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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江湖问道

作者:永不绝望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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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小人物

    江湖上都称小刃为“大侠”,不管怎样,一个人能被称为“大侠”,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大侠”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他的烦恼和不幸,只不过这些事都已被他耀目的光辉所掩。人们只能看到他的光彩,却忘了有光的地方必有阴影。
    没人明白小刃一路走来的疲累,“超越”决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不容易,无论你要超越什么,都一定要付出代价。小刃成名之时,江湖上已经是人才辈出,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那个时代是高手满地走,专家多如狗的年代。
    小刃懂得一个人若要往上爬,就得要吃苦,要流汗,可是等他爬上去以后,就会发觉他无论吃多少苦,无论流多少汗,都是值得的。
    若要往下跳,就容易多了。
    无论从哪里往下跳都很容易,而且往下坠落时的那种感觉,通常都带着种罪恶的愉快。
    所以他从不去幻想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只能默默的提升自己的功力。
    对他这种人来说,幻想,不但可笑,而且是可耻。
    所以现在他剩下的幻想也不多,因为这个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

    “孤独”,有时本就是种享受,却又偏偏要让人想起些不该想的事。
    人在江湖,就好像花开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小刃最初一点也没有想过进入彩票这个江湖,
    对于彩票,他一直认为这是一个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踏足的天地。
    可是世界上的事有时的确很奇妙,你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往往偏偏就会发生。
    十年前,小刃还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青涩少年,怀揣着大展宏图的梦想初入社会。
    他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XX珠宝公司,老板叫田大光。
    用“大光”来形容田大光这个人的脸虽不合适,形容他的头却真是再好也没有。
    他的头看来就像是个剥光了的鸡蛋,连一根毛都没有。
    只可借他的脸却太不光了,每边脸上都至少有二三十颗黑麻子,比风干了的桔子皮还麻得厉害。
    一想到这个人,小刃就要吐。不过看在公司的薪资比其他同类公司高出一大截的分上只有忍了。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的。
    老板田大光有个非常宠爱的千金,公司里的员工都叫她大小姐。
    用同事“一根筋”的话来说: 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
    大小姐的想法有时不但要人啼笑皆非,而且还得流鼻涕
    她说要的东西,就非要不可,你就算说出天大的理由来,她也会当你我我放屁。
    她可以在一眨眼间跟你翻脸发脾气,但你再眨眨眼,她说不定已将发脾气的事忘了,说不定会拉
    着你的手赔不是。这就是田大小姐的小姐脾气。
    田大小姐脾气不小,但是却没有多人会生她的气,因为她长得非常漂亮。
    很多人想不通为什么那样一个麻子老子能生出那么一个漂亮的女儿,
    小刃也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大小姐产生好感。
    况且大小姐不仅长得漂亮,有时候也单纯得可爱。
    最重要的是大小姐脾气不小,心地却很好。
    田大光精明吝啬,总是能找到理由让员工免费的加班做事,小眼睛也总是能抓住员工所犯下一些 无关紧要的小错误,当然,小错误到了他那里就成了大问题,而大问题意味着扣奖金与罚款。
    有时候小刃觉得,公司那么多年轻朝气的精英之所以能忍受田大光的那张脸,也许正因为公司里
    还有大小姐这样一个人。
    这样的大小姐自然不乏追求者,传闻追她的人可以排成一个加强连。
    小刃从来也没有想过,他和大小姐之能发生些什么故事。因为他只是一个刚到公司的新人,更是一个才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小青年,而对方却是一个含着金钥匙出世的世家千金。
    田大光虽然长得很”大光“,家产却一点也不”大光“,在地方上,也算是小也名气的富豪。
    小刃很早熟,他早已明白这是社会的现实。他常常自嘲自己是”快乐“一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很多人也以为他一直过得单纯而快乐。
    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上看来很快乐的人,却往往会很寂寞。
    “贫穷”,岂非寂寞的一种?寂寞岂非总是跟着贫穷而来?
    你有钱的时候,寂寞总容易打发的,等你囊空如洗时,你才会发现寂寞就像是你自己的影子一样,用鞭子抽子抽都抽不走。
    小刃明白,只有会装糊涂,也肯装糊涂的人,才是真正最精明,最厉害的。
    所以初到公司,小刃决定凡事低调一些,即使自己是那么的优秀,也要在看清公司的人事环境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刚到一个新的地方,想要融入原有的圈子,得到原有圈子的认同,自然需要作出示好的姿态。
    小刃决定在公司报道的第二天,请大家一起去吃个饭。
    “请客”本是件很愉快的事,能请人的客,总比要人请客愉快得多。最好玩的是,越穷的人反而越喜欢请客。

    一个很简陋的小木屋,孤孤单单的建筑在山腰上的一片枣树林里。
    屋子虽陈旧,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布置得居然也很精细。
    屋子里的人也正像这木屋子一样,孤独,干净,硬朗,看起来就像是被风干了的硬壳果。
    酒很香,屋子里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酒坛子,看来居然全都是好酒。
    木屋里大大小小,一共只四间房。
    一间就是前面的店铺,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他睡觉的地方。
    最重要的一间在最后面,是他的烧烤房。
    这间房门总是关着的,因为老秦的烧烤卤味也是“独门秘方”,若是被别人偷偷学去了,他的饭碗也就砸破了。
    小刃他们来的时候,老秦正在烧烤房,房门虽是关着的,但一阵阵扑鼻的香气已经从门缝里透出。
    小刃咽了口口水,大声道:“老秦,生意上门了,还不快出来?”
    过了半晌,老秦才走了出来,浑身都是油,就好像刚在猪油堆里打过滚。
    看到小刃,他不耐烦的脸上才有了笑容,道:“今晚大家都睡不成,天光时生意一定好,所有我特地多烤了几十只鸭,才会比平时忙点。” 小刃笑道:“老秦,你省吃俭用的,连新衣服都舍不得添一件,赚这么多钱干什么?”
    老秦也笑:“我只是个整日在油里打滚的人,要新衣服干什么?而且,钱是不怕多的,越多就越好。无论怎么说,钱也是任何人都不能缺少的。一个人若是没有钱,就好像一口空麻袋,永远都没法子站得直。
    ”
    小刃的同事们也笑了,部门主管“暴雪”笑得更是异常响亮:“他说的这倒是老实话。”
    老秦淡淡的说:“我是老实人,自然说的就是老实话”
    来这之前,同事们对于小刃在这种地方请客是很不屑一顾的,因为以前的新人多是在大酒店请客
    但是他们忽然觉得现在这个地方似乎也不错,毕竟这个老秦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们更觉得有趣是屋里不仅有扑鼻而来的独特烤鸭香味,那些大大小小的酒坛子里面装的好像都是百年的老酒。
    当时白酒市场上已经兴起一股“陈酿”风潮,酒是越陈的越香。
    小刃带来的人不少,部门主管及各个小组的组长及同事共有十二个。
    木屋并不是很大,有趣的是小小的木屋居然还有间非常精致的“包厢雅座”。
    好在这间“包厢”还能够坐下十几个人。
    除了老秦,就只有一个小伙计在前面的店堂招呼客人。
    在小伙计的心目中,来吃饭的客人大致可以分成两种。
    像经常单独来的普通客人,只吃客饭的,当然是最低的一种。这种人非但不必特别招呼,连笑脸都不必给他。
    像小刃这样带一群人来,又点菜,又喝酒的,等级当然高多了。
    因为喝酒多了,出手一定大方些,小费就一定不会太少。
    何况一群人点了二十几样菜,一定吃不完,吃剩下的菜伙计就可以留着吃夜宵,若是还剩点酒下来,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小刃请客的对象都是“保安部”的同仁,因为他进入的就是公司的“保安部”。
    当时通过面试的时候他还很疑惑,因为一个小小的珠宝公司,光是保安部居然就有十二个人。
    说起来田大光的XX珠宝公司很另类,公司日常的销售大厅要比同行的店铺更加金碧辉煌,豪华别致,
    他的进货渠道大部分是经过正规的审批,有小部分是通过各类走私而来的珠宝贩子,
    公司有个专门搞鉴定绰号叫毒眼的珠宝鉴定师老钱,在业内名气很大,据说他只用眼睛就可以分辨出珠宝的真假与纯度。
    这些虽然都是田大光赚钱的基础,但是真正核心的部分还在他组建的“保安部”。

    每个地方都有各色各样的人,流氓和骗子不少,强盗、打手和潶社会当然更不少。
    尤其是田大光开设珠宝公司所选择的省城A城,地处边境,这里鱼龙混杂。更是什么人都有。这里不仅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利润,因为它们总是分不开的。
    在A城,几乎每个珠宝公司都有自己的专门的保安部,除了确保公司的安全外,有时候也做些不是保安该做的事,比如在同行与珠宝走私贩进行交易时的黑吃黑。
    田大光为他的保安部起了个听起来很雅的名字--“珠光宝气阁”。
    当初这个名字传出来的时候,同行的老总们无不捧腹大笑。
    如果一个专养粗人与保安的地方能叫这个名字,那么他们的家岂不是可以称为“金銮宝殿”?
    所有同行的老总们都觉得田大光宝里宝气,呆得可爱。
    但是后来老总们发现自己才是呆子,因为田大光的保安部的确有资格叫这个名字。
    田大光的“珠光宝气阁”它不养只会卖力气的粗人,不养以为靠几套拳脚就能混饭吃的保安。
    如果一个保安部里坐的都不是保安,那该是什么???
    据说里面的成员不仅熟悉珠宝的制作、加工、鉴定、运输及拍卖,更有人精通古武术及枪械,甚至还有成员擅长偷盗。
    等到所有同行发现田大光的公司规模日渐扩大,远远超出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明白田大光这个特别部门存在的道理。

    酒渐渐在瓶子里下降的时候,小刃已经和大家很熟了。
    主管“暴雪”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而且对什么都很看得开,这两种原因加起来,就使得他身上的肉也一天天增加了起来。
    之所以能做主管,除了他比队员掌握的技巧多,还因为他有双非常灵巧的手,能够做出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只要你能想得出的东西,他就能做得出。
    曾经他就因为无聊而做出了一个会走路的木头人。
    只是大家都说暴雪是个很懒的人,
    你只要看到他坐到那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上,世上就很少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站起来。
    因为他无论要做什么事的时候,都要先“停”下来想一想。
    只要想开了,世上也就没什么事是非做不可了。


    第二节 陈糖糖

    外组组长陈糖糖是个非常特别的人。
    见到陈糖糖的时候,正是他负责对小刃的户外考验。
    当然,奇怪的部门自然是进行奇怪的户外考验。
    小刃被带进了A城的一条古巷,小巷子的巷口是一栋古朴的老房子。
    房子的大门是朝南开的,一双门环在太阳下闪闪发着光,
    小刃一进这条巷子,就看见了这对门环。
    过了很久,他眼睛还是盯着这对门环,就好像一辈子没有看见过门环似的。
    事实上,他这一辈子的确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么稀奇的事。
    这条巷子每家人都有大门,每个大门都有门环。
    这一点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家人大门上的门环,竟是用黄金铸成的。
    小刃在看着这门环的时候,陈糖糖就看着他。
    过了很久,小刃才叹了口气,道:“这家人一定是个暴发户。”
    陈糖糖眨眨眼,道:“暴发户?”
    小刃道:“只有暴发户才会做这种事。”
    陈糖糖道:“这种什么事?”
    小刃道:“这种简直可以叫人笑掉大牙的事。”
    陈糖糖道:“你错了!”
    小刃道:“我哪点错了?”
    陈糖糖道:“这家人非但不是暴发户,而且还是有数的几个一步一步踏实起家的。”
    小刃道:“哦?”
    陈糖糖缓缓的道:“用金子做门环,虽然很俗气,很可笑,可是他这么样做,就没有人会觉得可笑了。”
    小刃道:“我就觉得很可笑。”
    陈糖糖道:“那只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
    小刃道:“我知道。”
    陈糖糖道:“你真知道?”
    小刃道:“他是个人,一个满身铜臭,财大气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的人。这种人我既不想认得他,也不想跟他交朋友,这种人无论干什么,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糖糖笑了笑,道:“只可惜这种人现在却偏偏跟你有点关系吧?”
    小刃道:“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我的债主!”
    陈糖糖笑道:“那倒还不至于,你还没穷到这种地步。”
    小刃松了口气,道:“那么,你叫我赶了半天的路,赶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看这对门环的?”
    陈糖糖道:“也不是。”
    小刃又有点担心的样子,看着陈糖糖,道:“我知道你一定没有什么好主意,所以一直都不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陈糖糖笑道:“你放心,至少我总不会把你卖给人家的,我还舍不得哩。”
    他的脸好像有点发红。
    小刃却显得更担心,道:“一个人若没有做亏心事,绝不会脸红的。”
    陈糖糖道:“谁的脸红了?”
    小刃道:“你。”
    陈糖糖七转过头,道:“我看你眼睛发花才是真的。”
    小刃眼珠子直转,忽然道:“我明白了。”
    陈糖糖道:“你明白了什么?”
    小刃道:“一定是这家人有个没出嫁的老姑娘,你想要我来用美男计。”
    陈糖糖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道:“你觉得自己很美?”
    小刃道:“虽然不太美,却正是女人一见就喜欢的那种男人。”
    陈糖糖叹了口气,道:“你倒真是马不知脸长。”
    小刃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不是女人,否则也一定看上我的。”
    陈糖糖的脸好像又红了红,却故意板着脸道:“我若是女人,现在就一脚把你踢到阴沟里去。”
    小刃道:“无论你怎么说,反正我这次绝不上你的当。”
    陈糖糖道:“上什么当。”
    小刃道:“那老姑娘一定又丑又怪,说不定还是个大麻子,所以才会嫁不出去,她就算有八百万的嫁妆,也休想叫我娶她。”
    陈糖糖用眼睛横着他,冷冷道:“她若长得又年轻,又标致呢?”
    小刃笑了,道:“那倒可以商量商量,谁叫你是我的组长呢?为了组长,我什么事都肯做的。”
    陈糖糖道:“现在我只想你做一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
    小刃道:“你说。”
    陈糖糖道:“我只想请你到阴沟前面去照照自己的脸,然后再买块臭豆腐来一头撞死。”

    无论什么样的门,都能推得开的,也看你肯不肯去推,看你上不上去推而已。
    小刃当然想不到陈糖糖带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让他推开那扇门而已。
    初升的阳光照在小刃脸上,他的脸明朗、坦诚,仿佛也在发着光。
    据说以前通过户外考核的人,大多都不愿提起当初通关时的经历。
    这个当然绝对不会是因为他(她)们都很谦虚,而是当时考核的过程太古怪。
    每个通过考核的成员无论多么优秀, 几乎多多少少都在那个考核里吃过亏。
    丢人的事自然没人愿意提起。
    久而久之,这个户外考核就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好像能过那个考核的人都应该是怪物。
    来公司之前,小刃自然做过许多对“珠光宝气阁”的了解,当然也明白这个考核不会比赤手打老虎轻松多少。
    但是他觉得现在也许应该大笑几声以表达他的欢喜,传闻中的考核如果只是推一下门那么简单,任何人都会觉得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更也许这个考核如此简单,还因为陈糖糖真的对他好感。
    正当他在傻笑的时候,陈糖糖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小刃连忙拉住了他,道:“你到哪里去?”
    陈糖糖道:“我突然很想去打个电话”
    小刃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想打电话??”
    陈糖糖道:“我只是想通知青山医院的人来接你回去”
    小刃瀑布汗,青山医院是著名的精神病院。
    陈糖糖笑道:“原来你的脸皮并不太厚,比城墙还薄一点。”
    小刃叹了口气,苦笑道:“所以我现在只想快点去推门,越快越好。”
    正要去推门,小刃忽然被吓了一跳。
    他一向认为自己胆子很大,无论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会被吓到。
    但是这次他被吓到了,因为突然从院子的墙上跳下来一个人
    一个长的很年轻、很标致的女人。
    小刃只觉得全身发热,连心跳都变得比平常快了两三倍。
    这是个很美丽的少女,穿着雪白的衣服,却是刚刚从墙头上跳下来,瞪着小刃与陈糖糖。
    就算在瞪着别人的时候,那双眼睛还是弯弯的,小小的,像是一钩新月。
    她就算在生气的时候,眼睛里还是弥漫着一层花一般,雾一般的笑意,叫人既不会对她害怕,也不忍对她发脾气。
    她身上每个地方好像都在发着光,尤其是她的眼睛,她的笑靥,
    虽然看起来她在瞪眼、在生气,可小刃还是觉得她在对自己笑,
    假如笑真有倾城的魔力,一定就是她这种笑。
    可是陈糖糖根本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不过有点发怔的样子。
    然后陈糖糖的身子移动了一下,有意无意间挡住了小刃的目光。
    少女眼波流动,忽然道:“你们男人为什么总TMD是这种样子……”
    这就是她说的第一句话,说到这里她突然停顿了一下,好像故意要让“TMD”这三个字在他们的脑袋里留个更深刻点的印象,
    “TMD”的当然不是一句好话,不过这三个字在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有种特别的味道。
    就在她停顿这一下子的时候,已有个人忍不住在问了:“我们男人都TMD是什么样子?”
    声音是从陈糖糖背后发出来的,陈糖糖可以挡住小刃的眼睛,却挡不住他的耳朵,也塞不住他的嘴。
    少女抿了抿嘴:“你们为什么一见到好看的女人,就好像活见了鬼,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小刃正要说话,却见陈糖糖转过头,大大的眼睛里居然有一种淡淡的吃惊。
    少女忽然就向他们走了过来,只是她走起路的方式很特别,就好像生怕踩死蚂蚁似的,
    明明很短的一小段距离,她却足足走了将近2分钟。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鼻子也轻轻皱了起来。
    世上很少有人能懂得,一个女孩子笑的时候皱鼻子,那样子有多么可爱。
    假如你也不懂,那么我劝你,赶快去找个会这样笑的女孩子,让她笑给你看看。
    但是陈糖糖却好像一块木头一样,好像即使再可爱一百倍的笑脸都不能影响他的表情
    小刃忍不住有些佩服他了,他觉得陈糖糖就像传说中的圣人一样伟大。
    毕竟只要是正常的少年,当他面对如此美丽的少女,如此可爱的笑脸都会有些反应的。
    陈糖糖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那份怔然,现在只是一脸的平静。
    少女不但人长得甜,笑起来也甜,说话更甜:“我是突然从墙里跳出来的”
    陈糖糖道:“我看见了”
    少女道:“你们会来到这里,似乎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陈糖糖道:“我知道”
    少女眼珠子转动着,道:“你好像也知道来这里的规矩?”
    陈糖糖道:“我知道”
    少女脸上故意作出很神秘的样子,道:“但是你们一定不知道我是谁”
    陈糖糖道:“我知道”
    少女终于忍不住又眯起了眼睛,大声道:“你知道个屁!”
    陈糖糖淡淡的道:“屁我倒不知道”
    这次轮到少女露出一副发怔的样子 ,
    小刃在陈糖糖的身后,嘴巴已经张得好像能吞下几个鸡蛋。这谈话都什么跟什么
    停了那么几秒,少女对着他倆点了下头:“你们两个似乎很有趣”
    陈糖糖不说话,小刃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女也不说话,只是突然换了一副高傲的表情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她的眼睛好像突然就长到头顶上去了,再也没向他俩瞧过一眼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这次她却是走得一点也不特别,很长的一段路,一下就走完了,
    小刃有很多问题想问陈糖糖,但是陈糖糖却把他拉到了刚刚少女跳下的墙边。
    小刃眨了眨眼,道:“如果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会不会告诉我?”
    陈糖糖低下头,嘴角翘出一抹向上的弧度:“你觉得呢?”
    小刃只有傻瞪着眼望着他。他的反问已经让他知道答案。
    抬起头,陈糖糖就发现小刃好像一直都在凝视着他。
    他轻轻皱了皱眉,道:“我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老是盯着我?”
    小刃道:“我……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好像跟一般的男孩子有点不同。”
    陈糖糖道:“有什么不同?”
    小刃笑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好像特别好看,简直比女孩子还好看。”
    陈糖糖的脸似又有些红了,却故意板起了脸,冷冷道:“现在考核的目标已经不是推开那扇门了。”
    小刃很吃惊:“为什么???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子突然从墙里面跳出来,我想我早已经把门推开了”
    陈糖糖道:“正因为那个女孩子从墙里面跳出来,所以你不能再去推开那扇门了”
    小刃不由怔了半晌,还有这样的道理……。
    “那么我现在该干什么了??”小刃不觉得因为有个漂亮的女孩子从墙里面跳出来,考核任务就结束了。
    陈糖糖脸上这个时候露出一副很期待的表情,看向小刃的眼光这个时候也充满了顽皮。
    “现在你得从这里爬上墙头,然后从这里跳进去”
    小刃傻了眼,这又是什么道理……
    陈糖糖笑得有些得意,“因为刚刚那个女孩子……”
    “不要告诉我,又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是从这里下来的,而我就得从这里上去”只听了几个字,小刃就明白他下面会说些什么了。
    陈糖糖说:“你还不笨嘛”
    小刃不由望了一眼院墙,好像不是很高,随便搬个梯子就能上去。
    小刃决定接受现实,虽然他心里有些恨得牙痒痒的。
    “把梯子拿过来吧,我很快就能完成考核的”
    陈糖糖道:“哪有什么梯子?”
    小刃想,这肯定是一个玩笑:“你不是叫我直接爬上去吧??”
    陈糖糖笑道:“你要是能跳上去也不是不可以”
    小刃苦着脸,发现院墙好像忽然长高了,就是3个他加起来也够不着。
    “我能不能还是选择推开那道门?”小刃当然不想当一只乱爬的猴子
    陈糖糖又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从大门进去也许只能看到的是个老姑娘,老姑娘一定又丑又怪,说不定还是个大麻子”
    小刃一想到一个又丑又怪,还是个大麻子的老姑娘在等着自己,不由得就全身发麻,差点吐出来。
    “难道从墙头上去,看到的就是又年轻、又标致的大姑娘??”小刃很无语,这是什么逻辑。
    陈糖糖道:“我只能保证,绝对不会是又丑又怪,还是个大麻子的老姑娘”
    小刃不由想起刚刚从墙头跳下的少女,心里不由微微有些发热。
    陈糖糖问道:“这道墙你还能不能上得去?”
    小刃只有笑了笑,:“天下还没有上不去的墙。”
    陈糖糖:“那么你就上去。”
    小刃:“然后呢?”
    陈糖糖:“然后再跳下去。”
    小刃:“跳下去之后呢?”
    陈糖糖:“墙下面有条小路,是用雨花台的彩石铺成的。”
    小刃一副夸张的表情:“好豪华的路。”
    陈糖糖:“你若不敢用脚走,用手也行,无论你怎么走,走过前面的院子,穿过回廊,就会看到一片花林,花林里有几间屋子。”
    小刃道:“然后呢?”
    陈糖糖:“你到屋子前拿一块青色的牌子,走进那屋子,找一个你该找的人。”
    小刃:“就这么简单?”
    陈糖糖:“就这么简单。”
    他忽然笑了一笑,又道:“天下事就是这样子的,看来越复杂的事,其实却往往简单得很。”
    小刃道:“你至少应该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屋子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陈糖糖道:“你既然很快就会知道,又何必要我说!”

    在陈糖糖清脆的笑声中,小刃终于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墙头。
    看着笑得弯下了腰的陈糖糖,小刃只有叹气。
    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以前通过户外考核的成员为什么都不愿提起这段经历了
    当一个人像猴子一样乱爬,的确不会是件光彩的事。
    “上了墙头,就跳下去。”
    但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里面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他?
    小刃不知道,但是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跳进去看一看。
    第三节 猪儿乖

    小刃终于从墙头跳了下来。这地方美丽而安静,
    他踩着用雨花台的彩石铺成的豪华小路,走过前面一重院子,穿过回廊,看见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面万紫千红,乌语花香。
    三两只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一只大花猫蜷曲在屋角晒太阳,
    风也是新鲜的,新鲜而芬芳,就仿佛像多情少女的呼吸。
    这里果然也有几间屋子。檐下的鸟笼里,有一对画眉鸟正在蜜语啁啾。
    小刃走到屋子门口,看见那里盖着3块木牌,分别是红色、黄色与青色。
    陈糖糖说过从墙头进来的,应该拿青色的牌子。好像只有拿了牌子才能见到屋子的主人
    小刃拿起了青色的木牌,翻过另一面,上面居然还刻着文字。
    只见上面写着:“笨手笨脚,醉了满墙爬,呆王之王大呆鸟” 小刃手里拿着木牌,除了苦笑之外还有些生气,
    无论是谁,刚刚做完乱爬的猴子,还要被骂为笨手笨脚的大呆鸟都要生气的
    小刃不禁想起刚刚爬墙的时候,陈糖糖正在开心而清脆的笑。
    笑得就好像他回到了小时候,似乎在动物园看到了真正的猴子做着滑稽的动作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陈糖糖的笑容后,小刃的火气好像小了不少。
    地上还留着两快木牌,一块红色、一块黄色。
    爬墙进来的应该拿青色的木牌,如果推门进来又该拿哪块??
    小刃觉得,推门进来的不管拿哪块木牌,应该都会比跳墙好得多
    至少不会被骂做笨手笨脚的大呆鸟吧,因为推门进来至少不会是用爬的
    推门进来既可以用走的,用跳的,甚至还可以翻着跟斗往前跑。
    如果真的可以推门进来,小刃可以一边潇洒的漫步,一边安逸的抽着香烟。
    中间应该还有富余时间整理一下自己那飘逸帅气的头发。
    但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因为他终究还是爬墙进来的
    不过即使不是推门进来的又怎么样呢?他完全有理由看看其他两块颜色的木牌上写些什么
    也许另外的木牌上写满了好话,
    比如可上面以写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赛潘安,快乐帅大侠。”
    更可以写着简洁明快,一见就喜的精悍赞语,
    比如什么“帅得掉渣的大英雄”、“你TMD的太帅了”
    当然如果写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小刃也不会反对。
    所以小刃怀着激动的心情随便拿起了红色的木牌。
    不过好像命中注定小刃目前和大英雄、大帅哥、大帅侠还扯不上边
    因为红色的木牌翻过来,是一句小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上面写着:“恭喜你,你终于从狗洞里钻出来了!”
    小刃忽然觉得跳墙进来似乎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不管怎样,大呆鸟总是比钻洞的狗要好得多。
    地上还有一块黄色的木牌,就像潘多拉的宝盒一般,既是诱惑,也是恐惧
    也许这最后一块木牌才是写着那些充满赞美而又能让人开心的话。
    但也许这最后一块木牌还是像前面的两块木牌一样给人的只有哭笑不得的打击
    小刃觉得这玩意应该就像抽奖一样,总会有一个结果是好。 他不由挺了挺胸膛,又大声的清了清嗓子,好像这样好运气就会扑面而来似的
    很可能之前的打击只不过是他一时运气不好罢了。
    一个人,总不会一直运气不好的。
    于是他捡起了那块黄色的木牌,很是郑重的翻过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运气也不是那么坏,至少他自己有理由那样认为。
    黄色的木牌翻过来,不仅有字,还有一副图。
    木牌上写着:“你是一头猪~!”
    四下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过了很久,小刃才长长叹了口气:“看来我的运气还算不是太坏……”
    对于这句可能很多人都会感到愤怒的评语,小刃却并不觉得这值得生气
    很多人都认为猪是一种又笨又蠢的动物,所以骂人的时候都爱说:“笨猪”、“懒猪”
    即使那头最出名的猪,在《西游记》里面也被形容成贪吃贪睡,好吃懒做,爱占小便宜
    但是又有谁夸奖过八戒性格温和,憨厚单纯,力气大,嘴巴甜??
    更何况猪八戒看来虽愚蠢,那几钉耙打下来时也蛮唬人的。
    若没有猪八戒,唐僧也未必就能上得西天。
    猪八戒真的愚蠢吗?
    在猪眼中,世上最愚蠢的动物也许是人。
    也许人和猪的最大的区别在于:猪一直是猪,而人有时却不是人。
    小刃发现自从他走到屋子前面看过木牌以后,等待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虽然“惊”要比“喜”多上很多。
    现在这三块木牌正紧紧的被他抓在手里,
    他手上不仅有青色的木牌,更是连本不该看的黄色和红色的木牌都看过了,
    望了一眼虚掩的屋门,小刃已经有些期待能够早点见到屋里那个他该找的人,
    于是他走过去,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居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床,没有桌椅,没有一点摆设,也没有一点灰尘。
    小刃恨不得立刻跑到院子外面,把陈糖糖抓来这屋子里,让他看看,其实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么费劲的爬墙进来,又在屋外感受了一番“惊喜”,他只想早点见到那个所谓他“该找的人”,早点完成这个古怪的“户外考核”。
    只是他已经不能真的回头跑到外面去问陈糖糖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怪异的户外考核本来就不会是那么好通过的,陈糖糖更不可能给他太多提示。
    成功的人,做事本就全都不会半途罢手的。小刃明白一切谜底都只能靠自己来揭开。
    屋子不仅是空的,而且也非常的安静。
    只是这屋子里实在太静,已静得好像个神殿似的,令人觉得有种不可冒渎的神圣庄严。
    小刃几乎又忍不住想退回去了。
    他要找的人并不在这里,何况,这种气氛本就是他最受不了的。
    谁知就在这时,房间正中的那面墙忽然开了一个洞。
    小刃张大了嘴,瞪大了眼,那表情就好像刚吞下一个整鸡蛋。
    那个洞里,或者应该说那扇暗门里居然站着刚刚从墙头跳下的白衣少女。
    少女已经走了出来,门已关上了。
    小刃木头人般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明明已看见他,但脸上却偏偏还是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好像根本没有将他当做个活人。
    小刃气得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问问她眼睛是不是长在头顶上的?
    但是他不敢……
    当一个明明离开了巷子的人,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你会有怎么感受??
    白衣少女很温柔的笑,依旧是那个甜腻腻的声音:“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又怎么会进来这里?”
    小刃瞪大眼,回手指着自己:“你说你没见过我???”
    白衣少女用她那双迷死人的眼睛翻了下白眼:“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见过你”
    小刃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睁眼说瞎话”就是这样子的。”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声音说得很小,却又刚好能让别人听得见。
    白衣少女慢慢收起了笑容,忽然就换上了一张新闻播报的脸,她满脸严肃的盯着小刃,那表情就好像小刃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你得为你说过的话向我道歉,否则后果自负!”白衣少女看起来非常生气。
    小刃很光棍的回瞪过去,牛什么啊,你这么牛B天安门怎么没挂你照片啊
    “对不住,我没有道歉的习惯”
    白衣少女气得涨红了脸,红得跟红富士一样,似乎一掐就能透出水来。
    “你这个人敢在本姑娘头上动土,今天我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说实话,小刃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于是小刃的眼波好像忽然变成了把蘸了糖水的刷子,在她身上刷来刷去。
    白衣少女瘦削苗条,乌黑的头发,云水般披散在双肩。
    他实在看不出,这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孩子能拿他怎么样。
    就在这个时候,白衣少女说:“把你的通关木牌拿出来”
    小刃怔住,通关木牌??小屋??要找的人??完了,考核任务不会和她有关吧。
    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扔下一句拜拜,回头走人吧
    他把手上的三块木牌递给了白衣少女,心中竟然有了一丝紧张。
    白衣少女露出一个很古怪的眼神:“你居然把3个木牌都拿来了???”
    小刃说:“这个和考核有什么关系吗?”
    白衣少女却是换了一副表情,那生气的红霞随着慢慢漾起的笑容变成一脸得意的光芒。
    “每个木牌都代表通关的难度,按照难度的等级,由易到难的颜色是青色-黄色-红色~!你全部拿来,表示这次考核的难度增加2倍,同时考核内容将由我来决定。呵呵”
    小刃苦着脸,早知道在外面就不把三个木牌都拿上了。
    贪心向来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白衣少女笑得很得意,也不知道在墙上按了什么机关,刚刚的那扇暗门又给打开了
    小刃发现,原来门里面是一个长长的通道。

    随着白衣少女走到通道的尽头,那里分别有三扇不同颜色的小门
    青色、黄色、红色
    三扇门上都用一种很古老的字体写着字
    青色的门上写着“绝壁”
    红色的门上写着“藏獒”
    黄色的门上写着“神猪”
    青天,白云,风温暖而干燥。
    小刃愣怔着看着面前的三扇门,长长的叹了口气,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刚刚青、黄、红三面木牌的选择给他带来的烦恼与尴尬还没消散,现在又重新面临着一轮新的选择。
    选择无处不在,像无数个陷阱和诱惑。你选对了可能就快乐一生,选错了可能就坎坷一生。
    选择是后悔的解药,后悔又是选择的毒药。
    白衣少女斜倾着脑袋,云水般散在肩上的乌黑长发随着弧度调皮的跳跃着,她脸上依旧发散着顽皮而又得意的光芒,那双迷死人的大眼睛看着他盈盈的笑,笑起来两个酒窝好深。
    小刃的心很不争气的剧烈跳动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瞟见小刃失魂落魄的样子,白衣少女忍不住抿了抿嘴,嫣然一笑,酒窝更深:“你还在等什么呢?我看你满头大汗,难道你很害怕?”
    忽然之间小刃的心定了下来,他眼前仿佛又看到刚刚在墙外陈糖糖笑得弯下腰的样子,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陈糖糖那干脆纯净的笑声。
    他突也大笑起来,笑得非常之大声:“你觉得我是那种害怕的人么?”
    白衣少女就像听不见他在笑似的,媚然到:“不像”
    小刃努力挺了挺胸膛,抬着头,想要把自己腰身站得更直,原来背在后边的双手也不由绕到胸前骄傲的交叉起来。
    手也有表情,也会泄露很多秘密。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小孩子耍赖一般冲着白衣少女撇了撇嘴:“要不你帮我选怎么样?”
    说完他不禁很后悔,因为少女脸上陡然升起一种特别明亮的欣喜,就像一个顽皮的熊孩子突然得到一件期盼已久的玩具,那双迷死人的大眼睛骤然放大,瞳孔里狡黠的兴奋犹如红日般炽烈的散发着热度,小刃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她的目光融化了。
    就在小刃心里毛毛的想要说出反悔的话,白衣少女甚至是冲到小刃的身边,她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开了黄色的小门,同时雀跃着把黄色的木牌递到了他的手里。
    小刃张大了嘴,瞪大了眼,那表情就好像又吞下一个整鸡蛋。
    他非常清楚的记得,黄色的木牌上写的是“你是一头猪~!”
    少女转过身走进了那扇小门,又回头向小刃招了招手:“来呀。”
    什么话都没有说,小刃大步走了进去,现在他的好奇心已被引起,想不叫他进去都很难了。
    小刃一直是一个心大的人,心大的人往往很大方、很马虎,甚至有点糊涂,无论对什么事都不在乎。
    从陈糖糖带他到前院门前直到现在进入另一个小门,他已足够“惊喜”,至少他自己认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再让自己吃惊了。
    他甚至还有时间做了个梦,脑补了进门后会遇见的场景:
    比如一进门脚下是一张铺满花海的华贵地毯,地毯尽头会有一张高大的黄金鲜花座椅,椅子旁边又有名贵的案几,案几上摆着揺栧的红烛,红烛旁是玉壶与银樽,玉壶和银樽古老而高雅.酒是谈紫色的。
    比如门内肯定会有一扇无比巨大的折叠屏风,屏风展开后上面一定画的是春天的水墨画,画上阳光穿破云层,照下枝头。风吹过柔枝,枝头上已抽出了几芽新绿。 溶化的积雪中已流动着春天的清新芬劳。 春天永远是可爱的,永远充满了希望。
    比如屏风后面又有一个很年轻、很标致的女人,她和白衣少女站在一起,两个大小美女脸红得像是秋夕的晚霞,明如秋水般的眼波正脉脉含情的看着他……
    现在他心里除了好奇之外,又多了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仿佛有点甜酥酥的。

    真实永远比梦残酷得多。
    走进小门,里面没有铺满花海的华贵地毯,没有高大的黄金鲜花座椅,没有名贵的案几,自然更不会有摇曳的红烛、没有古老而高雅的玉壶与银樽。
    门内真的有一扇无比巨大的折叠屏风,只是屏风上面并没有画着水墨山水,上面是一只臃肿懒散的肥猪,它长得像小猪佩奇一样身上渲染着粉色,那张胖脸上有两轮弯月一样的细眼睛,短而蠢萌的鼻子略往上翻,然后它还咧着笑脸冲着你笑……
    屏风夸张的占据着小房内三分之二的位置,每个一进门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蠢萌的笑脸。
    除了白衣少女和他,屏风后面也没有另一个很年轻、很标致的女人。
    屏风后面只有一张床,床上背对着他们躺着一个胖子。
    在床上可做许多事,比如看书、打谱、填词、喝酒、吃零食、想心事、玩手机……睡觉只不过是其中最无趣的一件事而已。
    胖子没有转过身来,即使白衣少女俏生生的故意轻咳了一下,他就像真的像睡着了一样,本来轻微的呼吸突然加重着份量,故意发出的呼噜声犹如气泡一样升腾而起,飘到小刃与少女耳边又破散开来,传递着不耐烦与被打搅的恼怒。
    只是很快胖子就睡不着了,少女就像街头的魔术师一般居然在身上掏出了一瓶酒。
    胖子还是没有转身,却把手举了起来。呼噜声也变成了一句略带意外的嘀咕:“臭丫头还算有点良心,终于舍得拿酒来给我了“
    他那张床简直比厨房里的桌子还油腻,你无论往什么地方去随手一摸,总会摸出一两块吃剩的肉,叁四根还没啃完的肉骨头。
    小刃虽不是很爱干净的人,但宁可睡地铺,也不敢躺在他床上。
    看起来这张床不但是他睡觉的地方,也是他的客厅、他的花园、他的饭桌。
    最妙的是,他还能躺在床上喝酒,先把酒瓶子对着嘴,然后"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决不会有半滴酒漏出来。
    小刃对他这手可佩服极了,忍不住问道:"躺着喝酒也能喝得下去么?"
    胖子:"当然喝得下去。"
    小刃:"会不会从鼻子里喷出来?"
    胖子:"决不会,就算头下脚上吊着喝,也不会从鼻子里喷出来。"
    小刃:"你怎么知道?"
    胖子很得意:"我试过。"
    酒很快就喝完了,胖子舒服的哈出一口气:”臭丫头,你可是好久没来我这里了,这次又有什么要和我交换?“
    少女放下捏着鼻子的右手,左手微微往外扇着飞来的酒气,她飞快的扫了小刃一眼,眉飞色舞间很兴奋的语气:”猪爷爷,我这次可是给你带来了一个最好的礼物,我保证你会答应我一直求你的那件事。”
    胖子终于转过身来,微醺的小眼睛眨呀眨,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小刃看到那张胖脸,突然很想大笑一场。
    如果你到过寺庙,一定能看见有一尊佛像笑哈哈的,身上有许多小孩子在他身上、身边玩,什么形态的都有。他的特征非常鲜明,大肚上有一坦荡胸怀,胸怀上有一极其喜庆的笑脸,笑脸上有一流溢着无穷快乐的纯真无欲的笑口,一见即令人不能忘,而生亲近,而至喜欢,而至不能自已,而终至要迎请于家中——不为求名求利,只为怡情养性,开窍开怀。
    小刃眼前的胖子脸又圆又大,脸上的肉堆得像“面团”,微微一笑眼睛不见了,腮帮子的两片肉随着运动不停的上下抖动。乍看之下就像一个超级放大版的“弥勒佛”。
    只是当你眼前同时出现“弥勒佛”顶着一对犹如猪八戒一样的招风耳,尤其是他现在呆头呆脑的望着你,你却找不到他的眼睛,你只会觉得滑稽得想笑。
    寺庙里的“ 弥勒佛”端坐在莲花台上,眼前的胖子却懒散的睡在床上。
    小刃于是毫无礼貌的大笑了起来,完全不顾白衣少女用看待一个“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自己。
    大胖子却好像完全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张大了那双埋在肉堆里的眼睛,目光里狡诘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他缓缓呼出一个酒嗝,说出来的话淡淡的在小房子里飘散开来:“臭丫头,他是不是在笑话我这个老头子?“
    白衣少女没有回答,脸上露出无可奈何及看待白痴的表情,她伸手拉了拉已经笑得弯下了腰的小刃。
    ”你在笑什么?“
    小刃慢慢直起腰,双手却还是揉着肚子,嘴里啃啃哧哧、断断续续的往外挤着话:
    ”我突然在想,屋子里这么空,这么多年,他肯定是一直没有找到比脸大的洗脸盆。“
    少女心里虽然觉得又惊奇,又好笑,脸上却偏偏不动声色,反而轻声道:”你不是是第一个笑话猪爷爷的人,不过可能会是最后一个……“
    大胖子也在看着他,他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竟好像有点沾沾自喜的样子,又好像对他的无知很同情。
    ”难道你一点都不怕死?“
    小刃本来已经好不容易停住了笑,听言后嘴角又抹出向上的弧度。他笑嘻嘻的说: ”我不怕死, 就算要死,我肯定死得轻如鸿毛,大胖子你却一定是或重于泰山,或重于华山,或重于恒山,或重于喜马拉雅山。“
    大胖子听得发了呆,呆呆的怔了半天,才叹息着,喃喃道:”这么久以来,臭丫头终于又带来一个有趣的了,很好,很好。“
    朝白衣少女点了点头,又眨了眨眼,似乎对臭丫头这次带来的人比较满意:”臭丫头,这个人倒是很不错,不过还没有有趣到让我答应你。“
    少女一点也没有气馁,她举起手中一直藏着的三面木牌,在大胖子眼前晃了晃:”猪爷爷,如果加上这个呢?“
    小刃很吃惊的看着胖子忽然用最轻灵迅捷的速度坐了起来。
    从进小屋到现在,胖子一直躺在床上,即使最钟爱的美酒,即使最奇怪的客人,也只是让他翻了翻身,扭了几下脖子,小刃本来一度以为胖子已经长在了床上。
    他原本细迷着的眼睛张开来,犹如有一道光快速的从里面划过,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胖子急不可耐的探手抓向少女手中的三面木牌,脸上激动兴奋得好像一个本来输得精光的赌徒突然发现面前又有了一大堆足以翻身得筹码。
    白衣少女把左手的木牌反手收到背后,同时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向胖子摇了摇:”猪爷爷,这次可不能耍赖咯~!!“
    胖子尴尬的抬着抓空的手,慢慢的又缩回来饶了绕头,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喝了酒的缘故居然升腾起一片赤红:”臭丫头,你就这么不信你猪爷爷啊?“
    少女嘟着嘴,皱着可爱的鼻子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把手摇了摇。
    胖子沉吟良久,终于很不甘心的在身上摸出一把钥匙,钥匙金灿灿的像是黄金打造的,绕在一个黄金小圈上,小圈之上还吊着一只同样由黄金打造的一只臃肿懒散的肥猪,仔细看,会发现这只猪和屋里那扇巨大屏风上画的猪一模一样,它长得像小猪佩奇一样身上渲染着粉色,那张胖脸上有两轮弯月一样的细眼睛,短而蠢萌的鼻子略往上翻,然后它还咧着笑脸冲着你笑。
    白衣少女盯着钥匙眼睛里发着光,小刃忽然又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因为她瞳孔里狡黠的兴奋又如红日般炽烈的散发着热度。
    胖子把钥匙放到少女手心。接过三块木牌,语气却是从未有过得郑重:”臭丫头,去到外面自己千万要小心,猪爷爷可放心不下你“
    白衣少女似乎也红了眼睛,终于得到钥匙的欣喜也慢慢变冷了一些:”猪爷爷,你放心,等我把“她”找到了,完成了心愿,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胖子却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手中的三面木牌,脸上表情变幻着,激动和不舍、担心却又坚决。
    小屋里突然的沉默,让小刃的心好像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过得片刻,胖子挥了挥手,打破了压抑的沉默:“臭丫头,你带这小子去认认地方,然后就自己去吧,不用再来我这里了”
    说完话,胖子又倒在了床上。
    少女又神奇的摸出一瓶酒,默默的放在床尾,转过身向着小刃指了指小门。
    小刃有些迷糊的跟着白衣少女往回走。
    “小乖,不管你是不是找到”她“,不管你是不是完成了心愿,累了记得一定要回来”
    身后传来的是胖子的声音。

    转过屏风,走出来,小心翼翼的轻轻关上那扇刻着”神猪“字样的小门,白衣少女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小刃看着原来狡诘顽皮的少女脸上似乎也有一丝不舍,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少女刚刚拿到钥匙的表情就像是一只已被关了十几年,刚飞出笼子的金丝雀,飞得离笼子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这里也有让她放不下的东西,是什么让她还是要离开?她说的要去找”她“,那个”她“是谁?她又要完成什么心愿?
    少女心情似乎有些低沉,小刃往前向她靠近了一些:”小乖?你原来叫小乖?“
    少女懒懒的翻了翻白眼:”要你管,我叫什么干你屁事“
    小刃也对她回了一个白眼:”姑娘别丧气啊,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看不懂的诗和去不了的远方“
    小乖气得直瞪眼,就没见过这么气人的,她咬牙切齿的使劲拧了小刃手臂一把:”你说什么!!!“
    小刃疼得只咧嘴,他一边使劲来回摸着被拧痛的地方,一边讨铙的喊:“说错了,我说错了,重新说过”
    小乖那双迷死人的眼睛扬了扬,嘴角也终于露出笑容。
    小刃用力咳嗽了一下,又自恋的往上拂了拂飘逸的头发:“姑娘你听好了,~!!”
    顿了顿,他深情的望着小乖的眼睛: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你前任发来的喜帖“
    小刃看着眼前大片的树林,不禁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深怕头顶也会像”楚门的世界“里一样突然从空中掉下一个大号的探照灯。
    还好,太阳还是那个太阳,白云也一点也不像有画布的痕迹。
    阳光正暖洋洋的照射下来。
    是梦吧??肯定是的,这肯定只是一个梦。
    如果说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与房子里面的天地,那设计建造这个奇迹般建筑的人,该会是怎样的令人感到震撼与不可思议。
    但是面前的一切确实是真的。
    木叶正散发着清香,晶莹、透明的新鲜露珠正往花瓣上滴落。
    湖水到映着一幢幢亭台楼阁,竹篱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瀑布。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泄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更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渲泄了很多。
    淡淡的白雾缥缈,看来却像是梦一样。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碧般的流水声,使这图画般的树林,看来更平和。
    小刃忍不住穿过青青的草地与花丛,围绕着一棵牛血树伸手使劲敲打了几下,树木回应着梆梆梆的闷响,他又蹲下来合起手掬了一小捧湖水,湖水清冽而又透明。
    站起身,飘渺的白雾正在缓缓的消散开来,湖水对面亭台楼阁,竹篱茅舍清晰了许多。
    他僵硬的转过头,小乖还在,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中是一种高傲而又得意的报复得逞的快感。
    此刻的她俨然从一个明媚活泼的可爱少女,成为一个富丽堂皇,充满骄傲的高贵女皇。
    小刃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刚刚胖子所谓的认认地方,是这样一个地方。
    他已经快想不起第一次见到像这般美丽景色时到底是不是在以前的梦中了,习惯于生活在钢筋水泥的现代都市已经太久太久,小时候的青山绿水慢慢在加速进行的城镇化建设中越来越不自然,即使去到圈起来保护的仅有的几个所谓森林氧吧,绿色自然天地的大型旅游区,能感受到除了人山人海的拥挤外,草木似乎也慢慢沾染了铜臭味与烟火气。
    小乖看来一直生活在这里,在这个美丽得像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她就像一个好客的女主人,带着小刃沿着青青的小径走到了湖对面的楼阁,楼旁的亭台幽静,楼前有一口在现在已经很少见到的庞大水缸,水缸旁边的竹篱歪斜着划出一片菜地,菜地里一个简单的木棚,放着各类农具。煞风景的是再远一些,有一担木桶一站一到的横在菜地的田埂上,站得近了,会有一股米田共的气味飘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捂着鼻子跑开。
    稍显奇怪的却是面前的楼阁。
    小楼共有两座,一座是两层木楼,寒酸破落得就像一个猪圈,楼上两个房间的木窗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房门紧闭。楼下客厅大门敞开,家具陈旧但还算干净。
    另一座三层结构的小楼外观豪华气派,小楼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只是无论楼上或是楼下都落着锁。
    小刃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切,眼睛里是忍不住的喜欢。
    身旁站着的女孩一直没有说话,她也在看着面前的房子,眼里淡淡的不舍中又有着决绝的别离。
    ”我希望你在离开的时候的也能记得这里。“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小刃诧异的望向小乖,少女并没面对着他。她的视线已经移向远方,远方水汽朦胧,弥漫了她的眼睛。
    阳光照耀下,那张瓜子脸的侧颜轮廓有着让人惊叹的优美弧度。
    寂寞本也有一种清淡的乐趣。
    小刃喜欢听流水的声音,喜欢流水。
    流水也会干枯却永远不会停下来,它仿佛永远不知道厌倦。它那种活泼的生机永恒不变。
    人却是肯定会疲倦的。
    小刃躺在湖边的草地上,使劲的伸展了一下四肢,而后把双腿懒懒的收回来,左脚搭在右腿上,双手枕着头,嘴角叼着一根细嫩新鲜的狗尾草,双眼微微眯着。
    头顶不远处的瀑布犹如银河飞溅而下,偶有银珠玉色的水滴在半空中宛如调皮的孩子,叛逆而又执拗的冲出倾泄而下的珠帘,晶莹透明、旋转四散的往四周坠落,大部分终究逃不脱命中该有的轨迹,随即落入瀑布溅起的涟漪中,只有极少的一些幸运儿,努力的把自己抛洒开来,一部分滋润了近湖的草地,另一部分洋洋洒洒的落在了湖边的少年身上,带来几分凉爽的湿意。
    竹篱隔开的菜地早已不是原来那般荒芜一片,此时里面郁郁茺茺洒满了绿色,新鲜芬芳的自然菜香遮盖了部分木叶的清香,离竹篱最远的一小块湿地,正有嫩芽顽强的破土而出。
    湖边少年皮肤是健康的麦芽色,体格已较三个月前的文弱粗壮结实不少。
    三个月了,已经好久了啊,也许这一切真的是一个梦吧~!
    陈糖糖的样子有些模糊了,他脑子里的形象定格在她笑得弯下腰的画面,那清脆干净的笑声固执不断在耳边想起。
    眼前模糊的面容忽然清晰起来,哦,是了,这是小乖当时离开的时候那个样子。
    如释重负的神情里似乎有些内疚,有些期待,还有那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恶作剧逞的笑意。
    果真是个坏丫头啊~!

    脑海中时光倒流……
    坏丫头正带着懵懂的少年在树林里到处走走停停,有时候会停在某个地方指着某棵树苗,或花草,或药材叽叽喳喳的交待着什么,少年时而迷惘,时而开怀,时而恼怒,时而张口结舌,某一刻,当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停在竹篱隔开的菜地里时,终于起了争执,少女正仰着头,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得意表情,对面的少年跳着脚,面红耳赤的叫嚷着什么。
    画面拉近,对话的声音透了出来:
    ”就是这个样子,你还想怎样?前面的人可都是要做这些的。“
    ”哪有这个道理,你从来没有对我提前说过要做这么多事,而且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待这么久?“
    ”是你自己笨啦,你也没有问过我这些啊“
    ”我哪知道会遇见你这么蠢的臭丫头!~"
    ”哎呀,还敢骂我,你说吧,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臭丫头,蠢丫头,骂你怎么滴了~!”
    画面里少女伸出手又重重的扭了少年的手臂一下,毫无防备的少年只能再次咧着嘴使劲来回摸着被拧痛的地方。
    少年看了看美丽顽皮的少女,终究还是生不起气来。
    ”遇见你这么不讲理的女孩子,我真想现在就找棵树吊死“
    ”你可千万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在附近几棵树上多试试死几次~“
    少年悻悻的闭了嘴,画面里两个人继续沿着菜园子往下走,只是在走过横在菜地田埂的那担木桶边,直到走回小楼前的那口超大水缸旁,两个人似乎又起了两次争吵,只是每次都是以少女恼羞成怒的出手和少年咧嘴狂擦手臂而告终,这个时候少女的暴力手段无疑比说道理来得直接得多。
    妥协的结果是少年要在这个地方待上半年,每天要用那对木桶在菜园子里种菜,每天要用湖水把那口水缸灌满,每天要照顾少女交待好的那些树苗、花草、药材。
    妥协的那一刻,小刃觉得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根本是不在A城,而是上到了少林或武当。
    假如早知道“户外考验”是这么个户外,他还会不会来???

    脑中的回忆终于划下一个段落。
    那道白衣清丽的身影转身走了几步,忽然举起手在空中潇洒的舞动了几下,慢慢渐行渐远,最后慢慢淹没在青山绿水之中,已然只剩下一个的模糊影像了。
    很久以后,在和胖子的某次闲聊中,小刃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在“神猪”的独立空间中,小乖也留有一个可爱的绰号
    她叫---猪儿乖。
    第四节 赌约


    屋角有张凳子,高而坚硬,任何人坐在上面都不会觉得舒服。
    小刃却时常坐在这张凳子上,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向来喜欢舒服,喜欢享受。
    只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习惯现在这样的生活。

    小刃这几个月就呆在那幢寒酸破落得像猪圈的房子里,家具很陈旧但还算干净,只是屋顶上有些发了霉,看来有些像锅底的模样。
    刚刚住进来得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活在锅底下,在不断地忍受着煎熬。
    最早的时候,在这个当初他曾经赞叹不已的”世外桃源“待了不到半天,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小乖彼时的离去没有让他认识到这几乎已经算是一次长久的离别,甚至他顺口答应的半年之期当时在心里也只觉得是个玩笑而已。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笑话。
    认真执着而又周而复始的尝试想找到来时的路,可惜就是找不到,他疯狂的奔跑,嘶喊,做了各种努力与试探,待到精疲力竭时发现总会回到出发的起点。
    焦躁,愤怒,咒骂,恐惧,绝望~!!
    有一刻他暴躁的搬起地上的石块砸向那口超大的水缸,结果马上嘶牙咧嘴的抱着被反弹石块砸中的脚跳了半天,那水缸居然是铜制的。
    天色慢慢暗下来的时候,小刃不得不走进那幢破旧寒酸的房子。 相比屋外令人恐惧的黑暗,房子里开着灯总算还能见到光亮。消耗完体力后,疲倦与饥饿已经不允许他过多的去再想怎样离开这里,身体的本能告诫他最好暂时先想办法填饱肚子,然后找张床好好睡上一觉。
    在客厅旁边找到一个小小的厨房,让人傻眼的是厨具陈旧古老,连一件该有的电器产品都没有,没有抽油烟机,没有电饭锅,没有电磁炉,没有燃气灶,还好有口大锅,大锅下面是那种很乡下的柴火灶 ,灶面上还有另外一个窟窿,上面是一口铝制蒸锅,头疼的是那个应该也是烧柴火的。
    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用过这些的少年很沮丧, 以前用着现代的厨房电器也只是能把饭菜煮熟而已。他又有了马上回头再去找出口的冲动,不然他也许今晚就会饿死在这里。
    转到门口,窗外的黑暗与身体的疲劳让他冷静下来,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想法,于是他决定饿一晚上算了。
    还是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想吃东西了。
    推开二楼客房那落满灰尘的门,开了灯,里面是一张挺干净的硬木板床,他累到已经不去在意这张床否会让他辗转反侧了,之前睡的席梦思现在只能是个奢望。
    和衣躺下,忍着饥饿,不禁还要胡思乱想一番:
    ”明天可一定要认真仔细的再多跑几个方向,对了,明天可以在走过的地方多做几个记号,或许应该把走过的路画下来。“
    ”也不知道陈糖糖是不是还在外面等着,早知道就该问清楚再来了“
    ”臭小乖这个怀丫头,别让我再碰见你,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还有那个死胖子,下次看见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什么都不明说,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为什么会找不到出去的路呢?这里到底是哪???为什么臭丫头要带我来这里??“
    ”我真TM的是猪啊,这样就被骗了,唉 以我的机智,这次竟然阴沟翻船,太大意了“
    ”话说臭丫头还真的是好漂亮啊,要不下次见到她不打她,让她做我女朋友好了~!“
    ”…………“
    思绪里林林种种,睡意慢慢涌了上来,小刃的上眼皮不断的和下眼皮打着架,半睡半醒之间,有一个声音轻柔而又缓慢的钻进耳朵:“深呼吸,放松!”
    他的呼吸缓缓加重,紧绷着的身体也慢慢松弛下来。又一次深重的呼吸即将结束之时,耳边又响起轻柔的低语:
    “你累了,睡吧”
    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双眼舒服自然的闭起,硬木板床感觉也变得舒适了起来。
    少年明明躺在床上,意识却好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眼前有散发着乳白色的柔光,他没有发现,自己嘴角已经慢慢扬起了笑容。
    令人舒适的轻柔声音再度响起:

    "你看过海么?"
    "没有,我只有做梦的时候看到过,也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次。"
    "你梦中的海是什么样子?"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碧绿的海水在蓝天白云下闪着光。"
    ”很好,继续放松自己的身体,现在你看到眼前有一片美丽的大海,海水比天还蓝,卷起的海涛也比云更白,阳光升起的时候,海面上就好像洒满了碎银,夕阳西下时,那一片片碎银又会聚成条彩虹“
    恍惚中,白色柔光里出现一片美丽的大海。
    沙滩洁白柔细,夕阳灿烂如金。
    有个孩子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留下了一串凌乱却美丽的足印。
    乳白色的晨雾弥漫在树林间、渐渐一缕缕随风飘散到远方,谁也不知道它们会飘散到什么地方。
    人生有时岂非也和烟雾一样?
    小刃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回房子。
    慌乱无措、迷茫绝望的的日子已经过去。
    从多日寻路无果的绝望到失控再到麻木,饥饿与孤独足以教会一个人很多东西。
    很多次他会走过那些树苗、花草、药材的旁边,走过那口庞大的水缸,走过荒芜一片的菜园,面无表情。
    他努力的想要想记起第一个晚上那个轻柔的声音,然而徒劳无功,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有人说心大的人总是善忘的,他很快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渐渐的水缸里每天都会有新打满的湖水,菜园子由荒芜空白到充满生机。
    他稍显文弱的身体慢慢粗壮起来,皮肤也变成了健康的麦芽色。
    他变得喜欢听流水的声音,喜欢流水。

    小刃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再次看到胖子
    那天雨点凌乱得就好像疯子在洒水。
    胖子却在看着这些雨点,仿佛觉得很欣赏。
    除了酒之外,胖子很少这么看着别的东西,因为他觉得除了酒之外,世上根本就没有值得他欣赏的东西。
    假如他这样在看别的东西,那就是说他根本没有看,而是在思索。
    屋于里只剩下盏灯,黯淡的灯光照着胖子发亮的眼睛。
    小刃却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闻、不见、不动。
    胖子忽然道:我来了。”
    小刃:“你的确来了。”
    胖子:“你知道我会来??”
    小刃:“你当然会来,否则你又怎么会不让我走?”
    惯性似乎有一种很可怕的魔力,他曾经赌咒发誓见到胖子要好好教训他一次的,然而在他习惯这里的生活后,现在随着胖子莫名的出现,这个想法却忽然烟消云散。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与愤怒,也没有恶毒的咒骂与撕扯。
    只有令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冷静。
    现在他只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他好像就应该这么活着。
    胖子在用一种迷惑而又充满探究的目光盯着小刃。如果不是在三个月前见过这个少年,他甚至都要怀疑面前沉稳安静的身体里面住着另外一个灵魂。
    他不能解释为什么三个月都没出现的原因,因为那本就是为了留下这个少年的隐秘。
    小刃的蜕变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事情的发展也让他感觉有了新的希望。
    一个人开始有名的时候,自己总是不会知道的。
    就正如他的名气衰弱时,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一样。
    胖子以前如日中天的时候,从不酗酒。
    只是现在当他眼睛越亮的时候.却表示他酒意越浓。
    年轻的时候,胖子的钱总是来得非常容易。
    当骰子声不停地晌,当桌面的赌注越来越大,他们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看着他们的脸,他总是觉得很可笑,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男人,一遇到赌和女人,就变成一群狗,一群猪.一群猪和狗的混种。
    在A城,已经没有人能看出胖子的手法,所以他总是可以笑到最后。
    当一个人的强悍变得没有对手,并且财富来得毫无压力,他总是会浮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想法。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觉得日子过的真的是太无聊了。
    最开始他只是资助了几个孤儿,后来发现这样可怜的孩子似乎还有很多,于是甚至花钱建了一所孤儿院。
    这只是他无聊日子中的无心之举,或许这种并不刻意的心善才更难得,他当时并没有想过有所回报。
    奇奇怪怪的事做了很多,心底的寂寞却并未减少。
    “要是有个人能给我带来麻烦就好了。”这已经是极度无聊时的念头了。
    直到忽然有一天,麻烦真的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来自哪里,他有一张典型的东方人的面庞,线条柔和,比例匀称,而微微发黑的肤色和一对剑立的浓眉则给这张面庞增添了三分英武之气。
    他的双眼被一副墨镜遮住了,周围的人便无法捕捉到男子的目光。但他随意往沙发上这么一坐,目光却又似无处不在。不管你身处屋中的哪个角落,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带来的压力。
    这是一个天生与众不同的男人,在任何场合都注定要成为主角。
    很多事情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当胖子第一次失败的时候,男子摘下了墨镜,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胖子从那个男人眼中还能感受到惺惺相惜般的尊重和欣赏。
    对方精亮的眸子里包含着丰富的情感,微微一偏脑袋:““你还没有真正的失败,我等着你再来找我”
    胖子那时并没有失去自信,一时的输赢并不能说明什么,世界上本就没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
    刻苦练习与准备,胖子又信心满满的找到了他,然而结果并不美好,第二次失败的时候,男子的眼中已经满是轻蔑。他冷冷的看着胖子,冷酷的从他面前收走所有筹码。
    胖子失魂落魄的起身,曾经骄傲的背影萧索。
    ”你已经不配再做我的对手,不过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各自培养自己的传人,等你觉得你有足够把握的时候,你再来找我,赢我之前,你不能自己再和别人赌。“
    一个赌约,一把心锁,一座囚笼,从此胖子只能待在自己编织的痛苦里。
    任何人都不想记起让他觉得耻辱的回忆。
    至少现在胖子不想再回忆下去。
    他定定的看着小刃,心里犹如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撑破了日渐沉重的外壳,它小心翼翼的躲在裂缝处往外窥视着,仿佛在确认着是否应该在此刻再次出现,记忆中有一片阴影放大了它的犹豫和懦弱, 厚重的外壳就要重新包裹过来,就在它蠕动与退缩时,有三面颜色各异的木牌出现了,于是它终于不再等待,时间也不允许它等待,外壳像打碎的镜子一样四处飞散,重见天日的它迅速膨胀放大,嚣张放肆的推开最后的那道栅栏,占据了整个心房。
    只在一霎那,名叫野心的危险怪物复苏了。

    胖子的离开如出现一样诡异
    他就像是个深夜闯入豪门香闺中的浪子,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身后不远的屋子还亮着灯,屋角高而坚硬的凳子还遗留着温度。
    不久以前,小刃正冷静的坐在上面。
    那个时候胖子还站在窗子前面,用迷惑而又充满探究的目光盯着他。
    他蹲在胖子消失的那棵树下,痴痴的发着怔。
    雨已经停了下来,树下只余下一对深深的脚印,小刃伸出手点了点凹陷的地面,两个深坑证明着这里的确站立过一个很重的胖子。
    小刃心里早已失去冷静,懊恼不已:
    ”这个死胖子,离开也不说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
    ”竟然没有任何的解释,盯了自己这么久,脸上深情变幻莫测是什么鬼。“
    ”我也只不过客套了一下而已啊,要不要这么拽的说走就走???“
    当小刃不耐烦的对胖子喊:”你能不能回去再发呆?要不要我送你啊?“
    胖子似乎从呆愣中清醒了过来,他说: ”我自己有脚,我的脚还没有断。“
    也许是眼花了吧,小刃看到胖子稍微抬了抬脚,人却瞬间出现在屋子外的一棵树下,等他追出来的时候,胖子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不见了。
    雨后的月亮很亮。
    圆圆的月亮挂在树梢。
    小刃正要从蹲着的树下站起来,突然吃惊的发现面前的地上多了一个影子。
    刚刚看到影子的那一刻,小刃几乎以为胖子又回来了。
    “动不动就玩失踪,等我回身做一个最古怪的鬼脸,然后还要使劲的大叫一声,吓死你个死胖子~!”
    他嘴角挂起戏虐的笑容,心里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佯装没有看到影子,慢慢直起腰,脸上调整着表情,他用双手的食指把下眼皮撑开,瞳孔使劲往上翻起只留下大片眼白,小指拉起两边的嘴角,吐出舌头,然后猛的转身,准备在胖子看到他做的鬼脸后,一定要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吼上一声。
    猛的一下转身,身后什么也没有。
    是又跑到身后了么?死胖子身法这么灵活的么。
    迟疑了不到两秒,小刃又猛的转回来,树下那对深深的脚印还在,面前却并没有出现那张令人讨喜的呆萌胖脸。
    明亮的月光洒在地面,诡异的是那影子还在,只是比起刚刚蹲着来看,影子在站立的角度看过去似乎拉长了一些。
    再次猛转身,没有。
    又一次猛回头,树下还是只有脚印。影子在身前变得更长了。
    小刃直觉得毛骨悚然,寒毛瞬间立起,满身鸡皮疙瘩一片。他放下做鬼脸的双手,惊慌失措的浑身上下摸索着想找一点什么抓在手里壮胆,可是手一直发抖,抖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
    他的心噗通噗通越跳越快,想鼓起勇气转身再看一次的时候,从某个方向传来一阵奇怪的“哗啦哗啦”的水流声,身体本能的停顿了一下, 终于惊吓的尖叫声还是脱口而出:“啊~!啊~!啊~!"
    闭上了眼睛,这次不仅是双手在抖,双腿也颤巍巍的就要支持不住了。
    水流声音很快没有了,他却不敢马上睁开双眼。
    身体僵硬了好久,终于咬咬牙,眼睛微微张开一丝缝,地上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惊恐而又飞快地往四周看了看,雨后的树林空气清新,夜色里,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月光柔和。
    一切仿佛就是他的错觉,但是刚刚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提醒着有些事情确实发生了。
    他不敢再呆在这里,逃也似的冲上二楼,飞速的拉开门又飞速的关上反锁好,躺到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直到气闷的受不了,才拉下来重重的喘着气。
    一直瞪大着眼睛。他整晚没有敢睡。
    时间慢慢流逝,黑夜浓重的墨色随着月儿西沉的步伐逐渐的稀释成灰蒙蒙的一片。清冷的月亮终于落了下去,天边开始展开淡淡的晨曦。
    整片树林在曙光的背景前呈黑色的剪影,灰暗的晨光中募然有片飘逸的黑色长袍在树下的阴影下划过,犹如幽灵一般的从某个地方诡异的消失了。
    背对着地平线的曙光,寒酸破旧的小楼里面,小刃顶着一对熊猫眼疲倦的打了个无声的呵欠,长时间的精神紧张使他疲惫不堪。
    头顶的日光灯前,有一只飞蛾一直扑棱着想要钻到里面追寻它梦寐以求的光明,可惜面前的只是一段热辐射发光的玻璃,它努力的扇动着翅膀一下一下的撞在灯管上,愚蠢而又固执的做着无效的努力。
    长时间的看着面前单调的画面,他明显感到自己的思维正慢慢凝滞,眸子里飞蛾挥动的翅膀渐渐缓慢下来,小刃抬手揉了一下酸乏的眼睛再看时,飞蛾挥动的节奏似乎已暗暗合着他的呼吸频率,在又一次撞击失败之后,飞蛾忽然向下坠落,他眼前一直舞动的黑点忽的放大,马上就要碰上眼睛了。
    本能的闭了一下眼睛,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第一个夜晚那个久违的轻柔声音:“困了就睡一会吧”
    小刃再也无法抵抗汹涌而来的倦意,他真的睡了过去。
    在乳白色的柔光里,他又一次见到了那片美丽的大海,
    沙滩洁白柔细,夕阳灿烂如金。
    一串凌乱却美丽的足印远远的延伸而去,在视野的最前方,那串足印消失的终点,一个孩子正背对着他抱着脚坐在那里。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碧绿的海水在蓝天白云下闪着光,清爽潮湿,带着谈谈海腥味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面颊、身体 ,他缓缓向远处的那个孩子靠近,在脚下柔细的海沙上面同样留下了一串凌乱却美丽的足印。
    来到了那个孩子的身后,小刃莫名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小朋友,你一个人么?爸爸妈妈呢?”
    眼前莫名熟悉的小小背影慢慢的转着脖子,他马上就要看到孩子的面容。
    突然”咚“的一声巨响把他惊醒,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坠入了水中。
    小刃睁开了眼睛,大海与小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映入眼帘的还是头顶那只日光灯,在嗡嗡声的杂乱电流噪音中无力的发着光。
    第五节 颠倒的世界

    太阳已经升起。
    小刃无力的拖着疲惫的身体,红着眼,又一次站在了昨晚的那棵树前。
    树下那对深陷地面的大号脚印还在,让人心安的是,炙热的阳光下那个令人恐怖的影子好像凭空被蒸发了。
    他仔细的看着地上的脚印苦思冥想了好久,想要在夜晚来临前找到答案。
    谁都不会想再去经历那样毛骨悚然的一幕。
    面对”未知“,恐惧是一种本能,然而面对”未知“,好奇同样会大过恐惧。
    因未知而好奇,因好奇而求索,因求索而无畏,人类自人猿起便如此。
    阳光下,树荫里,小刃围绕着脚印转了好几圈,偶尔憷起眉头,晃动着脑袋,脸上的那对大大的”熊猫眼“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脑海里的记忆机器上满铉,犹如电影里开始到带:
    ”…………“
    ”某个方向传来奇怪的“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尖叫,接着声音隐没,影子消失,自己惊恐的跑回房间。"
    ”几次回头,影子渐渐拉长,自己吓得半死“
    ”影子出现,自己做了个鬼脸回头想吓胖子,身后没有任何人“
    ”自己蹲在地上看着胖子的脚印,伸手点在了脚印里“
    “胖子稍微抬了抬脚,人却瞬间出现在屋子外的一棵树下,自己马上追出来,树下胖子已经像没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树林里停了雨,天上有圆而明亮的月亮,自己正不耐烦的对着发呆的胖子喊着让他回去“
    ”…………“

    记忆机器突然被按下暂停,其中一幕情景清晰的显现:
    ”自己蹲在地上看着胖子的脚印,伸手点在了脚印里“

    小刃兴奋的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假如有疑点的话那就肯定是这个了,不然为什么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如此诡异的事情偏偏是昨晚才发生呢?胖子突然的消失也绝对不会表示他能隐身或有特别的异能,如果真的有这能力他还呆在这里搞毛啊,早特么的潇洒去了~!~!”
    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小刃咂咂嘴,得意的吹了声口哨:”唉,看来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啊,像我这样又帅又机智的帅哥真的是太少了啊,真羡慕你们的好友列表里有个又帅又机智的我。“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嘚瑟的掰了掰手指,小刃蹲在了脚印前,准备验证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
    湖面上巨大涟漪泛起的层层波纹正在消散,空中静止失重的瀑布有了松动的迹象。
    终于,在最后一圈波纹以湖面中点为圆心展开扩散、消失的瞬间,飞珠溅玉,灿烂如银的水流再次拥有了重量,裹挟着晶莹四散的水滴重新泄入湖中,发出轰隆的声响。
    太阳依旧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湖边树荫下的脚印深深的凹陷在原来的地方,在右边脚印里面,依稀可以看到杂乱无章指印,指印深浅不一,星罗棋布的遍布四周,明显看出指印的主人曾经有过很多次的试探。
    在脚印的脚跟部位,一颗墨绿色的不明物体正如变色龙一般黯淡着光芒,慢慢的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和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出现过。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以往正常的秩序运行着,唯独蹲在脚印面前探索的少年诡异的从这个空间消失了,好像从未存在过。

    白色柔光中,沙滩、夕阳、谈谈海腥味的海风。
    凌乱却又美丽的脚印终点,双手抱腿背对着自己坐着的小孩。
    “小朋友,你一个人么?爸爸妈妈呢?”
    眼前莫名熟悉的小小背影慢慢的转过脖子,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啊“,惊叫着从硬木板床上大汗淋漓的惊醒,小刃沉重的喘着粗气。
    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的平静下来,他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接下来忽然怔住了。原来麦芽色的肌肤在眼前竟然恢复成了三个月前的奶白色。
    他迷茫的看看了四周,阳光正照射着窗棂,身下的硬木板床也还是硬木板床,并没有变成席梦思。想了想,他起身拉开门,眼前是熟悉的走廊,走廊尽头,也依旧是熟悉的木制扶梯。
    顺着扶梯走下楼,来到客厅,他坐在那张屋角高而坚硬的凳子上,心中依然是茫然一片。
    坐了好一会,他从敞开着的客厅门走到了外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刃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使劲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巨疼~~!可是,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阳光正暖洋洋的照射下来。
    木叶正散发着清香,晶莹、透明的新鲜露珠正往花瓣上滴落。
    湖水到映着一幢幢亭台楼阁,竹篱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瀑布。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泄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更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渲泄了很多。
    淡淡的白雾缥缈,看来却像是梦一样。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碧般的流水声,使这图画般的树林,看来更平和。

    我艹,我这是回到了三个月前了么???
    小刃心里震惊不已,就在这个时候,右边菜园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就是这个样子,你还想怎样?前面的人可都是要做这些的。“
    ”哪有这个道理,你从来没有对我提前说过要做这么多事,而且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待这么久?“
    ”是你自己笨啦,你也没有问过我这些啊“
    ”我哪知道会遇见你这么蠢的臭丫头!~"
    ”哎呀,还敢骂我,你说吧,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臭丫头,蠢丫头,骂你怎么滴了~!”
    小刃激动地向右边转过头,这个场景正是三个月前小乖离开的时候啊。
    只是为什么眼前有一层透明却不清晰的水幕呢?视线只能看到画面里两个模糊的影子,此时白色的模糊身影伸出手重重的扭了另一个模糊身影的手臂一下,对方咧着嘴使劲来回摸着被拧痛的地方。
    ”小乖,小乖,我在这里啊“小刃拔腿向两个影子冲去,下一刻却被面前的透明水幕强力的反弹回来。不甘心的站起来又冲过去,只是每一次的结局都一样。
    水幕里少女和少年模糊的身影不断重复着三个月前的场景,一直到少女潇洒的背身挥手 ,消失在青山绿水之间。
    小刃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低下头,眼中充满了思念与不甘。
    就在这个时候,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对修长的双腿,同时耳边响起那个迷一样轻柔的声音:
    ”别费劲了,你目前正处在时间隔断的状态里,你虽然可以看到他(她)们,但你完全无法接触到他(她)们,欢迎你来到这个颠倒的世界“
    (注:时间隔断是指某一目标/区域的时间流逝与外界时间流逝分离开,在外界时间流过一段时间后再度接合上。对于隔断内的目标来说,外界流过的这段时间是不存在的)
    小刃抬起头,看到一双闪亮的眼睛。 她身材瘦高,身着飘逸的黑色长袍,长发在头顶上不经意地缩了个结,剩下的在风中肆意的飞扬。
    小刃站在水幕之外看着三个月前的自己,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最神奇的是现在所处的空间,完全对应着水幕里的每个景物,天空,太阳,瀑布,湖水,草地,树林,狭长的水幕拉伸开来,映射着对面的一切的一切。 这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镜像世界。
    现在的他就好像拥有了上帝视角,他待了三个月的空间被犹如轻纱笼罩的透明水幕延伸包围着,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的眼前。
    水幕之内,孤独执拗的身影正在疯狂的奔跑,嘶喊,做了各种努力与试探,待到精疲力竭时发现总会回到出发的起点。 有一刻孤独的影子暴躁的搬起地上的石块砸向那口超大的水缸,结果马上嘶牙咧嘴的抱着被反弹石块砸中的脚跳了半天。

    有一双修长迷人的双腿走到了身边,和小刃一起站在了水幕旁边,闪亮的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她身着黑色的春衫,袖子窄窄的,式样时新,上面都镶着宝蓝色的花,配着修长可及地的飘逸长裙。
    小刃对她第一眼印象是:"这女孩子很懂得穿衣服,很懂得配颜色。"
    此时她袅袅婷婷的站在旁边,咬着嘴唇,一双纤纤玉手,正在轻轻拢着鬃边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小刃不禁又变得有些迷乱,心脏不争气的越跳越快。
    ”271号,你好。“依然是那个轻柔的声音。
    ”哦……哦,你好,其实我不叫271号“稍显慌乱的回答,小刃有些尴尬的移开一直盯着女孩的目光。
    ”不用怀疑,你就是271号,因为在你之前,已经有270个物种被随机传送进来,而你正好是第271个“
    ”不不不,我不叫271号,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小刃“
    ”271号,不管你在你的空间有什么名称或代号,记住你在这里就是271号“
    ”我都说了我不是271号了,哎呀,不争这个了,换做我问你好了“
    身旁的黑衣少女轻轻邹了下眉头,两条清秀的眉毛调皮的跟着轻轻翘起,她的目光由好奇变成了惊奇。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说的随机传送又是怎么回事??”小刃连珠炮一样的发问似乎让对方有些目瞪口呆,也许她还从未经历过被传送物体质问的体验。
    ”271号,你好像和之前的所有的随机传送者都不一样。“
    黑衣少女甚至抬起手拿出一个水晶球一样的物体,水晶球内不时有细微的电弧闪动,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挥动着,水晶球表面忽然由上往下飞快的显示出一条条滚动的记录。从2号开始一直到270号,里面记录了每一个被随机传送进来的物种所有的各类记录。
    就在黑衣少女疑惑的看着记录水晶思考的时候,水幕内的场景突然产生了变化,只见水幕内那个小刃熟悉的空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与模糊以一种相对稳定的速度快速交替着,最终整个水幕之内的世界由某个点开始向四周快速的坍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仿佛黑暗深处有一颗硕大的心脏在跳动。
    小刃吃惊的看着水幕内的世界消失,水幕对面,整个镜像世界变成深沉的黑色。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黑衣女孩,对方已经收起了记录水晶,平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神情平静,毫无波澜。
    微风中,黑衣少女飘逸的黑色长袍随风轻轻摆动。
    水幕内的空间坍塌成黑暗,水幕外的世界却依旧存在着。
    天空,太阳,瀑布,湖水,草地,树林,湖对面两座小楼,以完全相反的方向存在着。
    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没有因为失去了参照物而产生任何变化,水幕内的黑暗仿佛就像可笑的背景存在着。
    “也许,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镜像世界?”
    小刃顾不得再向黑衣少女问询,他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水幕内的世界消失,意味着即使有可以展开传送的设备或物质,但是回去的路径没有了坐标。也就是说他可能会最终困在这个所谓的”颠倒世界“。
    黑衣少女在一旁好奇的观察着他,查询过记录水晶的所有资料后她发现至今为止,自己与前面270个随机传送过来的目标从来没有过像和271号这样发生目标明确的对话,271号甚至有主动的问询行为。
    而前面270个随机目标都是在自己告知他(她)们的代号之后,机械的继续聆听她的指令,然后按照指令机械的执行和重复她的要求。
    与前面270个传送目标更不一样的是对方那赤裸裸的略带侵略性的目光,让自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同时她心里似乎多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一切都代表了这是一个及其危险的信号。
    这是自己遇见的第一个在随机传送过程中保留了完整的独立思维和自主行为的目标。
    “或许,自己应该再次考察确认一下???”女孩有些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只是很快她将会后悔自己这个莽撞的决定。
    ”你现在在想什么?271号“闪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小刃,按以前的经验,随机传送而来的目标会露出迷惘的神色,因为”思考“以及所有类似”联想“”思维“的词汇不会引起目标任何的反应。
    正在伤脑筋如何出去的小刃在这个问题下回过神,喔,对面的美女为什么这么痴情的看着我呢?哎呀,心儿又开始砰砰乱跳了,这个时候哪管能不能出去什么的。欣赏美女才是大事啊。
    ”呃,最近总有人说我很帅,我想了很久都没想通,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黑衣少女凝视着他,脸忽然红了,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回答,这显得有些荒唐。
    ”271号,你的这个回答我不理解,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自恋吗“
    ”当然不是,不过如果你可以不叫我271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一个优点和一个缺点。“
    ”哦??271号,你有什么优点和缺点??“
    ”我的优点是:我很帅。我的缺点是:我帅的太明显。“
    长久的沉默,对面的黑衣少女圆睁着双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很震惊的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直白、自恋和油嘴滑舌的人了。
    小刃望着对面女孩震惊的眼神,似乎很是头疼又有一个女孩为自己犯了花痴,心里在想:哎 ~! 实在是没办法啊,别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被讨厌,不像我,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喜欢。
    黑衣少女无语的结束了和小刃的对话,她此刻无比希望自己的面前能有一瓶专门治疗自己现在这种情绪的特效药—后悔药。
    小刃再次从硬木板床上醒了过来。
    从这个相反的世界酿,他忽然感到了厌倦? 一
    在这里,白天和黑夜以一种可笑的方式在相反的循环交替着?一
    每一个黑夜,圆圆的月亮都会准时从西方升起,当它来到天空正中的时候,竟然会散发 出那种刺限的明亮,同时月光有了温虔,和正常世界里太阳散发的是炙热相反,午夜的月光 散发的是一种严寒,随着时间的琉逝,月亮最后从东方落下。
    到了白天,时圆时缺的太阳也是从西方出来东方落下,只是出现的次数不再频繫,当它跑到天空正中的时刻,没有如往常一样散发着刺眼明亮的炙热,太阳正在慢慢的失去温度,虽然这个过程非常非常之缓慢……
    窗外的水冪之内依旧是深沉的黑色背景,水冪之外存在着的天空,太阳,湯布,湖水,草地,树林、菜地、水缸、楼阁亭台也依旧如往常一样以相反的姿态呈现在眼前。
    隔壁豪华奢侈的小楼在之前正常的世界里无法进去,在这个相反的世界里面同样不得而入。
    他无法像前三个月前一样挺过孤独,麻痹自己,让自己振作起来适应现在的空间。
    因为反常的极端气候,由于月亮的严寒与太阳的异常,菜地里只能是荒芜一片,那里无法像以前一样冒出充满生机的生命。
    黑衣少女莫名的消失了,没有像小乖走的时候最起码还和他有过告别。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一种很奇特的情绪,只要她不离幵,哪怕她仍然称呼他那个讨厌的271号,他也不会这么难过。
    他回想起她当时说过的一句话:“271号,你好像和之前所有的随机传送者者不一样”
    如果自己是所请的271号,并且来到这里只是一次随机的传送事件,那么冪后是谁在操纵?之前这个空间随机传送了270次,那些目标又是从哪里被传送过来的?
    随着黑衣少女的消失,一切暂时没有答案。
    很多次,他希望自己能再次看到那片美丽的大海,除了想再次听到黑衣少女轻柔的声音,
    他还想问清楚那片大海在那里?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一
    然而这似乎只能是一个奢望,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无论美梦还是噩梦。
    第六节 创世者

    黑暗出现了,这之前连黑暗都没有,只有虚无。虚无是无色彩的,虚无什么都没有,有黑暗,至少意味着出现了空间。很快,黑暗的空间中出现了一些扰动,像穿透一切的微风,这是时间流逝的感觉。之前的虚无是没有时间的,现在时间也出现了,像消融的冰河。光的出现是在很长时间以后,开始,只是一片没有形状的亮斑,又经过了很漫长的等待,世界的形状才显现出来。
    通道的尽头,这里是当初小乖带着小刃来过的地方。
    这里分别有三扇不同颜色的小门
    青色、黄色、红色
    三扇门上都用一种很古老的字体写着字
    青色的门上写着“绝壁”
    红色的门上写着“藏獒”
    黄色的门上写着“神猪”
    “神猪“之门已经被小乖选择打开,小刃正是从这里开始了一切不寻常的经历。
    只是此时,胖子正神情焦灼的在这里踱着步。
    就在三个月前,“神猪”空间的主人迎来了他生命中的最有可能重新接近梦想的希望,当“青、红、黄“三面颜色各异的木牌同时出现的时候,他心里的激动无与伦比,胖子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一个人心中真正的幸福,通常都是他还没有得到的,或者他久已失去的。
    一个人只有在很想得到的时候,才会怕失去。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也许是人类许多种弱点之一,可悲的是,你想得到的越急切。失去的可能就越大。

    被神秘的男子击败后,胖子忧伤而颓废,财富的失去远远没有自信的失去可怕。
    假如不是突然想到偶然兴起买下的那个孤儿院,也许世界上早就没有这个讨喜蠢萌的胖子了。
    痛苦能使人清醒,人活着就痛苦,那本是谁也无法避免的事。
    他想起自己站在悬崖的瞬间,想起自己踏上礁石面对狂暴大海的瞬间,想起自己面前横梁上悬挂着绳结的瞬间,三次极致的痛苦之后,他忽然明白:人生有很多道理,本来就要等你透不过气来时,你才懂得的。
    他来到了自己买下的孤儿院,那本是一个随兴而有的产物,现在是唯一让他能感觉到些许温暖的地方。
    胖子并不是只会赌,赌只不过是他最得意的一个技能。他本就是一个非常聪明与很有能力的人。
    在A城,孤儿院慢慢从一个孤立的小楼慢慢变大,直到院落连绵有致,占地越来越广。
    人们习惯了这里有一个一步一步踏实起家的胖子。
    再后来,“她”出现了,胖子每次回想见到“她”的时刻,总会充满崇拜和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胖子一般都会睡得很舒服。
    他要就不睡,要睡就一定睡得很舒服。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一向都能睡得很舒服,何况,他刚吃了一顿很丰富的早点而且还睡在一张并不太硬的床上。
    可是现在他真能睡得着么?
    一滴晶莹的泪珠已自眼角中流下来,慢慢地流了下来,滴在枕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屋角明亮的阳光透过昏黄的窗纸后,看来已温柔得像是月光一样。
    要忘记别人的恩情仿佛很容易,但若要忘记别人的仇恨就太困难了,所以这世上的愁苦总是多于欢乐。
    人,本就很难真正改变。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子,一生大部分时候也都是被这条绳子紧绑住的。有些人的绳子是家庭妻子儿女,有些人的绳子是钱财,事业,责任。
    胖子身上的绳子有些灰暗,那条绳子的名字叫做赌。
    赌本是他最得意,最在意的技能,这个技能仿佛就是他天生的,很小的时候,大家眼中的那个赌鬼父亲带着小小的他在各个地方流浪,记忆里的父亲话并不太多,除了教会他各类生活技能,甚至在进入各类赌场都带着他,在街边的小棋摊,夜色中的大排档,昏暗的旧房子,风驰电掣的跑车里,喧闹的地下酒吧……
    耳濡目染之下,赌成为一个固有的习惯,已融入了他的血液里,蚀刻在他的灵魂中。
    然而有人用他最骄傲的方式在他最擅长的领域里击败了他。
    当财富重新聚集到自己身边,以自己并不热衷的方式到来,胖子内心毫无喜悦。
    还好他还有希望,他时刻都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培养传人,此时成了他梦想的延续。
    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正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候。
    人生也一样。只要你能把这段艰苦黑暗时光挨过去,你的生命立刻就会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
    身前男子身上有着淡淡的充满着复古怀旧气息,这使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是古驰的狂爱香水味道。虽然古驰一向以高档、豪华、性感而闻名于世,时尚之余不失高雅。以“身份与财富之象征”品牌形象成为富有的上流社会的消费宠儿,但此刻在她的心里,男子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却只是浮夸。
    孤儿院的经历让她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而这种敏感此时被男士香水的味道激发得更强烈一些,她顿时感到周围的世界像一个口袋般收紧,一切都向她挤压过来。
    四周的人陆续的站了起来,相继开门离去。
    身前男子突然转过身,她微微抬头,看到他面无表情,像是从油画中搬出来的一座冰冷的雕像。
    男子有一双细长的眼睛,散发出一种莫名的目光。
    那目光给她最初的印象是疲倦和懒散,但在深处隐约透出一丝令她不安的锐利。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但丝毫没有使她感到温暖和放松,那微笑像冰封的河面上一条冰缝中渗出的冰水,在冰面上慢慢弥散开来。
    她试着报以微笑,但男子的第一句话让她的微笑和整个人都凝固了:
    “我叫英泰,你还记得小时候的“美人鲨”么?”
    她惊恐地摇摇头,不是表示她并不记得,而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窗外的太阳依旧温柔强烈,但她忽然感觉到有一种寒冷透过衣服,像一个巨掌将她攥在其中,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后来这声音也消失了。深人骨髓的寒冷使她眼中的现实世界变成一片乳白色,她感到整个屋子就是一块大冰,自己是这块冰中唯一的生命体。她这个将被冻死的小女孩儿手中连火柴都没有,只有幻觉了……
    她置身于其中的冰块渐渐变得透明了,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楼,楼上有一个女孩儿在挥动着一面大旗,她的纤小与那面旗的阔大形成鲜明对比,那是小时候的自己。恍惚中,挥旗的人变成了院长,他的眼镜反射着楼下的火光;接着那人又变成了小乖,变成了陈糖糖,直至变成一团模糊的黑色剪影。旗手在不断变换,旗帜在不间断地被挥舞着,像一只永恒的钟摆,倒数着她那所剩无几的理智。
    渐渐地旗帜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那块充满屋子的冰块又将她封在中心,这次冰块是黑色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她模糊的意识中,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苏淼,苏淼,你怎么了?”
    她意识到自己仍闭着眼睛,便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没有了那个叫英泰的神秘男子,站在面前的是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
    “这是哪儿?” 无力地问,感觉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
    “这里是双子星大厦“黑衣女子职业化的微笑着。
    麻木消失,痛苦的感觉出现了:头和四肢的关节都很痛,嘴里呼出的气是发烫的,喉咙也痛,咽下一口唾沫感觉像咽下一块火炭。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使劲用手拍了拍头,然而这并没有使她变得更清醒,唯一的印象是昨晚睡前坐过的黑白条纹沙发,似乎当时她正在无聊的看着电视。
    颤巍巍的起身,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莫名来到的地方。
    黑衣女子担心的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这时她注意到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张表格,旁边是填写的记号笔。
    那是一份类似简历的东西,姓名那一栏写着自己的名字:苏淼。
    她轻轻挥开那只关切的手,左手撑着桌面,右手抓起那份记录,忍着身体的不适,飞快的把内容扫了一遍,简历上详细的记录着自己的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甚至还包括那令她曾经感觉深切冰寒与零星温暖的孤儿院生活。
    纸上确实是自己的笔迹,但是苏淼没有丝毫写下这些文字的记忆。
    旁边黑衣女子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苏淼,此时她有着深深的好奇,当所有“朝圣者“离开小屋,只剩下这个伏在桌面上似乎睡着了的女孩,她不得不上前唤醒她,在她想来,也许这是一个因为生活奔波而疲惫不堪的孩子。只是面前的女孩从刚刚进入小会议室的冷漠木然,到现在的惊恐虚弱,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苏淼低头想了一会,对她说:“对不起,能告诉我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吗?”
    黑衣女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苏淼苍白的脸:“你难道不是朝圣者么?
    男子以冷峻的视线直直望着前方。
    密布的监控屏幕微微的泛着蓝光,两侧的九宫格画面里对应着十八个各自不同环境的会场,正中一块巨大的屏幕上是一间灰暗的小房子
    因为光线昏暗,对方的衣着形容,看得并不清晰。大约很有些排场,
    画面中小房子里面的少年笔直地坐着,凝神屏气,是个端穆的表情。
    虽然眉宇已见了些成人的轮廓,可以俊朗来形容。那微微垂挂的嘴角,分明还是稚嫩的。这份老成与克制,有一些可笑。
    倏然间,少年转动了一下脖子,解开了蓝绸上衣上的一粒扣子。旁边便有个黑西装躬下身,和他说了一句话。他便抬起手,只轻轻摆了一摆。再静下来,仍然是个端坐的姿态。
    男子有了一些兴趣,觉得这人的做派,像是风景之外的另一道风景。
    抬抬手,后方递过来几张纸,纸上记录着少年详细的资料。
    手指在桌面哒哒地敲打了几下,少倾,男子点点头,对黑暗中长久默立在身边的人吩咐几句。
    不久之后,有人走到少年面前,恭敬的邀请着什么,之后少年起身随着来人走出画面。
    右侧九宫格某个小画面里,英泰正在转头对苏淼说了一句话,男子从那双眼睛里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他滑动屏幕把那个小画面放大到中间的大屏幕,紧紧的盯着那双由慵懒变得锐利的眼睛,下一刻,画面里英泰起身开门离开房间,由于角度问题无法看到后桌的女孩的反应,男子没有特别的关注那个女孩,他的视线一直追寻着英泰的动向。
    男子滑动屏幕调整九宫格,放大了走廊的画面,开门走出房间的英泰迈着沉稳自信的步伐行走着。
    男子起身,一直默立在后面的助手知道男子终于找到了最感兴趣的那一个,于是他递上墨镜,和老板一起离开了监控室。
    在刚刚缩小的画面里,苏淼呆坐了一会,接着慢慢伏在了桌子上。 黑衣女推醒了苏淼,两人对话,有一刻,黑衣女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叽叽喳喳的对苏淼解释着什么,画面里苏淼神情恍惚,面露迷惘,显然黑衣女并没有解了她的疑惑。
    小画面里苏淼摇摇头,拒绝了黑衣女的挽留,手上捏着那张类似简历的记录,脚步有些虚浮的离开了。
    中间巨大的屏幕上的走廊画面里出现了苏淼略显憔悴却依旧清丽的面容,摄像头忠实记录着女孩的此刻出现。
    命运给苏淼和男子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就这么错过了。
    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体量过来的,
    白色的云彩是我用手指数过来的,
    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样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像读经书一样掀过……
    山顶微风轻轻拂起英泰的长发,他嘴里正轻轻的哼着一首藏族民歌,不远处,墨镜男子和助手站在他的身后,沉默的伫立了很久。
    英泰并不野蛮,并不凶恶.只不过眉目间仿佛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之意无论谁都没法子和他亲近。
    他自然也不愿和任何人亲近随便在什么地方.他都是站得远远的,除非他想因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平时若有人走近他七尺之内,他立刻就会走得更远些。他都很少开口他好象只会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思。
    他只要去做一件事,就全心全意做那种无法形容的真诚不但令人感动往往会令人觉得非常可怕。
    身后的男子摘下了墨镜,精亮的眸子里包含着丰富的情感,他有一张典型的东方人的面庞,线条柔和,比例匀称,而微微发黑的肤色和一对剑立的浓眉则给这张面庞增添了三分英武之气。
    “他们都叫我武帝。”平淡自然却带有骄傲的自我介绍。
    英泰停止了哼着的歌儿,慢慢,慢慢的回转过头,长发从侧面扫过,遮住了半边的脸,他轻轻的抬起下巴,用那只露出的眼睛冷冷的望过来:“我知道你。”
    在很多人眼里武帝这个名字象征着一种亲切,一种尊严,一种信赖。
    英泰眼前浮现树荫密布的广场、逼仄的街道和隐蔽的街角,有个高大的身影在大声而歌"人生一梦,梦醒便休.终日碌碌,所为何由。" 消沉的歌……
    是时候放下过去的包袱了。
    真的能放下过去的包袱吗?
    可以。
    肉身虽被禁锢,灵魂却可飞向高处。
    圣地是置于神圣世界与世俗世界之间的大门,置身于圣地,意味着融入永恒的力量之中。他们已登堂入室,超凡脱俗。
    天空被灰云所笼罩,正是他那夜梦中的天空,对着这无际的灰色,英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童年和少年的记忆,也都是灰色的。
    英泰冷静的把全身转了过来,面对着武帝,那种冰水似的笑在他的脸上慢慢浮现。
    “为什么你要以圣地的名义召集朝圣者?”
    他目光冷静锐利坚定,显示出他智慧和决心,而且带着无比的自信,使得任何人都不敢低估他的力量。
    锐利的目光下,武帝感到英泰指向他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剑。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很像你叔叔年轻的时候”
    武帝发现英泰的瞳孔又在收缩,过了很久他才问道:“知道什么才是朝圣者么?”
    如果你去到西藏,令人心灵震撼的不是圣洁的雪山,不是庄严的佛殿,也不是茫茫荒野上的藏羚羊,而是那些虔诚的朝圣者。
    在布达拉宫下,在大昭寺门前,许许多多的朝圣者,无论男女,都蓬头垢面,身着长围裙,手戴木拖板,面对佛殿,神情凝重,喃喃念诵,俯身下去,四体伸直,额头触地,然后起来,再重复。一次,两次,永无休止
    他们中有七、八十岁的老年人,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有十来岁的小孩。他们有的来自几百甚至几千里的地方。他们是三步一叩地翻山越岭,历经数月甚至数年才到达这地方的。
    这些人心地非常虔诚,三步一叩绝不少一叩。遇到涉水之地,他们会补足淌水距离该磕的头。为朝圣,他们会磕得四肢溃烂,面额血肉模糊而不停止;为朝圣,他们沿途乞讨为生,即便冻饿死在山野也不后悔。
    武帝望着西方清丽的夕阳他心中忽然有了种凄凉萧条之意。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置身于这样的人群中,你会慨叹生命中的很多东西。那年的西藏之旅过后我和你叔叔为我们当初自己的信仰创建了圣地,最初的时候,信徒称我们‘创世者’”。
    但觅神也好,朝圣也罢。“救赎”是朝圣之路永恒不变的主题。无论是渴望脱离原罪,还是解决心灵危机。那危机来自朝九晚五;来自两点一线;来自通货膨胀;来自房贷;来自古驰;也来自随时都能将你的行踪暴露无遗的智能手机……终点固定,起点随意。
    只是当幻象跃入现实,现实的生活也未必如我们所想象得那般不堪。
    武帝:"你叔叔在圣地可还好?"
    英泰:"好。"
    武帝:"他还没有想要出来吗?"
    英泰:"没有。"
    老伯:"他应该早点出来找我的……”
    英泰:"他不信任任何人"
    武帝笑笑:"太信任人固然不好,太不信任人也同样不好 ,对自己的朋友信任可以使人安定。"
    英泰:"只可惜有些朋友只会使人发疯。"
    武帝又笑了,道:"最起码他还信任你。"
    英泰道:"他只信他自己"
    武帝慢慢地点了点头,仿佛表示赞许。
    英泰忽然又道:“就算是他从不信我,但我只能信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冷漠的眼睛里才有了一点表情,那是种带三分讥笑,七分萧索的表情。
    屋里没有开灯,对面的电视开着,却是没有一丝音量,无声的画面闪烁,斑驳的光线映在躺在条纹沙发上的女孩脸上,明暗变幻中忖出疲倦、迷惘、疑惑及恐惧的表情。
    沙发前面的小圆桌上放着记满着自己生活经历的那张纸,纸张皱巴巴的起伏在眼前,几分钟前,苏淼曾把它揉做一团扔在地上。
    那个叫英泰的神秘男子到底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到双子星大厦?又为什么会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写下了自己所有的经历?苏淼想得头疼不已,始终不明白这荒谬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曾经自己不是已经摆脱了以前所有的过往吗?那些莫名而又怜悯的目光,那种无依无靠的痛苦,那个夏天体验过的深刻冰寒恐惧,小乖和陈糖糖温柔而又温暖的拥抱,院长从镜片后面穿透而出垂涎三尺而又赤裸的恶心感觉,那个自称“美人鲨“的瘦弱小男孩嘴角留着血痕倔强固执的表情,一脸严肃甚至是称得上凶恶的警官,周围那些漠不关心但又兴致勃勃只是单纯想观望热闹的陌生脸庞,一切好的坏的,早已在那片冲天的火焰里划下了句号啊。
    “我叫英泰,你还记得小时候的“美人鲨”么?”
    来不及感受晴天霹雳,犹如那个夏天她一个人被锁在冷库差点冻死那般,当时涌上来的唯一感觉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深埋心底最深处的那把锁仿佛被轰然砸开,里面原本打算要尘封至死也不打开的所有黑暗记忆抑制不住全部涌现出来,撕开了陈旧的脆弱伤疤,然后撒上一把盐,再一次肆无忌惮的折磨着她,当时感觉那屋子就是一块巨大无比的冰块,自己可怜无助的封冻在里面。
    苏淼在沙发上蜷缩起双腿,双手抱着肩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脑海里冲天的火焰燃烧起来,孤儿院在赤红火光里支离破碎,焦黑一片,浓烟密布的大门外,救火车、救护车和警车的霓虹闪烁,到处是混乱喧嚣杂乱的声音,原来住在里面的孩子们被抢救出来,年龄小的已经吓得哭成一片,年纪大一些的孩子也是神情木然,迷茫而又慌张看着昔日那个被称做“家”的建筑物在面前燃烧破败,最后轰然倒塌。
    她当时和小乖与陈糖糖等几个要好的姐妹们站在一起,看着消防车往火场里射着水龙,期间有消防员拼命的在短暂清理出的通道争分夺秒的不断进出着救出孤儿院里的伤者,警察们拉开警戒线维持着秩序,不时呵斥那些眼里闪动八卦光芒看热闹的好事者,救护车拉着警报把烧伤严重的人优先拉往医院,最后有民政的几辆车过来把她们这些没有受伤的大小孩子们接去临时安置点休息。
    第二天早上早饭过后,他(她)们这些原本在一起度过漫长时光的孩子们被聚在一起,通知下达他(她)们大部分人将会被打散摊派安排到市里其他的孤儿院里继续生活,而小部分符合收养条件的孩子就要告别孤儿院生涯,从此进入爱心人士正常的家庭里生活了。
    苏淼与陈糖糖红肿着眼,和小乖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原先照顾她们这帮大孩子的顾姨在一旁转头抹着泪,不忍心看这离别伤心的一幕。
    从此各分天涯,再见不知何日。
    那些由最初彼此好奇的试探,胆怯的接近,到后面逐渐熟悉,相互扶持鼓励,再到如胶似漆,彼此交心的日子再也没有了。所有的所有都会像被风吹走的云朵慢慢飘远……
    顾姨红着眼搂着哭个不停的小乖,向把脸贴在车后玻璃上同样泪流不止的苏淼不舍的挥着手,泪眼模糊中,车越开越远,眼前最亲爱与熟悉的两个人慢慢变成了两个小小的影子,犹如夜空中的星星。
    晨雾袅绕,被渐渐亮起来的阳光照射出一团一团黄晕。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桥栏却是鲜红的。桥栏的尽头,有一幢外观豪华气派的小楼,小楼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有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手立在一楼的大厅墙边,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面上是一只臃肿懒散的肥猪,它长得像小猪佩奇一样身上渲染着粉色,那张胖脸上有两轮弯月一样的细眼睛,短而蠢萌的鼻子略往上翻,然后它还咧着笑脸冲着你笑……
    田大光的头看来就像是个剥光了的鸡蛋,连一根毛都没有。只可借他的脸却太不光了,每边脸上都至少有二三十颗黑麻子,比风干了的桔子皮还麻得厉害。高大魁伟的人看来总特别显得气势凌人,虎虎有威。站在那里腰杆仍然笔直,眼睛仍然有光,胡子虽然留得不太长,却很浓﹑很黑。他身上穿的衣服当然也剪裁合身,料子高贵,你就算不知道他是房子的主人,也绝不会将他看成个无名小卒。
    晨雾的黄晕消散,有两个身影从雾中由远及近的走出来,是保安部--珠光宝气阁的暴雪和一根筋。
    世上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能让“暴雪”从他那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上站起来。
    田大光明白可能有些事情已经失控了。
    小楼的门从里面拉开了,暴雪踱步而入,一根筋站在门外看着池塘里的荷花。静静的领略着这种豪富人家特有的空阔和芬芳。
    “好几个月了,陈糖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暴雪的喃喃自语听起来很沉重,那音调像是不断地往幽暗的海底下沉。
    “陈糖糖没有回来的那天,那副画已经进不去了,而后正是胖子再也没有和我们联系的时候。”
    田大光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 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这个宇宙(乃至整个无限多元宇宙)中的每一个生灵、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原子、乃至量子层面,时间都是从过去流向未来,正常的时间流逝理应如此。而这种时停,则是在被影响者的时间轴上,额外插入一段独立的特殊时间流,并在影响结束后将结果带回正常的时间流中来。在特殊时间流中,可以认为世界相对于被影响者绝对静止。而且,因为并没有真正影响世界的时间流逝,理论上来说,这种时停的影响范围是无限广阔、无法免疫、绝无例外的。”
    “ 当时陈糖糖带回那副画的时候,我一度以为我们终于掌握了额外的独立时间。”
    暴雪抬起头,用略有些紧张的腔调说:“武帝那边传来要求,让我们准备九月赌局的资金”
    “照他说的做,把他要的都给他!”田大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等一等吗?也许还有奇迹会发生,万一那画又能进去了呢?”
    “ 我对“奇迹”这两个字早已经产生了抵抗,因为这是发生好事时所使用的字眼。你觉得现在我们遇见的状况算是好事么?”
    暴雪摇着头,A城这个忽然崛起的武帝,早已让各路势力尝尽苦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对方最强势的巅峰时刻,又会有谁真正的去触犯对方的霉头。
    “那还等陈糖糖回来吗?毕竟她除了带回了那副画,还有那样特殊的天赋”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不可代替的。”
    田大光摇了摇头,忽然举起双手拍了拍掌。
    门打开了,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头发很长,但个子并不高,穿了一件格子衬衫,牛仔裙下露出的双腿很细,眼尾微微上扬,她皮肤晶莹剔透,一双长长的大眼睛发出妖艳的光芒,令人联想到猫
    太阳已经升起,把窗帘照得很亮,使她看上去像是映在窗帘上的一个曼妙的剪影。就像一部老黑白电影里的情景。
    荷塘中的碧水如镜,倒映着初升的阳光,一根筋背负着双手,伫立在九曲桥头,有风吹过时,一片树叶落下。他俯下身,拾起了这片落叶,就在弯腰的瞬间,有阵香风从他身旁飘过,那不是脂粉的香气,不是花香,更不是酒香。
    有种女人就像是鲜花一样,不但美丽,而且本身就可以发出香气。
    现在一根筋身边走过的她无疑就是这种女人。他流里流气地吹了一声口哨,夸张的用鼻子嗅着面前残余的香气。他现在忽然好想变成一只蜜蜂,是嗅见花香就想飞到花蕊上去的那种。幸好他没有真的成为蜜蜂,总算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少女与他擦肩而过,走入了面前那幢豪华气派的小楼。
    她走路的时候,有种特别的风姿。
    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他脑海里闪过陈糖糖的影子,莫名的与刚刚走进小楼的背影重合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有类似陈糖糖一样的独特气质。
    浪子是种疾病,就像是癌症一样,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想染上这种病也同样不容易。
    所以无论谁都不会在一夜间忽然变成浪子,假如有人忽然变成浪子,一定有某种很特别的原因。
    浪子们一向不愿意虐待自己,因为这世上唯一能照顾他们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一根筋对自己一向照顾得很好,有车坐的时候,他绝不走路,有三百一天的套房可以住,他绝不住二百九的,在他生命之中,曾经有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在刚到珠光宝气阁的很长一段时间,同事们对他听闻最多的都是他的风流故事,围绕与他身边的女人风格很少有重样的,他总是能很轻易的从一段感情过渡到另一段感情里。
    这家伙拥有的已经不是什么桃花运了,估计他是长在桃树上面,更过分的是连桃树都是他的。
    不久之后,陈糖糖作为外组组长空降到了珠光宝气阁。
    陈糖糖连眼角都没有去看一根筋,一根筋却在全心全意的盯着她。
    当暴雪领着陈糖糖走进来,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一根筋心里就升起了一种震撼,他感觉这种震撼撞碎了他的人生。他一度觉得窒息,仿佛整个身体正堕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像这种气质的女人,十万个里面也没有一个,错过了实在可惜,你若不追一定会后悔的!"一根筋在心里劝告自己。
    他一向是个很听从自己劝告的人,所以他立刻就展开了追求。
    可惜之后他们的交往很少,单独在一起交谈也就两三次。陈糖糖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她工作的时候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生活上却对任何人都和善可亲,当她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望着你,你仿佛会感觉到有一双舒适的手温柔轻抚着你的心灵,这目光好像治愈了一切悲伤,让人内心平静安详。
    一个凉爽的夏夜,陈糖糖站在楼顶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来的人很少,可以独处。雨后初晴的夜空十分清澈,平时见不到的银河也显现出来。
    “那么多的星星,像雾似的。”在她身后,有个声音正不由感叹道。
    陈糖糖转过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根筋已站在旁边,夏夜的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很像他梦中的景象。他们一起抬头仰望银河。那是他离陈糖糖最近的一次。也许是幻想,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那时他真希望夜风转个方向,那样她的长发就能拂到他的面庞上。
    第七节 端倪初现

    山势险绝,一条曲折蜿蜒的山路,通向四山合抱的山谷。
    山路越近山谷越是曲折向下,行走之时穷尽目力也难见三丈之外。从外往里望去一直到得谷前在竹林的石碑之前,都是白雾弥漫,犹如迷宫又如仙境。
    石碑孤寂的立在竹林路边,上面题写了两个气势磅礴、龙飞凤舞的大字。
    转过石碑,眼前豁然开朗,四面穷山中,突然奇迹般现出了一片灯火,有如万点明星,眩人眼目。
    灯火群落里有一间小木屋显得渺小孤单,仿佛是一面高大山崖下的一座孤岛,它远远地透出柔和的烛光,虽然微弱,却是这无边的严寒和荒寂中仅有的温暖栖所,是所有疲惫旅人的向往。
    竹林的木屋并不舒服,却很幽静。木屋里,刚刚回到圣地的英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可置信的望着出现在眼前的白衣少女,英泰一贯冷酷冰冷的笑容里似乎想要绽放出些许温柔炽烈的光芒,只是因为以往成长经历形成的冷酷让这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你怎么会在这里?”英泰问,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冷静一些,但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很难做到这一点。如果说这些年的经历,使世上万事在英泰的心中都磨砺得如同光滑的巨石一样圆润,那小乖就是这块石头上唯一仍然锐利的地方。 你愈下决心不思念对方,就会愈思念对方,因为决心不思念对方正是思念对方。
    “英泰哥,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小乖眼睛里弥漫着一层花一般,雾一般的笑意,叫人既不会对她害怕,也不忍对她发脾气。
    英泰看着小乖,他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些罕见的东西:喜悦,犹豫,甚至无助——这种东西以前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是很难看到的,就像火中难以见到水。
    他转过头望着谷内的灯火,想要隐藏眼睛里慢慢涌出的柔情。
    “小乖,我好高兴又见到了你”
    “英泰哥,我也一样呢。”小乖嘴角微微上翘眼睛眯了起来,鼻子也轻轻的皱了起来。
    “这次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这边呢?又被你的猪爷爷派来历练么?”英泰转过头,用手拨冗了一下长发,他的心正慢慢冷静下来。
    “猪爷爷已经答应我从圣地离开了,最重要的是我的能力已经解封了喔”,在曾经一起共同进退同生共死的昔日伙伴面前,少女毫不设防的分享着她的喜悦。
    真正的惊愕浮现在英泰的脸上,然后化作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破开长久的冷酷表情浮现,长久冰封的冰面蛛网密布般出现裂缝,久违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溢满脸庞,小乖仿佛又见到了三年前初见时那个充满阳光的大哥哥。
    “是真的么?你说的是真的么?真的离开那里了么?”英泰眼底甚至出现了犹如自己解脱一般的激动,这种感同身受的喜悦真诚坦荡。
    不再孤独--只有曾经真正孤独的人,才知道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
    时光荏苒,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小乖仰着头,看着面前那双充满喜悦的双眸,不禁回想起三年前离别时铭记在心的那双自信的眼睛。
    曾经他(她)们年少无忧的打闹,曾经属于他(她)们的热血无畏,曾经他(她)们一起经历过的那段历练,曾经他(她)们在时空乱流里在如梦似幻的绝境里的挣扎求生,有什么东西永远扎下了根,永远永远地不会忘记了。
    “英泰哥,你自己要好好的保重,我一直想要亲口对你说,谢谢你救了我”
    “你也要保重,你走的时候,我也许不会送你,可是你若再来,无论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我一定会去接你。”
    “嘻嘻,那你可一定要记得咯,可不许耍赖呢,不然我要不高兴的。”
    “肯定会记得的,我说过,我要改变这个世界,你再来的时候可别哭鼻子让我救你了”
    “哼,谁哭鼻子了,可别瞧不起人了,我也会好好努力的,到时候再见的时候说不定谁帮谁呢”
    “快去吧,你的猪爷爷一会就来接你了,我还得和“美人鲨”好好道个别,这家伙倔得像头牛。”
    “英泰哥,好好劝劝“美人鲨”哥哥,他这次输给了你,心里肯定很难过的。”
    少女举起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重重的挥了一下
    “我走了,你们要加油喔,我们圣地的伙伴可都要好好的。”
    小乖不舍的转身离开,身后名叫英泰的阳光少年走到一直沉默站在一边的冷漠少年身边,单手箍住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着话。
    “兄弟,不说话,是你最大的长处,不听人说话,却可能是你的致命伤啊。”
    “你给我走开,我们根本不熟好不好”倔强的美人鲨挣开了想再次圈过来的手
    “不要这么小气么,你这次只是输我一点点而已,还有机会的啦”
    “滚一边去,当时不是看到你在救人,我会继续出手的,那样谁输了还不知道呢”美人鲨事后一直有些耿耿于怀,恨自己当时心太软了。
    “哎呦,男人该大度一些啊,不管什么原因,输了就是输了,大不了我们下次打过好了,走,我请你喝东西,我有好多想法还想问你呢”
    倔强少年终究还是抵不过阳光少年的热情,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打闹着远去,在夕阳里拉下了长长的影子。

    从记忆里醒过来,小乖在重逢的喜悦里第一次露出庄重严肃的表情。
    “这次能够出来,我一定要找到“她”,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英泰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持,那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摆休地执念。
    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缓缓地走到小乖面前,目光中又露出了那种罕见的无助和乞求,他一字一顿地说:“别找了好么?即使你的能力解封了,“她”依旧不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英泰哥,你变了啊,你以前想要改变一切的自信哪里去了?”
    “我现在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了,但我依旧希望你们几个能好好的”英泰目光冷酷锐利,还带着一丝嘲讽。
    “知道么?不久之前,我为了美人鲨能有机会振作,从圣地离开去找到了他的心结,只是希望他能早点醒过来。”
    “他的心结??什么意思,美人鲨哥哥一直都很强啊”小乖疑惑。
    “他的能力已经很久没有突破了,最近我才知道,他的心结是他忘不了一个女孩,我找到了那个女孩,她叫苏淼”英泰语气很平静,像一潭干涸前的静水,再也不泛起一丝波纹。
    “谁?你说的名字是谁?”英泰发现小乖眼睛里露出一种巨大的震惊。
    星星密密麻麻地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乳白色的银河,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斜斜地泻向那东南大地。夜空下,苏淼置身于夜晚城市的过街天桥之上,脚下是拥挤的喧嚣和流淌的车水马龙,到处是绽放的霓虹灯,最远方是大片模模煳煳的色彩,那色彩在记忆中缓缓流淌。
    夏夜的风扬起了长发,她抬起头,遥望着天空中的银河。
    有了特别疼爱自己的养父养母,有了一直渴望地完整的家庭生活,上天好像要弥补命运对她的亏欠,父亲的慈祥,母亲的溺爱,富裕的生活,下人的讨好……,曾经的苦难好像不过是某个普通的夜晚做过的一个噩梦而已慢慢随着时间渐渐远去,所有的好运仿佛浓缩到了极致奢侈地呈现在她面前任她挥霍。
    蜷缩在沙发的那个晚上,记忆里泪眼模糊中远去地那两个小小的影子终究没有再次清晰起来,童年对她来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色彩,黑白相间的不是灰色,只有深入骨髓的一种寒冷。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她和小乖、糖糖的那份友谊、小男孩“美人鲨”的倔强固执的表情偶尔还会在深夜的某刻苏醒过来,模模糊糊地温暖一下曾经伤痕密布的心。
    和糖糖一样,苏淼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她们都有一双特殊的眼睛。
    那个夏天,当院长垂涎赤裸的目光炽热到连镜片都无法阻挡,终于忍不住开始要对苏淼进行伤害的时候, 糖糖的能力第一次觉醒了。
    寒冷刺骨的冷库里苏淼蜷缩着抱着肩膀,门外醉醺醺的院长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邪恶的光芒,臃肿的躯体摇摇晃晃而又得意的轻轻晃动着。由最初被贬到这里的恼怒中他渐渐地感受到了其他恶意的乐趣,孤儿院里不仅仅只有被遗弃的小小萝卜头,还有渐渐成长发育良好的花季少女,既然无法马上回到曾经让他醉生梦死的位置,那么在这里寻找另一类自己没有体验过的乐趣不也是一种独特的消遣么。
    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总会有人给自己收拾残局的,以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自己不是应该好好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么?
    他有一种猫戏弄老鼠般地快感,最初他色眯眯的看着那几个整日缠在一起的女孩子,欣赏她们感受到他的恶意时流露出的那种无可奈何地恐惧。至于那个碍眼地姓顾的老阿姨犹如防贼一样总会把自己和女孩隔开的行为,他很有些不屑一顾,一只炸毛的老母鸡张开脆弱的翅膀想要保护被秃鹰盯上的小鸡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他的二伯父终于就在今天确定升迁到了一直想要的重要位置,他想,是该到开始享受的时候了。

    怪物~!!,那个小女孩真的是个怪物!~!
    院长从病床上睁开眼睛,里面还有无知的迷惘和残留的恐惧,就在他要打开冷库的大门的时候,那个叫糖糖的瘦弱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在女孩身后,顾姨脸颊上留着两个鲜红的手掌印晕倒在冰冷的地面,没有力量的单纯善良终归没有阻挡住冰冷的现实。
    “你这个畜牲”他先是听到身后的小女孩冰冷的声音。就在那个瞬间他感到一种违和感,他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慢慢地回过头,他第一次看到了那双眼睛。
    夜风中,女孩依旧穿着那件格子衬衫,牛仔裙下露出的双腿很细,眼尾微微上扬,头顶的星星忽闪忽现,记忆里的片段也在不停闪烁……
    一切都像混沌未开的黑暗。清醒的过程很长,苏淼的意识是一点一点渐渐恢复的,当她的记忆和视力恢复后,麻木消失,痛苦的感觉出现了:头和四肢的关节都很痛,嘴里呼出的气是发烫的,喉咙也痛,咽下一口唾沫感觉像咽下一块火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淼已完全消失的潜意识又恢复了一些,除了痛苦她又有了新的感觉,是寒冷,这寒冷仿佛是从她的体内发源的,像光芒般扩散出去,冻结了整个世界。
    她忽然记起了经历的那个噩梦,当院长把拦在前面的顾姨扇到在地,恐惧无助的她慌不择路的跑进了旁边的冷库, 再之后的记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这种寒冷将伴随她的一生。
    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睛里闪过惊恐的余怖,转着头寻找着让她惊恐的恶魔,那堆可恶而又臃肿的肥肉并没有出现,她先是看到伏在病床左侧睡着了的小乖,手臂下有一片泪水流下的痕迹。从她躺着的角度望过去,小乖头顶中央那个依旧可爱的单旋调皮的正对着她,视线继续往前,糖糖瘦弱的小小身影站在小乖的后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正用关切焦虑地目光注视着她。
    旁边病床上躺着的顾姨还没醒,红肿的脸上原本鲜红的巴掌印已然褪去。
    门口那里,名叫“美人鲨”的男孩正靠着墙,一副担忧的表情与阴沉的愤怒。
    “淼淼,院长被警察带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们都会陪着你”
    苏淼感到周围陌生冰冷的一切突然都充满了柔和温暖的阳光。

    天桥的另一端,一根筋正缓缓地走上来。
    城市的光雾使得夜空一片迷蒙,但他还是看到了夜幕上那些银色的亮点。那些黑色空间中的银色点阵,把他记忆深处影像明晰地显示出来。他想起和陈糖糖站在雨后天台的那个夜晚,他们一起抬头仰望银河。那是他离陈糖糖最近的一次。同一片夜空下,他没有靠近苏淼,只是远远的望着那个被夜风轻轻扬起长发的女孩。
    “那么多的星星,像雾似的。”他仰起头,望着夜雾中遥远的银河,喃喃自语……
    第八节 幻梦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深深的暗夜中,除了稀疏的星光外,一切都沉浸在墨汁般的黑暗里,甚至连地平线都看不到,荒原和天空在漆黑中融为一体。
    光的出现是在很长时间以后,开始,只是一片没有形状的亮斑,又经过了很漫长的等待,光芒充满了整个天地,空白,全是空白,空间里除了白色的墙面、白色的穹顶,外面的一切也都是空白,眼前是一个乳白色的世界,所有的空间仿佛都处于一个乳白色的宇宙中。时间再次流逝,空白开始消散,黎明之际的荒原慢慢出现,荒原呈暗褐色,细节看不清楚,远方地平线上有一小片白色的曙光,其余的天空下则灯海闪烁。
    然而下一刻,时间仿佛完全静止了一般,黑暗突然重新席卷而来,吞噬了亮起的曙光,熄灭了灯海。
    黑暗中有个神秘的身影在空间内降临。
    灯海又恢复了光芒。在这光灿的背景之上,神秘身影像一个黑色的鬼魅,只有双眸的冷光时隐时现。
    黑色卷发齐肩,宽阔的前额上,两道柳叶般的黑色眉毛,尖鼻子结结实实的,更衬出了她鹰眼般的目光。婧儿的嘴大且韵味十足,浅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也许是冷酷,也许只是俏皮。
    荒原上忽现升起无数透明的气泡,每个气泡里自成世界, 每个单独的气泡就像一个个孤岛,同时又像彼此分隔的海洋。每一个气泡都是一整块拼图的一小块,没有人知道这拼图的全貌。
    这些气泡往上漂浮而起,在远方灯海传来的微光下忖出幽蓝的反光,有很多气泡突然“砰”地一下裂开缝隙,而后气泡世界的空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与模糊以一种相对稳定的速度快速交替着,最终整个气泡之内的世界由某个点开始向四周快速的坍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仿佛黑暗深处有一颗硕大的心脏在跳动。
    最终出现裂缝的气泡完全消散,化为点点晶莹的光芒汇入其他未曾破裂的气泡里,晶莹的光点并没有增加原有气泡的体积,它们大部分化为星辰悬挂在那个虚拟世界的天幕上,只有非常稀少的几个光点重新化为更为渺小的气泡在那个世界失去方向地游荡。
    婧儿睁大着那双黑眼睛似乎在观察眼前气泡内的这些随机传送者,以便发现自己想要发掘的东西。

    小刃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已经几个小时了,透过小窗射入的一缕阳光现在已变成了月光,这束阴冷的光线在地上投出的亮斑是这里唯一的光源,房间里的一切在阴暗中都像是用湿冷的灰色石头雕成的。整个房间像个墓穴。
    无数个夜晚,他闭上双眼努力放松自己的意识,不是想睡觉,而是试图从梦中醒来。
    这天他醒来的时候,头痛异常,喉咙干涩,感觉做了上千个梦,却全都记不得了。这种感觉,只有童年时在病床上那场长久地沉眠中才会出现。他眨了眨眼,从矮床上坐起身,仿佛回到了童年,充满了一个孩子的无助感,渴望能拉着谁的手向前走,但没有人向他伸出手来。
    他麻木地站起,慢慢走出门,下到一楼,午夜的月光依旧散发着严寒。
    眼前所有的一切依旧如昔,好像完全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突然想找点酒来喝喝,但就是这时,他忽然听到阵奇异的音乐声。
    音乐声轻妙飘忽,开始的时候仿佛在东边忽然又到了西边。
    接着,四面八方好像都响起了这么奇异的音乐声。
    有个轻柔的语音低沉地在身后响起。
    “我们又见面了”
    小刃转过身, 再一次见到了黑衣少女。
    犹如初见,她身着黑色的春衫,袖子窄窄的,式样时新,上面都镶着宝蓝色的花,配着修长可及地的飘逸长裙。袅袅婷婷的站在旁边,咬着嘴唇,一双纤纤玉手,正在轻轻拢着鬃边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小刃只觉得全身发热,连心跳都变得比平常快了两三倍。
    心脏在艰难地跳动着,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枯燥沉闷、一成不变的日子,相反的世界,散发寒气的月亮,失去温度的太阳,无法长出生命的菜地,小刃已经很久没有心情去整理自己的生活,在这次再次重逢以前他瘫到在床上,甚至没有如往常一样,动手去做一些食物喂饱自己。他感觉自己一直又冷又饿。
    黑衣少女袅袅婷婷的站在对面,小刃几乎从来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的女人。
    她瞟见小刃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嘴,嫣然一笑。
    他的人虽然像钉子般钉在那里,但他的魂却似已对面的人勾走。
    只是在这一刻,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女人身上,他的双眼发直,突然感觉自己紧张起来,心跳不断加速,怔怔的望着黑衣少女的方向,激动,讶异,欢喜地表情在脸上依次流过。
    对面站着的两个大小美女脸红得像是秋夕的晚霞,明如秋水般的眼波正脉脉含情的看着他……
    黑衣少女身后站着陈糖糖。
    糖糖……
    糖糖……糖糖……糖糖……
    糖糖……糖糖……陈糖糖……陈糖糖……
    分开后长久地牵挂与思念,就在他的思念像火一样燃烧起来时,她意想不到的轻轻地来了。
    除了讶异与激动之外,他心里又多了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仿佛有点甜酥酥的。
    心里痒痒地,有什么隐藏在心底深处地东西忽然就冒了出来,他仿佛看见一堆草丛中的露珠,它们单纯透明,只有通过反射和折射周围的五光十色才显出自己的个性,它们在草叶上滚来滚去,在相遇的拥抱中融合,在失意的坠落中分离。只是太阳一升高,它们就会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失。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他有一种获得新生的感觉,觉得自己像一根尘封多年的蜡烛,被现在重逢的火苗点燃了。
    越过黑衣少女,小刃站到了陈糖糖的面前。
    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喜悦,那是一种很自然的喜悦,就像相邻而居的小男孩看到熟悉的邻家女孩放学回来时一样,仿佛他们分离的岁月不存在,他们一直在一起。
    陈糖糖也在望着他,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是同样的喜悦。
    又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骗我?”
    陈糖糖忍不住翻了下白眼:“我哪里骗了你?”
    小刃想起自己经历过所有离奇的一切,忍不住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你可没跟我说过我得在这待这么久,也没和我说过这鬼地方这么奇怪。”
    陈糖糖眼睛里充满了顽皮,就像最初在院墙外要小刃跳进来时的样子:“难道你遇到了没出嫁的又丑又怪,说不定还是个大麻子老姑娘了??还是她有八百万的嫁妆要给你逼你娶她了?”
    小刃被她说得发愣:“这个到真的没有。”
    陈糖糖:“那你遇见的是不是又年轻、又标致的大姑娘??”
    小刃脑海里浮现起“坏丫头”小乖的脸庞,就算在瞪着别人的时候,那双眼睛还是弯弯的,小小的,像是一钩新月。 她身上每个地方好像都在发着光,尤其是她的眼睛,她的笑靥。
    他咧开嘴傻笑了一下,接着又回头看了一下袅袅婷婷的站在旁边,脸上露出无聊表情的黑衣少女。
    "这地方果然还是卧虎藏龙的……"
    陈糖糖:"恐怕不是藏龙,是藏凤吧。"
    小刃:"对对对,对极了,古人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句话果然一点不差。"
    他忽然挺起胸:"你看我长的怎么样?"
    陈糖糖上上下下的,看了他几眼,答道:"还不错,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珠,笑起来也蛮有人缘的。"
    小刃:"你若是女孩子,会不会看上我?"
    陈糖糖抿嘴一笑:"也许……"
    小刃忍不住的得意:“你可别看我到现在没什么建树,那是因为我不屑于努力。其实我这人充满灵感,有时候我随便转一下脑子都比某些人穷经皓首一辈子强……你信不信。”
    陈糖糖又翻了下白眼,勉强笑了笑:“我信。”
    “你都不知道,最近我老受欢迎了,好几个美女都使劲地对着我笑,实在是没办法啊,别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被讨厌,不像我,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喜欢。”
    陈糖糖忍住笑:"女孩子的笑有很多种,她们看见一个呆头呆脑的样子就会笑,看到癞蛤蟆、猪八戒时也会笑的。"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旁边无聊了好久的黑衣少女无奈地拍了拍额头,终于有些受不了的插嘴:“271号,你们两个到底还要聊多久,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接下来你该怎么出去?”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等他们两个回答,一个人转身向这个镜像世界中那幢外观豪华气派的小楼走去。
    少女本走出很远,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笑道:"我做了很多菜,你们肯不肯赏脸跟我回去喝一杯?"
    这种要求从一个美女嘴里说出来,听在又冷又饿的人耳朵里,只怕比世上最好听的音乐都要好听十倍。
    若有人拒绝这种要求,不是呆子才怪。
    陈糖糖道:"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快追过去?"
    小刃叹气:"你难道以为我真是个色鬼?"
    糖糖淡淡道:"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
    小刃不是呆子,他嘴里虽然还在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但他的一双脚却早已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唉,为什么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呢?
    镜像的世界,随着陈糖糖与黑衣少女的到来,月光洒下似乎已经不再冰寒。
    小刃摸着被唤醒饥饿的肚子,笑嘻嘻的跟随着黑衣少女进到他一直打不开的那幢小楼。
    小楼外观豪华气派,小楼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
    屋子里幽静华丽,宛如奢侈的宫殿。
    小刃进到屋子里,第一眼看到一楼大厅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自己曾经在胖子房子里面那张巨大屏风上面看到过的那只蠢萌蠢萌的臃肿懒散肥猪。
    他不由一阵恍惚,条件反射的转动脖子去寻找那个印象里讨喜的胖子。
    没有胖子,小刃看到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名贵地紫檀香木的桌子。
    桌子中央是荷叶笋尖樱桃汤,右边一个银盆,盆中又有两只细瓷碗,一碗桂花白木耳百合汤,另一碗是四片糯米嵌糖藕。银盆右边是茭白虾仁、龙井鸡丁、口蘑煨鸡、香酥红烧肉,旁边是一碟牛肉切片,配以姜丝,佐以辣椒酱酒,桌子左边是煎豆腐、鲜笋炒豆芽、草菇煮白菜,虽是素菜,却也香气扑鼻。
    菜丰富而精致,酒也是好酒,真正上好的陈年女贞绍酒,稠稠的醇香异常。
    小刃牵着陈糖糖的手坐了下来,陈糖糖正羞恼的嘟着嘴。
    走进屋子之前,她已经好几次试着想要挣开那双攥紧自己的手,只是在小刃固执的坚持下全都失败了。
    睁不开他的手,陈糖糖只能冷着脸说:“你这个人不仅是脸皮厚,而且是饿死鬼投胎。!”
    小刃也不生气,悠然道::“其实我也不能算是脸皮厚,只不过是人穷志短!”
    陈糖糖被他的厚脸皮打败,转头笑着对黑衣少女说:“你昨天晚上就准备了这么多菜,难道算准了今天晚上要请客?”
    黑衣少女在陈糖糖的对面坐了下来:“我这个人最好客了,只要遇到自己觉得有趣的人,都会拉着他喝两杯,所以无论到哪里酒菜都准备得很充裕!”
    小刃向陈糖糖挤了挤眼睛悄悄笑道:“这么样看来,脸皮厚的人并不是我。”

    红烧肉烂切得四四方方的,每块至少有四两。
    小刃恰好能一口吃一块,吃完肉,他单手倒酒,举杯一饮而尽,忽然叹息着道:“这虽然也是好酒,但比起波斯葡萄酒来,就差得远了。”
    黑衣少女此刻显得比小刃初次见她之时更娇艳,更美丽:“那种酒只宜在花前月下,浅斟慢饮,你这样子喝法,就未免有些辜负了它。”
    陈糖糖微笑:“他根本不是在喝酒,是在倒酒,根本连酒是什么味道,都没有感觉出来,好酒拿给他喝,实在是糟塌了。”
    黑衣少女轻轻笑着:“看来你倒真不愧是他的知己。”
    笑其实有很多种。
    小刃也跟别的男人一样,喜欢将女人分门别类,只不过他分类的方法跟别的人多少有些不同,他将女人分成两种。一种爱哭,一种爱笑。
    爱笑的女人通常都会很美,笑得很好看,否则她也许就要选择哭了。
    小刃看过许多很会笑的女人,但他却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个黑衣少女的笑容比大多数女人笑得好看得多。
    有的人开始笑的时候有的是眼睛先笑,有的人是脸先笑,黑衣少女开始笑的时候,却是鼻子先笑,鼻子光轻轻的皱成一点点,然后面颊再慢慢的现出两个很深很深的酒窝。
    她的眼睛不大,笑的时候眯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弯弯的新月。
    小刃本来喜欢眼睛大的女孩子,但现在却又不得不承认眼睛小的女孩子也有迷人之处,事实上,他简直从未看过这麽迷人的眼睛。
    他简直看得有点痴了。
    黑衣少女抬手为小刃斟满了空杯,嫣然道:“我倒觉得就要像这样子喝酒才有男子汉的气概,那些喝起酒来像喝毒药一样的男人,绝没有一个女孩子会看上眼的!”
    陈糖糖忽然板起了脸:“女孩子难道都喜欢酒鬼?”    
    黑衣少女眼珠子转了转:“喝酒当然也有点坏处。”
    陈糖糖:“只有一点坏处?”
    黑衣少女点点头:“一个人酒若是喝得太多,酒后发疯,他的知己就会生气,一个人常常生气总不会是好事情。”
    菜丰富而精致,酒也是好酒,可是小刃吃得并不多。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越胖的人吃得越少,越丑的人花样越多,越老的人粉擦得越厚,衣服越多的人穿得越薄。
    即使是酒足饭饱。小刃依旧牵着陈糖糖的手
    只是现在他却一个人站在大厅的墙下,醉眼朦胧地看着那幅画着蠢萌小猪的壁画。
    壁画上此刻多出了一个晶莹透明的微小气泡,就在小刃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挂在墙面上的壁画时,他突然发现那只蠢萌小猪的鼻孔上突然有光点在闪,光点平滑柔和的折射延伸,滑入小刃的眼眸,犹如混沌宇宙中最初出现的那道光,小刃一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小刃不由松开了握住陈糖糖的手,他慢慢的踱步走到了壁画下面,发现随着距离的拉近,光点在他眼中渐渐的成为了一个不停翻飞的银球。他入神地看着这个光点变幻成翻飞的银球,月光透过破窗正照在球体之上,飞舞的球体将光芒不规则地投射到小刃的身上,像是银色的火焰。 他伸手挠了挠头,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浮现出来,眼前飞舞的银色球体让他感到异常亲切,只是这种亲切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痴迷的盯着眼前飞舞的银球,小刃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黑衣少女惊讶的张着樱桃小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银球飞舞起伏,毫无规律的上下左右摆动着,小刃发现自己眼前的银色光点似乎随着缓缓移动出现了某种轨迹,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曲线,那是银色球体幻化的波形,这条无限长的曲线就像是某类规则的抽象体现,一头连着无限的过去,另一头连着无限的未来,中间只有无规律无生命的随机起伏,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波峰就像一粒粒大小不等的沙子,整条曲线就像是所有沙粒形成的一堆沙漠,荒凉寂寥,长得更令人无法忍受。你可以沿着它向前向后走无限远,但永远找不到归宿。
    黑衣少女抬起手拿出一个水晶球一样的物体,水晶球内不时有细微的电弧闪动,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挥动着开启着记录功能,做完这些,她显得有些急切走向小刃,激动地想要问询些什么。
    陈糖糖急忙走到黑色少女旁边拉住了她,她知道此刻小刃机缘巧合的进入一种类似顿悟的状态,如果受到任何干扰,也许就会前功尽弃了。

    混沌中的荒原,婧儿黑色卷发齐肩,宽阔的前额上,两道柳叶般的黑色眉毛,尖鼻子结结实实的,更衬出了她鹰眼般的目光。黑衣几乎与荒原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是浮在虚空中。就在前一分钟,由观察者发来信号,在无数个气泡世界中,她终于看到了镜像世界内让她感到激动不已的画面。那一刹那她不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冷静思考,直到一阵冷风吹到她滚烫的脸上,她才从那被激动和震撼抑制了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对着气泡内的镜像世界打了个响指。
    镜像世界内,沉迷于眼前起伏的银色曲线的小刃忽然发现眼前飞舞的银球突然消失了,所有的幻像如风吹散云朵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只能感到一阵迷茫与遗憾,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特别重要的东西。
    陈糖糖安静的朝小刃迎了上来,刚刚显得急切想要上前的黑衣少女此时反而没有马上走过来,她的双耳犹如雷达一样轻轻的抖动了一下,就好像在接收虚空中莫名传来的信号,又仿佛在倾听清风带来的轻轻呢喃。
    停了好一会,她才来到了小刃跟前。面对着少年急于求知答案的双眼,轻柔的说道“现在你该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问题我明天一定告诉你。” 小刃定定的盯着黑衣少女的眼眸,过了许久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轻轻的点了下头,回道:“好。”
    黑衣少女带着小刃和陈糖糖上到二楼的客房。
    从后面一扇开着的窗户看进去可以看见一张新换过的被单的床。
    小刃忽然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厉害,忽然发现陈糖糖的心也跳得很厉害。
    小刃并不是个害羞的人,但现在却觉得脸上在发烧用不着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巳红了。
    “你的心在跳。”
    “心不跳就死了,你的不也在跳”
    "那我们比比看,谁的心跳得快?"
    "怎么比?"
    "我摸摸你的心,你摸摸我的……"
    只听“叭”的一声响,就好像有人打蚊子。
    小刃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尽力做一个知足的人。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开门声音响起……
    奇异的是随着响声而开的并不是面前的那扇客房的门,在离房门很近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条直立的细黑线段,线段延长拉伸出一扇房门形状的长方形,长方形的表面渐渐泛起涟漪,小刃好象看到了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直立的平静水面。有一粒看不见的小石子落到水面上,先是激起了一个水泡,接着水泡破裂,细碎的液体向各个方向飞散开来,一圈圈水波在水面上扩散……
    波纹扩散,沿着圆心往四处扩散消失,长方形的表面荡起涟漪再停下,一切都在瞬间黑了下来,所有覆盖的粒子都已经成为了黑色,平面的长方形变成了深邃幽暗无底的长方体,在二楼走廊拉出一道阴影,阴影之中不存在光的散射,另一边的光亮似乎根本不存在了,空间的每一处微小的部分都在惊惧和疯狂中流动着、翻滚着、颤抖着,像燃烧的火焰。却只散发出酷寒。小刃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午夜的悬崖下。
    糖糖吓得躲在了小刃身后,不由得尖叫着使劲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感觉到一阵揪心的疼。
    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在身后响起,小刃回头,看到最后的画面是黑衣少女正在焦急的沿着楼梯跑上来,他还来不及询问什么,面前幽暗的的通道突兀的出现了清澈晶莹的白光,光芒一瞬间就席卷了上来包裹住他和陈糖糖,在意识丧失之前,他隐约看见黑衣少女张大着嘴努力的对他喊着什么,但是大脑已经来不及把它及时传递过来了,只是在一刹那,他和陈糖糖被白光包裹着消失在原地……。
    小刃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片星海,星海先是卷成旋祸,然后散化成一片动荡的银色乱波。刺骨的寒冷像晶莹的闪电,瞬间击穿了他意识中的迷雾,照亮了一切。他又一次见到了那条令他感到痴迷的曲线,那是银色球体幻化的波形,这条无限长的曲线就像是某类规则的抽象体现,一头连着无限的过去,另一头连着无限的未来,中间只有无规律无生命的随机起伏,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波峰就像一粒粒大小不等的沙子,整条曲线就像是所有沙粒形成的一堆沙漠,荒凉寂寥,长得更令人无法忍受。你可以沿着它向前向后走无限远,但永远找不到归宿。
    混沌的荒原,柔和突兀的白光闪过,小刃与陈糖糖以消失前的姿势出现,他们闭着眼,陈糖糖依旧在抓着他的手臂,奇特的是他们虽然昏迷着,却依旧是直立着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之中,这个空间仿佛是一个超低重力的地域。
    群星只是无数冰冷的没有大小的点,反射着世外的冷光……一切都在静止中等待,在等待着他最后的觉醒。

    脑海里场景再次变幻……
    晚风新鲜而干净。细雨如道道密密的珠帘,隔断了行路的人.也隔断了行人的路。
    小刃和糖糖就象是两个孤魂野鬼,高一脚低一脚走在泥泞里。
    他脑海里回荡着黑衣少女最后那低沉焦灼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们将在这条黑暗诡异的迷途上看到什么,我很不安。”
    天空除了道道密密的细雨,还有不间断轰鸣的雷声,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苍穹,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光幕,笼罩了黑暗的土地。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天地间更加黑暗。
    双人四足踩踏着脚下的泥泞之路,时不时飞溅起大片的泥汁。
    陈糖糖依旧抓着他的手臂,嘴巴呈O型张开着,只是小刃现在已经听不到白光笼罩他们之前的她发出的尖叫声。
    小刃试图带着糖糖停下来,惊异的发现他虽然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肢体运动,大脑向它们发送的指令却无法被执行。他和糖糖都无法停下来。
    他想要回头安慰一下陈糖糖让她不要害怕,嘴巴张开,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准确的透过喉咙冲出来,但是却泥牛入海般消散在空气中,他没有听到自己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诡异得就像他只是在表演一个可笑的哑剧。
    小刃感觉额头上因为恐慌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于是再次向自己的右手下达了一个抬手擦汗的指令,然而身体依旧没有反应,他俩就像是两只爬行在莫比乌斯环的可笑蚂蚁,依旧在机械的行进着。
    可以听到雷声,可以看到闪电,可以感受到肢体,但是无法发出声音,明明有清醒地意识,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小刃一时间反而不知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只感觉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被淘空的虚弱的躯壳,又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除了恐惧,他莫名的又感觉到了悲哀,犹如一个从小一直在与世隔绝的乡村生活的孩子突然在某段时间和一个城市里的孩子互换了身份,看到了新的世界,感受到了城市的繁华,知晓了人与人的不同,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同样的生命原来生活的方式可以如此的多元化,在开拓了眼界与学习到了更多的智慧后,欢呼雀跃,兴奋地认为自己终于也属于这种生活,然而突然一切都变回了之前的样子,乡村生活的孩子依旧回到了原来的身份,他突然厌倦甚至是厌恶改变之前他所认知的生活。美丽的事物往往就如昙花一现即逝,谁若想勉强保留它,换来的往往只有痛苦和不幸。
    这种得到巅峰又跌落悬崖的悲哀是什么?? 如果不曾感受光明,那我可以一直忍受黑暗~!~!~!
    有时一个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享受欢乐,而是为了忍受痛苦,因为活着也只是种责任谁也不能逃避。
    脚下泥泞的道路路仿佛无限遥远,遥远到没有尽头。而他俩行走的过程长得仿佛像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细雨在慢慢的挥洒中渐渐变得稀疏,雷电逞威过后犹如感受到了无敌的寂寞一般也渐渐消散了。
    除了脚下的泥泞依旧,细雨,响雷,闪电慢慢的消失了。
    孤寂像一只巨掌压着他们,小刃觉得自己被越压越小,就快缩到这个世界看不到的一个小角落去了。
    最初的恐惧情绪在不断重复的机械化运动中慢慢地被淡化了,肢体无法自控,他感觉自己以往从未有过此刻清醒,他的意识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敏锐。
    在某一个瞬间,小刃敏锐的感觉到心里似乎有一种埋藏了几个世纪的奇异情绪涌上了心头,他能够清晰地听到陈糖糖的呼吸和心跳,然而等他静下心来仔细沉浸其中,想要准确把握住这莫名的心悸感受时,这种奇特的感觉却随之消失了,他莫名的感到一种遗憾与恼怒,只是很快他就抛却了这种遗憾。眼前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景象。灰云渐渐散去,天空慢慢变得湛蓝晴朗,有微风吹起,最初在天幕之中只有淡淡的几朵白色云彩,接着柔暖白皙的云彩越来越多,就快布满整个天空,在云彩的中央浮现出几座雪山,很险峻的那种,像天神之剑,像地球的长牙,在蓝天的背景上,银亮银亮的,十分耀眼……,在雪山的前方,有一片广阔的湖泊,水是比天空更深的那种蓝。小刃恍惚间觉得沿着脚下这条路一直到尽头就能走进自己的梦想:远方的雪山、面前的湖泊、湖边的草原和森林,特别是这里的纯净,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一切像是刚从童话中搬出来一样,清新的空气有淡淡的甜味,连太阳都似乎小心翼翼,把它光芒中最柔和最美丽的一部分撒向这里。

    有头脑的女孩子,已越来越少了。而且,有些人就算有头脑:却偏偏懒得去用它,她们总认为只要有张漂亮的脸就够了。
    陈糖糖此刻却是异常的冷静,她无可奈何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依旧紧紧的抓着小刃的手臂。
    星光本是温柔的,夜本来也是温柔的,但如果四周静谧非常,整个空间只能听到自己不断重复的踩踏着泥泞的脚步声,这种声音会让人觉得天地间立刻充满着种残酷诡秘之意。
    和小刃一样,当发现意识无法控制肢体,她也从未停止过思考与感受。
    就在小刃沉浸在面前令人着迷的景象时,陈糖糖正凭借自己过人的第六感确认着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在暂时把周围出现的一切事物隔绝在感官之外后,她的大脑在精神高度集中运转着,眼前的一切无论是真实的发生还是意识的迷雾,假如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谋,那么操作这件事情的这个人一定是极其谨慎细致,有很可怕的耐性与敏锐的观察力,这种人很少犯错,就象是一个冷淡而贞节的处女,永远不给任何人一次侵犯他的机会。
    "你要打击一个人,若不能把握第一个机会,就只有等到最后对方已松懈时,只不过要等那么长久简直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不会有绝对,这个仿佛会无限循环的状态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什么事都容易,等却不容易,可是,只要能等,机会迟早总会来的:处女总有做母亲的时候!
    长廊里阴森而黑暗,仿佛经年看不见阳光。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很宽大的门,门上的金环却在闪闪的发着光。
    黑衣少女战战兢兢地推开了面前漆黑的大门,幽幽的火光透过缓缓洞开的门隙投射到她忧虑焦急的脸庞上。
    长长的大理石通道上两排蜡烛在昏昏欲睡地亮着。走进空旷的大殿后,会发现这里甚至比门洞中还昏暗,大殿里站着几个穿戴着连帽黑袍的高大身影,昏暗的光线使她仅能看清他们面庞的轮廓,他们的双眼都隐藏在深眼窝的阴影中看不到,但黑衣少女能感觉到聚集到她身上的目光。
    大殿尽头巨大石座上坐着一个瘦高的男子,椅子上铺满了织锦的垫子,使得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株已陷落在高山上云堆里的枯松。他的人似已因岁月的流逝,壮志的消磨而萎缩干瘪,就正如一朵壮丽的大鸡冠花已在恼人的西风里刚刚枯萎。
    可是黑衣少女并没有觉得失望,因为战魁的眼睛里还在发着光,他的神态间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尊严和高贵。
    黑衣少女轻轻的走过去,单腿拜倒在他的座下,仿佛在低低的叙说此行的经过。
    战魁点点头,没有说话。有时候沉默要比语言传递更多的信息,从小到大,战魁都是用沉默而不是语言教育她和英泰,语言只是沉默的标点符号,正是这种沉默造就了今日的他(她)们。一个人若不懂享受沉默,他就不能算是个真正会说话的人。因为真正令人欢愉的言语,只有那些能领悟沉默的人才能说出来。
    他凝视着手上一枚形式很奇特的指环,苍老的脸上,忽然闪起了一种奇特的光辉。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道:“你的心乱了,霏霏,永远不要忘记保持冷静与自律永远是管理情绪最好的办法,在这一点上,英泰比你做得更好。”
    霏霏是个非常美丽的少女,在烛光下看来更美,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悲伤,连烛光都仿佛也变得很凄凉。她双手交握,手冰冷,却握得很用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飘动着的黑衣随着平静的心跳停摆下来,她的脸上不由露出微笑,那微笑像冰封的河面上一条冰缝中渗出的冰水,在冰面上慢慢弥散开来。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战魁的眼睛却更亮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这次让你进入神猪空间我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幸好一切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你传送回来的信息及其有趣,命运并没有抛弃我们。”
    霏霏张开细长的眼睛,散发出一种莫名的目光,她抬起头仰视着她最为崇敬的这个人,“只可惜事情并没有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1号打破了时间墙,让这个最有潜力的新秀穿过隧道消失了,对于以往所有的随机传送者来说,271号在那个空间经历得太少,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还没学会爬行,就要开始奔跑”
    战魁脸上的光辉黯淡了,目光中也露出了沉痛仇恨之意:“你和英泰是我们最引以为豪的骄傲,直到武帝在乱流之地带回了1号,1号在圣地成长得很快,很快就超越了所有的朝圣者,我们曾经以为1号是命运赐予圣地最宝贵的礼物,从没有想过这个礼物完全是个灾难,1号天赋能力进化快到超出我们的想象,她简直打破了所有学习知识需要的时间桎梏,她成为了圣地创立以来最优秀的时间掌控者。”
    霏霏冷静的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好奇的波纹:“这些您从未对我和英泰哥说起过。”
    战魁的脸在烛光中映照出冷酷幽蓝的冷光:“作为圣地的背叛者,1号只是圣地耻辱的过客罢了,并不值得纪念。霏霏,你关注错了重点,你难道不应该问我271号接下来会遇到些什么嘛?”
    少女刚刚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湖不由重新荡起涟漪,她略带紧张的问到:“您知道他会经历什么?时间乱流不是会屏蔽所有的观察者么?”
    战魁并不是个很高大的人,此刻蜡烛的光缕已离开了他的脸庞,把他遗弃在一片朦胧中。“人类的语言中没有相应的词汇表达时间开始的时刻,说他们进入后时间开始了是不对的,“后”是一个时间概念,这里没有时间,也就没有先后。他们进入“后”的时间可以短于亿亿分之一秒,也可以长于亿亿年。”
    霏霏低下头,可以看出她正在试图理解这个生涩概念:“那他们所处的地方时间流速为零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朦胧的烛光下,战魁仿佛对霏霏的回答有那么一刹那欣赏:“你说的时间流速为零,或者说没有时间。他们就失去了时间感,代之以一种跨越感,在一切之外跨越一切的感觉。只是时间长河可能会有停顿,但它从不停歇。”
    霏霏猛的抬起头,眼睛里是大大的惊叹号:“您是说时间静止解除后,他们会穿越到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过去或未来?”
    第九节 往事

    黄昏,日落。
    西方的天际夕阳绚丽,红霞满天,一根筋从天桥的后巷中冲了出来,沿着已被夕阳映红的街道大步前行。
    街道上红男绿女在落日的余晖中来来去去,两旁的各色店铺生意兴隆,他的心情很是愉快,他喜欢女人,喜欢孩子,喜欢朋友,有一颗永远充满了热爱的心。大多数人也很喜欢他。他外形帅气英俊,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已有点旧了,可是眼睛依然明亮,腰身还是笔挺,从十四岁到四十岁的女人,看见他时,还是不免要偷偷多看两眼。在陈糖糖消失的那段日子,他开始了他那漫不经心的生活,他喜欢上了这种孤独行走在人海的感觉,因为陌生,周围熙熙攘攘的路人甲乙丙丁不会窥探你的生活,嘲笑你的堕落,欺骗你的真诚,背叛你的诺言。裹挟在热闹的人海之中,你可以只是一朵寂寞的浪花,不管不顾到处随波逐流,体会没有目的地所带来的那种美妙的自由。
    入夜,星河。
    黑暗的天幕上繁星点缀,银河灿烂,漫无目的行走的一根筋忽然远远的看到苏淼依旧穿着那件格子衬衫,牛仔裙下露出的双腿很细,慢慢的走上了对街的过街天桥,城市的光雾使得夜空一片迷蒙,他不由一阵恍惚,不由自主的从另一边缓缓地走了上去,然而和苏淼远远地站在同一片夜空下的时候,他有一刻仿佛突然失去了时间感,陈糖糖的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清晰突兀的浮现出来,他又一次感觉到了和陈糖糖初次相见时的那种震撼,这种震撼撞碎了他的人生。他再度觉得窒息,仿佛整个身体正堕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远远的天桥中央那个被夜风轻轻扬起长发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或许,离开的时候她还曾经奇怪的看过他一眼。他心里莫名升起一阵异样的恐慌,有一种就要失去重要东西的心悸感,伸出双手揪了揪头发,又烦躁的往下挥着手,想要把不详的预感就这样甩掉,只是一切毫无效果,他只能再一次仰起头望向夜雾中遥远的银河,夜风拂过,昔日的浪子在心底默默做下了决定。
    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浪子,虽然也有很多欢乐,可是欢乐后的空虚和寂寞,却是很少有人能忍受的。
    也很少有人能了解。失眠的长夜,曲终人散的惆怅,大醉醒来后的沮丧……那是什么滋味,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
    何况他的确已流浪得太久。

    晨曦初露,万物复苏。
    暴雪眯着眼,双手有节奏的在扶手上来回的轻轻敲打着,他喜欢在清晨早早的起来,训练过后泡上一壶清茶,安静的在脑袋里过一遍这天需要安排的事情,这时候他头脑总是特别清醒,判断总是特别正确。
    阳光尚未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香,他看到一个年轻人走到门口。一个充满了热情和活力的年轻人,一举一动都带着无限斗志和力量。暴雪看到这年轻人,精神仿佛也振奋了些.微笑道"什么事进来说吧。"他喜欢他的亲信部下在身后追随他,等着他发号施令。而且这已是他多年的习惯。
    一根筋走进来,恭敬笔直的立在大堂,平时那双玩世不恭的双眸此刻却似乎多了一些莫名的深沉。
    一切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不同,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他最器重的得力助手突然就问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问题:“上次在老板那里出现的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我一直问你陈糖糖的来历你从不告诉我?她真的就像你们说的是失踪了么?”
    世上很少有什么事能让暴雪站起来,除了上次和一根筋因为横空出现的武帝和失踪已久的陈糖糖前去老板那里商议对策以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把其他的事情放在心上,危机,危机,代表着除了危险,还有机会。一个人走入了江湖就好像骑上了虎背,耍想下来实在太困难。
    然而此刻他从那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上慢慢的站了起来,身上的赘肉在恢复以往那种严格、苛刻到近乎残酷的训练后,很快就消失了,此刻他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野兽。无论谁看见他,都会忍不住露出几分尊敬畏惧之色,他自己也从不会看轻自己。
    他不仅有一双极其灵巧的手,还有一颗极其灵巧的心。
    暴雪的笑意已然凝结,目中出现怒意厉声喝到:“我早已说过不要过问关于陈糖糖的问题,是谁和你说过什么?你怎能如此愚蠢的就相信外人的挑拨,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一根筋的心里很平静,所以脸色也很平静。失误往往是随着愤怒而来的,暴雪的话,只是让他确定了陈糖糖的来历隐藏了很多的秘密,而苏淼的出现,也说明了所有的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年轻人和中年人之间,本就有着一段很大的距离,无论对什么事的看法都很少会完全相同,所以中年人总觉得年轻人幼稚愚蠢,就正如年轻人对他的看法是古板固执。
    年轻人虽然应该尊敬前辈的思想和智慧。
    但尊敬并不是赞成。
    服从也不是。
    外面不知何时已开始下雨。
    雨很冷。
    六月的雨为什么会如此冷?
    脑海里浮现起离开时暴雪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一根筋心底没有来由的感到一阵内疚,暴雪作为发倔他的伯乐,在他心里一直是一个深深感恩与尊敬的长者,没有暴雪给予他耐心细致的教导与锤炼,他只能是一个永远迷茫的浪子,没有暴雪对他以往荒唐行径的包容与善后,他不会成长得那么快,暴雪对他而言亦师亦父亦友。
    本来就能力出众的他在暴雪独到的培养下,慢慢成长为组织里一把刚柔并济的利剑。
    走在外面,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人,一个潇洒不羁的浪子,所以别人往往会低估了他的力量。认为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这种错误不但可笑,而且可怕。
    他出色,伶俐,野性,他比女人更仔细更小心,更谨慎。暴雪心底已经把他当成接班人的不二人选。
    漫长的沉默,一根筋觉得自己在这种压抑的沉默中就要站成一块礁石,暴雪冷静下来了,他的眼里除了沉痛与失望以外,还渐渐多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悲凉。
    他颤抖着伸出食指,往前反复几次的对着他轻点着,脸上流过的情绪极其复杂,“也许让陈糖糖加入我们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我不愿意对你隐瞒所有的一切,不说她的来历只是认为知道这些对你而言没有必要,因为那只会打击你们的信心,你们几个的本事已经成长得足够优秀,但是在她面前却只能是个笑话,世间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靠勤奋与努力就能公平的,有一种东西,叫做天赋。我对你只有一个忠告:不要去打听她的经历,更不要试图去了解她,如果陷入进去,对你来说那只能是一个地狱。”
    一根筋静静的聆听着,他对暴雪的回答是沉默,他只想固执的追寻心底好不容易出现的那道光,聆听灵魂深处传来的那个召唤。在提出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承担所有后果与惩罚的准备,荒唐了这么久,他只是想为自己真正地活一次。
    但是并没有任何的惩罚与为难,直到最后,暴雪也只是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长久的默契下,一根筋懂得这是同意他离开最体面的回答。
    他甚至感到了一种失望,哪怕暴雪对他怒吼,责罚,做出刁难与限制,也要比现在的尴尬沉默要好。
    来时的脚步坚定固执,去时的脚步复杂沉重,他离开得并不安心。
    宽恕,对于一个自知犯错的人来说,是一种最大的惩罚。

    桌上烛火如豆,一根筋懒撒的垮坐在桌前,对面是一张白皙英气的脸,非常清秀非常安详,甚至显得柔弱了些。
    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绝不是一件丢人的事。真正丢脸的是,有困难的时候,竟然无朋友可找。
    桌子上有酒,一根筋和独孤笑碰了一杯,酒苦而辣,他不禁皱了皱眉:“我来这里找你,你就这样招待我?”
    独孤笑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意味深长的冷笑盯着他,一个人到了没有钱的时候,就会把现实看得比规矩重要得多。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甚至是他的对手。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会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因为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才有资格做你的知己,因为只有这种人才了解你。
    没有一丝风,黑暗在寂静中变得如沥青般黏稠,把夜空和荒原糊成一体。
    婧儿此刻心急如焚,时间墙早已打开,但是她一直没有等到目标传送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意外,她鹰眼般的目光使得双眸的冷光时隐时现。日复一日漫长孤独的等待,枯燥焦灼的监视无尽的气泡,在无尽的循环中期盼奇迹的发生,此刻即使出现的是一丝渺茫的希望之光,即使违背诺言、罔顾道德、出卖灵魂,哪怕付出所有的一切,她再也不愿也不能轻易放弃。
    此时英泰和小乖漂行在空旷寂静的时间隧道中,四周白茫茫一片,空间里除了白色的墙面、白色的穹顶,外面的一切也都是空白,眼前是一个乳白色的世界,所有的空间仿佛都处于一个乳白色的宇宙中。
    和小乖重逢之前的英泰并没有恐惧,唯一的感觉是孤独。之前的孤独虽在不断郁积中,但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拦住,呈一种可以忍受的静态。现在堤坝溃决了,那在以往岁月里聚集的孤独像黑色的狂飙自天而落,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极限。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离别时的那种花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当年少时他们共同经历的往事犹如幻灯片一样在冷酷的心底放映一遍后,他终究没有敌过小乖的执拗,甚至在离开竹林的那一刻,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圣殿报备此次出山的时间与目的。
    这世上永远有两种人。一种人生命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存在,而是为了燃烧。另一种人却永远只有看着别人燃烧,让别人的光芒来照耀自己。英泰纯净真诚的看着小乖,以前他目光中的某种坚如磐石的东西消失了,只透出疲惫的空白和深深的悲哀,这使他看上去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冷静又冷酷、深思熟虑行动果敢的强者,而是一个被往昔的沉重岁月压弯了腰的人。回望着他,小乖突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关怀和怜悯之情。她太明白这种感受了,在彻底离开神猪空间以前,即使她滴落与茫茫的人海,也找不到作为同类的那份认同感,而回到神猪空间静坐冥想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人独处的感觉,她能感受到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冥冥之中看着她,这种目光每时每刻都存在,像白昼的太阳和夜里的星光,已成为她的世界的一部分,直到此刻她彻底脱离那个空间,她能够明确深刻的感受到现在冥冥中的的那道目光消失了。
    清冷的月光下,有清凉的风吹过来,轻拂在脸上很舒服,连身体也好像被这风穿透,变得透明、清澈。
    美人鲨轻轻的拨弄着火堆,火光照在苍白的脸上,此时他的表情如梦如幻。
    一阵风吹来,卷起大片火星犹如暗夜里被点亮的烟花飞离篝火向他脸上扑过来,他挥了挥手,飞溅的火星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透明墙体,还没有靠近就消散开来。
    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都有个尽头。
    身上的伤很快就自愈了,英泰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年少时他们就不相上下彼此惺惺相惜,有一段时间自己犹如开挂一般能力突飞猛进,然而当他兴致勃勃意气风发的想要“欺负”一下分离已久的挚友时,才发现对方也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两个少年切磋之后互不服输但感情却更加密切,他们是对手,是兄弟,是知己,更像是彼此命中注定会发生对撞的两颗流星。
    他想起那些炎热的夏天,那些赤裸的、淌着汗水的脊梁,那些大声笑骂和友善的喝彩,不时有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到嘴边,他也不去擦拭,任由它们一颗颗落在地上。他忘不了英泰离开时候那双带着决绝与悲伤的眼睛,那对原来无论遇见任何事情都不会丧失光芒与战意的眼眸已经黯淡下来,也许只有在看向小乖的时候,才会死灰复燃般冒起丝许星光。
    他用尽全力发挥,甚至想要燃烧自己的潜力对英泰进攻,他恨他,恨他自作主张就去找了苏淼。恨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大一个局,恨他违背了他们的默契,恨他凡事都要站在他的前面为他去扛,更恨他为了解封自己的潜力不惜对他忠贞不二的叔叔做出了背叛,他怒火攻心,悲愤欲绝,做为男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哪怕对方是真心实意的想为自己好,他还是觉得这是一个耻辱。
    面对他的攻击,英泰丝毫未动,眼睛里只有深深的疲倦与看透一切的悲凉,不动并不是蔑视,而是因为小乖站到了面前。
    白衣少女已经冷着脸横亘在他俩中间,画面可笑得好像是两头孤狼之间站着一只软弱的羔羊。美人鲨望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昔日伙伴,发现她眼里似乎有了英泰过往那种自信与一切的那种炽热,这双美丽的眼睛冒着怒火的同时还带着对他们闹僵的疑惑与面对这种情况后想要极力挽回的委屈,他的心动摇了,他看到了陈糖糖那双发光的眼睛,又看到了与苏淼离别时那寻求依靠而不得的眼神,无力的垂下手,他再次深深的痛恨自己当初的懦弱,这种自责与愧疚也许会伴随他的一生。
    尴尬沉闷的气氛在她们三个人的周围升起,小乖依旧固执的伸着双手站在中间,美人鲨低着头,手微微颤抖着,眼睛里迷惘,追忆,懊悔,不甘,愤怒的神色依次流过;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英泰冷着脸,时而怜悯而又痛心的望着昔日最有潜力的好友,时而皱着眉头想着如何让善良倔强的小乖让开。
    心若止水。
    小乖突然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从背后弥散看来,美人鲨敏锐的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所有负面的情绪此时暂时离开了他的躯体,战意昂然中他重新抬起了双手。
    焦急的小乖回转身体想要阻止英泰,只是很显然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气恼的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个透明的气泡之中漂浮起来,身后的英泰的长发微微扬起,他单手前伸,小心翼翼的把小乖送离到安全的距离,然后往前斜跨一步,前伸的右手回环与左手并拢结下手印,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往前冲出,美人鲨也在迅捷的挥动双手;两人同时向着对方猛烈的冲撞过去。
    从天空的视角往下俯视下去,只见一道青色一道白色的身影急速往对方靠近着,犹如两颗拉着尾焰的流星。
    气泡里的白衣少女对与英泰猝不及防的偷袭毫无防备,她委屈地抿着嘴,眼神几乎不为人察觉的黯淡了一下。她并不明白英泰为什么一定要和美人鲨打上这一架,年少时他们几个的默契与信任似乎随着成长的代价在此时显得格格不入, 小乖不由觉得脚下的两个人突然变得那么的陌生,她感叹着以往他们经历的时光多么美好,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良久之后,少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决定就在此时解封她的能力。
    闭上双眼,慢慢的抬手点向右眼,竖起的双指上有晶莹的白光环绕,她忽然又有些怀念曾经待在神猪空间的时光,睡梦中她常常感觉自己变成了婴儿,躺在一个人温暖的怀抱里,这感觉是那么真切,她几次醒后都泪流满面——但那个人不是父亲和母亲,也不是小时候一直陪伴她的顾姨,她不知道是谁。
    青色和白色撞在一起,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的巨响,两双手彼此结着奇怪的手印无声的靠在一起,就在接触的那一瞬,他们消失了……
    双指晶莹环绕的白光轻柔的点在右眼,停顿。
    包裹身周的气泡缓缓雾化,白衣少女睁开了双眸,左眼黑瞳,右眼湛蓝。
    夏日的蝉鸣,随微风摇摆的青绿,干燥漫长的马路,有个放学的小胖子提着书包慢慢的走近,来到路边的垃圾桶时,手里的饮料喝完了,他潇洒的抬脚,抽射,饮料瓶划着弧度准确的射入垃圾桶,耶,耶~!!小胖子兴奋自得的握拳挥舞了一下,拉开书包的拉链,有一瓶没喝过的饮料静静的躺在里面,他想要再进一“球”,只是他没能完成这个动作,当他的手刚刚攥住饮料瓶时,眼前整个世界突然变成了蓝色,小胖子有些恐慌,蓝色的光芒正笼罩着整个城市,他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上有一个蓝色瞳孔般的太阳。
    房间很干净,一件米咖啡色的樽领羊毛衫搭在床沿上。
    满屋子的书,明亮的大窗子下是一张陈旧的书桌,他专注工作的轩昂侧影似一副逆光的画。少女总是自己找书看,找到了就窝在沙发上。隔一会,他会回头看她一眼,他的微笑,比冬日窗外的阳光更和煦。看累了,少女就趴在他肩上,静静的看他画着设计图。
    他笑:长大了也做我这行?    
    少女撇嘴:才不要,晒得那么黑,脏也脏死了。    
    清见是个建筑工程师。但风吹日晒一点也无损他的外表,他永远温雅整洁,风度翩翩。
    少女眯着眼,头顶那个可爱的单旋俏皮的正对着他,他宠溺的伸出手轻轻的佛过她的头发:“翎,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想做一个四处旅行的流浪画家,走到哪里,就画到哪里,我想画天上的云,画地上的花,画鲸落的鱼,画飞翔的鸟,我想画巍峨的高山,画萌芽的幼树,画咆哮的大海,画灿烂的星河,我想画狂野的黑豹,画雄壮的大象,画凶猛的老虎,画美丽的蝴蝶,我想画仗剑天涯的侠客,画斗笠蓑衣的钓翁,画青衣红唇的歌女,画行走四方的商贾,这个世界的空间如此广阔,时间的河流那么漫长,我想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惊讶的看着此刻眼里发光的少女,清见没有想到翎居然有这样一个浪漫而又伟大的梦想,他放下炭笔,转过身子认真的看着这个一直相依为命的伙伴,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回家的晚上在车站月台遇见这个背着比她自己还要大一些画板的素衣女孩,对方还只是营养不良的小萝莉,那个时候瘦弱的她显得那么孤立无助,犹如熙熙攘攘的人海中快要消失的一朵小小浪花。
    假如这个世界由多数人来评判,那么现实从来都不是个公平的世界,而在清见的眼里,这个世界无所谓公平,有的只是平衡,万物犹如阴阳太极,在S形的弧线流转内始终遵循着“道”的运行规则,天地运行自有规律,他时常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仿佛来到这个世界是带着任务降临,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里还未做出觉醒。
    清见从小就是个孤儿,但他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份。曾经的孤儿生涯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对这个世界的仇恨,犹如宿命注定,他生而善良,与生俱来的理性与心底的热忱一直支撑着他成长过程中的精神世界,他热爱这个世界。他要比身边的其他人更容易感受到许多自然及人性的美好,他爱阳光,爱花香,爱绿叶,爱山川,爱河流,爱大海,爱他所能感知的一切,他身边大多数人也都喜爱他,欣赏他。
    在旁人眼里,这是一个温雅整洁,风度翩翩,充满善意而又忙碌的英俊男孩。
    直到那一天在车站月台见到了翎,清见才突然明悟了自己一直想要探明的使命感,他的到来就是为了守护这个女孩,他在莫名的悸动中默默地走向心中的这个落魄的天使,心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同一时刻,翎也在人群中看到了这个向自己笔直走来的男孩, 流浪生活中经历与学会了什么?孤独,警惕,恐惧,防备,受伤,背叛, 挣扎与坚持,曾经那么泼辣凶恶的与小混混厮打她没有哭,曾经饿到胃疼到弯下腰嘴里泛着酸水,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的时候她没有哭,曾经坐在广场角落顶着烈日只为明日早餐费为他人作画像的时候她没有哭,曾经想要折断画笔踩破画板的最后一刻,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的时候她没有哭,就在他默默向着她走来的时刻,她的双眼却自然涌起了泪水。
    这是他们彼此第一次的相遇。
    这注定是一个历经沧桑而又命中注定的相会。
    名叫清见的男孩从此成了名字为翎的女孩哥哥。

    翎笑着说着自己的愿望,看着哥哥转过身,目光中的宠溺变成回忆,与清见守护在一起的这两年是她出生以来感觉最安定的岁月,有一晚他们坐在屋顶看着遥远的银河,天边突然划过一颗流星,自己急忙双手合十许愿,她希望能和清见平安幸福的一直继续这样平淡而又快乐的平凡的日子,只是近几天心中却时常发慌,这种未知的不详让她很不安。
    光芒从落地窗照耀进来,清见惊讶的发现,光芒是蓝色的,他抬头,天空挂着蓝色瞳孔般的太阳, 对面本来喋喋不休的翎此时正双目痴迷的站起来,她抬着手做出拥抱的手势,走向那片莫名的蓝色,窗外的蓝光正笼罩着整个城市。
    干燥漫长的马路旁,蓝色的光芒正在消退,垃圾桶旁的那个书包里孤零零的躺着一瓶尚未开启的饮料,饮料的主人小胖子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在这个地方出现过。

    清见异常慌乱地沿着别墅周围不断寻觅着。
    翎就在自己的眼前莫名的消失了,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一刹那实在太短,短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蓝色的光芒洒进房间,翎双眼痴迷的双手拥抱接触那片莫名的蓝色,继而身体飞速变得透明,消逝的时候,清见似乎看到翎透明的躯体穿过了厚实的墙壁,随着蓝色光芒的消退飘荡出了房间。
    他在别墅外墙的角落发现了一截纠缠着的淡蓝色绸布,这是前天翎带回来的,当时她还洋洋得意的向他宣告要在这淡蓝的绸布上画上海天一色,“只需要在绸布中央拉一条简单的直线,在直线的边缘往上下两边延伸加点渐变就可以大功告成了”绸布光亮顺滑,淡蓝色的亮光到影在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眸里,散发出神秘的冷光。
    清见此时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气,发现自己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了,很像是从一场寒冷的噩梦中醒来。他绝望地抓着那卷绸布,像抓着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蛇,又像一团难以挣脱的绞索。
    短暂的恐惧与慌乱过后,清见终于冷静了下来,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苍白却又冷艳的脸庞,黑色卷发齐肩,宽阔的前额上,两道柳叶般的黑色眉毛,尖鼻子结结实实的,当她望着你的时候,鹰眼般的目光使得双眸的冷光时隐时现。
    那天晚上可是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出现得无声无息,清见陪着翎正在画室作画,当他俩感觉到头顶的灯光突然被一片莫名的暗影遮住而抬头向上张望时,他们看到了对方那张令人感到惊艳而又冷酷的脸。
    这是一个神经病,当时的清见只能这么想,因为对方告诉他,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来自未来。
    好吧好吧,这肯定又是一个什么新的搭讪方式吧,真的有烦死了啊,因为清见的温雅整洁,风度翩翩。总会有莫名的女孩子跑过来以各种理由向他莫名放电,这样的状况已经被翎取笑过好多次了。
    哦,对了,当时对方最后怎么说来着,“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情况或事件,请一定通知我,拜托了~!”
    简直荒谬,清见想要伸手过去打开正在向翎递过卡片的那只手,最后却在翎瞪着他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他缩回手,有些不太理解。
    起风了,微风轻柔,柔得就仿佛情人的手般轻抚着他那线条分明的脸额。
    夜空清澈,星辰闪烁,一轮明月斜挂在天边。
    独孤笑坐在地上,靠着门旁的那根旗杆,双眼凝视着纯净的夜空。他想起一根筋气冲冲离去的情形,不由地展颜无声轻笑,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北方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仿佛能够感应一般,独孤笑立即张开双眼,转头看向北方,那团蓝色的光芒从北方夜空的深处里闪出后,逐渐增强着亮度,拖着一条长长灿烂的尾巴,划过天际,奔向无边无尽的南方,她的光芒,没有任何一颗流星可以相比拟。她的灿烂辉煌虽然短暂,却足已照亮了永恒。
    梦幻般的蓝色很快地消失于南方夜空深处,可是她美丽的震撼,却还留在独孤笑的心里。
    独孤笑僵直着身子,感觉无法动弹,这是一种极度熟悉的感觉,这绝对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那颗蓝色彗星~!只是梦里的那颗彗星,总是那么遥远,照到身上的光也总是有一种冰冷的残酷。蓝色星星划过天际,有一个冷酷的声音在不断的呢喃着,隐隐约约而又模模糊糊总是无法听清。每次大汗淋漓的从梦里醒过来,他都会走到窗前抬头望向夜空,想要在黝黑的天幕里寻找那颗妖姬一样的眼睛。
    这个奇怪的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7岁还是8岁呢??他一度认为自己儿时的记忆里好像被谁刻意抹去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片段,在长大一些后,他想要解决这个困惑,于是去查阅了各类著名彗星的资料,他注意到只有1P/Haleyb的状态是最接近他梦中见到的彗星,它是最著名的短周期彗星,每隔75或76年从地球上就能看到。它是唯一一颗肉眼能直接从地球上看到的短周期彗星,也是一生中唯一一颗肉眼能看到两次的彗星。其他肉眼可以看到的彗星可能更加壮观和美丽,但是这些彗星千年才出现一次。至少在公元前240年,也许在公元前466年之前,天文学家已经观察并记录了哈雷彗星返回太阳系内部的过程。关于这颗彗星在中国、巴比伦和中世纪欧洲的出现有明确的记录。
    只是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答案,假如75或76年才能见到一次,那么为什么他几乎每晚都能在梦里见到这颗蓝色的星星,最重要的是他一直觉得在儿时缺失的那段记忆里,自己一定是在现实里见过同样的一幕,而现在的他再次在现实看到了“她”,他才二十一岁,1P/Haleyb出现的时间根本就对不上号。
    星光下,海水就像缎子般温柔和光滑。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世界被冻住一般。直到一片蓝光闪烁,时空的薄膜在空气中泛起一片涟漪,像风吹皱了暗夜中的海面,接着涟漪一圈圈的泛开,虚空中出现一个黑洞般的出口,很快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旋涡,蓝光如磅礴的海潮从其中喷薄而出,怪异的蓝色半透明光线飞快地射向了四面八方。有几个大小不一的人影随着光芒的散发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翎赤着脚站在洁白柔细的沙滩上,手里握着那张神秘的卡片。
    她抬头看了看星星旁边的那颗月亮,感觉那就像一只是盯着她银色的怪眼,连月光都带着一股阴森的寒气。
    心底不详的预感已成真实,翎此时并没有恐慌的感觉,她遗憾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要多久才能和清见相遇。
    在见到那片蓝光的刹那,她有过片刻灵魂深处涌起的战栗与反抗,很多生理变化都是在生物觉察到危险时发生的。刺激素不断涌进大脑皮层,扰乱着心跳频率,命令大脑做出最古老最本能的生物决定——是战还是逃。然而当身体本能反应的向那片蓝色做出拥抱的手势时,她突然明悟了婧儿递给她卡片时曾经悄悄对她呢喃过的耳语:“翎,你只是“她”的影子,我无意介入你自己选择的生活,只是很遗憾你这次依旧不能和清见长久聚在一起,无论你们之间的牵绊与默契有多深,你和他都有各自的宿命。”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人与人之间无论相聚多久,最后的结局都是别离。不是死别,就是生离。
    翎想起了对方眸子里亮丽、纯净的神秘黑色,这个记忆使她那已在极度的痛苦中麻木的心又抽搐了一下。她突然为自己悲哀起来,只是为了浇灌自己日渐干涸的精神荒漠,除了偶尔选择进入尘世历练一段为时不久的生活,她只能习惯这种寂寞安静的生活。因为她的生活就是等待,除了等待外已别无意义。
    潮水涌上来,漫过脚面。 淡淡海腥味的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面颊、身体 。风很冷,但并不凛冽,其中还有一种空阔的味道,给她一种清爽的感觉。
    在不远的沙滩上,小胖子侧身躺在冰块上,头枕在伸开的胳膊上,他已感觉不到自己是这种姿势了。尽管觉得眼皮很沉,他还是竭力睁开双眼。,从紧皱的眉头与扭曲的五官可以看出他昏迷前惊恐得近乎发狂,看到蓝光的时刻,他还能听得到脑子里自己那被扩大的呼吸声。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浅。手脚处快速流回的血液本能地流回身体的重要器官,为保持清醒而做出最后的挣扎,他的身体再也克服不了随之产生的压迫感。奇怪的是,疼痛的感觉没了。他早已度过那个阶段,这时有种肿胀的感觉,四肢麻木,随波漂流。当小胖子最起码的反射性动作——眨眼也开始停止时,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努力凝望着在伫立不远处模糊的那个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她看起来只是一个隐约的白色轮廓。
    沙滩上,翎左手正挽着小胖子的脖子,右手掐着他的人中穴。
    流浪的日子里,翎经历了太多,如果清见看到翎此时的行为,肯定会大吃一惊,瞠目结舌,翎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文静温柔,弱不可依,只是他从未知晓,翎没有对他提及的过去其实除了晦暗的沉重与阴暗,也有难能可贵的人性光辉与善良,没有什么路是白白走过的,那些我们无意中的经过,都有不可预知的意义。在某一年,作为为翎极少数固定光顾的几位广场模特之一,其中一位老中医告知过她不少医学知识。翎和他(她)们长时间的相处下来,能够感受到这些人发自心底的善意。
    人中穴,民间称其为救命穴,是一个重要的急救穴位。当人中风、中暑、中毒、跌仆、惊吓、到过敏以及手术麻醉过程中出现昏迷、呼吸停止、血压下降、休克时,施救者可用食、中两指端置于拇指面,以增强拇指的指力,用拇指端按于唇沟的中上处顶推。以每分钟20-40次为宜,可使昏迷者很快苏醒。刺激人中穴位,可影响人的呼吸活动,如连续弱性刺激人中穴,可以使呼吸持续性兴奋;连续强刺激人中穴,可以引起吸气持续性抑制;适当地给予节律性刺激,则有利于节律性呼吸活动的运行。在危急情况下,升高血压可以保证机体各个重要脏器的血液供应,维持生命活力,而节律性、连续弱性或强性刺激人中穴,都能使动脉血压升高。
    小胖子渐渐苏醒过来,他依旧虚弱,只是相比彼时,那个隐约的白色轮廓已经在他眼前已经异常清晰了起来,他发现天空之上的云海浸满了月光,一片银亮。在云海下方,眼前的这张脸庞仿佛也在散发着圣洁的银光,他明白,是眼前的少女唤醒了自己。
    还来不及把感谢的话说出口,小胖子被翎极其突兀的松开左手 ,还好他的脑袋距离地面并不高,只是头甩在沙滩,他又感到一阵震荡,差点又要晕过去。
    翎极速站起,背转身,就在离她俩不远处,有三双闪亮的眸子在发着光,一高一矮一小的三个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俩不远处,翎与对方戒备的对视着,双方都明白彼此都是刚刚来到这个异常陌生的地域,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或许是觉得己方占据了人数优势,三个暗影中最高的男子看似放松实则谨慎的迈开步伐开始向她俩接近着,翎不动声色,神态自若地拍拍手,“站住!如果你不想后悔的话。”
    高大的身影没有停下脚步,他继续迈着脚步拉短和翎的距离,不需要几步,他就能站到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女面前了。
    翎冷笑了一声,抬起手,中指与无名指收缩起来,伸出大拇指、食指与小指,往三人的方向指了一下,下一秒,对面的三个身影中,高个子迈开步伐,开始向翎与小胖子走来。
    高大的身影走出两步,骇然反应过来,就在要马上面对面站在对方面前的时候,随着对方的一指,时光倒流了,他又重复了刚刚开始出发的时间。他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向刚刚结盟不久的两个同伴,后方两双眼睛内正浮现出骇然及激动的神色,他从来都是一个很有决断的角色,于是他立即停下脚步,右手举起过头朝神秘的少女挥舞了一下:“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说完,他又马上退后两步回到了同伴中的队列。
    翎冷着脸,没有做出回答,身后躺着地上的小胖子清醒的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开始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希望可以尽快恢复体能,与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对未知的一切。
    天光渐明,星星在一颗颗消失,仿佛无数只眼睛渐次闭上;而东方正在亮起的晨空,则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慢慢睁开。
    、 伴随着曙光的出现,翎与对方同时感到周围的空间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就像某种因持续存在而不为人察觉的背景音消失了,在逐渐明亮的晨光里,她看到对方三个人同时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那感觉好像终于挥去了笼罩心头的灰云,又似解开了心结的枷锁。
    有个身影挡在了翎的面前,原来是小胖子终于站了起来,翎忽然有些想笑,接着又被涌上心头的温暖狠狠的感动了一下,除了清见,她还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这种情绪,更何况身前的小胖子只不过是一个还未成年的萌太。下一刻,她推开了拦在前面的小胖子,在晨光下往对面的三个身影主动走了过去,对方脸庞上出现了警惕及紧张的表情,翎之前的举动对他们而言既是警告,亦是福音,在这个神秘少女向他们靠近的此刻,他们几个反而有些茫然失措。
    高个子咬咬牙,往左右伸出双手,一高一矮一小三个身影牵着手往前走了两步迎上来。
    翎挺住脚步,她注意到对方三人在裸露的臂膀上有同样的一个刺青,她皱着眉头,在脑海里回忆着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个特殊的图案。看来游历次数太多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就像此时,她不得不在浩渺无垠的精神世界里翻拣尘封许久的记忆,想要确定在何时何地见过这样的文身图案。
    周代时期,文身开始被用于刑法上,称为“墨刑”,有叫“烙”“型”“黥”等,至汉文帝时这项刑法被废止。魏晋、南北朝时又复活。唐代的法律上未见到记载,不知其详。五代时后晋天福三年,“文身”作为一项在发配边境的犯人脸上刺字的新奇刑法又死灰复燃。从此以后至宋元明清的一千多年中,“文身”一直承续不替。而在日本,追溯到战国时代,很多城主都养有忍者用于执行秘密任务,为了保密起见,大部分忍者没有名字,也没有历史记录,就靠文身来区别各城之间不同派系的忍者。忍者的文身大部分都是各城的旗帜或徽章。除了忍者,当时大部分的艺伎都在身上纹有各式图案,一般都是彩色,样式多为龙、虎、凤凰、鲤鱼、乌龟和武士。
    文身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美,而是为了改变。从公元前二千年遍体鳞伤的努比亚祭师,到古罗马西布莉膜拜仪式上的文身侍僧,直到当代毛利人的纹身制,人类在自己皮肤上文身,忍受修饰肉体及改变外观的痛楚,意在奉上局部身体作为祭品。在自己的皮肤上文身,是一种变相的权力声明,是对这个世界的一个宣告:我掌管自己的身体。这种由肉身的改变激发出的令人沉醉的控制欲蛊惑着成千上万身体改造爱好者……美容外科、身体刺青、健身塑身、使用类固醇……忍饥挨饿,乃至变性。人类的精神渴望掌控自己的躯壳。
    文身成了某种司空见惯的仪式——无论是眉清目秀的青少年、不可救药的吸毒者,还是城郊的家庭主妇,无数人都借此改变自己。
    然而对方三个人的文身极其怪异,不仅文身的位置相同,而且文身的图案都是鹰头神荷鲁斯之眼。
    一直以来,眼睛都被看作是心灵的窗口。通过这个窗口,别人可以洞察到你是否有说谎,你是高兴还是哀伤等等。不管你是一个城府有多深的人或掩饰地多好,眼神或多或少、随时随地都会出卖你。其中荷鲁斯之眼文身具有非常神圣的含义,代表着神明的庇佑和至高无上的君权。古埃及的人相信荷鲁斯之眼能在他们复活重生的时候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旧城边缘,剪影般的高层建筑群在远方出现,黑乎乎地立在夜雨中,每幢建筑上只零星地亮着几点灯火,像一只只孤独的眼睛。
    一根筋走进来的时候就算瞎子也能看得出他一点也不开心。
    假如上次他离去的时候看来像是个被押上法场的囚犯,那么他现在这样子看来简直就像是个死人。也许只不过比死人多口气而已。
    一大口又酸又苦的怨气。
    那天和独孤笑大吵一架之后,他本已决定再也不来这里,只是当他再次踏进这个屋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回来这里。
    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朋友并不困难,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对手却太难了。
    那晚的酒苦而辣,一根筋原来打算无论如何斗智斗勇都要说服他把组织里的那个秘密告诉他。
    独孤笑白皙英气的脸非常清秀非常安详,甚至显得柔弱了些。从外貌上看不出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他神情间却充满自信一举一动都很沉着镇定。他的嘴通常都是闭着的,闭得狠紧,从不说没有必要的话,从不问没有必要的事,假如他自己不愿意,没有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任何事来。在两个人过往的相处中,独孤笑从来都是说话不多却愿意倾听,带着真诚的关切倾听,他倾听时那清澈沉静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对方,你对他是很重要的。
    独孤笑不仅没有告诉他答案,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朋友之间能不能有秘密?”
    一根筋说:“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秘密。”
    独孤笑:“秘密就是秘密所有的秘密都一样。”
    一根筋:“这么样说来你也有秘密?”
    独孤笑点点头道:“你呢?你难道没有?”
    一根筋想了想,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独孤笑轻笑:“别人若要问你的秘密,你肯不肯说”?
    一根筋又想了想终于勉强摇了摇头。
    独孤笑:“那么你就也不能问别人的。”
    他说完这句话,把酒杯反扣在了桌面上。这个时候就表示谈话已结束,有正确的结论才能使谈话结束。
    独孤笑的结论通常都很正确。
    每个人都有秘密。
    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这是他的自由。
    秘密是什么呢?秘密就是你唯可以独自享受的东西,它也许能令你快乐也许令你痛苦它无论是什么,都是完全属于你的。它若是痛苫,你只有独自承受,若是快乐你也不能让人分享,连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因为假如有第二个人知道这秘密,那就不能算是秘密了。

    今夜的星光,和前晚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人呢?
    他看见独孤笑又坐在了桌边,桌子上除了寒酸的一坛酒和手中的一个杯子,依旧空旷干净得什么也没有。
    独孤笑坐在下已经很久。
    只要还有样别的事可做他就不会坐在这里。
    有的人宁可到处乱逛,看别人在路上走来走去,看野狗在墙角打架,也不肯关在屋子里。
    独孤笑就是这种人。
    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坐在这里边喝酒边发怔。
    他眼中布满血丝,面容憔悴,身体瘦得似乎无法支撑起自己的重量。酒在愁肠,泪在心里。脸上只有笑容。为什么酒与忧愁,总是分不开呢?
    一根筋把独孤笑手里的酒杯抢了过来大声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变成了个酒坛子吗?”
    独孤笑抬起头,迷茫的眼睛里映照出既是知己又是对手的这张脸庞,这是唯一 一个知道他的脆弱的人,而且好像真的担心他可能受到的伤害。刚刚他脑子里还想着蓝色彗星的谜题,有一刻他发现自己迷惘的倘徉在时间的洪流中,身周是无际无垠的星空,此刻他在对方焦急、关怀的视线下清醒地回到了现实。他感觉好多了,竟有一种获得新生的错觉。
    十节 乱流

    小刃的意识飘荡于虚空。半昏半醒。
    时间仿佛被重叠、被拉长又被缩短,仿佛在这地方没有定向。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一秒钟?一分钟?一天?又或是一个世纪?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感觉。只有无限而寂静的虚空。柔软。轻盈。身体释放了他。他没有了禁锢,空间里只有彻底黑暗。彻底寂静。彻底祥和。现在,他是纯粹的意识……无血无肉无骨,仅是知觉,悬浮在无垠的空无之中。
    小刃能听见低声细语,仿佛远在光年外的虚空境界。含糊的低语……听不真切的言词。后来有了振动感……仿佛世界要分崩离析。
    突然,仿佛无限遥远的星际在剧烈爆炸,记忆开始显形,如冲击波一般飞穿浩瀚的虚无,又如巨浪般向他滚滚而来。霎那间,小刃有了记忆。图像疾速在他大脑飞掠……远方的雪山、面前的湖泊、湖边的草原和森林,特别是这里的纯净,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一切像是刚从童话中搬出来一样,清新的空气有淡淡的甜味,连太阳都似乎小心翼翼,把它光芒中最柔和最美丽的一部分撒向这里。他领悟到自己在宇宙间其实微不足道。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而谦卑的感受。几乎是极其自然的,他回想起第一次看到那条令他感到痴迷的曲线,这条无限长的曲线就像是某类规则的抽象体现,一头连着无限的过去,另一头连着无限的未来,中间只有无规律无生命的随机起伏。
    记忆在点滴汇集。小刃窥向无垠的虚无,想要寻找任何可以参照之物。但是什么也没找到。身前突兀的显现出一面镜子,映射出一个虚无的世界。也许是寒冷的缘故,他首先在镜子里看到了一片雪原,在镜像里,雪原形成的一片空白中有陈糖糖东张西望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小刃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着,向她拼命喊叫,想让她回头回到自己的身边,但他的声带发不出声音,似乎这个世界已经被静音了,一切都处于绝对的死寂中。陈糖糖渐远的身影已变成一个小黑点。只有雪地上那一行淡淡的脚印。像国画中一道淡淡的墨迹,雪原上一片空白,只有这道墨迹才能显示大地甚至世界的存在。
    毫无预兆的,一阵奇异的乐声在遥远的地方响起。音乐声轻妙飘忽,开始的时候仿佛在东边忽然又到了西边。接着,四面八方好像都响起了这么奇异的音乐声。小刃猛回头,看到镜像里的雪原只是一片空白,连脚印都消失了。
    光!
    任小刃盘旋的无尽虚空突然间充满了刺目的光。白热的光线穿透了黑暗空间,令他的意识也感到灼热。
    光无处不在。
    突然,从他面前的光芒万丈的云层里,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剪影。是面容……朦胧不清……双眼看透空虚,直视着他。光线围绕在这张脸周围,小刃不知道自己是在凝视谁的脸。
    流星急速地地穿过星海,荒原上的一切依旧处于黑暗中,远方的地平线在漆黑中与夜空融为一体。黑暗中有一阵私语声,看不到说话的人,这语声仿佛本身就是黑暗中飘浮的无形生物。
    无尽的气泡漂浮上升,只是之前伫立在那的神秘黑影此刻已无踪影,未知的意外让婧儿不敢继续进行无效的等待,她背转身果断的挥了挥黑色的长袖,犹如幽灵出现时的静如鬼魅,消逝的时候也悄然无声……。

    身前的镜子似乎就要从中间碎裂开来,刺目的光线带来意识灼热让他愈来愈发焦灼不安,镜子中的雪原融化不见,一条巨大的裂沟乍现于虚空……似乎空间自身在层层断裂。一阵迷雾从裂缝中涌出,小刃惊悚的看到许许多多没有身体的手突然伸向他,想把他拖出自己的世界。忽然之间,他感到身体在神智周围显形了, 那些手把他的身体拽过裂缝时,疼痛猛冲进他的胸腔。肺里好像灌满了沙,简直就要无法呼吸, 胸和颈都在疼,酷刑般的疼。嗓子眼里火烧般灼热。有人在讲话,想要压低声音,在他耳里却如震雷。视野里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依稀的人影。身体仍然没知觉,像棵失去了活力的腐朽树木。
    他感到背脊突然贴在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冷最硬的什么表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他的胸,一遍又一遍,有力,却痛苦至极。他条件反射一般咳个不停,然后才总算能往里吸气。冷风灌入肺腑,他觉得自己俨然是第一次呼吸的新生儿。
    他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知觉,尽管他情愿麻木。嗓子和肺部灼烧般疼痛。这个世界又艰难又残酷。
    炫目的光芒消失了,只有遥远的低吟在他的头脑里回响。一张陌生的面孔正俯视着他……
    “271号,”有个女声在轻轻呼唤他,“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小刃虚弱地摇摇头,仍在咳嗽。
    随着呼吸渐渐顺畅,他缓缓的睁大了一些眼睛,他忽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很特别。她长得很美,美极了,她仪态端庄、身材健美,如同时光未曾留痕的雕塑。她有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深邃热情的眼眸,芬芳的长发打着卷儿瀑布般地披在双肩上。她美丽得仿佛是自河水中升起的洛神。小刃感到自己站在万仞悬崖之巅,少女的眼睛就是悬崖下广阔的深渊,深渊上覆盖着洁白的云海,但阳光从所有的方向撒下来,云海变成了绚丽的彩色,无边无际地涌动着。小刃感到自己向下滑去,很慢很慢,但凭自己的力量不可制止。
    小刃的咽喉忽然堵塞,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看到她,立刻就觉得有股新鲜的热血自胸膛中涌起,涌直咽喉。她清澈的目光狠狠拨动了他的心弦。
    小刃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画面,白色柔光里出现一片美丽的大海,海水比天还蓝,卷起的海涛也比云更白,阳光升起的时候,海面上就好像洒满了碎银,夕阳西下时,那一片片碎银又会聚成条彩虹“
    沙滩洁白柔细,夕阳灿烂如金。有个孩子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留下了一串凌乱却美丽的足印。
    足印远远的延伸而去,在视野的最前方,那串足印消失的终点,那个孩子看到了一群人嬉笑着从他对面走过来,有男有女,大多数都是很年轻,很快乐,看他们I的衣着,就知道必定是富家子弟。小孩子很羡慕他们。
    这个女孩子出现在这伙正在欢笑的人群里,她也在笑,可是她笑得和别人完全不同。
    虽然她身旁有那么多人但却仿佛是完全孤立的,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她都好像是一个人站在寒冷荒凉的旷野中。
    美丽的女孩子通常都知道自已有多么美而且随时不会忘记提醒别人这一点。这女孩子却不同。她好像对自己是美是丑都完全不在乎。
    少男少女嬉戏着在小男孩的身边走过,仿佛根本就看不到眼前有这样一个眼里充满好奇的小男孩。
    只有这个女孩停了下来。她走过来,凝视着他。
    她漆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她眼睛纵然在薄雾中看来还是那么明亮,带着种说不出的怜悯和同情。
    她的眼神怜悯世人的愚昧同情世人的无知。
    就在那一刻,小男孩感到一阵窒息,觉得自己终于幸运的遇见了心目中期盼已久地神祗。
    高耸入云的宝塔在晨曦中晶莹光亮,像一面变形的镜子反映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是世界的眸子。宝塔圆基方身锥顶,是典型的僧伽罗式风格。在庄严宏伟的正门旁,几名守卫的士兵在背光的阴影中如幽灵般无声地徘徊。
    世上有许多方法可以使人对自己生出好感,但毫无疑问的,金钱总是最容易生出效力的一种。
    圆形的基座后侧面上有一座与宝塔相连的巨大建筑,暴雪看到守门人神情紧张地对他点点头,将两千元现金装进了口袋,并环顾四周,以确保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就5分钟”守门人提醒着对方,悄悄打开门闩,把大门推开一条小缝,刚好可以容得了一个人的大小溜进去。守门人关上门,将这个不速之客关在里面,也将一切声音阻挡在了外面。
    守门人起初拒绝对他施以怜悯,但他的同情心最终还是被唤醒了。只为在圣殿堂里单独呆上五分钟而给出的两千元报价无疑起了促进作用……再加上他不断增长的恐惧,对方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野兽。无论谁看见他,都会忍不住露出几分畏惧之色。
    沉重的青铜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了。外面的嘈杂和喧嚣顿时消弥于无形,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
    暴雪的目光不由被圣殿堂穹顶上的装饰吸引住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天花板。它那光洁的琥珀金色表面反射着来自无数彩色玻璃片发出的不均匀的外界光线。他仿佛就像看到了一条突然被拉近眼前的银河。
    “在履行对武帝的承诺以前,请一定与我联系,辰时一刻,圣殿堂”回过神,他想起昨日午夜收到的讯息,在漫长的过去,对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了。
    这地方好像空无一人。
    环顾四周,这是个多少有些怪异的房间,它尽头的一面墙被一幅由黄白蓝黑四色几何形状构成的抽象画占满。这些形状相互间随意交叠,并共同悬浮于一片类似于海洋的纯蓝色之上;他的目光落到了圣殿堂中央的石座上。那是一座由花岗岩打造略显巨大的方尖碑,置于一个神龛中,前面由小立柱和缆绳围成的障碍,将来者挡在外面。方尖碑是古埃及崇拜太阳的纪念碑,也是除金字塔以外,古埃及文明最富有特色的象征。它追踪着太阳的移动发挥着计时工具的实效,其阴影投射到围绕它的记号上,古埃及人凭此估算时间,分辨上午和下午、夏至和冬至。在这个地方看到方尖碑让他耸然动容,感到十分吃惊。
    约定的时刻已经过去,对方依旧没有出现,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开始有些焦灼的踱步,就在此时,他猛然发现刚刚被遮挡住视线的方尖碑背面,在光芒照射不到的那里,有个人正悄无声息的立在那里,他的黑衣几乎与大殿中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
    暴雪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正从黑影中回望着他。

    在同一时刻,在以往总是平静有序的圣地此时正掀起一阵从未有过的骚乱。
    苏淼转动把手,打开铁门,踏上楼道,心里明白这将是一条不归路。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全靠意念支撑,在狭窄的梯道里拾阶前行……滑软的大理石台阶盘旋而上,她挣扎着向上攀爬,台阶破损布满凹陷。后面脚步声越来越响,这些追捕者冷酷无情,不达目的决不善罢甘休。她夺路狂奔,气喘吁吁……终于踉踉跄跄、精疲力竭地冲进潮湿的晨雾中。
    小刃缓缓的睁开眼睛,又费劲的抖动了一下手指,身体终于给予了回应,他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无数个世纪,相对于刚刚意识回归肉体时的迷惘与幻想,此刻他已经适应了精神与肉体的再次契合,他感觉自己找回了“我”。
    夜色笼罩的城市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建筑,一片幽幽的蓝光从建筑中透出,照亮了附近的地面……现在,外面就是一片这样的蓝光。小刃吃力的转动脖子打量着身处的空间,房间里的一切在阴暗中都像是用湿冷的灰色石头雕成的。整个房间像个墓穴。刚刚苏醒时令他惊艳与震撼的女孩已然不在身旁,他怀疑当时看到的这个形象也许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过了片刻,他终于撑起僵直的身体,从冰凉粗硬的石板上艰难的坐了起来,穿越时空旋涡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他发现自己浑身乏力,自从童年那次病愈之后,他从未如此虚弱过。
    小刃起身慢慢的挪到了到齐人高的护墙边,背靠着冰冷的石墙,他看到天空中有一颗发出蓝光的星星,其亮度压过了所有的星光,这颗蓝色的星星像一颗独立天外的恒星。它的亮度还在急剧增加,很快照出了地面上的人影,使城市的灯海黯然失色。不久之后,这颗恒星的亮度达到峰值,比满月还亮,使人无法正视,光的色彩也由幽蓝变成惨白,把城市照得亮如白昼。
    天地间悄然无声,他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足音。
    小刃回过头,就看到了一弯足以让满天星光都失却亮色的双眸。她身材纤小,穿着华美的汉服,整个人像是被一团花簇拥着。当小刃再次面对她的面容时,花丛黯然失色,很难想象有这样完美的女性容貌,但真正让这美丽具有生机的,是控制她的灵魂。她浅浅一笑,如微风吹皱一汪春水,水中的阳光细碎轻柔地荡漾开来。一个如花丛中的清泉一般的女人。
    有种人好像命中注定就是要比别人活得开心,就算是天大的问题,他也随时都可以放到一边去。
    小刃就是这种人。
    对方是谁?这个地方是哪里?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糖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天空那蓝色发光的星星代表了什么?……
    这些问题在又看到对面让他震撼沉沦的容颜时,早已不是问题了。
    他没有说话,也许是复杂的情绪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深呼吸了几次,压下又在砰砰乱跳的心,就那么一直欣赏与惊叹的盯着对方的脸, 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幽幽的说,“271号,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她忽然又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车子的轮轴常常都需要加一点油,人也一样,往往也需要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她说,“有时候寂寞就像是加在车轴上的那种油,可以让人心转动起来轻快得多。”
    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说出来的话也有点怪怪的:
    “直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们自己之外,绝不会有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以后呢?”
    “以后?”女孩的声音也很奇怪,“以后恐怕就更没有人知道了,连我们自已都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忘记的。”
    当陈糖糖眼睛上黑色的蒙布被摘掉时,她并没有因不适应光亮而眯眼,这里很暗,其实即使有很亮的灯,这里仍是暗的,因为光线被岩壁吸收了,这是一个山洞。山洞的尽头,那里是一片朦胧的白色:后面的轻纱帷帐、蒲团上的老人膝盖以上盖着的薄毯。
    老人的长胡须、他脖子上的围巾,甚至他的脸庞,都是白色的,那里的灯光像烛光,把一部分白色隐藏起来,另一部分镀上弱弱的金辉,竟使得这景象看上去像一幅描绘圣人的古典油画。
    陈糖糖闭起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在此时,在此地,当她再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假如有谁可以把她都逼到都无法脱困的境地,他无疑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人之一。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陈糖糖忽然发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实在很难了解。原本她应该是极度尊崇这个人的,老人曾经拯救了她的一切。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除了震惊与疑惑,陈糖糖还能感觉到从心底无端翻涌起一阵愤怒与恐惧。
    “不打算和我谈一谈么?”老人礼貌地说,没有动,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但却像蛛丝一样柔韧,难以被拉断。老人指指帷帐前的蒲团,陈糖糖小心地走过去在那里坐下,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亲近的表示,因为周边也确实没有椅子,老人说:“比起上一次见面,这次你似乎显得非常惊讶?”
    陈糖糖鼓起勇气注视着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提醒着这个她曾经最崇拜与敬仰的智者:“你说过不会再轻易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这里的环境对你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 老人缓缓地摇摇头,“你想必也能看出来,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透出一丝顽皮的光芒,“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看到我出现的人之一,真的很对不起。”陈糖糖转移了视线,这让她感到轻松了一些,“我能知道你突然出现在这的原因吗?”
    帷帐后的老人躯体开始变得有些闪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四周岩壁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黯淡,只有老人那双深邃的双眸依旧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以一句简短的话让陈糖糖呆住了。每次,他都像是扔给她一个致密的线团,她得一段一段把线团拆开才能领会其中复杂的含义。但这一次,他的话让她立刻不寒而栗,她甚至没有胆量去拆那线团。
    “你确定这是你所了解的世界么?我不是这个世界的造梦者,我的介入只能为你做出指引,但无法带你逃离。”

    每个人都有逃避别人的时候,可是永远都没有一个人能逃避自己。 你以为在逃避所有人,其实恰恰你一直都是在逃避自己,往往最难的也是逃避自己。
    ??当陈糖糖眼睛上黑色的蒙布被摘掉时,她并没有因不适应光亮而眯眼,这里很暗,其实即使有很亮的灯,这里仍是暗的,因为光线被岩壁吸收了,这是一个山洞。山洞的尽头,那里是一片朦胧的白色:后面的轻纱帷帐、蒲团上的老人膝盖以上盖着的薄毯。
    ? ?? ?老人的长胡须、他脖子上的围巾,甚至他的脸庞,都是白色的,那里的灯光像烛光,把一部分白色隐藏起来,另一部分镀上弱弱的金辉,竟使得这景象看上去像一幅描绘圣人的古典油画。
    ? ?? ?陈糖糖闭起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在此时,在此地,当她再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假如有谁可以把她都逼到都无法脱困的境地,他无疑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人之一。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陈糖糖忽然发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实在很难了解。原本她应该是极度尊崇这个人的,老人曾经拯救了她的一切。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除了震惊与疑惑,陈糖糖还能感觉到从心底无端翻涌起一阵愤怒与恐惧。
    ? ? “不打算和我谈一谈么?”老人礼貌地说,没有动,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但却像蛛丝一样柔韧,难以被拉断。老人指指帷帐前的蒲团,陈糖糖小心地走过去在那里坐下,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亲近的表示,因为周边也确实没有椅子,老人说:“比起上一次见面,这次你似乎显得非常惊讶?”
    ? ?? ?陈糖糖鼓起勇气注视着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提醒着这个她曾经最崇拜与敬仰的智者:“你说过不会再轻易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这里的环境对你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老人缓缓地摇摇头,“你想必也能看出来,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透出一丝顽皮的光芒,“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看到我出现的人之一,真的很对不起。”陈糖糖转移了视线,这让她感到轻松了一些,“我能知道你突然出现在这的原因吗?”
    ? ?? ?帷帐后的老人躯体开始变得有些闪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四周岩壁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黯淡,只有老人那双深邃的双眸依旧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以一句简短的话让陈糖糖呆住了。每次,他都像是扔给她一个致密的线团,她得一段一段把线团拆开才能领会其中复杂的含义。但这一次,他的话让她立刻不寒而栗,她甚至没有胆量去拆那线团。
    ? ???“你确定这是你所了解的世界么?我不是这个世界的造梦者,我的介入只能为你做出指引,但无法带你逃离。”
    ? ?? ?
    ? ?? ?每个人都有逃避别人的时候,可是永远都没有一个人能逃避自己。 你以为在逃避所有人,其实恰恰你一直都是在逃避自己,往往最难的也是逃避自己。
    广漠的黑色太空下,一条银色的河流向各个方向延伸至无穷远处,银河上点缀着各种色彩的发光体,像滚动在广阔镜面上的多彩露珠。
    战魁待在圣殿中心顶层的阳台上,把手放在眼前,遮住天空中那耀眼的蓝光。
    天空中发亮的星星颜色由幽蓝向黄红渐变,然后色彩由红色向惨白固定下来,并渐渐变暗,直到最后惨白的光芒慢慢柔和下来,最终在旁边的星海中熄灭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在天空中从未出现过。
    蓦然间,眼前的所有景象消失了,伴随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梦幻终止了。
    银河里又一颗星星熄灭了,这代表荒原里经过无数气泡组合的某个意识世界同时经历了幻灭。
    他恢复了常态。这就是现实。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厌倦了这个世界。我厌倦了创世者的自负,厌倦了杜撰的历史。圣地是个没有真实的真实世界。
    古老的传说有时候会苏醒过来,萦绕在战魁的心头。当他记起关于黄金时代的传说时,总会感到惊惶不安。那些传说产生时,圣地犹如刚刚出生的婴儿般稚嫩年轻,正从许多新世界里汲取生命的活力。这个令无数朝圣者疯狂的圣地自创立以来,犹如朝阳初升般充满着激情创意,不断迸发智慧火花,每次的回忆都会让他会再次沉溺到那段充满骄傲的生活和温暖中去,沉溺到那个其开端已经被遗忘、其结局更为遥远的漫长的黄金时代中去。别人也曾梦想过这样一个时代,但唯有他们实现了它。他们在同一个信仰里生活,在那些同样奇迹般一成不变的街道上行走,虚度了如此漫长的光阴。但是圣地的荣耀只应该属于过去,可以留在过去。创世者们并不希望回到那个时代,因为他们满足于永恒的现在。战魁记得圣地是如何迎来它的末日的,一想到最终在黄金时代能力达到巅峰的那几个时空脱离者,寒意就会渗入骨髓。
    战魁心情复杂的回忆还未结束,在空阔荒芜的圣地,混乱突起,他从高处俯瞰中心的圣殿,用犀利的眼神拉近地面的影像,当他眯眼看清浸沐在浑浊烛光下的圣坛前地闯入者时,他从心底升腾起震惊,这个圣地的背叛者黑衣和黑围巾恰如其分地融于阴影中,只能看见她那苍白的鹅蛋脸,虚无地飘在黑暗之中。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圣地的那个黑暗时刻,当时也是在这个圣殿的圣坛之前,圣地最优秀的几个朝圣者站在长老们的面前,也许不能称之为朝圣者了,她们甚至已经超越了创世者的能力。战魁感觉又要经历那个摆脱不了的噩梦,这光怪陆离的影像是如何形成的呢?我身在何处?我到底在干什么?
    苏淼似乎马上感应到了冥冥中的这道目光,战魁看到她抬起头,她正看着他,但那双眼睛有点异常,甚至在那么远的距离下,他马上确信对方已经发现他了。战魁清醒过来,大声的对她喊话,声音悠悠地回荡在大厅中,但她却已经逃走了。他可以听见她双足在石头地面上擦出的脚步声。声音粗砺刺耳,接着,一小段光将她在圣坛右侧的身影照得光亮。
    战魁大步流星地走着,下到圣殿需要时间。他看到圣殿的守护者提着冷冷的、却始终明亮的光球紧冲进圣殿,跑过圣坛,向目标追了过去,苍白的光芒如流水一般漫进狭窄的通道,在熠熠生辉的墙壁上激起水花似的光点。
    当他来到圣殿的隐蔽角落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那里只有一扇小门,通向破损的堂和河岸。他颓丧地回到灰暗的大殿,本来,他想要欺骗自己地将这个女人归结为脑中的想象,她只是那么多月被强迫待在冰冻沉眠状态后的噩梦初醒,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找到了她存在的真凭实据,在殿外开始弥漫潮湿的晨雾时,他发现,圣坛前燃烧着一支孤独的蓝色蜡烛,它那微弱的火苗还在无形的冷风中摇曳。
    @出版18731125980 2020-09-25 15:12:45
    支持下 需要出版可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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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心感谢,你是第一个给予我鼓励的人,这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动力,说出版也许尚早,因为故事刚刚展开,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发展下去是否有出版的可能,先努力继续更新下去吧,文字太少,情节太薄,谜面太多,前面随想随写,我也在思考如何填坑才能把前面的逻辑合理化。
    由于这边阅读量太少,本文即日起转至17K发布了,再见,天涯论坛
    在17K本文已更名为 记忆曲线
    太阳在天边一点点沉落下去,这是昼与夜最后交接的时候,也是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候。这时,让人疲倦的现实细节已被渐浓的暮色掩盖,夕阳最后的余晖把世界最美的一面映照出来,让一切晕上了暖暖的金黄。

    空气中传来一声空灵悠长的声音,很像竖琴的声音。这声音有一种魔力,一时惊醒了在草坪上孤独站立的这个人。

    他把目光集中到一个方向,在西方的天际,正在云海中下沉的夕阳仿佛被他的目光触动了,变幻着的红霞看上去如同夕阳中一个巨大的问号,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脚下这片不大的草坪犹如一块熠熠闪光的绿宝石,躺在广阔沙漠的胸膛之上。无垠的沙漠静静地在晚霞的残照下伸向远方,世界显得简单而深邃。

    小刃无法理解自己此时为何会站在这个地方,他就像是一个刚出生就被抛在旷野的婴儿,迷惘惶惑而又无力地面对着不可思议的一切。

    他弯腰拔起了一束青草,这草在别的地方看上去一定很普通,但在这里就很不寻常:它完全没有百岁兰或仙人掌之类的耐旱的沙漠植物的特点,看上去饱含水份,清脆欲滴,这样的植物只能生长在多雨南方。小刃搓碎了一根草叶,手指上沾满了绿色的汁液,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飘散开来。他盯着手上的小草呆立了很长时间。

    上一刻他正虚弱地从闪烁着幽幽蓝光的巨大建筑中刚刚清醒过来,他站在齐人高的护墙边,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看到天空中有一颗发出蓝光的星星,他面对着那一弯足以让满天星光都失却亮色的双眸。第一次看见她的人都会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双有着东方人黑色瞳仁的大眼睛不但会说话,而且还仿佛能时时飘出听不见的华美乐曲,这曲子是柔和的,这双黑眼睛就象银光随着星星一起出生一样让人着迷。眼睛的主人嘴巴在一张一翕述说着什么,但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明晰的回忆起这段印象的具体信息,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片段像光滑的碎片一闪而过,它飘浮在寥寥星光的蓝色背景中,就如同一块沉在深潭中的玻璃。他只能凭借碎片反射扭曲的星光确定其位置,但很快在一片星星稀疏的背景上把它丢失了。

    这个谜题看来暂时无法破解了,在空旷的草坪上看不到第二个人,这个神秘的女孩子就像吹过的清风一样,来无踪影,去无消息。

    小刃的目光很快就离开了天空,他被草坪边缘的一座高耸如云的建筑吸引了视线,那是一座巨塔,宝塔的塔身呈陈旧的米黄色,远看像象牙雕刻成的,一层层塔檐排列整齐,塔顶由绿色琉璃瓦镶边,塔身由米黄色的砖和灰白色的大理石砌成,雕刻着上万个精致的石像,各个石像姿态不同,但都栩栩如生,塔形瘦削挺拔,塔顶如盖,塔刹如瓶,颜色似铁,别具一格,它犹如擎天一柱,直插云霄。

    宝塔起源于印度,“塔”是印度梵语的译音,本义是坟墓,是古代印度高僧圆寂后用来埋放骨灰的地方。汉代时传入中国,公元一世纪前后,印度的窣堵波随着佛教传入中国,“塔”字也应运而生,然而,中国并没有滋生印度佛教的社会土壤,佛教只好依附传统的礼制祠祀,宝塔在中国成为传统佛教建筑物,最早为葬佛舍利之所。故老相传,塔具有的神奇力量。如托塔李天王手中的宝塔能够降妖伏魔;神话故事《白蛇传》中的白娘子被和尚法海镇在雷峰塔下等等,这是因为佛教认为塔具有驱逐妖魔、护佑百姓的作用。
    清见一动不动地站在垃圾中,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背着超出身高的背包消失在短暂的蓝色黄昏里。

    记不清这是第几站了,在无数个充满希望的背影中收获的依旧是破灭的失望,寻找的地方一直在变化,从最初在每个城市的公共影院,画廊,图书馆,清吧,咖啡馆,美容院,直至各大购物广场,旅馆,酒店,最后不死心的去过那些迷幻的迪厅,在嘈杂躁动的音乐声中费劲的分辨着摇摆着的红男绿女,期望可以奇迹般的找到消失不见的翎,尽管他心里十分清楚在这种环境根本不可能找到她。

    寻找的半径越扩越大,清见变得有些歇斯里地的疯狂,有一天他漫无目的的踱步到了一个充斥着各类艺术培训的街道,远远看到一个被巨大画板遮挡的瘦小身影正迈步走上公交车的台阶内,他激动的飞奔起来,但是公交车离他很远,它没有等待身后这个疯狂追寻的男孩,随着咔嚓一下的关门声,车辆无情的起步驶离站台,把他焦灼热切的希望隔离在不断加速的距离中,他喘着粗气,急忙伸手拦下了不远的一辆出租车,司机警惕的望着这个胡子拉碴大汗淋漓的男人,迟疑着是否需要礼貌的让他下车,清见从钱包胡乱抓了一把人民币,急切的隔着保护栅栏递过去“大哥,别打表了,求你跟上前面的那辆公交车,钱不够等下还给你。”司机明显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从声音听起来这个有些邋遢的男人年级并不会很大,但是下意识的防范之心还是促使他的手抓起车载无线电,考虑是否应该向同伴们转述这个异常的情况,然而他马上就放下了无线电,因为上车的这个男人,哦,这个男孩从口袋掏出了整个钱包扔了过来,“大哥,里面的钱都给你,钱包里还有我的身份证,银行卡,工作证,快点好么,就要看不到了。”司机看着鼓鼓囊囊的钱包,里面确实还插着各类银行卡、会员卡与一张身份证,这使他稍微放下了心,接着又想着“这种机会可不多,管他追那辆破公交干嘛呢?跑完这单给妞妞买个生日礼物多好” ,他又瞟了这个焦急的乘客一眼,男孩正着急的望着前方。于是他最后为这单飞来的横财做了个确认“好勒,先生,您坐稳了,我保证您花的钱物超所值,就咱这技术它跑不了。” 男孩烦躁的挥着手:“大哥,放心,钱都给你,真的要看不到了。”

    司机心里暗暗窃喜,平时遇到这样的SB可不容易,他提醒着自己的金主系上安全带,“先生,系好安全带,咱们要起飞喽!”然后迅速的挂挡,离合,一脚油门用力踩下,清见的运气不错,这辆车提速飞快,惯性使他急速后仰,好在前面的公交终于从飞速拉近的视线里清晰起来,然而公路上的车流太多,交通拥堵,两车之间终究还是隔着好几个车位的距离。

    前面公交车没有半途停靠,清见看见瘦小的女孩儿在终点站下车了,有一个挺彪悍的肌肉男向女孩挥着手迎上去,巨大画板下只能看见跳动的马尾高高扬起,小女孩欣喜的跳了起来,看起来这是一对甜蜜的恋人。

    清见接过干瘪的钱包,身份证和各类卡都还在,司机还算好心的留了两张人民币在里面,也许是怕这位心急的乘客会因为没有返回的路费转而恼羞成怒的投诉他,不过明显这个担心有些多余,清见根本没有去记他的车号和其他信息,男孩第一时间打开车门向那辆公交车停靠的终点站跑过去了,司机得意的拍了拍鼓起来的口袋,心满意足的启动车子汇入了拥挤的车海。

    就要接近了,清见有些犹豫的辨认着前面的身影,然而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翎一样,前面女孩背着的画板比她自己还要大,他只能看到画板边框内突兀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拍了身旁的肌肉男一下,伴随着一声男子假作疼痛的夸张叫喊,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也弥漫开来,这个声音简直太像了,他完全不加考虑的冲上前,急切中有些鲁莽的伸手板过女孩的肩膀,在女孩惊恐的高音中被她马尾甩在脸上,发丝刚刚滑落脸颊,在希望破碎之中,他的鼻子一阵刺痛,红色的液体飞溅出来,“混蛋,你想干什么?”肌肉男挥舞着拳头再次狠狠的击打过来,他倒在地上,嘴里含混的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画板少女还没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她躲在肌肉男的身后,非常紧张的望着这个把他吓得魂飞天外的人,肌肉男还在愤怒的出脚踢打着,地上的男子弓着腰没有反抗,她看到对方那双绝望失神毫无生气的眼睛,女孩心里有些害怕,又仿佛有些不忍,于是她连忙拉住他的手:“哥,算了,别打了,我们走吧”

    肌肉男“呸”的唾了一口,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在女孩的拉扯中渐渐走远了,清见躺着地上,女孩对肌肉男最后劝导的那声“哥哥”更是加深了他的愧疚,他任由鼻子里红色液体流出来,冷却到与环境相同的温度,这才是它们的真相,他感到以前那个温暖善良的世界渐渐离他而去了,这些红色液体里的热度,都是伪装。
    清见没有放弃继续对翎的寻觅,他只要一想到以后将要在没有她陪伴的世界里生活,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孤独就会向他袭来,无形的寒风吹透了世界万物,漆黑的人世中可能只有自己的心是冷的。

    之所以找人会找到垃圾站这种地方,同样是源于他的执念,只要发现任何与翎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身影都会固执地或远或近必须确认一番,相比最早那段有目的地、有目标性、有计划但毫无结果的寻觅,发展到他终于无奈的走上街头期望能够有奇迹可以发生,如他们第一次相遇一样,翎会突然从对面微笑着向他走过来。他依靠着这样的幻想到处行走,麻木得犹如行尸走肉。流浪了太久,等他沦落成了乞丐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心底沉寂已久的死灰突然迸发出一颗幽暗的希望火星,他那时蹲在路边休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疲倦似乎从他的小腿肚和大腿扩展开,直至袭遍全身。不久之后他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背着一块脏兮兮的画板从眼前晃过,这是一个落魄的拾荒者,因为他腋下夹着一捆废旧的瓦楞纸板,手上提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前腰挂着的几个旧塑料瓶随着前行的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的站起来远远跟在了这个人的背后,也许这个与翎并无太多相似之处的流浪男孩吸引他的除了那块画板,还有些许翎给曾经他讲述流浪经历时的回忆。

    广场四周的城市华灯初上,前面行走着的拾荒者看起来很熟悉这里,对于有人跟在后面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些异样。这里原就是城市流浪者聚集的地方。清见看见拾荒者转弯拐进一条小巷,接着他突然发现把人跟丢了,但他清楚这个人一定就在附近,他四处寻找,很快在城市边缘一座交通桥的桥孔下,发现一个用废瓦楞和纸箱搭起来的窝棚,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清见将窝棚的破门小心地推开一道缝,探进头去,出乎意料,他竟进入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原来窝棚里挂满了大小不一的油画,形成了另一层墙壁。顺着一团烟雾,清见看到了那个以为是拾荒者的流浪画家,他像一头冬眠的熊一般窝在一个破画架下,头发很长,穿着一件涂满油彩像长袍般肥大的破T恤衫,他的眼睛在自己丰富的作品间游移,目光充满了惊奇和迷惘,仿佛他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看起来他的大部分时光大概都是在这种对自己作品的自恋中度过的。

    清见四下看了看,发现大部分的画只是一堆零乱的色彩,就是随意将油彩泼到画布上都比它们显得有理性。但有几幅画面却很写实,他的目光很快被其中的一幅吸引了,他感觉自己心脏在砰砰乱跳中快要跳出体外,画上的景象是一片灰蒙蒙的荒原,右边很多乌黑粗粝岩面盖着一层薄土的岩石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左边却是山峦露水遍布,到处湿漉漉的,每一片草叶和树叶上都沾着沉甸甸的露水,珍珠似的闪着光。画面中央有一座宏伟的废墟,巨大的方石料一块块地堆叠着,犹如巨人婴孩抛弃的玩具。一个地方,坍塌的墙垣仍然可以辨认;另一个地方,两座方尖碑表明那儿以前曾是一扇巨大的门。废墟到处都长着苔藓和藤蔓,以及发育迟缓的小树。清见并没有被它的庄严肃穆震慑住,他感到兴奋的是画中那座残存的庞然大物有一个细节正强烈的吸引着他,在一堵断壁残垣的阴影之中,一个神秘的背影双手正虔诚的托举着,有道光芒在其上绽放,他惊异的发现画中发光的这个物体他原本应该有机会熟悉,虽然翎没有和他分享过,但他记得当时那个神秘女人递给翎的正是同样神秘的卡片。

    “没关系,进来吧。”拾荒的流浪画家对他说,眼睛仍扫视着自己的那些画,听他的口气,清见并不是第一个前来打搅他的人。

    “喜欢这幅画么?这是以前一个小女孩送给我的,她常来看我的画,她认字都不多,但能看懂我的这些作品,而且和你一样喜欢它们。”

    “我确实非常喜欢这幅。”清见指指那幅画说。

    “你买么?假如你要的话看着给吧”拾荒的流浪画家笑眯眯的盯着他,在此刻仿佛就像一个最慈心善意的良心卖家。

    清见尴尬的搓着手,沦落成乞丐好久了,别说钱了,明天的三餐都还得发愁呢……

    没成想身后有只手伸了过来,手上有厚厚一叠百元大钞,拾荒者吃惊的望向清见的身后,这个第三者出现得犹如鬼魅,前一刻那个地方明明只有清冷的空气。

    清见回过头,看见婧儿正冷冷站在他的后边,浅笑的嘴角微微上翘,衬出了她鹰眼般的目光,那双隐没于眼窝黑影中的眼睛,自那仿佛看不见底的黑潭中射出两道冷光,无论男女老少与她目光接触都会第一时间打个寒战。
    他梦见了一片荒原,上面有被残阳映照着的残雪。他试图跑出这荒原,但它太大了,无边无际。后来他看到了海,残阳中呈血色的海,才明白整个世界都是盖着残雪的荒原……

    独孤笑尽量放松了四肢。以前他从来不敢放松自己,一时刻也不敢放松,现在却不同。

    现在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想起了老人那神奇的预测能力,最后发现其实很简单,老人不是在为他做出预测,而是在挖掘他自己潜意识里的记忆。

    很久以前,他遇到过另一个“自己”,尽管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但是从他们对望的第一眼时就已知道对方这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都是人,非但长得不比别人特别,甚至看来还更平凡,因为他们都懂得尽力不去引人注意。

    但他们之间却都有些与常人不同的特异气质,别人也许感觉不到,但他们自已这圈子却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能够从人群中准确地识别出具有那种潜质的人,这种人很稀少,因为冷血一下并不难,但冷下去的血再温起来就很难了。这本就是一行很古怪的职业,从小处讲,它能够为做出最后选择的客户解决唯有他们才能解决的问题,从大处讲,它能够改变历史。要干这行就得牺牲很多事:名声、家庭、地位、子女、朋友,最好一样都不能有。最重要的是做这个就不能成名,只要成名就代表你不适合做这一行。

    武帝看到独孤笑挺着胸膛,肌肉饱满,皮肤光亮,浓密卷鬈发下的一双大眼睛闪闪有神,他用强健而轻快的脚步,把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带进了大堂。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大堂之内除了戴着墨镜的武帝,还围坐着四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他们统一戴着暗灰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独孤笑平时就很注意人的眼神,他这个职业的人都这样,他平时看到的眼神分为两类:充满欲望焦虑的和麻木的,但现在他看到的这几双眼睛充满少见的平静。他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像一缕随风飘散的轻雾。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走进来的那一秒,这几个人已经用眼神交流了许多的信息。

    “这是一个最近才出现的陌生数据,报告里显示此人非常危险,他信念坚定,眼光远大又冷酷无情,行事冷静决断,平时严谨认真,但在需要时,可以随时越出常轨,采取异乎寻常的行动。”

    独孤笑吸了口气,最近他忽然发现组织里的形势有点不对了,暴雪带领的巡山堂此刻正是内忧外患,城里忽然来了很多行踪诡秘的陌生人,田大光属下的保卫中忽然出现了一些新面孔,每个人都好像是从地下忽然冒出来的。这些事当然也瞒不过现在他要见的这个人,武帝从出现在A城伊始,还从未在对手面前犯过致命的错误。他想起一根筋和他分离时那个充满期待的眼神,也忘不了一根筋对他的托付。

    隐居的时间有些过久了,在这之前,社会对于他而言除了暗刃的森林就是陷阱的沼泽,独孤笑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重要的时刻,他拥有细致周密的分析能力,他一直在想,想找出这些事的解答,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找不出一点头绪来。因为在组织里身份特殊,他直接去找了田大光,两人在那幢奢华幽静的小楼里待过了很长时间,尽管作为现任的当家人,田大光因为十分担心此行他会陷入危险坚决反对他来参加这次武帝召集的聚会,但是独孤笑最终还是说服了当家人,他将和暴雪一起参与这个充满变数的冒险游戏。

    这个聚会将给很多人提供所想要的一切。假如赌局正式展开,所有的幻象都会无懈可击,因为其中所有参与者的直觉印象都直抵人心。只要冒险在持续,入局者就完全与现实隔绝;那就像一个人生活在梦境中,却坚信自己醒着。
    暴雪失魂落魄的从门里走了出来,守卫有些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他甚至因为暴雪失常的表情从而好奇拉开大门往里面环视了一眼,圣殿堂一如往常的空旷,天花板上光洁的琥珀金色表面正反射着来自无数彩色玻璃片发出的不均匀的外界光线。哪有什么不一样呢?他只是有些担心的伸手摸了摸内衬口袋里的钱,它依旧安稳的呆在那里,于是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暴雪努力调整着脸上的表情,艰难的在高塔的阴影中往前挪动着,就在前面不远的大堂,独孤笑肯定在等着他汇合。

    “一会还要参加武帝召集的聚会,一定要表现得和以往一样正常,什么都没发生过,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一切都是幻觉。一定是我的幻觉……。”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克制着自己的震惊和恐惧,此刻他极度懊悔与痛恨与那个人的见面,他应该和独孤笑待在一起,即使去面对令他觉得深不可测的武帝,也要比现在要好。他的内心被那个消息拍打得翻江倒海,即使踩着坚实的地面,却觉得犹如行走在遍布淤泥的沼泽。

    平坦光滑的林荫小道小道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行走,只是擦肩而过的过客们显得非常匆忙,很多人在急速行进着,有一小部分人都已经开始小跑起来,在他们的衬托下,暴雪移动的速度看起来比蜗牛努力爬行的过程都要缓慢,有一对年轻的双胞胎兄弟呼啸着超越了他,他们穿着一样的服装,扣着同样的耳钉,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人的耳钉在左,而另一个的耳钉在右,暴雪被他们衣服上亮银色反光在一瞬间照亮了苍白的脸。

    他脑海里浮现起过往的很多画面,上一届组织的大当家那时还不是田大光,可老当家对他们几个年轻人犹如兄弟般的照顾,后来某个失误让老当家有段时间脸色也是这样显得极其阴沉,后续发生的事情使他在组织里威信一落千丈,威胁与烦恼不仅来自外敌的追袭围剿,人心惶惶中还有组织内部的有心人污蔑和煽风点火,组织里各个堂口权力的位置只有那么几个,有野心者都在找机会上位,幸灾乐祸的同时不乏心理阴暗的人落井下石,老当家受到严重的排挤与打压,常常只能带领着垂头丧气且憋屈不已的几个小弟四处挣扎求存。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坐上巡山堂堂主的位置,毒眼老钱也还没有变成独眼,一根筋稚嫩得正在混迹街头,田大光也不像现在一样成为圆滑城府的当家人,对他而言那段时光其实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记得那一段非常难得的自由日子非常快乐,谁也没有想到组织会突然决定到A城开拓据点,在此之前,他们几个在组织里无足轻重。
    时间在流动着,从无限遥远的过去平缓地流来,向无限遥远的未来平缓地流去。

    蓝色的晶莹球体上浮动着雪白的云纹,有很多个阴影在不断地缓缓变化,他知道现在看到球面上的银色花纹,只是房间里众人变形的映像。

    他喜欢银色,银色很静、很冷。

    他笑了笑,镜子里的阴柔面容立刻变成了非常阳光的样子,有些面具戴久了就会变成脸。可惜每个人注定要带着假面生活,卸下那层面具之后他还能拥有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选的是比较复杂的一种。

    他静静地站着,他现在无论地位和成就都比以前高得太多,但站在那个男人面前他总觉得仿佛缺少了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缺少的是“过去”,他拥有“现在"和"将来”,武帝却拥有“过去”,只有“过去”是任何人都买不到的,无论用多大的代价都买不到。

    后来他发现他错了,他在听雨楼里地位已日益重要,权力已日渐增大,已可直接指挥很多人,但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却无法探出武帝半点来龙去脉。

    每个人活到一定的年纪都必定有段历史,武帝却完全没有,世上就好象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他当然也知道这一次的任务十分艰巨,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就得准备以全身每一分力量去做,绝不能为别的事浪费丝毫精力。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他在晶莹的球体上看到魁伟强壮的最后一位客人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慢慢的走进场,站在了独孤笑的身后,戴着暗灰色面具的四个神秘人已经退场,武帝从高高的靠椅上站起来正和下方簇拥的人群讲着什么,有很多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或是卡片或是现金陆续的摆在了长桌上,看起来武帝的话语极其简短,他不喜欢多余的事,正如不喜欢多余的人一样。他看到武帝把目光转向大堂右侧,他知道该他出场了,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他转过身向小门走过去,作为武帝第一个挑选的朝圣者,他明白自己在接下来的游戏里该成为什么角色。

    他想,如果冒险者的游戏真能再拖一段时间当然最好,很多准备的后手就能用上,但直觉告诉他怕是不行了。

    走出小门,来到大堂上层的雕花栏杆前,他微笑鞠躬,就好像一位名角在演出他的得意杰作之前向亲切观众致以感谢一样。

    “人类总是被正在下落的骰子、将要翻过来的一张牌、旋转的指针所具有的神秘所吸引,这种兴趣建筑在贪婪的基础上,在每个人都拥有他所需要的一切的世界里,这种兴趣没有存在的价值。但是,即使在这个动机被排除掉时,对冒险的纯智力迷恋仍然能诱惑最富有智慧的人。冒险的结果绝对无法预言,无论你拥有多少信息——从这些游戏中,哲学家和赌徒能得到同样的快乐。”

    他完美的开场赢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暴雪此时从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留意着台上出现的这个少年,发觉这少年人不但说话比老江湖更有技巧,而且还有种特殊的魅力,能够使每个初次见到他的人就想跟他亲近,而这种亲切并无损他的威严。
    灿烂的群星在整个宇宙中静静地看着他们。

    台上的少年口齿伶俐、妙语连珠,那声音绵柔悦耳,每一个音符都吐得清脆利落,听起来舒适无比。

    “我想在场的各位有很多人都听说过历史上一个比较神秘的职业,上古时代叫萨满,那时的巫师利用各种生物甚至生物体液的力量,例如虫蛊、骨粉、尸尘、毒液等等。完全掌握这些技能的人凤毛麟角,所以在上古时代巫师等同于部落里的天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们也被叫做药学专家或是萨满教士。萨满教士很多都是医生、牧师或是超自然方面的专家。他们早在3万多年前就开始以此为职业了,而直到他们还要负责寻找失踪的人,确定窃贼的下落,保护村庄不受敌人的破毁。萨满教士制作护身符,举行魔法仪式,同时也进行诅咒,还要学习草药、植物和矿物质的种种知识。他们也负责保护部落中的神话、传统代代相传。在有些文化中,萨满教士的职位是传承性的,另外一些则是由现任教徒指定继任者。有的时候萨满教士看起来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因为做梦或其他特殊的经历使得他们突然开了窍。

    这时,他会回到大自然中,一个人生活,就像野兽一样。这个过程通常会持续几个月或几个星期,其间他逐渐学会控制自己的超能力。一般来说这个时期他都是绝食的。根据古老的传说和传统,这样的萨满教士会通过做梦而得到启示,梦中他的守护神或动物会给予他指导,告诉他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力、未来的命运,以及他将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然后,他会回到人群中开始新生活。人们认为萨满教士的这种能力来自祖先或动物精灵。就在恍惚之间,这些灵魂会进入他的体内。而到了近现代,拥有神秘能力的人被称为魔法师,他(她)们既承袭了幻术的一些神秘方法,又借鉴了许多的技术和道具,他们能够在天空中高飞,能同时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出现和消失,能够变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能够变形,能够变成动物等,他们还能够预测未来,治愈疾病,能够在时空中穿梭。有些传奇魔法师对于诅咒和毒药也很有研究。但是这并不是必需的,很多时候他们所需要做的不过就是挥动魔法手杖或念念咒语。传奇魔法师的故事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在古埃及,当时的魔法仪式是每日文化生活的一部分。”

    “这样的传说有许多,半真半假,还有一些漏洞百出,至今尚未搞清楚。对非常遥远的过去,它的记录具有明显篡改的迹象,不过,那是历史学家应该研究的问题。”

    少年把话说得玲珑剔透、引人入胜,很快便把大堂中的与会者注意力聚拢过来。人群反应热烈,有鼓掌的,有吹口哨的,暴雪看到少年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随即用清澈的目光扫视着全场,那些躁动的声音便在这目光中平息下来。

    “在自然宇宙中,从来没有产生过脱离肉体的智慧,很多智者希望可以利用一切可能的技术和知识掌握时间和空间的秘密,宇宙真实的模样只能由摆脱了肉体限制的心灵——事实上,也就是纯粹的精神意识——去获知。人有没有灵魂?人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世界上先有精神还是先有物质?灵魂和肉体能否分离?梦和神灵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人类有智愚之别?人可以貌相吗?自从人类有了自觉或者说自从人类成为人类以后,作为主体的人,便产生了诸如此类的困惑。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些问题越来越困扰着人们,早日揭开自身思维的神秘面纱,成了人类的强烈渴望。智慧的人们前赴后继,在多段历史时期的传说中,他们不仅在理论上刻苦研究,也发起并进行了一系列试验。2600多年前,古埃及国王萨姆提克进行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心理实验。从此,人们对精神世界的探索进入到一个实质阶段。从一定意义上讲,征服心灵世界比征服物质世界要困难得多。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留下了诸如泰勒斯、希波克拉底、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尔、洛克、贝克莱、康德、穆勒、韦伯、冯特、詹姆斯、弗洛伊德、巴甫洛夫、皮亚杰、罗杰斯、斯金纳等思想大师和文化巨匠的足迹。”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强烈的个体意识,我们的精神世界分为表意识和潜意识两个部分。表意识很好理解,现在你看见的、听见的、想到的,这些都是表意识。但表意识在整个精神世界里只占很小的一块,就像是冰山的一角。绝大部分的精神世界却隐藏在水面下,我们称之为潜意识。潜意识之庞大,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我们之所以无法进入潜意识的世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表意识对我们的影响过于强烈。我们通常说的五感,视、听、嗅、触、味,全都是表意识的接收工具。当这五感全部打开的时候,各种即时信息蜂拥而来,把我们的大脑塞得满满的,你根本没有余力去探索潜意识的世界。所以要想进入自己的潜意识,首先要做的就是关闭多余的感官。比如在睡眠时你的五感就全都中止了,进入梦境是探索潜意识最简单的方法,可惜在梦境中你的精神是失控的,虽然你进入了潜意识的世界,但你却在这个世界中飘摇不定,无法掌握自己的方向。 ”

    “当然了,我们也可以主动切断自己和表意识的联系。比如说闭上眼睛,放缓呼吸,把全身的肌肉都松一弛下来,忽略外界的杂音,然后大家可以试一试,是否能够找到心中那个庞大无边的隐秘世界?”

    少年此时安静地站在台上,不再说话。人群中有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按照少年的说法展开尝试。大约一两分钟之后,有些失去耐心的人主动睁开了眼睛。也有很多戒备心很强的人对此毫无反应,他们主动过滤了少年的话语,在猜疑中东张西望。有同属一个势力的甚至会拍打或推搡身边的同伴,警告他们不能轻易的相信这种空洞的解释,因为这无法令人信服。他们造成的响动则干扰了那些比较有耐心的人群,大家陆续睁眼,彻底回到了现实世界。人们纷纷摇头,神色多有失望。
    看着众人失落的神情,少年反倒笑了,他像是个得意的孩子:“我知道你们的探索并不成功。”

    少年看着众人说道:“因为你们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你们无法彻底断开与外界的感官联络,同时也无法真正静下心来。最重要的,你们无法快速找到潜意识的入口,往往努力三两次之后,思绪便又不自觉地回到了表意识中。”

    没有人反驳他的说法,众人交头接耳,咂舌感叹,但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猜疑者依旧在东张希望。

    他耸耸肩膀说:“事实上专门有个词是形容这种状态的,叫做‘冥想’。冥想进入深层次的状态时,冥想者会完全忽视外界的干扰,这时他便进入了自己潜意识的世界。有时也把这种状态叫做自我催眠。能够达到自我催眠状态的冥想者,往往要经历十多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坐禅修行。所以在座诸位没一个成功的,这事一点都不奇怪。”

    “假如我告诉你们也可以进入潜意识的世界,而且这种进入是有目的一性一的,你的自主意识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会更加通透、更加强烈。你能够清晰回顾过往的经历,彻底认识自己的本质;你能够看到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每一个细微的情感,把那些积极的东西挖掘出来,同时也可以把某些灰暗的东西深深埋藏,最重要的是这个效果无需你们进行十多年、几十年的修行。”

    人们的眼中开始显出一些兴奋的光芒。少年捕捉到了这些光芒,他知道自己的讲述正在起效果,台下这些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趁热打铁。

    “想想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吧,尽管有许多人不是出自本意,也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但你们还是带着不菲的财富和内心的忐忑不安来到了这里,你们代表了各个家族、组织、机构或个人来到了这里,我现在想对你们说,其实你们都是最幸运的幸运儿,因为接下来你们要参与的游戏,代表着只要通过游戏的勇者不仅能够带走今天你们带来的所有物质财富。”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堆叠着巨大财富的那张长桌,人群将视线齐齐地投向那诱人的物品,虽然多有期待,可目光中也透出了几分质疑。“同时我相信你们其中有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也许不是追求财富,但我可以保证,即使是你们其中最富有智慧的人,只要通过这次冒险的经历,你们的自我世界也将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这时意外出现了,有好事者在台下高声调侃:“所谓打开什么意识大门有什么难的,给我两片安眠药,我马上就可以打开意识的大门!”这话立刻引起了一片哄笑。

    少年并不气恼,尽管他看出对方不怀好意,等哄笑声平息之后,他对那个说话的青年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假如这位先生认为进入精神意识的大门只是肤浅的吃下安眠药进入睡眠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觉得所有人都有必要改变这种想法,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奥秘值得我们去探索,如果你掌握了意识的秘密,就完全不用担心哪天会被人侵入内心,被发现、控制进而改造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上到我这里让我证明一下么?”人们看到一个身着花衬衫头染红头发的青年人蹬蹬蹬一阵风似的冲上少年站立的高台,“这有什么不敢的,你不就是想给大家洗脑吗?”花衬衫脸色不善的挑衅着“我看也只有傻瓜才会被你这样的人利用。”

    “你可别这么说”少年认真的看着他的瞳孔,微笑道,“你的精神世界并不复杂,其实你自己就属于比较容易被侵入意识的那种人。”

    花衬衫立刻反驳道:“那不可能,我根本不相信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吗?你倒是侵入一个试试?”

    少年轻轻搓了搓双手,对花衬衫说:“你可以再离我近一点么?”

    花衬衫不甘示弱地往前跨了一步,心中充满警惕,脸上却挂出无所谓的表情。。

    “刚才你说我讲的都是故弄玄虚,其实这个一点都不玄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巨大的潜能。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说明你还不了解自己的潜意识,还没请教你代表的是哪个组织?”他一边询问,一边探出右手从长桌上拿起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花衬衫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他清楚的知道长桌上那些手提箱的价值。

    少年右手举起手提箱向花衬衫递了过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很难么?只要回答问题这个箱子里的钱就都是你的了。”

    花衬衫心动了,众目睽睽之下对方耍不了花样的,他这样想着伸手去接箱子:“我来自万花堂”,就在他们双手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少年“哎呀”一下叫唤出声,右手像抽筋一样突然抖了一下,他的左手则忙不迭伸过去接过了右手的箱子。花衬衫举着手悬在半空中,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

    少年却似没看见花衬衫的窘态,他只顾甩着自己看起来因为抽筋正在发麻的右手,同时歉然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听见,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来自万花堂。”在花衬衫第二次自报家门的过程中,少年的左手向着上衣口袋挪了一下,貌似想要掏出口袋里的一块手帕。可手里提着箱子又不太方便,于是他又停下来把箱子递向花衬衫:“先帮我拿一下。”

    花衬衫下意识地再次抬手去接箱子,可他还没碰到箱子,少年已经将手撤开了。“啪”的一声,箱子翻滚着摔到地上,花衬衫再一次愣住,头脑中一片空白。

    花衬衫眼神中充满了困惑的意味。对方的双眸中闪烁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令他的思维恍惚僵滞,同时又如磁铁般吸住了他的目光,令他无法撤离。

    少年已经掏出了手帕,但他并没有去擦手上的汗水,而是捏着手帕的一角冲着花衬衫的面颊蓦地一抖。手帕展开了,另一端的布尖扬起来扫向花衬衫的眼部。与此同时,少年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闭眼!”,花衬衫的眼皮应声而合。他随即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深呼吸,放松!”花衬衫的呼吸加重,紧绷着的身一体也慢慢松一弛下来。

    少年悄然走到花衬衫的身侧,一手揽在对方腰部,另一手则搭在了对方肩头。当花衬衫又一次深重的呼吸即将结束之时,他忽然低喝一声:“睡!”两手则同时发力,搂腰扳肩。花衬衫的身体便软软地倒在对方的臂弯中,花衬衫蜷着身体,呼吸舒缓而匀净,睡得香甜无比。

    下方的人群全部大吃一惊,一个满怀戒备的大活人就这样睡成了一只死猪。这一幕虽然就发生在眼前,但大家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整个过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少年轻轻的把睡着的花衬衫放在地上。下方众人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提高声调,压住台下的声音说道:“我再次重申,你们将要体验的冒险者游戏会带给你们收获将超出你们的想象,像刚刚你们看到的这个试验,只是对于开发意识的初级使用,而且,我想你们忽略了我说过最重要的一个概念”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想要达到自我催眠状态的冥想者,往往要经历十多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坐禅修行,而你们只需参加冒险者的游戏,不仅可以得到不菲的财富,更无需付出几年,十几年的修行时间”

    “都说时间对于所有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公平,每个人的时间由各人自己来决定。但是有的人生活得毫无价值,庸庸碌碌,另一些人却生活得高尚伟大,多姿多彩。“时间”这个概念是非常相对的。人生的一秒钟并不是钟表的“滴答”一声这么简单,而是指人在这一秒钟内所做的事情。这一秒钟可以是无所作为,也可以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一秒钟之内,地球运行一定路程,风儿掠过一定距离,蚂蚁爬过一段小路。人可以根本不介意一秒钟时间,也可以用一秒钟按动电钮,将火箭送入太空;可以无聊地打个呵欠,也可以发现一条新的自然规律。时间是自然界的万物之主,而人则是自己时间的主人。”

    “在今天之前,你们习惯于在时间长河永恒感的慰藉下,相继进入安睡。你们坚信这神圣的永恒是任何力量都不可能打破的,你们相信醒来时将迎来一个与以前无数个清晨一样的日出。这信念潜藏在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使得你们在无数个夜里,仍会编织着已延续了无数代人的平静的梦,但是今天你们幸运的来到了这里,你们不仅可以体验发掘神秘的精神世界,而且还可以同时明悟时间的真谛,机会如此真实的摆在眼前,我真诚的希望大家可以在这次体验中得到最佳的回忆。”

    他的话说完了,全场静默了一会儿。

    “可以和我们解释一下你刚刚让他入睡到底是如何做到么?”这次提问者的神情非常严肃,大堂里所有的眼睛都在期待的望着他。先前那个小小的试验已经勾起了他们足够的好奇心,而这种好奇心自然需要更深入探索才能得到满足。

    少年对此早有预案,他看着众人说道:“暂且让我保留这个答案吧,假如你们在体验了我们冒险者的游戏之后,还会要求知道答案,那么我将会在这里公布我如何侵入他的意识方法,现在,时间宝贵,大家做好准备,准备开始进行探索潜意识的奇幻之旅。”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凝神等待。
    巨大的散热片由暗红变为耀眼的白炽色,武帝上到楼顶,站在高高的露天平台上,他扶着平台的栏杆,看着楼下的蓝色深渊,兴奋伴随着诱惑。他像上帝似的俯瞰着已经开始预热的加速器管道一节节光亮起来,仿佛一条把世界一分为二的直线。少年恭敬的站在他的右后方,但他在思考自己眼下该采取的步骤,对他视而不见。

    独孤笑看到前面有几个蓝色圆球轻盈地向高处飘升,它们的光度渐渐减弱,由明亮的黄色变成柔和的桔红色,最后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蓝色的穹顶之中,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他和坐在旁边的暴雪交流了一下眼神,发现暴雪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似乎有些不安,这在以往可从来没有过。他想安慰地拍一拍暴雪的肩膀,但他的手毫无感觉地穿过了暴雪的身体。

    他想起自己的存在此刻只是一个意识的幻影。

    大堂内的人群按各自势力所属分别默默地坐在几十个巨大的流线型蓝色圆球状物之内,这些机器在一个个伸展至远处、消失在一条隧道里的金属盘上方约一英尺高度悬空飘浮。此时,只见一道半透明的东西微微一闪,暴雪他们乘坐的这台机器的外壁闭合了,独孤笑发现圆球内唯一的动感是一种极为微弱的震动,若不留神辨别,就绝不会察觉,他惊奇地透过透明舱壁往外窥望,周围悬浮着数量众多的蓝色球状物,其中已经有一部分机器发出明亮的黄色光芒往穹顶之上漂升。

    眼前的世界开始陷入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深深的暗夜中,除了稀疏的星光外,一切都沉浸在墨汁般的黑暗里,甚至连地平线都看不到,荒原和天空在漆黑中融为一体。光的出现是在很长时间以后,开始,只是一片没有形状的亮斑,又经过了很漫长的等待,光芒充满了整个圆形的天地,空白,全是空白,空间里除了白色的墙面、白色的穹顶,外面的一切也都是空白,眼前是一个乳白色的世界,所有的空间仿佛都处于一个乳白色的宇宙中。时间再次流逝,空白开始消散,脚下的震动蓦地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机器以极高的速度冲进一片巨大而空旷的空间,马上就要开始进入冒险者的游戏了。

    蓝色圆球从荒原跳跃出来,独孤笑唯一没有想到的意外发生了,那道半透明的东西再次微微一闪,空间被奇特的分割开来,本来承载着他和暴雪的圆形机器像离开瓶口的泡泡突然分裂开来,他惊讶的看到暴雪包裹在分离后的小圆球中继续向更高的高空漂升。

    他在这一霎那感到了莫名的惊惶,但这情绪很快被眼前出现的场景替换成为了震撼,透明气泡外的白雾散开,他眼前出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景象。

    深蓝色的夜空中,星星闪闪发光,像一颗颗明亮的钻石缀在空中。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场景是在夜晚的背景下,远处山上的树成了剪影,与天空浑然一体。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如此纯粹,无边无际。这样的黑暗,托起了一个更加熣灿的夜空。此刻头顶的天空与现实中的截然不同:夜空中缀满了耀眼的星星,它们是平时看到的十倍、百倍,多得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空之下,生怕打破了这份宁静,他舍不得闭眼,生怕错过一眼这漫天繁星的美景。

    接着他看到熣灿的光海发生了变化,天空在他眼中被拉近了距离,这显然是对整个星海某一局部进行了放大。他这时发现星海是由无数发光的小微粒组成的,那些柔和的光亮是由这些小微粒自身发出的,而不是对外界光源的散射。放大在继续,小微粒都变成了闪亮的星星。独孤笑所看到的,并不是地球上的那种星空,他仿佛置身于银河的核心,星星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给黑夜留出空隙。

    暴雪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星空下的绿色竹林,在绿色竹林的尽头,月亮已升出了一半,这颗月亮的亮度好像被增强了,它的光芒照花了他的眼睛,并让他看清了周围的细节。在这光芒中,有一个人沿着草路向他走来,开始他只是一个以月轮为背景的剪影,剪影的边缘被月轮侵蚀,显得变幻不定。当那人走近些后,他看到来人是一名中年男子,穿着白衬衣和黑裤子,没打领带。再近些,他的面孔也可以看清了,这是一张兼具亚洲和欧洲人特点的脸,他的五官太端正了,端正得有些不现实,像某些公共标志上表示人类的一个图符。

    竹林中的夏虫停止了鸣叫,如水的宁静笼罩着一切,当他再走近些时,暴雪发现这个男子并不是走过来的,他一直两腿并拢笔直地站着,鞋底紧贴着草地飘浮而来,在距他两三米处停了下来。
    女孩子娇笑着奔过来,白生生的手臂似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温暖的胸贴上他的胸膛。她很美丽也很年轻,所以她还未感觉到出卖青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还能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他滞留在这里许久了,钱已经如水一般流出去,半天前,他还会躺在她的怀里,像念书般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甜言蜜语,现在他却只想说一个字:“滚!”

    天上流星的光芒已消失,礁石旁的潮水在呜咽,狂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必须冷静,彻底地冷静下来。

    他刚刚在海边别墅和唯一的上线九叔通了电话,九叔说:“要出海了,你得动一动,再呆在温柔乡里你要生锈的。”

    在以前,他不愿为了任何事错过这种机会,他享受那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刺激,因为他生命中很少有别的欢乐。这次他却一点都不想去,现在他只觉得痛苦,这种痛苦从何而起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得先问自己:“我是不是怕?”不是。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这只是一种厌倦,已深入骨髓、渗透血液的厌倦,他厌倦了流血,厌倦了这种永远见不到阳光的生活。

    也许,除却了厌倦,还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的身旁仿佛正有种不祥的阴影在等着他,等着将他吞噬。

    但无论多深刻,多强烈的痛苦他都得忍受,他非去不可。不行动,他就得死。

    任务就是任务,无关其他。这是他一直所遵循的原则,但这一次,目标却让他感到了困惑。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是女性,还很年轻,第一次看照片的时候,他感到惊讶,在儿童乐园的照片背景上,这张带着灿烂笑容的正脸被画了个红圈标识出来,在这个二维的世界里,她的视线正温柔的向前张望着,他移动着视线,照片的另一边定格在水上过山车最后俯冲下来激起四溅水花的镜头中,画面上有一对父女,父亲的背影蹲着,双手扶着小女孩的肩膀正说着什么,令他震撼的是他在照片上第一看到这个小女孩的那张正脸,他几乎就要失声叫出:朵儿——但他知道她不是朵儿,三年前,朵儿就在他面前痛苦地死去。但朵儿在他心中一直活着,一直在成长,他常在梦中见到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朵儿,就是眼前她这样儿。

    朵儿三岁的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长得很可爱,大眼睛水灵灵的,只是这个缠人的小家伙心中充满着好奇,每晚临睡前必须要让他讲个故事,一年过去,什么大灰狼小白兔,他脑子空空落落早已被搜刮干净。那天晚上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可讲的时候,朵儿却不肯善罢甘休,抱着他的膝不肯上床休息,她当时就用这双后来他一想起来就心碎的大眼睛向上仰望着他,全然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映着晚霞的天空消失了,地平线处的夕阳消失了,沙漠和草地都消失了,颤动的光球悬浮于无际的黑色空间中,这是创世前的黑夜,暮色渐沉,无云的天空转为淤青般的深紫,然后没入黑幕。星星出来了,新月也升起。

    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狼嗥,阵阵冷风飒飒响彻林间,眼前是滚烫的酒,温暖的营火。

    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在流着汗,冷汗。在他们左右两侧,前后周围,群狼在耐心地伫立旁观,它们一声不吭。

    人与狼的气息在午夜的冷空气里交织成蒸腾的雪白雾网。

    暴雪的背脊突然绷紧,他很突兀的站了起来,周围的几个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们紧张而又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这个奇怪的旅客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在这个团队的价值,很多次的险境都是靠他发现并带领大家安然度过的,他的鼻子的确象猎狗一样,总能嗅到一些别人嗅不到的东西。

    暴雪警惕的凝神谛听,仔细观察,一边抽出匕首,用牙咬住,用空出的双手提起一根燃火的硬木,嘴里冰冷的兵器让他稍微安了点心。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还在增加……”他稍稍放松了一些,如果像前几晚一样出现的只是狼群,那没什么大不了。

    最可怖的是有时候狼群中会有潜伏着的狼巫,狼巫潜行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在森林里无声潜行等闲难及。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吹竹声,尖锐而凄厉,就像是鬼哭,他们的脸色又变了,连瞳孔都似已因恐惧而收缩。

    黑暗中的吹竹之声已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这简直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独孤笑已经无力去吐槽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了,冒险者游戏的奇幻在最开始让他感到惊奇和兴奋,最早身边群星璀璨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在里面找到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那颗1P/Haleyb彗星,场景就突然又变化了,群星突然熄灭了,他的意识被巨大的蓝色圆球抛了出来,在高空呈曲线下坠时,他居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又拥有了身体,高空急速降落的刺激和恐惧让他无法思考,他闭上眼睛,以为游戏就要结束了,结束在他落地四分五裂的时候。

    突然“咚”的一声巨响把他惊醒,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坠入了水中,睁开眼,他讶异的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蓝色的圆球之中,只是显然不是刚刚他搭载的那个,这个蓝色的圆球空间无比巨大,看起来毫无边际,他漂浮在其中,眼前是第一次场景出现前的那种乳白色。

    空白消散了,他简直就要吓得尖叫起来,一头体形巨大的怪兽在跃出海面,它那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可怖的山峰,独孤笑处于这山峰的阴影中,在那灰色的滑腻皮肤下,他看到了纵横交错的黑色血脉,像缠绕在那灰色山峰上的藤蔓。怪物粗大的脖胫向前探出,它那巨大的头颅就悬在他的上方,那一双巨大的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在那阴冷的目光下他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瘦削而憔淬,眼睛里也总是带着种说不出的疲倦之色,不但疲倦,而且虚弱;他的人看来己完全没有光彩,就仿佛久病不愈,对人生已觉得很厌倦,对自己的生命也完全失去了希望和信心。

    他的手已完全没有血色,手指很长,手指形状很秀气,只是好像连拿着个茶杯都很吃力。

    现在他正坐在楼上的一间咖啡馆里,坐在一张很宽大的椅子上,桌子上有两个杯子,他拿起面前的咖啡,只浅浅地啜了一口。

    他在等九叔。

    这个靠街的包厢隔音非常好,窗户装的是单向透视玻璃;对面肯德基里的母女刚刚坐下不久,他看到妈妈的脸上一副嗔怪的模样,小女孩手上抓着个圣代冰淇淋吃得嘴边就像一只大花猫,她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抗着母亲微怒且无奈的目光,他隔着两块玻璃都快要被她萌化了。

    “你违反了自己行业的职业道德。”九叔如以往一样准时的出现在桌旁,他缓缓坐下,不动声色地轻声嘀咕着。

    “是的,我会让自己付出代价的,但必须清楚这次雇主选择目标的原因,否则这次行动没法进行”他收回望向对面的视线,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九叔。

    九叔用奇怪的目光地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在对我讲笑话么?作为业内最顶尖的好手,你居然问我雇主选择目标的原因?“美人鲨”,你这次是昏了头么?”

    美人鲨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好像已有三年没有没有向你提过问题了”。

    九叔摘下了墨镜,他已经看出来对面这个男人这次是认真的。“不要忘记了,你是我带入这一行的,尽管这两年你出色的完成了很多S级任务,也为“净化”集团带来了良好的声誉与巨额的财富,但是任何一行都有规矩,你清楚里面的道道,三年前我可以原谅你刚入行不懂事,但现在你在这个地下世界待得够久了,为什么现在非得为难我?”

    美人鲨点了点头,他仿佛已觉得说的话太多、太累,他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他与九叔对视了十几秒,客户与他们就像情人关系一一尽管可能有多个,但每次只能与他们中的一人接触,对面的这个业内顶级经纪人嘴角挂着冷笑,正在等待他的解答。美人鲨的眼睛散出一种冰冷且毫无生气的冷光,他竖起中指,一字一顿的对着他说:“去你MA的!”

    九叔的手五指扁平,指尖发秃,掌上的功夫显然已练得不错,出手也极快,一掌劈出,掌风强劲,锐如刀风。

    美人鲨微笑着看着他,突然出手,去刁他的手腕。

    九叔这一招是虚招,他自十六岁出道,从菜鸟做到名师,身经百战,变招极快,手腕一沉,反切美人鲨的下腹。

    但美人鲨的招式却变得更快,九叔的手刚切出,他的两根手指已到了他咽喉。

    只听"噗"的一响,这两根手指竟已像利剑般插入了他咽喉,九叔的眼珠子突然凸出,全身的肌肉一阵痉挛,他惊奇自己此刻的头脑如此清晰,思维如此敏捷,他知道,自己生命的蜡烛已燃到根上,棉芯倒下了,把最后的一小块蜡全部引燃了,一团比以前的烛苗亮十倍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剧痛消失了,身体也不再沉重,其实他已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的全部生命似乎只剩下那个在疯狂运行的大脑,那个悬在空中的大脑竭尽全力,却始终无法明白这个自己带入行的新人为什么会让他落得如此下场,连一声惨呼都没有,人已倒下。

    美人鲨慢慢地取出块雪白的手帕,慢慢地擦净了手背上的血,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三年前他和九叔的第一次见面,九叔带他去“净化”集团,他并没有去思考它名称的含义,他知道这是属于那类如果没有提示不可能想像出其真实含义的名称,他只是单纯的以为这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普通杀手组织,此刻他仿佛又变成了三年前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头孤狼。

    他出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根本毫无准备,那时在另一个时空里和英泰战斗结束后已经让他有些身心俱疲,英泰冷冷的盯着双手撑地的他,知晓这个昔日的伙伴依旧输在了心软上面。美人鲨透明空灵的心突然抽紧了绞痛起来,像被许多只手抓住。平静的精神水面破碎了,上面倒映的目光像火一般燃烧起来。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无边无际的软弱,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被回忆提线的木偶,停战后英泰发现小乖开启封印释放能力后陷入了一种癫狂,这个昔日拥有最优秀情绪控制力的自律狂居然还有如此暴戾的一面,他竟然直接透支潜力打破时空把美人鲨隔绝出来,说他暴戾是因为这次破开界面英泰完全是把他随机抛到时空乱流内。
    只要有山,就有山洞。

    有的山洞大,有的山洞小,有的山洞美丽,有的山洞险恶,有的山洞像鼻孔,人人都可以看得到,还有的山洞却像是处女的肚脐,虽然大家都知道它一定存在,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

    这山洞甚至比处女的肚脐还神秘,转过六七个山坳,爬上六七个险坡,在一个悬崖下,崖下壁立千仞,深不见底,对面也是一片峭壁,两峰夹峙,相隔四五丈,从山下看来,天只有一块,刀削般的山坡上,乱发般的藤蔓间,有个黑黝黝的洞窟,白云在洞前飘过,山藤在风中飞舞。

    山洞的入口很深,外面看来墨黑,只是如果往里穿过几道走廊,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空间,这里一件家具也没有,不管站在哪个位置都会让人错觉自己站在这个空间的中心,墙壁和地板或天花板之间没有可见的分界线,这里的空间是灰暗的,只有一面墙壁在发光,色彩之潮就在那面墙壁上涌动,部分图景使她感到满意,她爱上了直插云霄的山脉,高耸的崇山峻岭显露着力量与自豪,她爱上了平静辽阔的蓝色海洋,无垠的海平面彰显着深邃与神秘,然而在右上墙角处有一片始终无法填补的空白,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努力想去把那些空白的地方填满,色彩之潮顺着她心意不断变换着图景,并将它们显现在墙壁上。但这样做成效微弱,线条是模糊的、不确定的,色彩黯淡而又单调,那些乍看上去整齐的线条都变得凌乱起来,打乱了画面的平衡。

    一个经久不息的、洪钟般的声音在她耳中响起,对于她,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雷霆万钧。

    “造梦者1号,退出。”蓝色的海洋消退了,山脉雾一般散去,只留下空白的墙壁。光重新涌进空间,到最后她在其上作画的那堵墙消失了,仿佛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躺着,躺了很长时间,她没有睡觉。睡眠是她很久未经历过的事情,竭力使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她关闭了自己的五感,很快达到了最接近冥想的状态,她知道这有助于自己保持内心平静,尽管那对她并不真正重要。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断她空灵的状态,她以往造的梦境都是充满着海洋、陆地和天空的生命世界,纷繁复杂,渺如烟海,梦境中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她所拥有的那股神力创造的,在那个她自我创造的世界里她就是上帝,很多时刻她也会调皮的把自己融入到其中的某个情境中,想要积累自己最真实的切实感受从而调整心中那个宏大的蓝图,但是有一个谜她永远没法猜透,也永远不会有人向她做出解释,那就是她的特异性,这是个古怪的、令人悲伤的字眼,而成为拥有特异能力的人,是件令人悲伤的怪事,当这个能力降临到她身上的时候,它好像具有某种威胁她幸福的不祥之意。

    外面,一颗巨大流星划破长空,强光穿透厚厚的岩壁,使水晶吊灯黯然失色,大地剧烈震动起来。她心里响起一个惊雷似的、强有力的声音:造梦者!醒过来!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以纯粹的意识传入她脑中。

    随着表层意识的恢复,周围渐渐亮起来了,不一会儿,她便沐浴在从透明的玻璃幕墙射进来的柔和清晨阳光中,处于意识蒙眬的半醒状态,回忆着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在轻柔的乐音中,她跳下床,用力伸展自己的身体,播下的种子开始开花结果了,比她期望的速度更快。

    九叔死了,被她一直关注的那个“美人鲨”干掉了,她心里浮现那双让她一见钟情的异蓝色眼瞳,三年前她第一次在“净化”组织的双子星大厦悄悄看着他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深深的堕入那片深邃神秘的湛蓝色里,不管是真实世界还是自己所创造的梦境世界她都从未有过这样的一种感受,那个脸色异常苍白的男子眼睛里有让她感到心疼的忧郁与哀伤。

    这个少年出现得极其蹊跷,当时老九自己说他是在执行任务时遇到的奇葩,被执行的对象被这个男孩先一步干掉了,对方当时身边还跟着一个娇憨淘气的小萝莉,作为现实世界最为神秘的“净化”组织居然都无法探查出他们两个过往的经历,他们犹如幽灵般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当老九找上他要求加入组织的时候,她远远的听到对方只问了老九一个问题:“你说的组织可以保证让朵儿一直平平安安毫无危险么?”

    最擅长杀人的,往往也就是最怕死的人。

    九叔死得一点都不冤枉,自从他想从最顶级的S级杀手往顶级经纪人这个阶层过渡使用卑鄙的手段控制“美人鲨”的时候她已经预见了他的命运,她对于这个昔日搭档生命的逝去丝毫不感到怜悯与哀伤,每个人的每个选择里都有变数,每一个变数又会引发一连串的变数,都会带来不一样的后果,九叔那种由贪婪与野心引起被认为正确的观念一旦印到脑子里,不是谁拿块砂纸就能打磨掉的,人类不是因为聪明而有别于其他物种与生命的,是因为一种性格天生的傻气,人可以傻到除了食物及生存之外还要讲权势、名利、顺从莫名其妙的欲望,还可以为这些不惜生命,假如其他生命体能够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想法,那么它们一定会觉得人类其实够傻的。
    冷风吹皱一片水面,唤醒了沉睡的时间。

    天上黯灰色的云是完全凝止的,看来就仿佛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响,圣殿的守护者一直尾随着她,死缠不放、步步紧逼,他们锲而不舍。

    她挣扎着向上攀爬,爬完最后一截楼梯,来到了早已残破不堪的通天塔塔顶。从这令人眩晕的高度望下去,鳞次栉比的暗红色瓦面在脚下白云间的每一层塔身铺展开来,犹如遮盖苍穹的巨盾。在最幽深的记忆里,那个瘦弱的小小背影曾经就心如死灰地站在这里,在圣地最辉煌的那个月夜里,所有的朝圣者都在狂欢。清冷的塔顶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迷惑于对方为何要把见面的地点约在这个平时被圣地列为禁区的地方,她望着那个背影,心里依旧有几分羡慕与嫉妒, 翎是圣地创立以来公认最为出色的朝圣者,然而在此刻她却反常的感受到了这个天赋者的落寞。

    那个时候耸立云霄的通天塔还没有被时间蚀刻得如此沧桑,明艳华丽的塔身有着各种华美的装饰,月色如水般流淌下来,盖过了灯笼所发出柔和的光。翎一直没有回头,苏淼只能站在露台上紧张的看着她,因为这个天赋者正依着塔尖立在了通天塔最高层的瓦面上看着天空的月亮,苏淼想要去抓住翎的手让她回来,但又害怕这样做会使她失去平衡而跌落下去。

    “你疯了么?快下来吧,创世者假如知道你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一定会暴跳如雷的。”苏淼有些紧张,她向四周张望,云海之下的圣地一片欢腾,喧嚣声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而在这高耸入云的通天塔顶一片清冷,除了天上的那颗大月亮和几颗孤寥的寒星,就只有她们两个小小的身影。

    “淼淼,今天让你来,不仅是为了和你告别,我要走了,而以后,你将是我的继承者。”翎清冷的声音随着温柔的月光洒下来,让苏淼震惊之余又有着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是我?翎,我不明白。”来自于乱流之地的这个天赋者自从跟着武帝回到圣地,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作为天才中的天才,她有骄傲的资格。就在入门大比的盛典上,她一骑绝尘,所有原来在圣地排名靠前的天才在她的天赋技能下都溃败如山。人的本能是回避危险的第一道防线。这是已被证明的事实,直觉往往比世界上所有的探测仪器更能觉察出危险,这是恐惧的天赋。苏淼一直回避着这个冉冉升起的新星,因为翎时常让她感到恐惧,那是高等生灵对所有低于这个等级的天然压制。

    一切的改变源与翎参加混沌荒原的第一次试炼,作为圣地晋升等级唯一的途径,所有朝圣者都必须参与,相比于胜利的那一小拨人会获得独享资源的特权,最残酷是淘汰者会在乱流之地经历无法想象的意识创伤,这种伤害无法逆转,圣地这些年陨落过很多天才,很大程度是在混沌荒原的试炼里被扼杀了未来成长的可能性。苏淼当时没有和最要好的挚友传送在同一区域,她在那次试炼中遇到几率很小的时空乱流,差点灰飞烟灭,是翎拼着损耗自身潜力挽救了她,苏淼出于感恩和翎开始慢慢地接触,慢慢的熟悉,她在这个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天赋者身上感受到了她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同样的善意。

    但是还没有等到她们真正的交心,就在苏淼以为她能和翎成为知己的时候,翎却又突然对她冷漠的拉远了距离,她一度非常伤心,感觉四周永远只有寒冷和墨水般的黑暗。

    翎立在高高的瓦面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她回头对苏淼笑了笑,:“所有问题都只会有一个真实的答案,淼淼,你会明白的,当你有一天经历得足够多,领悟得足够深,等你站到我这个位置和高度的时候,我们还会相见的。”苏淼皱着眉头,她一点也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刻,在这高居于艰难尘世上方之所,她看到翎伸开双臂拥抱天空:“当时间的真相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你面前时,生命只是一个很小的代价。”苏淼被接下来的一幕恐惧到僵直着身体,她看到翎往前坚决的迈出几步,踏入了无底深渊……
    “天地如逆旅,人生如过客,生又有何欢,死又有何惧。”

    苏淼呢喃着记忆深海翎留给她的盟誓,她坚信,只需完成这个庄-严的仪式,她们就能相会了。

    时间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她们到底分别了多久?无数年抑或是上一秒呢?苏淼无比的思念着她。

    圣殿守护者们冲上前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看到这个曾经作为圣地最耀眼的明星之一正伫立于通天塔最高层的塔尖上,黯灰色的薄云移动了,露出隐藏其后的那个蓝色的月亮,他们永远忘不了这个景象,月光下的这个丽影正在张开双臂,她仰着头,嘴里喃喃自语的蠕动着,声音太小他们并不能听见哪怕只言片语,但是他们可以感受到这个女孩子的虔诚与专注。这个曾经的天赋者继承人依旧没有丧失她那可怕的魔力,她的呢喃仿佛女巫的诅咒。

    圣地把一群未必称得上非凡、但至少是各具才能的人聚到了一起。而他们这些人能够被选择成为圣殿守护者除了因为忠诚,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偏执,自大与自傲到绝对的偏执。他们在残酷的训练下不断放大着这个性格特征,直到达到变态的地步,每个圣殿守护者都曾自以为自己是强大到可以主宰整个世界,他们把自己最原始的欲望和恐惧深埋进潜意识深处,从某个角度来看,他们的精神世界早已被包裹了层层坚硬的外壳。而如今,在苏淼能力全开的冲击下,甚至于能量的主体并不是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但是余波依旧使 他们心底一阵恍惚,她的高阶技能简直就是一门改变人们意识状态的艺术,是绕过表面意识而进入潜意识输入语言或肢体语言的行为。虽然他们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但是此刻他们遭遇到了挫折和失败,内心深处的恐惧感依旧不受控制的从潜意识浮出水面。

    空气中开始荡起肉眼可见的波纹,苏淼眼前那个蓝色月亮渐渐的增加着亮度,她是如此的专注,根本未曾注意在她脚下圣殿守护者慢慢青筋毕露的狰狞面孔。他们的精神护盾如蛛网般布满裂缝,不需要多长时间就会崩溃四散,潜意识假如被破坏的话后果简直无法想象。追捕只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圣殿守护者骨子里早已被烙印上忠诚与严格的纪律性,遇见什么样的情况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已经形成了机械反应,所有的应对与反应和吃饭走路一般自然,当下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属于无妄之灾。

    圣地守护者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天空的蓝色月亮,脑海里呈现出一片到处是满目疮痍,布满奇形怪状的沟壑和裂隙的荒原。右边很多乌黑粗粝岩面盖着一层薄土的岩石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左边却是山峦露水遍布,到处湿漉漉的,每一片草叶和树叶上都沾着沉甸甸的露水,珍珠似的闪着光。中央有一座宏伟的废墟,巨大的方石料一块块地堆叠着,犹如巨人婴孩抛弃的玩具。一个地方,坍塌的墙垣仍然可以辨认;另一个地方,两座方尖碑表明那儿以前曾是一扇巨大的门。废墟到处都长着苔藓和藤蔓,以及发育迟缓的小树。

    菲菲无声的出现了,她是接受心中的召唤而来的,在白天和黑夜的梦中她都听到过这呢喃的声音,模糊且飘渺,像蓝天上飘过的一缕洁白的薄云;她举起手中闪亮的光球,轻轻的挥动着,作为圣地独有的精神控制武器,光球开始亮起耀眼的光芒,5个圣殿守护者因为受到苏淼此时仪式而影响的模糊意识又重新焦聚起来。
    山腰峰回路转,山势较险,本来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却伫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小楼。

    楼不高,却较精致,对面两峰夹峙如剑,正是山势最险的雄关。

    黑暗的夜。

    夜已深,窗外的风更紧了。

    一只手探出来按亮了桌旁的灯,其实他对黑暗并不恐惧,只不过有种说不出的憎恨厌恶而已。静坐在旁边的她肩膀不自然的抖了抖,在朦胧柔和的灯光下缩了缩脑袋,她实在是个很美的女人。 他转过头,看到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在偷偷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欢愉,这个浪子的到来使她心底暗自窃喜。

    一根筋这次来到听雨楼算是故地重游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本是他以前荒唐岁月里难忘的过客,她火热的性格与高傲的气质有很长一段时间曾让他异常着迷,然而也正是她的热情吓跑了他,一个流连花丛的浪子虽然欣赏艳丽的玫瑰,但是带刺的根茎让他望而却步。她骄傲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作为听雨楼的王牌,唐瑶本就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几位女子高手其中之一。

    她一直盯着他,好像已对他仔细研究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有根针正刺着她的心。于是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有什么事得罪了你?" "没有。""你忽然有了毛病?""没有。""那么你这个怪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唐瑶隔着椅子伸出手,笑眯眯的拧住了他的耳朵,但声音却很温柔:"我实在很怕你不要我,就像上次一样一去就再无消息,我一定会变得很乖的,就像条母老虎那么乖。" 他不由得轻笑一声,假如不是因为对她还有几分情谊,她的手根本碰不到他的耳朵上。眨眨眼,他缓缓的抬手向她伸了过去。

    一根筋的手刚伸出,唐瑶的手也已斜斜挑起,十指尖尖,就宛如十口利剑,闪电般刺向一根筋的脉门。她的出手当然很快,而且招式灵活,其中显然还藏着无穷变化。只是一根筋的手腕就好像是突然间一下子折断了,一双手竟从最不可想像的方向一弯一扭,忽然间已扣住了唐瑶的脉门。唐瑶从来也想不到一个人的手有这样变化的出招,大惊之下,还来不及去想应该怎么样改变,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已被提起,在空中一翻一转,竞已被他按在椅子上。

    一根筋悠然地道:"你猜不猜得出我现在想干什么?"唐瑶猜不出,她简直连做梦都想不到。一根筋道:"你这么调皮,现在我只想打你几个板子。"唐瑶气得连嗓子都哑了:"你……你敢?"

    她还以为一根筋绝不敢的,她做梦也想不到真的有男人敢这样对付她,可惜她忘了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人根本不是人。"只听"啪、啪、啪"三声响,一根筋竟真的在她的身上打了三下。

    他打得并不重,可是唐瑶却已被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一根筋笑道:"其实我现在还可以再做一两样别的事,只可惜我已没兴趣了。"

    唐瑶脸已气白了,不停地冷笑,道:"看来你只怕已想死。"一根筋笑了笑,道:"我一点也不想死,只不过想气气你。"这个可恶的浪子笑得那么可恶——当然并不完全可恶,当然也有一点点可爱。

    唐瑶怔住,终于怔住,她用力咬着牙。

    一根筋仰天大笑了两声,居然就这么扬长而去,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他本是个默默无名的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因为他从未试过,也从不想试。

    他既不怕面对死亡,也不怕面对黑暗,不过对这两件事,他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和憎恨,总希望能距离它们远些。
    古老的庭堂,宽阔而高敞,却还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风从窗内吹出来,带着酒香。

    他上前推开门,酒在桌上,桌上已摆好了几样精致的下酒菜。

    是真正女儿红的香气,雅室中的灯光柔美,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里,还在散发着一阵阵酒香;穿着长风衣的大胖子,坐在正对门的桌子主位专心煮着酒,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天气还很暖,炉火使得雅室中更灼热,可是他却完全没有觉得丝毫热意。 炉火已弱,酒已温,胖子正在将铜壶上的酒,慢慢地倒入酒壶里。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像山岳般沉稳持重;他的手很稳,连一滴酒都没有溅出来。一根筋见过许许多多的高手,但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冷静镇定的人。

    他看到这个胖子时,不由自主想到了用宽恕对他做出惩罚的暴雪,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一种人?无论谁也休想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出他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一根筋看着他,忽然问:“你是不是天生就板着脸长大?一个陌生的大活人站在你的面前,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胖子放下手里的铜壶:“这种事本没有什么好激动的,我这里天天人来人往,不懂你们为什么总是对这种问题特别有兴趣。”

    一根筋凝视着胖子,瞳孔收缩,额上的青筋凸起,显然已凝集了全身力气,准备作孤注一掷,只要他出手,就必定是石破天惊的一着。

    他的手虚空一抓,突然沉下,闪电般擒向胖子的手腕。

    胖子霍然抬起头,脸上虽然仍全无表情,眼睛却已露出种慑人的锋芒,他只用两根手指拈了根筷子,轻描淡写地向一根筋刺了过去,两个人中间不隔着张桌面,胖子甚至连站都没有站起来。

    一根筋神情显得很重视,这轻飘飘的一根筷子,在他眼中看来竟似重如泰山,他已准备了搏虎之力,使出的招式在胖子急速的筷影挥动中,竟似连薄纸都穿不透。他抬手变招,化掌为指斜斜点出,两人过招飘忽来去,变化虽快,却像是孩子们的儿戏。可这绝不是儿戏,交手之间变化之妙,已无法形容,竟似已能沧海纳入一粟,将有形的炼成无形,每一个变化中,都包涵着无数种变化,无论胖子的筷子每一次精妙刺出,还是一根筋双指瞬间从不可思议位置突进,都含蕴着可以开金裂石的力量。

    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不出盏茶的功夫,额上竟似都已现出汗珠。 一根筋已用出了全身的力量,没有人能想像这种力量有多么可怕。 只是无论他用出多少气力,在胖子的化解下如泥牛入海,凶猛的攻击仿佛始终击打在棉花上,他想起暴雪曾对他说过,和别人放对只要能看得准,能判断正确,一招就够了,用不着第二招。高手相争最有效的就是这一招。这招你若不能打倒别人,自己也许就会被人打死。这个传言中的胖子果然还不是现在他能对付的时候,就在他分神的刹那,胖子筷影前扫,点在他指力转换的弱点上。胜与负的分别往往只不过在一招之间,也往往只不过在一念之间。

    一根筋停下手,对方的筷子离他胸口不到一厘米,他终究还是输了。

    胖子放下手里的筷子,第一次正式的打量着他,他抬手邀请着一根筋落座:“我知道你刚刚从听雨楼赶过来,暴雪终究没有说错,事情并没有恶劣到无法挽救,年轻一代里面除了那几个逆天的妖孽,终究还有你们这些不断快速成长的种子在崛起,坐下吧,你完全有资格参与到将要进行的计划。”

    一根筋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现在确实已到了可以舒舒服服地喝两杯的时候。
    船已下锚,就这样停泊在水上。

    阳光灿烂,海水湛蓝,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而华丽的感觉。 温暖的阳光,晒着他宽阔的,赤-裸着的,古铜色的背。海风温暖而潮湿,从船舷穿过,吹起了他漆黑的头发,海天辽阔,远处的地平线已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灰影,这里是他自己的世界。

    意识领域,曾经只属于被上天特别眷顾的天赋者才能拥有的技能,现在,他也可以轻松的构建了。

    一个美丽的少女走上甲板,她穿着宽大而舒服的鲜红衣裳,露出双晶莹、修长的玉腿,她漆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长长的辫子,长长的辫子随玲珑的娇躯不住荡来荡去,淡褐色的瓜子脸,配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又娇媚,又俏皮。她赤脚走到了他的面前,绽开了甜蜜妖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这一刹那间开放。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双眉浓而长,充满粗犷的男性魅力,但那双清澈的眼晴,却又是那麽秀逸,他鼻子挺直,象征坚强、决断的铁石心肠,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翘的嘴,看来也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坚强就变作温柔,冷酷也变作同情,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

    他举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眼中闪动顽皮、幽默的光芒,却又充满了机智。 拍了拍身边的甲板说:"乖乖的坐下来,陪我晒晒太阳。”少女咬着嘴唇,道:"我偏不坐下来,我也不要晒太阳……这见鬼的太阳,晒得人头晕,我真不懂得你为什麽喜欢太阳?"她说"偏不坐下来"时,人已坐了下来,她说"不要晒太阳",却已在阳光下伸展了双腿。若说世上有种女子的脸能使男人停止呼吸,那麽就是这女子的脸了,若世上有种女子的眼能使男人的心跳停止,也就是这女子的眼了,现在,这双眼波正凝注着他:“这个271号虽然挺有意思,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创始者的标准,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势力会为他大动干戈,你甚至不惜插手婧儿领主的时间传送过程。”

    他没有回答,因为此时在脑海里非常突兀的冒出一个儿时久远但却异常清晰的画面,空气中郁金香的香气,光亮的大理石台面,淡蓝的纸灯笼自粉红纱罩里透出来的烛光,映着一种奇妙的浅紫色;战魁那时正当壮年,眼神犀利,这个创世者威严的俯视着聚集在圣殿中央的他们,圣地长老会决定对所有在荒原试炼中的胜出者们做忠诚测试, 这些朝圣者中的精英们不仅寒心且觉得耻辱,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英泰因为与创始者特别的关系而被推举出来去进行抗议。满脸阴郁的他攥着菲菲的小手站在前排,第一次冲动的用仇视的眼神看着战魁,那时的他单纯认为圣地虽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那些天赋者引起的,武帝与圣地的决裂据说也不过是因为无法服从长老会刻板的决议而愤然出走。

    极度的顺从是悖逆,这个最亲的人曾经对他描绘了多么美好的蓝图,朝圣者们信仰圣地的初衷是为了要有最朴素的生活与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这样的初心和信仰不允许被任何事亵渎。

    战魁那一晚不仅是圣地创始者,更像是一个众叛亲离、孤独的可怜人,但他只是不屑的沉默着;时间自然会把真相慢慢展开,这些苍白的反抗之后,会有着更苍白的妥协接踵而来。

    也许他们经过此事之后唯一得到的收获是能够明白沉默是成长的标志,而成熟的标志,就是如何去沉默。
    夜静得很,也暗得很。

    滚滚江水东逝而去,江面夜色凄迷。也不知是云?还是雾?四五艘木船顺流而下,这些船没有帆,不知它用的是什么动力;船上居然有袅袅炊烟升起,仿佛是个小小的江上村落,木船上的船员都皮肤黝黑,看不出是什么地域的人,所有人都穿着粗糙的很有苍桑感的衣服。

    外围木船的外形很古老,只有正中的那一艘显得分外突出;不但因为船是崭新的,而且因为船上的人太引人注意。

    窗上悬着竹帘,竹帘半卷,月色照入船舱,船舱中香烟缭绕,静如佛堂。穿着长风衣的大胖子,端坐在缓缓行进的船舱正中紫檀木椅上,他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端端正正的坐着,全身上下纹风不动,像是桓古以来就已坐在那里的一尊石像,他眼睛眯着的时候很细小,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无论谁人只要瞧上他一眼,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压低些。这位大胖子已是十分引人注意的人,何况他身旁带着个极其阳光的少年,一个英气勃勃充满了热情和活力的年轻人,一举一动都带着无限斗志和力量。

    朱鸿变胖了,当年那个威严的圣地长老会左护法、神猪空间的创造者已经无影无踪。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现在的朱鸿其实就是成为长老会护法之前的那个朱鸿,那时的玩世不恭与浪荡不羁也像从冬眠中苏醒了,被岁月冲淡了一些,由更多的超然所填补。他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危险了。每逢他知道有大事发生时,一定会想法子尽量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精神保持轻松,尽量让自己笑一笑,能活到现在,也许就因为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笑得出。

    他带着笑容眯着深陷与圆脸的细眼,厚大的耳朵灵敏的向前扇动了一下,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和他上次前来并无变化;水是熟悉的水,天是熟悉的天,他单手立起往船外打着手势,木船拖着炊烟开始转向,很快越过江面,靠到左岸上。

    一根筋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如果不是朱鸿带着他前来这里,他简直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从江岸穿过一片辽阔的森林,翻跃几座高山,穿过一个位于半山腰一条长长的山洞,直到到达这个隐藏于山壁之中的巨大建筑群,那些巨柱的高度是惊人的,白色的云层在它们的半腰处漂浮。整个建筑群仿佛历经沧桑与更迭,他们从这里看去,像是蚂蚁看着一片大森林;此时他随着身前胖大的背影穿行在巨大而破落的古老城市里,认为自己行走在梦境之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的脚声在一个又一个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一根根巨大的立柱在朦胧中从他们两侧缓缓移过,好象是在黑暗中伏视着他们的一个个巨人,静静的空气中仿佛游动着神秘的幻影。

    一根筋不知道他们到底走了多久,他看到天空的月亮往地平线下沉没,下沉的过程很快,太阳似乎又要沿着那堵朝霞的光墙升起,亮眼的朝霞转瞬即逝,夜幕像被一双巨手拉扯的大黑布般很快让出被它遮住的苍穹。

    朱鸿胖大的背影终于在他前面停了下来,路边杂草丛生,一根筋吃惊的发现在他们面前不知何时鬼魅般的出现了一个穿着件极讲究软缎袍的轻纱少年。由于走在朱鸿的身后,他看不到胖子的表情,但他想胖子脸上肯定还是全无表情,只会像山岳般沉稳持重;

    轻衫少年人很高,腿更长,皮肤是淡黄色的,黄得很奇怪,仿佛终年不见阳光,又仿佛常常都在生病;但他的一双眸子却很亮,和他的脸完全不相称,就好像老天特地借了别人的一双眼睛,嵌在他脸上。晨风中少年袍袖飘飘,不但神情很潇洒,人也长得很帅气,脸上更永远都带着笑容,他恭恭敬敬向朱鸿行过礼,语声不高,却很清朗:“贵客请了,礼数不周,多有得罪。主上特命我前来迎接前辈,一路舟车劳顿,我已特别准备了一席雅宴为二位接风洗尘,另外还在山巅紫气阁准备好了清净的贵宾上房,贵客可以在那斋戒沐浴,今晚好生休息,明日主上再与前辈贵客共商大计。”他微笑着,不但话说得婉转客气,笑容更是和顺可亲。
    金色大鱼跃出水面,在满月的银光下留下个摇摆翻腾的剪影,一阵水花溅过,湖水又归於平静。

    无情已经躺在湖边很久了,现在全身依旧发冷,不停的流着冷汗,然后身子忽又变得火烫,每一处关节里,都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着。

    他挣扎着勉强坐了起来,迎着扑面的冷风,拉紧单薄的衣襟,宿醉立刻尖针般刺入了他的骨髓;用力揉了揉眼,再睁开,他还想勉强控制着自己,勉强忍受,可是他的身子已痛苦而痉挛,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沉,仿佛要一直堕入到无底的黑暗深渊。他用力按住自己的头,努力想从记忆中找出这两天除了喝酒还干了些什麽事??烂醉中他彷佛听见了他的朋友们正在高呼,他已听不清了。远方彷佛也有个人在呼唤他,呼唤他的名字,那麽轻柔,那麽遥远。他却听得很清楚。他拼命的回想,可是他立刻就放弃了,他骨髓中的酒意已使他的精力完全消失; 他叹了气,喃喃道∶"这两天我一定喝得像是条醉猫。"

    无情合上师叔留给他的这本日记,坐在师叔最后传送的这面湖水前开始祈祷,音调里有种低沉的喉音。他的心里在刺痛,一直痛入骨髓里。当时师叔不顾他的苦苦哀求,决意要进行时间传送,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阻止,想必是因为陷入了恍惚,而导致这种恍惚的影响力本身是混乱无序的。老人已经传送到神猪空间好久了,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他很担心师叔的身体是否可以承受这次传送对他身心带来的超负荷,假如在以前“藏獒”空间力量完满,屏障无损之时他是不会有这种懦弱情绪的,只是现在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在失去大量信徒的信仰之后,管理者们明显可以感觉“藏獒”空间的能量场正在缓缓流失,也许用不了多久,它只能落得和崩塌的“绝壁”空间一样落魄的下场,那时他们这些隐世的修行者将再也无法从这个空间汲取到哪怕丝毫的能量。

    师叔之前的兴趣一直在于到山间漫步,和疯疯癫癫、充满幻觉的随机传送者们聊天,或者劝说躲躲闪闪、心事重重的人向他吐露封存已久的心声。他通过与这些随机传送而来的各个时间点的传送者们交流 ,明了了光明的力量总是正义、迷人的,而暗夜的力量则时而美丽,时而怪异; 那些或者由于自己的追求而得到特殊本领,或者一出生便由老天赋予特殊本领,能够窥视进他人隐秘内心的人,能看到这些暗黑力量——要么是活着时曾经拥有可怕激情的人,要么是从未在世界上活过的人——,这些异端正心怀隐秘的邪恶,缓缓地行动着。

    也许在“藏獒”空间所剩不多的精英修行者之中,只有无情领悟了这些哲学般的理念,他改变了自己以往传统刻板的修炼方式,不再按部就班一板一眼的根据前辈们总结的那些经验修行,除了遵循最基本也是无法被改变的逻辑性物理性的定律,其他所有的训练方式在他人眼中简直和疯子不按常理的行为无异。

    只有师叔对他投来鼓励与信任的目光,尽管老人没有开口说话,但无情依然读懂了那目光中传达的语言;

    毫无疑问,他最好兼带着既相信一点真理,也相信大量不合道理的事,而不是较死理地把真理和谬论一并否认;他并没有微弱烛光来指引脚步,也没有零星鬼火在前方沼泽上跳舞开道,所以,他只能在住满奇形怪状的鬼魂的大片荒地上摸索前行。

    大胆向前,尽管去抓住心灵需要的任何猎物吧,不要害怕。这一切都存在,都是真的,人间,只是我们脚下的一片尘土而已。
    峰峦骤然展开,绿野、蓝天和白雪皑皑的山尖骤然呈现,美得让她喘不过气。峡谷在她们面前绵延,直至氤氲弥漫的东方,这是一个祥和恬静的国度,四面受群山庇护,内中是肥沃的黑土,宽阔而舒缓的河川,还有在阳光下明亮如镜、数以百计的大小湖泊。田野间大麦、小麦和玉米结实累累,眼前的一切都是充满生机、未经滋扰。

    这是个完美的好日子,一只猎鹰高高在上,盘旋于深蓝天际。草海波荡,随着阵阵徐风轻叹,朝她的脸送来丝丝暖意,陈糖糖只觉心情平静祥和。

    她已经无暇去分辨这眼前的一切是制造的梦境还是清醒的现实了,作为圣地曾经最为杰出的朝圣者之一,当她们几个在圣地最为巅峰的黄金时代能力觉醒,成为一个非凡的造梦师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能力的觉醒与激发并不是全无代价,每次她游历那些无数自我开创的造梦空间过后,心里仿佛都会有一个声音反复提醒着自己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人深人静之时她刻意保持着清醒,想要努力记起自己遗失了什么,但是这样做毫无效果,每次她沉下心想依靠入定寻找答案之时,总是会被某种奇异的阵奇异的音乐声打断,音乐声轻妙飘忽,开始的时候仿佛在东边忽然又到了西边,接着四面八方好像都响起了这么奇异的音乐声。

    她始终没有成功过,她对抗不了这冥冥之中的音乐声,月亮升起又高挂,陈糖糖专程去找了翎,翎来自神秘的乱流之地,又是她们姐妹之间能力最强的天赋者,虽然外表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但是她知道这些都是假象,这个故作冷酷的女孩和她们几个一样同样拥有一颗柔暖细腻的心, 自从在混沌荒原的试炼里翎出手救了淼淼之后,她们几个新晋的造梦师们早已把这个冷酷的女孩当成了真正的好朋友,翎似乎对糖糖的到来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们一直坐在一起,促膝谈心。

    直到最后陈糖糖努力把仅仅记住的几个音符轻轻的哼了出来,翎一直都是平静无波的表情才微微有了一丝颤动,陈糖糖也许不会想到,从此刻与翎坦白她的困惑开始,这将是圣地动-乱的开端。翎冷峻的脸色没有让陈糖糖觉察到异常,只有翎自己知道她指尖刺在自己大腿尽力控制恐惧的那种痛感,脑海里那只怪兽毛发的颜色已经变得更深,如今通体漆黑,眼睛如一团绿火;她隐约看到长牙的锯齿阴影,它空洞的眼睛穿过阴暗看着她,她还未亲眼目睹野兽本身的全貌,然而她感觉得到,它就在那里,潜伏、躲藏、狡诈。

    翎望着天上那颗大大的月亮,它就像一颗冰冷的巨蛋静静的高悬在天幕,她奇怪的想,这怪兽会不会就是从这冰冷的巨蛋中钻出来的呢?她曾听说怪兽最早来自东方,来自大洋彼端的暗影之地和混沌无序的落日峡谷;或许有些怪兽还生存在那片蛮荒而诡谲的土地上。

    陈糖糖已经停止了哼唱,她同样歪着头跟随翎望着的方向把视线投向了月亮,但是她们两个人想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陈糖糖温柔而又开心的对着翎笑着感叹:"今天的月亮真是又大又漂亮”就在那一刹那,翎好希望自己没有在乱流之地承继为天赋者,那样她就能和以前一样,在梦里和儿时的伙伴玩耍着笑闹喧哗,一起赤足嬉戏,穿着破烂衣裳喘着粗气: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小乖有些闷闷不乐的行走在昏黄的暮色中,糖糖和淼淼都不在她们自己的屋子里,自从激发潜力之后,她们几个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无聊的在圣地繁杂的建筑群中转悠,心底在想着那个刚刚被她们几个认可的天赋者,真的应该要好好的感谢她。

    有什么东西在前面闪过去了,小乖好奇的小跑过去,这里是平时圣地长老会议事的明堂。

    门后那逼仄狭窄的长廊,一如她记忆中那般黑暗。

    小乖听见有声音飘过幽长的长廊从前面很远的地方传来。鞋子的磨地声,遥远的交谈声。她摸黑靠着一堵坑洼的石墙蹲下,想要静听大堂的响动,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远处的滴嗒声,这里距离明堂还是太远了;于是她便沿着墙走,手在石面游移,开始迈着小碎步慢慢穿越黑暗;除了刚才进来的门有模糊的灰色轮廓,其余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她伸出手指在面前摇晃,感觉到空气的移动,却没有东西。

    随着她的摸索前行,小乖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长廊也似乎逐渐亮起来,身边的事物缓缓现形,要用所有的感官去洞察周围,她提醒自己。

    仿佛走了好长一段,墙壁突然到了尽头,一团冷气吹过她的脸颊。松开的头发轻轻拍打着她的皮肤;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长廊尽头的石阶旁,屏住呼吸,悄悄的向门框内小心的探出半个脑袋,她看到一根火把的亮光,微小有如烛火;摇曳的火光朦胧地扫过墙壁,火焰舐-着冷空气;她分辨出火光的辉映下有两个人正面对面的伫立在明堂的中央,他们的影子拉长着交错投射在长廊入口的地面上,两人影子在火炬的吞吐的光芒中摇曳,他们的身躯只是那长长影子末端的两个黑点。

    小乖轻轻的抬起腿,再轻轻的放下,明堂在长廊入口处不远的地方设有一处演讲用的缓台,她像一只猫一样无声的挪移到那里,再次小心的从狭小的立柱后悄悄探出头。

    由于那两个人相对而立,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还算高大的背影,但是她不用看正面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圣地右护法每次都会出现在朝圣者们前往混沌荒原试炼前的选拔大比与传送仪式上。右护法见多识广,善于随机应变,在任何紧要关头,他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无限的信心和坚强的毅力;她的目光很快越过这个熟悉的背影,停留在对面那对闪着冷酷而澄澈的浅蓝眸子里。

    成为造梦师之前,小乖就非常擅长观察,每一个她遇到的人和每一个看到的景她都会习惯性的在脑海再次勾勒出细节,天赋造就了她高超的技艺,每个形象在她完善细节后在脑海里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这个习惯使她拥有了敏锐的观察力和超凡的记忆力。

    小乖以看似不经意、几乎有些不恭的手笔在脑海粗略勾勒出那个人轮廓,这个人看起来相当清瘦矍铄,他不但修饰整洁,衣著华丽,就连额头的那条刀疤,都彷佛带著种残酷的魅力;他的衣服是纯丝的,腰间的玉带上,还斜斜插著柄短剑。接着她开始悉心描绘他脸部的细节,头部长得非常端正,嘴形庄-严,两眼炯炯有光,从面貌看,他显得像是一个有些激进的智者。只是整体表情看来异常严肃,仿佛生来是为了铸在勋章上似的;她有些失望的撇撇嘴,严肃庄重的人一般都不太浪漫;很快那双眼睛激起了她的兴趣。他的眼神很特别,很像小乖见过的创世者,但锐利中多了一份深沉, 他的眸子中映着火把的火光,像灵魂在深井中燃烧。

    她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从石壁上反射出轻轻的回音,在黑暗的深处随着隐约的火光回荡着传向这边。

    “假如朝圣者们知道了真相,你觉得他(她)们会怎么做?”右护法的声音总是那样平稳,永远是那种从不荡起高低起伏的直线。

    “从来就没有假象,他(她)们不是有好几个人顺利的成为了造梦师么?”另一个声音说,小乖看到火把冒出一缕灰烟,一边冉冉上升,一边像蛇似的翻腾缠绕。

    “我觉得你不该挑战创世者的耐心,更不应该触碰他们的逆鳞,这几个人都是他们重点培养的”右护法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点内疚,又也许只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而已。

    “如果你会担心这个,就不会来见我了。你要的东西我会准时送到的,何况你等待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蠄蚗再次苏醒么?”前方光线渐暗,声音也开始变得微弱,对面这个奇怪的人开始转身向明堂侧后的暗门走去,小乖看到右护法没有跟上去,他目送着那人举着手中的火把推开暗门离开,回过头,他的眼中在暗淡的火光中闪耀着满意的光芒。想望已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他决不是坐失良机的人。这个计划是可以实行的,但必须承认,非常危险。

    一股冰冷的恐惧迎面袭来,小乖吃惊的发现右护法的双瞳并不是平常见过的深黑色,此时他的双眼一片赤红;我得赶快把这个情况告知创世者们,右护法可怕的变异了。

    小乖缩回头,右手捂着嘴,缩起颤抖着的膝盖,用左手紧紧抱在胸前,发起抖来。

    只是她没有机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了,就在她的身后,昏暗之中,一双巨大而空洞的眼睛饥渴地瞪着她。

    傍晚的霞光逐渐淡去,暮霭降临,通天塔上那震耳欲聋的钟声于那天日落时分响起。钟声沉厚而洪亮,沉郁悠长的余音犹如水面荡起的涟漪缓慢而无止尽的充斥整个圣地的空间,哀伤有如挽歌。
    小乖有些闷闷不乐的行走在昏黄的暮色中,糖糖和淼淼都不在她们自己的屋子里,自从激发潜力之后,她们几个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无聊的在圣地繁杂的建筑群中转悠,心底在想着那个刚刚被她们几个认可的天赋者,真的应该要好好的感谢她。

    有什么东西在前面闪过去了,小乖好奇的小跑过去,这里是平时圣地长老会议事的明堂。

    门后那逼仄狭窄的长廊,一如她记忆中那般黑暗。

    小乖听见有声音飘过幽长的长廊从前面很远的地方传来。鞋子的磨地声,遥远的交谈声。她摸黑靠着一堵坑洼的石墙蹲下,想要静听大堂的响动,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远处的滴嗒声,这里距离明堂还是太远了;于是她便沿着墙走,手在石面游移,开始迈着小碎步慢慢穿越黑暗;除了刚才进来的门有模糊的灰色轮廓,其余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她伸出手指在面前摇晃,感觉到空气的移动,却没有东西。

    随着她的摸索前行,小乖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长廊也似乎逐渐亮起来,身边的事物缓缓现形,要用所有的感官去洞察周围,她提醒自己。

    仿佛走了好长一段,墙壁突然到了尽头,一团冷气吹过她的脸颊。松开的头发轻轻拍打着她的皮肤;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长廊尽头的石阶旁,屏住呼吸,悄悄的向门框内小心的探出半个脑袋,她看到一根火把的亮光,微小有如烛火;摇曳的火光朦胧地扫过墙壁,火焰舐-着冷空气;她分辨出火光的辉映下有两个人正面对面的伫立在明堂的中央,他们的影子拉长着交错投射在长廊入口的地面上,两人影子在火炬的吞吐的光芒中摇曳,他们的身躯只是那长长影子末端的两个黑点。

    小乖轻轻的抬起腿,再轻轻的放下,明堂在长廊入口处不远的地方设有一处演讲用的缓台,她像一只猫一样无声的挪移到那里,再次小心的从狭小的立柱后悄悄探出头。

    由于那两个人相对而立,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还算高大的背影,但是她不用看正面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圣地右护法每次都会出现在朝圣者们前往混沌荒原试炼前的选拔大比与传送仪式上。右护法见多识广,善于随机应变,在任何紧要关头,他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无限的信心和坚强的毅力;她的目光很快越过这个熟悉的背影,停留在对面那对闪着冷酷而澄澈的浅蓝眸子里。

    成为造梦师之前,小乖就非常擅长观察,每一个她遇到的人和每一个看到的景她都会习惯性的在脑海再次勾勒出细节,天赋造就了她高超的技艺,每个形象在她完善细节后在脑海里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这个习惯使她拥有了敏锐的观察力和超凡的记忆力。

    小乖以看似不经意、几乎有些不恭的手笔在脑海粗略勾勒出那个人轮廓,这个人看起来相当清瘦矍铄,他不但修饰整洁,衣著华丽,就连额头的那条刀疤,都彷佛带著种残酷的魅力;他的衣服是纯丝的,腰间的玉带上,还斜斜插著柄短剑。接着她开始悉心描绘他脸部的细节,头部长得非常端正,嘴形庄-严,两眼炯炯有光,从面貌看,他显得像是一个有些激进的智者。只是整体表情看来异常严肃,仿佛生来是为了铸在勋章上似的;她有些失望的撇撇嘴,严肃庄重的人一般都不太浪漫;很快那双眼睛激起了她的兴趣。他的眼神很特别,很像小乖见过的创世者,但锐利中多了一份深沉, 他的眸子中映着火把的火光,像灵魂在深井中燃烧。

    她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从石壁上反射出轻轻的回音,在黑暗的深处随着隐约的火光回荡着传向这边。

    “假如朝圣者们知道了真相,你觉得他(她)们会怎么做?”右护法的声音总是那样平稳,永远是那种从不荡起高低起伏的直线。

    “从来就没有假象,他(她)们不是有好几个人顺利的成为了造梦师么?”另一个声音说,小乖看到火把冒出一缕灰烟,一边冉冉上升,一边像蛇似的翻腾缠绕。

    “我觉得你不该挑战创世者的耐心,更不应该触碰他们的逆鳞,这几个人都是他们重点培养的”右护法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点内疚,又也许只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而已。

    “如果你会担心这个,就不会来见我了。你要的东西我会准时送到的,何况你等待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蠄蚗再次苏醒么?”前方光线渐暗,声音也开始变得微弱,对面这个奇怪的人开始转身向明堂侧后的暗门走去,小乖看到右护法没有跟上去,他目送着那人举着手中的火把推开暗门离开,回过头,他的眼中在暗淡的火光中闪耀着满意的光芒。想望已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他决不是坐失良机的人。这个计划是可以实行的,但必须承认,非常危险。

    一股冰冷的恐惧迎面袭来,小乖吃惊的发现右护法的双瞳并不是平常见过的深黑色,此时他的双眼一片赤红;我得赶快把这个情况告知创世者们,右护法可怕的变异了。

    小乖缩回头,右手捂着嘴,缩起颤抖着的膝盖,用左手紧紧抱在胸前,发起抖来。

    只是她没有机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了,就在她的身后,昏暗之中,一双巨大而空洞的眼睛饥渴地瞪着她。

    傍晚的霞光逐渐淡去,暮霭降临,通天塔上那震耳欲聋的钟声于那天日落时分响起。钟声沉厚而洪亮,沉郁悠长的余音犹如水面荡起的涟漪缓慢而无止尽的充斥整个圣地的空间,哀伤有如挽歌。
    暮色在浓雾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昏暗。
    美人鲨从高耸的围墙艰难而又快速的翻越过去,飞奔向苏淼新搬进不久的那幢房子,觉醒的精英朝圣者们都会有丰厚的晋升奖励,包括独立安静不会被他人打搅的独立空间,造梦者在圣地稀少且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平时他是没有办法靠近这里的,这里平时戒卫森严布满结界;只是他无法克制自己对这个女孩儿的想念,总是借故徘徊在这座光滑圆顶的宫殿外围,只是希望能有幸运的机会可以远远的看她一眼。
    他此时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长出一双翅膀赶快飞到她的身旁,但现在他只能趔趔趄趄的奔行着,地面崎岖不平、岩石密布,在愈加昏暗的霞光照耀之下,仿佛在他脚下晃动;通天塔的钟声响了,这可是不是什么好兆头,上次响起这个声音的时候圣地的创世者们如临大敌,左右护法及长老会的所有长老们全都赶往混沌荒原的试炼之地,据说是为了再次封印在混沌荒原那些脱逃结界四处肆虐的怪物。
    没有人知道混沌荒原存在了多长的时间,在浩瀚的时间长河里,创造了圣地的创世者们只不过是其中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尽管他们在混沌荒原探索和改造出了可以增强精神力与意志力的试炼之地,但这项伟大的创举并不能改变事物发展的规律,正如巨大的机会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试炼之地帮助圣地锻造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异能者,同时也陨落了许多出类拔萃的元老名宿,圣地的创世者们对于混沌荒原既恨又爱,新一代的圣地长老会总在每个特定的日子举行仪式,即为了庆祝新的异能者积累足够功劳晋升长老,也为祭奠曾为圣地呕心沥血付出生命的逝去者。有新晋升的长老曾经提出建议到长老会上讨论,是否让试炼之地改成每三年开放一次,以让圣地能够保证在异能者人数稳定增长的情况下留下足够的时间稳定发展与休养生息;毕竟所有的朝圣者要在这里度过很长时间,可能是几十年甚至半个世纪,其实大家都为朴素的梦想准备了一生,所以站在这漫长道路的起点,任何人都很坦然。
    假如历史果真如此发展圣地将一直百年长青,但命运却再次显示了它的怪异无常,就在这个倡议上至创世者下至所有朝圣者都通过后不久,混沌荒原却突然发生异变了,美人鲨不止一次的从旁人口中听到那个传闻,在混沌荒原除了外围有创世者开辟出比较安全可以用来历练的空间,荒原深处还有许多漂浮着的高维空间碎片,这些碎片自成体系,里面时间无序毫无规律,它在混沌荒原中随机出现, 只有很小的几率碎片会随着时间流逝融入结界破碎的空间,每当这个现象出现的时候,破碎结界里就会随之出现一种奇异的怪物,怪物体型十分高大,憔悴坚毅浑似枯骨,肤色苍白如同乳汁,它们总是会突然自暗处冒出;它的皮肤似乎会随着移动而改变颜色,一会儿白如新雪,一会儿黑如暗影,处处点缀着混沌荒原的深奥灰褐;它每走一步,其上的图案便似水面上的粼粼月光般不断改变,最早直接面对这些怪物的人没有剩下几个,一开始不明底细的朝圣者在试炼之时遇见怪物时甚至无法面对怪物们的视线,怪物的眼睛有着湛蓝深邃的颜色,如玄冰一般冷冷燃烧,每个和它对望的人都会一瞬间被那神秘深邃之光所吸引,直至怪物来到跟前才发现那时已经身体僵直无法动弹。
    冥想室内一片宁静,苏淼闭着眼,头顶悬着一个圆球,它似乎是透明的,内部充盈着蓝幽幽的光,看上去深不可测;她结着奇怪的手印盘坐在一个巨大的蒲团之上,几缕清神香袅袅的在身旁飘升、环绕、升腾。
    太阳在这个世界如往常准时升起,她奔跑在自己冥想中创造的梦境里,已经连续好多次了,有一个奇异的声音总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是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不论她如何努力地朝声音来源飞奔,那声音却依旧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她从清晨奔跑到日暮,最后在失去方向与光芒的黑暗之中,只剩她独自一人。
    通天塔的钟声骤然响起,头顶的圆球中蓝光以极快的速度闪烁着,苏淼睁眼,几乎是下意识的从梦境世界脱离,她从冥想室内飞奔出来,心头萦绕着不安和恐惧,糖糖和小乖同样因为刚刚晋升造梦师各自在圣地分派的冥想殿里苦修,虽然她们彼此依依不舍但是如果不稳固异能苏醒的潜意识,每个人都将受到记忆遗传紊乱崩溃的巨大伤害,她们见面的次数愈来愈少了,此时此刻,她是如此焦灼的想第一时间见到她们。
    苏淼快速地在幽长的石洞中飞驰着,刚开始她不明白冥想室为什么要建造在圆顶宫殿的深处,这使得每一次她从梦境之地脱离之时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到休息的地方,元老院的长老说这是为了让造梦师从梦境之地回到现实时有足够清醒意识和恢复认知现实世界的时间,但这个解释依旧不能让喜欢自由并希望可以节省时间多和好友团聚一下的她信服,任谁也不想把时间花在面对枯燥漫长的石道上,她有一次偷偷的在休息室和冥想室里各自设定了一个时间对流点,希望可以每次从梦境世界完成训练后可以直接回到休息室里,这样就能和糖糖与小乖多见几次了,但是这唯一的一次决定让她尝到了苦果,她直接通过梦境世界的时间对流点回到了休息室,接下来看的一幕却差点要让她尖声大叫,眼前出现的并不是以往熟悉的各式家具和温暖的床铺,眼前出现的是梦境世界之中的一个山坡小镇。
    无边无际的冷秋夜色把这一片山坡笼罩住了。
    月光如银,夜静也如银。银无语,也无声,只不过会发亮而已。
    然后灯火就亮起。
    各式各样大大小小不同的灯,各式各样明明暗暗闪闪灭灭的火光,亮起在各式各样的开关不同的营地帐篷前,照亮了各式各样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同的脸。
    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张脸上,都同样带着种疲惫惟粹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刚出世的婴儿,埋头在母亲的怀里,小孩子相互拥抱取暖,大孩子抱着一个包袱就睡着了,老太太老先生们或坐或躺,也不知是睡是醒,近处远处闪灭不定的火光,照得他们脸上的皱纹让人看起来更深。
    她记得这些脸,清楚的记得这些人都是她所创造梦境世界的原住民。
    他们都被迫离开了他们的家。
    ——他们的家,就在那个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样的小镇上。
    ——他们的家,纵然贫乏,但却仍然是温暖的,灶火常热的厨房,每天都洗得非常干净的碗筷,总是会让丈夫和儿女吃得饱的饭菜,睡惯了的床,厚厚软软的棉被,罐子里也许还有一点可以使孩子们绽开笑容的甜食干果冰糖,罐子里也许还有一点酒,枕头下面也许还有一两本可以让夜晚过得更甜蜜的书。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的家?
    因为他们不能不走,因为他们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对于小镇的消失根本无法反抗。
    第十六节 殉道者


    一轮明月开始升出地平线,大地上星罗棋布的湖泊开始解封,这些湖泊原来封冻的冰面上落满了沙尘,与大地融为一体,现在渐渐变成一个个晶莹闪亮的镜面,仿佛大地睁开了无数只眼睛。

    灰白色斑驳的墙,灰白色的屋顶,一扇窄门,两个小窗,一张桌椅,一张床,一个灰棉布的枕头,一张灰棉布的棉被和一个穿着灰棉布长袍看来就像是苦行僧一样的人,他是一位道地的苦修者,瘦骨嶙峋的,约有四五十岁,他的短头发和一小撮浓胡子都已经灰白了。

    钟声响了,他喘着粗气惊醒,独处昏暗,身后有一个硕大的黑影笼罩着他。“给我滚开!”他一边害怕地颤抖,一边低声的呢喃。黑影伸展着身子轻蔑的晃动着,他哆嗦着点亮床边的蜡烛,黑影抬起头,嗅嗅死寂的冰冷空气,随后它张嘴露出尖牙,缓步向后退开、隐去;他总算安心地松了口气。

    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平复心境,他再次在心里默念着神秘老者告知他的话语:心会说谎,头脑会愚弄我们,只有眼睛雪亮。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嘴巴尝,用鼻子闻,用皮肤去感觉,最后才用脑袋去想,这样才会洞察真相。

    他又感到了那种难得的温暖。现在,回忆里那位历经沧桑而变得平静淡泊的老人这段颠覆了他前半生苦修生涯的箴言,成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的唯一支柱。

    有个轻衫少年似幽灵一样,忽然间就从那扇窄门外滑了进来,看到这个人,他满布血丝的眼睛里才露出了一点希望。

    “小庄,贵客终于到了么?”犹如变脸一般,苦修者的面容霎时威严端正了起来。

    “是的,贵客已带到紫气阁休息,明日再来拜见主上。”小庄皮肤是淡黄色的,黄得很奇怪,仿佛终年不见阳光,又仿佛常常都在生病;但他的一双眸子却很亮,和他的脸完全不相称,就好像老天特地借了别人的一双眼睛,嵌在他脸上。

    “梦在这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该早点做些准备了,毕竟我和贵客已经太久未见了。”千绝站起身,带领着小庄走出窄门,走上螺旋阶梯,步向头顶的巨石殿,少年毕恭毕敬的跟在他的身后,重合进他那纤长干瘦的影子里。

    巨大的石殿里异常空阔,一根根巨大的立柱在朦胧中直指长空,静静的空气中仿佛游动着神秘的幻影;石殿中心只有一张巨大的青石交椅,历代的统治者都坐着这把交椅。冰冷的石座椅早已被无数的过客磨得平滑无比。

    千绝目光如鹰鹫,样子看起来却如虎豹,他抓紧扶手坐下,这张大椅子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婴儿。他忽然高举起他那双纤秀如少年的手,很快的做了几个非常奇特的手势。

    这当然是一种秘密的手语,除了他门下的异士之外,别人当然不会明白他的意思。

    在这一瞬间,这无疑已将他的命令传达出去。

    远处有光芒一闪,仿佛有流星陨落,一个人身轻如燕,凌空一掠,自黑暗中掠入巨石殿灯火辉煌处,再一掠,就穿过石林滑入大堂。
    眼前的地面坎坷不平,有些地方完全是凹陷的坑洞,走起来非常困难;不时有许多不善飞翔的大鸟从这些坑洞里向各处飞去。比较灵活的鸟成群地象云似的从他们头上掠过。

    小庄带着沉默的黑影从巨石殿走出来,行走在耸立着烧得焦黑的绝壁废墟。清冷的月亮被残破的巨大石门遮掩了一半。在他身后,那里原本是一片有鱼市、码头和浩荡奔涌的清水河,城市、街道、巷弄、丘陵……更多的街道巷弄,以及远方的城墙。辉煌的过往再也回不来了,作为创世者们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三大试炼空间,朝圣者们当初需要费尽心力,为了可以进入到这里宁愿接受最残酷的代价,“绝壁”成为第一个崩塌的地方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现在“藏獒”空间正在重复它的历史,而拥有完整的试炼体系的空间只剩下“神猪”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千绝不再喜欢听别人对他提出来的决定作出任何合理的评价,尽管有时候合理的评价会能彰显一个人的智慧、理性、学识和分析力。千绝以前一直都希望常常有这种人在他身旁。但是他现在不需要这些了。

    左肩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立在肩头的玉耳枭梳理着带有斑点的棕色的羽毛,张开鸟喙,发出一声尖锐、粗哑而痛苦的哀鸣声,深沉单调, 声似蟾鸣。主上让他带着圣鸟,但小庄只敢短短的瞟上一眼,仿佛它是生了羽毛的毒蝎。跟随在他身后的少年才十六七,眼中却同样都迸发出一种不畏死的斗志。他此刻双拳紧握,眼中露出饿狼般的凶厉,这是个非常特异的人,异常凶暴,又异常冷静,异常敏捷,又异常能忍耐。这个人没有名字,甚至连代号都没有,至少有二十多次,别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可是每一次千绝的召唤出现的还是他。他很少见到这个少年,但只要一见到这个人,他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般寒意。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徒步穿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厅,这里原来是“绝壁”空间最奇特的所在,里面的一切在加速运行,就像一只从滑道上飞速滑下的雪撬,让试炼的人时而兴奋异常,时而胆战心惊。变化和奇迹如不间断的焰火绽放在时间的天空,令人眼花燎乱,头晕目眩,每朵焰火的开放和消失都一样突然。

    大厅中唯一的光亮是从大厅高高的透明顶窗射下的一束月光,在大厅正中投下了一个交叉的白色光影,很像一个在黑暗中发光的图腾。小庄身后的少年越过他走过去,站到了那束月光下面。在这个高大的圆厅中,那黑暗中蒙蒙胧胧的几圈高台,那月光投下的发白光的X形图腾,以及这光影图特正中一动不动直立着的这个黑影,构成了一幅怪异的图景。

    一片亮眼的光芒闪烁过后,月光下的少年消失了,小庄知道他肯定能带回主上需要的结果。

    这么多年来,小庄第一次感到了无所事事,他回到房间中,随便吃了点东西,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醒来时天已是午夜了,这个夜里,他在空旷寂静的废墟长廊内长时间漫步,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的昆虫,爬行在一座巨大的陵墓中。
    通天塔的钟声响了,可是冥想室里的陈糖糖什么都听不到。

    她的眼皮沉重如铅,而她太累太倦,现在没力气张开它们。

    缥缈的声音如一缕轻烟,不断的在她脑海里回响,她可以感觉到身后紧迫的黑暗,她可以感觉到背后冰冷的气息朝她袭来,恼人的咆哮声不断的在无边黑暗中孤独地哀嚎。一双宛如绿火的眼睛,一排闪烁即逝的洁白利齿,还有黑得像墓穴的毛皮。在两只阴沉的眼睛下有一条长长的黑缝,那道黑缝张开来,露出了两排锯齿形的獠牙,在獠牙之间一条宽大的鲜红的舌头吐了出来,它紧追身后,假如她回头,一切就都完了。她吃力地抬起手狠狠拍打着脑袋,所有杂音和幻象都消失无踪了。

    世界终于在星光下显出一种难得的静谧,她听着自己轻柔的呼吸,只觉四肢沉重,睡意又袭上心头。

    她又一次毫无准备的进入了刚刚自己创造的梦境世界,她的意识随着风儿漂浮着,像那散落开不断游荡寻找着落脚处的蒲公英,她看到月亮在高悬的苍穹发着柔和的白光,宛如一片牛奶海洋,她看到头顶的灿烂的星空,银河横亘,清晰可辨,她看到月光洒在生意盎然的草海上,空气中充满泥土和生命的气息,风吹草动,碧浪荡漾有如汪洋。

    她继续飘荡着,然而这个世界与往常创造的似乎不太一样了, 在一片金色的光芒里,她诧异的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上古的闪电击打着的原始的海洋,生命如荧火在混沌的海水中闪现;,生命睁着好奇而畏惧的眼睛,用带着鳞片的脚,第一次从大海踏上火山还没熄灭的陆地;恐龙帝国在寒冷中灭亡,时光飞逝,沧海桑田,智慧如小草,在冰川过后的初暖中萌生;文明幽灵般出现在各个大陆,亚特兰蒂斯在闪光和巨响中沉入洋底……一次次海战,鲜血染红了大海;数不清的帝国诞生了,又灭亡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陈糖糖已经记不清自己创造过多少个梦境了,然而在无数个创造的梦境中,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境遇,她自然不会知晓,翎当初在乱流之地承继为天赋者的时候,看到过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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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阶上有一闪一闪的火星,无数碎片的灰烬自火盆向上飘散,白色的烟雾在老人的头上聚集盘旋,形成梦幻般的图案,仿佛是他那不可思议的思想从大脑中飘出…… 没有人,没有声音,红尘中的喧哗和烦恼,似已完全被隔绝在屋门外。老人饱经风霜的双眼沉浸在梦幻和回忆中,他站起身,动作缓慢,走路的姿态怪异而奇特,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下去,看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宛如梦游般地走到窗边。

    没有了马帮的杂沓,没有了赛场上的呐喊,没有了悠远的歌声,甚至,也没有了骆驼咀嚼的声音,更没有了秋虫的低鸣;他此刻还在这个奇特的空间里存活着,但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他的生命不该是这样,他的生命应当是开怀大笑,是火炉上烧烤的肉块,是滚烫的马奶酒,是双腿间骑乘的骏马。他的生命应当是放声长歌、跃马扬鞭、快意恩仇,真正的英雄,是在苍穹之下放牧着悠然。他的生命应当是手握弯刀,骑马迎敌,铃铛在发际作响。
    美人鲨看到苏淼飞跃到圆顶宫殿的阳台,眼中出现了惊惶的神色,这是他以前从没有在这个女孩眼中见过的景象。
    圣地此时占据的广阔画面大部分都被布满铅云的天空和晦暗的阴云所占据,在远景的深处,几乎到了天地交会的地方,有一条黑糊糊的直线,细看是一片散乱的建筑,大部分是崎岖而高低不平的山峦,其间有几座孤耸如云的高峰。从画面前方那条河流和其他的地形看,这可能是圣地自创立至今从未有过的景象。这画给他最大的感觉就是冷,深入骨髓的冷。
    美人鲨觉得眼前一片恍惚,这是他来到圣地后感受到的第一次迷惘,这种景象,似乎就是圣地传说中的梦境透过现实才有的幻象,他只是出于牵挂魂牵梦萦的女孩的本心而来到这里,会看到这些画面极其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地了,从来到这里大家相互之间的彬彬有礼,在发生某些事情后相互之间充满了猜忌和不信任。从各自猜疑后的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到最后捂紧口袋总怕被别人偷走些什么的恶化状况,直到所有人呆若木鸡,然后面面相觑,他敏感的感觉到了圣地正滑向危险的深渊。
    未来的技术进步现在已成为不确定的事情,如果人类在时代的变迁中跟随的脚步一直是蜗牛的速度,那所有人就应该尽早开始爬。美人鲨不止一次的猜想过创世者创立圣地的缘由,但是每一次的推理总是被他自己感觉荒谬的理由推翻,然而拥有这种想法的人似乎并不是只有他一个,渐渐地在圣地所有朝圣者沉默中出现零星的议论声,渐渐密集,像由零星的雨点转为大雨。美人鲨经常感觉自己背后像有座火山在爆发,无论是在清醒或梦境的呓语中出现危险的想法时,他都会下意识地吓得紧缩双肩差点惊叫起来,美人鲨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奇特的物质正幽灵般地悬浮在周围,有个遥远世界的监听者,还有一些“与会者”在聆听他们的思想。这是在每个人类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发生的,每个人都时常忘记这件事,突然想起来时,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怪异的渺小感,感觉自己像是一群被一个顽童用放大镜盯着的蚂蚁中的一个。想到自己制订的任何计划,有奇怪的敌人总是先于自己发现,任何自信心都会崩溃,人类不得不艰难地适应着这种自己在敌人眼中全透明的战争。
    精神世界,已经是未来寸土必争的一个重要领域,无论是过往高阶者嘲笑低阶者总是需要缴纳智商税或由低阶进阶高阶者时发生过所有看起来极其荒谬可笑或不可思议的错误,时间总会是所有事物发展的见证者,其实人们拥有这个信念只是近两三个世纪的事,更早的时候这个想法可能很可笑。比如欧洲中世纪与千年前的古罗马时代相比,不但物质更贫困,精神上也更压抑;至于中国,魏晋南北朝与汉朝相比,元明与唐宋相比,都糟糕了许多。直到工业革命之后,人类世界呈不间断的上升态势,人们对未来的信心逐渐建立起来,这种信心在末日说的流行时达到了高·潮。这时,冷战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虽然有环境问题等不愉快的事,但也仅仅是不愉快,人类在物质享受方面急速进步,呈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态势,这时如果让人预测十年后,可能结果不一,但对于一百年后,很少有人怀疑那是天堂。确定这点很容易,看看一百年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就行了。所以,如果能够构建自我意识的世界,很少有人愿意留在现实。
    美人鲨使劲的甩甩头,想要把自己头脑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完全抛诸脑后,自从他看到苏淼的第一眼之后,他就固执的认为她是他这一生中唯一可以让他得到拯救的人。
    只有她,没有别人。
    正如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
    即使有她人明白也无法相助也不能相助。
    这一点他深深引为自疚他不愿直接上前与苏淼也正是这缘故。
    此时这个心中的天使眼中的惊惶让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伴随而来还有想要一直守护着她的无尽勇气,他很庆幸自己没有默守陈规的呆在朝圣者的营地像个傻瓜似的听候安排,而是听从自我内心的决定前来此地守护自己的信仰。
    帖子果然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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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02 00:18:53  更:2021-10-06 22: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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