊又怒，眼中凶光暴涨。灵儿一直站在李圆身后，骤然觉得四围的空气中似有无数恶灵窥伺，心中恐惧，小手拽着李圆的衣服，已经沁出汗来。李圆却浑若无事，只是淡淡的看着老和尚。 明德忽地仰天大笑起来，面目猖狂而放纵。“好啊，好！”明德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好，很好……”说着明德转身便向山上走去。他走得很慢，却转瞬就消失在视野中。 过了半晌，灵儿小声道：“圆哥哥，我们回去吧？” 李圆看灵儿心有余悸，便道：“灵儿莫怕，不会有事的。只是你日后要再遇到那老和尚，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灵儿点点头，道：“恩，我知道，那是个坏人！” 二人转身便要回去，却见数米外一株老槐树下居然站着一人。那人一身道袍，负手而立，看着真如仙人一般。 灵儿已是惊弓之鸟，吓得本能的就往李圆身后缩。李圆并不惊惶，郑重地朝那人行礼，道：“李圆见过国师。” 此人正是青云真人。就见真人颔首微笑，从树下走出来，月光落在他天青色的道服上，溅起一层朦胧的光辉，让人疑心是瞧花了眼。 “你怎么知道我是那什么国师？”真人诘道。 “我猜的。”李圆道，又补充了一句：“老祖曾经提起过您。” “哦？”真人看了李圆一眼，喃喃道：“老祖他老人家，竟然还记得青云子……” 灵儿见这老道和善，还挺慈祥，便不再害怕，探着脑袋对老道观瞧起来。就听真人道：“李圆，你老家是哪里？” 李圆答道：“我生在巴渝郡桃花县李家村。” “哦？”真人又深深看了李圆一眼，眼神比先前更加热烈。却听他又问道：“你父母仍在村中做事？” 李圆默然片刻，回道：“母亲诞我时难产，死了。父亲九年前罹患怪病，也走了。” 神仙模样的青云道人闻言身形一滞，半晌，他深深看向李圆，道：“历难经劫，乃悟圆觉。你现在已经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我觉得，你心灵的强大远胜过你掌握的仙诀。假使不然，你又怎能从佛心锁中解脱出来？冥冥中你父母有知，他们定会为你骄傲！” 李圆只是默默点头，也不说话。真人笑道：“我也是出来随便走走的。碰巧遇到你，便随便聊聊。夜深了，我也该休息啦……”说着，真人回头便走了。李圆闻言百感交集，目送真人离开。估计真人已经走远了，正要和灵儿回去，却听见真人传音给他，道：“明日你将遭遇强敌，万一不敌，也勿意气用事，否则恐有性命之虞！切记，切记。” 李圆心中感激。抬头看，天上繁星闪烁，壮丽无声，想必祖爷爷也正在享受这无边的夜色吧？ 五月初七，准决赛日。 李大师（李方的粉丝团现在就这么呼唤他来着）蹲坐在屋顶上，手握水云剑，喃喃道：“师姐还真是周到，今天没你还真是不行……”适才黄觉老道已经宣布了今日的对阵，第一场，便是李方对阵剑一。 李圆揶揄道：“你昨天不是说，万一对上剑一，便要赤手肉搏么，怎么改变主意了？” 李方瞟了他一眼，嘿嘿笑道：“这剑若在一般人手中，顶多也就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所谓宝剑，在我手上可就大大不同了……” “有了它，你就可以把上清门坎象真法发挥到极至。”却是李圆插口道。 李方有些吃惊，道：“老祖那里，莫非连上清门的八卦真法都有？” 李圆笑道：“我只是知道名字罢了，并未练过。我知道的，天下人都知道。” 李方摇头叹道：“你不用练八卦真法的。你的法术要比它高明多了，我说不出来，但我确实有那个感觉。” 李圆笑道：“若不是老祖有令，我当然可以把仙诀全都说给你听。但八卦真法，也是第一流的法术，以你的天赋，你早晚可以凭借它，悟到仙诀中的密要。它们本就是一脉相承。” 李方闻言大觉震撼。正在寻思参悟的关头，就听见鼓楼上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来，顿时，广场上密密匝匝的看客们疯狂的鼓噪起来。这边一群人大喊：“李方必胜，老子赌定你了！”那边一群人也大叫：“李方李方，大杀四方，摘星夺魁，天下无双！”相比起来，支持剑一的差不多就可以忽略了。 李圆笑道：“你小子真行啊，人见人爱！” 李方却摸着手中宝剑，面色颇为凝重的样子。这时一人已经登台，正是剑一。他仍穿着那身土里土气的粗布衣服，其貌不扬，自然激起李方粉丝团的轻蔑和嘲笑。他就目光淡淡的看着地下，像个木头一般，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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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圆看李方愁容满面，就道：“李大师，你看着情绪不太高啊？” 李方叹了口气，道：“实话实说，我真不太有信心。” 李圆点点头，道：“剑一的剑法太快，根本不会给人施展法术的时间。他可算是法师的克星！” 这时鼓楼上第二通鼓也罢了。李方站起来，远远看着台上站的那人，哈哈笑道：“未战先怯，我也有今天？！” 李圆一拳捶在他肩上，道：“快去快去！比剑不行，你还可以斗智嘛，那可是你的强项。” 李方脸就红了，叹道：“唉，我一向是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的……” 李圆发噱，心道：“你小子哪回没用阴谋诡计？” 却听李方又道：“一会儿要是实在不济，免不了我也要猥琐一回了……” 第三通鼓声刚起，李方便落在台上，姿态照旧是那么潇洒威猛。台下粉丝早就看见他蹲在偏殿屋顶上，这下纷纷道：“大师一定是在养精蓄锐，我那几十两银子马上就赚到了！” 剑一抬眼看着李方，道：“你就是李方？” 李方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便道：“不才正是区区在下我。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剑一心想，这人果然与众不同，便道：“我叫剑一。” 李方道：“剑一该是艺名，你真名是什么？” 剑一跟师父长大，从没听说自己还有什么真名，更不明白“艺名”是个什么东西，便皱眉道：“你称呼我剑一即可，不用太多废话。” 李方却忽地叹了口气，道：“剑一，和你比武，对我并不公平。” 剑一一愣，道：“怎么不公平？” 李方道：“我并不用剑。” 剑一立刻明白了。他看了李方两场比斗，第一场，他压根儿没有佩剑，第二场，他上台就把剑和衣服都扔掉了。剑一知道他所言不虚，寻思片刻，道：“那我就不用我最厉害的剑法。我只用‘生剑诀’，便可以赢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判”，台下闲人们隔得远，全听不见，但场外一班掌门人修为何等深湛，字字都听得真真切切。碍于情面，他们自然不会对李方这种“不武”的行为有什么表示，可青叶却不能不觉得有辱门风，心道：这小子信口开河，随心所欲，长此下去，早晚必会闯下大祸！合适的时候，该让他受些教训才是…… 这边青叶还在琢磨怎么调教劣徒，台上两人却已交起手来。 昨夜李方似睡非睡，其实是在苦思对付剑一的办法。要说天才当真就与常人不同，他愣是躺在阿娇怀里琢磨出了一套结合乾象真法、缩地**、拳法和剑法的套路，心习意练了一宿。这下施展出来，没想到还挺合用，和剑一的“生剑诀”斗了个旗鼓相当。 斗到二三十合，李方一剑刺出，同时左拳伺机而动，眼看要占得上风，却见剑一剑式一变，手中铜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角度拨开水云剑，直刺李方心窝。李方大骇，慌的后撤步，勉强躲过，却惊出一身冷汗。 剑一并未追击。他提剑而立，道：“你超出了我的想象。只用生剑诀，我无法赢你。我现在要用我最强的剑法和你决斗！” 李方知道事不可免，哈哈一笑，一扬手，手中宝剑直直插在擂台中心处。却听他道：“好！能够见识你最强的剑术，就算输了，我也不冤！” 剑一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你不擅长用剑，但我只会用剑，别无选择。我这套剑法，叫做‘死剑诀’。一旦出手，我自己无法控制。你如果落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性命不保。你好自为之。” 李方见他说的恳切，知他所言不虚，心中钦佩他磊落坦荡，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舍命陪你吧！” 说着，从那水云剑中升腾起数十道缥缈的水雾来，齐齐飘到空中，渐渐的凝成一根又一根尖锐细长的冰锥，护在李方身前，遥遥围住剑一。 剑一看着空中的冰锥大阵，面色冷峻，道：“你已准备好了？” 李方笑道：“你给了我大把的时间准备，算是仁至义尽。不用客气，开始吧！” 黑色的铜剑扬起来，同时，伴着破空之声，一枚冰锥疾刺向剑一。剑一剑柄一横，那冰锥便在空中被敲碎。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冰锥从不同的方位，如离弦劲箭，冲向剑一。这时台下数千人个个目不转睛，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生怕漏掉了最精彩的细节。然而大殿前僧道两家的弟子团中，却有一人比下了重注的赌徒更心急如焚。 那人便是林立。她看着一根又一根冰锥沿着优美的轨迹射向剑一，每每都是眼看就要命中要害，却被他闪过或是击中，一颗心都要到嗓子眼了。剑一的剑法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饶是如此，他也已经身中数创，但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林立大感不妙，心焦道：这疯子不下杀招，难道要寻死路？ 嗖嗖嗖！最后三根冰锥绕过三道曼妙的弧线，同时刺向剑一三处要害。此时剑一距离李方不过米半，他的粗布衣服已经血迹斑斑，但他的动作却似乎更加敏捷。就听他大喝一声，手中铜剑如黑色闪电，直劈李方。 胆小的看客都惊恐的闭上眼，不愿目睹这最终的一幕。所以，他们日后都只好可怜巴巴的听同伴一遍又一遍的描绘“那神奇的一刻”。 李方脚下一点，身体迅疾向后飞离擂台。但他并没有甩开剑一的致命一击，尽管他的乾象真法很神奇，但显然，在剑一的死剑诀笼罩下，神奇不会再次上演了。 这时两只金色的小鸟，从李方扬起的袖口中飞了出来。距离过近，剑一的铜剑迎头便和就近的一只撞个正着。就听咔嚓一声，那“小鸟”在空中碎裂，但剑一的铜剑也被毁的只剩下半截！ 剑一已经负上内伤，但他既为硬汉便要血战到底。就见他手中短剑迎着另一只金丝鸟的尖嘴直刺过去，而身后跟来的三根冰锥眼瞅着就要将他身体穿透。 轰隆一声响，金色小鸟似一团火焰在空中爆炸开来。剑一被这火性圣物重创，跌落擂台。那三根夺命冰锥却早生生的消失不见了。 李方回到擂台上站住。适才的激斗令他筋疲力尽，剑一最后一剑的剑气已将他前襟划破，一张白色的丝帕落出来，掉到地上，他居然也没察觉。 李方本想上前把剑一搀扶起来，但转念一想，又站住了。就见剑一有些艰难的站起来，他看了看手中那柄扭曲的残剑，又看了看一身破烂不堪，满是血迹，带着焦糊味儿的衣衫，一时无语。 李方道：“我靠着本门的宝物赢了你。其实我只想保住这条小命……” 剑一点点头，道：“你的法术好厉害。如果你有心杀我，我并不能把你逼上绝路。” 李方笑道：“你若一开始就出剑，我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 二人就这么对话，台下鹿角外的闲人们依旧不明所以，月台上各路高人却是闻言动容。炎阳真人颔首道：“光明磊落，果然是真英雄！” 剑一扬手将残剑扔掉，嘴角居然有一丝笑意。就听他道：“我输了。” 有耳朵尖、靠得近的，立时引吭高喊道：“李大师又赢了！” 好啊！数千人的欢呼声瞬时直奔云霄而去。可就在闲人们最忘我沸腾的当口，所有人竟如被施了魔咒般，同时噤口失声，场面诡异至极！ 就听见一个金石般的声音，在数千人耳边同时响起来。那声音并不大，但在嘈杂喧腾的巨大广场上，却如入无人之境，直让人心底一颤。 “谁说你输了？” 正所谓： 徒儿无意争虚名，师父有心护犊子。 日后滔天万丈澜，全因一段小插曲。 （本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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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不畏邪李圆惨胜，表心意青清较真 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鼓楼屋宇之上。那人身材高大，须发皆白，站在全场最高处，自然一股霸道之气笼盖众人。 “师父！”剑一大感意外，脱口而出。 但见各派掌门代表齐齐起身，朝老者施礼。那老者并未还礼，就听他道：“你这个小道士，凭借宝物毁人兵器，也不觉得羞愧么？” 李方只觉得一字字如千斤重锤落在心门，登时脸色煞白，一口血险些喷将出来。剑一见状大惊，忙大声道：“师父，李方并非故意用宝物伤我。他如果有心，早就可以用冰锥拦下我！” 剑圣看着徒弟，呵呵笑道：“你这个蠢儿！这道士一上台就用言语激你，又设下圈套诱你入瓮，你却还替他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李方抹掉嘴角血迹，对着鼓楼顶上老者大声道：“前辈就是剑圣么？我用宝物弄坏了剑一的宝剑，只是希望保命，这有什么可羞愧的？前辈毕生用剑，如果遇到赤手空拳之人，是否会弃剑对决，以求问心无愧呢？” 嗯？剑圣何等身份，几时遇到过敢公然与他较劲的黄口竖子？就见他不怒反笑，道：“强词夺理！这难道就是上清门的绝技么？” 李方又遭一击，摇晃了一下眼看要支撑不住，这时月台上一人步出队列，走到阶前，正是青叶。 只听青叶朗声道：“剑圣前辈，徒弟辈的事情，何妨由他们去决定，你何必纡尊，与晚辈为难呢？” 剑圣目光移向青叶，青叶并不回避。隔着浩大的广场，二人目光相交，立时对对方多出了一层了解。 剑圣点头赞道：“超越三清境，直入天外天。你就是青叶？” 青叶道：“正是晚辈。” 剑圣大笑道：“天玄收的好徒弟呀，青出于蓝，果然名不虚传！”青叶微笑伫立，也不说话，剑圣道：“青叶，你这个徒弟嚣张跋扈，口下无德，莫非是教里疏于管教？” 青叶淡淡道：“李方确有不当之处。但他终是我上清门门下弟子，一切处置，自有上清门门规评判。” 剑圣道：“我若代你上清门教训他，又如何？” 真人道：“青叶无才，只好舍命代他领受！” 剑圣忽地仰天长笑，道：“很好！我非常欣赏你！”说罢，他凭空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鼓楼屋顶，骄阳烈日照见一排排鳞次栉比的琉璃瓦片，其中剑圣适才落脚的地方，已是一片齑粉，方圆一米之内，所有瓦片已然全部碎裂。 青叶见剑圣离去，也不回座，转身便从大殿走了。澄观见阶前毗连的几块汉白玉大理石裂纹遍布，如遭锤击，当下低头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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