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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你的天涯我做主——断桥浮梦之网络江湖[第1页]

作者:夜语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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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注网络江湖,一场断桥浮梦——网络即江湖,全本更新中。。。

    断桥浮梦之网络江湖(春发卷)

    第一章 备战

    1

    话说自从偕隐赏菊之后,我一直在杏花坡上的石屋内读书写字,做一名真正的“可书虫儿”。也不知过了多少日月,几度春秋。这一天,书院内的薛依云给我传话,请我到百丈崖渡口的湖心亭喝茶。
    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暮春三月,在山的背阴坡上也已经开放了各色的山花。站在岭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百丈崖渡口的杨柳掩映之中,新开了一个断桥茶座。
    我缓步走下山坡。薛教授身边,站着一个神色拘谨却不掩儒雅气质的农家人。隔着湖水,薛依云朝我招了招手,朗声言道:“堂主,可以出关了,我今天特地给你准备了上好的碧螺春茶!”
    我走到岸边,只见钓鱼舟兄已经泊舟在一棵歪脖的枫杨树下相候。我一步跨上船去,还没等站稳,钓兄把浆一摆,小船已像箭一般向湖心驶去。
    “老钓,你慢点……”我说。
    “哈哈!”说话间船已傍岸,薛依云以手相搀,“堂主,今天之所以要打搅你的静修,实在是因为断桥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我闻言就是一怔。
    “先看茶!”薛教授抬手示意,农夫手脚麻利地沏茶,涮碗,把半盏清茶端放在我的手中。
    “依云兄,还是先谈事吧。”我说。
    “堂主,断桥承平日久,风波再起。我刚刚得到消息,不日之间,将有江湖八大门派来攻。”待钓鱼舟、农夫分别坐定,薛依云端起茶来,轻抿了一口才说。
    “是啊,江湖今年,又是一个多事之秋!”钓鱼舟端坐着身子,也添了一句。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可看眼前三人的样子,一个个神定气闲,轻描淡写的,又不像个火烧眉毛的样子。
    “那,事情总有个原因吧。”我半信半疑地说。
    “唉,这事还得从年前说起。”薛依云叹了口气,“去年有一个叫相思雪的女孩子来到断桥,我看她人还雅静,就组织人给她在巨源涧那边搭起了几间茅屋闲居。她有时也常到书院来聊聊。可谁知从年后,江湖间开始有了风言风语,说她身上藏有江湖上失传多年的柳门三宝。”
    “柳门三宝?”我听了自然不明所以。
    “柳氏三宝,那是江湖上盛传已久、人人垂涎、却从没人见过的柳家独门暗器。”钓鱼舟说:“江湖人都说,这三件宝贝,不论谁能得其一,就可以控制群雄,一统江湖。”
    “啊,有这么厉害……”我吃惊不小,连上好的碧螺春茶喝到嘴里,也尝不到滋味了。
    “请问,到法云寺怎么走?”薛依云正要说什么,就听到百丈崖渡口有人询问,都慌忙一抬头,见一个一身黑衣的黑脸汉子,和我们打个问询。
    农夫给他指示了方向,看到那人朝潜龙沟走去,不自觉地咕哝了一句:“我怎么感觉这人有点怪怪的。”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钓鱼舟划船到渡口那边查看,果然在拐弯处的一个山石上,找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记号。
    那是一个线形符号,一只侧着脑袋扑楞着翅膀的黄雀。
    第一章 备战

    2

    “黄雀!”
    一看到这只侧着脑袋扑楞着翅膀的雀儿,薛依云的眉头立刻紧锁起来。
    钓鱼舟和农夫也是一脸庄重,沉吟不决。
    “黄雀,这雀儿又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几个人都看着薛依云。薛依云咳了一声,说:“这雀儿应该是江湖第一大帮派的记号,因为这家帮派的帮主叫做黄雀。这个帮派的人皆以黄雀作为传递消息的标识。门下的弟子,平日里衣服上都绣有一只黄雀。”
    “这个门派,在江湖上人称灵感庄园。”钓鱼舟补充了一句。
    “可是刚才那个黑衣人,并没有注意到身上绣着什么……”农夫也有些不解。
    “这个人应该是出来探路,打探消息的,之所以穿上黑衣,就是为了掩饰身份吧。”薛依云说,“农夫到前面去看看,这个人还留下记号了没有,先不要惊动他。”
    “灵感庄园都出来探路了,说明八大门派的进攻为期不远了。”钓鱼舟说。
    薛依云点了点头。
    “好叻,我去看看……”农夫话音未落,人已拔地而起,落到渡口边的一块巨岩上。然后猿猴一般的敏捷,三蹦两蹦,人已不见了踪影。
    “呵,”我叫了一声,“这农夫君看上去长得笨笨的,竟有这么好的一身轻功!”
    薛依云说:“他打小练的就是这个,并不以农为业。他一双飞毛腿,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以踏雪无痕,渡河不用舟楫,所以外号又叫做水上漂。”
    我啧啧称奇。薛依云又和我们二人回湖心亭喝茶。茶水尚温,农夫人已经回来了,说在百丈瀑布下,公喜亭边,又找到了两只黄雀。
    “那这就是个探路的了,”薛依云说,“因为法云寺地处沂山中心。那黄雀帮主也许打算进攻的时候给我们来一个黑虎掏心,或者预先在这儿埋伏一只人马,到时候给我们来个中心爆破。”
    “那,那,这可如何是好?”农夫说起话来,又恢复了他神情的木讷,和他行动起来那矫捷的身手。简直是判若两人。
    “瀛山一石何在?”薛依云问。
    “一石人在西山,黑松林内。”钓鱼舟朗声答道。
    “嗯,”薛依云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就用得着一石的金刚霹雳掌了。”
    “可八大门派来攻呢,他们不可能都挤到这条道上,等我们来包饺子。”农夫小心地提醒着。
    “我不是让一石来一夫当关,”薛依云胸有成竹,“是让一石用他的金刚霹雳掌,把灵感庄园留有记号的巨石都震为两半,告诉他们此路不通。”
    第一章 备战

    3

    “是啊,毕竟是八大门派来攻……”看到形势一下子如此严峻,一向是不问世事的我,也难免忧心忡忡起来。
    “呵呵,堂主可稍安勿躁。”薛依云悠然自得地又沏上了一壶老君眉,“他有八大门派,我有八面埋伏。断桥渔樵耕读,掌门人个个身怀绝技,正愁没地方练练呢。”
    钓鱼舟呵呵一乐:“沂山北面临水,我渔派当仁不让,来守北山。哪怕他一只苍蝇,也让他葬身鱼腹就是。”
    “就怕那潜水的鱼儿,也不吃苍蝇呢……”农夫一改板面孔,也跟着打趣了一句。
    “西面有万亩黑松林,是樵派的乐园。且不提一石的金刚霹雳掌,南山樵子的内功修为,已臻化境。听说前不久新收了两个跟班,一个叫七旗,一个叫黑月明,身手也十分了得。”
    “南山阡陌纵横,良田成片,自然是我们耕派的天下了。”农夫仰天一笑,“自从我跟了薛先生,掌门之位已传于大风歌。大风虽身为女流,果真是不让须眉。她的久久怀远掌原是她在月下练功时所悟,虽不以刚性见长,能抵三五名高手……嘿嘿,我们耕派虽然是土里来土里去,所独有的兵器,也会让他们防不胜防。”
    “东面是村落所在地,有佳康、居士等读派高手,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薛依云接着说。
    “不过我从水路上得到消息,柳门三宝的事,也已经惊动朝廷。”钓鱼舟话音一转,“听说有两个大内高手,一个叫贾庄当真,一个叫影乱的,以调停我们渔樵耕读和八大门派的纷争为由,前来沂山。只怕他们想浑水摸鱼,也是有的。”
    “管他假装当真,还是我舞影零乱,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薛依云端起茶杯,微呷了一口,“我们断桥茶座,难道真的是只会喝茶的不成?”
    然后他把茶碗徐徐放下。等他把手重新举起来时,茶杯像矮了一截。农夫上前拿起茶杯一看,原来是杯底已把石桌印出了一个圆坑,而茶杯却丝毫没破。
    “呵呵,依云兄这手‘落杯留痕’的功夫,和一石开山裂石的金刚霹雳掌一静一动,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其功力又在伯仲之间。看来这些年你在东镇书院教书育人的同时,自身的修为一点也没撂下。”钓鱼舟赞了一个。
    再看薛依云,丝毫不见脸红气喘的样子,还是那么优雅从容,神静气闲。仿佛开山裂石,于他也只不过轻描淡写,举手投足之间。
    “堂主,请用茶。”他端坐着身子纹丝未动,只略微抬了抬手臂,和我微笑致意。
    “好茶!”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顿觉余香缕缕,在体内游走,五脏六腑,皆如被清茶洗涤过了一般,神清气爽,痛快淋漓。
    ”这黑衣人在百丈崖渡口现身,说明八大门派已经有所行动。我们不可掉以轻心,也该提醒一下佳康、樵子他们,进入一级戒备才是。”钓鱼舟说。
    “是啊,要不然樵子还是整天琴棋书画,沉湎于和天山雪莲、书香剑冷等雅友唱和,佳康忙着埋头研究他的西游。倒是大风和钓兄一向精纯,心无旁骛。这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用于修身养性,虽然我茶座诸友于武林一脉也各有参悟,真正融会贯通,天人合一,始为大成。目前仓促临阵,还得靠刀枪剑戟、拳脚功夫。”薛依云说。
    钓鱼舟说:“是啊,六艺之学,博大精深,我辈所研,止得皮毛。草率用于迎敌,只怕照猫画虎,让江湖八大门派所笑呢。”
    “嗯,是该给诸位提个醒儿,”薛依云说,“这个,少不得又让农夫君跑一趟了。”
    “好,我去!”这农夫绾了下裤脚,嗖的一下,眨眼就没了影子。
    “这东南西北有渔樵耕读,堪称铜墙铁壁。”我想了一下,“不过沂山还有一处,百密一疏,也不得不防。”
    “堂主是指哪儿?”钓鱼舟问。
    “神龙大峡谷。”我说,“这个峡谷在沂山西南角,谷长沟深,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怕是很容易被人潜入。”
    “堂主你有所不知,”薛依云说,“目前沂山有一个鬼狐先生在此隐居,他的杂学,被佳康称之为鬼谷子。他那些奇门八卦,可抵十万雄兵。”
    第一章 备战

    4

    “这个柳门三宝,究竟是个什么东东?如何就要掀起一场江湖风波,八大门派都来觊觎呢?”我想了下说。
    “这事说来话长,”薛依云说,“据相思雪说,一个是濯莲琴,一个是泣露铃,还有一个叫做噬骨香。”
    “一个女孩子的话,也轻易相信么,这三件惊世奇宝,薛兄可真正见过?”我说。
    “这三件宝贝,在江湖上失传已久,却声名显赫。”薛依云说,“话说百年前,南山柳门奇幻异宝天下第一。尤其擅制各种器物,兵器,暗器,乐器,威力无比。这柳门三宝,更是暗器至宝。濯莲琴雕有莲花,琴弦为天山冰蚕弦,抚琴弹奏九霄莲岁半谱,就可操控人心,全谱者则令人起死回生;泣露铃可以让人吐露真言,在泣露铃面前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也不再成为秘密;噬骨香则沾身就被其控制,对宝贝持有者言听计从,心甘情愿被驱使,效命。”
    “慢着,慢着,”我忍不住打断薛依云,“令人起死回生,那么这世上有谁会弹奏九霄莲岁?这个相思雪会吗?”
    “正是。”薛依云说,“这柳门三宝失传近百年,雪姑娘因为某种特殊机缘得到,并且掌握了九霄莲岁曲谱。试想,如果拥有了这样三件宝贝,号令天下,谁人不从?也难怪江湖中人会因此发狂。谁如果掌握了这三件宝物,就可以成为武林至尊,江湖盟主!想当第一是人的通病,而柳门三宝,就是可以让人掌控海内,坐上天下第一的宝座的。”
    “那么……这位雪姑娘,就不是江湖中人?”我说。
    “雪姑娘是性情中人,却不是江湖中人。”薛依云说。
    “那真的对雪姑娘严加保护呢,谁的身上有这三件宝贝,谁的危险也是天下第一。”我说。
    “堂主放心,我们会倾渔樵耕读之力,保护雪姑娘。”薛依云说,“而且这柳门三宝,我并没有让雪姑娘随身带在身上,而是另外妥善置放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我连连点头,心里却不由得暗暗琢磨,以沂山之大,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依云兄会把宝贝藏在哪儿呢?
    我正暗自沉吟,忽然山顶上传来嘎嘎嘎嘎的狂笑:
    “要寻三件宝,须待有缘人!”
    “不好,这个人懂千里传音……”薛依云话音未落,钓鱼舟已把手中的钓竿往上一抖,钓竿管中的丝线嗖地一声,缠到了山半坡的一棵树上。钓鱼舟跟着把身子一耸,人已像离弦的利箭一样,向山顶上冲去。
    “好汉!留下名来!”薛依云朗声应道。
    “西域胡迦海韵,千里独行侠!”山顶上回了一嗓子,跟着又是一阵嘎嘎嘎的笑声。
    第一章 备战

    5

    且说钓鱼舟转换身形,借助钓鱼竿的帮助,三下两下,人已窜到了山顶。见眼前的巨石边上站着一位一身裘衣头戴尖顶圆形塔帽的粗壮大汉。
    “来者什么人?”钓鱼舟大喝一声。
    “我说过了吗,胡迦海韵。”叫海韵的大汉呵呵一乐。
    钓鱼舟先是一怔,忽然就记起来了。原来这就是那在江湖上素有声名,有千里独行侠之称的西域怪侠胡迦海韵!江湖间传说,这人从小就得遇异人,习得了一身独门武功。平时很少在中原露面,行踪诡秘,介于亦正亦邪之间。这次千里迢迢赶赴沂山,不用问,也是为了那柳门三宝而来了。
    “呵呵,想不到,海韵这西域侠,也会贪恋柳门之宝,要来巧取豪夺了。”钓鱼舟定了定心神,说。
    “听闻江湖上八大门派要来围攻沂山,老汉一向孤陋寡闻,赶过来瞧瞧热闹。”胡迦海韵说,“我可没说我是为了柳门三宝而来。”
    看眼前这位大汉,虽然胡子邋遢,却目光精射,应该是比自己还年轻几岁呢……不过这时钓鱼舟也无心纠正他,跟着问了一句:“那么海韵大侠此来,是有益于渔樵耕读了?”
    “我也没说会帮你们。”胡迦海韵说,“柳门三宝是天下之宝,不属于八大门派,也不属于渔樵耕读。虽然江湖上众门派要来争夺于理不合,可要想归你们断桥所有,只怕也人心不服。”
    “那么,海韵侠是来主持公道了?雪姑娘带着这三件宝贝来到沂山不假,可是我们沂山从来都没想着据为己有。”钓鱼舟说。
    “既然你们不要,那就交出来吧,何必藏着掖着?”胡迦海韵大喝一声。
    “你,明摆着是要来夺宝了?!”钓鱼舟脸涨得通红,话音也粗了许多。
    “夺或不夺,那就要看你们的功夫了!”海韵嘿嘿一阵冷笑,“听说你们渔派在山北的仙人湖布阵,迎战八大门派的高手,我会在那里等你们!”
    说完他一声唿哨,身子像大鸟一般翩翩而起,一会落在大石,一会落在树梢,向着北山而去。
    第二章 客栈

    1

    再说农夫疾走如风,前往西沂山去知会南山樵子、瀛洲一石诸友,顺便视察防务。不一会工夫,就从水石屋绕到了黑松林的前面。前面不远,就是汐语姑娘的客栈,迎面恰好看到客栈的酒旗:千等客栈。农夫知道这位汐语姑娘有一个怪脾气,那就是只招待有缘人。如果有缘,住进店来,好酒好茶伺候;倘若无缘,恕不奉陪,别耽搁您走路。而有这样一个高雅之地,自然早就成为西山樵派的聚会场所。
    看到了客栈,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真的有些口渴了,农夫本能地想到了去讨杯茶喝。
    当下他又提了一口气,催快了脚步。也许,樵子等人都在店里呢,农夫心里话。
    可是还没有赶到酒旗的下面,他忽然注意到客栈旁边的树林里有人正探头探脑。联想到江湖消息,风大浪急,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一个急刹,从树林里绕个个弯子,抄到了这几个人的后面。
    “嘘,看了半天,这个客栈里好像只有一个人,还是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呢!”其中一个说。
    “不要惹事!当心回去,雀老大饶不了你!”另外一个连忙呵斥。
    “我们吃货一族,不过是他灵感派的一个分支。平时恩泽分不到我们半点,也就是净给些探路跑腿这样的苦差事。出差在外,就不该放松一下吗?”这一个显然不足,嘟嘟哝哝地说。
    “我们吃货派,走到哪吃到哪,尝尽天下美味,可也得看看什么时候!”小头目模样的人接着训斥,“别忘了雀老大每人给我们在包袱里准备了一个大饼,触犯门规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是,是,我等还是留下标识,继续到前面去打探消息是正经……”
    一阵悉悉索索。等几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农夫走过去一看,见在一棵树干上,果然刻有一只黄雀。
    第二章 客栈

    2

    农夫走出树林,看到汐语的倩影正站在竹窗下,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三步跨作两步,先亮了一嗓子:
    “汐语姑娘!”
    “是农夫伯伯来啦!”汐语听到喊声,忙笑着迎了出来。
    “嗯,汐语姑娘,能否给我来一碗滚烫的面汤,”农夫进客栈坐定,笑呵呵地说,“如果方便的话,若再来一碗鸡蛋肉丝面就更好了。”
    “农夫伯伯,你这是欺负汐语姑娘没有好茶呢。”汐语娇嗔地说,“有有有,我刚好在擀面呢,这就给伯伯下了捞来。”
    “我是有几分口渴,”农夫笑眯眯地说,“可是刚刚和薛教授堂主他们在百丈崖渡口喝过了茶,又赶了这半天的路,更有几分饿呢!”
    他注意到了汐语还系着围裙,手上沾着面粉,这才故意改了话题。
    “好唻!”汐语转身到竹窗下擀面。就听呼啦一下,客栈的门开了,刚才那几个探路人闯了进来。
    “嗯,鸡蛋肉丝面,不过咱川人更喜欢吃辣,再多加一点辣子就更好了呢!”领头的一个仰着脸,洋腔怪调地说。
    “嘿嘿,大哥,也许有人还真的以为我们会吃大饼呢。”跟着的人随声附和。
    农夫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在人家的后面偷听,其实早已经被人发现了。所谓的大饼云云,不过是这几个人唱给他听的双簧。
    “姑娘,先给我们做,我们吃货族的人,最不疼吃喝,有大把的银子!”领头的把桌子一拍。
    “不得对汐语姑娘无礼!”农夫见其他几个人向汐语身边凑合,也把桌子一拍,大喝一声。
    “嘿!就等着你自己跳出来呢!”领头的把手一挥,“兄弟们,探路再详细,不如抓一个好舌头,把这个老头带回去,让雀老大自己审问!”
    农夫这才知道他们声东击西,真正目的是冲着自己。于是也跳起身来,亮开了架势。
    可他除了一身轻功,日行千里,于拳脚功夫并不十分在行,眼看着几人把自己围了起来,手心不觉微微有几分发汗。
    第二章 客栈

    3

    “住手,不得对农夫大哥无礼!”吃货家族的几个人还没交上手,就听身后一声娇叱,接着嗖的一下,武器带风,朝着他们袭来。
    几个人不知道什么兵器,赶紧闪身躲避,转过身一看,汐语姑娘拿着一根擀面杖,却也杏目圆睁,很是威风。
    哈哈,几个吃货顿时感觉自己赚了便宜,赤手空拳就往上冲。
    可汐语姑娘往后一撤,移步换影,来去如风,手中的擀面杖左一下右一下,指上打下,声东击西,几个人愣是一时奈何她不得。
    于是几个人围着汐语转起圈来,圈子一阵扩大,一阵缩小。汐语手中的擀面杖变成了指挥棒,操纵着几个吃货一边画圆,一边跳起了探戈。
    原来汐语天天看着樵子等人喝茶,于武功一途无师自通。在擀面的同时,慢慢琢磨出了一套独门武功:擀面杖三十六式。利用擀面杖轻、短、木质坚硬、拿着顺手的特点,借鉴刀枪剑戟等兵器的长处,领悟出了抡、砸、捅、擀等手法。一石又指点了她步法,樵子教给了她穴位,使她这原本做饭用的家什,抓起来就可以御敌,真正发挥出了威力。
    农夫一见之下,精神为之一振,看到汐语画出的圈子越来越小,知道她一个年轻的姑娘,毕竟气力不支,于是也回手往腰里一掏,掏出了自己的兵器:
    一把镰刀。
    农夫手中的这把镰刀,是重新用精钢打铸的,已经不同于那把收割小麦用的镰刀。
    可是这镰刀刀法,他已经练了十几年。
    早年在农田中收割,割麦日当午,汗滴麦下土,农夫就经常莫名其妙地忽发奇想,如果把这把镰刀用于对阵,采用什么样的招数,容易克敌制胜?
    最基本的招数当然是去削对方的脚脖子,可是你弯腰袭击别人,已经把自己的头部和腰部暴露给了对方。
    怎么攻,怎么防,这镰刀功的攻防之策,那时在田间地头,农夫早在心中反复地思量。
    在进入东镇书院之前,农夫已经悟出了十几招,自己命名为“镰刀一十六式”,并和田间的伙伴习练,三五个小伙子也近身不得。
    来到东镇书院后,薛依云在指点他轻功和内功的同时,帮助他借鉴各种刀法、枪法和钩镰枪法,对他原有的招数去劣存精,又补充进了十几招,形成了镰刀二十八式。农夫日夜揣摩,苦心操练,招数日渐纯熟,功力也与渐剧增。使他的这把镰刀,作为兵器,在他们耕派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几次沂山论剑,渔樵耕读切磋技艺,交流功法,农夫的镰刀功,用他的轻便、灵巧,上劈下捞,专攻侧翼,在断桥茶座崭露头角。
    第二章 客栈

    4

    农夫亮出了自己的兵器。正好有一个吃货撤身退步,绕到了汐语姑娘的身后,欲行偷袭。农夫一个箭步上前,侧身来了个白鹤亮翅,一拳击其头部,另一手拿镰刀向他的脚脖子削去。
    农夫上面出拳是个虚招,因为对方的第一反应,一般都会是仰身躲避。下面镰刀这一捞,就是割不着,无法让你破皮伤骨,也会让你下盘不稳,收身自保。
    这一招,在镰刀二十八式中,叫做“海底捞月”。
    吃货果然收身不迭,急忙往后一跳。农夫紧跟上去,刷刷刷又是几镰刀,逼得对方哇哇大叫。
    “呵!呵!呵!动真的哦!兄弟们,亮家伙!”为首的胖子往怀里一掏,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精钢打铸的大漏勺。
    “俺吃遍八方,尝尽五味,见到好吃的说什么也要蹭一顿,江湖人称挖一勺!”他双脚跳着,还不忘拍着胸脯,自我介绍说。
    另外两个见老大亮出了防身的家伙,也跳出圈来,各自从怀里掏出了兵器。
    一个看上去像一把火钳子,两头尖尖,能捅能夹,江湖人称螃蟹钳。
    那一个更奇,农夫打眼一看,还以为他拿的是猪八戒的九齿钉耙。原来他吃相最急,顾不上使筷子,也来不及使勺子,干脆两手齐伸,下把来抓,工匠就根据他这个性格,给他打造了一个十齿钉耙。
    二话不说,既然都亮出了家伙,双方就拿出了各自的绝活,在客栈内上蹿下跳,吆五喝六,打斗在一起。
    正在难分难解之处,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南山樵子的声音:
    “农夫君,别来无恙!”
    农夫一听是南山樵子,虽然知道人还在远处,也不由得心花怒放:“来帮手了,哈哈!”手上的镰刀愈发加劲挥出。
    几个吃货却马上慌了,领头的胖子虚晃一下大漏勺,跳出了圈外:“青山不改,后会有期,撤!”
    几个吃货蜂拥着向门外跑去。
    农夫追到外面,见樵子果然人还在水石屋那边的山顶上,于是也拿出千里传音的功夫:“樵子兄弟,截住这几位吃货!”
    “算了吧,农夫君,岂不闻穷寇勿追?”樵子打个哈哈。“我们留着精力对付那八大门派,何必在乎这江湖小鱼小虾?”
    “呵呵,那也是,有樵子和一石兄弟,这西沂山就是铜墙铁壁!”农夫也仰天一乐,“樵子来客栈喝杯茶吧,我有话和你说。”
    “好的,农夫君稍候……”南山樵子话音未落,农夫就觉得眼前一花,见樵子已施展轻功,贴着黑松林的树梢,飞掠而来。
    转眼间人已来到跟前,汐语才刚刚泡好茶。农夫先转述了薛依云和钓鱼舟的安排。樵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
    “农夫君此来,有没有碰到我的两个跟班?”
    “跟班?”农夫先是一愣,“呃,是你新收的那两个徒弟吧?”
    “嗯,那个白白净净的,叫做七旗;那个黑脸小伙子,叫做黑月明。”樵子点了点头。
    “不是新跟了樵派不久么,”农夫说,“樵子安排他两个做什么去了,我没有遇到。”
    “不,是我刚刚把他二人逐出了师门。”樵子一脸严肃。
    “什么?这才好好的……收了几天,二人触犯哪一条门规了?”农夫大吃一惊。
    “不是,是我故意找了个由头。”樵子张口先顿了一顿,才说。
    第二章 客栈

    5

    “是樵子故意找碴?”农夫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逐出师门的处罚可是够重,不该这样无厘头好吧?”
    “农夫君,你有所不知,”樵子也感觉到自己应该对农夫有个解释,毕竟农夫代表的是薛依云,渔樵耕读的盟主呢,“这两个娃娃年前才来到沂山,入樵派一门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那个身带柳门三宝的相思雪来沂山不久。而且二人执意要投樵派。我本来就感觉他俩来历不明。是一石看中了他们的资质,说是练武的好材料。农夫,你知道,我更看重的是六艺,强调内心的修为。可二人来了也就来了,我平时也常常指点一下他们内功修炼的方法。主要是一石教给他们掌上功夫。可几个月下来,我冷眼旁观,感觉二人的行踪越发有几分可疑。”
    “是吗,都有哪些疑点?”农夫问。
    “哪个黑月吗还好一些,只是那个七旗太过精灵古怪了些……”樵子仿佛陷入了沉思。
    “年轻人嘛,调皮些,活泼些,也是有的,哪能都像我们这些老头子这般一板一眼的呢?”农夫说。
    “不,更主要的是,那个七旗不仅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还是,还是,”樵子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而且是一个女娃,女扮男装的。”
    “啊,一个花木兰?”农夫大吃一惊,“这个,这个,她那个在一起的黑月明是否知情?樵子,你,你一个老头子,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呵呵,”樵子遭此质问,掩饰地捋了一把胡须,“那个黑小伙倒也懵懂无知。我一个老人家自然更无从知道。是我二姐有一次来西沂山玩,无意中发现的。”
    “奥,是耕派的大风?”农夫点了点头,“我们却没听大姐提起过。”
    “一个女娃,女扮男装混迹江湖,自然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樵子说,“所以二姐并没有点破她,也没对别人提讲,只是私下里提醒我注意,免得我要求过于严厉,太委屈了她。女孩家吗,出门在外,不在父母身边,小性一些也是有的。”
    “大姐说的是,可这女娃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是不满家庭包办的婚姻,还是与情郎私奔?她和那个黑月明……”农夫也觉得事出蹊跷。
    “那个黑月和她两小无猜的样子,倒真是把她当兄弟对待。这正是疑点之一。”樵子说,“看这女娃的举止左派,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可偏偏又喜欢扮作一个小乞丐,而且她到处乱走,什么都问,无一人无一事无一物不好奇,联想到相思雪来到沂山,最近要八大门派来攻,我樵派不得不防。所以我和一石商量了,先故意拿了个错儿,把他们赶了出去。她如果真的是我樵派中人,在外面受些历练,也是好的。”
    “恩,这样也好。现在那灵感庄园,果然在往我们沂山大派奸细,刚才那几个吃货不就是吗?”农夫说。陪樵子又吃了几杯茶,然后举手告辞。
    离开了黑松林,农夫又前往大风歌那儿。沂山南麓的山坡,渐趋平缓。刚过泰薄顶地界,农夫就感觉身后有些异样,于是忽快忽慢,留心查看,注意到是一个穿夜行衣的中年男子,跟踪在自己后面,便疾行一段,忽然扎住了脚步,躲在一块大石后面,见那夜行人渐渐近了,冷不丁跳出来问道:“兄弟是哪一路的,报上名来!”
    夜行人猝不及防,可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仰身收住了轻功,朗声答道:“异界雨夜行者!”
    第三章 行者

    1

    异界雨夜行者?
    好绕口的名字!农夫听来,不由心下一惊,于是站定了脚跟,仔细打量这人。见来人瘦高个儿,和自己颇有几分相像,头戴斗笠,身披一件黑色斗篷,于是暗暗先有了一层戒备,佯笑了一下:
    “行者,你好,不知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跟着你么?”来人故意显出一副意外,“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还没问你匆匆忙忙地在我前面跑什么呢。”
    “那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农夫把后面的三个字咽了下去,朝这人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他要务在身,可不想和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多有瓜葛。
    “哎,别,别,”行者口气一下子软和了下来,紧赶慢赶追在后面叫了声大哥,“大哥,大哥,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不敢,叫我农夫便是!”农夫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老乡,我祖上也是山东人,好几辈子,没回来看看了,初来沂山……”行者还是跟在后面一个劲地和他套近乎。
    “行者来沂山,不知有何贵干呢?”农夫答应着,脚下却一点也不敢放松,只想快点把这人甩开,远离了这个人是正经。
    “久闻沂山景色绝佳,每年皇上都要派人来供奉的。所以呢,赶来看看。”行者打个哈哈。
    农夫已经施展出了飞毛腿神功,可这位行者丝毫都没有落下,还脸不红气不喘地和他搭讪,足见此人功夫不在他之下。农夫不由得有些气馁了,只好和缓了语气说:“朝廷派高官要员来沂山祭祀,是因为沂山位列东镇,是五镇之首,和五岳泰山、华山等等一个待遇,不光是因为风光好啊!”
    “受教了,受教了,那有东镇就有西镇,就跟有东岳就有西岳一样,西镇、中镇、南镇、北镇都有哪些呢?”行者饶舌不停,脚下也不放松。
    农夫心中暗暗叫苦,他本来是打算从西沂山转到耕派大风那儿去的,又怕这人是灵感庄园派来的奸细,见甩不开他,只好转了个弯,向着穆陵关的方向而去。
    “行者如果真的是来游沂山,我们渔樵耕读自然好客,一尽东道主之谊!”他一边心下打鼓,一边暗暗筹划,“只怕身上,也藏有几只黄雀?”
    农夫有意放慢了脚步,和他齐肩并行,不无嘲讽地说。
    “黄雀?哈哈,农夫兄是把我当做庄园那雀老大的探子了吧?”行者哈哈一笑。
    一听他这语气,农夫反倒是放心了,于是一路上和他边走边聊着,聊些沂山的水土风物。走到穆陵关附近,农夫对他完全解除了戒备,正考虑这就转身要带他到大风那儿去呢,忽然全身一麻,被行者一个冷不防欺到他身后,点住了穴道。
    第三章 行者

    2

    “你,你想干什么?”农夫一下子感觉自己全身都不能动了,情知不妙,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了。
    “我?只想问农夫兄几个问题……”异界雨夜行者晃着身形,微微地笑了。
    “你你……”农夫越急,身子越发不能动弹,想一腚坐在地上,打个滚避开对方,可是两腿也丝毫不听使唤,无论他心里如何发力。愣是蹲不下去。
    于是他只好这样和行者面对着,看到对方微笑着,任他宰割。
    可是行者并没有割他肉的意思。“我问你,你们断桥茶座,渔樵耕读,都有哪些一顶一的高手呢?”他轻声问道。
    “呸!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无可奉告!”这时农夫已经认定行者是灵感庄园的人了,气得脸涨得通红,悔恨自己一时大意,中了对方的暗算。
    “我知道农夫兄心里想什么,呵呵,”行者点了点头,“我可是来自东北的黑山老林,曾常年在长白山隐居,与那雀老大没有半点关系。”
    “那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暗算我?”农夫瞪着眼珠子吼道。
    “当然也是与那柳门三宝有关系啦,”行者说,“我很好奇,你们茶座有没有对抗雀老大的实力!”
    “哼,套我的底是吧?”农夫一昂头,虽然脖子也无法转动,可还是露出了一脸不屑。
    “嗯,你不告诉我,其实我也知道,你们断桥茶座分渔樵耕读四派,渔派掌门叫做钓鱼舟,还有一个白云苍狗爱吃鱼;樵派以南山樵子为首,可他每日以诗词唱和为乐,真正练武修身的是瀛山一石;耕派大风一个女人家;读派佳康的确是一位绝顶高手,可是那个58居士靠谱吗,你们都有好几年没见着她了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农夫只听得全身冰凉,额头上却有汗珠子渗出来,“怎么如此了解我们渔樵耕读的底细?”
    “我说过,我是长白山人,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我,称我一声黑山怪侠。”行者还是不慌不忙,似笑不笑地说。
    “既然称得起一个侠字,自然是朋友了,你封我穴道干什么,还不快点给我解开?”农夫心里没底,只好口气和软了几分,赔了个笑脸说。
    当然只是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自己是全身僵硬,至于有没有笑得出来,那就只有对面的这个怪行者知道了。
    “不急,不急,”黑山侠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口气,“我俩的事还没有谈妥,我正想和你们做一笔大生意呢!”
    第三章 行者

    3

    “你,你想做什么?”农夫并没有等他说下去,先给他一口回绝,毕竟嘛,这个人已经封了他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如此的强盗行径,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是什么也不会答应你的1”
    “我是用不着你答应的,”行者说,显然他已经盘算好了强买强卖,“因为你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论是啥买卖,薛教授是不会答应的,渔樵耕读是不会答应的!”农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为什么呢,我是在帮你们呢,”行者说,“看看你们渔樵耕读这个阵容,都是些书呆子,又哪里会是那雀老大的对手呢?”
    “你,你一口一个雀老大,你真的不是雀老大派来的?”农夫真给他绕糊涂了。
    “我怎么会是雀老大派来的呢?雀老大是武林盟主,你们中原的武林领袖不假,可我长白山关外塞外的,并不属他雀老大管呢。”行者说。
    “那,你是……”农夫又感受到了一线生机。
    “我知道你们这阵子防八大门派,防雀老大,都弄得神经兮兮,草木皆兵了。”行者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说过螳螂捕蝉的故事不是?雀老大眼里只有你们这只蝉,而我则是黄雀后面那个拿弹弓的人。”
    “什么螳螂捕蝉,乱七八糟的……”农夫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人的身份了,只能说介于非敌非友,亦正亦邪之间,“你要对付雀老大,封住我的穴道干什么,又要打我们渔樵耕读什么主意?”
    “当然大家的终极目的都是一样的,你们爪下的那只蝉。这个蝉,就是那柳门三宝。”行者说,“这柳门三宝,当然不能落在他雀老大手里,可也不能让你们渔樵耕读所独吞。”
    “既然大家都要先对付八大门派,有事好商量吗。”农夫既然摸清了他的底细,自然要接着考虑怎样化解眼前的危机。
    “呵呵,不用和我玩什么缓兵之计,他薛依云是那种和人分享蛋糕的人吗?”行者说,“他薛依云不会和外人分享蛋糕,却一定会和你们渔樵耕读分享蛋糕,所以啊,只要你我互相换一下身份就可以了。”
    “互换身份?你,你想冒充我?”农夫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我换做了你,你换做了我,你并没有吃亏。”行者说,“他薛依云不会听我的,却一定会听你农夫的,所以我会先帮助你们渔樵耕读来对付那雀老大和八大门派的。”
    农夫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久在江湖行走,自然也听说过域外有一种异术,叫做易容术,即可以让人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想不到这位行者……
    “你就是换做了我的模样,薛教授也不会相信你的,我们在一起天长日久……”农夫还是不甘心。
    “谁说我只会你的模样了?”行者冷笑一声,“你那破镰刀功……”
    他上前一把,从农夫怀里掏出了那把精钢铸造的镰刀,一招一式地演示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会我的镰刀二十八式?”农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汗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第三章 行者

    4

    “你这小小的镰刀功,又算得了什么呢?”行者堪堪舞完了农夫的二十八式,一个收身,却没有把镰刀还他,而是掖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放心,在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会恪尽职守,比你农夫还农夫,做好薛老大的助手。”他说。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农夫这下子彻底灰心了,不得不开始牵挂起自己的不可知的未来。
    要顶着另一个人的皮囊,成为另一个人的身份,重新面对这样一个复杂多变的世界,怎一个苦字了得。
    而自己,农夫的身份和相貌,要被另一个人冒用。他说着农夫的话,做着农夫的事,用着农夫的镰刀功,又让他是如何地不甘心呢!
    可是自己现在已经是受制于人,他的穴位已经是被人封住了,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面对的这个人要成为自己。
    “你放心,我用自己的生辰八字推算过,今年会有几个月的牢狱之灾,所以不得不委屈你一下。”
    行者上前,拿手把他的额头轻轻一拍,农夫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农夫才悠悠醒转过来,果然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做了行者的装扮。不用问,自己的相貌,也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你你你……”农夫气急,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行者却不再和他二话,把他一把提起,疾行如飞,只一袋烟的工夫,就来到了穆陵关前。
    “军爷,军爷在吗?”他把农夫放在一块石头上,朝关上喊道。
    “来者什么人,军爷在此!”关上转出了一个一身戎装的小伙子,朝关下大喝一声:
    “我乃穆陵关守将,蓝瞳孩子是也!”
    第三章 行者

    5

    “问好军爷!”行者朝关上一拱手,“我是一个行路人,遇到一个强人打家劫舍,被我所擒。我本来是要把他送到县衙大牢里去的,急着赶路。不知贵关是否可以暂行收押呢?”
    “抓住了一个强盗?”蓝瞳朝下面看了看,“放心,我会安排兵士把他送到大牢里去的。他抢的东西呢?”
    “在这儿,在这儿……”行者朝这位军爷陪了个笑脸,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了一把散碎银子,摊给他看。
    “嗯,”蓝瞳点了点头,这才缓步走下关来,把银子一把抓过,塞进自己的怀里,“来人,把这个小贼送到县衙大牢里去!”
    有两个士兵应声上前,从行者手里接过人,一个反擒手,把农夫牢牢地夹在中间。
    “谢谢了,等我禀告县老太爷,给你颁发一个见义勇为!”蓝瞳朝农夫瞟了一眼,和行者拱拱手。
    农夫气塞满胸,眼冒金星,可也明白这时喊冤是没有用的,无非徒遭其辱,只好咬紧了牙关,没有作声。
    “客气了,”行者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好汉应有的行径。”
    “嗯,嗯,”蓝瞳听了,频频点头,“那么这名贼人,叫什么名字呢。”
    “异界雨夜行者。”行者说。
    “嗯,一听这个名字,就不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作强盗呢!”蓝瞳上前,踢了农夫一脚。
    “哈哈!拜托了!”行者又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哎,好汉,好汉,”蓝瞳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没请教好汉的名字呢!”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沂山耕派农夫!”行者头也不回,朝着断桥村落的方向走去。
    第四章 穆陵

    1

    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士兵押送着农夫向县城方向走去,蓝瞳又回过头来,向沂山西北方向的主峰玉皇顶注视了一眼,以及更远更远的京城。
    从穆陵关到京城,似乎是有点儿遥不可及,是怎样地山水迢迢,烟雨迷茫。可不过仅几年光阴,他还是大内锦衣卫的一位穿飞鱼服佩绣春刀的将士,何等的意气风发,威风八面。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影乱是皇上特批的一位可以在大内行走的女将军,就像一粒明珠点缀在碧纱软罗之间。迷恋她的男子不止百千,许多锦衣卫士兵别看平时牛逼哄哄的,见到了影乱,大气不喘,都不敢抬头正视她一眼。
    想他蓝瞳将军,不过是比他们更有勇气一些,更情真一些,更善于表白一些罢了。谁知竟因此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他的顶头上司贾庄当真,在分管锦衣卫的秉笔太监面前进了谗言,把他发配到了这儿,做了一名管二三十个大头兵的军爷。
    把他安排到穆陵关正好,正好居中。民间一直有从北京到南京,穆陵关居当中的说法。虽然比打发到南京去守陵略强些,可也是两边一样远,两边够不着。
    在这儿也是守陵,穆陵。
    让蓝瞳聊以可以感到慰藉的是,这陵的主人年代更久远一些,一位传说中的绝色女子,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惊艳千古。
    第四章 穆陵

    2

    这个穆陵的穆,上追三代,指的是西周第五位受命百年的帝王。这个陵里所埋的却不是周穆王,而是指他的爱妃盛姬。
    周穆王是中国历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位帝王。传说他曾乘八骏马遨游四方,到过西域拜会过西王母,也曾来沂山携盛姬在玉皇顶上共沐夕阳。据说盛姬在沂山染病身故,葬在了此处,得名穆陵。
    相传周穆王和盛姬曾在玉皇顶上巧遇凤凰。蓝瞳站在穆陵关城楼上,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向西北方向眺望,一半是缅怀自己在京城的那段时光,一半是追慕盛姬在夕阳光中随凤凰起舞的情景,以及当年穆王拜会西王母的盛况。
    每当壮怀激烈时,蓝瞳就一个飞跃,跳到穆陵关对面的高地上,舞一回绣春刀。他这把绣春刀,离开锦衣卫时按规定需要上交,是他托人给宫里管事的公公送了礼,才得以带在身边。
    有这把绣春刀在身,蓝瞳隐隐然感觉自己还在组织中一般。轻轻地抚摸着刀柄,他仿佛又回到了当锦衣卫的日子。
    事实上,自从他离开京城后,他也一直没有断了和组织的联系。
    准确地说,是没有中断与贾哥和影姐的联系。
    每隔三五个月,贾庄当真和影乱都要写信给他,询问穆陵关周边的动态和民意。锦衣卫作为皇上的耳目,本身就有刺探情报的职责。穆陵关作为春秋战国时期齐鲁两国的分界线,一个著名关隘,军事要地,自然需要经常得到大内的关注。
    可是最近的信件,贾哥和影姐越来越偏重于武林,沂山一带的江湖人,江湖事,包括渔樵耕读,薛依云以茶座会友,谈诗论词的风雅之举。
    前不久,贾哥来信说,柳门三宝重现江湖,八大门派蠢蠢欲动,很可能沂山要面临一场浩劫,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相思雪的女子而起。
    是她吗?会是她吗?会是因为她吗……
    在年前,蓝瞳的确曾在穆陵关前邂逅过一位雪一样的女子。
    第四章 穆陵

    3

    去年那场雪,是沂山的第一场雪,虽然是来得太晚了一些。
    穆陵关古称大岘,是鲁国的冰点。可是对于齐长城以北的齐地来说,因地处沂山东南,有山峦屏障,在猎猎寒风中,尚存有几分暖意。
    所以当兵士们都已躲在屋子里瑟瑟地抱团烤火,蓝瞳还是有心情登上关顶看雪。
    这场雪是先从毛毛细雨开始下起的,到了第二个早上,沂山上下,已经是天地寒彻,玉树琼枝,如水晶世界一般。
    而稀稀拉拉的雨点子,渐成飘逸,在风中旋舞,就像那小精灵摇身一变,漫天飞扬,化作了鹅毛一样的大雪。
    这个雪一样的女子就在这大雪纷飞中来到了沂山,像一枝红梅闪亮灼眼。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千层裙底长锦棉衣,上绣朵朵红梅小花点缀,风雅卓资。清秀的杏仁脸庞淡抹胭脂,白里透红,光洁如雪。在关前的山坡上踽踽独行。
    满山雪花飞舞,看得出这女孩也天生喜雪,走着走着,扬起双臂,在雪中转起圈来,腕间一对淡粉芙蓉玉镯叮当作响,蛮腰柔转,体态婀娜,一根琥珀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随风飘动,绽开千层的裙摆,在天地之间旋转,旋转。
    蓝瞳看呆了,看着她足底婉转流连,裙裾随着落雪飘飞,宛如朵朵盛大而开的梨花,以为是洛神临世。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他心中涌动着《洛神赋》中的诗句。
    他就这样看着这位女子转着,走着,慢慢地消失在了远处,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当晚他失眠了,睡梦中,也都是这名女子在飞雪中起舞。
    他就这样想过来,想过去,多少也冲淡了对影乱将军的思念。
    后来他才听说,沂山来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叫做相思雪。
    听说了柳门三宝。
    他开始四处寻找,派出手下的士兵化装成老百姓到村子里打听这名女子的下落。
    可是始终没有雪的任何消息。
    第四章 穆陵

    4

    目送了押送了农夫的士兵,眺望了玉皇顶和远方的京城,想过了影乱,想过了相思雪,蓝瞳收回目光,忽然眼前一亮,感觉相思雪从那个方向,又款款向他走来。
    蓝瞳慌忙揉揉眼,不错,对面走来的女子,还是那么美丽不可方物:身穿一袭浅蓝色委地锦缎长袄,裙摆与袖口处金丝滚边,腰间用银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凸显出匀称妖娆身段,身披玫瑰红落地大披风,上缝制密密麻麻的蝴蝶暗纹,帽子沿边是狐狸毛锁住。将长发轻挽一个美人髻,斜插一朵白玉雕琢的玉兰花发簪,著一对珍珠珰轻轻点缀耳旁,略施粉黛,却足以诱惑心魄,眉目含情,让人沉醉痴迷。
    毕竟是晚春了吗,山中的天气还是有些薄寒。蓝瞳想。
    他定了定心神,要看个仔细。谁知这女子走到穆陵关前,却转了个身,向着齐长城那边的山坡走去。
    “雪姑娘!雪姑娘!”蓝瞳慌忙喊着,跳下城头,跟着这姑娘的背影追去。
    看看要赶到这姑娘身边了,蓝瞳心口发热,嗓子发甜,胸中骚动着万语千言。
    “叫什么叫?哪来的雪姑娘?”姑娘忽然一个转身,横眉立目:
    “我叫鹳雀!”
    蓝瞳惊吓得倒退了几步,果然,这女子只是身条和相思雪有几分相似,两个人一个面如满月,一个水润梨圆。
    可蓝瞳锦衣卫出身,虽然目前虎落平川,岂能轻易服软。他先轻咳了一声,站定身形,马上就拿出了将军的姿态。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女子,见她臂弯上挎着一个竹篮,马上就有了主意。
    “呔,俺乃穆陵关守将,蓝瞳孩子是也!有责任保护沂山的一草一木!谁让你挎着篮子乱转的?”蓝瞳挺了挺肚皮,“篮子里盛着是啥?”
    “嘿嘿,这可是我配制毒药的山草……将军你要不要尝尝?”鹳雀斜着眼,瞥了瞥蓝瞳。
    “呔!哪来的毒药?本将军什么样的东东没有见过?”蓝瞳颇有些不以为然,感觉这个山姑也未免太轻视自己了。怎么说,他蓝瞳也是在锦衣卫队里混过的,哼!
    “小子,莫要张狂,这可是你自找的……”鹳雀自言自语似的,身子也下意识退后了几步,仿佛有些露怯。
    “嘿!”蓝瞳却勃然大怒,右手不自觉伸向腰间,摸了摸绣春刀刀柄。
    可他眼前一花,还没看到眼前这女子挪窝呢,已经被人扼住了咽喉,跟着一粒药丸送进嘴里,他一仰脖,情不自禁吞了下去。
    第四章 穆陵

    5

    鹳雀身形飘忽,疾如闪电。待蓝瞳感觉有一粒药丸落肚,定神一看,她人却仿佛仍站在原地,似拒还迎,云淡风轻,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似乎于自己压根就无关一般。
    可穆陵关前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执勤的士兵都还呆在屋子里,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趴在门缝上偷看。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对面的女子越淡定,蓝瞳越感到惊恐不安。
    “我篮子里的东东,无非是天仙子、五色梅、红芙蓉、断肠草……”你说我拿这些花花草草来炼制,会配出什么东东?”鹳雀轻轻一笑。
    “啊!那我焉还有命在?”蓝瞳立时感觉自己的嘴唇开始抖个不停。他虽然人还年轻,江湖阅历不深,却也知道天仙子、五色梅、红芙蓉、断肠草都是些毒花毒草,尤其是断肠草,让人一听,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莫非自己这次真的要魂断穆陵关了吗?
    他又一次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刀,可是双臂平时像有千般力,这时仿佛像有千斤重似的,虽然握住了刀柄,却没勇气拔出来。
    “小伙子,从现在开始,你不可再和人好勇斗狠了,你每催动内力,就加快这毒运行一分。如果你做人低调,与人相安,那么这毒七七四十九天内不会发作。”鹳雀虽然并不看他,可他的一行一动却尽入眼底,连他心底想什么,也仿佛一清二楚。
    “我和你前日无仇……你为什么如此害我?”蓝瞳底气顿无,也不管屋里的士兵是否在偷看他了。
    “嗯,小伙子,”鹳雀点了点头,“说话好听些,这毒也未必是不可解呢。”
    “好姐姐,你有,你肯给我解药?”蓝瞳心下大安,腾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解药是有的,不过不在我身上……”鹳雀说着,身子一纵,已经在一丈开外:
    “到断桥村落,去找一个58居士,解药她会给你!”
    她话音未落,身子已经飘落在齐长城边沿处,眨眼间就像一个火球,消失在山岭那边。
    @何三刀 谢何先生赏赞!鬼手一刀,和何老师失之交臂,哈哈,江湖帖还有四十章,第四卷中还有京城戏,到期给先生量身打造一个角色如何?
    第五章 断桥

    1

    这一个晚上,蓝瞳又一次失眠了。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真真正正地失眠。他干瞪着眼睛,心里翻来覆去念叨着这个数字:七七四十九天。一会儿想到鹳雀那来去如风的身形,切齿痛恨;一会儿想到未曾谋面的58居士,浮想联翩……这俩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师出同门,一对师兄妹?出手就如此地心狠手辣,在江湖上属于何门何派呢?
    江湖,这个他在京城时曾无限憧憬的字眼,现在方才明白,是如此的残酷,不可理喻。
    而对面的断桥村落,在他眼里,曾经是一个多么浪漫诗意的所在,也已经变成江湖群雄窥探之重。
    断桥,即将成为一场旋风的中心,一场腥风血雨。
    第二天早上,他感到,自己无论如何要到断桥村落走一趟了。
    从穆陵关到断桥并不远,经古驿道,过遥参亭,沿途阡陌纵横,广有良田。
    翻过金鸡岭,就可以看到有一桥半渡,横亘在汶河岸边。
    金鸡岭下,有竹篱茅屋。蓝瞳才走到山半腰,就听到下面拳来掌去,呼呵连连。
    走近些,见一个一身长衫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短衣打扮的青年斗在一起,从屋内打到屋外,又从院子里打到竹篱外面。
    蓝瞳仔细看去,见这妇女下盘稳扎,掌法绵里藏针,似拙还寒。那青年拳法随快,却也一时奈何她不得。
    又留意到院内的陈设,乡风淳然,蓝瞳忽然联想到断桥耕派的大风歌,听说她是耕派掌门,使的就是一套久久怀远掌,莫非正是此人?
    因为自己此行有求于断桥,见到断桥中人,蓝瞳自然感到有几分亲切。
    于是他上前一步,大喝一声:“一个小伙子欺负一个女人家,好不要脸!”
    “谁说我是以男欺女?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使拳的青年把头一摇,一抹青丝飘落腰间。
    原来竟是一个女孩子!蓝瞳一下子看直了眼,不知道该帮那个的才是。
    “我乃灵感庄园雀老大帐下落花右使!”
    落花身形一变,也舞出一套掌法来,果然如风卷残叶一般,攻势愈急。
    第五章 断桥

    2

    原来落花使者此行出来,也是女扮男装的,给蓝瞳一激,情急之下,露出了女儿身份,干脆套路子一变,使出自己看家的落英百变掌来。
    她这套掌法,是她少儿情窦初开之时,每天在树林里拈花惹草,春看落花,秋看落叶,伤春怀秋的心情写真。习武之后,受高人指点,把一个女孩儿家的心情通过掌法,剥丝抽茧,层层抒发了出来。因为落英飘落,随风飞转,极尽百态,所以掌法极为反复。掌法多变,身形也随着纤腰婀娜,莲步轻摇,长发飘飘,看上去不像是打斗,倒像是舞蹈一般。把个蓝瞳直看得呆了。
    只是大风步法藏拙,掌法上一直采用守势,落花使者掌风虽急,却也一直奈何她不得。
    又凝神观看一会,蓝瞳终于看明白了,落花的掌法好看,让人眼花缭乱,大风却能以繁化简,以静制动。所以看上去一攻一守,攻者疾风骤雨,守者闲庭信步,攻者要胜守者却不容易。
    兼之大风内力深厚,后劲充沛,拖不多久,落花已经开始步法凌乱,娇喘微微。
    忽然大风又一声低呵,只攻不守,一套连环掌施展开来,直取人中,落花登时给逼得掌法无法施展,只好连连后退,退到了竹篱笆边。
    千不该,万不该,蓝瞳在观看得心潮澎湃,手痒难禁之下,又一个击掌,大叫出一声好来。
    落花斜眼一瞟,立刻就有了主意,眼看自己已经给逼得退无可退了,于是虚晃一掌,身体一个倒仰,翻到了篱笆墙外。
    只一个箭步,落花就飞纵到蓝瞳身边,一掌击出,劈向蓝瞳的面门。
    蓝瞳慌乱之中,后退不迭,连忙低腰一闪。
    可落花这一招仍然是虚招,跟着另一手伸出,抓住了蓝瞳的腰带。
    蓝瞳内力无法使出,给一抓即中,身子横担在半空。
    后面大风呼呵,落花见来不及给小伙子教训,干脆手提着他,立刻发足狂奔。
    第五章 断桥

    3

    蓝瞳一下子手足悬空,胸背紧勒,顿时给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像在水里扑腾那样手扒脚蹬,才算是保持了平衡,昂着头,破口大骂:“臭丫头,你干什么,快放下你大爷!”
    可这落花虽然敌不过大风,气力也着实了得,单手提着一个人,脚步也丝毫不停,如一阵风起,向着山坡下疾去。
    蓝瞳挣脱不得,只好继续手舞足蹈,一边嘴里骂个不停。
    大风先是一愣,这一下变故猝不及防。本来她今天正在茅屋里看闲书,注意到篱笆外面有人探头探脑。出来询问,言语不和动起手来,也只想把他赶走了事。更没想到一个小子打扮,来者不善,竟然会是个女孩。所以掌法虽紧,却并没有痛下狠着。眼看着这女子已经被逼出篱笆墙外,大风便收掌站定。可落花出其不意,捉了外面那个小子就走。大风竟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再说落花,今天本来是受雀老大所派,出来打探一下情况,并没有真想与人动手。动起手来,竟连一个老妇也打不过,难免心浮气躁。又有个小伙子像乌鸦一样在墙外乱叫,自然恼羞成怒。见这小伙子被人捉在手里还不老实,就一边飞奔,一边抽出手来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
    “小子,你给我放老实点!”
    蓝瞳本来已经有一句更难听的话涌到喉头,见这女孩一路逃命还有时间打他,只好好汉不吃眼前亏,硬生生把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大风呆立片刻,却忽然明白过来,虽然这小伙子和自己非亲非故,敌友不明,毕竟是从自己这儿捉去的,不能不管不问,于是也跳过篱笆,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大风一追,两个人的优劣就明显了。落花虽然年轻,手里却还多着个累赘。感觉到后面越追越近,脚下不由得有些慌乱。
    蓝瞳虽然脑袋朝下,还是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于是一下子又来了精神,把脖子一挺:
    “哈哈,有救兵追上来了,其实不用和她比赛脚力,快放暗器,快发飞镖!”
    大风身上其实并无暗器,可落花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于是又一掌下去:
    “我让你嘴再不老实……”
    追着跑着,渐渐就靠近了断桥村落。正巧有一个年轻女子挎着竹篮,从村子里走来出来。大风眼尖,在后面高声喊道:
    “是品味精致吗,截住前面这位刺客!”
    第五章 断桥

    4

    品味精致身穿一件蓝花对襟褂,头扎一条蓝花布围巾,手挎竹篮,本来是打算到山坡上挖野菜去的。听到喊声,猝不及防,落花使者已冲到眼前。她只好顺手把竹篮一扔,一个白鹤亮翅,严严地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前有劫道,后有追兵,又无心被人当做了刺客。落花可不想背这样的恶名,于是把抓到手的俘虏重重一掷,斜刺里冲向山坡,夺道而去。
    蓝瞳真的被摔痛了,还好并没有撞到岩石上,张口哎哟叫出了声:
    “妈呀,你轻点……”
    “哪里走!”精致一声娇叱,拔腿就追。大风跟着就赶到了,忙伸手拦住她:
    “穷寇勿追!”
    已经冲上山坡的落花听了,心里那个委屈劲就甭提了。她这趟出来,本来也就是受雀老大所派,打探消息的。没想到一个农家妇女竟会是武林高手,掌法没有自己的好看,要比自己的实用,而且警惕性极高,三言两语之间,就从自己的言行看出了破绽。半道上杀出一个村姑,也会白鹤亮翅。自己本想带走这个多嘴多舌的小伙子,好回去交差的,又被她打劫了。看来雀老大说的没错,自己的江湖经验不足,是应该多出来走走,历练历练。
    再说大风喊住精致,一个转身,先把倒在地上的蓝瞳给扶了起来。
    “年轻人,受苦了,今天多亏你帮忙,要不然老妇真会栽在那姑娘的手里。”
    蓝瞳心想,我并没有看到你有败相哦。可抬头一看,大风满脸笑容,瞬间也就心安理得了。
    于是他又拿出了将军的派头:“我也是正巧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呵呵。”
    “奥,年轻人是路过啊,不知是否肯屈尊,到寒庐中坐坐?”大风嘴上虽这样说,可看那神情,明摆着是要送客了。
    蓝瞳立刻就后悔了:“哦,不,我其实要来断桥村落,拜访一个人……”
    “到村子里找人啊,那你问精致好了,她就在村里住着。”大风朝身边的姑娘一摆手。
    精致先去捡起了竹篮,回过身,朝蓝瞳微笑着点点头。
    “我要找的人,叫58居士。”蓝瞳说。
    “( ⊙ o ⊙ )啊!是她?”精致和大风同时叫出了声。不过大风还是不愿扫了年轻人的兴,接着说:“那你也得问精致哦,他们读派的。”
    “不,”精致摇了摇头,“我也有很长时间没看到居士了,除非问佳康老师。”
    第五章 断桥

    5

    正说着呢,从村里走出了一个手拿折扇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是悠居散人……”精致低声和大风咕哝了一句,随即抬起头来满面春风地向散人问好:
    “散人,好几天没见你呢,难得今天这么有兴致呀,出来转转?”
    “嗯,问精致好!”散人拿折扇做个样子,还没有打开,只随便在眼前晃晃,“今天书院没课,我想到杏花坡上,找堂主说说话。”
    “堂主?堂主怕是也不在石屋里。”精致说,“昨天薛教授没去东镇书院,和钓鱼舟、农夫说好了,到百丈崖渡口湖心亭约堂主喝茶,谈什么事呢。”
    “啊?那我就随便踏踏春吧,看,毕竟是晚春了,这河边的花儿都落了……”悠居散人说着,倒背着手,沿着河堤走去。
    书院,踏春,白衣少年,好一幅乡居读书图!兼有美貌的村姑,春风满面,红袖添香……蓝瞳不由得向往悠然,心想等自己治好了伤,不去当什么穆陵关守将了,也来这汶河岸边搭几间茅屋,附庸风雅一番。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一声唿哨,一阵风过,蓝瞳只觉得面前有一个灰色的身影一闪,就见那白衣少年已被这灰衣人挟起,劫掠而去。
    “不好,是龙湾童姥!”大风叫道,转过脸交待了一句,“精致,这年轻人就拜托你了,你带他去找佳康老师,见58居士……”然后大喊一声:“童姥,留下人来!”拔腿向前追去。
    “什么童姥?她为什么要劫走悠居散人?”蓝瞳本来就心神不定的,这一下更吓得脸都白了,心口咚咚跳着,无法平静。
    “是老龙湾竹林深处的一个怪人,没有人知道她多大岁数,鹤发童颜的……听说那竹林深处住着一伙妖怪,掌门叫七尘,一个老妖怪,专吃小孩子……”精致也给吓坏了,断断续续地说着,又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专吃小孩子?啊,那悠居散人,不会有事吧?”蓝瞳惊讶不已,忽然看到又有一个少年从村前走过,“看,那边又有人来了!”
    “嘘,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拜托了……那是书院的邂逅坊。”精致说着蓝瞳,又和那人打了个招呼,“小坊主,干什么去呀?”
    “薛教授昨天到百丈崖约堂主喝茶,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去看看。别是两个老书呆子,又喝醉了。”邂逅坊说。
    “在路上小心点,龙湾童姥又出来了,刚打劫了散人……”精致嘱咐道。
    邂逅坊脚步不停地应着:
    “嗯,我知道了。”
    第六章 传刀

    1

    “那我陪兄弟你去,”精致叹了口气,“今天说好了,去晚剜点野菜,给佳康老师包荠菜水饺的。”
    “你看,刚才为了救我,把篮子也给摔坏了。”蓝瞳抱歉地说。
    “没事。这篮子是我自己编的呢,大不了再编一个好了。”精致把篮子放在眼前相了相,略有点变形,先用两臂夹住正了形,才领着蓝瞳往村子里走去。
    断桥村落,依山傍水,柳暗花明。精致的宅门前,栽满了各色各样的野花,万紫千红,备极妍艳。可精致并没有让蓝瞳进屋,打开院门,放下篮子,又领着蓝瞳向村外走去。
    “佳康老师不在村里住吗?”蓝瞳疑惑地问。
    “嗯,佳康他人不在村里。”精致说。
    自从来到了断桥之后,蓝瞳只觉得村落充满了各色的神秘,当下也不敢多问,只是跟着精致向村后的山岭上走去。
    断桥村落背后的这道山岗,叫做凤凰岭。蓝瞳因为内力被毒药限制住了,走不多久,就有点气喘吁吁。精致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等他一会,弄得蓝瞳怪不好意思的。看看快要到山顶了,精致回过头来,把对面的山川形势指给他看:
    “百丈崖谷口外的这个所在,叫做九龙口。是因为从这儿望去,有九条山脉,如九龙汇汶,你看看。”
    蓝瞳举目远眺,果然见汶河对岸,山岗连绵,不多不少,正好有九条山脉,像九条龙饮水一般,直插汶河岸边,顿时心下大畅。
    翻过山岗,转而西行,并不见有房屋院落。又走了一会,直到走到一条大壑深谷旁边,精致才停下了脚步。
    蓝瞳奇怪地看看精致,莫非佳康住在这崖前的山洞里?可环顾周边,似乎并没有山洞存在。只好莫名其妙地看看这儿,望望那儿。
    精致来到一块巨岩边,朝对面喊了一声:“佳康老师,是我来了……”
    精致的声音并不大,可山谷间隐隐作响,传来了阵阵回音。蓝瞳才知道她用上了千里传音的功夫,不是靠大嗓门,而是运用内力,把嗓音远远地传送了出去。
    看她一个年轻女子,就有如此好的内力,蓝瞳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
    果然,很快山谷对面就有了回应:“精致来了,我看到你了。”
    悬崖上随之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可蓝瞳见了,愈发纳闷得不行,山涧这么深,相隔这么远,莫非是让他们飞过去不成?
    第六章 传刀

    2

    蓝瞳正胡思乱想,佳康身子突然像矮了半截,跟着一声注意,就见一条长索飞腾而至,咔的一声,牢牢地套在了精致身边的岩石上。
    “精致,你过来吧。”佳康说。
    蓝瞳目瞪口呆,眼前这样一条光溜溜的绳索,该怎么过呢?
    “佳康老师,我身边还有一个人呢,他不会武功。”精致说。
    佳康说:“嗯,好,稍等。”又过了一会,绳索上吊上了一个深斗,从悬崖那边滑行过来。
    “小兄弟,你坐这里面。”精致拿手示意了一下。
    蓝瞳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跨进斗里面蹲好,就两手牢牢地攥住两边,一动不敢动了。
    精致运起内力,拿掌一推,这斗像飞船一般,稳稳地向对面滑去。
    精致跟着一纵身子,已跃到蓝瞳前面,踏着绳索,施展轻功,很快就来到悬崖对面。
    蓝瞳随后滑至。佳康把斗一提,把蓝瞳扶到外面。原来这儿并没有到达悬崖顶端,山半腰有一片空场,佳康就住在悬崖边的一个山洞里面。
    第六章 传刀

    3

    蓝瞳站稳了身形,打眼望去,见洞前斜依一株老柏,散植数杆修篁,千年的藤萝悬挂崖下,应时的野花开放在岩石隙间。崖头立一石碑,上书“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虽不明所以,还是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好个洞天福地!”
    “客气了,我选此崖半读书,图个清静罢了。”佳康呵呵一笑。
    精致已抢先一步,来到洞里,手脚麻利地烹茶相侯。佳康把蓝瞳让进里面,分宾主坐好。蓝瞳见洞内汗牛充栋,多是古本书籍,顿觉目不暇给之感。佳康听说蓝瞳身为穆陵关守将,也感诧异,又冲他抱了抱拳:
    “年前听说了,穆陵关从京城来了一个年青将军,一直疏于拜访。穆陵关自古即为齐鲁两地的要隘,实为咽喉之地,正仰仗将军虎威,上报朝廷,下保一方百姓安宁呢!”
    “佳康老师,这位将军来到断桥,实为别有要事,说要找58居士呢。”精致说。
    “奥?”佳康也略感诧异,“我等皆山野之人,懒散惯了,尤以这居士,神龙见首不见尾……与朝野之事素无瓜葛,不知将军找她何事呢?”
    “这……”蓝瞳一时语塞,精致见情,忙奉上茶水。蓝瞳先喝了口茶,缓了缓情绪,才慢慢把自己在穆陵关的那番际遇说了出来。
    谁知蓝瞳这番惊心动魄的回忆,佳康听闻,竟如清风过耳。等蓝瞳说完,好一阵沉默不语。
    精致也只是微微含笑,站在一边听着,一直没有插话。
    “怎么,莫非这居士老祖?”蓝瞳那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
    佳康忙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将军,这58居士,实为一个女子,比我还要年轻几岁呢。”
    “啊?”蓝瞳又张大了嘴巴,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这居士是一个怎样的糟老头子呢!
    “这58居士,一向不见外客……而且她住的那个地方,虽不比我这崖半,等闲之人也是去不得的。”佳康说,“那位鹳雀住在蒙山,是居士的同门师姐,两个人不知年轻时有什么过节,一向不和,素无往来。给人下毒,让对方来解,原是她们师姐妹惯用的过招方式。”
    “原来这样……那鹳雀姐姐,说七七四十九天……”蓝瞳听了,不由得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起来。
    第六章 传刀

    4

    “不过,蓝瞳将军既然寻到此处,也是别有机缘。”佳康话锋一转,“不如这样,如今天色已晚,将军就在敝洞住上一夜,等明天,我找精致陪你去好了。”
    “啊,好,谢佳康老师!”蓝瞳这才心下安定起来。
    精致去给他们两个准备晚饭,噘着嘴说:“我今天出来,本是想着去捥点野菜,给你包荠菜饺子的,先是碰上大风姐追一位女子,救下这位将军,又见龙湾童姥出来掠人,就给冲了。”
    “那个不是吗?”佳康朝洞脚一瞭眼。
    精致走过去一看,惊喜地叫了起来:“啊,这么多荠菜!”高高兴兴地去洗菜剁馅子,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佳康老师,那悠居散人不会有事吧?”
    “这荠菜是我上午到山背后溜达,顺手采来的。”佳康说,“那龙湾的竹林派,虽说功夫规矩都有些邪门,也倒不至于真吃小孩子。”
    “啊,那我就放心了……”精致说,“也不知大风姐追上那童姥了没有……”
    “这龙湾竹林,到底是江湖上的什么门派?”蓝瞳也问。
    “在沂山北面百余里之外,有一个老龙湾,终日山泉喷涌,四季如春,所以在湾边丛生了一大片竹林。这一个门派就住在竹林深处,帮主七尘,自称竹林老妖,所以他帮下的弟子也都以小妖自称。不过这帮派的武功确都有些邪门,内功外功的修炼都与别派不同。”
    “我只看到眼前有一个灰色的身影一闪,听到一声唿哨,人已经被抢,跑远了。”回想起那一幕情景,蓝瞳还有些心有余悸。
    “是龙湾童姥,她原本也是老龙湾边一个民间的女孩子,十几岁就来到竹林深处,拜师学艺。因为习练一门独特的武功,走火入魔,从此再也长不大了。所以几十年过去了,虽然头发早已经花白,面庞身形仍宛如少女时一般。因此大家都叫她龙湾童姥,她俗家所用的本名,反而没人记得了。”佳康说。
    “那是一门什么样的武功啊,会让人童颜永驻……”蓝瞳怦然心动,随即意识到这样想下去就有点斜了,赶忙屏神静气,端坐不动。
    第六章 传刀

    5

    “看来蓝瞳将军和江湖有缘呢,不知你武功师承何人?”佳康的目光,落到他腰间的绣春刀上面。
    “我?咳,咳……”蓝瞳掩饰地低了下头,“我这刀,是我做锦衣卫时用的兵器。虽然也会个三拳两脚,并不真正懂得刀法。”
    “我有一套刀法,不知将军是否看得上眼……”佳康沉吟半晌,“是我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叫做御刀九式。”
    “啊!”蓝瞳顿觉心旌摇荡,眼热耳赤,他虽然年轻,久在行伍,苦于投师无门,怎不奢望一身武艺!两手接着微微地发起汗来。
    精致见状,忙递了个眼色给他,意思是让他拜师学艺。
    蓝瞳再无犹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愿拜先生为师,学习刀法!”
    佳康注视良久,一动不动,蓝瞳也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忽听一声低啸,佳康已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从蓝瞳腰间拔得绣春刀,飞身洞外,在洞外的空地上舞起刀来。
    暮色苍茫中,只见佳康那矫健的身影,立如苍松挺拔,动若惊草脱兔,飘忽如杨柳轻飏,弯转若神龙游走。一柄刀在他手里,舞得像残叶翻飞,落花旋转。只看得蓝瞳眼花缭乱,叫好不迭。堪堪九式使罢,佳康把刀一手,交还到蓝瞳手里。
    蓝瞳浑身热血沸腾,也忘了自己身中剧毒,催动内力,也许会命在旦夕……再次跪倒在地,斩钉截铁地说:“恳请师父传我刀法,愿学此御刀九式!”
    佳康点了点头,上前扶起蓝瞳,带他回到洞里,才说:“这套刀法,原为三国时期常山赵子龙的师兄,宇信宇子贤所创。子贤和子龙的师父是汉末枪神童渊,二人也皆以枪法名世。可这兄弟俩随身携带的防身兵器是不同的,赵子龙佩剑,宇子贤佩刀。赵云单骑救主时夺得青釭剑,靠枪剑并用,杀出长坂坡;宇子贤临阵杀敌,也会在枪法中杂以刀法,出其不意。晚年时,子贤才把自己大半生冲锋陷阵、舞刀弄枪的经验,加以整理糅合,悟出了这御刀九式,并传之后世。”
    “我愿学子龙、子贤,学得刀法,保国为民!”蓝瞳言之铿铿,掷地有声。
    “嗯,”佳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微微一笑,“我看将军,印堂发亮,气宇轩昂,虽然目前尚为朝廷鹰犬,绝非奸邪之徒。我愿传你刀法,将来你为将为官也好,归隐山林也好,务必要胸怀正义,心系百姓,也不负当年子贤创此刀法的本意。”
    当下佳康先教给蓝瞳口诀,让他先背熟在心,等日后内功恢复了再依法修炼。然后才慢慢给他讲解这御刀九式:一式抽刀断水,二式劈荆斩棘,三式席卷八荒,四式翻江倒海,五式雷霆万钧,六式天崩地裂,七式云淡风轻,八式鼎定乾坤,九式落花流水。每讲一式刀法,佳康都要都要一一试演给他看,并详细分解其中的精义,直到蓝瞳完全领会了才罢。
    渐渐夜深了,精致的荠菜饺子早已经包好,就等着他俩忙完下锅了。可两个人谁也没心思去吃。佳康传完刀法,蓝瞳拿绣春刀慢慢演示,佳康再纠正错漏之处。看蓝瞳早已经累得汗津津的,知他是无法运用内力所致,忽然想起一事,问蓝瞳:“你这绣春刀,用了几年了?”
    “自我入锦衣卫后,一直用这把刀。”蓝瞳说。
    “你这把绣春刀,习练普通的刀法还可以。可将来练成了御刀九式,用这把刀,就嫌轻了,会妨碍刀法的发挥。”佳康说,“练御刀九式,必须要配以宝刀利刃,才能真正发挥出御刀九式的威力。”
    “可是宝刀难寻,就是在大内,也总共才有几把呢。”蓝瞳无奈地说。
    佳康略沉了一下,“你随我来。”然后秉持蜡烛,往山洞深处走去。
    第七章 古剑

    1

    “佳康老师,饺子早已经包好了,是不是可以下锅了?”精致跟在后面说。

    “嗯,再等会吧。”佳康头也不回地说。

    其实蓝瞳也毫无饥饿感,他浑身正热血沸腾,这时不要说荠菜饺子,就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恐怕也没有胃口可言。

    “要不,精致别等我们了,你自己下了先吃吧。”佳康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又嘱咐了一句。

    “不,我也不饿,我等佳康老师。”精致笑笑说。

    佳康所住的山洞,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大。其实里面还有几个别洞。佳康带着蓝瞳,一直往里走,打开了最里面的一个,见里面放着好几种兵器。佳康取出一把刀,又把洞门锁好。带蓝瞳来到外洞。“我这些年,很少与人动手,动手也不用刀剑,所以这洞里的兵器都很久没动过了。”佳康解释说。

    说着,他把刀鞘往蓝瞳面前一递。蓝瞳伸手去接,佳康借力,手腕一回,就把刀给拔了出来。蓝瞳眼前一亮,只见这刀的刀柄,由琥珀珠子密密麻麻镶嵌而成,剑气透着烛光,闪着耀眼的光辉,仿佛要灼伤接近它的物体一般。然后,佳康才把刀递到了蓝瞳手中。

    “这把刀,相传为春秋时欧冶子在沂山北面的老龙湾淬火煅造。”佳康说,“当时欧冶子共锻造了两刀两剑,刀是御龙刀、火麟刀,剑是赤炎剑、玄冰剑。御龙刀和火麟刀厚重沉雄,披荆斩棘,秉持阳刚之气,巨石浑铁,迎刃即开;赤炎剑和玄冰剑薄如蝉翼,柔可绕指,却锋利无比。你手上的这把刀,是火麟刀。”

    “谢佳康老师赠刀!”因为太激动了,蓝瞳只觉得手心发烫,仿佛给这刀柄灼热了似的。

    “欧冶子所铸刀剑,天下闻名。老龙湾畔至今尚存后人所书铸剑池三个大字,还有一句题诗:天丁呵护阴阳剑,鬼斧凿开混沌池。”佳康又说,“这天丁呵护阴阳剑之语,后人多不明所以,实际上是指欧冶子所铸这四把刀剑,两雄两雌,有阴有阳。其中御龙刀和赤炎剑一阴一阳,火麟刀和玄冰剑一雄一雌。阴阳相遇,雌雄遇合,刀剑都会发出响声。所以你今天拥有了火麟刀,成为火麟刀的主人,今后务必要记住了,倘若有朝一日,玄冰剑出世,那就是你的因缘。”
    第七章 古剑

    2

    “哇,火麟刀和和玄冰剑是一对儿!是不是说,等玄冰剑出世,蓝瞳将军就找到媳妇了?”精致在一边,打趣地说。

    “呵呵,这个么,冥冥之中,自有约定,就不是你我所能知了。”佳康说,“快点下饺子吧,我都有点饿了。将军人年轻,一定早饿坏了吧……”

    “将军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知道饿不饿!”精致嘻嘻一笑,又朝蓝瞳做了个鬼脸,“等找到媳妇,记得请我们客哦。”

    “嘿嘿……”蓝瞳已面红耳赤,两手一个劲地抚摸着火麟刀的刀柄。

    饺子很快端了上来,三个人正要下箸,忽听洞外吧嗒一声,像有人从山崖上轻轻跳了下来。

    精致眼疾手快,顺手一挥,洞内的蜡烛已全被掌风灭掉了。她蹑手蹑脚来到了洞门边,把洞门扣个紧实。洞外之人,忙乱之中,果然并没有发现洞内有人,把肩头上所被之物一掷,长出了一口气:

    “我的妈呀,到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所在,你总该找不到我了吧……O(∩_∩)O哈哈哈~!”

    “你,你放开我!”倒在地上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娇嫩的声音。

    “我怎么会舍得你呢……小紫薇,一只小肥羊,才叼在口里,”那人的声音越发淫邪起来,“我从那长白山追了你几千里路,好不容易才寻到你下榻的客栈。我还没来得及用迷香啊,我一向都是先下了迷香,再开始慢慢享用……可那个蓝衣婆娘,臭婆娘!一个飞镖打来,差点把我给钉在窗上。幸亏我眼明手快,先跳进屋里抢了你再逃,嘿嘿,那蓝衣婆娘虽然厉害,轻功毕竟不如我好,我扛着你跑,还是把她给甩掉了……你们也不想想,我从长白山追到你这里,咋会轻易放手呢?”

    “等我找到了爷爷,爷爷会把你碎尸万段!”听上去,女孩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蓝瞳气血上涌,正要站起来冲出洞去,可转念一想,精致就在门边,功夫明显要比自己高上许多。而佳康老师,还在那儿稳稳地坐着呢,这淫贼决计不会讨到好去。于是两脚还没有离地,就又退回了身子,两手紧紧地抓住了椅背。
    第七章 古剑

    3

    “你爷爷?你爷爷人在哪儿呢?”那人又嘿嘿一笑,“你爷爷那点功夫,我还不知道他?我虽然打不过他,逃,总还逃得掉吧?所以说,他要想把我给碎尸万段,也不容易!”

    “叔叔,看在你和我爷爷相识多年的份上,你还是放过我吧……”女孩又哀求道。

    “别叫我叔叔,叫叔叔我膈应得慌,”那人难得话音竟顿了一下,“叫我棒槌,或者大鸟都行,因为我的名字,就叫棒槌鸟吗!”

    原来这个人,叫做棒槌鸟,蓝瞳心中暗道。

    “可我不叫你叔叔,叫你什么呢?”女孩说,“难不成我该叫你爷爷?你比我爷爷小一些,又比我大这么多……棒槌叔叔,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说了,别叫我叔叔,也别提你爷爷!”棒槌鸟语音带有怒意,“我和你爷爷认识了是很久了,可我们是怎么认识的?真是不打不相识!想我做采花行当这么多年,啥时候失过手?人称我为花蝴蝶。我每到一处,得了手后,也都是留下一朵花蝴蝶做个纪念……可从我被你爷爷盯上后,我兜里的蝴蝶就没发出去!你看看,你看看,我兜里的蝴蝶存了多少了?他打我一次我逃一次,他打我一次我逃一次,好不容易熬到你爷爷来了沂山,我可有机会拿你来开戒了,没想到让你逃了,来到沂山,又撞到了蓝衣女子,我呸!真是流年不利!可我这次逃命,也要捎上你,那婆娘的轻功明显比我差远了,哈哈!到了这悬崖绝壁,看看还有谁来救你?”

    “你先别犯贱,你流年不利,到处有风月场所,淫妇荡娃,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小紫薇反驳道,“你要是去了妓院,我爷爷才懒得管你,谁让你专门盯着良家妇女?”

    女孩虽身处险境,却口齿伶俐,能说善辩,到了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半山崖上,也没有慌不择言,洞内三人听了,都不由得暗暗纳罕。

    “嘿嘿,可是我采花采多了,也有了自己的嗜好,对那淫妇荡娃,一概没有兴趣,偏偏喜欢你这水嫩清纯,聪明机灵劲儿……”听上去,那棒槌鸟要动手了。

    果然,你女孩又惊恐地喊了起来:“叔叔,你别,别动我衣服……”

    “我说了,别再叫我叔叔……”

    蓝瞳从椅子上直跳起来,与此同时,精致也拉开洞门冲了出去。可两个人刚赶到洞外,就听到悬崖上有一个女子一声怒斥:

    “淫贼,这回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第七章 古剑

    4

    精致和蓝瞳冲到洞外,见从悬崖上飞身掠下一个蒙面的蓝衣女子。那棒槌鸟早已见识过她的飞镖,吓得扔下手中的女孩,转身就跑。话说这厮的轻身功夫也着实了得,只听呲呲几声,已经从绝壁上不见了踪影。

    蓝瞳和精致赶过去扶起小紫薇。蓝衣女子的脚尖刚刚落地,见棒槌鸟跑了,小女孩另外有人照顾,便一个急转弯,继续跃上悬崖,向前追去。

    这时佳康也已经飞身洞外,见此情景,忙喊了一句:“女侠,留下名来!”

    蓝衣女子飞身站在一块岩石上,回眸看了佳康一眼,月光下,波光流转。

    “我叫嫦娥,嘻嘻!”

    接着便一跃而起,朝着棒槌鸟追去。

    “嫦娥……”佳康念叨了一句,举目四望,山寂无人,皓月当空,莫非真的会是那广寒宫人?
    第七章 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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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带小紫薇回到洞里。精致抢着去点亮蜡烛,扶小紫薇坐下。灯光下,小姑娘肤白如雪,一袭白衣,看上去美丽不可方物。只是仍有些惊魂不定,战战兢兢地,不知该说什么。

    刚才下出来的荠菜饺子早已经凉透了。精致倒了一杯水给她:“刚才我们在洞里听到,你是来沂山找爷爷的……你爷爷是谁?”

    “我爷爷就是我爷爷,”小紫薇答了一句,“哦,我爷爷叫异界雨夜行者。”

    “异界雨夜行者?”蓝瞳心里就是一跳。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穆陵关时耕派农夫押解来一名偷东西的贼人,就叫异界雨夜行者。

    听刚才小紫薇和棒槌鸟的对话,她爷爷是一个追杀采花大盗的侠客;可是他所见到的,是一个小偷小摸的贼子……看到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他并没有说出来。

    “最近断桥村落里,有没有见到什么生人?外地人,东北人,岁数大一些的?”佳康想了想,问道。

    “这几天村里村外不熟悉的人可多了。”精致说,“昨天就遇到了两个,一个去偷袭大风姐姐,叫什么落花右使,一个来抢了悠居散人……可是没见有什么关外人模样,岁数大一些的。”

    “那,要不这样,等明天下了山,你先把这小姑娘安顿好,再带蓝瞳去找58居士。”佳康说,“不要让小紫薇去住旅馆酒店了,就让她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嗯,好吧,就让她随着我住好了,我正想有个伴呢。”精致说,“也不知那位蓝衣姐姐,捉到那贼人没有……”

    然后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小紫薇。

    “我愿意跟着精致姐姐住!”小姑娘非常乖觉,高兴地说。

    一宿无话。第二天,精致带蓝瞳和小紫薇先回到村里,正好碰到觅一缕闲愁。

    “阿觅,在街上逛什么,今天书院还没有课吗?”精致迎着打了个招呼。

    “还没呢,薛教授还没有回来。”觅一缕闲愁说。

    “还没回来,这都已经是三天了……”精致皱了下眉头,“阿觅,你今天有事吗?”

    “不光薛教授没回来,邂逅坊去找薛教授,也没有回来。”觅一缕闲愁说,“精致姐姐,您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我今天要带这位蓝瞳将军去仙人谷,找58居士。这位姑娘,名叫小紫薇,刚来到我们断桥,人生地不熟,我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也不放心……你陪她转转好不好?”精致试探着说。

    “好啊,我今天真没事,就带她在村里转转好了。”阿觅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第八章 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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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厌倦了那个地方,所以,一直想出来走走。

    还在十几岁的时候,她就经常女扮男装,偷偷溜出来玩。京城里的灯红酒绿,繁华场肆,都曾经是她的流连之地。可是,再美好的相聚总有散的时候;再浓重的沉醉也总有醒来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倦了,于是这一次出走就开始越走越远,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山清水秀的沂山。

    来到沂山后,听说这个叫断桥的村落,经常举办茶座,经常聚散的一班好友,分为渔樵耕读。而她之所以入了樵派,宁愿去做一名跟班,则与她少女时代的一场际遇有关。

    那一次出走,她认识了他,一个翩翩少年郎。少年怀揣两把大斧,称几岁时就梦有神授,赐给他天生神力,并传给了他武功。

    她缠着他,要他一定要教她。他却一眼就看穿了她是个女孩子,说女孩儿家家,打打杀杀有什么好呢?被缠不过,只好传了她四斧头,不,三斧头半“斧法”。对她说,够她防身就够了,没必要学太多。

    后来她离家出走,也曾遇到过强盗,他传给她的三斧半的确够用,每次都把强盗们给杀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可是她很不过瘾,他有那么多神奇的斧法,为什么只传给他三招半呢?可是她此后出来,再也没有遇到他。

    他对她自称为“烂柯樵”,可她总觉得他是程咬金转世。要不然他为什么传给她这三斧头半呢?

    这三斧半的招数是劈脑门儿,扎眼仁儿,踢排骨,砍肉锤儿……

    和她一起来沂山的黑月明,也是她在一次离家出走时结下的玩伴。与那位烂柯樵不同的是,这个黑脸小伙子一直木木的,并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

    于是她称之为“呆鹅”,每次出来都要给他惩罚,罚他给她揣着那两把板斧。
    第八章 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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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次入了樵派,原本是为了斧法。数椽茅屋,绿树青山,斧斤丁丁,云中之峦……因为斧头,原本是历代樵子谋生的工具;斧法,也本是樵派看家的本领。

    她从来都不曾以为,打柴有什么不好,何况樵派已成为如此个性鲜明的江湖门派。斧头帮,响当当,除暴安良美名扬!樵派的二位掌门,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瀛山一石至阳至刚,开山裂石;南山樵子内功精湛,精通音律……樵派的一把大斧,囊括了她全部的江湖梦想。

    她这趟离家出走,原本是寻梦而来。我今执柯以伐柯,云龙风虎,非她所愿;把钓严公,王质得遇,也不是她的榜样。她只是为了自己那一段,女孩儿家的心事……

    更何况登山过岭,伐木丁丁。随身板斧,砍劈枯藤。崖前兔走,山后鹿鸣。树梢异鸟,柳外黄莺……又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她的人生,原本是以快乐为底本。她的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任性……

    所以入了樵派后,她每天都会缠着樵子师父教她斧法。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投入师门几个月来,樵子一直教她弹琴的指法,教她谈诗论词。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她又被无缘无故地逐出了师门。

    所以刚刚离开西山的那一刻,她的目标,就是向北,向北,再向北……因为,北面是京城。

    而那只呆头鹅,一直是默不作声,怀揣着两把大斧,跟在她后面。

    走累了,她坐在路边荒草淹没的青石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前面不远,就是沂山界处。

    她就这样走了?她就这样走了?她一个劲地自问,却没有人回答自己。

    回头一看,黑月明,也同样是呆呆地看着自己。

    你跟着我干什么?你跟着我干什么?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冲他发起了脾气。

    是我陪着你从京城来的,现在还是我,要陪你回去。他说。

    谁说我要回去了?谁说我要回去了?她劈头盖脑,对他又是一顿狂风骤雨,你这个呆头鹅,一点都不知道人家一个女孩的心事……

    谁知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彻底惊呆了:谁说我不知你是一个女孩子?我如果不知你是一个女孩子,会一直跟着你么?他说。

    她顿时泪如倾盆。多日来的委屈,至此方得一泄。

    哭完了,七旗才感到彻底解脱了,于是最终做出了决定,回去。

    不是回到京城,是回到沂山,回到断桥,她山迢迢水迢迢来到此地,不会无功而返。

    于是她掉转身,又向西沂山,那万亩黑松林走去。

    这一次黑月明开始不乐意了,你回去干什么,岂不是自讨苦吃?

    我乐意!她硬邦邦回了一句。这小子,屁颠屁颠跟了自己这么久,原来早就窥破了女孩的那点秘密……原因为他老实,其实也蛮刁的吗。

    想到此处,她内心感受到了一丝甜蜜。

    你自己回京城好了,不用再跟着我!她又撂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当然,她知道他不会就这么回去。对自己这个跟屁虫,她还是心里有数的。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到黑月明一路小跑紧跟了上来。

    走到下龙湾附近,正巧看见有一位大婶到湾里放鹅。七旗心中忽有所动,一回味,不由得噗嗤乐了。

    月明问她笑什么。

    七旗说,我以前总是骂你呆头鹅,现在才知道你不是。

    月明问,那我是什么?

    七旗说,你是一只整天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跳来跳去的小黄雀!

    她咯咯一笑,却真的惊着了草丛里的一只黄雀儿,扑棱一下子飞了。

    快,追上它,我要小黄雀!她扫腿去追,可她毕竟没有练成上乘轻功,月明见追赶不及,顺手摸起一块卵石,一击便中。

    七旗跑过去,刚要伸手去捡,忽听一声尖里尖气的怒喝:“大胆!竟敢伤害本门圣物!”
    第八章 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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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喊声,抬眼望去,见迎面站着一个瘦高个儿,长衫紧裹,大袖飘飘,齿白唇红,面如傅粉,满脸怒容,横眉立目,两腿呈叉子型站立,俩手掐腰瞪视着他们。

    “喂喂喂,你谁呀,怎么会以雀儿为圣物,这雀儿是你的亲娘亲爹,还是八辈祖宗?”七旗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呔!俺乃灵感庄园黄雀儿帐下流水左使,”那人又尖吼了一句,“要问俺的全名,流水向东悄无息是也!”

    “哎,你别流水向东,流水向西的,先说说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吧?”七旗的嘴巴一向不饶人,所以黑月明站在一边,压根就插不进话去。

    “你!你竟敢讽刺俺是女人?”流水左使一个侧转身,拿了个姿势,秀了下身材,“你看看俺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看看俺的喉结,看看俺的……”

    “好啦,好啦,是个男人,那你打扮的花枝招展,浪声怪气地干嘛呢,”七旗乐坏了,“还什么流水向东,流水向西,我看你干脆叫落花流水好了!”

    “错!落花流水,在我们灵感庄园是两个人!”那人板起面孔,一脸严肃。

    “咦,我说你落花流水,是指你见了我们就该屁滚尿流……还两个人,难道你们一个叫落花,一个叫流水?”七旗掩口笑道。

    “对!俺们灵感庄园雀老大帐下,一个落花右使,一个流水左使,俺正是那流水左使!”那人一本正经地说。

    “等等等等,”七旗这才听出了端倪,“你们灵感庄园,黄雀儿,莫不是江湖上号称的八大门派,武林盟主,全称叫做打起黄雀儿的?”

    “哈哈,不错,这回你全对了!”流水左使高兴了,摇头晃脑起来。

    “那你们来断桥做什么?”七旗柳眉一竖,“还不快滚!”

    “滚,滚什么滚?”流水左使一下子懵了。

    “我让你从哪里来,滚哪里去!”七旗这下却完全清醒了,“怪不得呢,江湖上传言八大门派,要来沂山抢夺柳门三宝,原来就是你们这伙宵小!”

    “哼!这次柳门三宝,我们志在必得!”流水左使身子一斜,把脸一横。

    “不走是吧?不走我就让你吃俺三板斧!”七旗话到人到,翻身从月明怀里掏出板斧,兜头就向他砍去:

    “劈脑门儿……”
    第八章 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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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旗这一斧挥出,使出了全力。要说这烂柯樵的功夫也着实了得,板斧挟带风势呼的一下就下来了。

    要说更绝的,还是这口诀,都要用大嗓门,最好底气充沛,歇斯底里,这一招儿,叫做声势。

    七旗一个女孩儿家家,要说怎么练,也练不出那种粗喉咙大嗓的。可是这一招妙就妙在她已经告诉你要砍你哪儿了,不等你反应过来,斧头已经到了。

    这一招要的就是让你猝不及防,或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即便你是武林高手,有兵刃在手,当下除了闪人,也别无他法。

    如果是二三流货色,那么剩下来的唯有一途:纳上项下人头。

    所以说这三板斧的祖师爷程咬金可真不是白给的,他说自己这几招梦有神授,的确是除了神仙,一般人想不出这样的招数。

    这流水左使,武功应该介于一流和二流之间,因为他选择的是退身,百忙中往后一跃,退出了三尺有余。

    可接着第二招也就到了:“扎眼仁儿……”

    妈呀,这都是什么招数啊,人家都是一招使出,收回斧头去再换第二招。可她如影随形,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住了你,手腕一翻,斧头就冲着你眼仁来了。

    没办法,再退,又是三尺有余。

    “踢排骨……”

    再退三尺。

    “砍肉锤儿……”

    又退三尺。

    话说流水左使退出这一丈开外,已经退到一个悬崖边上了,可他还是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双手掐腰,睨斜着眼说:

    “还有吗,再来,再来!”
    第八章 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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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七旗对这个花里花哨的流水左使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评价:一个字,贱:两个字,犯贱:三个字,贱死了……

    为什么呢?因为她自己只有这三板斧哦,或者说三招半。唬住了也就唬住了,唬不住,那就……

    从头再来吧。

    劈脑门儿,扎眼仁儿,踢排骨,砍肉锤儿……

    哈哈!什么招数,你如果重新使,那就很容易露出破绽。流水左使把身子一侧,在悬崖边把身子跳了一跳,还有吗,再来,再来……

    七旗狠了狠心,劈脑门儿,扎眼仁儿,踢排骨,砍肉锤儿……

    “你的三板斧使完了,那就试试你姑爹奶奶的三节棍好啦!”流水左使伸手往背后一掏,拽出了自己的随身兵器三节棍来。

    按说七旗使完这三板斧打不倒人,就该逃了。可她今天本来窝火,又见到这样一个男不男女不女……偏偏给忘了祖师爷这最宝贵的遗训,等到见事不好,再想逃,又如何能逃得掉呢?

    流水左使毕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三节棍轮转开来,就是一阵狂风骤雨。七旗左闪右避,很快就力不能支,只好大叫:“黑月,黑月,快来救我!”

    可黑月明就是个背包的……才入了樵派没几天,连三板斧还没有学到,站在一边干着急,根本就插不进手去,情急之下,把自己捉在手里的黄雀高高举起:“臭婆娘,快住手,要不然我把这黄雀儿剁个稀巴烂!”

    流水左使稍有迟滞,毕竟他手里的是自己本门的圣物,对黄雀儿不敬,就是对帮主不敬,此其一;自己明明是个男子汉伟丈夫,这厮眼神不大好,喊他是个臭婆娘……他抽身一棍,就把黑月明扫在了地上。

    七旗见机,抡起板斧,玩命一击,可流水左使侧过身来,飞起一脚,就把她踢到悬崖下去了。

    黑月明真急了眼,翻身一滚,就滚到了流水左使的脚边,抱起了他的脚脖子,狠命一口,啃了下去。

    武林招数千千万,流水没防到这一招,这下真把他啃疼了:“哎哟,我的妈呀!”
    第九章 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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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那一天邂逅坊到百丈崖渡口来寻找薛依云,来到湖心亭一看,早已经人去亭空。可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沿着潜龙谷向法云寺走去。

    从潜龙谷去法云寺,需要先从百丈崖瀑布的山崖左侧的小径绕行,到达百丈崖顶端。然后经过玉带溪,或者从溪边的古松群穿越……两条路的汇合点在法云寺前面的圣水湖。到了圣水湖,就可以与法云寺盈盈相望。

    她没有走古松群,不仅因为沿着玉带溪走要近一些,她来到沂山就已经听说了,古松群里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更有一条神秘的松荫小径。据说走过走过这条小径的人,一不小心就真的穿越了,穿越到前生,或者来世。

    她可不想这么早就离开了,她还想更好地把握今生,把握当世,具体来说,是把握好一个人。

    她今天之所以选择一条近路,也是因为急着去见这个人,这个人叫月想小筑,或者小筑和尚。

    月想小筑是他的俗家名字,自从来到法云寺出家后,那个老和尚就说,月想二字太淫邪了,容易让人移情,就去掉了月想,只剩下了小筑,或者叫小筑和尚。

    可是她知道,小筑的心从来就没有收住过。因为他们俩青梅竹马,从他们两小无猜的时候起,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她。

    她的心里也有一个他。所以从他来到法云寺后,她也跟到沂山来了。法云寺不收女弟子,她就去了东镇书院,给薛依云做了一名学生。

    从书院到法云寺并不远,这样她才有机会,常常去看他,去看她的情郎,小筑和尚。
    第九章 小筑

    2

    邂逅坊来到法云寺门前,咚咚敲了敲门:“小筑,是我!”

    她之所以敢这样大呼小叫,是因为庙里的老和尚于年前圆寂了,现在庙里,只有小筑和尚一个人。

    小筑打开庙门来迎接她,看到小坊主,一下子就笑逐颜开了。

    “你怎么才来……”小筑说,“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呢。”

    “我这几天走不开,”邂逅坊说,“薛教授出来了,说是要安排沂山四周的防务,我在家看守书院来着。好不容易等到白炫回来了,才有空出来。”

    “白炫,是书院新来的吗?”小筑问。

    “嗯,是渔派白云苍狗爱吃鱼的姊妹,据说还是双胞胎呢,长的一模一样,可惜我来沂山晚一些,那白云姐姐,一次也没见过。”邂逅坊说,“白炫这次就是去找她这个姐姐的,薛教授说下的找我们俩看家,所以她回来,我才有时间来看你。”

    “她们姐妹既然一个模子长的,那你看到白炫,也就看到了她那个姐姐,”小筑嘻嘻一笑,“又何必非要见什么白云……”

    邂逅坊也乐了:“可我还是想看看,想看到两个长得一样的人站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子呢。”

    小筑说:“我要是蓄起头发,和你穿一样的衣服,别人会不会也说我们俩是姐妹呢。”

    “你一个小和尚,也想男扮女装?”反正院内无人,邂逅坊干脆拿指头剜了他一下子。

    “可是我俩从小在一起玩,别人都说我们俩长得挺像的。”小筑说。

    “嗯,说不定我俩前世真的是兄妹,或者姐妹。”邂逅坊抿嘴一乐,“你先别打岔,快说,这一次我来,你准备给我讲一个啥故事?”

    “我准备给你讲的,就是一个小和尚的故事……”小筑说,忽听门外有人说话,忙小声嘘了一下,拉着邂逅坊躲在了天王殿后面。

    “咦,明明看到那个人朝这边来了,怎么跟踪到这儿,人就没了?”其中一个说。

    “那就是进寺院了,”另一个说,“我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人是断桥茶座的老大,薛依云身边的一个书童,抓到她,就能摸清沂山渔樵耕读的底细!”

    “进寺院了,那就到寺院里搜!”又一个说,“这个寺院的情况,我也早掌握了,只有一个小和尚看家,还不会武功……”

    接着就听咚的一声,寺院门被踢开了。
    第九章 小筑

    3

    邂逅坊紧紧地攥住了小筑的手,心儿紧张到了极点。她偷偷地从墙角跟探了下头,看到有几个黑衣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要说这法云寺的正院,还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儿。进了院门就是天王殿,天王殿后是大雄宝殿,正殿后面是藏经阁……除非躲到两边的钟鼓楼,南边的飞云楼,后面的谈禅居室,或者周边的栗子林和松林里,可是已经没时间了。

    黑衣人三步两步,正在跨向后院。有一个眼睛溜撒的,一扭头就看到了他俩。

    明摆着已经藏不住了,小筑还是冲到了邂逅坊前面,说:“你们不可以碰她!”

    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本来因邂逅坊身着男装,黑衣人一时还分辨不出该抓哪一个。看到小和尚充二愣子,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拳就打到了他。跟着又一个箭步,窝心拳变成了虎爪,往邂逅坊肩头抓去。

    话说邂逅坊来断桥这些日子,虽然还没有正式练些拳脚功夫,却也已经在书院跟着薛依云学些练气的法门,懂得几个穴位。看到对方左手抓到,她刺溜一下闪了过去,借着蹲式欺身上前,右手向他的檀中穴点去。

    按说即便是被她点到了,也无法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她身上并无内力。可她认穴奇准,又是薛依云的弟子,对方对她心怀忌惮,连忙收身,一跳多远,邂逅坊借这机会扭头就跑,一口气窜到了迎客松的后面。

    几个黑衣人发足来追。邂逅坊身子及其灵活,绕过迎客松就是飞云楼,飞云楼的后窗正对着一个小山包。她经常陪着小筑上飞云楼玩耍,对这儿的地理非常熟悉。

    可是地上,还躺着一个小和尚。

    偏偏小和尚扯着嗓门喊:“小坊主,你快跑!”

    黑衣人马上发现了目标,折返身一脚踏住了他:

    “这姑娘不是来私会情郎吗,跑了那个也不要紧,哥儿们,揍他!”

    邂逅坊再差一步,就冲进飞云楼了……可她说什么也不能丢下他,猛一转身,杏眼圆睁:“你们放开他!”

    “哈哈,有话好说!”几个黑衣人立刻就把她给围了起来,“我们雀老大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话间他们已同时一跃而起,架起邂逅坊,向寺外飞去。
    第九章 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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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云寺地处沂山主峰玉皇顶东麓。几个黑衣人绑架了邂逅坊,并没有走玉带溪、古松群这条路,而是直接掠过黑风口,进入了十里槐谷,向着郭雀寨、跑马岭的方向而去。

    出了郭雀寨、跑马岭,就是齐长城的内线关隘小关,小关外围是大关,大关的外围才是穆陵关。十里槐谷、郭雀寨、跑马岭一带丛林丰茂,地广人稀。选择这条道,说明黑衣人刺探了几日,对沂山的地理已经十分熟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春暮时节,山下的槐花早已经开败了,槐谷一片片,却正好含苞吐蕾,繁花尽开。邂逅坊被挟在几个黑衣人之间,可还是让这满山的香雪海给熏倒了。

    黑衣人施展着轻功,邂逅坊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如飞雪飘絮一般。嗅着醉人的十里槐花香,她心中不由浮现出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

    唉,谁让断桥一向尚文不尚武呢,邂逅坊来书院这些日子,防身功夫没来得及修习,诗词这门课却是天天坚持开。也许这都是偏安一隅,承平日久的缘故吧。

    可是江湖险恶,风大浪急,灵感庄园挑战断桥,八大门派围攻在即。

    黑衣人取道东南,没有回中原灵感庄园总部,是因为在团城,有一个东夷分舵。

    几天前他们已接到消息,雀老大不日将要来东夷,具体安排夏季围歼渔樵耕读事宜。

    落花右使和流水左使已经先行沂山。这些日子他们分舵也几乎倾巢而出,勘察线路,刺探情报,好为雀老大献上最准确最详实的进攻资料。
    第九章 小筑

    5

    “小坊主,小坊主!”小筑发疯似的追上黑风口。可是这些武林人物来去如风,挟带着一个女孩子,如轻卷柳絮一般,哪里还有黑衣人和邂逅坊的影子?

    黑风口外,但见花开如雪,飞银飘玉,新叶初绽,空谷悠悠。

    小筑失魂落魄地在槐谷中走了半天,可是又该到哪儿去找寻,如何得知小坊主的消息?

    那几个黑衣人的影子在他的眼前闪来闪去,他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

    如果自己也会个三拳两脚……至少还可以为了小坊主拼命,可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贼人掳去,自己却被人打倒在地。

    武功!武功!小筑忽然想起老和尚临终时的遗言,说在蟠龙松下的参孩子洞里藏有一物,要他务必好生看护,却轻易不可打开。

    老和尚常说,他性情太热,并不适合出家,等再过几年,身体长成了,就下山去吧。

    也许是因为自己几次和邂逅坊私下里约会,被老和尚看在眼里?师父认为山林寺庙都不是他的归宿,他迟早都会还俗,娶妻生子。

    所以他在寺里呆了几年,老和尚虽然身负绝世武功,却只是教他念经打坐,并没把他当做自己的传人。

    小筑一直都在和小坊主热恋着呢……所以老和尚这番话,于他如春风过耳,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自己也以为等长大成人,还是要回去的,把邂逅坊娶进家里,和她生一大堆孩子。
    可是斯人已被强人掳去,如果不会武功,又如何能抢她回来?

    他又发狂似的跑回寺里,拿了一把铁楸,来到蟠龙松下,三下五除二,掘开了参孩子洞。

    果然里面有一个密封的瓷罐,忙把瓷罐启封,眼前露出了一本武林秘籍,和一瓶神奇的药水。

    小筑先一把抓起了秘籍,封面上赫然写着:桂花宝典。

    他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第一页:欲练此功,情欲无踪;先服神药,内外齐通。

    后面写着:修炼此功,当戒淫欲,令心不起相思,超然于男欢女爱,若再动爱欲,不但无功,反而有性命之忧。

    练还是不练?练还是不练?如果修炼了,自己今生就要独对古佛,长守青灯,在这深山古寺里了此残生;如果不练,小坊主从此生死不明,他又如何保持内心的安宁?

    小筑此刻,只觉得胸中如万马奔腾,龙虎相争……忽然一声长啸,他打开药瓶,一仰脖,喝了下去。

    
    第十章 残卷

    1

    白炫来到东镇书院后,也和邂逅坊一样,跟着薛教授学习诗词,初步练一些运气的法门。可她与邂逅坊不同的是,她有家传的武功。

    她的父亲年轻时曾给京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做过护院,习得一身好拳脚。虽然在武林中挂不上名号,可在地方上见义勇为,打抱不平,也有一些名声。晚年闲居在家,教些邻家子弟。白炫和白云同为父亲的掌上明珠,性格却有不同。白云活泼好动,传了她一套松明拳;白炫娴静多思,父亲就传了她一套掌法,叫做梅阴掌。

    所以每逢书院没课,白炫就一个人出去逛逛。到了松下溪边,岭侧草旁,没人之处,清净之所,练一下家传的掌法,活动活动筋骨。

    东镇书院相邻东镇庙,东镇庙背依凤凰岭,面朝书案山,一条汶水相隔,如玉带环绕。书案山三峰并立,人称笔架山。笔架山上有一片松林,古树成荫。时间长了,白炫就喜欢上了这儿。每次出来,十回倒有八回到笔架山的多。

    东镇庙里,有一个小道士,也常到汶河边上洗洗涮涮的,看到她来爬笔架山,就凑过来和她说话。三来两去的熟了,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槐黄子。
    第十章 残卷

    2

    白炫在笔架山的松林里练掌,槐黄子有时也跟着去看。

    东镇庙里武风正盛,因为现任住持是枯木道长。枯木道长是一个牛鼻子老道,性情怪异,武功却绝对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枯木对他门下的弟子要求极严,所以庙内不乏高手。与书院尚文之风形成鲜明对比。槐黄子的功夫由大师兄传带,又因他性情放诞,诗酒风流,在一众青年弟子中自居末流。可他虽然相逢高手有些拿不出手,在白炫面前,尽可以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槐黄子几次提出要陪她练掌,白炫总不答应。于是他就一个人在旁边摇头晃脑,长吁短叹。

    白炫的梅阴掌掌法缜密,绵长,如界边走线,密不透风;又如行云流水,舒展悠扬,可以说破绽极少的掌法。虽然临阵攻敌,常有不足;固身自守,绰绰有余。她习练日久,静如古桩,动若寒风,一双玉掌上下翻飞,身形腾挪婉转,婀娜多姿。

    小道士躲在一边,每每看得入迷,只是不肯承认,而是说她的掌法,比她师娘差远了。

    你一个小道士,也有师娘吗?白炫哼了一声。

    我们道士不比和尚,不避婚娶,我怎么会没有师娘?槐黄子急急地辩白道。

    那你找你师娘来,我和她比划比划。白炫说。

    我师娘她,大前年没了……槐黄子说,你不见俺师父整天拉着个脸,像别人欠他五百钱?

    哦,白炫这才相信了他,那你师娘叫什么名字?她那套掌法叫啥?

    俺师娘叫寒云道长……槐黄子吞吞吐吐。

    啊,你师娘也是道士……道姑?白炫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俺师父是道士,俺师娘是一个道姑有什么奇怪?槐黄子白了她一眼,俺师娘那套掌法叫竹风快掌。
    第十章 残卷

    3

    竹风快掌?和自己的梅阴掌一快一慢,一动一静,会不会有阴阳虚实之数?白炫一听名字,便不由对这掌法充满了向往。

    那你把这竹风快掌,演示给我看看呗!她开始央求槐黄子。

    这……槐黄子面露难色,这掌法师娘在世的时候,和师父对练,见过几次,他又如何会演?

    哼,你一个小道士,就会骗人!白炫不乐意了。

    于是,她整整三天,都没有搭理他。

    这三天里,槐黄子内心一直熬煎着。他多想可以讨得她的欢心,看到她的笑脸,希望她快乐……第三天夜里,他终于狠了狠心,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四天,她如期来到了笔架山,却无心情练掌,而是独自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生闷气。
    虽然我不会竹风快掌,却是有掌谱的。他鼓足了勇气,凑过来说。

    掌谱,在哪?她问他。

    她终于开始和他讲话了。于是他再无犹豫。

    在东镇庙藏书阁里。他说,这是东镇庙世传的一套掌法,师父说适合女人来练,就教给了师娘。

    你们藏书阁戒备森严,机关重重,我们书院的人,哪里有机会去看?可白炫并不会轻易相信他。

    我可以拿给你看……槐黄子说,藏书阁我跟着大师兄进去过几次,知道路线。

    你拿给我看?白炫一愣,她知道庙里的规矩,武林秘籍属一等机密,没有掌门人的允许,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翻看。

    你怎么拿给我看?你不就是去偷么……她心里话。

    可她并没有戳穿他。

    她太想看这竹风快掌了……再说,她也想试试他。这小道士粘着她非只一日了,她知道他的心。

    再说看一眼,再偷偷放进去,不就没事了?她也一样心存这样的侥幸。

    你真的会拿给我看?她问他。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十章 残卷

    4

    东镇庙藏书阁,历代都是庙宇重地。槐黄子和白炫以为这只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一点秘密,却不知一行一动,早已经引起了一个外人的注意。

    灵感庄园的流水左使,自从来到沂山,也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分,围着东镇庙打转。
    东镇庙的守备,简直是无懈可击。白天有道士站岗,晚上轮班巡逻。尤其是八大门派来攻的消息传出,道士们一样如临大敌。

    转了好几个晚上,找不到机会,白天踩点,看到有一个小道士喜欢到笔架山去。

    跟踪,窃听,流水左使的内功修为,较之同门也位属上乘,对付两个小年轻,那简直是不在话下。

    得知这个小道士要为了一个姑娘去藏书阁偷书,流水心里那个恣悠就甭提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帮内例会上,雀老大老是敲打他们,不要被别人盯住,要学会盯住别人!

    正巧这几天枯木道长外出,槐黄子就到村里去买了些酒肉请师兄们吃喝。等到师兄们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烂醉如泥了。槐黄子拿到了藏书阁的钥匙。

    他非常轻松地打开了藏书阁,巧妙地避开了阁内所设的各种机关。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翻遍了所藏的武林秘籍,就是没有找到那本竹风快掌。

    他所不知道的是,枯木道长因为深爱着自己的寒云夫人,已经把那本掌谱殉葬,好让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有所消遣,才不至于过于寂寞。

    当然,掌谱殉葬这种事,枯木道长是没必要和一个小道士说的。所以槐黄子并不知情。

    因为没有找到对一个姑娘许下口的掌谱,槐黄子心里那个失落就甭提了。这时,他很意外地发现在橱子的一角有一个黄包袱,包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他好奇地取了出来,打开一看,焦黄色的封面上写着:桂圆残卷。

    桂圆残卷,竹风快掌,还有白炫所练的梅阴掌,名字看上去,好像有着某种联系。

    既然没找到竹风快掌掌谱,那就把这本残卷拿给她看看吧,因为他总得对人家姑娘有所交代呀!

    他把残卷掖进了怀里,悄悄地溜出了藏书阁。可让他所料不及的是,他刚锁好了藏书阁的门,还没有回到道舍,才走到碑林一角,就被人一掌击晕了。

    等他悠悠醒转,怀中的残卷早已经不翼而飞。流水左使已经带着这本武林秘籍回到了自己暂且栖身的山洞,借着烛光打开了封面。

    迎面一行大字跃入了他的眼帘: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第十章 残卷

    5

    当白炫听说槐黄子因为丢失武林秘籍,被罚到凤凰岭紫光洞悬崖边面壁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那一天,她本来如约来到笔架山,等着看他带来的竹风快掌掌谱。整整等了大半天,没看到他的人影。于是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给他送上了一个小骗子的称号,一边生自己的闷气,一边回到了书院。

    她当然要先生自己的气,谁让她竟然这么相信他呢?

    等回到书院,她才听说了庙内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东镇庙藏书阁珍藏的武林秘籍被盗了!会不会是他干的?会不会是他干的?

    不是他干的才怪呢,不管怎么说,这个小道士也有几分痴处……白炫又感觉自己有点对不起他。

    在这几天里,她感觉自己也像做了贼,走在大街上,就像额头上写着“偷盗武林秘籍”的字样。于是她去了趟仙人湖,找白云姐姐说说话儿。

    这几天,正好是薛教授去约堂主喝茶,商量八大门派来攻,书院里没课。从仙人湖回来,听邂逅坊说,庙里有一个小道士被关了禁闭,罚到紫光崖上的山洞内面壁。

    她决定去看他。在上凤凰岭之前,她给他准备了许多好吃的。

    几天没见,她感觉小道士像瘦了一圈。她安慰他,你在面壁期间,正好可以好好练功,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槐黄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我想再看看你的梅阴掌法。

    好,我练给你看。她说。

    于是她在紫光崖上,慢慢地,把她这家传的掌法,演给他看。

    凑巧的是,这一幕,恰好被一个从紫光崖边路过的人看在了眼里。

    白炫下山时,看到了这个人。他当然是为了在路边等她。

    白炫惊异地叫了一声:

    “农夫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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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03 23:51:46  更:2021-10-04 00: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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