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说说当铺那些事,为什么能存活这么久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说说当铺那些事,为什么能存活这么久[第1页]

作者:天上有仙来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俗话说:穷死莫去当,屈死莫告状。
    头一句,说的就是旧时的黑心当铺。
    而我的太爷爷,就是满清末年,北京城里一家叫做天顺当的铺子里,首席的大朝奉。
    所谓朝奉,也就是当铺里负责鉴定估价的人,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应该叫典当师。在过去的年月里,朝奉可是当铺里最重要的,要当一个合格的朝奉,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善于察言观色,娴熟行业暗语,识得三教九流。
    尤其是能当上大朝奉的人,不但要有丰富的鉴别能力,还得有八面玲珑的处世经验,而且必须心狠嘴狠,关键时刻要能黑心杀价。
    人们常把受骗叫做“上当”,但是很多并不明白这个“上当”的原意,其实,“上当”的原意就是指到当铺去典当东西,而穷人家当了东西,十有八九都是赎不回来,变成死当,这便是吃亏了。
    吃亏上当,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的太爷爷,一向名声都不太好,但他却是个有本事的人,在当时的北京城典当业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除了一些名贵的古玩,普通物件根本不入他的眼。
    太爷爷名叫吴国良,由于做了这行,别人都叫他无良,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记得小时候,爷爷就常常对我说,那是一个人吃人的年代,都是被逼的,因为心不狠,手不黑,就干不了这一行。
    但爷爷也常说,典当业也是个特殊的行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内情。
    我始终不明白爷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爷爷那一代家境殷实,衣食无忧,只不过后来世道变了,军阀混战,兵匪劫掠,藏有大量珠宝的典当行充当其冲,再加上一些地痞流氓趁机哄抢,于是典当业日渐凋敝。
    后来的抗日战争愈演愈烈,更是让许多典当行纷纷倒闭,太爷爷所在的天顺当虽然是大铺子,却也逐渐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典当这个行业,却并没有就此消失,或许是冥冥中的因果,几十年后,我也成了一个现代典当行中的典当师,按过去的叫法,也就是当铺里的大朝奉。
    于是,我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了典当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诡物典当。
    所谓诡物,其实就是一些邪门诡异的物品,例如陵墓地宫中出土的古物,这类东西通常都是殉葬品,在墓穴中埋了成百上千年,或多或少会带有一些邪气。
    例如凶杀现场沾血的物品,这类物品通常被叫做凶物,也被人们认为是不祥之物。
    还有一些物品,则是来历不明、用途不清,永远在世人面前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而我在做为典当师的职业生涯中,就曾经接触了许许多多关于诡物的买卖。
    但实际上,每一件所谓的诡物背后,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一件物品的典当,因为我相信任何一件器物都是有生命的。
    当我一次次揭开那些诡物背后所隐藏的故事时,它们所带给我的,并不是邪门和诡异,而是令人伤感的爱情,令人切齿的罪恶,令人震惊的真相,也有令人惋惜的命运悲歌。
    故事还是要从典当业开始讲起,太爷爷的天顺当倒闭之后,旧社会的当铺也逐渐慢慢消失。直到新中国成立,旧当铺换了名头,变成了公私合营,又重新开张营业。但好景不长,在 年开始的那场浩劫中,当铺终于被正式命令撤销,彻底消失。
    从此,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中国大地上,完全没有了当铺的影子。
    斗转星移,沧桑变化,时间转眼就到了 年代末,那时候太爷爷早已去世,全国都在号召上山下乡,而我的父亲吴国强,就成为了百万知青中的一名,也和许多知青一样,在偏远的北大荒一个小县城里偷偷谈起恋爱,最后和我妈有了我。
    关于父亲的名字,我总是忍不住想吐槽,我太爷爷叫吴国良,他叫吴国强,听着跟哥俩似的。我母亲告诉我,据父亲自己说,他起名字的时候,正是全国上下一片红,砸烂一切旧思想,而且那个年代取名都是这样,什么建国,建军,忠华,国强,一抓一大把,人都快疯了,谁还去管你太爷爷叫个啥名?
    至于我的名字,我爹倒是不含糊,我还没出生就给我取好了名字:吴常。
    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我爹姓吴,我妈姓常,而且这名字还有一个含义,感叹命运无常。其实这是我爹真实的内心写照,只不过在那个无神论的年代,他老人家早就把黑白无常抛在了脑后。

    结果被抛下的不仅仅是黑白无常,就在我出生的那年,全国知青大返城运动就来到了,父亲从此回了城,抛下我们娘俩独自过活。
    关于生活的艰难不必多说了,总之我还是有惊无险的长大了,但十六岁那年,母亲患病去世,从此我就一个人生活,直到后来,我的爷爷辗转找到了我,并且在他的安排下,进了当地一家叫做隆翔的典当行里当了学徒。
    选择这个行业,或许也是爷爷故意的安排,至于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爹,早在几年前就独立离家,跑到南方去闯世界,直到后来爷爷去世,我都没有见到他老人家的身影。
    爷爷去世之前,给我留下了一本泛黄的笔记,里面记录的,正是太爷爷当年的一些随笔,从这些字迹里,我才得知了自己家族的过往,还有许多关于典当行里面不为人知的一些事情。
    他对我说,以后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凭着这东西,去找你亲爹。
    只不过关于这件事,我是比较泄气的,在那家典当行里干了几年之后,我更是彻底没了这个念头,二十多年了,仅仅知道一个名字,和一张褪色的老照片,让我上哪找他去?
    在这几年中,我的注意力完全都用在了经营店铺上面,闲暇时就翻看太爷爷的那本笔记,就这样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进入了 年。
    ……
    此时的店铺已经是我在经营,老板潘海贵因为我这两年表现不错,索性把店铺交给我打理,自己去省城又开了一家店,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龙翔典当行的掌柜兼典当师,用旧时的话来说,也就是大朝奉了,跟我太爷爷刚好一个地位。

    不过这店的规模却是要小了很多,里外也就我一个人,外加一个小伙计王成,每天收点货,放点贷款什么的,日子过的倒也清闲自在,反正钱都是老潘出,我只不过一个月拿一千五的工资,外加 %的提成而已。
    这天我在店里闲来无事,泡了杯香茶,坐在里间屋子,翻出太爷爷的笔记,随意翻看着,伙计王成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掌柜的,有人赎当。”
    我抬头看了看,王成在门口探头探脑,我放下笔记,对他说:“有人赎当,按手续办就是了,还要叫我么?”
    王成压低了声音说:“这个赎当的有点蹊跷,点名要找掌柜的,您看……”
    我皱了皱眉,赎当的嘛,无非拿着当票来送钱,还能有多大蹊跷?
    “你就说掌柜的马上出来,让他等一会。”
    我对王成说道,他应了声就去了,我放下茶杯,又坐了两分钟才出去,走到前堂,王成指了指沙发上坐着的一个人说:“我们掌柜的来了。”
    我上眼一看,这是个中年人,大概四十多岁,鹰钩鼻,金鱼眼,满脸阴枭,见我出来,坐在那没动,打量我几眼,忽然笑了,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说:“隆翔号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年轻的掌柜,你能看懂当票么?”
    我心里不仅有气,这是来找茬的吧?开典当行的,谁看不懂当票?
    我淡淡笑了下,也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说:“这位先生既然有当票,还请拿出来过目,要是看不懂,您骂我。”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才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张泛黄的票子,拿腔作势地说:“我就是怕你们赖账,说我这当票无效。”
    他这话更是难听,我不动声色地说:“您放心,咱隆翔号虽然不起眼,在这小小的县城里也是老店了,保证童叟无欺,您手里的当票,只要不是过期的,伪造的,保证有效。”
    他这才嘿嘿一笑,把当票递给了我,我拿在手里一看,顿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人果然是来找茬的。
    这张当票,真假且不说,但这纸张早已泛黄破损,字迹模糊,上面的日期写的居然是民国二十八年,后面已经看不清了,但细细算来,民国二十八年应该是 年,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张当票居然已经六十年了,而且上面当票字号正是隆翔二字。
    更加让我惊讶的是,这当票上面的期限,写的竟刚好是六十年,也就是说,从 年起,六十年内凭当票来赎当,都是有效的。
    这的确有点蹊跷了,当票,或者几月,或者几年,哪有六十年期限的?
    而且,今年是 年,刚好满六十年。
    我压住了心头的紧张,再往下看,字迹更加难以分辨,而且都是些老当铺的特殊写法,真别说,换成别的伙计,还真是看不懂这个当票。
    过去的当铺,在写当票时,多用草书、减笔或者变化字,一是写的速度快,一挥而就。
    二是让外行人难以辨认,无法摹仿、篡改、伪造。三是防止一些江湖骗子。
    在当铺内部一些专业的行话暗语,外人也听不懂,由于开当铺的徽商较多,所以大多就用徽话来表达,例如从一到十的数字,就叫做“摇,按,瘦,扫,尾,料,敲,奔,角,杓”,东西叫“端修”,什么东西叫“杨木端修”。
    当铺也会自己作鬼,坑害当户,所以都用特殊的草字,减笔字,变化字,行内人认得,外人却是认不得。比如当一件衣衫,衫字就写成“彡”,袄写成“天”,棉写成“帛”,皮袍写成“毛夭”,而且字写的极草,跟鬼画符差不多,凡是初进当铺的学徒,首先就要练习这种怪字。
    现代典当行里的伙计,有几个认识这种字的?
    不过很凑巧,我就认识这种字,太爷爷就是干这行的大朝奉,他那本笔记里,五花八门,应用尽有。
    我把这张当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去掉那些什么虫蛀鼠咬概不负责的废话,结论如下。
    这是一张 年的当票,期限六十年,当的是一座宅院,前七后八,共十五间屋子,外加花园一座,当大洋五百块。
    我感觉我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其实严格来讲,我完全可以不认这个当票。
    因为隆翔当铺的确是个老字号,也是老潘家的祖业,但中间断代了几十年,老潘开这个店,一共也不到十年,还是借了改革开放的机会,否则他现在还在老家种地呢。

    谁又敢说,他这个隆翔典当行,跟六十年前的隆翔当铺,有什么关系?
    再说,一张六十年前的老当票,已经模糊破损看不清字迹,我又凭什么要认?
    我定了定神,对这人说:“请问先生,这这张当票里的宅院咱们先不管,六十年期限也不说。我想问问,这 年的老隆翔号,您凭什么说跟我们是一家的呢?要知道我这店铺开起来才几年光景,我看,你是找错地方了吧。”
    这人并不在意,随手拿过那当票,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要赖账,不过我也不怕,看清楚,这当票下面有落款,潘广年。我已经调查过了,这个潘广年就是你们这里老板,老潘的亲爷爷,如果他不认祖宗,那我也没办法,但他要认祖宗,这个当票,就是你们家的,上面可是写了,当期六十年,现在这当票一没过期,二非伪造,现在我来赎当,怎么,不想给么?”
    我笑了起来:“你老真会开玩笑,就算是潘家的老产业,这都六十年过去了,再说这些年世道大变,有多少好东西充公的充公,失落的失落,你拿着爷爷辈的东西找孙子要,这也有点不讲理吧?”
    这人哼了一声,脸色有点难看,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何况这当票的期限并没过。当铺的规矩,如果东西丢了毁了,那就按价赔偿,这座宅院,是我们常家祖上留下来的,占地颇广,按现在市价,大概也要几百万,告诉老潘,如果宅子没了,就准备钱吧,明天我会再来。”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常家老宅?
    我心里不禁一动,忙喊住了他:“等一下,你刚才说的是,县城西郊外的那个常家老宅?”
    这人在门口回过头:“当然,难道这县城里,还有第二个常家老宅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谨慎,又带着一丝傲然,我有些犹豫了,他说的常家老宅,在我们这里也算小有名气,那是一个解放前就破落了的老宅子,孤零零坐落在县城一角,紧挨着一座墓地,很少有人去那个地方。
    因为,那个老宅已经荒弃了几十年,有很多人都说,老宅子里面经常会有奇怪的人影出没,还有人看到幽暗的烛光,甚至听到夜半女人的哭泣。
    简单来说,那个老宅子里面,闹鬼。
    我把这个客人重新请了回来,然后走到里间,拨通了老潘的电话。
    这件事已经不在我能处理的范畴之中,同时我也很是质疑这人的来意,但我没想到的是,老潘在电话里确定了这件事。
    他对我说,这是真的,常家老宅的的确确曾经抵押给了当年的老隆翔号,并且告诉我,当年抵押的房契和地契,就在密室里面。
    我告诉王成,让客人在前堂稍等,然后关上里间房门,推开书架,就露出后面一道漆黑铁门。
    我取下腰间挂的一串钥匙,打开铁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间只有十几个平方的密室出现在我的面前,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暗格。
    这密室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保险柜,做典当业的,必定有很多珍贵的东西要保藏,老潘这人是个守财奴,他经常对我说,不管有多少宝贝,都要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最安心。
    我打开了密室的灯,走到左侧,这墙壁上的暗格共有五层,从上往下,越是下面的暗格,放置的年代越久远。
    我仔细地挑出左侧第四层第三个暗格的钥匙,翻找的过程中,一大串钥匙撞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传出诡异的回声,就好像那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暗格里,有无数被禁闭的灵魂发出不甘的呼喊,想要从一个个狭窄密闭的空间里逃出。
    我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拨动起暗格上的密码锁。
    密室中的每一个暗格,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数字密码,但这些密码都掌握在老潘的手中,我虽然有钥匙,但没有密码,也一样打不开这些暗格。
    我按照刚才老潘在电话中告诉我的密码,逐一拨动,只听咔的一声,密码锁盘打开,露出下面黑洞洞的锁眼。
    接下来就简单许多了,我打开暗格,里面果然放着一份房契、一份地契,还有一张当票,拿起一看,和刚才那张一模一样,看来当年隆翔号的主人还是足够谨慎,特意准备了一式两份的当票留在这里,以做证明。

    我仔细看了看这几份已经泛黄的契约书,的确是常家老宅无误,于是便重新锁上暗格,走出密室,来到了前堂。
    那人看我出来,略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我对他微笑示意,说道:“刚才已经确认过了,你的这张当票有效,房契和地契也都原封未动,只是当年的抵当是五百大洋,不知道你现在想用多少钱来赎当?”
    “我来之前已经算过了,一块大洋大约是 钱 分白银,先按一两计算, 块大洋是 两白银,每年利息是两成,也就是 两,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十年,一共就是 两,按照现在的银价计算,刚好是 万人民币,再乘上 钱 分的折扣,就是 万 千,取个整,我出 万,赎回常家老宅。”
    他在一边说着,我拿着算盘在一边计算,果然分毫不差,我打量了他几眼,这家伙满口福建口音,多半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我放下算盘,笑着对他说:“这账目倒是不差,其实按理说,这利息应该是驴打滚利滚利,逐年递增,那样算的话,恐怕你再拿出 万也不够,不过这当票上写的清楚,不管何时赎当,只按两成计算,这样的话, 万足够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怦怦直跳, 万的数额,绝对是一笔大生意了,我在铺子里做了好几年,也是第一次遇到。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我伸出手说:“掌柜的年轻有为,够爽快,我叫常中华,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方便,去办一下手续?”
    “办手续倒好说,咱们没那么多规矩,钱物两清就可以了。”

    “好说好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着就从身上拿出一张支票,在上面填上了数额,又拿出两叠钞票推到我面前说:“这是掌柜的辛苦钱,拜托了。”
    我扫了一眼,他推过来的少说也有两万块,不过这个钱我不能收,这也是典当业的规矩,当大朝奉的身上必须干净,否则收了客人的银钱,在业务上打了折扣,那就坏了规矩。
    我笑着把钱推了回去,给他开了收据,告诉他等支票的款项到账,我就可以把房契和地契都交还给他了。
    这个常中华却坚持的把钱又塞进了我的怀里,并且对我说,这个钱不是好处费,而是另外有求于我。
    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说,在他来之前,也听说了常家老宅闹鬼的传闻,所以他想请我和他一起去一趟常家老宅,现场查探一下情况。
    我不禁犹豫了下,其实我也没有去过常家老宅,不过他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做为典当双方,去当面做一下交接,也算合情合理。
    于是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但那两万块钱我还是没有接受。
    其实我的心里对这个常中华的来意还是持怀疑态度的,常家老宅虽然占地不小,但早已破落,而且因为闹鬼的传闻,让许多开发商对那一带都望而却步。
    严格来讲,现在那个老宅可以说一文不值,而常中华出手就是 万,我真的很难相信,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单纯的赎回祖上产业,除非他钱多的没地方花,或者这是个有着迫切思乡情结的人。

    但看他的面相,我却怎么都看不出来,这是个多么品德高尚的人。
    我本想第二天再和他去常家老宅,不过他似乎很是着急,我看了看时间,刚近黄昏,算起来也快到下班关门的时间了,于是就答应了他,心里想着早去早回,反正房契和地契还都在我的手里,也不怕他搞什么鬼。
    我便吩咐伙计王成看着店铺,刚好老潘有辆老旧的桑塔纳,平时交给我用,于是我就和常中华一起出门,开着车,来到了位于县城郊外的朝阳岗墓地。
    传说中的常家老宅,就在墓地高墙外几百米的地方,当初建墓地的时候,本来是要将老宅拆掉,扩进墓地的,但在勘测的时候好像出了几次事故,于是就作罢了。后来私下里就有人说,那是常家老宅里的鬼魂在作祟。
    我和常中华一路上了山,走了一段路就发现山上泥泞难行,我这才想起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城里虽然早都没事了,可这山上却到处都是泥坑,一不留神就会滑进去,摔个满身泥。
    由于道路难走,我们两个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半山腰的一片桃花林,此时正是雨季,桃花也快要凋谢了,往前看去,满眼的萧瑟,到处都是飘落的花瓣和树叶,踩上去软塌塌的,给人的感觉仿佛随时都可能会陷进去似的。
    过了桃花林,前面就影影绰绰露出荒弃的老宅一角,由于刚才在路上耽搁了,这时天色已经有点发暗,远远看去,那隐没在桃花林中的老宅,就透着一股子阴森。走到近前看,更是满眼的断壁残垣,房顶都塌了半边,周围也长满了野草。
    这倒颇有点拍鬼片的感觉,我实在是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价钱,赎回这么个一文不值的房宅?
    常中华倒是有些兴奋,回头说:“吴掌柜,听说这宅子里闹了好些年的传闻,说是有鬼魅作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微微一笑:“传闻是有的,但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这宅子既然是常家祖上的产业,借这个机会查探个清楚,也是应该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踩着脚下软塌塌的地面,走进已经倒了半边的常家老宅大门。
    然而就在常中华转身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我只好也跟着走了进去,由于这常家老宅一直隐没在桃花林里,从外面看不出全貌,但走进来才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大宅院。
    宅院是很古旧了,看上去至少一百多年往上,只见面前一片青砖黛瓦,高脊飞檐,雕梁花窗,建筑造型很有特点,只可惜太破了点,门窗上的朱漆早已经剥落得斑斑驳驳,窗户已经歪歪扭扭,大门也掉了门轴。
    这宅院前后数进,占地颇广,足有二十多间房子,庭院深深,琅环曲折。但早已被荒草覆盖,连房屋的墙壁上都几乎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走在老宅里,一股子潮湿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些屋子有的敞开着,有的上了锁,我和常中华一一走过,看着屋子里的陈设,虽然古旧不堪,落满积尘,但却给人一种古朴和神秘的感觉,而且以我在典当行混了这些年的经验,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常家老宅中着实有不少好东西。
    就拿那间正房来说,屋子里摆设虽然简单,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两把太师椅,桌子上摆着个老茶壶,几个青花瓷的杯子,地面铺着旧式的老青砖,靠墙是几个雕花大柜。
    但单凭那八仙桌和太师椅,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应该都是正宗的海南黄花梨,不说那桌子的价值,单就一把太师椅,就差不多值个万把块了。
    那茶壶被灰尘覆盖,认不大清楚,不过几个茶碗很明显是康熙青花五彩,也是很稀罕的物件,即便是地上铺的青砖,看上去起码也是明清的。

    我似乎有些明白这个常中华的真正目的了,这常家老宅虽然破落不堪,但这一屋子分明都是值钱的古董啊。
    只可惜,常家老宅恐怕不止一次被盗贼光顾过,这屋子里虽然也有不少好东西,但七零八落,显然早已丢失了不少。
    我心中暗道可惜,不过看常中华却似乎对这些古董并不十分感兴趣,一路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仔细的查看宅院的每一个角落,就好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一样,而且还时不常的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异常的地方,这老宅处处似乎都透着诡异,阴气森森,但这里荒弃多年,人气稀少,阴气较重,这也是正常的,要说什么闹鬼,其实我是不信的。
    我们两个一路前行,穿过重重庭院,绕过曲折回廊,眼前忽然开阔,出现一片假山花树遍布的花园。
    看到这花园,我不由微微惊讶,前面的庭院房屋都破败的不成样子,但这里却似乎颇为整洁,甚至那些花树上还有许多未凋谢的花,微风徐来,便满园生香,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在此刻回到了几十年前。
    忽然间,我潜意识里出现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周围不知何处正有着一双眼睛,在偷偷的盯着我。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我抬起头往四处张望,这花园里除了我们两个,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略略松了口气,心想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根本不可能有人翻墙进来。
    但这念头刚起,刚才的怪异感觉就突然再次出现,我猛然转身,就看到在花园一角的假山后,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没。
    “谁在那?”
    我发声喊道,常中华正在旁边查探,闻声忙跑了过来,问我看到了什么,我摇了摇头,指着花园角落说:“刚才那里好像有个影子,但一闪就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我们就跑了过去,但假山后面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我和常中华对视一眼,忽然就觉得遍体生寒,不战而栗。
    那个在暗中窥探,而且转眼就消失了的,是人,还是鬼?
    此时天色已经有点黑了,再加上这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黑影,老宅中的诡异气氛更加重了几分,我忍不住对他说:“现在天要黑了,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
    常中华想想也同意了,但我们两个刚要转身离开,一道亮光忽然划破天际,随后一阵惊雷轰隆隆响起,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场瓢泼大雨就倾泻而下。
    我和常中华狼狈的跑进了花园里的一间屋子里,这场雨来的又快又急,转眼的功夫,天地间就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院子里的花树在暴雨中颤栗着,瑟瑟无助。
    这屋子应该是一间花房,矮小破败,墙角堆着锈迹斑斑的工具,早已残破不堪的窗户和门露了好几个窟窿,混合着雨的寒风吹过窗棂,不时的扑棱棱作响。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虽说这时候正值雨季,但这雨来的也太快了。不过这时候的雨通常来的快去的也快,于是我们就在屋子里等了起来,打算等雨停了就下山回去。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场雨不知是闹的哪门子邪,居然下起没完,而且越来越大,直下的是天昏地暗,乌云几乎笼罩了整个天空,看起来黑压压一片,就像到了深夜一样。
    看着这雨下个不停,我皱起眉头说:“山路本来就不好走,这一下雨,怕是待会要趟河了。”
    “不止是趟河吧。”常中华看着外面说,“我看那条山路多半要被冲毁了,这个时候下山很危险,现在天色又黑了,要不然,我们在这住一夜,明天天亮了再想办法下山?”
    我把头摇成拨浪鼓,开什么玩笑,这老宅白天的时候就透着一股子阴森,晚上让我在这里过夜,那还不如直接把我扔到坟地去了。
    可话虽这样说,暂时又走不了,我只好继续等下去,心里盘算着,如果待会雨还是不停,那我就干脆淋雨回去算了。
    我这样想着,就站在窗前焦急的往外望,那雨渐渐有了减弱的趋势。我望着望着,不由自主地就出了神,忽然发现在大雨中,在花园中的一棵树旁边,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背对着我的方向,看身形似乎有些像是常中华,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就喊。
    “喂,你跑到外面干什么……”
    话音未落,忽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急忙回头,常中华站在我的背后,正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你说什么?”
    看到常中华,我愣了下,忙转头望向窗外,站在树下的人影却已经不见了。
    刚才那个人不是常中华,会是谁?。
    我指着外面说:“刚才树下有一个人影。”
    常中华也往外看了几眼,却一脸的疑惑:“哪有什么人影,你是眼花了吧?”
    我也有点怀疑自己眼花了,但我再次往外望去,这时一道惊雷响彻,天地间一片通明,我赫然看到了那个人影,正站在雨中的花树下。
    只不过,这次“他”已经转了过来,面对着我,但闪电过后,他的身影再次在大雨中朦胧起来,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就像笼罩了一层面纱。
    “你看,那里明明有个人!”我惊骇的指着外面大喊,常中华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跟着我的手指方向看去,却还是东张西望,一脸的迷茫。
    我顿时明白了,常中华看不到那个树下的怪人。
    这时候大雨已经小了许多,冰冰凉凉的雨丝从窗外打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再次想起了这座老宅闹鬼的传闻。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有些紧张起来,这时雨已经小了一些,但天色却愈发昏暗起来,院子里的那些花树,此时看起来仿似无数人影。
    “等一下,你看那棵树身上面是、是什么……”常中华的语气忽然急促起来,我忙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发现在雨中,院子里的一棵树上竟有鲜血流淌下来。
    不,不止是这一棵树,转眼的功夫,几乎院子里的每一棵花树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恍惚中,院子里的那些花树,竟变成了无数血肉模糊的人,默默的注视着我们,滴落的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地上慢慢流淌成河。

    我顿时毛骨悚然,只觉浑身寒毛都炸开了,喊了一声,撞开破烂的房门就往外冲,常中华也跟在后面,这时候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冲进院子里,就往进来时候的回廊跑,这时候雨还没有停,刚跑了十多米我的身上就湿透了,但跑着跑着我忽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常中华没有跟上来。
    这时眼前的幻觉已经消失了,空旷的院子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和满园的花树,并没有什么血肉模糊的人,那些树也并没有流血。
    我定了定神,赶紧跑回去找常中华,但他却没在那个花房里,我有点慌了,再次冲进院子里一看,就见常中华正蹲在一棵树下面,脸上带着怪异的笑,用手在树下挖着什么。
    这棵树正是刚才出现诡异人影的地方,我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第一念头就是他中邪了,冲上去就想把他拉起来,但刚跑过去就见他抬起头,一脸兴奋地对我说:“快,快来帮我挖,我找到好东西了。”
    “什么好东西,你赶快跟我离开这里。”我不由分说就去拉他,可他就像着了魔一样,眼中流露出疯狂般的神色,不顾两只手已经挖的满是淤泥,拼命的继续向下挖。
    我拉了几下没能拉动,心说坏了,听说中邪的人力大无比,看来我得找个趁手的家伙。
    我四下张望,想找块砖头之类的先把他打晕再带走,这时他忽然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惊喜,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小心地扒开被雨水冲刷的淤泥,就好像那下面埋着稀世的珍宝一样。

    我心里一动,因为就在他扒开淤泥的时候,我看到下面露出了什么东西。
    难道他还真的在树下找到了什么宝贝?
    常中华整个就像着魔了,根本不理我,就那么不断的往深处挖着,随后淤泥中竟缓缓露出了一个陶罐。
    没错,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粗糙的普通陶罐,大半都还埋在地下,上面用褪色的红泥封着罐口,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
    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挖出了东西,忙上前帮忙,好在刚才的雨下的够大,现在地面的土已经很容易挖,我们两个就这么顶着雨,一起动手,片刻后,一个和酒坛子差不多大小的陶罐就完整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陶罐颇有点分量,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常中华的神情又兴奋又是紧张,压低声音对我说:“吴老弟,实不相瞒,我这次回来,为的正是老宅里藏的宝贝,现在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东西,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至于这里面的东西,咱们见者有份。”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常中华早有预谋,我不动声色地说:“这老宅是你们常家的,不管挖出什么宝贝,那也跟我无关,不过你放心,我们这行的规矩,不会泄露顾客的隐私。”
    他不再说什么,招呼我搭把手,一起把这罐子抬进屋子里,我犹豫了下也就同意了,现在雨已经基本停了,只剩点毛毛雨,刚才的怪异景象也已经消失,说实话我也很是好奇,想看看这个陶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我就和他一起,把陶罐抬了起来,这时雨虽然停了,但还有风声呜咽,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恍惚听到,掠过耳畔的风声中,隐约有一种悉悉索索的怪异声音。
    我们费力的抬着陶罐来到屋子门口,我却愣住了,这屋子的门本就是烂掉的,半死不活的吊在那里,但此时却在微微摇晃着,就像是有人刚刚跑了进去。
    但常中华似乎没注意到这些,神情焦急地走进屋子里,把陶罐放在地上,然后在屋子里找了半块砖头,上前就想把泥封打开。
    我也低头看着他,但就在这时,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突然再次出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背后窥探,我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头……
    在我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似乎是个女人,花白的头发蓬乱虬结,遮住了半边脸孔,穿着旧时的斜襟褂袄,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蓬乱的头发下,露出两只深深凹陷的眼睛看着我们。
    轰隆!
    天空又是一道惊雷,雨势突然转急,骤然亮起的闪电照亮了这个女人的面容,那竟是一张坑坑洼洼,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的可怖脸孔。
    “放下手里的东西,否则,徘徊在常家老宅里的怨灵,不会放过你们。”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这人的嗓子里发出,干涩难听至极,就好像几百年都没有说过话一样。
    我望着这个鬼魅一般的人,只觉一丝寒意从脊梁骨窜起,只一瞬间,就已是遍布全身。
    “你是谁?”
    常中华嘎声问道,他下意识般的倒退了几步,手里的砖头却抓的更紧了。
    “我是常家的鬼。”
    怪异低沉的声音,从这鬼魅一般的女人身上发出。
    望着这个女人,我又是一阵不寒而栗,因为她刚刚似乎并没有开口说话,那声音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恶鬼,潜伏在她的体内。
    女人恶毒的目光盯着我们,又仿佛,此时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轰隆!
    天空惊雷再次出现,女人脸上的疤痕恐怖扭曲,常中华惊叫一声,这破败的房屋似乎摇晃了两下,然后只听一阵嘎吱吱的断折声音,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刚要去拉常中华,半边屋顶就已经轰然倒塌。
    “啊!”常中华一声惨叫,瞬间就被残破的砖瓦和朽烂的房梁埋在下面,地上腾起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大雨倾泻而下。
    好在我这边安然无恙,只是被那股气味呛的一阵作呕,我顾不得许多,赶忙跑过去用手扒拉着砖瓦,费力的抬起房梁,冲下面不断的喊。
    “你怎么样?”
    常中华在房梁下露出半边身子,脸上身上都是泥土和灰尘,混合着大雨,狼狈不堪。
    “我没事,就是腿压住了。”他咬着牙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
    我低头一看,倒塌的房梁另一端正压在他的左腿上,这房梁用料很夯实,几乎有我的腰粗,好在年久失修,虫蛀鼠咬,房梁内部也早已开始腐朽。

    不过即便这样,我还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把房梁从他的身上移开,然后把他拉了出来,常中华惊魂未定,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腿部上流着血。
    我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腿并没有大碍,只是一点皮外伤,我刚松了口气,常中华脸色忽然一变,望着门口的方向,脱口说道:“刚才那个女人呢?”
    我愣了一下,赶忙往门口看去,果然,刚才如鬼似魅般的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雨点飞溅,我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雨水和汗水混合着从脸上流淌下来,我跑到门口往外面看去,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院子里的花树在风雨中摇摆。
    天色越来越昏暗,乌云笼罩在头顶,像一张巨大而扭曲的魔鬼脸庞。
    常中华踉跄站了起来,抱着那个陶罐,咬牙道:“这鬼地方太他妈邪门,咱们得赶紧离开。”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满脸都是惊慌,目光不断闪动着,我皱了皱眉说:“现在雨势不停,外面估计早成了烂泥塘,如果现在走的话,会很危险。”
    “他妈的,留下来才危险,这地方闹鬼,闹鬼啊。”
    常中华有些歇斯底里的喊起来,拔腿就往外冲,我一把没能拉住,等我随后追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听到常中华大叫了几声,然后就看到回廊一角仿佛有黑影闪过,倏忽就不见了。

    我惊讶起来,这速度也太快了,几乎不像是腿上刚受了伤的人,但我知道,他现在惊慌失措的逃走,多半要陷落在外面的烂泥塘里,那里的桃花树下腐叶烂泥不知多厚,再加上暴雨,怕是比沼泽泥潭也差不多了。
    我忙追了上去,所幸这时候的雨已经再次小了许多,我跑过回廊,边喊边追,前面的黑影在回廊转折处数次闪没,我追着黑影一直往前跑,但奇怪的是,他始终没有回应。
    想不到他刚受了伤,跑的还挺快,我憋足了劲,一口气冲出回廊。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个破败的庭院,但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我喘着气,四下望了望,院子里种了几株梧桐,树下是一口水井,早已断掉的摇辘歪斜倒在一边,周围有几间破了窗户的屋子,黑洞洞的,刮着怪异的风声,阴暗而又诡异。
    刚才进来的时候,绝对没有路过这个庭院,我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喊了几声常中华,但空旷的庭院里只有回声。
    我身上再次泛起寒意,小心地往前走去,这庭院的另一端是个拱形的月亮门,我正要走过去继续查看,忽然就听那个水井的位置传来了嘎吱的一声轻响。
    我停住了脚步,往水井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犹豫了一下,走到水井前,小心地探头往里看去。
    这时雨已经停了,昏暗的天空挂着一轮红月亮,乌蒙蒙的,我往井里只看了一眼,就看到那月亮倒映在井水里,像是一只恶魔的独眼。

    我心里一阵不自在,正要转头,水面哗啦一下忽然翻开,一张肿胀丑陋的脸出现在井水中!
    我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倒退两步,却撞在什么东西上,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恶鬼般的壮汉,半张脸血肉模糊,鼻子都没了一半,脖子上一个巨大的肉瘤,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两个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我吓的惊叫一声,转身就想逃走,脑后却被重重一击,我眼前一黑,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随后就扑倒在地,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出现,我恍惚睁开眼睛,眼前光线很昏暗,我似乎躺在一片潮湿的土地上,抬头看,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
    我忽然就清醒过来,这是一个深坑,我惊讶的撑起身,发现身上已经被撒了一些尘土,我不禁魂飞魄散,难道有人想要把我活埋?
    我正想要站起来逃出这里,深坑外面探过来一张可怖的脸孔,正是那个壮汉。
    他的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夜色下闪着寒光,他冷冷的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心里一阵抽搐,这深坑大概有一米多深,想要爬出去需要一点时间,我毫不怀疑他可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用铁锹把我的头颅劈开。
    我正盘算着如何逃走,壮汉却忽然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和先前那个满脸伤疤的女人一样,低沉沙哑,像是很久都没说过话。
    “你是隆翔当铺的人?还是常家的人?”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举起手里抓着的一张泛黄纸条,再次问我。
    “这个当票是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我知道不能再犹豫,点了点头说:“我是隆翔当铺的,但这个当票不是我的,这是常家先人当年典当这座老宅的凭证。”
    他忽然就握紧了手里的铁锹,蹭的站了起来,我心里一惊,他举起铁锹,却用力插进了旁边的泥土里,然后,对我伸出了手。
    “上来吧,我拉你。”
    面目丑陋的壮汉盯着我,眼中却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6
    我别无选择,却不敢去拉他的手,连滚带爬的翻出了土坑,壮汉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我,脖子上的肉瘤一起一伏,活像一个寄生在他身上的恶魔幼崽。
    这人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又回到了刚才的后花园,遍地都是花树,脚下的土坑正是挖在一棵花树旁边,而不远处还有一个同样的土坑,一个人仰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先前的那个陶罐,正在壮汉的旁边地上摆着。
    我一眼看出那人正是常中华,但他紧闭双眼,浑身都是土,就像是从地下挖出来似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是谁?他怎么了?”
    我警惕地看着壮汉问道,壮汉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再次拿起那张当票。
    “他是常家的人?”
    “是的,他叫常中华,是从南方回来寻祖的,这张当票就是凭证,现在他已经付了钱,赎回了常家老宅。”
    壮汉丑陋的脸上似乎抽搐了几下,盯着躺在地上的常中华。
    “你们可以走了。”
    他挥了挥手,扔掉铁锹,又把那张当票扔在地上,抱着地上的陶罐,转身就要离去,这时躺在地上的常中华忽然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我是常行芝的孙子,这栋老宅已经被我赎回,这老宅里的一切东西都是我的,要走,也是你走。”
    常中华满头满脸都是土,面色狠厉地叫着,壮汉停住脚步,脸上再次抽搐起来,那个巨大的肉瘤就随之缓缓蠕动。

    “把那个陶罐放下,那也是我们常家的。”
    常中华抓起了当票,指着壮汉手里的陶罐,胸口不住起伏,几乎是在吼叫。
    壮汉脸上还是毫无表情,抱着陶罐的手却下意识的松动了,他回头看了常中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还是缓缓的将陶罐放下。
    “常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尽死绝,没有后人!”
    低沉的嘶吼声,常中华背后的一棵花树下,突然出现一个黑影,脸孔隐没在阴暗处,只露出一双可怕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常中华。
    虽然看不清这人的脸,我还是从声音上分辨出来了,这正是刚才那个满脸伤疤的女人。
    “胡说,我是常澜生的儿子,常行芝的亲孙子,这张当票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亲手交给我的,我怎么不是常家后人?”
    常中华大声喊着,那个女人缓缓从树后走出,可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的变化,眼神中却流露出激动的光芒。
    “你说,常澜生已经死了?他什么时候死的?”
    “他、他是半年前去世的。”
    面对这个女人,常中华似乎有着深深的惧意,不断喘息着,盯着那个女人,缓缓后退。
    “他终于死了,他终于死了,死的好,死的好,哈哈哈哈哈……”女人目光怔怔,忽然怪异的大笑起来,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常中华脸上阴晴不定,慢慢退到我的旁边,才怒道:“你这女人装神弄鬼的,到底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常家的宅子,你们给我出去。”

    女人忽然发狂般的大叫:“该出去的是你才对,常澜生从六十多年前,就早已不再是常家人,即便你赎回了老宅子,这老宅子也跟你无关,常澜生这个败类,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居然让他一直活到现在,他早就该死,早就该死啊……”
    “我父亲已经死了,他跟你到底有什么仇,你……”
    常中华嘎声说道,但那女人声嘶力竭的喊着,完全不理他。
    “常澜生这个败类,畜生,他早就该死,早就该死啊……”
    天空再次响起惊雷,照映女人可怖的脸庞,如鬼魅般骇人。那个壮汉不知从哪里提起一把巨斧,死死盯着我们,眼中似乎有杀气迸出。
    常中华脸色大变,还要说什么,我看着不对,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情况不大对,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常中华犹豫了下,目光望向那个壮汉手里的陶罐,似乎很是不舍,但我知道这时候如果不走,后果很可能不堪设想。
    这本就是一座荒弃多年的老宅,不但没人居住,而且一直传闻闹鬼,何况刚刚下了雨,道路泥泞不堪,这时候别说人,就是连鬼都不会来这种地方,如果我们两个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恐怕烂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更何况,那个壮汉刚刚连坑都为我们挖好了,如果不是常中华常家后人的身份,我们两个怕是早已经被埋在花树下,做了花肥。

    看他那闪着寒光的巨斧,我毫不怀疑,稍有一言不合,他就能用那斧子劈开我们的头颅,让我们的鲜血融进这片满是诡异的土地。
    我拉着常中华缓缓后退,那女人忽然开口嘶喊道:“常家的老宅早已经破败不堪,一文不值,我知道你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传说中的常家藏宝,现在这藏宝就在陶罐里,你想要,就拿去吧。”
    那个壮汉倒是听话,忽然双手举起陶罐,嘿的一声就用力掷了过来,常中华喜出望外,忙伸出双手去接,但他忘了那壮汉的力气,这一下没能接住,被重重砸在胸前,踉跄退后倒地,两只手死死抱住陶罐,居然没松手。
    “嘿嘿嘿嘿,这陶罐里面就是常家的宝贝,但当年老爷子有话留下来,但凡心术不正者,打开这陶罐,就会受到诅咒,死于非命。你说你是常家后人,那就要看老爷子承不承认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那壮汉垂手站在她的身旁,天空惊雷再现,两个无比怪异可怖的脸孔,在这一刻无比的清晰。
    常中华抱着陶罐,脸色惊恐,就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在地上向后爬去,又是一道闪电亮起,随后一切归于黑暗。
    我跑去扶起了常中华,定了定神,再看前面,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了。
    “鬼,鬼,有鬼啊……”
    常中华再没有刚才的镇定,不断尖叫着,转身逃之夭夭。
    我身上也是一阵阵的发寒,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诡异的花园,和那个瘆人的深坑,拔脚往外跑去……。
    我和常中华在山里连滚带爬的摸到半夜,总算才下了山,当我们回到当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雨虽然已经停了,我们两个的身上却早已湿透,常中华坐在沙发上,抱着陶罐一言不发,身上像是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
    我也又冷又饿,好在平时我和王成都住在铺子里,于是就让王成去找了干净的衣服,我们两个换了衣服后,王成又去煮了汤面,他干活挺麻利,一会的功夫,就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
    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面来就唏哩呼噜的混了个肚圆,但常中华却一口没动,甚至连那碗汤面看都没看,从他进屋,就一直盯着那个陶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别想了,你赎回老宅的目的不就是这个陶罐么,现在东西到手,怎么不打开看看?”
    常中华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怪异无比,我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话,对他说道:“那个人说,你们老爷子有话留下来,心术不正者打开陶罐,会死于非命,你不会是害怕这个吧?”
    常中华还是不说话,满面阴沉,我皱了皱眉,自语道:“但是,那个老宅常年荒弃,怎么可能有人住在那,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呢?”
    王成想了想,说:“掌柜的,今晚天降大雨,又夜黑路滑,寻常人绝对不会到那个地方去的,要说住在那里,也不大可能。
    我猜测,那两个人一定是有所图而去,要么是为了老宅里的什么宝贝,要么就是为了……”
    王成停顿了一下,看了常中华一眼,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人是为了他而去的?可是,我们去常家老宅的事,应该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除非是你小子跟什么人告密。”
    王成笑了,摆摆手说:“这可不能冤枉我,这件事连掌柜的你都不清楚,我上哪知道去,不过,还有一个可能。”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那个地方,恐怕是真的闹鬼……”
    他话音未落,常中华突然一个激灵,说了句:“鬼,难道真的是鬼……”
    常中华看样子是被吓坏了,我只好安慰他道:“别太紧张,你想,如果真的是鬼,怎么可能还会挖坑?”
    “可要不是鬼,那个院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浑身带血的人?”
    “你也看到浑身带血的人了?”
    “院子里、院子里站着很多人,身上都是血,他们、他们都在盯着我……”
    常中华神色惊恐,目光闪烁,我却心里诧异,原来他也看到了满院子的人,但是下雨的时候,我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对常中华说,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后来他又看见了呢?
    常中华忽然起身,把陶罐摆在桌子上,神情恢复了一些正常。
    “吴老弟,这一趟给你添麻烦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要办,就不打扰了,这个陶罐,就拜托你帮忙保管几天。”

    我有些惊讶,看了陶罐一眼,说:“这宝贝来之不易,而且这是你们常家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保管,恐怕不妥吧?再说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万一回头少了什么……”
    “陶罐泥封没动,里面是什么没人知道,吴老弟,这东西虽然是常家之物,但是我开给你的支票还没到账,所以按规矩来说,这东西目前还是你们当铺的。”
    我不由哑然无语,他说的没错,只要赎当的钱没到我们账户上,这陶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当铺所有。
    常中华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起身说道:“那就先这样,三天后,我会再来取这个陶罐,有劳吴老弟了,不过我得先说好,如果这个陶罐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我很可能会取消这笔交易。”
    他说完居然转身就走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再看看摆在桌子上的神秘陶罐,只觉得一阵无语。
    这个常中华果然是够狡猾,把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这么扔给我了,而且最可气的是,我不但得无条件替他保管,三天后还得双手奉还,如果这三天里面出现任何意外,我还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王成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那个陶罐,问我:“掌柜的,这里面装的就是他们常家遗留下来的宝贝?”
    我苦笑一声:“鬼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这个常中华,我跟他跑了一个晚上,惊心动魄的,他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我想了想就吩咐王成把店门关好,然后拿起陶罐就打算放进密室里面封存起来,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要开启密室里的保险箱必须找老潘要密码,可是现在都已经深夜了,估计老潘也早都睡了。
    老潘这人有个失眠的毛病,一旦睡下了要是被叫醒,那这一夜都睡不着,我犹豫了下,就决定还是明天再找他,反正也就是一个晚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有大意,就把陶罐抱进了我的卧室,摆在床头柜子上,门窗都反锁好,然后才躺下休息。
    今天这趟常家老宅之行,不但惊心动魄,而且谜团重重,我躺在床上思索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
    只是我一直没有睡实,总是迷迷糊糊的,恍惚中,常中华好像在门外叫我,我迷迷糊糊的起身,又跟着他回到了常家老宅,回到了那个陌生的院子。
    院子里有几株梧桐树,树下是一口废弃的枯井。
    远远的,我似乎感应到井里面有人在对我呼唤,我抬起头,看到井边好像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有淡淡的轻雾笼罩,看不清面容。
    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但不知为什么,距离井口总是有一段距离,我走了半天,却像是原地踏步一般,无法向前。
    我焦急起来,想要冲过去,但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霍然回头,常中华却已经不见了,我的身后又出现了满院的花树,一个黑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我呆住了,这个黑影看起来像极了常中华,但面容隐没在阴暗中,无法看到他的脸,我浑身一阵毛骨悚然,开始往后退,但刚退了几步,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就见地下竟然探出了一只带血的手臂,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惊讶的大叫起来,想要逃走,但周围的地下不断伸出血手,挥舞着向我抓来,我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却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
    我抬起头,原来是常中华站在我的面前,他毫无表情的看着我,突然对我诡异一笑,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
    然后,我便猛然从梦中醒来,心头狂跳不止,抬头看,一缕月光投射在地上,我正独自躺在卧室里,那个陶罐静静的摆在床前。
    当我躺下想要继续睡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常中华的身影,眼中流着血泪,站在我的面前。
    这个晚上,我失眠了。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我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就打算去找老潘说一下这个事,但我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我给老潘打电话,他就自己来了。
    我很意外,一问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常中华给老潘打过电话,已经把事情对他全说了,老潘知道之后很不放心,所以就连夜从省城赶了过来。
    这倒是省事了,于是我就简单的给他讲了一下情况,然后让王成把那个陶罐抱出来,摆在桌子上,我对老潘说:“就是这个东西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那个常中华神秘兮兮的,说是他们常家的什么藏宝。”
    老潘其实不老,才四十多岁,只是他干这一行有些年头了,人又干瘦干瘦的,留着八字胡,身上总是穿的很整洁,像个老学究一样,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老潘。
    他绕着陶罐转了两圈,对我说:“说说你的看法,这件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等常中华的那笔钱到账,这样就钱货两清,大家都省的麻烦。”
    老潘点了点头,却看了我一眼说:“这样的确省的麻烦,不过,你难道没发现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么?”
    “何止是有点不对劲,简直就是非常不对劲。”
    我苦笑着说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怪梦,而且整晚都是那个梦,梦里就是常家老宅的场景,太邪门了……”
    老潘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也没隐瞒,就把那个梦跟他说了一遍,老潘听后没说话,脸上带着异样的笑,坐在桌子旁边,沉思半晌,忽然问我。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就说:“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我的直觉,昨天在常家老宅,或许是我出现幻觉了,但我真的看见那个院子里,站着很多浑身都是血的人。还有那个花树下面,一直看不清脸的人影,还有水井里面那张脸……”
    我说着说着就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老潘用手敲着桌子,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叹了口气,对我说:“其实你不应该留下这个陶罐的,但是这不能怪你,毕竟规矩就是这样。”
    “这个陶罐,有什么玄机么?”我问道。
    老潘没有直接回答,他摸出个玉烟斗,塞上烟叶点起来,慢腾腾的吸了一口,才对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件事如此古怪,而且这个陶罐又这么重要,你想,常中华为什么主动要求把陶罐留在这里?”
    我想了想说:“当时那个神秘的女人说,若是心术不正者打开这个陶罐,就会受到诅咒,死于非命,常中华应该是为这个原因,有所忌惮,不敢随便打开陶罐。”

    老潘呵呵笑了:“既然明知道有这样的说法,常中华的目的岂不是很明确?”
    我恍然道:“我知道了,现在我们都知道这陶罐里面装的可能是常家的藏宝,如果我们被藏宝诱惑,而私自打开陶罐,那么就可能会诅咒临身,常中华把这个风险转移到我们身上,他自己却静观其变,顺便还能验证一下,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老潘赞许地点头道:“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他太小看咱们了,也小看了隆翔号的规矩。”
    他说着再次打量起陶罐,还拿出一个特制的放大镜,仔细的观察了半天,抬头对我说:“你收下这个陶罐的时候,有没有仔细查验过?”
    我摇摇头说:“昨天太晚了,没来得及仔细看。”
    老潘把放大镜递给我说:“那你现在来仔细看看,这个陶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鉴定典当的货物,这是一个典当师,也就是当铺朝奉的基本功课,我拿过放大镜,从上到下的仔细查验了一遍,连陶罐底部都翻起来看了。
    我查验之后对老潘说:“这就是个普通的陶罐,东西倒是有些年头,但也就是几十年差不多。工艺很粗糙,本身不值什么钱,要是放在以前,估计也就是个装酱菜的。”
    老潘点头说:“你看的不错,这东西的确不是什么好物件,除此之外,还能看出些什么?”
    我明白老潘的意思,这东西的价值不在陶罐上,而在陶罐里面装的东西。
    虽然现在陶罐不能打开,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先是把陶罐拿起来掂了掂,摇晃了两下,发现似乎比昨天轻了一些,我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在意,毕竟昨天晚上情况特殊,可能感觉上会出现一些误差。
    摇晃陶罐是为了确定里面的东西有多少,是什么材质,因为不同的东西撞击陶罐,发出的声音都会不同。
    但是,陶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就有两个原因,一是陶罐里面是空的,二是里面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的,连一点空隙都没有。
    不过第一个原因基本可以排除,这陶罐虽然轻了一些,但也有二三十斤的样子,去掉陶罐本身的重量,里面少说也塞了十几斤的东西。如果这十几斤都是金子,或者珠宝,那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藏宝了。
    然后我又在陶罐上面四处敲了敲,这是对里面的物体做进一步判断,不过让我很意外的是,陶罐发出的声音很空旷,听起来里面似乎是空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昨天那个女人是故意骗常中华的,这陶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可这重量不会骗人,除非这陶罐是实心的,但是,谁会去铸造一个实心的陶罐?
    一个分量很重的陶罐,里面居然可能是空的,这种情况十分反常,我纳闷的看向老潘,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的话,不可能大清早就急急忙忙赶到这里。
    老潘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烟斗,说:“刚才我上手就摸出来了,这罐子掂着很重,里面却好像是空的,很怪异是吧?”
    “确实很怪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常家老宅,是不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常家老宅,的确有一段隐秘的故事,但我也是一知半解,如今这陶罐现世,恐怕又要闹出点乱子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陶罐,在十几年前就曾经出现过一次,那时候还死了两个,疯了一个,都是和这陶罐有关的,所以,这陶罐还有个名字,叫做鬼杀头。”
    “鬼杀头……为什么会叫这么个名字?”我身上泛起一阵寒意。
    “因为接触过这个陶罐的人,在一个深夜里,莫名其妙的被砍掉头颅,死于非命。”老潘深深吸了一口烟斗,喷出一团烟雾。
    我望着老潘,目瞪口呆,王成正端着茶走过来,闻言浑身一个激灵,茶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老潘却连头也没回,把烟斗在桌子边上磕了磕,起身对我说:“走吧。”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现在就走吗?”
    “没错,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吧。”
    老潘眯起了眼睛,声音冷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芒。
    “还有,带上这个陶罐。”。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和常中华跑去常家老宅,冒着危险带回来的陶罐,居然是一个带有邪恶诅咒的器物:鬼杀头。
    我和老潘出了门之后,按着他的话,我开着车一路向前,在半路,他终于对我讲出了那一段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刚刚开始改革开放,收藏业典当业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出,过去很多没人看得上眼的老物件,也都成了一些人眼中的宝贝。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本地的农妇,一天干农活的间隙,休息吃饭的时候,刚好被一个路过的人看见了,那人看着农妇吃饭的搪瓷大碗很特殊,就要过来仔细翻看,农妇也没当回事,没想到那人看过之后,居然要出八百块钱收购。
    农妇吓了一跳,问起原因,那人含含糊糊,只说杯子是个老物件,能值点钱,农妇多了个心眼,就没卖给他,但那人坚持要买,一直追到家里,最后加到四千块钱,农妇才算是把那个大碗卖给了他。
    这件事农妇并没跟别人说,但是纸包不住火,还是很快就传开了,四千块钱,在当时已经足够买一套带前后院落的房子,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更让人惊讶的是,村子里有消息灵通的人,认识那个收购搪瓷大碗的,过了不到一个月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那个人把搪瓷大碗转手卖了一万多块,而且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那个大碗是前清宫里头传出来的,皇家御用之物。

    这一下可是乖乖不得了,在这个平时撞死条狗都能上新闻的小县城里,无疑于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于是很多人纷纷四处翻找家里的老物件,也有一些倒卖古物的二手贩子闻风涌进了县城里,像一波蝗虫一样,四处打听收购。
    有些人运气好,还真的卖了不少钱,有些人则是什么都没捞着,心里不甘,于是渐渐的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郊外荒弃的那座老宅上头。
    其实要说起常家老宅,当年也有一个悲壮的故事。
    常家在本地是个大家族,这老宅周围本是一片庄院,以常家老宅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村落,外面人都叫这里为常家大院。
    常家的老爷子颇为风雅,在庄院外种了一大片的桃林,于是春天桃花漫山,夏天绿荫蔽庄,秋天枫叶遍野,冬天观梅赏雪,是个土豪乡绅游玩的好去处。
    但是在六十多年前,日本人打了进来,守城的部队不战而逃,日本人轻而易举的就占了县城,于是就开始在城里城外四处劫掠,囤积资源。
    那些懂得见风使舵的富绅马上在第一时间送粮送钱,找人买通关系,上下打点,有些人甚至投敌卖国,以求换得家宅太平。
    但常家当时的当家人,也就是常行芝常老爷子,一生脾气执拗耿直,信奉忠义,对这些人的行为非常鄙视,他非但不肯向日本人低头,反而叫家里人将钱粮挖窖深藏,庄院紧闭门户,并且对家里人训话,誓死不当亡国奴。

    常老爷子是个有气节的人,然而他的“不配合”激怒了日本人,数月后,一队日本士兵就开进了常家老宅,见人就杀,常家上上下下,连同佃户长工,上百口人,无一幸免,均惨死在日军的屠刀机枪下,早先藏起来的钱粮也被劫掠一空。
    最后日本人撤走的时候,将周围的庄户一把火夷为平地,当时大火熊熊,几乎烧红了半边天,就连在县城里面,也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常老爷子平时为人很好,日本人撤走之后,就有村邻们赶去救火,料理后事,当时的场景惨烈无比,可谓是遍地横尸,满目苍夷,原本好端端的一片庄院,成了人间炼狱一般。
    然而村邻们奇怪的发现,常家庄院虽然成了一片废墟,但常家老宅却不知为什么得以幸存,里面的房屋摆设也没多大变化。
    更奇怪的是,村邻们在清理满院尸体的时候,却没发现常老爷子的尸身,寻遍了老宅,也没有找到。后来有人说,常老爷子一生不畏强权,说不定在大火里壮烈殉国了。
    从此之后,常家老宅就荒弃破败了,那百十具尸体也就地掩埋在老宅周围,成了一片荒坟墓地。
    后来时光变迁,这地方越来越是荒凉,而且还经常传出闹鬼的传闻,久而久之,曾经辉煌一时的常家大院,就变成了一个闹鬼的凶宅。
    这是常家老宅在解放前的一段历史,和变成凶宅的经历,再说回之前,那些倒卖古董的二道贩子一窝蜂的涌进县城,当地的人有些赚了钱,有些什么都没捞到,于是一些好吃懒做的就打起了常家老宅的主意。

    前面说了,常家老宅虽然荒弃破败,但里面的陈设物件几乎都没怎么动,要知道在几十年前常家也是个数得上的富绅,家里的好东西当然少不了。
    在解放后那二三十年混乱的年代里,没人顾得上这个,但现在不同了,所以常家老宅在某些人的眼里,就变成了一个寻宝探险之地。
    起初的一段时间,有几个人偷入常家老宅,也摸出来不少东西,换了真金白银,但后来有一次,一个人跑到常家老宅里,抱出了一个陶罐,于是噩梦就开始降临了。
    这个人是本地一个二流子,名叫赵有田,外号吃不饱,因为他又馋又懒,总是嚷嚷吃不饱,而且懒的出奇,成天被媳妇骂,可他依然我行我素。
    这股子淘宝热刚流行的时候,别人都在四处找古董发大财,他干看着眼馋,别人去常家老宅寻摸宝贝,他心里直痒痒,但是等他也想要弄点钱花花的时候,连常家老宅都几乎被人搬空了。
    吃不饱不甘心,总觉得还能剩点什么,就在一个晚上偷偷溜进了常家老宅,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被他找到了一个陶罐,于是他回到家后,兴高采烈的就开始四处打听买主,询问价格。
    大概用了三四天的时间,还真的有买主上门,但一看见那个陶罐,就纷纷摇头,说这东西顶多也就能装个酱菜,分文不值。
    吃不饱很是郁闷,于是就把陶罐丢在屋角,准备秋天的时候留着腌酱菜用,然而又过了两天,一个古董贩子上门,看到了陶罐,居然肯出五百块买走。

    吃不饱很高兴,皇天不负苦心人,五百块也总比没有强,当下拍板成交,而且还跑去打了二斤烧酒,请古董贩子留在家里吃了一顿饭。
    当天晚上,那个古董贩子因为多喝了点酒,就住在吃不饱家里,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动身离开,可谁知道,这天晚上就出事了。
    吃不饱的媳妇,这天夜里起夜,发现吃不饱不见了,那个古董贩子也不见了。她很纳闷,以为自己男人喝多了跑到外面去睡觉,于是她就四处去找,但屋前屋后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觉得口渴,就跑到水缸那里,掀开缸盖想要舀点水喝。
    但她掀开缸盖,顿时就被吓的是魂飞魄散,那水缸里面居然坐着一具无头尸体,她嗷的一声怪叫,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吃不饱的媳妇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外,却发现自己的儿子也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脑袋没了半个,她想要喊人救命,但刚喊了两嗓子,就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左邻右舍的听见这边喊救命,半边才跑了过来,一看吃不饱的媳妇昏倒在地,赶忙把她救了起来,随后就有人发现那具尸体,再一看吃不饱的儿子,也已经不行了,乡下人哪见过这个,顿时吓的屁滚尿流,立刻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了过来,但吃不饱媳妇是一问三不知,就说自己晚上睡的死,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接下来警察就开始找尸体的头颅,找来找去,有人掀开了吃不饱家里的饭锅,发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摆在里面,两眼睛瞪的大大的,显然是死不瞑目。

    安葬了两个尸体后,那个失踪的古董贩子自然成了第一嫌疑人,因为吃不饱死后,那个陶罐也不翼而飞了,这除了杀人夺宝,还能有什么原因?
    于是议论再起,有人说这就是抢劫杀人,但也有人反驳,说一个装酱菜的破罐子有什么好抢的,就算是宝贝,也才五百块,能抵得过两条人命?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私下里就传出一个说法,说那个陶罐是一个诡物,因为是从闹鬼的常家老宅里带出来的,所以有着可怕的诅咒,但凡接触过的人,就会死于非命。
    这个说法一出来,顿时人心惶惶,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但不管信不信,从来再也没人敢去常家老宅寻宝,已经去过的人,也是整天提心吊胆,惶惶度日。
    警察自然对诅咒什么的不会采信,可时间渐渐过去,这案子始终没有头绪,失踪的古董贩子,和做为重要证物的陶罐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没找到。后来这桩无头案也就真的成了无头案,吃不饱的媳妇受到刺激,整天疯疯癫癫的,后来也不知道去哪了。
    如今提起当年的事,早已是再无人问津,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我和常中华意外的把那个传说中的陶罐带回来,这陶罐的下落至今都将是个无法解开的迷。
    听了老潘讲述的故事,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既然这个陶罐还是在常家老宅被发现,那么就说明,当年是有人带走了陶罐,重新埋入常家老宅的地下。
    这个人,会是谁?
    他和当年的断头案,又会有什么关系?
    在悬而未解的真相背后,操纵着这一切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我和老潘说着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脚刹车下去,老潘头差点撞在玻璃上,冲我瞪眼睛:“你小子干什么,好好开车。”
    我把着方向盘,转头对他说:“你说,如果那个诅咒真的存在,为什么昨天晚上我把陶罐带回家,却没有掉了脑袋呢?”
    老潘眯着眼睛说:“废话,当年那个吃不饱也是把陶罐带回家好几天之后,要卖掉的时候才出的事,不信你可以赌一把,看过两天你的脑袋会不会被砍下来。”
    我摇了摇头:“我可不跟你赌脑袋,我是觉得,当年的事很怪异,好歹也是两个人被杀,而且身子放进水缸里,脑袋放进锅里,那个女人,就真的一点动静都没听见?我怀疑,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老潘忽然神秘地对我说:“你想不想去调查一下,吃不饱究竟是怎么死的?跟这个陶罐是不是有关系?”
    我摇摇头说:“算了吧,连警察都没能破案,咱就能调查出来?”
    老潘拍了拍我:“小伙子,警察不是万能的,有些时候,咱还得靠自己。”
    低头看着老潘脚下的陶罐,我苦笑道:“这东西这么麻烦,干脆还给常中华算了,何必冒这个险。”
    老潘嘿嘿一笑:“傻小子,这陶罐看着不起眼,可是值五十万的家伙,如果没了这个,你以为常中华会赎那个老宅子?”
    我拍了下脑门,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倒是忽略了,老潘又意味深长地说:“而且后来我还听说,那个吃不饱的儿子,好像没死,又有人说他变了活死人,经常半夜里回村,有时候一住好几天,村里是人心惶惶,总之什么说法都有。”

    “变成活死人?我的个乖乖”我不禁骇然,老潘看了我一眼说:“所以,为了调查这个陶罐的真相,咱们必须得走这一趟。”
    ……
    老潘所说的地方,叫做清河村,村子不大,却依山傍水,我按着老潘指的路线,大约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那个地方。
    车子停在路旁,往前是一条蜿蜒的小路,路旁是两排白杨树,枝叶倒是颇为繁茂,但这是个阴冷的天气,树叶在风中摇曳着,仿佛在瑟瑟发抖,白杨树的深处,隐约露出一个村庄。
    老潘下了车,不住摇头,眯着眼睛对我说,这村子外面原本有一条清冽的小河,十年没来,想不到已经干涸了。
    我有些惊讶,难怪老潘熟悉路径,他原来早就来过这里,对于我的疑问,老潘哈哈一笑说,十多年前的时候,他也是那些倒卖古董的贩子其中之一。
    我这才释然,也不由笑了,这时不远处一棵老槐树后面,忽然露出了半张脸,偷偷的窥探着我们。
    我刚抬头往那边看去,那个脑袋就嗖的一下消失了,远远只见一个人影跑上了山里。不过我眼神比较好,就在刚才那人转头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那个人只有半个脑袋。
    我不禁毛骨悚然,老潘没有看清,问我怎么了,我定了定神,对他说:“刚才树后面跑过去一个人,但是,好像只有半个脑袋。”
    “半个脑袋……”老潘也愣了,“你确定?”
    “好像是……我应该不会看错。”
    我也有点不太敢肯定了。
    “半个脑袋的人,有点意思。”老潘眯了眯眼睛,笑着问我:“会不会是这个村子里也闹鬼?”
    “这有点太扯了吧?就算是闹鬼,可这大白天的……算了,咱们还是进去办正经事,管他是人是鬼呢。”
    这个村子并不大,村里也还是普通的土路,坑坑洼洼的,路两旁有很多户人家,几乎家家的院落都围着栅栏,放眼望去,一排排的都是坯土房和茅草房,冒着袅袅的炊烟,小村虽然贫寒,不过却是风景如画,别有一番味道。
    我对这里完全是陌生的,左右看看,就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低矮的茅草房门外,那门口有一个老树墩,一个老头子就坐在那里,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我对那里指了指,示意老潘,老潘抄着手,往那边望了望,就对我说,这是村里的一个孤寡老人,姓陈,他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脾气又古怪,所以他私底下有个外号,叫倔爷。
    十多年前老潘来这里收古董的时候,这个陈倔爷就常常坐在那老树墩上抽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却还是 惯,只是他的房子也更加破败,那老树墩也还在原地。
    老潘感慨地说着,就抄着手走了过去,离着老远就笑眯眯地打招呼。
    “倔爷,十多年没见,你老身体好哇。”
    那个老头子抬起头,疑惑的目光看着我们,到了近前才翻了个白眼,对老潘说:“你是哪个村的,看着面生。”

    老潘凑过去说道:“我是从县里过来的,十多年前,咱爷俩聊过几次,你忘了,当时你家里有个老座钟,我出三百块,你是说什么也不肯卖呀。”
    倔爷浑浊的老眼里面流露出一丝光彩,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小子,哼,当年就不学好,现在又带着谁家的后生出来干那投机倒把的勾当?”
    他说着打量了几眼老潘,又说:“你也上了岁数,这损阴德的买卖还是少干,小心遭报应。”
    这老头说话当真是让人难堪,我忍不住说道:“老爷子,我们现在开的是典当行的买卖,是有正规执照的,国家有许可,怎么就是损阴德了?”
    倔爷再次翻了个白眼,冲我说:“俗话说的好,穷死莫去当,屈死莫告状,说的就是你们这些黑心当铺,和那些个黑心衙门,哼,有执照也白扯,还不是变着法算计老百姓。”
    我被他这句话噎的半天没说话,老潘赶紧岔开话题说:“倔爷,今天我们来,可不是收古董,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谁知还没等老潘开口,倔爷就磕了磕烟袋锅,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
    “不知道。”
    说着,老头子就转身要走,我忍不住说道:“老爷子,我们还没问,你咋就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知道也是不知道,你们这种人,能问出啥事来?”
    倔爷佝偻着腰背,慢吞吞地往家里走,看起来就像一截快要枯死的老树根,已经没有了生命力。
    “倔爷,当年掉脑袋的那件事,你老人家是主事之人,你敢说,这件事你不知道?”
    倔爷停顿了一下,却梗着脖子说:“不知道。”
    他说着又继续往前走,老潘又道:“好,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我告诉你,当年那个东西,又再次出现了,你咋说?”
    倔爷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终于缓缓回过头,盯着老潘说:“那东西出现了,也跟我无关,跟清河村无关。”
    老潘笑了:“那真是抱歉了,那个东西,现在就在清河村口,如果你老人家想看,随时都可以。”
    倔爷的眼睛瞪了起来,手也有些哆嗦,似乎要发火,却终于按捺了下去,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你到底要问什么。”
    “吃不饱的儿子,到底死没死?”
    老潘赶紧问道,倔爷半晌不语,忽然转身往家里走,同时从嘴里掷出两个字。
    “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
    “呵呵,十几年前就死了。”
    “那后来的传说是怎么回事?”
    “哼,那都是放屁,脑袋都让人家劈掉了一半,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这句话一说,我脑子里顿时就嗡的一下,迅速地和老潘对视一眼,眼前出现了刚才在村口看到的一幕……。
    11
    一座神秘老宅,一个诡异的陶罐,一场离奇的无头案,半个脑袋的人。
    这些扑朔迷离的问题,究竟有何联系?
    “吃不饱的家在哪,我们想过去看一看。”
    我开口说道,这一次倔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村子尽头指了指说:“一直往前走,路边有个最破的土坯房,那就是了。不过我得告诉你们,那房子不干净。”
    他说着就再不理我们,自顾自的走回了屋子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老潘这才皱眉道:“刚才你说,你在村口看到了半个脑袋的人?”
    “是的,那个人的脑袋就像被斜着劈掉了一半,很恐怖,我刚发现他,他就跑开了,莫非他就是吃不饱的儿子?”
    “倔爷刚才说,吃不饱的儿子被劈掉了半个脑袋,早就死了,估计是他了,不过这大白天的,总不会是见鬼了?”
    “这两天见的鬼已经不少了,也不差这一个。”我苦笑着说,“不管他是人是鬼,还是活死人,先去看看再说。”
    我和老潘沿着村里小路往前走,在村口的一片荒草丛中,有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年久失修,已经塌了半边,窗户上早已残破的塑料布遮挡不住秋风的肆虐,哀鸣着簌簌发抖,像是在对老天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整个村子里,大概也就数这间房子最是破旧了,我上前喊了几声,没人应声,上前看了看,门虚掩着,往里看看,里面并没有人。

    但这房子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了,一铺土炕上胡乱扔着些被子衣服,脏乱不堪,屋子里有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也是铺满了灰尘,墙角堆了些破破烂烂的农具,厨房里更是一片漆黑,连灶台和锅都分不清了。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破烂的房子,简直连猪窝都不如,老潘也是皱了皱眉,摇摇头说:“看来这地方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那个孩子,看来真的已经死了很久。”
    我想了想说:“那个老头子的话,我觉得不大可信,但是这种地方,也的确没法住人,要不然,咱们再问问别人?”
    老潘点了点头,但我们抬头往周围看看,这村子里也是奇怪,连个走路的人都没有,鸦雀无声的,我正纳闷,村口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我忽然就想起了停在村口的车,叫声不好,撒腿就往外跑,来到村口一看,停在路边的车身上已经被人砸出了一个大坑,旁边地上丢着一块大石头。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周围一打量,发现一个人影好像在旁边窥探,我刚一抬头,那人就转身跑开了。
    一定是这家伙无疑,这时候老潘也追了上来,我对他说:“你在这里看着点,我去追那个人。”
    不等老潘答应,我就直接冲进了路旁的小树林里,只见前面远远有个人影钻进了树林深处,一转就不见了。
    我一路往里走,但追了半天也不见人,跑着跑着,地上开始出现一种怪异的草,顶头带着白花,齐膝高,一大片一大片的,看上去就像白色的海洋。

    我渐渐慢下了脚步,这些草看起来很奇怪,我往周围打量着,忽然觉得冷飕飕的,像是有一股子阴风在树林里打旋,直往裤管里面钻。
    而且周围的树木长的都很茂密,偏这里稀疏得很,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范围,我低头看了看,这里的土壤和别的地方也有些不同,我蹲下身用手抓起一小把,土质很松软,而且潮湿。
    这倒是奇怪了,这片树林别的地方都很正常,为何偏偏这里如此特殊呢?
    我低头观察了一会,倒是暂时忘了追那个砸我车的家伙了,但这时一棵树上面忽然枝条剧烈晃动了下,紧接着一个黑影从上面嗖的窜了下来。
    我急忙转身,却是晚了一步,那黑影钻进了地上的草丛里,就藏匿了起来,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多半是谁家的倒霉孩子,刚才被我追的急了,就爬到树上去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心想这地方的孩子也太淘气了,等我抓住他,非好好教育一顿不可。
    那草丛深处不住的发出簌簌的声音,我屏住呼吸,走到近前,就见草丛里面趴着一个东西,但看不大清,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往草丛里抓去,同时喝道:“小鬼,出来吧!”
    我这手伸进草丛里,本以为一把把他拽出来,先训一顿再说,可没想到触手处却是冰凉滑腻,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感觉。
    我愣了一下,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急忙缩回手,正要往后退的时候,草丛里忽然窜出一条花斑大蛇,张开血盆大口,无声无息的向我扑了过来。

    我大吃一惊,幸亏手缩的快,猛的往旁边一闪,却没能完全闪过去,那大蛇的头是躲过去了,身子却是狠狠的在我胸口抽了一记。
    这大蛇的力气很大,我吃痛后退,大蛇窜入对面草丛,很快就再次消失了。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大蛇几乎有小孩胳膊粗,两米多长,刚才如果不是我反应的快,这只手恐怕就已经没了。
    我腾腾腾连退了几步,警惕的往周围看着,我知道这大蛇不可能就此遁走,多半是潜伏在草丛里,随时可能突然窜起,向我发动偷袭。
    这里的草都是齐膝高,那股子阴风在树林里盘旋,草丛摇晃,这让我无法判断那个大蛇的位置。只是我心里纳闷,这树林距离村子并不很远,按理说,是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大蛇出没。
    这家伙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心里盘算着,脚下就悄悄往来路退去,所谓乱草行蛇,只要出了这片树林,那就安全了。
    就在我即将退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脚下突然一陷,就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忙低头看去,脚下竟有一只白骨森森的人手。
    我吃了一惊,还没等我反应,旁边树上突然闪出一个黑影,带着一股子腥臭,奔着我就扑了上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那大蛇就已经到了面前。我顿时慌了神,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急中生智往后一仰,摔了个结结实实,不过这也让我躲过了大蛇的扑击。

    那大蛇扑空之后,转身又再次扑来,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已经到了面前,这下我顾不得疼痛,急忙就地往旁边滚去。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边却是一个下坡,我一路翻滚着就下去了,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懵了,骨碌碌的直滚落到一个坑底。
    好半天我才缓过劲来,只觉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到处都疼,费力的爬起来,发现这是一个像盆地似的地方,周围都是矮树杂草,旁边往上一路的草都压扁了,估计就是我刚才滚落的路径。
    我往周围看了看,就想着寻路爬上去,回到村子里和老潘汇合,毕竟我们是来调查当年那件无头案的,在这里浪费时间实在是没有必要。
    我顺着滚落的地方,开始往上爬,这个山坡还挺陡的,然而我费了半天力气,眼看就要爬上去的时候,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滑腻的感觉,我回头一看,那条大蛇居然不知何时出现,已经缠住了我的一条腿,吐着信子盘旋而上!
    这一下子,我是几乎魂飞魄散,想要挣扎,但一条腿已经用不上劲,眼看那大蛇就快到了面前。
    我暗呼一声吾命休矣,正想做最后的反抗,忽然一只手电光石火般抓了过来,拉住大蛇的七寸,用力一甩,就把大蛇远远丢到了山坡下面。
    紧接着,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冷冷的看着我。
    我一见到这个人,顿时头皮就是一麻,因为这人只有半个脑袋……。
    接下来的事,简直像是做梦一样,这个只有半个脑袋的人,伸手把我拉了上去,我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他就那么蹲在旁边,脸都几乎要贴在我眼前,神情凶狠,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看的我浑身直发毛。
    我慢慢回过了神,再看这个奇怪的人,脑袋的确少了半个,但五官俱全,只是头颅左侧塌陷了一大块,上面没有头发,像是一个巨大的伤疤,看着十分恐怖。
    不过看面目,这却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目光里满含警惕的看着我。
    幸亏这是白天,要是晚上的话,我非得把他当成鬼不可,在我看见他的一瞬,我就认出来了,这个少年一定就是吃不饱的儿子,倔爷口中那个早已死了的孩子。
    即便如此,我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刚才拉我的时候,手是有温度的,应该不是鬼,也不是什么活死人。
    我站了起来,试探着对他说:“你是赵有田的儿子?”
    他还是盯着我,冷冷地说:“赵有田是谁,我爹是吃不饱。”
    他说话声音很轻,语气却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我不由愣了一下,他真的是吃不饱的儿子,但很可悲的,他居然连他爹的大名都不知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再次问道。
    “我叫水生。”他倒是不隐瞒。
    “有人说你死了,还有人说你变成活死人了,这是咋回事?”
    “哼,你看我的样子,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我一阵无语,盯着他看了一会,又问:“那你为什么砸我们的车?”
    他一脸的凶悍:“因为开车的都不是好人。”

    我不禁哭笑不得,这算是哪门子理由,谁说的开车都不是好人?
    “那年来我们家的人,开的就是你这样的小汽车,然后我爹就死了。”
    他梗着脖子,直盯盯的看着我,就好像是我害死了他爹一样,我想了想,就对他说:“刚才谢谢你救了我,其实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当年你爹的事,为他查明当年的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他怪异的眼神不住打量我,似乎有些怀疑,我见状又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出事的那天,有一个古董贩子在你家留宿,但第二天,这个人就下落不明,所以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我想,你那时候虽然还小,但你要是能记住那个人的样子,和当时的情况,说不定我就能帮你调查出真相,找到那个人。”
    听到我的话,他沉默了半晌,忽然激动起来,抬头望着我,大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们这些外面的人,都是坏人,你们都该死。”
    他转身往后面跑去,我随后想追,但他跑的飞快,转眼就消失在树林中,我想起那座树林里的诡异,犹豫了一下,就听见远处村口传来急促的喇叭声。
    我马上返身跑了回去,到了村口一看,老潘正和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说着什么,一边使劲对我挥手,似乎在催促我快些过去。
    很显然,老潘应该是发现什么线索了,我走到近前,就看见那孩子手里攥着一张百元大钞,一脸怯怯的,像是生怕有人抢走似的。

    这年头一百块钱对于一个乡下孩子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老潘手里则拿着一棵奇形怪状的植物,像是一种菌类,抬头对我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老潘一脸的欣喜,我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东西,正是刚才树林里那种菌子。
    “这应该是山里的一种菌类植物,怎么了?”我抬头说。
    老潘看着那个孩子,嘴角挂着微笑:“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个东西,是从哪弄的?要做什么用?”
    “就在那边的树林里。”孩子往远处指了指,“我妈身子不好,我就隔段时间去采白菌子给她吃,村里人都说这种白菌子可以补身子,还能治很多病呢。”
    “白菌子能治病,这个说法倒是新鲜。”我自言自语,反复看着手里的“白菌子”,又凑在鼻子上闻了闻,一股子怪异的香气,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我正要问老潘这是什么情况,老潘忽然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低头和颜悦色的对那个小孩说:“你知道这些白菌子,在这地方生长了多少年么?”
    小孩道:“这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小时候哪里受了伤,都是来弄一些白菌子敷上,很快就好了。”
    “那算起来最少也有十年以上了,好了,你快回家吧,不过刚才的事最好不要跟别人说,要不然这一百块钱我可是要拿回来的哦,记住了么?”
    小孩连连点头,老潘挥了挥手,小孩撒腿就跑掉了,跑的比兔子还快,像是生怕我们反悔。

    看着小孩跑远,我纳闷道:“这东西有什么蹊跷的吗,还是说,你已经发现了什么?”
    老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我先卖个关子,刚才你去追那个人,有什么发现么?”
    我皱了皱眉,就把遇到吃不饱的儿子,和树林子里的事情和他讲了一遍,老潘眯了眯眼睛,说:“原来那个孩子果然没有死,看来,村子里的人是想保守这个秘密。不过,那条大蛇既然一直潜伏在树林里,为什么只攻击你,而不攻击别人呢,刚才那个小孩,可没有提什么大蛇的事,莫非……”
    老潘停顿了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说:“我明白了,那个大蛇恐怕就是被那些白菌子所吸引去的,而这里的村民经常采白菌子回去治伤,身上有了白菌子的气息,所以大蛇不会攻击他们。”
    “那白菌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是什么天材地宝不成?”
    “想知道答案很简单,咱们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潘显得很是兴奋,我们两人立即转身再次进入树林。
    这一次没有大蛇攻击了,只是那种奇怪的阴气却还是在那一片区域徘徊,走在草地上仍然有一股子阴风直往裤管里钻,就好像有无数只手从地下伸出,不断在抓我的小腿一样。
    老潘也打了个寒颤,他观察了一阵子,然后拔了根白菌子,用手捻了捻下面的土壤,忽然对我说:“你闻一闻。”
    我纳闷的接过来一闻,顿时就愣住了,这白菌子是扑鼻的异香,但下面的土壤却有着一股子奇怪的臭味。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下面有问题。”老潘用手指着地下。
    “下面有问题?会有什么问题?”
    “我上哪知道,去,拿把家伙过来,我敢打赌,咱爷们今天要挖到好东西了。”
    老潘眯着眼睛,一脸的窃喜,我是半信半疑,不过老潘是东家,我也没多说什么,就走回车里,取出一把短柄铲子,这是我车里常备的几样家伙之一,然后回到树林,按着老潘指的位置,开始下铲。
    我一直往下挖了半米多深,那股子腐败的臭味越来越浓,我越挖越是心惊,再往深挖,我的眼前出了一具完全变成深暗褐色的干尸。
    老潘盯着这具干尸,皱眉道:“奇怪了,无墓无碑,尸体没有棺木,位置又距离村子这么近,这尸体是谁的?”
    干尸飘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我捂着鼻子,想了下说:“我觉得,这尸体应该不是村里人,却又被埋在村外,他的死因……恐怕是被人所害。”
    老潘点了点头:“不错,你的猜测很有道理。”说着跳进坑里,低头在那干尸身上仔细观察片刻,忽然低呼一声,面露惊慌的爬了上来。
    “这、这是梁老三。”老潘脸色难看,盯着那具尸体,一拳用力砸在旁边树上。
    “梁老三是谁?”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老潘叹了口气:“我的一个老伙计,以前一起收古董,当年就是他收了吃不饱的陶罐,后来两个人一死一失踪,我始终以为是他杀了吃不饱,逃亡在外,却没想到,他原来也早已死在这里。”
    我这才恍然,难怪老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一次更是特意跑来调查,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只是这样一来也算重大发现,当年悬而未解的疑案,没想到就这样被我们两个解开了。
    看着老潘唏嘘不已,我开口问他:“可是吃不饱死在家里,身首异处,这梁老三又是怎么死的呢?而且这干尸面目全非,你能百分百确定他的身份么?”
    老潘思忖半晌,对我说:“梁老三天生六指,脸上又有个指甲大的黑痣,这尸体虽然已经这个模样了,但特征还在,我不会认错,至于他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把梁老三叫起来问问,才能知道答案了。”

    “一个陶罐,两条人命。看来这件事的确是够邪门,可现在已经确定这个梁老三也死了,我想这件事也跟咱们没多大关系,还要继续调查下去么?”
    我看着老潘问道,他想了想,就把外衣脱了下来,然后再次跳进坑里,小心地把干尸眼窝里那一大坨阿魏都割了下来,塞进口袋里,这才对我说:“既然梁老三早已死了,当年的事恐怕另有隐情,走,咱们去找那个吃不饱的儿子,他一定知道当年的秘密……”
    他说着就拿起短铲递给我,示意我把土坑填上,但我一铲土刚撒下去,那具干尸竟猛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我本来就看着这干尸恶心,这一下猝不及防,更是吓的一大跳,连铲子都扔了,往旁边远远跳开,再看那干尸,就那么站在土坑里,身躯僵直,一动不动,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直对着我。
    老潘也是大吃一惊,但他反应比我却是快得多,从地上抄起短铲,二话不说就拍在干尸的胸口,只听噗的一声响,干尸的身体摇晃了两下,扑通倒在土坑里,身子动了几下,就再没声响了。
    这一下变故虽短暂,却是足够让人魂飞魄散,我半天都没敢过去,直到确定那干尸不会动了,这才小心地走了过去,老潘正用短铲扒拉干尸,但这次怎么弄都不动了。
    “什么情况,难道这死了十多年的干尸还会诈尸?”我纳闷道。

    “不好说,这地方的阴气很重,是因为死者怨气太大造成,不过梁老三要是真的成了活死人,我这一铲子应该放不倒他……”老潘也一脸纳闷地观察着,突然这时干尸的头再次动了两下,我刚要叫老潘小心,就见一条大蛇忽然从干尸的脖子下面窜了出来,眨眼就窜进草丛中,只听一阵沙沙声,转眼就不见了。
    我和老潘目瞪口呆,这时树后一个黑影倏忽跳出,远远往树林外跑去。
    “是谁,站住!”
    我一眼看出那正是吃不饱的儿子,立刻追了上去,但他跑的迅速无比,眨眼就冲进了远处的草丛里,我正犹豫要不要追,忽然他惊呼一声,扑倒在草丛里,不断叫喊挣扎。
    我拎着短铲就冲了过去,到了近前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条大蛇竟死死缠住他的脖子,眼睛血红,血盆大口中蛇信吞吐,他用手拼命掐住大蛇的七寸,不让大蛇咬下去,但那大蛇凶狂得很,他渐渐已经没有了力气。
    见此情景,我顾不得多想,立即举起短铲,冲到近前,看准蛇头,一铲子飞了过去。
    也多亏这铲子锋利,只一下,就把蛇头齐齐铲断,脖腔里鲜血喷溅,蛇头落地,身躯猛烈抽搐卷曲,却是渐渐软了下去。
    我上前帮他把死蛇丢到一边,他满脸都是喷溅的蛇血,原本长的就怪异,这一来更是瘆人,我敢打赌如果他这模样去村里,保准有人吓个半死。

    他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惊恐,翻身起来就想跑开,我一把按住他,低喝道:“小子,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是来帮你家调查真相的,你跑什么,这条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脸色铁青,紧咬着嘴唇,不说话,却还是不断挣扎,这时老潘也跑了过来,一看那条蛇,惊呼道:“好家伙,这蛇眼睛都是红的了,幸亏被你干掉了,这要是再让它修炼几年,成了气候,就能附在尸体上,受它控制了。”
    他说完又打量了几眼水生,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吃不饱的儿子,你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当年你爹杀人劫财,以命抵命,正是报应!”
    “你胡说,我爹没有劫财,我爹没有劫财。”他终于开口喊了起来,老潘哈哈笑道:“你只说你爹没有劫财,那么就是杀人了?”
    “没、没有……”他试图辩解,但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我看着他说道:“你爹早已经死了十多年,他杀不杀人也不重要了,只要你现在跟我们说出当年的实情,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保密。”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他渐渐低下了头,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双手抱着头,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稚嫩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愣住了,这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倔强的少年,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想说什么,老潘对我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男子汉,哭什么,有天大的委屈,说出来就好了。”
    老潘的话显然起了作用,他低低抽泣着,便一点点的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水生讲的话断断续续,很多地方词不达意,不过我还是捋顺了他的意思,十年前那一场离奇的无头案,也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在十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家里日子过的很苦,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娘整天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但他那个不靠谱的爹,却是整日游手好闲,嗜酒好赌,有点钱就打点烧酒,弄点小菜,一个人优哉游哉,不管老婆孩子的死活。
    后来淘宝热兴起,吃不饱也弄了个陶罐回来,没想到真有人上门收购,当天晚上吃不饱请那人喝酒并留宿,两个人弄了几个小菜,一直喝到深夜才罢休。
    水生那天也被他爹灌了几口酒,迷迷糊糊的睡下了,后半夜的时候他感到尿急,就想起来撒尿,忽然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锤子砸东西的声音,叮叮当当的。
    他揉揉眼睛就爬了起来,却透过门缝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他看到刚才还在和他爹喝酒的叔叔,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他爹手里拿着锤子和一根长钉,正往那个叔叔的头顶钉了进去。
    他娘一脸紧张的蹲在旁边,手里拉着根绳索,另一端已经深深勒紧那人的脖子里面。
    这一幕场景吓的他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来,他虽然年纪幼小,也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他眼睁睁的看着吃不饱把长钉全部钉了进去,然后两个人把那人装进麻袋,趁着夜黑,悄悄抬出了门。

    水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他远远跟在后面,看着爹娘把那人抬着来到村外后山的小树林,看着爹娘挖坑,看着爹娘把那人扔了进去,又铲土将坑埋好。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浑浑噩噩的又跟着爹娘回到家,但吃不饱打开家门的时候,他在后面远远看见,家中竟站着一个高大的壮汉,在房门打开的瞬间,那人转身,水生就看到了一张丑陋而又凶恶无比的面容。
    更可怕的是,那人竟然长着两个头。
    吃不饱只惊呼了一声,水生就看到寒光一闪,烛火摇曳,吃不饱的头颅无声无息的滑落,刚好掉进了旁边的锅灶之中。
    水生的娘吓的直接晕死过去,那人迈步走出,水生才看到他手里提着那个陶罐,转身也想逃走,但那人大步追了上来,手起处,一道寒光,水生只觉得头顶一凉,仿佛有风灌了进来,随后他就扑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当他醒来后,眼前一片漆黑,无比的压抑,他用手脚挣扎,才发现自己被卷在一个破烂的草席子里,周围都是潮湿的土。
    他有些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已经被人埋葬了,但他知道自己没死,就拼命挣扎,费了好大的力气,却是丝毫没有作用。
    他躺在破烂的席子里,不知过了多久,又困又饿,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的失去,他慢慢失去意识,胡乱的用手抠着身下的土,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居然被他挖出了一大块菌子,他迷迷糊糊中就塞进了嘴里,咬了几口进肚,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醒来,觉得身体里恢复了一些力气,而且头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于是他就把裹着身子的破草席扒开,从下往上掏洞,他抓着那块菌子,饿了就吃几口,然后就挖洞,累了就睡觉,就这样慢慢的,居然真的被他爬了出来。
    他出来之后,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只觉身体像是被掏空,筋疲力尽,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缓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后山的树林子,周围黑压压一片,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他想起先前发生的事,连滚带爬的往家就跑,刚到村子口,就碰到邻居老钟叔,他上前说话,谁知还没等开口,老钟叔就嗷的一声怪叫,像是见鬼了似的,掉头就跑。
    当时他也吓了一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急忙往家里跑,但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家已经人去屋空,一个人都没有,屋子里冷冷清清,柜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厨房地上的一摊血迹也已经模模糊糊。
    他忽然想起锅灶里的头颅,壮着胆子打开锅盖一看,里面也是什么都没有。
    这情景让他懵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很可能在树林里已经被埋了几天,而现在,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孤儿,爹娘都已经不在了,村里人也以为自己死了。
    年幼的水生坐在地上就哭泣起来,他哭了很久很久,却没一个人来安慰他,空旷的屋子里,只有他哭泣的回声。

    过了半天,他才爬了起来,想起头上受过伤,就跑到镜子前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可这一看,他发现自己的头竟然已经少了一小半,从头顶的位置被斜着削掉了一大块,但创口已经结痂,自己的脸上也全是血糊糊的。
    他吓的当场就瘫软在地,难怪自己被当成死人埋葬,任何人的头被削掉这么大一块,也肯定是死的透透的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死,只好跑出家门,这时天刚蒙蒙亮,乡下人起得早,已经有人在村子里走动,水生本想上前求助,可谁知人人见了他都吓的哭爹喊娘的跑,恨不得多长几条腿。
    也有人胆大,举起铁锹镐头四处追打,水生身子虚弱,连惊带吓,没办法只得跑进大山,自己在老林子里搭了个窝棚,又趁夜回家几次,取了一些工具,从此就这么独自生活,饿了采些野果,渴了喝些山泉,冬天下夹捕兽,又开荒种菜,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居然转眼就是十年。
    听了水生讲述的故事,我和老潘大为震惊,原来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想来当年吃不饱是为了贪图梁老三身上财物,才起意杀人,但过程却被水生看见。
    至于那个将吃不饱杀死,又砍掉水生半个头颅的壮汉,毫无疑问,应该就是我在常家老宅所看到的,那个丑陋的怪人。
    他杀死吃不饱的目的,必然和那个陶罐有关。
    但是,水生被砍掉半个头颅,为何没有死,数日后还能从坟墓里爬出?莫非是他无意中找到的菌子,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老潘紧皱眉头,沉思片刻,又问水生,当年他所吃的菌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水生犹豫了下,就带着我们来到了这片树林的深处,那里正是白菌子最茂密的地方,他指着那里说,当年他爬出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说完,水生从我手里拿过铲子就开始挖,片刻的功夫,就挖出一个深坑,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股子异香飘出,老潘神情微变,水生再往深挖,地下竟又出现一具干尸,
    诡异的是,干尸的眼窝处长着一大坨奇形怪状的东西,足有篮球大小,和尸体的颜色一样,看起来无比的恐怖。
    看着这干尸眼窝中的暗褐色之物,我背后不住的冒寒气,老潘却是露出惊喜的神色,指着那东西说:“果然捡到宝了,这个东西叫阿魏,是一种奇药,只生长在人的尸体之上,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原来这个就是阿魏。”我倒是听说过这种东西,却第一次见到,只是这东西看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老潘面露得意,侃侃而谈:“这阿魏在医书上从无记载,只因它长于人尸,又没人能说清楚它生长的原因,所以很多人视其为邪物,不过阿魏的功效是任何药材都无法比拟的。”
    他说着取出一把小刀,割下一小块阿魏,敷贴在我手臂上的伤口处,我心里一阵别扭,但随即奇迹出现,只几秒钟的功夫,伤口处居然就不再流血了。
    “你这伤口再过几分钟就能愈合了,哈哈,这只是阿魏的功效之一,传说中,这东西是生死人肉白骨,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保你想死都死不了。”
    老潘说的眉飞色舞,我也是一阵惊讶,对水生说:“你当年吃的就是这个东西?”
    水生点了点头:“我后来从村里跑出来,回到这里,就发现了这个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能给我很神奇的力量,后来我就弄了一大块吃,然后慢慢的,头上的伤就好了。再后来,我怕别人来抢这东西,就一直守在这附近。”
    老潘点了点头:“遇到这东西,也真是你福大命大。
    不过看起来,村里人似乎根本不知道这里埋着一具尸体,至于这树林子里的所谓白菌子,其实就是这尸体的阴气滋养所生,所以才会带有一些阿魏的功效,村民们采了回去治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这尸体又会是谁呢?”我提出了疑问,老潘呵呵笑道:“这干尸看起来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他是谁,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这次不虚此行。”
    他说着就拔出刀来,水生却警惕地拦在尸体面前,说道:“你们答应我的,要给我爹伸冤报仇。”
    我对他说道:“你放心,我们这次前来,就是调查那陶罐子的事,而且我现在大概已经可以确定凶手是谁了,那个人长得状如恶鬼,半张脸血肉模糊,鼻子都没了一半,脖子上一个巨大的肉瘤,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两个头,我说的对不对?”
    水生瞪大了眼睛,咬牙道:“没错,就是他,你、你真的见过那个人?”
    我点点头:“嗯,我昨天晚上刚刚见过,而且我也是从他手里逃过一劫,所以,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其实有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他口口声声说要给他爹伸冤报仇,可他爹要不是因为贪财,从老宅偷出了陶罐,又杀死了梁老三,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水生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说话算数,我就把这个送给你们。”

    老潘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下他的头,却又缩了回来,笑道:“我们说话算数,一定算数。”
    老潘蹲下身,把那一大坨阿魏割了一半下来,用衣服包了起来,对水生说道:“我们只拿一半,另一半仍然是你的,而且这东西还可以继续生长,几年后就又有这么多了。”
    水生紧咬着嘴唇,不吭声,老潘又笑了下说:“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帮助你,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村里。”
    水生眼睛似乎有些红了,他忽然用力抹了把脸,给我们鞠了一躬,转身跑向了树林深处。
    我想要去追,老潘拉住了我,摇头道:“不必追了,这孩子的心结已经解开大半,让他去吧。”
    我心里也是暗暗感慨,或许对于他来说,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承诺,已经是他期盼十年而不得实现的奢求。
    无论如何,当年的无头案算是真相大白,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个陶罐究竟有着怎样特殊的来历,而那个持斧怪人,为了拿回陶罐不惜杀人,又为什么肯轻易的送给我们,或者说,送给常中华?
    那个陶罐,又和常家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呢?
    ……
    这一次我们的收获总算不小,虽然车被砸了,倒也算是因祸得福。老潘拎着一大包阿魏,和我回到车里,我本以为他立即就要前往常家老宅,谁知他却不着急了,让我开车返回城里。
    我知道他这是刚得了宝,要回去收藏起来,就开了几句玩笑,说他是个老财迷,老潘却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那就不必急了,与其上门送死,不如守株待兔。
    如果三天内什么都没发生,到时候五十万到账,常中华来取走陶罐,大家钱物两清,干干净净。
    如果这三天真的发生什么状况,只要我们准备得当,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我明白了老潘的意思,他先前急着去常家老宅,只是因为那个陶罐传说中有着神秘的诅咒,而现在知道了真相,自然不必着急了。
    当下我便发动车子,返回县城。
    在清河村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我一路开车往回赶,只要回到来时的那条岔路,然后在转折向西,就是通往县城的路。
    我聚精会神的开着车,半个小时后,眼前慢慢开始变得昏暗,我越开越觉得不对劲,纳闷的往远处看,才发现天色居然已经擦黑了。
    这有些反常,因为现在正是五月天,天时很长,可现在才刚刚四点多。
    我又往前开了一段路,天空越来越是阴暗,很快乌云密布,像是一场大雨来临的前兆。
    我不得不打开大灯,在崎岖的山路前行,老潘坐在一边,手里抱着那一大块阿魏,脸色很是严肃,一直盯着前方,他的脚下则摆着那个陶罐,偶尔随着车子的颠簸,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这情景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在常家老宅,那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时间,也是这样的天色,同样的乌云密布,大雨欲来。
    我有些紧张起来,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弯路,路边是一片桦树林,我忽然想了起来,转过这个树林往前,就是前往常家老宅的路口。
    但就在这时,我忽然隐约看见一只猫的身影,蹲在前方的路上。
    我赶紧一个急刹车,同时往左打方向盘,车轮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在巨大的惯性下冲出十多米远,才停了下来。
    当我再抬起头的时候,那只猫已经不见了。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下微信”右手灵异“,回复91573,从17章开始继续即可。
    “怎么了?”老潘被颠的七荤八素,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刚才路上突然出现一只猫。”我擦着头上的冷汗说道。
    “一只猫?我怎么没有看见。”老潘纳闷地往前面看了看。
    “大概是……已经跑了吧。”我往周围看了看,却不见那只猫的影子,我往路边的树林里看了一眼,心里嘀咕,或许是只野猫,已经跑远了吧。
    “算了,不管它。”老潘挥了挥手,示意我继续开车。
    “奇怪,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猫?”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发动车子,但刚要重新上路,我这一侧的后车门忽然打开了一下。
    “该死的。”我低低的咒骂了一句,看来这车子的确是挺老的了,只是一个急刹车,都能把车门震开。
    我下车把后面的车门重新关好,然后回到驾驶位坐下。
    但我刚坐下的瞬间,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我愣了一下,随后就看到一只黑猫,蹲在车子的引擎盖上,两只眼睛里闪着碧绿的光。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我急忙扶住方向盘,定了定神,再往外面看,引擎盖上却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了?”老潘看了我一眼说,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刚才忽然有点晕,已经没事了。”
    我发动了车子,继续往前行驶,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却悄悄占据了我的身心,我总觉得,那只猫好像仍然蹲在引擎盖上,一双妖异的眼睛在盯着我看。

    但实际上,那引擎盖上什么都没有。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了,我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很快,我们的车子出了那片树林,我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着,天色越来越阴暗,明明才刚刚进入黄昏的天空,看起来竟然像是晚上七八点钟一样。
    大约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那条岔路口,过了这里,距离县城就不远了。
    不过在经过那条山路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的往山上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中,山腰处那一片桃林影影绰绰,看起来就像无数人影站在那,远远的望着山下。
    我不禁打个寒颤,脚下立即加大油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离开这里。
    老旧的桑塔纳发出瘆人的轰鸣声,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山路上飞驰,夜色昏暗,天空一轮泛着红晕的月亮,悄然爬上树梢,像一只硕大无朋的怪兽独眼,
    冷冷的盯着这个世界。
    好在一路都没什么事发生,我把车速控制在六十迈左右,很快就跑出了这片区域,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我暗暗松了口气,按这个速度,估计再有半小时就可以回到县城了。
    前方再次出现了一个弯路,我向右侧打方向盘,车子稳稳转过弯道,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片桦树林。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来的时候路上明明只有一个桦树林,这里怎么又出现了一个?
    “咦?”老潘也发出一声诧异的疑问,“怎么回事,怎么又开回来了?”
    “刚才明明是沿着一条路走的,怎么会……”
    我完全懵住了,车速不由放缓,就在这时,一团黑影忽然晃进我的视线。

    这一次我看清了,一只黑猫趴在车窗外,黑色的尾巴竖得笔直,两只碧绿的眼睛发着光,直勾勾的瞪着我。
    我心中一惊,汽车再次急刹,黑猫被惯性甩了出去,伴随着喵嗷一声怪叫,黑猫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前方的桦树林,心里砰砰直跳,这古怪的黑猫到底是从哪来的,难道是它引导着我们,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老潘倒是冷静得多,伸手拍了拍我说:“没什么,久走夜路必遇怪,不用管它,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路上有什么东西都不必理。”
    我点了点头,正摸着钥匙准备重新打火,但不知什么缘故,我接连打了几次火,车子发出突突的声音,居然无法发动。
    我不由焦急起来,这老爷车虽然小毛病不断,打火一直都没问题,却偏在这个时候出状况。
    “他娘的,今天真是见鬼了。”老潘嘀咕了一句,拿起工具想要下车,打算去检查一下,但就在这时,我忽然看见,在车子前方出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往我们这边走来。
    在车子大灯下,这人的身形渐渐清晰,于是在我的面前便再次出现了一张恶鬼般的脸孔。
    半张脸血肉模糊,鼻子没了一半,脖子上一个巨大的肉瘤,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两个头,而且手中倒提着一把大斧……
    我心中猛的一惊,这竟是常家老宅里面的那个怪汉!
    “等等!”我一把拉住老潘,“前面那个就是常家老宅的怪汉,也就是水生所说的,杀死他爹的凶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奔着咱们来的?”老潘脸色微变,砰的关上了车门,那个怪汉却脚下不停,带着满身的杀气,提着斧子,一步步向我们靠近。
    这真是狭路相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子又打不着火,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到这个杀神。
    我又试了几次,车子还是打不着,“不行,车子打不着火,怎么办……”我心中大急,脑中已经闪过吃不饱被一斧子砍断头颅的画面,这怪汉力大无比,就算我和老潘两个加一起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走,下车上山,先避开他。”老潘当机立断,打开车门就要下车,我急忙拦住他道:“那这个陶罐怎么办?”
    “一起带走。”老潘犹豫了一下说。
    “他会是冲着陶罐来的么?”
    “嘿,说不定是冲着咱们来的。”
    “冲着咱们来的?”
    “嗯,简单来说,他是冲着杀人来的。”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头看,那怪汉走的不急不缓,他神情冷漠,双目血红,随着脚步,那脖子上的肉瘤微微颤动,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带着狰狞的笑,离我们越来越近……。
    老潘把那块阿魏塞进座椅下面,随即走出车子,我抱起陶罐,想想又说:“不如我们把这东西留下,干脆让他拿走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潘翻了个白眼:“你说的简单,这可是价值五十万的宝贝,快走。”
    五十万,这个数目差不多足以让很多人拼一把了,我无语,老潘已经在车后拿出了短铲,提在手里,头也不回的往山里走去。
    我只好下车跟着老潘往山上跑。此时我们所处的地方,不但地处偏僻,旁边又是幽暗的小树林,如果我们不跑,我丝毫不怀疑那个怪汉会将我们大卸八块,然后暴尸荒野。
    至于那辆车子,已经是无所谓了,我只是担心如果那个怪汉待会把车子毁了,这荒郊野外的,我们要怎么回去?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了,毕竟保命要紧,我跟着老潘沿着一条小路上了山,然后藏在一棵树后往下看,那怪汉依然还是慢腾腾的,走到车子前,停住了脚步。
    我不由暗暗跺脚,刚才只顾逃命,车子居然忘了锁,而且大灯还开着,那怪汉就站在车灯前,满脸怪异的看着车子,忽然手起斧落,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那大斧竟把车前盖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这一斧子就像劈在我身上一样,我浑身一个哆嗦,随即就见怪汉缓缓抬头,往我和老潘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
    “走……”老潘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果断撤退,这时候天色已经越来越深,山里更是一片昏暗,这时候躲进山里,大概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然而走进大山深处,我才发现这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我们对山里地形本来就不熟,而且看不清路径,深一脚浅一脚的,很快就被草茎划的手臂和脸上都是伤痕。
    身后沙沙的脚步声更是不绝于耳,怪汉显然比我们更加适应这里的环境,耳边听着声音,已经能感觉到,那怪汉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老潘不吭声,他一直在前面开路,手里提着短铲,左右拨打草茎和树枝,不断的在山中转折。说来也是奇怪,身后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就在不远处,但那怪汉却始终都没有追上我们。
    反倒是我的速度渐渐开始跟不上老潘了,我心里纳闷,这家伙今年都快五十岁了,怎么体力比我还好,走这种山路似乎一点都不费劲。
    我正想着,他忽然停了下来,用短铲在地上铲了几下,然后抬头对我说:“来,这下面是枯叶和草甸,可以挖个陷阱,注意点,半米深就可以。”
    我疑惑的接过短铲,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说半米深的陷阱连个孩子都困不住,挖了有什么用?
    但老潘很坚决,我只好按他的话,飞快的在地上挖出一个深坑,好在这地方都是松软的散土,地面都是枯叶和荒草,很容易挖。
    我挖完之后,老潘又拿出几根铁钎,一律把锋利的尖头冲上,倒埋进深坑里,压实,然后上面小心地盖上一层枯枝和荒草。
    做好这些后,身后的沙沙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回头看,甚至能看到身后齐膝深的草丛在不断晃动。

    我心中一凛,老潘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我,示意我绕过陷坑,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一根儿臂粗的树杈,摆在陷坑后面,自己站在那比划了几下。
    我越发焦急,也不知道老潘到底是在搞什么,陷坑既然挖好了,还不赶紧跑?
    老潘却在那站着不动,似乎在等着什么,这时后面草丛中忽然哗啦一分,一个人影蹿了出来。
    我差点惊呼出声,老潘却是微微一笑,往前小跑了两步,然后突然一个跨步,整个人就跟飞起来了似的,竟一步跨过了那个陷坑,稳稳落地。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对我招招手,身形一矮,就钻进了旁边的树丛之中。
    我忙随后跟上,也钻了过去,这时我甚至已经听到了身后那怪汉粗重的喘息声,呼哧呼哧的,仿佛就在耳边。
    但紧接着,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就听后面扑通一声,夹带着“啊”的一声大叫,我心中一喜,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怪汉结结实实的栽进了陷坑里面,挣扎不起。
    我这才明白老潘的用意,他故意等怪汉接近,然后一步跨了过来,让那怪汉以为快要追上,心中必然忘了警惕,然后他用那树杈拦在地上,怪汉必然也是一步跨过,但怪汉不知道树杈后面是陷坑,一时大意,自然就中招掉进去了。
    那陷坑里满是尖头冲上的铁钎,我想着都觉得疼,但这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跟在老潘后面一溜小跑,就听着身后的怒吼声渐渐远去,想必那个怪汉一时半会是爬不起来了。

    不过老潘这一次露出的身手叫我暗暗吃惊,从那个树杈到跨过陷坑,起码要一步跨出一米半,才算是安全距离,这么远的距离我都不能保证做到,老潘却跟散步一样,轻轻松松就跳了过来。
    转过这一片山坡,前面又是一座山岗,这时候我已经完全迷路了,老潘跟我也差不多,一直东张西望的。
    我往周围望了望,忽然发现在山岗的另一侧隐约有灯光透出,像是有人家在那边。
    我不由心中一喜,只要有人家就好办了,现在我们的车子算是抛锚了,又不知路径,如果这样在山里瞎闯,恐怕到天亮也找不到回城里的路。
    更何况,后面还有一个随时可能追上来的煞星。
    我把灯光的位置指给老潘看,他也是微微一愣,不过也没说什么,我们两个沿着灯光一路走去,却是足足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翻过那座山岗,来到一片地势平缓的山坡之上。
    走到这里,那灯光越来越是近了,但我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因为那灯光忽闪忽闪的,光亮很暗,而且发出的是暗红色的光,像是过去的那种老式小油灯,又好像是蜡烛的外面罩了一层罩子。
    这里虽然不算什么大山深处,但能独自在这里居住的,也很是稀奇,我纳闷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发现,在我们的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桃林。
    我忽然就心中一颤,望着不远处的昏暗灯光,猛地恍然大悟。
    这里分明就是那座常家老宅!。
    我和老潘本想避过常家老宅,谁知误打误撞,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想想这也算是正常,毕竟我们车子抛锚的地方,就是常家老宅所处位置不远的山下。
    只是,如同鬼打墙般的山路,神秘黑猫,持斧怪汉,昏暗灯光,这一切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引导着我们?
    老潘低低的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正想开口问,忽然看到前面桃花林里有一个黑影倏忽闪过,还没等我看清什么,就进入了常家老宅的大院。
    我心中一惊,这时就见那黑影在老宅门口回过头,往周围打量了一下,就这一瞬间,借着老宅里的灯光,我看清了,这人竟是常中华。
    这可是奇怪了,常中华把陶罐交给我们,自己却晚上偷偷潜入常家老宅,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他……”我不由低声脱口而出,老潘也看到了闪进常家老宅的人影,皱眉道:“他就是那个常中华么?”
    “没错,就是他,你怎么猜到的?”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还会有第二个人来。”
    老潘略沉吟了片刻,挥挥手道:“走,既然来了,咱们也去看个究竟。”
    我迟疑了下说:“你确定要趟这次浑水了?”
    老潘对我神秘一笑:“你信不信,这个常家老宅里,一定有什么真正的好东西,还没有暴露,咱们跟着常中华进去,说不定能捡个漏,嘿嘿,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桃花萧瑟,树林中影影绰绰露出荒弃的老宅一角,满眼的断壁残垣,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我心里有些发虚,不过还是跟老潘一起,走进了老宅之中。
    破旧的老宅,依然是被荒草覆盖,到处都是青绿色的苔藓,和残破的废墟,我和老潘悄悄跟在常中华的后面,一路往里走,常中华进了老宅之后,就非常加着小心,但可以看出来,他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办,脚下不停,匆匆的往昨天那个花园走去。
    这倒是奇怪了,难道常家老宅里面,真的还藏着什么宝贝,能让常中华不惜冒险再探老宅?
    可就算有宝贝的话,这一次他为什么独自前往,昨天又为什么非要叫上我跟他同行呢?
    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常中华之所以这么着急,恐怕和那个怪汉有关。因为现在那个怪汉并不在老宅里面,所以他才要抓紧时间!
    但是,这个时间点非常巧,莫非说,我和老潘的行动,一直都在常中华的监视之中?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潘突然咦了一声,迈步就直窜入前面的院门,随后身体紧贴在墙边,探出头去,小心地观察着什么。
    我愣了一下之后,才追了上去,平常真是看不出来,老潘那成天慢悠悠的风格,居然还有反应如此敏捷的时候。
    天空红月孤悬,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株花树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花树下面,那口枯井旁,常中华放下一个袋子,蹲在地上,正从里面掏着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常中华从袋子里,居然拿出了……一只大母鸡。
    我目瞪口呆,这好端端的,弄只母鸡出来做什么?
    常中华毫不犹豫,一手抓着母鸡,一手又拿出一个碗,然后抓着母鸡的脑袋,用力一扭,那母鸡连叫都没叫出来,翅膀扑腾了几下,脖子里鲜血涌出,常中华用碗接住,片刻的功夫就流了半碗。
    常中华把母鸡丢在地上,端起那半碗鸡血,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然后就把半碗鸡血倒进了枯井里面。
    我心里纳闷,不知道他是在搞什么玄虚,接下来就见常中华低头观察了一会,又用一根长绳子绑住母鸡的腿,将母鸡倒吊起来,慢慢的放着绳子,母鸡还没有完全断气,不住的扑腾着翅膀,消失在井口。
    这时常中华旁边的一棵花树后面,忽然缓缓的出现了一个黑影,就那么站在常中华身旁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盯着常中华的举动,然而常中华似乎根本没发现,还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盯着枯井之中。
    常中华不动,那个黑影也不动,这场景诡异极了,我心中砰砰乱跳,几次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又不敢贸然。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五分钟的样子,常中华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快速的将绳子拽回,那只掉了脑袋的母鸡也拉了出来,借着月光看去,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就见那只母鸡干瘪瘪、轻飘飘的,断颈耷拉在一边,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只剩满地的鸡毛!
    我瞬间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那口枯井里面,月光下浮肿的可怖脸孔。

    难道,常中华是在进行什么驱鬼的仪式?
    看那母鸡的血肉已经尽数被吸干,那枯井里面,恐怕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常中华脸上带着怪异的笑,悄然退后,正要转身,那个黑影忽然叹息一声,常中华浑身激灵一下,猛然回头,但就在这一刹那,那个黑影却像是一阵浮尘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谁?!”常中华脱口低呼,四处张望,我忙紧贴墙角,常中华狐疑的张望了一阵,脸上露出一丝惊惧。
    “勿怪勿怪,常家的英灵在上,我只是来取常家先祖留下的东西,将来常家门楣光大,事业兴旺,一定回来重修宅院,给各位修庙,立碑。”
    常中华双手合十,低低念叨着,目光在周围扫视,缓缓退后。
    眼看他就要走出这院落,老潘拍了拍我,我们看着常中华走远,随后也走到了那口枯井旁边。
    昨天我是亲眼看见枯井里的怪异,这时心里有些忐忑,低头往井中一看,就见那井水的水面波光嶙峋,映着天空的残月。
    老潘看着井水,忽然拿出一把匕首,小心地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然后放在井口,鲜血缓缓低落,只是眨眼的功夫,井水中竟是通红一片。
    但那鲜血在水面停留了刚刚几秒钟,就忽然翻起咕嘟咕嘟的水泡,随即缓缓变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水里果然有脏东西。”老潘眉头微皱,收回手腕,凝神观察着井水。
    “什么脏东西,难道这老宅的传闻,都是真的?”一向不信鬼神的我,这时也心里开始发毛,连续两天所见的诡异,让我不由得不怀疑,这个世界其实远非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老潘神情严肃,却并不慌乱,他把匕首递给我,示意我也滴血进去,我犹豫了下,还是接过匕首,也在手腕上划了一刀,把鲜血滴入井中,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老潘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和老潘一样,我这鲜血滴入井中,也是翻起了水泡,但老潘的血是很快渗入水中,谁知我的血却一直漂浮在水上,而且紧接着发生了怪事。
    那水面本来平静无波,这时竟然起了一层一层的波纹,荡漾起来,渐渐形成了一张仿佛人脸的模样,却是肿胀可怖,仿佛在水中挣扎着,想要从井底脱身而出。
    这一下子,我是惊的目瞪口呆,老潘也露出骇然的神情,突然,远方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忙转头看去,老潘一拍我的肩膀,低声道:“快,跟我来。”
    “那这里怎么办?”我问道,老潘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跑,说道:“这里的东西跟我们无关,快走,离开这里。”
    前面正是那惨叫声传出的地方,而那里,正是刚才常中华所去的方向……。
    在挖出陶罐的那个院落里,常中华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他的面前站着那个脸上布满疤痕的女人,更诡异的是,此时她的脸上沾满了鲜血,看起来更加可怖。
    那女人的手里,居然提着一把厚背开山刀,那刀黑漆漆的,锋口却闪着冷冽的光,有血从刀身的血槽缓缓滴落,常中华捂着手臂,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身子。
    眼看那把足以一刀将人断首的开山刀再次举起,常中华已经无力反抗,我一步冲了出去,拦在常中华面前,大声道:“慢着,你不能杀了他。”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又是你,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他是常家的败类,罪该千刀万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昨天应该是第一次上常家老宅,不知怎么就成了败类,罪该千刀万剐了呢?”
    在这件事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我绝对不能让常中华出事,因为他是典当这老宅之人的后代,而我是当铺的掌柜。
    买卖双方钱物未清,常中华要是一死,那老宅无主,赎当也就成了空谈,即便那五十万到了我们账户上,也是不该得的钱财。
    这是当铺的老规矩,毕竟,我还不是过去那种黑心当铺掌柜,我的太爷爷虽然号称无良,到我这一代,做事可得讲个良心。
    “哼,他上常家老宅,可是没安着什么好心,而且杀他也不是我的意思,常家上上下下百十口英灵,此时就站在这里,各个都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将他碎尸万段。”

    女人脸上抽搐,狠声道:“放屁,常澜生那个畜生,人面兽心,最会装模作样,当年要不是他、他……我何至于此!”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身体也微微颤抖,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不堪往事,常中华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露出狐疑神色,嘎声道:“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你再辱骂先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他老人家几十年没回老宅,就算当年有什么事,也早已过去了,你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他话音未落,那女人忽然如疯了般仰天呼叫,我和常中华都吓了一跳,就见那女人手中提着的开山刀铛的一声掉在地上,她指着常中华,满头乱发飘扬,仿佛气极一般。
    “放下,你说让我放下?你可知道我这不人不鬼的样子是怎么弄的么,你知道我苟且偷生在常家老宅里藏了几十年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常澜生当年是如何待我的么,你知道我这几十年所受的苦难和折磨么?”
    那女人步步紧逼,双手张开,枯瘦的手指像鬼爪一般,牙齿咬的咯吱响,仿佛恨不得立刻将常中华撕碎,咬烂,再吞入肚中。
    我也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听这女人的话,她应该就是常家当年幸存的人,而且和常中华的父亲,有着很深的渊源。
    “常家老宅很久以来一直传闻闹鬼,想必那个‘鬼’就是你了?如果说你当年受到过迫害,但如今已经过去几十年,那个常澜生也已经死了,你就算有怨气,也该让我们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常家亏欠你,我一定叫他弥补。”

    “弥补?你说的容易,你凭什么来做这个弥补?”
    “这个嘛,简单得很,别忘了,在钱物两清之前,这常家老宅现在还是隆翔当铺的,也就是说,我这个当铺大掌柜,就是这老宅的半个主人。”
    我微微笑着说,那女人冷冷的盯着我,倒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哼了一声说:“好吧,隆翔当铺的老掌柜,对我常家有恩,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但常家老宅,绝不能落入这个人的手里。”
    常中华忍不住道:“你这个疯婆子,凭什么胡言乱语,我出了五十万收回老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好!我现在就告诉你,这老宅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忽然从地上抄起厚背开山刀,怒声道:“常中华,既然你自称常家子孙,可知这把刀的来历。”
    常中华愣了一下,望着那把刀,面露疑惑。那女人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常澜生不敢告诉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却不知道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提起开山刀,继续道:“常老爷子习武一生,这把刀正是他惯用的兵器,当年他老人家仙去,曾有话留下,这把刀就是常家的执法之刀,若有子孙不肖,辱及家门,执刀人便有生杀之权。”
    “胡说八道,就算真有什么执法之刀,也不会交给你一个女人。”常中华脸上阴晴不定,恶狠狠地指着那女人说。

    “执法之刀在此,你信不信并不重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只不过是想回来寻找传说中的常家藏宝,昨天我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呵呵,你以为我是傻子么,如果那真是宝贝,你会那么容易给我?我知道这常家老宅里面邪门,不过刚才已经被我破了,你也少拿那些话吓唬我。常家老宅里的东西,早晚都是我的,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交出藏宝,你年纪也大了,我保证,到时候会带你去福建过好日子,不用再在这里受罪了,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这样总该行了吧?”
    “哈哈哈哈,你倒有点孝心,不过你和那死鬼常澜生一样,说谎的时候眼珠会动,唉,我从十五岁就嫁给他,他有什么能瞒得过我呢?”
    “你、你是说,你是我父亲的……”
    常中华面露惊讶,那女人诡异大笑:“不错,我就是常澜生明媒正娶的夫人,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大娘,哈哈哈哈……”
    常中华呆住了,喃喃道:“可是,父亲曾经说过,他的第一房夫人陈玉兰早已死了,而且、而且是他亲眼目睹……”
    “呵呵,那你就当我是一个鬼好了。”女人冷冰冰地说道,“我告诉你,常家根本没有什么宝物,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已经老了,这常家老宅早晚是你的,但你想要拿回老宅,得等我死了!”
    那女人面露凄苦之色,转身往院落深处的小屋走去,背影萧索,山风拂过,仿佛一片落叶,在风中摇摆,随时都可能油尽灯枯。
    我和常中华面面相觑,常中华低头思忖,对女人的背影喊道:“如果你真的是兰姨,我愿意接你到福建养老,我的母亲早逝,以后你就是我的母亲……”
    那女人脚步略顿,身躯颤抖,却仍旧没有回头。
    “我自己有儿子,不用你们可怜。如果常澜生真的有心,我们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她低喃着,缓缓走进那个塌了半边的小屋里,勉强关上残破的门,仿佛将自己与全世界隔绝。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常中华皱着眉头,小心地走到门口,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咦了一声,我也上前去看,却发现那屋子里空空如也,那女人走进来之后,竟然就消失了。
    常中华脸上露出骇然神情,喃喃自语:“难、难道刚才咱们一直在……和一个鬼魂对话?”。
    “不可能,什么鬼魂能抡起那把开山刀?”我对常中华说,“这老宅里一定暗藏玄机,你想想,她既然能在这里生活几十年都没被人发现,我猜测,这老宅地下一定有机关暗室。”
    “对,肯定有暗室,密道什么的,我估计,常家的宝藏一定就在那里。”
    常中华说着就要往里冲,我一把拉住他说:“别冲动,小心你这大娘一刀劈了你。我看还是先想办法劝她出来才行,不然的话,你说什么也没用。再说你现在受了伤,难道还想进去送死么?”
    常中华咬了咬牙,不吭声了,想想又说:“不过我记得我父亲曾说,当年日本人杀进宅子的时候,那个陈玉兰跳井自杀了,而且是他亲眼看见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发虚,不住的往旁边瞄,我这才暗暗明白,原来那口井果然有问题,刚才常中华弄的那些东西,想必就是安抚陈玉兰的冤魂、
    可是,刚才我和老潘离开井口的时候,井中那个冤魂似乎正在挣脱桎梏……
    我只觉后脊梁有些发凉,抱紧了怀里的陶罐,正打算劝常中华离开,忽然,黑暗中蹿出一个人来,对我们连连招手道:“快,找到暗道入口了。”
    这人居然是老潘,我跑了过去,老潘指着院子里那口井,压低声音说:“刚才我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口井下,还有这间小屋里,都有暗道另通他处。”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10-02 19:11:56  更:2021-10-02 19:12:23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