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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赖活》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第1页]

作者:qinyiz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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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残延苟喘
    之前的很多记忆对张沁意来说已经有点模糊了,对脑子不太够用的他来说,2008年3月初之后的事记得然比较清楚吧。
    时间回到2008年3月初的某一天下午,在外面浑浑噩噩的飘荡了几年,弹尽粮绝之后,灰溜溜地从QZ市回到了HL镇—— 一个历史丰满、现实骨感的小镇。
    “回来啦。”妈妈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哭出声来,太多的委屈堆积在心里无法释放,他强忍苦闷的心情“嗯”的一声,并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进入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之后,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一滴滴的滚落了下来,模糊了双眼,浸湿了枕头。是的,此时的他才露出真正的面目——懦弱、无助、迷茫,本性如此。在悲伤情绪发泄痛快之后,正好妈妈也来叫他吃饭,他才整理了一下情绪,应了一声“知道了,等一会儿就去吃”。
    还好,爸爸现在在HZ工作,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活到现在,对他的父亲一直有惧怕的心理。一方面,他不太会说话,说白点就是说话有点不经脑子,不懂得讨人喜欢,而这正是他和哥哥的区别。
    回家的原因特别现实——剩下的一丁点积累买了张短途车票就几乎没钱了。没办法,想要活下去,脸皮已经不重要了,至少能赠吃赠喝活得下去就行了,至于以后的路,随缘吧。
    回想了往事,叹了一口气后,他终于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门,吃起了妈妈早已经做好的饭菜。妈妈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毕竟她比谁都清楚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为什么要回来——即使他永远也不会开口说明真实的原因,只是推脱说外面的钱太难挣了,开销又大,干脆回来了。
    刚没吃几口饭,破旧的功能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爸爸的号码,马上紧张了起来。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如何和父亲相处,反正隔三差五地总会和父亲发生点小矛盾或者惹父亲生气,母亲每次也只能从中调停一下,和父亲的隔阂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越来越深,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但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爸爸,我回来了。”有点发抖的声音透露出些许的害怕。“嗯”,另一端传来平静的回应,“回来也好,有没有什么打算?”他神经绷得紧紧地,好半天才怯生生地回答:“还没想好,想先休息几天再看看。”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结束了这次短暂的对话。
    又吃了几口饭之口,没有胃口的他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夜晚的到来。像他这种性格的人,交不到几个即使是那种狐朋狗友、泛泛之交的朋友。都不知道要跟什么人坦诚相待,于是,他就干脆封闭了自我,很少跟别人说他自认为不值一提的烦恼事。久而久之,也就越发的孤僻了起来。所以,独处对他而言,是最大的安慰,他喜欢一个人呆着。
    目前的他沦落了,消沉了,彻底成为了一名啃老族。
    二、无所适从
    第二天清晨六点不到他就醒了。好久没做梦的他连续做了几个噩梦,惊出了几身冷汗,干脆就不睡了。早早的出了家门,来到镇上的瑞其广场,默默地坐在长条石凳上看七八个老者在打着门球。听着红球和白球碰碰撞撞的声音,看着老人们悠闲自得地谈天说地,张沁意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憋屈:算来算去自己都28了,依然是孑然一身,房子、妻子、票子通通都没有。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毕竟父母最多也只能帮他一时,自己不活出个明白来,早晚会比现在更加悲惨。
    感叹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绕着广场的圆形跑道慢跑了几圈。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小镇的街上逛来逛去,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贴招聘公告的,可惜有是有很多,大多都不适合他。因为街上的店面大多是鞋服店、电脑店、通讯店,大多数要招女性员工,少数没有性别限制的也有年龄限制,另外考虑到他自身的形象以及懦弱的性格,未战先怯,给自己找一个不去的借口实在太容易了,所以他还真的是走马观花的逛完了本来不就大的几条大街。
    对了,家里的宽带不是还可以用吗?想到这,他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家,进了房间,打开了电脑,沉浸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里了。
    2008年的时候,盛行的网络游戏电脑类的居多。他比较另类,不太爱玩,所以到现在一个也不记得。他最爱玩的是中国游戏中心里的象棋类游戏,虽然这个软件早已不像2000年初头几年那么多人玩,但他习惯了,经常在里面和人们切磋棋艺——水平不高不低,也就将就着玩。
    玩腻的时候就看看网页,看看视频,那时还没现在讲究,免费的很多,当然陷阱也不少,但他无所谓,反正要最终都是骗钱的,网络上只要一涉及到钱的,他一律跳过。
    时间就在上网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消耗怠尽,又快到中午了。他以为吃过午饭后又可以继续上网的时候,父亲从HZ打电话过来了:“沁意,我托我战友帮你在他的厂里找个工作,下午有空就去看下,就在隔壁的村子里。记住,见面要客气一点。”他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了一下才挂上了家里的电话。大概明白了,隔壁有一家村办食品公司,专门做酱腌菜的,在HL镇也算小有名气,老总叫张河水,跟他爸交情还可以,父亲的意思很清楚,找点事让他做,免得天天呆在家无所事事。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蛮去看一下也不错。抱着这种无所谓的心理,一吃完午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他就从家里走着出发了。对的,你没看错,家离那个村办厂不到五百米远,没几分钟就到了。父亲的战友还真没有架子,早早在厂里等他,让他有点觉得不好意思。交谈了一会儿,他明白了,纯粹就是让他跟着一个跑市场的到处走走,帮打下手的同时,看能不能学点销售的技巧。
    说实在话,张河水没也和他绕什么弯,这让他挺感动的,也下定决心要好好跟着那个市场经理(每个跑销售的业务员都是市场经理)好好学,好好干,对得起这个工作。
    巧了,跑的竟然是HA县这一带,他当然不知道,再过一年多,他的老婆就出现在这一带,命运的安排就是这么的奇妙,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开始了新的一天。
    @qinyizhang 2020-05-10 21:01:26
    二、无所适从
    第二天清晨六点不到他就醒了。好久没做梦的他连续做了几个噩梦,惊出了几身冷汗,干脆就不睡了。早早的出了家门,来到镇上的瑞其广场,默默地坐在长条石凳上看七八个老者在打着门球。听着红球和白球碰碰撞撞的声音,看着老人们悠闲自得地谈天说地,张沁意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憋屈:算来算去自己都28了,依然是孑然一身,房子、妻子、票子通通都没有。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毕竟父母最多也只能帮他一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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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了,跑的竟然是HA县这一带,他当然不知道,再过一年多,他的老婆就出现在这一带,命运的安排就是这么的奇妙,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开始了新的一天。
    是再过半年多,写错了.
    三、走马观花
    话不多说,那天见完了面,谈完了话,一回家已是傍晚了。虽然他一直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但在像老家这样的小镇找到工作还是有点小开心,边吃着晚饭边和母亲闲聊。
    因为明天早上七点半就要到厂里报道,他破天荒还不到九点就躺在床上休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清晨六点不到,早早地醒过来,匆匆地吃过早饭,无聊的玩了会电脑消磨时间,就去上班了。到了厂里一看时间——七点还不到,张叔叔(他让张沁意叫他张总,不然总觉得很见外)也早早地坐在办公室里忙着什么,他的师傅(既然是跟他学跑市场的,估且这么叫吧)王经理也跟着在准备着什么。后来张沁意才知道王经理是在整理HA县各个镇市场销量分析资料,并让张叔叔过目,一起讨论这一天的行程安排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其它事情。
    张沁意腼腆地打了声招呼就一声不吭地坐在另一边,假装很镇静,并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希望能从中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他们俩人大概聊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就结束了,然后张叔叔笑着对张沁意说:“以后你就跟着小王,他跑市场十几年了,有很多的经验可以学习。今天你和他去HA跑跑看看,下午回来报道。”他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稀里糊涂地跟着王经理出发了。
    王经理会开车——一辆破旧的二手车,一辆时不时出点小毛病的的车。因为油费和修理费公司都可以报销,他又舍不得买新车(不知道是没钱还是小气),所以在公司这几年他这辆二手车的保养开销大得让张叔叔都有点心疼。这不,在半路上爬一个坡度很大的路面时,车又“及时”地出了故障了——发动机熄火,怎么也启动不了。他们只好下了车,等着他打手机联系汔修厂的人来处理。二十分钟左右,汽修厂来人,再过十分钟不到,问题解决,可以继续他在HL镇第一天工作的旅程了。
    好事多磨,早上八点半,他们来到了HA县CW镇一个大的菜市场。这是一个靠海吃海的小镇,有着丰富的渔产品,市场里卖的东西除了各种各样的菜之外,最多的就是琳琅满目的海鲜了。冰冻的、刚出船的、晒干的、真空包装的,种类繁多,一直看得他眼花缭乱,都不知道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了。还好,他的前面是王经理,盲目地跟着走,一直走到一个菜摊前才停下来。这是他们今天跑的第一个地方,说是菜摊,其实还兼卖着豆腐甚至少量的海产品干货,在摊子的最前面,摆放着几桶酱腌菜——主要是酱黄瓜之类的,浓稠的土黄色酱汁有半桶深,因为顾客的挑选抹满了整个桶内和桶外,显得有点脏。
    这是张沁意一见他们公司产品的第一印象,感觉有点不好受。王经理倒是见多了,跟着摊主聊了几句,就开始推销公司的新产品——玻璃瓶装纳豆,有黄豆和黑豆两种口味,想叫摊主多进一些,一番推托与说服之后,摊主有点不情愿地增加购买24罐玻璃瓶装纳豆为一箱的产品,加上其它酱腌菜,这次公司又卖出了几百元钱的产品。
    谈妥之后,张沁意帮着王经理搬运货物,东西不重不多,三下五除二就搬完了,紧接着又是下一个市场,然后几乎又是同样的套路,就这样一直把车子开到了隔壁的TZ镇。
    TZ镇靠近县城,交通四通八达,人口密度大,消费水平也不低,在HA县有很大的发展优势。在去了几个小市场之后,他们最后在这个镇最大的市场停了下来,王经理和里面的一位摊主非常的熟悉,径直走过去,直接向他推销十箱纳豆产品。那时候,张沁意还是有点奇怪的,因为一瓶纳豆在当地可以卖3元,厂里批发给摊主的价格好象是1元5角不到,按理说虽然是新产品,但应该挺好卖的,这些摊主怎么就好象都很为难似的。后来他也没问这个问题,也就烂在肚子里了。现在的他回想这段经历,也就明白了:人家菜摊,挣的主要是菜钱,这些东西只是兼顾着卖,放多了多占位置,新产品还不一定好卖。
    公司不管卖酱黄瓜之类的产品还是瓶装纳豆,都是先赊账的,即使这样,还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车子里的产品全部卖给了这位摊主。
    到这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色已晚,该是回公司报道今天收获的时候了。王经理边开车边开始对张沁意谈起他这一行市场销售的技巧。表面上,张沁意恭恭敬敬地在听着,其实,他心里明白市场销售最基本的就是脸皮要厚,嘴皮子要利索,加上产品质量过硬,一些好的销售技巧,想要做好不难。问题是道理谁都懂,能不能持之以恒地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大部分做市场销售的失败了,或者说成为了那些极少数的销售能手、精英的垫脚石。他性格懦弱、行事犹豫不决,容易放弃,尽管独自在外面也做过不少跑业务的工作,对人对事的认知有一定的提升。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在外面混出头,就很说明他的本质——扶不起的阿斗!他就是这么的不自信。
    六点不到,就回到了公司,跟着王经理向张叔叔汇报了这一天的经历和收获之后,就兴冲冲地回家了。对他来说,所谓的经历就是跑了几个不曾去过的地方,收获就是学了一点鸡毛蒜皮的销售技巧,仅此而已。
    四、尘埃落定
    在张叔叔的厂“上”过五天班之后,张沁意还是老样子,而且居然还认为能这样一直下去。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终究是不能长久的,第六天的早晨,他刚准备和王经理出发的时候,被张叔叔叫住了:“小张,你先等会儿,我有话想和你说说。”望着张叔叔那张和颜悦色的脸,张沁意也一脸轻松地走了过去。
    坐在茶桌旁,喝了一杯茶,并在张叔叔支开了王经理之后,他听到了他不太想听到的话:“小张,你这几天都学到了什么呢?”张沁意一愣,然后想了一想:是啊,学到了啥?好像自己都没怎么用心啊,像王经理那样子说话吗?谁不会?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张叔叔紧接着又笑着说了一句:“是不是觉得这种活不太适合你?”都这样子了,他再怎么傻也明白了,人家是不爱直接赶人,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好吧”,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总不能让人家太为难了吧,自己还是就坡下驴比较好。”于是,他也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回答:“张叔叔,应该说这几天我还是有些收获的,学习了很多王经理的销售技巧,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让我去试着推销的时候,我往往都做不好。很可能我真的不是那块料吧。”说完之后,张沁意就静了下来,等待着张叔叔的决定——虽然早已预料,但心里还是会有些忐忑,双手不自然的上下搓揉着,像极了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不安地想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对面的张叔叔如释重负,笑得更自然了,这是一种心情极度放松的表现,“你应该适合去做那种专业性强的活,像这种辛苦的跑业务的工作跟你不太合拍。”张沁意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强颜欢笑地点点头,“呵呵呵”应和着。张沁意其实还是挺喜欢张叔叔给安排的这份工作,因为至少还有个工作充充样子,表明自己在家里多少还不是吃闲饭的。可自己这种工作表现在张叔叔眼里看来,他就是个吃闲饭的。
    在张叔叔这样的私企里,像张沁意这样的人,又不是什么非常亲的亲戚朋友,又不会油嘴滑舌,脸皮又不够厚,更不会耍什么无赖,人家有什么充足的理由让他一直闲下去吗?
    张沁意站了起来,既然问题已经明了,也解决了,那就走吧。至于工资,他压根都没去想。因为上这几天班,他总觉得自己是来消磨时间的,就算有帮忙也只是简单的和王经理搬搬东西罢了,不算什么重活。张叔叔又是爸爸的朋友,要工资这种话更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张叔叔,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们忙吧。”摆了摆手,张沁意头也不回的准备回家了。
    “小张,等一下!”对面的张叔叔急忙也站了起来,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大红包,硬塞到他的手上。张沁意这下子反倒慌乱了起来:“叔叔,不用,这个钱我不能要!”他还是有自己的骄傲——其实也是所谓的自尊,认为不是自己的不能要。
    张叔叔不愧是老江湖:“这几天你跟着王经理到处跑,也帮了不少的忙,挺辛苦的,该算的钱还是要算,不然你爸爸那边我也不好说话。”“得,好吧,反正这段时间正缺钱呢,看样子里面也有几百块吧。”他心里仅存的那一丁儿骄傲早就跑到九宵云外去了,再也没有把手里拿着的红包推了过去,心里竟然还有点小窃喜。
    “好吧,谢谢张叔叔,那我走啦,有空来家里坐坐。”张沁意再次打了声招呼,心安理得地回家了。回家的路上,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红包一数,有六百块,在这个小镇上可以花上一段时间了,不错不错。这是张沁意从事时间最短的工作了,像他这种没出息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好奇葩的人!
    五、柳暗花明
    快到家门口时,裤兜的手机响个不停,张沁意很不想拿出来接听,因为他知道张叔叔肯定和父亲交谈过一切了,等待张沁意的必将是父亲劈头盖脸地训斥。
    响了个十几秒,刚好也到家了,他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拿起了手机,接通之后准备迎接父亲的怒火。很奇怪,父亲不像之前张沁意几次惹他生气时情绪失控似的责骂甚至吼叫,而是语气平和的说道:“张叔叔都告诉我了,我也明白了,你确实不善于做这种工作。这段时间我看你也不要找什么工作,在家里好好休息算了。我再帮你问问有什么适合的工作。”
    张沁意有点感动,不止因为这是父亲用很少见的平和口吻和他说话,而且还表现出少有的理解。但父亲的平静还是有点让他更不知所措,他只能机械般的回答:“我还是想在老家自己找个工作,不然这样干坐着也不行。”父亲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安慰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么大,也管不了你了。”接下来闲聊了几句就结束了这次通话。
    张沁意缓了缓心情,挤出了一丝笑脸对着旁边愁容满面的母亲说道:“妈妈,你放心,我很快会再找到工作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默默地吃起了晚饭。
    其实,HL镇要找到工作确实是挺简单的,因为这里的鞋厂很多——大多是生产童鞋的,最辉煌的时候曾经号称中国童鞋之都。夸张不夸张另说,那段时间HL镇的这些鞋厂确实有这种实力,风头正劲。这几年虽然辉煌不再,但好歹也保持一定的数量和规模,总体上给镇上很多普通的平民百姓提供了充分的就业机会。
    问题是做普通的操作工人即使他可以放下脸面,家里也丢不起;想去坐工厂的办公室自己却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其实也有几次厚着脸皮打过电话或直接去问那些工厂需要不需要行政办公人员之类的,但人家的回复全是拒绝:有说只要女性办公人员的,有说人员已经招满了,有客气的回答是到时再通知的......。这让张沁意封闭的自我意识里充满着愤懑:凭什么那些看起来比他还没什么本事的可以坐在那儿轻松地聊着天,而一心想在这样的办公环境里施展工作能力的他却无人问津?
    好几天的四处碰壁,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之后,他开始打不起精神了。一开始信心满满的斗志全被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现实狠狠地打败。
    一天下午,张沁意龟缩到房间里无聊地上着网,同时浏览着HL镇当地网络论坛里的企业招工一栏里的招聘信息。乡镇里的招聘信息大多是工厂的,没戏;有一小部分是街上店面招收营业员的,一般都限女性,更没戏。他口中轻轻地念叨着,苦丧着脸,以为一天又这样过去的时候,忽然有这样一条招聘信息迅速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信息内容很简单:亿鑫黄金投资 诚聘前台文员1名,业务经理数名,财务1名,技术经理1名。 电话:139×××××××× 联系人:黄先生 地址:HL镇××村旧桥头旁医院斜对面
    “黄金投资?”张沁意嘀咕了一下,“是不是和股票差不多?”他有在炒股,但投入的资金也不多。因为一来他比较谨慎,二来确实没有多少钱,所以,炒股这几年资金量也没什么大的变化。股票的钱没赚多少,但这几年累积的所谓“炒股经验”倒让他对眼前这个公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按捺不住激动,他急忙拨打了上面那个联系电话:“你好,黄先生,是亿鑫黄金投资吗?”“是的,有什么事?”“是这样的,你们公司不是在招人吗?我想应聘业务经理,我有投资理财的经验,不知道能不能和你面谈一下。”“好的,你知道怎么过来吧?”
    “本地人,能不知道吗?!”张沁意骄傲地回答,他都不知道他自己在得什么意,但感觉心情非常地舒畅。
    结束对话之后,张沁意赶紧找出了自己的大学毕业证书,准备去应聘了。个人简历?他基本都是在现场填的——不管是在招聘公司还是人才市场。
    亿鑫黄金投资离家更近,三百米左右的路程说到就到。公司是江滨路的一个繁华路口处,上下两层,在一楼的招牌上,六个烫金的大字——亿鑫黄金投资,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十分的耀眼,也晃得张沁意一阵眩晕。他此时都有点陶醉,开始幻想出一幅他以后飞黄腾达的生活了。

    六、杂乱无章
    长话短说。张沁意是2000年不知名的大专毕业的,后来自考了个本科。一开始的工作是教书,工作还算稳定。但不到两年就觉得工资太少,加上自己管不住学生,觉得老是受气,再三犹豫之后干脆辞职。
    辞职这件事他是先斩后奏的,父亲得知后气得对当面对他破口大骂:“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除了教书,你还能做什么?这么简单的工作你都做不了,你到外面能做什么?”当时也不知道是为了赌气还是真的非常生气,他也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狂吼:“教书有什么好,钱又没多少,还要受那么多气,我就不能出去闯一闯吗?我什么都不会,但我可以学呀,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当时的局面就是父子俩个各说各话,父亲认为儿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他再回去学校教书(因为张沁意当时是口头辞职,还没算正式离职);儿子认为父亲太看不起他了,凭什么很多人出去外面都可以赚大钱,他就不行。吵到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沁意倒是挺有决心的,除了头脑发热有过几天跑到QZ市一家叫做太慷人寿保险做过几天的入职培训之外,倒是一心一意的学起了电脑。三个月不到,学会了PS、CorelDRAW、3DMAX等杂七杂八的设计软件之后,就又开始幻想以后的美好生活了。
    殊不知,生活是十分爱开玩笑的。从电脑培训学校顺利结业以后,他信心满满的跑到QZ市找工作,以后随便能找到个份设计方面的工作。结果,没有一家广告或者装修公司鸟他,甚至连一份实习设计员的工作都不肯提供。
    仗着那两年有点积蓄,张沁意把心一横,在QZ市找了一家叫鸿远电脑培训学校学起了室内设计。市区的教的稍微专业一些,学了三个月,总算把基本的CAD绘图和3DMAX渲染软件学了个大概,并顺利地在建材城一家叫九顶装饰的公司里上起了班——当然是实习设计员,工资800元加设计提成。
    如果他能静下心来好好去做的话,凭着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在当时装修市场一片大好的形势下,也许能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狼狈了。
    张沁意太会作了,到公司还不到一个月,就和公司另一个设计师(CAD平面绘图很厉害,但不会3DMAX效果图渲染)偷偷接了一个私单,赚了一点小钱,尝到了一点小甜头。
    就是这个小甜头起了一个不好的暗示,张沁意以为自己的业务能力很强,而没有意识到那单之所以能成功,大部分功劳要归功于和他合作的那个设计师优秀的设计能力。他却因此再没认真去学那些设计方面的技术以及专业知识了,整天想着看能不能再接一些私单赚快钱。三个月的实习期一到,因为没有达到公司的要求,直接被辞退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张沁意倒也潇洒,又找了几家室内装修公司专职做起了业务,但装修市场竟然那么激烈,哪里有那么好混的。浑浑噩噩的几年时间里又过去了,勉强解决温饱,其它一无是处。每年回老家过年的时候,都是非常难受的赶紧拜拜年就跑到QZ市躲起来的,怕丢人。
    混到2007年年底的时候,也厌倦了这种工作,竟然又跑到隔壁的JJ市YH镇一家外贸厂应聘外派业务员。在那家公司里名义上培训了十几天,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非常不适合这样的工作,最终又只能退回QZ市,一直到2008过完年之后二十几天,钱财所剩无几,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选择了回家。

    张沁意猛的把头摇了几下,清醒了过来。他是来应聘的,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他定了定神,从正大门走了进去。环视四周,他惊讶的发现,偌大的公司里竟然只有一个人在会客厅里悠闲的泡着茶。“是黄先生吧?你好,我是来应聘业务经理的。”张沁意迎着对方微笑的目光走近,并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上。
    对方点点头,表明他就是招聘负责人黄先生,就不再说话,好象在给他难堪似的。张沁意倒也不在意,准备先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冷不丁的听到黄先生不紧不慢的话:“你有没有带个人简历,没有的话门口前台的桌子上有空白的,我想先看一下你的大概情况再聊。”
    看对方也就三十岁左右,倒也直爽。张沁意暗想:这样也好,省得聊七聊八的更麻烦。于是,直接走到前台,拿着旁边准备的笔和简历表,填了起来。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填完了简历,递给了黄先生过目。他看了一会儿,终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你以前是教书的?还做过装修业务?可以啊,明天早上七点半过来吧,到时你们几个人一起开个早会。”
    “黄先生,那工资......?”张沁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出来。那个黄先生笑着说:“工资不高,1200块一个月,三个月试用期,有拉到顾客的话,另算提成。提成怎么算,明天开会时大家一起讨论决定。”
    这倒是可以接受,张沁意礼貌性的和黄先生又聊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明天怎样先不想,好好睡个觉再说。
    七、平淡无奇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了,随着手机闹钟重复恼人的铃声不断地响起,张沁意很快洗漱一番并匆匆吃完了早饭。平常不注重形象的他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照了一下镜子,自我感觉良好,心里哼着自己熟悉的歌走路如风。
    到了公司已是七点二十分了。没想到人都来齐了,总共招了七个员工:财务会计杜丽凤,前台潘春燕,技术员石成龙,业务经理王瑾芝、陈强、张自法和他。
    黄先生和另一个女强人并排坐在椭圆形会议桌最前面,等大家都到位就座后开始讲话:“今天是我们公司亿鑫黄金投资正式成立后的第一次开会,我们公司主要是做现货黄金交易的。当然有些人可能还不太明白,简单的说就是我们公司提供一个类似于国内期货市场的现货黄金交易平台,挂靠伦敦黄金交易价格,进行十倍杠杆操作,除了周六日之外,每天有二十个小时的交易时间......”说得张沁意听了都头晕。
    以当时的行情来算,1盎司黄金在显示为800美元,换算成人民币在当时大概是5000元,这可以称作一手,最低好象可以买0.1手,也就是500元起步。接下来就是所谓的十倍杠杆操作了,相对现在的现货黄金基本都是100倍杠杆操作,当时还算是比较保守了。十倍杠杆操作,顾名思义就是把投入到现货黄金交易账号的钱,变成十倍的资金量进行买卖,比如你存入账号的实有资金是1000元,这1000元可以放大十倍当成10000元去进行交易,收益放大的同时,风险也跟着放大,通俗讲就是钱来得快,消失得更快。为了避免承担交易者的风险,做为现货黄金交易平台中介的亿鑫黄金投资设置了一个强制平仓点——不管买涨还是买跌,没达到预期且亏损严重到超出交易保证金的程度时,被公司的交易平台强行把账号的交易进行结算,避免公司受到连带损失(这种情况一般是自动完成的)。如果不想被强制平仓,投资者只能追加保证金,但这种赌博式的追加有可能到最后会损失更惨重。
    后来的几天时间里,张沁意才大概把公司的经营情况了解清楚:公司主要由黄副总(就是招人的那个黄先生)和另一个黄总(开会时坐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女强人)负责去拉那些非常有钱的大客户来开通类似于股票交易的现货黄金交易账号。而他们的手下,也就是四位业务经理,每人都配有一张办公桌和电脑,除了尽可能快速地学会现货黄金的一切知识之外,就是打电话拉来潜在的客户来亿鑫黄金投资开户。客户资料就是HL镇及邻近几个乡镇比较有钱的人的详细地址、姓名和联系电话。公司的所有员工每人都要开设一个模拟交易帐号,模拟资金十万,每天都要进行操作,并记录盈亏情况和心得体会。
    就这样,每天不断的打电话联系客户,不断的操作模拟账号,张沁意生活倒也过得挺充实的,
    公司的两位老总基本上不出现的,只有客户来的时候会现身泡泡茶、谈谈业务,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弄得底下的员工也跟着瞎忙,后来,大家慢慢琢磨明白了:既然老总不怎么关心公司的发展,那我们难道要在乎吗?于是,除了每天必联系的客户,模拟账号操作之外,大家也慢慢变得悠闲了起来。
    但到了4月30日下午发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四个业务经理可怜巴巴地聚拢在一起,个个垂头丧气。他们算是已经够努力了,也拉来了不少潜在的客户,但天不遂人愿,没有一个成单的。其实现在一想,也挺正常的,如果在QZ市,这样的公司成单的机会肯定很多。但这里是HL镇,一个小乡镇,人们的保守观念,风险意识相差太远了,想赚点提成确实难。
    杜丽凤走了过来,把工资一一交到了我们手上,也叹了口气说道:“在这里做财务本来就累得要死,还要额外给那两个黄总做他们其它公司的账,工资也没给多少。公司也给了我一些客户联系,说得很好听,说要是我能成单,也给我像你们一样的高提成。谁知道这些客户没有一个来的。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换公司了!”
    这时,前台潘春燕也走了过来,跟着报怨:“你们都还好,有时还可以躲到一边去玩电脑或者休息,我坐在前台,每天要假装心情很好的迎接这些所谓的客户,想想工资没多少,有时还要受莫明其妙的气,如果不是现在没什么好的工作,真想就这样走算了。”
    王瑾芝是四个业务经理中唯一的女性,天生乐观,而且好象在做着什么直销。虽然她倒挺看得开,但今天发的这么一点保底工资让她也有点不是很开心。另外三个业务经理也是痛快的把不满发泄了一通之后,才发觉又下班了。
    什么都好,就是钱不好。这里的员工,就只有一个人真正在做事,技术员石成龙。因为他本来是QZ市招聘并外派到HL镇来做技术支持的。所以,没事的时候,一般呆在QZ市,张沁意有次去QZ市总公司想和他聊聊的时候,发现他和几个技术员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就默默的离开了。石成龙有一些专业知识对他来说还是受益匪浅的——尽管他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学到的只是皮毛而已。随着张沁意自认为对现货黄金交易技巧的熟练掌握,望着模拟账号的资金不断的上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张沁意的心里越来越强烈了:他想开设一个真正的交易账号,以这段时间模拟操作的心得来打开心目中幻想的财富大门。
    他相信,他一定会成为人生大赢家的!
    @qinyizhang 2020-05-23 16:52:08
    以当时的行情来算,1盎司黄金在显示为80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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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当时的行情来算,1盎司黄金在交易平台显示为800美元,
    八、事与愿违
    好吧,张沁意确实想得挺美的。冷静过后,他才意识到,他连开户的最低要求都达不到。
    他刚发的工资加上之前身上的零零碎碎凑起来还不到三千,在当时,开设一个现货黄金交易账号的资金至少要一万元。这个缺口有点大,他可以借上钱的朋友倒是有几个,不过如果是借钱过来炒现货黄金的话,张沁意自己都觉得没办法说服他们。
    想来想去,父母那边是仅有的希望了。还好爸爸不在家,妈妈这边的银行账户上还有些钱,借一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他自己安慰自己,硬头头皮对头正准备晚饭的母亲笑了笑,开口说道:“妈,我想开个现货黄金交易的账户,还差7000块,能不能借我一下,到时赚了钱一定连本带利还你!”望着张沁意满脸讨好,以及满怀期望的目光中,妈妈倒是不紧不慢:“你说什么现货黄金交易的我一点都听不懂,钱我倒是有,但也不能乱借。我先问问你爸再说。”
    张沁意一听,就知道这基本上是没戏了。因为他的父亲对钱财虽然看得不太重,但也不是随便花钱的人,从小也一直教育他钱要花得明白。像这种风险极大,甚至对张沁意的父亲来说有点虚无飘渺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掏出钱来?
    五分钟不到,妈妈结束了和爸爸之间的通话,冷着脸走过来,干脆利落地回答:“你爸爸说了,不借。不是怕你不还,是怕钱打水漂,很快就没了。”尽管早做好了准备,但听到这明确拒绝的话,张沁意还是忍不住失落——又一场富贵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别的没有,抱怨的本事倒是挺大。从小到大,一直在抱怨,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国家大事,不管错与对,先报怨一番再说。现在,要说一点也不怪父母那是不可能的。他的心情十分糟糕,如同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似的,向母亲报怨父亲因为不疼爱自己,老是认为自己没用才不借钱之类的丧气话。他越说越来劲,晚饭没吃几口就停下了,赌着气直接跑到房间里上网了。
    家里的电脑也装着现货黄金交易软件,打开之后开始进行模拟操作。不同于国内股票,而是类似于期货,现货黄金理论上可以在当天进行无数次的买和卖,然后通过当天的涨跌走势赚钱或者赔钱。看着屏幕上黄金价格的起起落落的分时线,瞬息万变的市场行情所造成的账户资金上的止盈或止损,跟着感觉在模拟账户的买或卖,看着模拟账户资金缓慢增长,张沁意涌出一种似甜却苦的感觉:如果是真钱,这来钱也太容易了吧!这要是真的该多好啊!
    虽然明知这是模拟资金,但反复不停地操作让他上了瘾。如幻似梦,很快就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头脑昏昏沉沉受不了,张沁意才拖着疲惫的身心猛扑到床上,进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那晚张沁意做的梦特别的长,把他从小到大的人生回味了一番。在梦中,他所经历的一切基本都不是那么美好:因为个子矮小,上小学时经常受同学的欺负,到了初中欺负少了,嘲笑多了。一直到高二吧,个子稍微长开了,和正常身高的同学差距很小,这个问题才稍微缓解了许多。但还是很不合群,加上说话也很不利索,一激动就容易口吃,懦弱性格放大,也更加沉默寡言了。高考考了个大专,虽然不是很好的学校,但在当时农村能出个大学生也不错了,在村子里小风光了一阵,但在大学那两年(当时正好最后一届两年就可以毕业的大专专业)也因为实在不会说话,为人处事非常糟糕,除了学了些专业知识,性格表面上没那么懦弱之外,好象也没有什么其它收获了。一毕业,就进入HL镇一所中学教政治,教学任务不重不轻,就是本身就是有点孩子性格的他对一些很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的调皮捣蛋的学生一点办法也没有。久而久之,没有任何威严可言的他越教越累,也因此老是被上级各个领导批评甚至训斥,上下受气,当时的工资也才一千出头,两年过后,干脆辞职走人......
    梦到这边就气醒了,一看时间才凌晨两点多,睡是睡不着了,就打开电脑上网消磨时间了。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和网络上的形形色色的高级、中级、初级、入门级、新手级甚至小白级的棋手斗了个几十盘象棋之后,困意再一次来袭,直接趴在电脑桌旁打起了盹。直到六点半的手机铃声反复刺激下,才懒懒的伸了个腰,迎接并不美好的新一天
    九、迫不得已

    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心中的不快还没完全消退,张沁意绷着一张苦瓜脸去上班了。路上出现的一些邻里乡亲他都假装没看见,懒得回应。很快就到公司了,他想再怎么不舒服也得忍着,于是,故作镇静,挺直了腰,笑着跟前台的潘春燕打了声招呼,就迅速地坐在自己的办公位置,例行公式般的打开电脑,观察一下行情之后,就突然感觉到一阵索然无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
    就这样发呆着,旁边三个同事什么时候来上班也浑然不觉。直到王瑾芝走过来好心的拉他一下,说:“黄总来了。”他才赶紧打起精神,假装在认真地整理客户资料。
    黄总是个女强人,那个财务杜丽凤好象和她有点亲戚关系,公司员工基本上都是从她那儿听说了黄总的传奇经历。
    黄总全名叫黄君彬,如果只听其名,很多人都会误以为是个男的。她确实挺有魄力和能力的。十九岁的时候就和一些人跑到香港赚取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回家的时候还买来当时镇上还比较少见的大摩托,整天骑着满街跑,出尽了风头。
    当然,她不止是想出风头,敢想敢拼的她随便凭借着自有资金,加上当时大环境,竟然在HL镇混得风生水起。随后的十几年时间里,先后成立了君彬通讯器材经营部(后来改为君彬通讯)、君彬汽修厂(兼洗车)、理想茶行、亿鑫黄金投资等,听说还就任一家国有财产保险公司NA市支公司的总负责人。今年HL镇商会的年会上,又被推选为商会的副会长。虽然同时有好几人拥有副会长的头衔,但这也算是一种盛名了。
    这个黄总也才大张沁意四岁,再加上保养得不错,长相还算风姿绰约,但因为老是绷着一张严肃的脸,不怒自威的气势老是让张沁意很不自在。张沁意这个人也挺闷骚的,他有时会偷偷观察黄君彬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在她接待大客户或者HL商界的人士时,一笑一颦中展现出一种落落大方,看起来有一种别有韵味的美。他总会在此时出现短暂的癔想,想象着不经意间,自己得到这个女强人的赏识,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长处,最终抱得美人归,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
    其实也就是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傍大款,吃软饭。当然,也就是想想罢了,张沁意典型的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想入非非多了,也没见他行动过,现实中还是装得很正经的。后来,他其实也想明白了,人家之所以成功,哪个不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有那么容易被他一个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也没脑子的人所吸引?
    此时的他极其小心翼翼,除了偶尔动动鼠标、敲敲键盘之外,不敢弄出一点声响,生怕眼前的这个女强人突然来询问自己最近工作得如何之类的话题。
    真是怕啥来啥,张沁意这种僵硬的动作和神情引起了黄君彬的注意,朝着他走了过来。他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了,随时准备着这个女强人的问话。
    黄君彬走了过来,有好象随意地问张沁意:“这个月有没有信心成单?都一个多月了,公司还没开张,你们四个业务经理这个月再不努力拉客户,下个月恐怕都要走人了。”这种半激励半恐吓的话张沁意倒是听多了,不过从这个女强人近乎冷酷的口吻说出来还是让他有点受不了。他战战兢兢地回答:“那是当然,会努力的,这个月保证会成单!”其他业务经理也附和着说着类似的话,一时间办公场所倒是有了斗志昂扬的氛围。
    黄君彬再次扫视了他们四个人一眼,满意地走了公司。
    事后,杜丽凤才悄悄的告诉他们,公司内的监控黄君彬每天都有在看。怪不得他们每天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
    好吧,被人盯着的感觉不太好受,这四个业务经理反应过来后,又都想到一块了:那就不要一直呆在公司好了。好象都商量好似的,大家都赶紧联系客户,然后找了一些比较有意向的询问能不能去拜访一下——平常都是极力鼓动这些客户来公司和他们或者老总面谈的。联系到有一两个同意的这些人就高兴得不得了,马上骑着电动摩托车飞也似地离开。
    张沁意是最后一个走的,并不是他舍不得,而是他太懒了。他找到了一个离公司不到五百米的客户,好不容易才说明了他接受拜访,才慢吞吞的出发了。走走停停,其间还在瑞积广场看了一场老人门球比赛,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达受访客户的家。
    这个地方看起来有点眼熟,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张沁意带着一丝困惑按了按门铃,门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谁?”他诧异地回答:“是我,亿鑫黄金投资的小张,我刚才打电话给陈阿姨,想跟你们谈谈这个现货黄金交易值不值得投资,怎么操作。”
    随着一阵拖鞋轻轻碰触地面响起的“啪嗒啪嗒”声音,门开了,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出现在张沁意的面前。
    “是你?张师理的小儿子?”那张满是不解的脸充满了各种疑问,但他——父亲的老朋友许叔叔,还是很客气地请张沁意进了门。
    张沁意有点尴尬,HL镇确实太小了,尽管他认识的人不多,但总会碰到一些熟识的人,他没想到陈阿姨的老公是许叔叔——逢年过节都有来家里拜年,和父亲叙旧的忘年交。
    十、苦口婆心
    为了缓解一下脸上的窘态,当看到只有许叔叔一人时,张沁意随口一问:“陈阿姨呢?”
    “哦,你说她啊,出去了,熟人的小孩要结婚,要买些糖果饼,她到店里忙去了。”张沁意联系过陈阿姨五六次,知道她在镇上旧桥头那条街上开了家糖饼商行,做熟客生意的居多,所以只招了一个看店的员工,除非有熟人亲自打电话联系,她才会去店里帮忙看头看尾。
    他和陈阿姨聊得还算熟,而对面的许叔叔,虽然算是父亲的老朋友,来家里拜访的时候,自己最多也只是打声招呼就走开了。而现在要对他聊现货黄金投资?张沁意都想打退堂鼓了。
    “愣着干嘛?坐啊,喝茶。”许叔叔看到张沁意僵直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赶紧把已经烧好的水倒进茶壶里,并泡了一杯茶,拿到茶桌的一边,然后坐在泡茶位置,笑着对他说道。
    “嗯,本来约好和陈阿姨讲讲这个现货黄金的,现在她没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呢?”张沁意想,反正来都来了,就试一下吧,说不定还能给说服,成单了呢。满脸期待的神情中却又露出一丝害怕被拒绝的忧愁。
    许叔叔爽朗的笑了几声,鼓励道:“可以啊,只要你能说得动我,我一定会去开个账户!”
    真是干脆,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开始张沁意倒没想太多。他以为是自己的超强说服能力的发挥作用了,根本没想到这个许叔叔初中还没毕业就开始帮忙赚钱,这二十几年来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哪会被他这种蹩脚的说辞所打动。去他家搞推销做业务的,如果是其他陌生人早就拒之门外了,不是看在张沁意父亲的面子上,怎么能又是客气的请他进门,又泡着上好的茶叶请他喝,显得耐心十足呢?
    费尽一番口舌之后,看到许叔叔微笑着频频点头但不说话的样子,张沁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真他妈难搞。”他就算再傻,也终于明白,这个许叔叔逗他玩呢。但这个流程还是要走完的,并不是因为敬业,而是他做一件事情总是想有头有尾,不想半途而废,说到底,就是有点死脑筋、强迫症。
    心情不爽归不爽,张沁意还是挂着挤出来的笑说:“许叔叔,相信阿姨应该也跟你聊过这个现货黄金交易了,它......”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许叔叔马上直接打断了他:“这些都不用跟我讲,理财产品方面的我也懂一些。我炒股有十几年了,虽然没炒过期货,但多少也了解一些,现货黄金交易这种理财产品应该和期货差不多。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理财产品有什么真正值得我投资的地方?”
    “这个......嗯”,张沁意其实已经焦躁不安,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让他坐立不安的鬼地方了。但出于礼貌,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前面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风险大,收益也大,你看着办吧。”的确,他是很想赚这个提成,但要把这个现货黄金吹得天花乱坠那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陈叔叔终于难得放松神情,再也不是那种假客套了,真诚地说:“你做人也太实在了,这样想要成单不容易,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当然,就算你说得多么好听,我都不会去开户的。”
    好吧,反正也不是头一次被耍,像这样的拒绝已经见怪不怪。张沁意马上站起来,准备向陈叔叔告辞,然后回公司好好填写他的每日工作汇报表。
    没想到陈叔叔也跟着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再次说道:“再坐一会儿,反正你们下班的时候还没到。要不要听我也说几句?你就当作是我对你的看法或者建议什么的。”
    作为晚辈,还能怎么办,洗耳恭听吧。他认命似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再次坐了下来,静静地等陈叔叔开口。
    陈叔叔也跟着坐了下来,很不客气地问:“你认为你哥哥强还是你强?”
    张沁意激动了起来,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爸爸比较疼哥哥,什么事情都是优先考虑到哥哥。而作为弟弟的他从小到大都基本上是捡剩下的,衣服、饮食、学习等各方面的开销都是能省则省。这让他每和父亲吵架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说一下。
    但说到能力,他承认自己不如哥哥。毕竟哥哥没考上大学之后,也算是到处闯荡,又很会说话,虽然花了家里不少钱,但也累积了丰富的专业饼干制作生产技术——包括饼干生产机器的调试,原料的配比,生产规划安排等都十分的游刃有余。听妈妈说在结婚之后的这几年,哥哥已经小有发展了。
    “差太多,我远远不如哥哥。”张沁意如实道。
    “嗯,那你应该也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子,你从小到大你都没经历过什么挑战和挫折,当然你也害怕各种挑战,不敢去尝试,造成你做事的性格太弱。当然,这几年,我也从你爸那听说过你在努力去改变这种现状。”
    “真像是算命先生,说话一套一套的。”尽管事实上陈叔叔的分析很符合实际情况,但张沁意并不认同陈叔叔的说法,这是他心里的“自尊”和“骄傲”。
    陈叔叔没理会张沁意微妙的不舒服的表情,继续他的“演讲”:“我也听说了,你老是和你爸争吵,老是各种不服,各种不理解。但你有没有真正想过把这些所谓的不服和不理解当成你奋起直追的动力?这几年过去了,在我看来你其实并没有改变多少。空有改变的勇气和决心,却没有脚踏实地去做,有用吗?有想法是好,但只有坚持到底地去做,才能真正地改变。你明白吗?”
    这些话倒是触动了他的内心,他甚至感觉现在的他比几年前教书的日子过得更落魄。每次拜年都会有些人有意无意的问他后悔不后悔从学校出来,都让他非常的难堪。
    “你爸爸和我聊的最多的其实是你,因为你太不像话了”,陈叔叔很不客气的指出他的现实,“本来你这个年龄基本上是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的,但你看看你,越来越糟,这样下去可不行。”
    张沁意都快哭出来了,他本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听出陈叔叔一番毫不留情的批判之后,惭愧的低下了头。
    陈叔叔一看,赶紧打住继续说下去的念头,等着他的回应。
    张沁意强忍泪水,声音发颤地说:“陈叔叔,谢谢你,我会努力的。快下班了,我得走了,你忙吧,有空来家里坐坐。”
    “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焕然一新了,加油!”陈叔叔说了句鼓励的话,就送他出门了。
    真没想到初中文凭的陈叔叔这么能说会道,张沁意一想到刚才差点被他说得快哭鼻子就觉得不好意思。但也算不白来,至少对自己的定位更清晰了。以后的路还长,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的心情很快就好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没心没肺吧。
    十一、得逞

    回到公司时,才十一点,离下班还有半小时。
    此时,看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上下波动的实时行情,张沁意一点都不在意。因为现在又回味起许叔叔对他发自肺腑的一番谈话,感觉还是有些不自在,尽管说的和事实没多大差别。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没理出一个什么头绪出来,他干脆停止了焦虑,在工作汇报表上填写着。其实,填写每日工作汇报表这种事情,上午或者下午都可以,他和另三位业务经理基本上都是应付了事的,里面真正有效的信息不多。今天上午,陈阿姨这个客户见都没见到,但不能如实反映,只能把见到许叔叔改成见到陈阿姨,然后编造一些简单的谈单过程和收获了事。
    张沁意填完表后,其他三位业务经理陆陆续续也回公司了。个个好象还很兴奋,有说有笑的。王瑾芝还跑到张沁意的前面,得意地说:“小张啊,早上我去找的那个客户,没想到是我初中同学的老公。虽然以前读书的时候不熟,但有这层关系,聊得还挺不错的,真希望能拿到第一单!”她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被那个瘦瘦高高的陈强冷不防地插了句:“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这么开心。我的客户被我一通精彩的演讲所折服,说等有空的话,一定会来公司和黄副总谈谈呢。这才最有可能成单。”说完不等我们大家反驳,在前台签个到,潇洒地下班了。
    王瑾芝刚才被抢了话,有点不快,再也没说什么,跟着离开了公司。倒是张自法——隔壁村的,还是张沁意的远亲,一个很理智的小年青,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对张沁意说:“他们两个,都好几次碰到类似这样的客户了,最后有一个成的吗?真不长记性,每次都要来这么一出,谁不知道在HL镇,没有任何关系,凭我们几个的能力,可能一单都成不了。下个月我要辞职了,你呢?”
    “下个月刚好第三个月,发完工资我也走吧,省得他们赶人就不好看了。”张沁意也有点心灰意冷。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目前除了两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总,其他人都是在混日子。
    说完之后,和张自法对视一下,竟然笑了。他心里感觉好多了,然后也和张自法签下到,回家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在为一个个遇难者感觉悲伤难过之时,张沁意也担心着呆在成都受到波及的哥哥。虽然因为年龄差了近九岁,并且和哥哥长期不在一起,感情淡薄甚至还有点恨意。但血缘关系形成的亲情纽带还是让他破天荒地拨通了有点儿陌生的号码。了解到哥哥平安无事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马上又换了一副冷漠的表情草草的道了别。真是有趣又复杂的情感!
    生活再苦难,日子还得过。
    晃晃悠悠到了5月31日。黄副总宣布了一件事:所有员工,如果还想继续呆在公司的话,下个月,要么拉来客户,要么成为客户。没有第三种选择。
    直白讲,就是拉不来客户,所有员工自己要开设现货黄金交易账户。这个黄副总竟然还套用很多直销公司(基本上都是套路公司)挑逗性的话语:你们没参与进去,怎么能真正了解这一行呢?
    员工变成客户,招数很老套,榨取了员工最大的剩余价值。
    还真有用,第二天马上有好几个员工开户了,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就剩张沁意没开通了。
    张沁意急了,他上次本来就想找家里借钱开个帐户的,没想到现在同事们个个都在实战了,而自己还在无意义地进行模拟资金操作,想想都觉得很没面子。
    6月7日傍晚,他终于想出了一个稳妥的理由,鼓起勇气,恳求着妈妈:“妈,我股票被套住了,能不能借点钱补补仓(也就是在下降到一定的低价位用新存入的资金再买同样的股票,等着上升到一定的高位卖出,赚点差价,减少损失)。”“什么套住?什么补仓?听不懂,说明白些。”张沁意的妈妈连小学都没上过,要不是上过村里办的扫盲班,字都认识不了几个,更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股票术语。
    好吧,张沁意心里承认自己装过头了,单刀直入地说:“妈,你千万不要告诉爸爸。不然他肯定不会答应。我需要一万块,炒股用的,赚了钱的话,连本带利还给你。差不多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吧。”他依稀记得2000年买过一只股票,放了将近五年,赚了五千块(其实算起来和存银行赚的利息差不多),有拿给妈妈,当时还让妈妈高兴了老半天。所以,这句话应该管用。
    果然,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说:“你得保证,不要用这些钱去弄你那个什么黄金投资的,不然我不好向你爸交待。”“知道啦,这个你放心。”张沁意开心地笑了,这个拙劣的骗术还真的忽悠住了老妈。
    明天就可以开个账户进行交易了,他睡觉的时候甚至在梦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了
    十二、重击
    这个亿鑫黄金投资公司其实这两个月来也赚了不少钱,主要是因为这两位老总关系网太广了,拉来一些生意场上本来就认识的熟人、朋友、亲戚,赚了很多交易手续费。
    张沁意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客户的故事,大多数炒现货黄金的客户都亏钱了,很多还是直接爆仓——既所开通的账户因为黄金价格剧烈的上下变动,被交易平台强制性平仓,爆仓之后的的账户的资金所剩无几,已经没办法进行再一次的买卖。要避免被爆仓只能追加保证金——也就是多存入一定量的资金,或者及时止损,但大部分的客户大多有赌徒心态:赚了点小钱,尝了点小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变得很大胆。这些客户大胆到满仓操作,妄想一夜暴富,到头来得到的都是凄惨的结局:积累的财富被迅速的蒸发。有一部分家境殷实的客户竟然还是借钱来炒黄金的,他们不但没有实现发大财的梦想,反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亿鑫黄金公司倒是稳赚不赔,就像赌场里的庄家,输赢都要抽成,客户交易次数越多,交易量越大,手续费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所以,这两个月来公司的经营状况不错。
    做生意的永远不嫌钱多。这个黄副总看他们四个业务经理这两个月来一单也没谈成,直接叫他们——顺便也鼓动了其他员工都去开通一下交易账号,进行实际操作了。这七天所有开通账号的员工虽然有些专业的知识,再加上谨慎的操作,但战绩也是惨不忍睹。所有员工都只在账户里存入了一万块——这是现货黄金交易账户资金交易的最低要求,但最少亏几百块,最多竟然已经亏了三千多块。
    张沁意在6月7日上午10点左右顺利的开通了账号。怀着激动的心情,他马上在公司的电脑上操作起来。几分钟不到,账户资金就已经到了一万一千多块。
    他非常得意,觉得干这个来钱真快,能这么赚钱还要什么工作呢。他觉得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发大财。
    和其他几个业务经理一样,张沁意这一天也像着了魔似的,客户也不联系了,一心扑在这个快速变幻的行情里,除了中午从公司到家往返走路及吃饭的那段时间,其余时间全都专注于自己账户资金的增减。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张沁意之前从没沾过赌博,连那种之前大学同学宿舍之间打的几毛钱一把的扑克碰都不碰的他,竟然也体会到一种情绪亢奋的快感。这种快感一直持续到下午下班后,还久久不能消退。
    一整天上班时间的操作,张沁意的一万块资金已经变成了9800多块。如果他这时候还有一丝理智,就一定会及时收手,退出这个几乎赢不了的游戏。
    当时的黄金价格已经涨到一盎司880多美元了,很多人都认为短期涨不动了,张沁意也是这么认为的。疯狂的念头充满了他的头脑,他层层加码,在冲动情绪的支配下,一股脑儿,他把账户里能买的钱在885美元的价位上全买了下跌。赢了还想赢,输了想翻本,他太想发财了,所以这时紧张地盯着交易平台一直在上升的黄金价格。
    他全押了,仓位太重了,他甚至脚一软都脆在电脑旁,祈求奇迹的发生,让行情反转。可黄金价格在当晚一直在攀升,到了896美元附近才停了下来,而在上升的过程中,他早就爆仓了。
    此刻的他,从狂热到麻木最终清醒,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再仔细一看爆仓后的账户资金,只剩下787.13元了。而这些钱,连想要再赌一次的资格都没有了。
    张沁意此时还是脆着没起来,不死心的继续盯着屏幕,结果又看到了让他感觉更加残忍的一幕:黄金价格开始狂跌了,是一直跌,他如果有钱补仓的话,一定会大赚特赚的,因为接下来的四、五天时间里,黄金价格竟然一路向下。
    他方向判断对了,但还是失败了,因为现货黄金的玩法和股票完全不同,讲究的是灵活应变,追求的是快进快出,想要以时间换空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赌博,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昙花一现的美梦,结束了。
    十二、重击
    这个亿鑫黄金投资公司其实这两个月来也赚了不少钱,主要是因为这两位老总关系网太广了,拉来一些生意场上本来就认识的熟人、朋友、亲戚,赚了很多交易手续费。
    张沁意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客户的故事,大多数炒现货黄金的客户都亏钱了,很多还是直接爆仓——即所开通的账户因为黄金价格剧烈的上下变动,被交易平台强制性平仓,爆仓之后的的账户的资金所剩无几,已经没办法进行再一次的买卖。要避免被爆仓只能追加保证金——也就是多存入一定量的资金,或者及时止损,但大部分的客户大多有赌徒心态:赚了点小钱,尝了点小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变得很大胆。这些客户大胆到满仓操作,妄想一夜暴富,到头来得到的都是凄惨的结局:积累的财富被迅速的蒸发。有一部分家境殷实的客户竟然还是借钱来炒黄金的,他们不但没有实现发大财的梦想,反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亿鑫黄金公司倒是稳赚不赔,就像赌场里的庄家,输赢都要抽成,客户交易次数越多,交易量越大,手续费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所以,这两个月来公司的经营状况不错。
    做生意的永远不嫌钱多。这个黄副总看他们四个业务经理这两个月来一单也没谈成,直接叫他们——顺便也鼓动了其他员工都去开通一下交易账号,进行实际操作了。这七天所有开通账号的员工虽然有些专业的知识,再加上谨慎的操作,但战绩也是惨不忍睹。所有员工都只在账户里存入了一万块——这是现货黄金交易账户资金交易的最低要求,但最少亏几百块,最多竟然已经亏了三千多块。
    张沁意在6月7日上午10点左右顺利的开通了账号。怀着激动的心情,他马上在公司的电脑上操作起来。几分钟不到,账户资金就已经到了一万一千多块。
    他非常得意,觉得干这个来钱真快,能这么赚钱还要什么工作呢。他觉得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发大财。
    和其他几个业务经理一样,张沁意这一天也像着了魔似的,客户也不联系了,一心扑在这个快速变幻的行情里,除了中午从公司到家往返走路及吃饭的那段时间,其余时间全都专注于自己账户资金的增减。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张沁意之前从没沾过赌博,连那种之前大学同学宿舍之间打的几毛钱一把的扑克碰都不碰的他,竟然也体会到一种情绪亢奋的快感。这种快感一直持续到下午下班后,还久久不能消退。
    一整天上班时间的操作,张沁意的一万块资金已经变成了9800多块。如果他这时候还有一丝理智,就一定会及时收手,退出这个几乎赢不了的游戏。
    当时的黄金价格已经涨到一盎司880多美元了,很多人都认为短期涨不动了,张沁意也是这么认为的。疯狂的念头充满了他的头脑,他层层加码,在冲动情绪的支配下,一股脑儿,他把账户里能买的钱在885美元的价位上全买了下跌。赢了还想赢,输了想翻本,他太想发财了,所以这时紧张地盯着交易平台一直在上升的黄金价格。
    他全押了,仓位太重了,他甚至脚一软都脆在电脑旁,祈求奇迹的发生,让行情反转。可黄金价格在当晚一直在攀升,到了896美元附近才停了下来,而在上升的过程中,他早就爆仓了。
    此刻的他,从狂热到麻木最终清醒,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再仔细一看爆仓后的账户资金,只剩下787.13元了。而这些钱,连想要再赌一次的资格都没有了。
    张沁意此时还是脆着没起来,不死心的继续盯着屏幕,结果又看到了让他感觉更加残忍的一幕:黄金价格开始狂跌了,是一直跌,他如果有钱补仓的话,一定会大赚特赚的,因为接下来的四、五天时间里,黄金价格竟然一路向下。
    他方向判断对了,但还是失败了,因为现货黄金的玩法和股票完全不同,讲究的是灵活应变,追求的是快进快出,想要以时间换空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赌博,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昙花一现的美梦,结束了。
    十三、问题的基本解决
    张沁意头昏昏沉沉的,从小到大没有亏过这么大数目的钱。在一天之内,什么也没得到,钱财就散得几乎一干二净了。重要的是这些钱是向父母借的,虽然不一定要还,但这么快就败光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向父母解释。
    肯定不能如实说是炒黄金亏没了。只能继续欺骗父母说钱全部买那只股票,本来以为股票价格会上来,可以小赚的,但没想到又被套住,等解套的时候一定还。对,就这么决定。张沁意打定主意:与其老实交待让父亲更加生气,不如死鸭子嘴硬,坚持说资金套在股市里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像公司里的大多数客户那样亏得一塌糊涂,但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告诉他:赌徒的命运没有例外!
    他认命了,也想明白了。既然公司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明天就干脆把这七百多块钱全出金(指资金由交易账户划入银行账户的过程),取出来,然后辞职。
    两件关键的事情想通之后,张沁意再也无法抵挡睡意,倒头就睡。
    6月8日早上7点30分,他走到了公司门口的前台处,对潘春燕说道:“我不想炒黄金了,里面剩下的钱我想退出来。”潘春燕有点惊讶:“你不是昨天才开户的吗?怎么今天就不玩了?不再考虑考虑?”然后,她打开了总部公司分派给HL镇分公司的客户管理平台——里面可以看到每个交易客户的资金余额。看到张沁意账户上显示的787.13元后,潘春燕再次惊讶地望着他——这个曾经把现货黄金讲得头头是道的人,竟然......。
    潘春燕小心的问:“你可以存入资金继续炒黄金啊,总会赚回来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谁不会再博一把。但张沁意已经毫无斗志,一心只想取回这最后的一点剩余。他硬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玩不起,不会玩,不想玩了。”
    “好吧,马上给你办,你要辞职了?”潘春燕好奇的问。
    “嗯,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了”,他心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先辞职再看看到底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聊天的过程中,潘春燕迅速的办理好了张沁意的出金,剩下的就是他自己去银行查询或者领取转出来的那些钱了。他确定账户已经没有一丁点资金后,马上又到财务那里找杜丽凤办理辞职手续。
    十分钟左右,他离开了公司。工资再过几天就会发到他的银行卡里,因为不满一个月,实际到手的一千元不到。抬头望着蓝天,低头再看看自己的脚下,长叹了一声,慢慢地回家了。
    刚到家,妈妈在一旁有点紧张的说:“你爸爸昨天早上问我,那一万块怎么能借给你。还向我发火,要你回来时,打电话给他。你要好好和他说话,不要动不动又吵起来。”
    张沁意的妈妈比较疼他,毕竟是在家里长期生活的母子俩, 而对他的哥哥,则老是纠结哥哥以前花费了他们夫妻俩好多的钱财——甚至有时还是借的高利贷,老是抱怨要不是因为哥哥,家里不至于这么落魄,他们夫妻俩也不会在全村里抬不起头来。
    他一听到要打电话给爸爸,就知道大事不妙。但既然逃不过,那就面对吧。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张沁意终于拨通了那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熟悉又陌生的号码,轻声的说:“爸,什么事?”
    “什么事?你还有脸说什么事!”那边传出的是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显然已经被气得不行了。
    “爸,我只是把那一万块买股票了,现在又被套住了,卖了就会亏很多,也就更没办法赚回来还你了。再过几个月吧,一解套我就卖掉。你现在说我什么也没用啊。”张沁意死鸭子嘴硬的顶了顶嘴。
    那边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向家里要钱,一定要告诉我,我再决定要不要给。”
    估计父亲不太相信张沁意的说辞,但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表示下不为例了。其实如果再说下去,张沁意肯定又会忍不住说他的爸爸偏心,因为父亲对哥哥几乎是有求必应,而对他却有点过于苛刻了。还好,这几年的生活多少改变了他们父子俩的心境,虽然他们之间的谈话到最后几乎都会演变成争吵,但已经不像当初他从学校辞职出来之后的两年时间,激烈的程度了。
    “好,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向家里要钱,我保证。”张沁意信誓旦旦地说着。其实,所谓的保证、誓言都是用来打破的,他以后的生活还有很多是要依赖父母的,这种话基本上是说过就忘,但好歹给了父亲一个莫大的安慰——虽然虚无飘渺,但聊胜于无。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他们父子俩以后再也没提起过,好象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现在他面临着一个老问题——找工作。
    @qinyizhang 2020-06-01 13:05:27
    十三、问题的基本解决
    张沁意头昏昏沉沉的,从小到大没有亏过这么大数目的钱。在一天之内,什么也没得到,钱财就散得几乎一干二净了。重要的是这些钱是向父母借的,虽然不一定要还,但这么快就败光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向父母解释。
    肯定不能如实说是炒黄金亏没了。只能继续欺骗父母说钱全部买那只股票,本来以为股票价格会上来,可以小赚的,但没想到又被套住,等解套的时候一定还。对,就这么决定。张沁意打定主意: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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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遇到旧同事
    6月8日下午。
    三个月的时间里换了两个工作。第一个工作虽然就几天,好歹有赚到一点零花钱,第二个工作把工资和损失两相抵销的话,竟然还倒贴了近6000块。
    张沁意郁闷极了,也懒得浏览人才网站,在网上无聊地下着象棋。毕业之后这九年,做的工作五花八门,这个会一点,那个会一点,学到的全是皮毛,精通的没有,稳定的工作自己主动放弃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呆在房间里已经有三四个小时了,感觉一阵空虚。索性草草吃完晚饭,趁着傍晚的天气没有那么热,走到瑞积广场去散心。
    这个广场以前其实是以前他上过的小学学校旧址建起来的,新的小学建在广场旁边。刚建起来的时候,他就经常来;后来在QZ工作,回家的时候也很喜欢往这个广场跑。原因就一个——人多、热闹。
    整个广场类似学校的操场,有一个200米长的环形跑道,原来是塑胶的,后来因为毁损比较严重,就改铺彩色沥青了。基本可以满足这个小学的学生白天在外面上体育课的要求。
    在跑道的一侧设置有一个门球场和一个符合羽毛球、排球比赛要求的室内场所。广场中心还有三个篮球场。跑道的外围铺设了各种健身器材,并安装了几副固定在桌面上的象棋、围棋、五子棋。
    清晨、傍晚及晚上各种健身爱好者以及各个年龄段的人都会来这个广场,运动、娱乐、散心、谈天说地等,慢慢地有人开始在跑道内侧摆起了地摊,卖小孩子感兴趣的玩具、糖果;后来又有人弄起了小蹦床,电动四轮车、电动小火车等游乐设施;再后来......
    傍晚到晚上这段时间最热闹,因为一到傍晚就有的三四个广场舞方队开始放着耳熟能详的歌曲,跳起了一成不变的步伐;晚上的老人气排球比赛虽然基本上是老人在参与,但他们的身体一点也不差,加上排球的球速没那么快,看得也很是过瘾。相邻的另一块场地有好几组人马在打着羽毛球,看着球轻盈的飞来飞去,打球的人之间的激烈博杀,心情有时也会跟着激动起来。篮球场上的争斗最为激烈,如果没有打全场比赛,基本都是五对五或四对四的半场对抗,场上基本上都是技术过硬的人,时不时的投蓝进球,打得最为精彩激烈。加上在环形跑道上进行散步绕圈的人们,追来跑去的小孩子的欢闹声,整个瑞积广场成了全HL镇最喧嚣的场所。
    张沁意跟着人群走了几圈之后,心情缓和了不少。正要继续走下去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老熟人——曾经在同一学校教书的曾隆水。他们算是同一年到心桥中学去教初中的,因为心桥中学当时还是一所完中校(初、高中都有的中学),不久曾隆水因为教学成绩出色调到高中教化学,而张沁意,教不到两年就赌气辞职,之后的这几年越混越惨,也就从来没有去学校找曾经和他同一年进校的这些同事叙旧什么的。没有像样的成就,更没有所谓的成功,当然也谈不上逆袭了,这样丢脸的事,谁会去主动让人耻笑呢?
    他本来想假装没看到曾隆水的,但对方喊了一声:“张沁意!”
    唉,躲不掉就躲不掉吧。他只好回应道:“真巧,你老婆和小孩呢?”因为曾隆水结婚的时候他有去随份子,后来也得知他们夫妻俩生了一个男孩,所以张沁意随口一问。
    “那个娘们,一想就来气,本来说是带小孩子出来玩玩,没想到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非要跟着跳个广场舞,小孩子就在旁边坐着看她跳。我受不了就跑开了。”这个曾经的同事倒是直爽,有一说一。
    “这不挺好的,你不是更落得清闲。”张沁意有意逗他。
    “屁,这段时间忙高考忙得要死,今晚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她非说要出来透透气,来这里也太吵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都不行,头都有点痛了。”
    哇,不知不觉间人家都已经教了一个完整的毕业班了。张沁意感慨万分,这也算是曾隆水工作上的一种成功吧。他其实也挺佩服这种做事认真到底的人,可惜自己为什么就静不下心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祝贺人家的嘛,不然人家为什么要对自己讲这些话呢?张沁意笑着说:“不错不错,才几年不见,就这么厉害了。想必现在也有一官半职了吧?”
    “我们这些当手下的,累死累活的,也就给了我一个高三的班主任,钱没多拿几个,老命都快没了。”曾隆水自谦地说,忽然丢出一句:“你呢,这几年都没联系我们啊,都是同一年进校的,那么熟了,是不是发大财了,怕我们知道?”
    “发什么大财,都快没钱了,做些杂七杂八的工作,最近又失业了,你有什么好头路(工作)帮我找一下?”这时张沁意反倒不怕丢脸了,因为比丢脸更可怕的是没钱,钱包瘪得太难受了,所以,他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帮忙。
    “你说笑了,有那么惨吗?不过我还真没法子,穷教书的,交际圈也就那样了,能认识几个大猴(大佬、大牌、大款的意思)?你也别装了,哪天有空请我们吃一顿。”曾隆水说完之后,大笑起来,仿佛他真的认为张沁意已经发了大财,只是深藏不露罢了。
    “希望能如此吧,哪天真的探(赚的意思)大钱,一定请你们来搓一下。”张沁意也有意无意的配合着开玩笑。
    “你说的哦,我可记着了,到时不请客的话,朋友都做不成了。”曾隆水得意道。
    “一定一定,忘不了。”他笑着说。他们那一年一同进校的,也就和曾隆水比较聊得来,他口上应着,心里想,真希望承你吉言,让我有一个好的开始吧。
    后来,曾隆水的老婆广场舞跳得尽兴了,带着孩子来找他。在和他们相互道别之后,才结束了这次意外的相遇。
    那天晚上,张沁意想得最多的就是:如果他还在教书的话,现在工资也有两千多了。
    这几年下来,说不后悔,那是自欺欺人。被生活逼得无处可逃的时候,他总会想:要是当初不这么冲动就好了。但后悔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劝自己:向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五、工作有着落了
    接下去的十几天时间里,他一直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有网络就够了。
    看电影、电视剧、下象棋、浏览新闻,周而复始,无聊至极。
    张沁意这十几天就相当于放飞自我,或者更干脆的说,这是他真正的本性,只是之前表现没那么严重,直到现在才彻底暴露罢了。
    只要饿不死,有网络,这样的日子他会一直过下去,很久很久。
    6月22日早上八点多,张沁意已经上网两个多小时了。他正想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电视剧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父亲打来的。
    他赶紧接了起来:“爸,什么事?”
    “儿子,是这样的。MS镇那边有一个中专学校,我有一个战友在那任副校长,我跟他说过你的情况。你去学校的校长办公室找他,他会帮你安排好的。记住,好好说话,不要没做多久又跑掉了!”
    虽然父子俩的隔阂很深,但父亲对他这个小儿子该帮忙的还是会帮。现在父亲最担心的是他的耐性,因为教书对张沁意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也不知道这几年被社会狠狠毒打的经历,会不会让他体会到教书相对来说还是挺轻松的呢?
    张沁意明白了父亲的好意,马上回答:“放心吧,除非学校不要我,不然我会一直教下去。”
    说完之后,心里却暗暗骂自己:都不知道工资会不会很低,真没出息。
    那边父亲高兴极了:“你真有这个心的话就好了,你也就教书比较适合了,真能去那边的话,要好好努力。”然后告诉他一个电话号码。
    张沁意记好并向父亲确认无误之后,也有点小激动。毕竟,又能工作了,总比一直赖在家里强吧。他自认为并不懒,只是做事情很不主动而已,也就是所谓的个性。既然现在既然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所以,刚结束了和父亲之间的通话之后,他马上拨打了父亲战友的电话。
    过了五六秒钟的时间,终于打通了。张沁意激动地说:“刘叔叔好,我是张师理的小儿子。我爸有和你说过我吧?”
    另一边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有,有。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联系了,我以为他都忘了我这个战友了呢。你现在就要过来吗?我正好上午都有在学校。”
    张沁意犹豫了一下,因为这十几天都呆在家里,睡眠很没有规律,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如果现在马上见面的话,会给刘叔叔或者学校的其他领导、老师不好的印象。所以,他不想现在就去,找了一个借口:“刘叔叔,这两天我还有些事要做,不然下星期二你有空吗?”
    “下星期二下午三点到五点,正好那天学校的领导们要开一个会,到时我跟他们说一下,你就能到这个学校来教了。”
    “好的,谢谢刘叔叔。”
    “嗯,就这样子,到时再说吧,再见。” 不等张沁意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的他,也有点哭笑不得。想当初,铁了心不想再从事教师这一行业的,现在貌似又要走回头路了。也罢,那就去教吧,至于刘叔叔及其他领导、老师好不好相处,这个学校教学环境好不好,关心那个干嘛,等钱攒够了,他就不想教了。
    工作既然八九不离十了,那就上网吧。
    张沁意有一个坏习惯,做事情没有计划,而是想到哪做到哪,随性。
    十六、招生工作?
    6月24日,星期二早上八点。
    张沁意刚醒过来,昨晚又到十一点多才休息,所以醒得晚一些。
    收拾打扮一番,吃完早饭后,他在房间里清点了身上的现金以及银行卡里的存款,发现总共还有近五千块钱。
    该买点什么呢?张沁意想了想,忽然激动得站了起来,然后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他要买辆电动自行车,方便去MS镇那所中专学校上班。
    毕竟,HL镇离那学校还有7公里远,骑自行车太累,搭班车每次要4元,还要走几百米的路,算来算去,买辆经济实惠的电动自行车最划算了。
    那几年,电动车市场开始火热起来,很容易就找到了好几家店。他也不喜欢什么货比三家,直接选择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就进去挑选起来。很干脆的谈好价格,花1800块钱买了一辆形状和自行车差别不大的电动自行车。等店家把车子调试完了之后,试着骑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付完钱之后,就骑着这辆电动自行车四处乱蹿,不知不觉间,竟然骑到了旧桥头,勾起了他儿时的回忆。
    旧桥头是相对新桥头而起的一个新名字。以前就叫HL大桥,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七十几年前,三十八年前重建了一次,去年开始被定性为危桥,然后又要再一次重建,好象还没建好。
    在他上小学的那些年,旧大桥很热闹,是往NA方向的主要交通通道。夏天的晚上特别地热闹,桥的两边都是散步乘凉的人,桥下还有小吃,溜冰场......,以前是HL人休闲游玩的好地方,桥下还有大片的草地,很多的情侣在桥下约会,小孩在溪边玩。他也经常自己一个人或者找几个玩伴来桥下抓鱼或摸田螺,数量足够的话,就地取材,弄些枯枝烂叶,然后架上石头,做成类似于烧火的灶台,烤鱼和田螺吃,虽然没有加任何的佐料,但吃起感觉就是香。那时的旧桥下的风景真的太漂亮了,青青的草地、三五成群的黄牛、清澈的小溪水、小鱼小虾很多很多。现在休闲娱乐场所早就无影无踪,桥下面还有几只黄牛在静静地吃草,偶尔有些白鹭停留在溪面上,而小溪中出现最多的是非洲鲫鱼......桥两边多少还有些人气,下面却一片荒凉,如果不是有些阿姨在溪中洗衣服的话,整个桥下就显得格外的安静。
    新的桥墩基本上都做好了,剩下的就是铺设桥面,施工进度不是很快,估计明年才能建成通车吧。张沁意看着已经被拆除掉的旧桥,再看看灌注成型的新的桥墩,一番感慨之后,无趣地离开了。
    回到家时,已近十二点。妈妈把已经凉了的菜再热一遍就催促他赶紧吃完,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去准备下午的“面试”。
    他没说什么,安静地吃了半个小时,然后在房间里上了半个小时的网,破天荒的午睡了。
    下午两点,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再次整理一个衣装,洗脸、刷牙、漱口,带上教师资格证、普通话乙级二等证书、相关电脑软件的培训证书以及前年刚刚拿到的自考本科证书就出发了。是的,他又没准备简历,也根本不想准备。他一直认为老是准备简历,一个是花不必要的小钱,另外一个是有点小麻烦,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认为应聘能不能成功,有没有现成的简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招聘单位需不需要你。好吧,其实都是他懒的借口,做事不注重细节,也抓不住大方向,这种尴尬就是他这几年来的真实写照吧。
    从家里骑着电动自行车出发,时速20公里左右,20分钟就到了那所学校了。一看时间,才两点三十分。和门卫大爷客气地说自己是来找刘副校长的,竟然还要他打一个电话核实一下。
    还好,刘叔叔已经在学校了,把手机拿给门卫接听之后,就放行了。
    张沁意时隔六年再一次的跨进了学校的大门,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
    经过一番询问,找到了二楼的校长办公室,看到了早坐在那等候的一脸微笑的刘叔叔。
    他不禁心头一热,满脸真诚地说:“刘叔叔好,我是张师理的儿子张沁意。”
    “你简历带来了没?”刘叔叔看了看张沁意带来的那些证件,有点不悦地问道。
    “糟糕,早知道就不这么草率了”。张沁意有点忐忑不安,连忙道:“本来在家里都拿好了,来的时候忘了。”这个蹩脚的理由说得很勉强,自己听了都不会相信。
    那个刘叔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叠打印好的空白简历,对着他说:“行了,去那填下简历表,等下书记、办公室主任都要来了。”
    张沁意明白刘叔叔的意思,赶紧拿起了笔,仔细地填写着简历。
    到了最后填写自我介绍那一栏,他想了想,就这样填写了起来。

    本人福建师范大学毕业,爱好文学,有一定的文学功底。熟练掌握PS、CDR、CAD、3DMAX、办公软件等软件及应用。
    2003年至2007年,在泉州市区工作。从事室内设计以及业务,并在原电脑培训学校教过半年的室内设计。2008年初因家庭原因回家至今,期间在HL镇亿鑫黄金投资公司从事业务经理一职,后因理念不合而离职。
    现在想找从事教书工作,相信本人一定能胜任!

    好吧,其实这份自我介绍很苍白无力,而且有真有假,还隐去了他从学校辞职的那一段,也看不出有什么文学功底。但他无所谓,写完之后马上淡定地拿给刘叔叔看。
    刘叔叔看完之后,好象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对他说:“你做过业务,那么和人交谈应该没啥问题吧?”
    这回轮到张沁意惊讶了,没做过业务和人交谈也没问题啊。不过他还是耐心的回答:“没问题,在外面接触的人多了,沟通没有什么障碍的。”
    “这就好办了。”刘叔叔笑道。
    这时,办公室陆陆续续走进了一些人,其中就有校长兼书记李鑫垚、办公室主任陈建锋、还有一个他一直都不知道叫什么名的李副校长。他们三人都向刘叔叔这边聚拢了过来,好象是准备开个会似的。
    刘叔叔这时指向张沁意,笑着对李鑫垚说道:“李书记,这个人不错,现在不是快放假了,正好要招生,他可以去QG区帮郭老师、戴老师分担一下。”
    “你是张师理的儿子?我认识你爸爸,在那个年代能考上高中已经很厉害了,要不是碰到文革,你爸爸都差点要上大学了。”真没想到这个领导也认识父亲,张沁意心里有点得意,工作一定没问题了。
    李书记顺手拿过刘叔叔递过来的简历,稍微瞄了一下,再看看张沁意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道:“你也知道再过十几天就要中考了,不过有些学生通过几次模拟考试也大概知道自己考不上好的高中了。所以,我们学校招生范围主要就是针对这些初三毕业的学生,把他们招进来,我们这边有各种社会上非常热门的专业,而且他们还可以通过进一步的考试进入大学(所谓的3+2模式,即中专念三年,大专再念两年),如果他们不想念中专,我们还和一所二级达标高中合作办学,只要第一学年成绩优秀者,就可转到那所高中念书。”
    一口气说完这些,李书记也感觉有点口渴,就拿起旁边泡好的茶喝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后,继续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郭老师、戴老师这几天是跑QG、PT、XY这三个地方,有点辛苦。QG这个地方是我们学校以前招生的重要区域,虽然这两年越来越不好招生,但如果能在那派一个人驻一个点,用上十几二十天的时间也能招满一个班。你有做过业务,虽然没有招生经验,但可以叫郭老师教你——他之前主要负责的就是QG那一带,行不行?”
    这种口气更像是一种命令,张沁意很不喜欢这种有点强迫的口吻,但还是忍了忍说:“可以吧。但我对这个学校还不太了解,能不能给我一些相关的资料什么的,我好准备准备。”
    旁边的办公室主任陈建锋笑着接话:“就在你后面的报纸架上,旁边都是我们学校的招生资料,你随便看,里面还有学校的网址。”
    “好,那我什么时候来学校?”张沁意觉得反正在家也闲够了,去外面走走也不错,而且认为头一回招生也挺新鲜的。他想,去就去,怕什么。
    许久没开口的刘叔叔看到张沁意急不可耐的样子,笑着说:“别急别急,今天我们要开个学年总结会,开完之后就是要忙下一学期的招生工作了,后天这事情基本上就定下来了,到时自然会通知你。”
    张沁意一想也对,于是就向各位领导告辞,不再打扰人家开会。
    回家后才发觉自己怎么忘了问工资待遇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是过两天去QG那边的招生,怎样才能顺顺利利地进行。
    十七、招生前的准备及无聊等待
    6月25日下午五点左右,李鑫垚书记亲自打电话给他,约好第二天早上八点和负责招生的郭老师、戴老师一同乘坐学校公务用车去QG。
    6月26日早上七点半,张沁意早早地来到了学校。门卫认出了他,招呼一声就让他进校门了。学生们已经在早读,李书记正巡视着每一层楼,有些不安分的学生一看到就赶紧躲回教室里去,假装在认真地看书。
    张沁意在空旷的地方环视一眼,就到办公室耐心地等待。
    快八点时,人终于都来齐了。李书记简单开了个小会,强调几点招生的注意事项就叫他们三人出发了。
    学校在财政方面能省则省,所以公务用车没有专用司机,由郭老师亲自开车,行驶在一条比偏僻的村道。虽然路比较曲折陡峭,但胜在一个近,半个小时左右就到达了QG。然后郭老师轻车熟路地拐了几个弯,就在一家叫华享大酒店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这个华享大酒店其实一点也不大,十层不到,三人都下来之后,很快就走到酒店前台。看到郭老师只给他办一人的入住手续后,张沁意的心开始有点紧张了起来: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全权负责?自己都没跟李书记交谈多久,这些学校的领导心到底有多大,敢把招生这种重任交给完全没经验的他?他能招到学生吗?
    看到满脸疑问的张沁意,郭老师笑了:“刚才后车有几捆招生简章,以及两百份中专免试入学登记表忘了带过来。等你的房间安排好之后,就和我一起去搬一下,然后再聊聊这边的招生方案和步骤。”身后的戴老师也跟着礼貌性地安慰他道:“不要想得太复杂,我们学校在这里招生还是有优势的。”
    事到如今,也跑不掉了。在得到房卡钥匙之后,张沁意打开了307的房门,一股浑浊的气味冲了出来。看得出来这个房间应该挺长时间没住人了,他皱着眉赶紧把房间能打开的窗户全打开了,随着空气的流通,味道才变得不那么难闻了。另外,郭老师还给张沁意开了一间专门接待学生和家长的办公室,正好在楼下的207房间。
    放下简单的换洗衣物,就跟着两位老师向停车场走去。一路上,都是在听郭老师的经验之谈。比如很多成绩不理想又不想读中专学校的学生,就以学校有和一所二级达标高中合作办学,只要第一学年成绩优秀者,就可转到那所高中念书的说法来打动他们;而对于那些想读中专,但犹豫不决,担心学校教学环境的学生,可以说明学校的硬件优势,如6人一间的学生公寓宿舍楼、计算机网络中心、各种的专业实验室、工作室及训练房,以及和学校合作的实习工厂和公司等。如果对方有兴趣听下去的话,还可以继续强调学校办学以来的辉煌,如学校紧跟市场需求设置21个热门专业,已为社会培养六万多名实用型专业人才,现有教职工130多名,大、中专在籍学生超过5000人等。
    这些相似的话张沁意早在招生简章里有看过了,但从郭老师的嘴里说出来,加深了他的理解和体会。
    望着郭老师开着汽车慢慢地消失在视线外,他心里也有了底。“和做业务类似吧”,他心里想,“要想把产品推销出去,首先就要相信这个产品是最优秀的。要想让那些学生就读这所中专学校,不描绘一下美好的蓝图怎么行。”
    走回酒店307房间,张沁意把招生简章和入学登记表都整齐的摆放在里面的茶桌上,同时把学校财务处分发的发票本也放在一旁。一切都准备就绪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九点不到。早上只吃了一点,肚子都有点饿了,于是就去前台问酒店的早餐处在哪,问清之后就坐上电梯前去六楼的餐饮厅。在吃了四个包子和三根油条,喝了两碗稀饭,配上一小碗花生米,打了几个饱嗝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了。
    睡到中午才醒了过来,因为酒店没有包午餐和晚餐,所以只能去找家小吃店填饱肚子。在酒店的对面随便找了家面馆,点了个拌面和扁食。没想到不是很好吃,混个半饱,就赶紧叫店家开张发票(到时可找学校报销),然后继续回到房间里无聊地看着学校带过来的招生材料。
    没看半个小时就草草看完了,干脆打开房间的电视看节目,但基本上都是无聊的电视剧或者弱智的综艺节目,频道换了十几个,都找不到自己感兴趣的。还好,来之前把收音机带在身上——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保持十几年的习惯了,打开固定的频道,听着熟悉的声音,然后舒服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一直到了傍晚六点多才起身到另一家小吃店吃了个蛋炒饭。
    一回到房间不久,就接到郭老师的电话:“前段时间QG很多中学的初三毕业班的班主任给了我一些学生家长的电话,我已经联系了将近四分之一,剩下的会继续联系。明天开始,有一些学生和家长就会过来进一步咨询,你要好好接待。”
    “嗯,放心吧,会的!”张沁意激动地回答。有事做总比这么无聊的呆下去又没网强多了。关键是,听郭老师讲,招到一个学生有30元的奖励呢!当时这个奖励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动力了。
    十八、招生初体验
    6月27日七点半,张沁意吃完了早餐,就到楼下的207办公室忙去了。
    他首先把学校的几块招生广告KT板粘贴在门旁以及通往这个招生办公室的过道的两边,又把学校订做的灯箱广告牌搬到酒店大门口的显眼处,并通上了电。这些指向性的标志都安排妥当之后,张沁意再把招生资料分门别类地摆放在207房间里的办公桌上,然后无事可做的他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学生和家长的到来。
    八点五十分,正当他煎熬得快受不了的时候,姗姗来迟的第一个学生和家长出现了。是QG三腰镇刘厝村的父子俩,看得出来性子也是挺急的那种。
    打过招呼入坐后,那个刘姓家长直接问道:“我儿子如果报这个学校的话,有没有机会念那个二级达标高中?”
    “招生简章写得很清楚了,只要你儿子第一年学习成绩优秀,就可转到那所高中念书。”
    那对父子各拿着一份招生简单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确实,里面有提到张沁意刚才所说的那一点。
    张沁意趁热打铁,继续鼓动:“即使你儿子第一年学习成绩不理想,也可以选择适合他的专业继续学习,我们简章里还有3+2模式,他以后也能上大学呢。”
    看到那个家长有点动心,张沁意赶紧拿出一份中专免试入学登记表,递到他面前,说道:“您把这份登记表填一下,签个名,到时报名的时候,拿着这份表及初中毕业证,就可以了。”
    再谈些他孩子的一些情况后,刘姓家长开始认真地填写,他的儿子自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张沁意倒也没放在心上,反正那个学生又不是主事人。
    等着家长填完表格,准备离开之后,张沁意才不紧不慢地说:“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学校要收入学保证金,这个是为了方便确定学校实际招生人数,开学的时候好安排分班入学。开学之后的一个月内会原封不动退还,您看,这是我们学校的发票,还有公章。如果可以的话......”
    那个家长倒也爽快,听明白之后,同意了张沁意这个特别的要求,从口袋里拿出了钱,数出了九百块,递给了他,然后拿到张沁意开好的发票,再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一单成了!当然,成功的背后离不开郭老师的支持,他肯定跟家长大概说清楚了,但不管怎样自己的努力有了收获还是值得高兴一番的。
    喝了口水,压压心情,平静之后,继续期盼着家长们的到来。一整个上午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四位家长,但填完资料,一听说要交什么保证金的都没下文了。
    “也好”,张沁意想,“想来的自然会交,不想来的你就是有着三寸不烂之舌也没办法。”他毫
    不气馁,趁着中午比较清闲,赶紧去外面的小饭店随便吃顿午饭。
    天气已近7月,中午连刮的风都感觉有点热辣辣的,过个路口,就近到了一家饭店时,汗已流了不少。饭店只有大风扇,没装空调,索性把饭菜打了包,又跑到有空调的207房间慢悠悠地吃了起来,吃饱后再美美地打个盹。
    睡了大概半个小时,看时间1点30分不到,干脆坐在沙发上,打开收音机,头向后仰着,双手自然垂下,慵懒地听着一些自己喜欢的节目。
    直到快三点的时候,才赶紧整理整理衣冠,漱一漱口,并抹了一把脸清醒一下。三点十五分,又有家长进来了,竟然是早上第一个家长介绍的,同样也是希望他的儿子以后能上好一点的高中。又是一番短暂、熟悉、重复的套路,一小段时间过后,就成了。
    这是今天的第二单,也是今天的最后一单。接着又来了九位家长,竟然没一个谈得拢的。张沁意受到一个小小的打击,有点失望。
    已是傍晚六点十几分了,有没有家长来都不管了。他把207房门锁上,去中午去的那家饭店打包了一份炒面,就疲惫地回到307房间。
    正准备开吃的时候,郭老师打电话过来问招生进展,听到张沁意的回复似乎还挺高兴的,鼓励他好好招生,至少要在这个酒店呆满二十天。然后又聊了一些他以前和家长、学生交流的经验之谈才挂断了电话。
    随遇而安吧,他想着,之前的不快也跟着一扫而空。打开电视,随便看着记录片、电影频道或其它节目,一边吃着还算好吃的炒面,惬意的人生也不过如此吧,至少目前他是这么认为的。
    十九、招生结束,回家
    张沁意听很多人说过,中专以前很吃香,好象那个以前也不是太远,大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吧。据说那个年代,中专比高中难考多了,这种情况持续了一长段时间,导致当时很多学生为了考上中专,早早放弃了高中入学通知书,甚至放弃了高中学校抛出的各种诱人条件,一心只为考上中专。很多优秀的学生都选择考中专,因为中专毕业后很好找工作,找的工作待遇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和同年龄还在上高中的同学相比,可以很早就出来工作,早一步赚钱,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发展。更重要的是,中专当时还有很多优势,比如工作包分配、“铁饭碗”、“正式员工”吃公家头路等等,选择实在太多、太灵活了。
    至于中专什么时候开始没落,张沁意倒也没去注意,只知道这几年读中专的学生是越来越少了。他认为大概是跟大学扩招有关吧,因为人们越来越注重学历,找工作时,很多面试企业和单位都会问一下学历,再加上中专毕业早就不包分配,所以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中专生不好找工作——很多即使成绩平平的初中生都不想念中专——中专招生成绩一降再降,学生质量下降,进入学校的一般只是混日子,拿到文凭毕业后,除非有门路,不然找不到好工作,甚至不好找工作——中专学校口碑进一步下降。
    近几年,应对这种尴尬局面,很多中专学校纷纷求变。有的坚持校企结合,提高学生实际操作能力,学生一进入学校念书,马上处于半工半读状态,一毕业后,工作能力及待遇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可以无缝对接所学知识,成为用人企业单位的骨干。有的紧跟社会热门工作设置专业,并加强老师的教学能力和水平建设,以前学校的各方面硬件的升级改造,招生人数维持在一个稳中有升的良好势头。有的和多个职业大学联合办学或者干脆直接升级为职业大学,3+2就是最常见的办学模式,这种模式也可以吸引一部分学生来就学......。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了招生,正招奇招迭出,甚至有异地抢生源的,不一而足。当然,中专生整体质量的低下还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MS工程中专学校也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在那中专生比较吃香的年代也曾辉煌过,很多毕业生确实都很有实力和才华,加上当时的大环境使然,出过很多著名的企业家,有些至今还和学校在进行校企合作办学。
    在新的时代,新的变化和需求的情况下,学校也跟着求新求变,招生范围扩大到邻近QZ市的几个县市,多少能保持学生数量的稳定。另外还和QZ电大联合办学,在学校里成立MS实验学院,学生就近可报中专大专连读,当然这个电大毕业证含金量的大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加上其它的办学特色及投入,MS工程中专学校在整个QZ市来看,算是办学效益非常不错的一所中专学校。
    张沁意对中专这些年的变化不是很关心,只是觉得这所学校还可以,就想呆一段时间看看。所以,招生对他来说虽然是头一次,而且是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在做,但他认为这些小问题多少还能克服,只要尽心尽力地去做学校安排的事情就可以了。
    今天已经是来QG之后的第十六天了,目前为止,有25个家长交了入学保证金,都交给过来察看招生进展的郭老师了。他本来也打算走的,也跟郭老师说过,后面可能没多少学生可招了,不要浪费酒店住宿费了。郭老师却劝他再等等,因为学校的这个点本来计划至少要招满一个班(大概五十人),目前看来虽然完不成,但能多招几个算几个。
    他是个固执的人,同时又是一个很没有主见的人,相对家人和朋友,他很容易被外人说服,所以,他接受了这个建议,继续招生。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7月22日。这一天及前两天,连续三天,没有一个家长来咨询过,该离开了。张沁意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郭老师,报告这段时间又多招了8个学生,以及最后这几天没人来咨询的事情。
    郭老师终于同意撤离这个招生点的请求,他这一段时间所有努力的结果最终定格在33个新生名额上。
    7月23日上午九点多,郭老师如约而来,花了点时间办理好退房手续,整理相关资料和物品,就往学校出发了。
    一路上,看得出郭老师还是挺开心的。他边开车边夸奖张沁意干得不错,招生情况超出了预期。这让张沁意听得有点懵:没招到李书记出发之前招满一个班的要求,还叫超出预期?后面经过郭老师的一番解释他才明白,在学校的招生分析会上,大家一致认为QG这个地区中专生越来越不好招,很多学生的求学选择增多,竞争越来越激烈,本来预估能招到20个学生就算及格,没想到能招到33个,算是不错了。这个李书记当然非常希望能招到一个班的学生这么多,但也只是他的另类的激励手段,如果能达到,更好。
    听到这,他有了点小骄傲,毕竟这个战绩自己也有很大的贡献嘛。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郭老师:“这些学生每招到一个有30元的奖励,什么时候可以拿?”问得有点唐突,让人感觉到心急,但憋在心里他也难受,不问不行。
    果然,郭老师笑了笑,说:“这个学校自然会给的,开学后发第1个月工资的时候一并发放,大概在10月15日吧。我们学校一般都是月中发工资的。对了,暑假还有近一个月,你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干脆在学校里帮忙吧,虽然没有工资,但多少有一些补贴。你就和几个老师负责给那些想来了解学校的新生、家长介绍学校情况,如果有相关的领导、企业家要来参观、拜访的时候也顺便接待一下。”
    也行,虽然没几个钱,但去就去吧。张沁意想,自己反正呆在家里也无聊,去学校帮忙也算打发时间。于是,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车很快就到了学校,李书记、刘叔叔及其他领导刚好在接待莅临学校参观指导的NA教育局副局长一行人,看到张沁意他们就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张沁意打过招呼后,赶紧去停车处查看停放了近一个月的电动自行车。还好,车里的电虽然亏了很多,但还是可以支撑到家的,就是车胎有点扁,气有点不足,只好推着出去在附近找了家修车店打足了气才回家。
    到家时,正好十一点多,妈妈不知道他回来,没有准备他的午饭。他就自己煮了点面加两个鸡蛋、一些空心菜,勉强吃了个饱,就回房间休息了。
    在QG的那段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回家的感觉更不错。确实,忙了一阵,有点累,该放松了,想七想八之后,张沁意很快就入睡了。
    二十、广场偶遇第二个旧同事
    这次睡得很踏实,直到下午四点才醒过来。
    张沁意无聊地上着网,不一会儿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他边吃着晚饭边和妈妈聊着明天要去学校的事情,妈妈终于也有点好脸色,毕竟她的小儿子终于又要教书了——她一直认为张沁意也就教书的命,做其他事情都不是很靠谱。
    一旁的母亲对他唠叨着,说要在学校要好好表现,张沁意只能苦笑着不住点头,因为他不管多么的不赞成妈妈的看法,现在如果反驳是非常不明智而且也没有任何作用。
    尽管对母亲有点不耐烦,但张沁意竟然没有任何不满的神情表现出来,或许是最近的他自我感觉不错,不太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吧。
    终于吃饱了,还算舒心,他站了起来,对着还要继续聊下去的妈妈说:“妈,在那学校教书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会注意的,不会再随便应付了事。”不管说这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表达已经很到位了,当妈妈的还能再说什么呢?
    张沁意的妈妈只能顺着话说:“我不就是怕你在那个学校跟领导、老师处不来,怕你管不住学生。既然你不想再听,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坏到时就知影(知道)了。”
    鸭仔落水身就浮——事到便直(不管什么事情,都自有解决它的办法)。能不能适应这所学校,也就看他有没有去认真对待教学,并把自己漫不经心、粗枝大叶的老毛病稍微收敛一下再说。
    现在他只想去瑞积广场散心,忙向妈妈说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到时已近晚上七点。因为还在暑假期间,学生样的孩子增加了许多,广场上的人显得更多了,也变得更加的热闹。
    张沁意有意要避开认识的人,所以找一个在广场边角教轮滑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轮滑老师正在耐心细致地教小朋友们学溜冰,一些刚入门的小孩子笨拙滑向前方的样子十分滑稽,令人忍俊不禁;有三四个特别厉害的学员竟然能跟得上老师的步伐,灵活的身手又让现场的父母和观众赞叹不已。
    他也看得有点入神,冷不防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张沁意,好久不见!”见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才使他从轮滑场的注意力转向那位认识的人。
    张沁意回头看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表情有点无奈:怎么又是心桥中学的老师。
    和上次碰到的曾隆水一样,这个打招呼的人是和他同一年进入学校的倪新荣老师,教初中英语的,老婆是农业银行正式员工,儿子已经上小学了,小日子过得是有声有色,十分滋润。
    他这几年都没脸和那些同年去学校任教的同事联系,上次碰到的曾隆水,差距不算太大,好歹还能神态自若地聊会天。但碰到倪新荣,张沁意简直有点无地自容,尴尬地应了声:“好久不见。”
    在得知张沁意要去MS工程中专学校任教时,倪新荣有点惊讶:“你不是不想当老师吗?怎么跑去教那些中专生?不好管啊,那些学生。”“回HL了嘛,不好找工作。想去工厂坐办公室人家又不让,街上那些店面招聘的又有年龄限制,当然自己也放不下那个脸去应聘。正好那边要招几个老师,面试也通过了,就去了。好不好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先赚几个钱再说吧。”张沁意半真半假地回应着。
    接下去又是老生常谈了,倪新荣问他出去的这几年混得如何,后悔不后悔当初从公办学校辞职等等。他打个哈哈后,反过来赞叹对方娶了个好老婆,会顾家会赚钱,生了个儿子又听话又乖巧、学习还很好。反正有的没有,随便聊了一通,然后他道了个别,赶紧走人,不然越聊越觉得难受。
    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才晚上八点,就继续上网,算是给自己解解压吧。张沁意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奇怪的阶段,见不得别人的好,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同事、朋友甚至亲戚。只要看到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就非常妒忌,甚至怨恨起对方,然后会开始幻想自己哪天飞黄腾达的时候,高高在上看着他人的得意样子,这也是他头脑中常出现的精神胜利法。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换另外一种思考方法:人家之所以成功——无论是做生意赚钱还是工作、生活非常顺利,靠的是勤劳和技巧,贵在坚持,或许有时还有一些运气成分,但事在人为总错不了。
    没有,全没有,他只会一味的抱怨命运不公、时运不济,却从没有想过好好地去努力,根本没有“爱拼才会赢”的信念和精神。
    这样的人如果能成功那真的可以算是奇迹了。
    二十一、混沌的一个月
    7月24日上午八点半。张沁意早早就到招生办公室。
    招生办公室就在保安室旁,他来早了,保安大叔笑着说其他人大概九点左右才会到。
    张沁意也不好说什么,就稍微观察了整个办公室。
    说是招生办公室,其实也就一间客厅大小的房间,中间摆放着一个茶几,周围是一整套木质沙发,旁边的报纸架、文件架上填满了各种各样的招生资料,角落处有一台饮水机,旁边散放着几桶未开封的矿泉水。当然也有装空调,不过为了省电,只允许用大风扇散热,所以坐久了会让人觉得有点头昏脑涨,只能通过不断的补充水分来缓解,有时还要出去外面找个水龙头冲下脸,让头脑精神精神。
    张沁意一直呆到九点半才看到一个老师进来,看年龄也就23、4岁的样子。经过简短的交谈才知道对方是黄老师,一直负责学校的计算机房、网络信息及各种和电脑有关的考试和工作,暑假期间,学校安排他在招生办公室负责接待新生及家长,如果有其他校外各级别官员或企业老总、经理等来访,也顺便接待并告知学校相关领导。黄老师后面跟着两个学生,一看就知道是来帮忙的,当然是有点报酬,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勤工俭学吧。
    黄老师指着张沁意,对那两个学生说道:“这是新来的张老师,你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快一个月了,把大概知道的和张老师说说,让他尽快熟悉这里的工作。”两位学生连连点头之后,黄老师就和张沁意打个招呼离开了。
    他有点错谔:不是说有好几个老师在吗?怎么就一个?这两个学生是在替黄老师干活吗?
    但初来乍到,对中专学校的情况还不太了解,他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后来在和那两个学生的闲聊中才知道,这个招生办公室并不规范,只是一个摆设,根本没有行使过它真正的职能,如果要定义的话可以算是一个临时机构,同时也让他们这些暑假护校的学生不会太闲。
    通过和两个学生的谈话,张沁意大致知道黄老师以前是这个学校3+2模式的学生,考上的大学听说还是福州一所比较有名的职业大学,而且黄老师竟然和学校的李书记好象还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毕业之后被直接被学校聘任,专管计算机房和网络信息这一块,同时负责计算机各等级考试,可以说是一个肥缺。在这学校3年,黄老师可以算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限了。
    竟然可以躲到机房里去吹空调了,张沁意心里有点不平衡。接下来他也无事可做,如果这时能上网看看新闻也好,可惜自己的手机还是很老款的诺基亚6088功能手机,当时办的上网流量套餐也才50M,少得可怜,所以不到月底都不敢用手机上网。这个办公室连台电脑也没有,想无聊看看个电影或者玩个游戏都不行。他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带来的一本小说打发时间。
    两个学生就各玩各的手机,而他则无所事事。一直到中午,三人轮流到外面吃了个饭,继续玩手机、看书,或者发呆、发困、漫无目的地走动,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五点,当保安走过来对他们说:“下班了,回去吧”,他才如释重负,逃似般地骑着电动自行车回家了。
    今天一个来客也没见着,闷得慌,看情况以后也好不到哪去,得想办法找点事做。张沁意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找出了那台放置许久的二手笔记本电脑——那是在QZ工作时,被电脑城一店员给忽悠买下来的。就这么一台装着XP系统的洋垃圾,几年前竟然还花了他1500元,怪也就怪他当时对电脑慒慒懂懂,傻子一样的被人牵着鼻子走。看着这台勾起了不好回忆的电脑,他“唉”地叹了一声,接通电源并打开了电脑。同时,在家里的台式电脑里下载一些电影、视频甚至电子书等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再找出移动硬盘,复制完成后再一次复制到笔记本电脑里。因为电脑配置加上网络不是很快的原因,做完这些事情后已近深夜十二点。
    他赶紧关了电脑,也不洗脸刷牙,倒头就睡。
    接下去那一个月的时间就简单多了,黄老师有时会来坐一坐再走,也没谈多少话,就瞎扯淡,那段时间有不到二十对家长学生拜访,无非就是来走走看看,有的倒是会来招生办公室坐一坐聊一聊。至于那么到访的大头家(平级、上级领导或企业老总、管理人员之类的)倒是来了几拨,但都是探一个头就走,然后被学校领导邀请着去别处参观或者去酒店、饭馆加深友谊了。
    张沁意也算看开了,又开始得过且过起来:领导没来时,就打开电脑看看玩玩,或者坐久了,在校园里随便逛逛活动活动筋骨;领导来的时候,假装在认真的看着招生资料或者干脆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一个Word软件,旁边放着自己那本再也没心思看下去的小说,好象在练习打字。
    李书记也就两次有和他聊了一下,无非就是问他在这学校习惯不习惯啊,在这学校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然后再灌输一些年轻人做事要懂得多奉献,不要太在意报酬,而是更看重长远,看做的这些事能不能帮助自己更好地成长。这种虚情假意的话听多了,张沁意都懒得辩驳(也不敢辩驳),只是一味地点头称是。在他的想法中,领导安排做什么,能做就做,不想做的就说一下——当然到最后还是会被迫去完成。他来这个学校就是想赚几个钱,当然能多赚一些更好,根本没有什么长远的目标或想法,更不可能会在此规划人生。
    时间就在虚度中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8月29日下午两点,在张沁意准备继续呆在招生办公室时,学校通知要开一个新学期工作会议,全体教职工下午三点都要准时参加。
    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了,接下去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qinyizhang 2020-06-17 14:17:44
    二十一、混沌的一个月
    7月24日上午八点半。张沁意早早就到招生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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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成:7月24日上午八点半。张沁意早早就来到了招生办公室。
    二十二、一周的教学
    2008年9月3日,星期三,MS工程中专学校正式开学。
    这个学校的教学时间与众不同。因为有大量的其它县市学生,为了让学生每周能顺利回家,学校规定每周上课时间为星期三至星期天,休息时间为星期一、星期二。这样就避免了周末和其他学校的学生等车、挤车,耗费大量的时间在路上,也方便了学校的教学安排。当然新生和新老师一开始会有一个别扭的适应过程,不过习惯之后,反倒觉得周一、二休息更特别、更舒适。
    学校的另一个特别之处就是中一(中专生一年级)学生的课程和高中一年级基本接轨,然后根据专业不同,适当的增加几节专业课。因为学校和一所二级达标高中合作办学,如果在中一学年的期末考试中,成绩优秀的,可以转到那所高中享受正规的优质教育。当然,学校的招生简章是这么写的,但校领导的意思也很明显,希望这些学生最好全都留下来读中专,甚至读3+2,因为只有这样学校的效益才能最大化。
    学校给张沁意安排了六个班级,教两门科目:中一的《历史》和《职业生涯规划》。因为他本身学的是政史专业,虽然好几年没上讲台了,但历史教学马马虎虎还应付得过去;但这个《职业生涯规划》是什么,怎么教,让他觉得有点头疼。
    他一直认为《职业生涯规划》的课程对于即将毕业的学生是很重要,但现在这些学生才刚入学,就算第三年要去找工作实习或实践,至少也要第二年开设比较合适吧,现在对这些才中一的学生能很好地理解吗?当然还有他私底下对自己的评价:自己都没有一个好的职业生涯规划,这不是误人子弟吗?好吧,他想太多了。
    开学第一天也没什么特别的。当时的中专学校在人们的印象中普遍都不太好,他也曾担心管不住自己要面对的这些学生,还担心自己处理不好学校给自己安排的教学任务。后来证明他多虑了,因为分派给他的都不是专业课,只要让学生呆在教室里,不要乱吵闹就可以了。至于学生学得怎么样,能不能学进去,那就是各凭本事了,毕竟来念中专的学生基础都不怎么好。
    上午上了两节历史课,中午吃完饭就回到学校给安排的宿舍稍微休息一下。这间教师宿舍住两人,另外一个老师是教数学的,叫戴东阳,正规师范院校毕业生。因为近几年QZ公立学校新教师需求慢慢减少,所以新毕业的专科或普通本科院校的师范生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想要进入公立学校从事教学工作,就要参加当地教育局组织的事业单位招聘考试,笔试和面试成绩达到要求后被教育局聘用,并负责安排分配到任教的学校。这个戴东阳老师快毕业的时候参加过一次,没通过,这是第二次准备,顺便在这里工作,积累教学经验。
    张沁意在宿舍里正好看到戴东阳老师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心理学》的书在看,就打趣道:“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拼啊?”对方回以一个微笑,继续看着书,看起来是不喜欢他的打扰。
    他识相趣地躺在另一张床上,眯了一会儿后,开始把学校分发的历史教材翻看了一遍,整理了这几天要教的内容。
    至于那本烦人的《职业生涯规划》,他粗略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有很多实用的方法和例子,只要对受课学生有针对性地拓宽知识面,去网上找些例子来启发他们,要让他们知道些皮毛应该不难。从纯知识传授角度来讲,他没问题;至于他这几年的职业生涯,却是不堪回首,不值一提,没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如果说要给学生一些反面教材,进行逆向思考的话,那倒可以列举一番——当然要借用他的“朋友”、“熟人”或者“听某某人说”来掩饰一下。
    下午一节历史,一节职业生涯规划。和早上一样,历史是他的专业,除了书本上的生硬文字描述的要点要提之外,他会穿插一些和书本相关知识有关的史实,有时会加上自己的一些看法,一节课下来,还算生动有趣,气氛不会显得太沉闷;但上职业生涯规划就没那么顺利了,除了前排一些同学有在认真听之外,其他学生有的会趴着头睡觉,有的会三三两两小声地聊着天,最后一排的几个学生竟然还带来了扑克,偷偷地玩了起来。他偶尔会提醒这些说话的、打扑克的不要太大声,然后继续进行自己的独场戏,那种场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临近下课时,靠后门的一个望风的学生喊了一声:“李书记来了!”一时间,打瞌睡的清醒了,说话的收声了,玩扑克的手忙脚乱的拿起了书本做掩护,那种情景都让他差点笑出声来。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在李书记的目光下结束了,他和李书记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不管对这个工作多么的不屑,他认为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去做。一回家,他顾不上吃饭,马上在网上找了很多和《职业生涯规划》相关的教案、教学方法、案例以及一些相关视频看了起来。他认为学生质量摆在那,爱学不学他真的管不着,但该有的认真态度一定要有。
    搜索并记录到足够的资料后,他才满意地停了下来,开始慢慢吃起了晚饭。
    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接下去的四天很平静地过去了。他的历史课上得还可以,每个班级大概有三分之二左右的同学很感兴趣并很认真地在听和学,职业生涯规划还是老样子,一个班十几个甚至有的十个不到在听已经算不错了,日常的学生和校长及教务处领导的猫和老鼠游戏一直在进行着,他也习惯了。
    就在星期天上完最后一节课,他准备要回去时,许久没联系的刘叔叔打电话叫他来校长办公室一趟。去时才发现李书记、主任陈建锋、李副校长还有一个财务(后来才知道她是李书记的女儿)都在,这么大的阵容吓了他一跳。
    直到李书记笑着夸奖他在QG做得还不错,才让他感觉舒心了一些。基本上是李书记在和他在进行“你问我答”式的聊天,旁边的几个领导偶尔会插上一两句。就这样过了两、三分钟,财务递过来一份合同之后,张沁意才明白要签聘任合同了。
    他草草了看了两个地方:
    一、合同期限:本合同自2008年9月3日起生效,终止日期为2009年6月30日。
    四、工作报酬:甲方每月15日以货币形式支付乙方工资,每月固定工资为1200元。其他工作报酬如补课(替请假的教师上课或者看课)、晚自修、带队实习等另算。
    还有七七八八的其他细则他没再看下去。工资低他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丁点,心里很是不爽,但还是签下了他的名字,然后把银行的卡号报给了财务,向领导们道了个别,迅速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财务还告诉他,以后每个星期三他都要来他任教的一个班级值班晚自习,说只有这样他的工作量才能达到合同的要求。这使他的心情雪上加霜:本来都没几个钱的工作,硬是干出了报酬本身好几倍的工作量。
    后来想想10月15日除了工资,还有QG那边33个新生的奖励,加上暑假这段时间的补贴多少会有一点,心里多少平衡了些。忍吧,牢骚归牢骚,先做做再说,到时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工作就不干了。
    二十三、冲突和结局
    时间无情地流倘着。
    教师节、中秋节、国庆节相继过去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发工资的日子。
    10月15日下午刚上完课,张沁意马上就近找个自动取款机查询银行卡余额。看到屏幕上显示卡上余额是6108.35元,扣除之前的剩余,实发工作报酬近3000元:工资1200元,暑假两个月补贴共800元左右,33个招生名额奖励990元。
    虽然接下来每个月的收入会少得可怜,要过苦日子,但至少今天心情不错。他哼着不着调的老歌,骑着那辆最高时速不超过25公里的电动自行车,一路轻快地回家了。
    如果没有两天之后发生的一件突发事件,整个10月对他来说就可以算是完美了。
    其实这事儿早有苗头,问题就出在他招的那33个QG新生上。开学时,学校把这33个新生分配到各个班级,每班五六个QG新生。头两个星期还好,大家都安份守己,即使没认真上课,也会老实地呆在教室里,遵守学校各项规章制度。第三个星期各科的第一单元考试成绩出来后,QG来的这些新生就开始闹了。平时认真上课的同学成绩勉强还可以接受,但大部分同学本来基础就很差,上课又不认真,类似高一的科目对他们来说确实也有点深奥,加上授课老师上课基本上是照本宣科,结果可想而知,成绩简直惨不忍睹、一塌糊涂。
    有一些成绩差的学生开始凑在一起讨论开学之前每个招生老师——包括张沁意曾经对他们的承诺:入学新生第一年学习成绩如果达到优秀,就可转到那所二级达标高中念书。慢慢地心生怨恨起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们吗?他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也才勉强达到普通水平,优秀谈何容易?到最后一个也甭想上那所高中。
    这种诡异氛围也开始影响到那些认真学习的同学,他们本来就是想来念那所高中的,但如果这么学下去,估计也是没希望了。
    张沁意也算是这些新生的招生老师,他招的那些QG新生经常来找他诉苦,而尽管知道学校的本意是想留住这些学生念中专,但他没有站在学校的角度,反倒也认为按照之前对这些新生的承诺,学校放任自流的做法有些过份了。
    张沁意本以为事情会慢慢平息下去,学生只是和他一样发发牢骚罢了。没想到每个班都有几个QG学生,由点到线到面,整个中一年段的学生都受到鼓动,接下去的局面越发不可收拾,终于爆发了。
    10月17日上午10点05分,第二节下课后5分钟,张沁意早上安排的功课已经上完,正准备在宿舍。下楼梯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前面是几个带头的学生在喊着口号:“我们要上高中,我们要换老师!”后面的学生跟着声音叫着,声势浩大,把其他年段的学生也吸引过来,整个长长的过道上挤满了人,场面甚是壮观。
    人群缓慢地向前行进,看样子是准备要到操场甚至校外游行示威了。如果真到这种地步的话,将会严重影响到学校的声誉。
    张沁意看到所有在校的领导们都冲上了楼梯,还有其他老师也跟了过来,本来见事不妙想直接走人的他也不得不转身跟了上去。
    蜂涌般的学生很快就走到了他们跟前,带头的几个学生还在喊着口号,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后面的学生们倒是惧怕着李书记和一帮领导们,只敢跟着嘟囔着,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教务处平常都是一副笑脸模样的张龙海处长此时也板着脸大声训斥道:“都干什么?!要造反啊?!”旁边一个比较大胆的学生接过话茬:“当初把我们招进来的老师说过,我们有机会上高中。但这里的老师不会教,我们要换老师,我们还想上高中呢。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不上课了,就要退学!”
    这事闹的,每一个学生对李书记来说都是钱呀,他不等张荣海处长回复,插嘴道:“同学们,这件事是我们的责任,没和你们解释清楚。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第三节上课铃早响了),你们都回教室。我向你们保证,上午放学之前,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前面的学生安静了下来,然后又是一阵骚动,层层的向后面传递着李书记的话。各个班的任课老师也都过来帮忙,疏通各自班级的学生回到了教室。现场的领导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最终形成了统一意见:领导层临时分成两组,由正副校长带队,一次同时约谈两个班级,找出比较活跃的分子,统计名单后联系班主任,务必在下午解决这件事。
    上午的第三、四节课几乎没上,全用在安抚这些中一学生身上了。还好,经过一番辛苦努力地沟通,终于让局面稳定下来,校园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10月20日下午放学后,李书记及其他领导,还有中一各班班主任领着各自班里已经铁了心要念高中的学生,一同前往那所二级达标高中——兰园高中参观,算了算人数,竟然也有45人之多——这还得多亏这些领导及班主任好说歹说,威逼利诱才有的好结果。学校和这些学生达成的共识:就是在下一周的星期一去这所高中学校报道,除了学费,其他一切和中专学校没有关系。当然,如果受不了要重新来念中专也可以。总体上来讲,MS工程中专学校因为这些学生的转学损失了不少收入。
    之前他和QG学生的一些谈话最后也全让学校知道了,学校领导得知后对他的态度冷漠了许多。很明显,学生搞起的这件事和他只有一点点关系,他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但学校还是怪罪到他头上,碍于刘叔叔的面子和以及已经签的一年聘任合同,李书记也只是劝他不要乱说话,但张沁意老是觉得这一切和自己好象也脱不了干系,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仅有的一丝良好形象荡然无存,在学校领导和老师眼里,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二十四、鸡肋般的生活与改变
    闹学风波过后,学校一切如常:学生食堂的饭菜还是那么的难以下咽;学生的住宿略显寒酸;校内超市的商品还是奇贵无比,有些还是假冒伪劣产品;计算机房晚上会开放两到三个小时,让学生上网——当然不是免费的,网费比外面贵,网速却慢得有时连打开网页都要等个老半天,体验差得让人直怀疑人生,但又不得不用。学校的规章制度继续严格执行着,除了少数几个本地学生可以正常上下学,大部分学生都被禁锢在这个牢笼里,美其名曰封闭式教学(或军事化管理)。其实大家都明白,这是校内经济内循环:让学生尽量在学校里消费,榨取学生尽可能有的价值。
    学生的打架斗殴几乎没有,这个是学校管理的一大亮点,加上其它办学特色,也使得MS工程中专学校虽然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尽如人意之处,但也一直不愁生源。
    但学校好坏与张沁意无关,接下去的日子对他来说只是更加难熬了。
    受此事的影响,学校领导对他的态度肯定是有多远就滚多远,可惜当时的他不知道是真的看不透还是假装不明白这些人的目光和言语,就是厚着脸皮不走;其他任课老师自然也跟着疏远他,这让他看起更加的显得不合群了。
    他继续着不开心的生活:每个星期三晚上的晚自习看着大部分心不在焉的学生,却再也提不起哪怕一丁点的兴趣和他们闲聊;每周五天的日常教学除非上下午连着上,不然一到放学就毫不犹豫地回家;在学校里碰到认识的同事或者就算是所谓的领导也只是点个头就算招呼了,最多加上一句“上课了?”、“上完了?”或者“在忙吗?”了事......反正又不想上进(想上进按他的个性和目前的状况也没法子),工资又很低,何必弄得自己很辛苦,再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他心里其实也很想走,但因为害怕离开这个学校之后,自己再也找不到任何工作,所以硬撑着,这就是所谓的未战先怯。害怕改变的他和学校尴尬地僵持着现状,直到2009年1月15日才结束。
    因为寒假终于到了,痛苦暂停一段时间,可以好好地休息一番了。
    拿到了学校发的工资以及可怜的两百块年终奖金,他还是很容易满足的。兴冲冲的把银行卡里省吃俭用的五千块钱转到了股票账号里,然后把自己那支放了好几年的股票补了个仓,就开始了他不管不顾的生活了。
    他要么好高鹜远,要么眼高手低,要么自暴自弃,要么......反正从处理事情的方式来看,看不出他身上的一丝果断、理性和灵活,哪怕是这么多年来吃了那么多的亏,还是没办法让他开窍。偶尔有时会想起自己一事无成的现实,把自己狠狠的鄙视一番,但过后又是没有任何应对措施。
    尽管这种乱糟糟的生活没有把他压垮,但如果这么继续下去的话,他的一生绝对非常凄惨。还好,他碰上了他人生中一个非常大的变数。这是他目前为止最大的挑战,更是他值得庆幸的一个贵人——廖虹岚。
    她是张沁意在MS工程中专学校任教期间认识的,没有经过现实中的任何一个亲朋好友的搭桥引线。是的,在网络的另一端,完全陌生的她闯进了他的生活,使他一成不变的生活泛起了阵阵涟漪,最终两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二十五、三年相亲路(一)
    从2006年开始,到2008年结束,张沁意的相亲之路走了整整三年,最终修成了正果,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他所在的家庭是一个大家族,虽然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但他们的儿孙们基本都住在村里,之间经常走动。而他在这个家族同辈份中是属于年龄最小的,也是最后一个还没结婚的人。
    张沁意1980年2月初出生,沾了点八零后的影子,但好象又没八零后的特性;性格偏内向、较老实,说话不太利索。后来在泉州做业务员的这几年,与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的接触中改变了一些。但总的印象还是给人一种老实的感觉,当然他本人也不太喜欢说假话,有时明明已经得罪人了自己却还没察觉到。
    在农村,很多年青人23、4就结婚生子了,他这个年龄已经偏大了。从2006年开始,很多亲戚朋友因此就帮张沁意介绍对象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因为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事业,纯粹一个打工的,有点自卑,所以一直显得不太情愿。一直到2008年底成功为止,总共相了不到十次。下面就说有印象的几次相亲经历吧,没相过亲的可以当个参考,有相过亲还未成功的可当个借鉴,已经成功的可以当个佐料。
    第一次相亲是被老妈硬拖着去的,当时介绍人是老妈的熟人,好说歹说,硬着头皮去了。在路上听介绍人说,女孩子是隔壁KM镇的,她父亲是KM镇卫生院的院长。他一听头都大了,不管真假,本来就有点自卑的他一开始就准备打退堂鼓了,但最终还是在女方家见面了。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女孩子的父亲虽然贵为院长,却蛮平易近人的,谈吐也不错,双方之间交谈甚欢。
    没想到女孩子比他还内向,一句话都没吭,也没泡茶,都是她老爸泡的,这在他们这个地方是不合礼数的。当然张沁意也不太在意这些细节,当时主要是认为如果自己的另一半也跟他的性格一样,甚至比他还内向的话,那在一起时该有多沉闷。所以他总是希望找一个性格互补的,或者至少有话谈得来的。也许是第一次相亲,没经验,或者是自己的想法太简单,根本没兴趣去了解那位女孩子,在对方的院长父亲留下她的手机号码之后,他却从来不去联系。介绍人之后几次对他的旁敲侧击、一番打听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中间有一次谈得算是稍微比较久的,持续了半个多月。当时已经到了2007年中旬,而张沁意的对象却还没一点着落。他妈妈当时不知找到哪个算命的,说张沁意2007年结婚的事一定能成。于是,又兴冲冲地拉着他又相了好几次亲。一直到年中的时候,有个女孩子跟他对上眼了,彼此看着都不觉得讨厌,而且多少还有点共同语言。可张沁意却一点也不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 ,当时的想法好象还有点无所谓,主动联系她的次数不多,大概是两三天打一次电话。一开始好象双方也聊得挺愉快的,但在他最后一次打给她之后——也就是他们开始联系的半个月左右之后,她突然好象人间蒸发一样的,打电话给她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而张沁意的懒散也决定了这次相亲失败的结局:在自己主动联系几次无果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放弃。然后之后的一个月左右,听说她顺利的找到对象结婚了,第二年的时候儿子也出生了,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之后又相了几次,但都是不了了之。2007年就这么过完了,算命的所谓预言没有实现,但他也轻松不到哪去。在2008年春节走亲戚拜年的时候,大家问得最多的话就是什么时候找个对象结婚,他的回答有点像被迫的:今年之内,最晚2009年春节之前,一定结婚。感觉自己当时已经有点“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感。
    然后又是一次次的相亲,一直到2008年9月份,跟着老妈相了倒数第二次亲。既然不是最后一次,当然也没成功。对方长得挺标致的,皮肤白皙,身高160以上,性格又温和,在他们这个地方算是不错的一个女孩子了。当时张沁意跟她聊得也不错,后来互相交换手机号码就和老妈回家了。但自己过后总觉得,好象不来电,谈得来是没错,却好象没有感觉。于是又像以前一样,干脆不联系。谁知她好象对他有意,这或许是所有相亲中比较少见的,因为他的条件不算太好,大多是被人拒绝的。在9月份至11月份女方一直托介绍人来他家问张沁意,怎么不主动联系她一下(这边风俗如此,女方不能主动联系男方,当然如果性格比较外向的话说也不一定会遵从)。
    而他当时对跟老妈去熟人家、亲戚朋友家的相亲,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了,如果女方到时还是这么执着,而他这边又没去相亲的话,或许他最终会选择她。不过最后一次相亲把这种念头打消了。不管怎么样,是他对不住人家,因为他的私心,耽误了人家几个月的时间。后来听说她之后好几年还在相亲,不知道有没有找到最终的归属。
    二十六、三年相亲路(二)
    最后一次相亲有点突然和特别。张沁意没什么大志向,这几年一直混在网上,看新闻、玩游戏,有时会与网友开开玩笑,一直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后来因为无聊,加了一些本地的QQ群,基本上是类似于单身狗寻找单身狗的组织。因为自己还是单身,就一直在群里发言,说要征婚。没想到不经意的一次次玩笑话到最后会成为现实。
    这事还得从2008年10月底开始,当时加了个群,是QZ本地人自己弄的,好象叫单身男女——一个土得掉渣、意图明显的群。其目的也是为了广大单身人士找到合意的另一半。他无聊就加了进去,然后照例就是开始在群里玩笑似地征婚。但群管理员不答应了,说要征婚的话,需要把本人的详细联系地址和方式,以及真人照片贴上去。虽然QQ上有他的手机号码,但要他贴照片加上家庭住址,他可不敢这么随便答应,毕竟太过翔实的个人信息,到时被人乱利用可不是什么好事。另外也是出于他的私心:这种群成功配对的机率能有多高?大家都只是聊聊罢了,真对对方有意思,到时自然会互留详细的联系方式,干嘛要这么强迫?
    于是在不知道谁对谁错的争吵中,他干脆一退了之。没想到,当天晚上,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个短信,说要和他交朋友。后来才知道是群里的,也是因为相似的原因被踢了出来,最重要的是对方是女孩子,声音很好听。
    就这么聊开了,好象还挺有话讲的(其实主要是女孩子比较会聊天),扯了半个月之后,她说要来他家看他。真是应了一句话: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张沁意是属于被动型的,而她正好是主动的。但他还是留了点小心眼,万一女方只是声音好听,人长得不怎么样呢?所以,委婉地拒绝了这个要求,并提出先在QZ市见面聊一聊再说。
    11月13日,星期二,正好还是学校的休息日,张沁意早早地在QZ新车站旁的肯德基等候,10点30分左右,廖虹岚终于出现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女人啊,真是磨蹭。”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地和她说笑着,同时近距离地仔细观察着她。大概1.55米的身高,穿着一身花色连衣裙是显得落落大方,椭圆形的脸蛋,典型的一副HA女相貌,如果不是染着一头披肩的黄毛,倒也显得十分耐看,走起路来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像是一副吃定他的模样。
    殊不知,廖虹岚也正打量着他。张沁意一点也不像是来QZ和她见面的打扮:穿着一双常见的凉鞋,还把脚后根的带子弄到了前面来,变成了拖鞋模样;虽然天气没那么热,但有点老土的衣服穿了两天也不换一下,有些小污渍还非常的明显,让人一看就会有点不舒服;油性的头发来之前也不洗一下,上面都夹杂着一些头皮屑;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整洁干净,加上神情太过于无所谓,吊尔郎当的,根本没有一点儿见面的规矩。在当时的廖虹岚看来,张沁意的第一印象已经非常的糟糕了。
    但来都来了,吃完东西再走也不迟。抱着这种心态,两人就到肯德基简单地点了两份汉堡、薯条,以及两杯可乐就坐下来随意地聊了起来。
    其实,之前已经聊过很多次,都知道他们彼此的目的是相同的:找个人结婚。机缘巧合下,两个反差极大的人才会在这里相遇。
    张沁意当时的心态也很奇葩:一方面被父母逼婚逼相亲烦透了,现在正好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到时带回家让妈妈看看(父亲还在HZ没回来),如果看不对眼,那么以后再叫自己相亲,他也正好有借口不去了,万一真的觉得合适,那就结吧。另一方面,又想到自己身高不到170,长相普通,透露出一点老实,但要钱没钱,要才没才,更没什么大志向,总之他就是没本事的一个人,值得她托付终身吗?
    他却几乎没想到其实并自己没有了解多少她的真实信息,只知道是HA那边的,在XM工作,正好也是家里最小的、唯一一个没结婚的。
    其实对面的廖虹岚动机同样不纯。虽然和他一样,也是以结婚为目的,但她想的是,看张沁意这么老实,结婚之后会比较容易说服他来女方家发展,当所谓的上门女婿。这些想法是几年之后她无意中告诉张沁意的,当然,这是后话。
    两个人谈天说地、东拉西扯一番之后,她竟然决定11月底就去他家拜访他妈妈。如果拜访顺利,到时张沁意再和他妈妈去廖虹岚家拜访。这应该也算是一次相亲吧,只不过是女方先来男方家相,情况特殊罢了。
    二十七、三年相亲路(三)
    当时从XM市到HL镇正好有直达客车,一趟路程下来只需要大约2.5小时。
    11月25日下午3点,廖虹岚打电话给张沁意:“我到了,在HL车站,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不认识路。”
    张沁意接听完电话后就笑着想:当初两人在QZ见面后各自回家,都忘了跟她说一下家里具体的路线怎么走了,只说他家就在HL车站附近,坐车到那就行了。没想到对方跟他一样粗心。
    答应了一声后,就赶紧骑着他的电动自行车去接她了。
    HL车站离张沁意家不远,3分钟不到他就出现在廖虹岚的面前。看着一脸嫌弃眼神、迟迟没挪动脚步的廖虹岚,他不以为意,还大大咧咧说道“走啊,我载你!”
    当时的廖虹岚心里已经骂开了:“好你个不开窍的家伙,好歹你也弄个电摩吧,弄这种车,后面根本坐不上人啊!”但还是强忍着不满,挤出微笑,说:“算了,从来没有坐过这样的车,反正也不远,走着去吧。”
    张沁意倒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接过廖虹岚买的一些水果,挂在车前头,推着车和他一起回了家。妈妈早早在家里等候了,笑眯眯地把廖虹岚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一直看到她的黄头发才有点不悦,但很快又笑了起来,大声地说:“唉呀,还买什么水果,来,坐,坐。”然后,赶紧泡起了茶。
    接下去几乎没有张沁意什么事了,他本来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久而久之,也成为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何况这女人和女人之间,最有话聊,再加上聊的是结婚这种人生大代志(事情),那更是不得了,两人热络得简直像是亲母女俩在说什么开心的秘密似的,一旁的张沁意只能傻傻的坐着,好象这事完全与他无关,倒显得多余和尴尬。
    他妈妈和廖虹岚各自在向对方刨家底,把双方之间的一些家庭情况了解个大概,然后竟然讲到了订婚和结婚的一些风俗习惯。这让旁边默默无言的张沁意吓了一大跳:太快了吧!
    张沁意是NA的,廖虹岚是HA的,两边的风俗完全相反。NA和QZ以及JJ、SS一样,男方给礼金,女方一般双倍返还或者更多。HA那边反过来,一般是男方给礼金,女方看情况退还一部分或者甚至不退,也就是说HA那边男方娶老婆会多花些钱。当然,事无绝对,双方如果通情达理,都好说话,这些繁文缛节也不会太过看重,有时会打个折扣或者简化程序去办。
    张沁意本来的想法是,如果妈妈对廖虹岚不满意,那以后的相亲他就有借口不去了,如果满意,那自己也可以接受,然后慢慢谈,最后再结婚生子。
    他根本没料到事情的发展已经根本不受他控制了,接下去他能做只能是顺从,接受一切的变化。
    考虑到张沁意家并不富裕的实际情况,按照他妈妈和廖虹岚双方约定,下个星期一或者星期二(看天气好坏而定),张沁意和他妈妈带着3万块礼金去廖虹岚家提亲,并商量结婚事宜,其实也就是确定一个结婚的好日子。
    该谈的都谈完了,送她去HL车站的路上她就“警告”张沁意,不许再跟别人相亲。这口气听起来是挺霸道的,不过再想想都谈到这程度,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他就郑重地答应下来。
    好事多磨。
    就在双方都在为这次结婚各自做准备的时候,竟然先后发生了相同的变故:男方妈妈和女方的妈妈都要动手术。
    张沁意其实不知道,家里其实因为之前的折腾,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一时半会还真的凑不出3万块礼金。当时他妈妈一点也没想要找儿子要钱(当然真的要也要不了几个钱),那段时间脑子里一直塞满了这种烦恼,在廖虹岚回XM的第3天下午,从超市购物回家时,一时没注意脚下的台阶,摔了下去,压到了左手。一开始,他妈妈没在意,以为是肌肉伤过几天就会消肿,然后自然康复,没想到后面几天越来越疼,受伤的那只手也越来越使不上劲,就赶紧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把左手手臂的尺骨和桡骨摔骨折,要动一个小手术。
    至于廖虹岚的妈妈,更是不幸,HA女都是出了名的勤劳能干,她妈妈以前很拼,担石挑沙运土等等重活累活,样样都干,仗着年轻,不注意身子,等到一定的岁数就开始出现这痛那痛的,然后又乱吃药,结果因为长期服用激素类药物导致骨质疏松,进而双腿的大腿出现股骨头坏死,不得不进行人造骨移植。
    好巧不巧,计划去定婚的日子算泡汤了,结婚的日子肯定也要顺延,先顾好各自的母亲再说,没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更重要了。
    虽然定婚和结婚之日一再推迟,但两家似乎已经默认他们的关系。所以张沁意的妈妈手术之前廖虹岚以准儿媳妇的身份有来关心、看望过,同样的,廖虹岚的妈妈手术前,甚至手术后,作为准女婿的张沁意也尽了自己应该尽的一份孝心。
    虽然一对准新人在对方的父母面前都略显生涩,但双方的关系在此次不大不小的变故中得到了提升,彼此的好感也有所增加。
    整个12月份除了各自母亲手术的顺利完成以及术后的恢复休养,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张沁意倒乐得清闲,和廖虹岚三不五时地聊着,关系看来挺稳固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也是时候结束他们各自单身的生活了。
    二十八、姗姗来迟的定婚
    2009年1月1日,张沁意的妈妈受伤的左手基本恢复如初,廖虹岗的妈妈也成功地适应了人造骨,借助四脚拐杖助步器也能在家里缓慢地行走。也就在那一天,两家人商定了一个定婚的好日子:1月17日,小年的前一天,正好张沁意的学校和廖虹的公司也都放假了,时间安排比较灵活方便。
    定婚的日子终于到了,张沁意和他妈妈先搭HL镇到QZ市的班车,再乘坐QZ市到CW镇的班车,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在早上10点左右赶到了TZ镇万佳利路口。因为廖虹岚有对张沁意说过她家大概就在这附近,所以,母子俩就近叫了辆摩的,给了10元钱(后来才知道给贵了),终于拐到了HA四中正大门。然后张沁意给廖虹岚打了一个电话说到了,就和妈妈一起等候。
    5分钟不到,廖虹岚就笑着出现在面前了。引着他们穿过几条小巷就到了她的家——一座只有一层的石头老房子。
    因为之前都有在医院见过面,倒是没多少生分。张沁意也不懂什么规矩,早早地把手里拿的3捆钱递了过去,一边还紧张地说要不要数一下,惹得双方长辈一阵笑。
    看得出女方家的父母也是豁达之人,虽然HA这边婚礼很是讲究,但考虑到双方实际,他们也接受了一切从简的要求。婚礼如何进行,婚宴如何举办等等双方很快都达成了共识。
    中间也会聊到张沁意和廖虹岚的过往。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的张沁意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也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爱折腾的主。
    廖虹岚很早就到外面工作了。虽然学历不高,但学习能力很强,学会了电脑办公软件、简单的英语能力等,有极强的业务水平,往不好的地方说其实就是工作换来换去的。以前自己还开办过广告公司,性格原因不到半年就没了,而她底下的员工反倒在之后也出来单干成功了(对她来说是一段辛酸的回忆)。目前还是在XM的一家户外广告公司上班,人总算是暂时消停下来了。
    廖虹岚和张沁意一样,这十几年的折腾也没剩几个钱,存款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两个穷光蛋凑在一起过活,都不知道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当然,火花四溅的生活是后话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确定结婚的日子。
    经过商议,大家都同意以男方家为主,也就是张沁意的妈妈去找个算命先生择日,然后再告知女方家,早做结婚前的准备。
    就这么聊着聊着都到了近十二点了,在女方家一再热情地邀请下(其实这也是礼节),他们母子俩就留下来,简单地吃了点面线。
    告别和蔼可亲的女方父母之时,廖虹岚父亲意味深长地对着张沁意说了一句话:“我这个小女儿,从小性格就比较倔,还是个急脾气,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作为男人,你还是要多体谅她一下。”
    “嗯,这是自然,我会的。”张沁意随口答应着,当时他的心里充满着幸福的喜悦,来不及细细体会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更不会去想,两个性格都有点执拗,脾气都不好的人往后该怎么相处。
    订婚之事就算圆满结束了,顺利得不像话,简直像做梦一般。
    回家的时候,张沁意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从两人认识到定婚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月,未免也太快了吧?但他马上又乐了:管它呢,先结婚再说。
    也对,负责操办这婚事的,主要是双方的父母,他们一对新人到时只要好好打扮一番,准时到场就行了。
    结婚不过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事。
    二十九、结婚
    张沁意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当时和廖虹岚相识本身就是一种机率非常小的巧合,而认识不久就见面,进而拜见双方父母同样不能就此证明他的本意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他的想法其实非常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更不会想结婚之后要怎么去适应和改变。他就是纯粹地想,既然廖虹岚愿意结婚那就结婚吧,只因为她主动的走进了他的生活,而且不让他觉得不适,反而还有点喜欢就接受了。
    一个在HA,一个在HL,聚少离多,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美吧,双方经常电话联系,目前为止相处愉快。
    结婚之前,廖虹岚曾经半开玩笑地问他:“你不怕那天你给我家3万块钱礼金后,我就不和你结婚?”他当时可是很认真地回答道:“骗就骗吧,你家房子、父母总不可能是假的,到时名声臭了,谁还敢娶你?”惹得她哈哈大笑,称没想到像他这么傻的人也会有聪明的时候。
    其实张沁意确实是缺心眼,但他经过之前廖虹岚的种种表现,还是感觉到她蛮真诚的,所以根本不相信会是骗婚。退一步来讲,真被骗的话,除非他不死不休的玩命闹(真这样说不定还会被打),那还真的没办法,毕竟在农村,乡里乡亲的,人家不可能帮外人说话的。
    2009年1月23日晚10点左右,张沁意的妈妈把婚房简单地布置了一下。其实也就是把他自己住的房间弄整洁一番,换大红的新床,添朱红的新柜,再把窗帘也换成金黄色的,小小的房间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1月24日凌晨四点左右,他的妈妈又早早起来在大门口忙着敬天公,祈祷天公祖保佑,合家内外大小,出入平安,添福添贵添丁添财气......。然后又去祠堂敬祖先,同样也是祈求祖先保佑什么的。最后又在家的供奉桌上摆放各种供品,面对关帝、观音 、土地爷神像行跪拜之礼,还有厨房里的灶君也顺便拜一下,希望他们夫妻俩人以后的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
    反正就是告诉家里家外所有的神仙以及列祖列宗,她的小儿子张沁意要结婚了。
    张沁意对这种充满仪式感的风俗不是很懂,虽然有跟着妈妈行跪拜之礼,但他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新娘什么时候来。
    凌晨五点,五谷六斋的八仙桌上,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大半,天也开始微微亮了起来。
    张沁意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打开大门一直往祠堂那边望——这是女方家送亲时的必经之路。他们结婚的日子选在农历十二月二十九卯时(5点到7点),也就是说新娘子现在随时有可能出现。
    父亲在母亲动手术的那天回来过,之后又回HZ,一直到前两天才回来,还在睡觉;哥哥张东意一家子昨晚刚从成都回来,也根本不可能那么早醒过来。
    张沁意就在那边等呀等,等了快半小时也没盼到新娘出现,最后只能带着满身困意和疲惫回房补了个觉。今天既然是个大喜的日子,精神还是要养足一点,免得等会见人的时候出丑。他想着想着,就真的睡着了,一直到6点40几分,妈妈叫他起来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看到眼前的一个全身大红婚纱的人站着。他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坐了起来,整理了衣服,傻笑着,不好意思地对着她说:“这么晚才来,我一大早都等得发困了,然后......睡过头了。”
    对面的廖虹岚还盖着红盖头,但看到那手捂的地方,张沁意明显感觉到她在笑——那种控制不住的笑。她可能是在笑张沁意,笑他能把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弄得这么随意,或者同时也在笑张沁意傻得有点可爱。
    堂哥堂姐们还没到齐,还得再等等,在这之前廖虹兰是不允许开口说话的。她只好静静地坐在床沿边,耐心地等待那个隆重的婚礼。
    跟她一起来的是两个闺蜜,倒是在一旁和张沁意的妈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爸爸和哥哥一家子也醒了,满是笑意地看着这个喜庆的场面。
    这次的婚礼和婚宴一切从简,除了男方的亲戚和女方送亲的队伍外,其他一概没请。而且,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除了父母和哥嫂,以及张沁意自己三个结婚多年的朋友的红包,其他人一律不收。
    7时整,人基本到齐了,随着一阵阵鞭炮声,婚礼正式开始。虽然遵循的是古式的婚礼,但也没多少讲究,张沁意把廖虹岚的红盖头掀开后,两新人和他父母亲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对着在场的亲戚及女方宾客们连声说:“随意,随意。”大家也都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婚宴规模不大,也就七桌:自己家摆主桌,邻居家借了宽敞的一楼摆了六桌。虽然如此,但该有的热闹还是有的,婚宴吃到一半时,他们一对新人开始一桌桌敬了酒,感谢现场所有人能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最重要的时刻来到了。按照这边的风俗,可以称之为“捧茶”,也就是新娘子双手捧着一杯倒了六七分满的茶,然后由从长到幼的顺序敬茶。接到茶的长辈或同辈也要双手接过,然后旁边有一人会提示,这个人怎么称呼,新娘子也会跟着称呼一声。“捧茶”仪式一般会把男方家相关联的长辈和同辈都叫过来让新娘子认识一下,如果是大家族的话时间会久一些。
    随着一声声“爸”、“妈”、“阿哥”、“阿嫂”的称呼,现场的每一位都会跟着笑起来。后来的那些堂哥堂姐有时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称呼,干脆就指名道姓地叫,倒也使现场更加地欢乐。当然,虽然说不收红包,但程序还是要走的,除了爸妈各一千、哥嫂各五百的红包有收之外,其他人的红包也就是接过来,再把红包里的钱拿出来退还给对方,空红包留着,表示对方的心意已领了。
    婚礼就这样热热闹闹地持续着,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
    女方家送亲的队伍也准备回去了,除了廖虹岚的两个外甥、一个侄子外全都是女性,据说是他们HA那边的风俗,还真是特别。HL这边的风俗是结婚现场没结婚的人(不管多大)都会给红包,所以廖虹岚的两个外甥、一个甥女、一个侄子每人都包了八百的红包,看得出他们那边没这规矩,每个拿到红包的人的脸上都充满着意外的惊喜。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和爸妈哥嫂打完了招呼,俩新人就躲到房间里聊了起来。
    刚关房门,廖虹岚第一句话就是:“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你,瞧瞧你家,就一层平房,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以后还有小孩怎么办?”
    一点玩笑的成分都没有,确实是在抱怨,她就是这样子的性格,对待她的家人,有一说一,从不考虑会不会伤人。张沁意听完之后有点不愉快,但很快就散去了,半开玩笑地说:“实在不喜欢以后出去租房子吧,现在说这种话有点扫兴。”
    他家因为之前种种原因,手头确实没几个钱,在当时想要搭建到三层楼至少也要个七八万,目前只能委屈她一下了。好在她也只是说说气话,很快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情人一样热聊了起来,毕竟其实两人真正呆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
    再后来就不用讲了,那天晚上,他终于结束了他的处男生涯,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滋味。
    三十、拜年的那些事
    1月25日除夕。
    这几年,每到除夕,他都会害怕第二天又要去拜年走亲戚,又要老是被“关心”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对象然后结婚。
    还好,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一整个白天除了帮妈妈收拾收拾房子,就是偶尔和廖虹岚讲些甜蜜话或者开点小玩笑,不然就是和关系并不怎么亲密的哥哥瞎扯和句。心情反正不错,差点都有放声大叫的冲动。
    十点半开始,鞭炮声响起,烟花爆竹声也跟着此起彼伏,慢慢的过年的气味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到十一点半达到一个高潮,整个HL镇此时此刻都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的世界里,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响声,充满了过年的喜庆气氛。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半才慢慢消停下来,在此期间,张沁意只是观看了一会春晚,就继续跑去找他的老婆了。
    1月26日,正月初一,被一串串开门炮仗吵醒之后,张沁意索性起来上网打发时间,他的老婆懒得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过惯单身的日子,突然间多出一个人,张沁意其实还是有些不适应,上网的乐趣被冲淡了许多,不一会儿,觉得无趣,干脆继续躺到温暖的被窝里补了个觉。
    他的交际面很窄,认识的人不多,加上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在外上大学及工作,所以除了春节及清明节外,很少和亲朋好友走动。
    换作以前,他八点多就会起来吃个早饭,然后开始每年一次的拜年了:也就是几个堂兄以及大伯家走一走,然后再去三个交往十多年的朋友家坐坐,大概也就半天的时间,然后回家。
    但今天他和廖虹岚却一直睡到堂侄子、侄女来拜年的时候才醒来。是被他们一声声“新年好,小婶呢,我们要见新娘子!”吵醒的,毕竟他们前两天才见过新娘,而且都收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这时对廖虹岚显得特别地热情友好。
    看来是不能再赖床了,两人只能赶紧穿好衣服,一起迎接这群爱热闹的小孩子们——其实有些侄子、侄女也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和他们夫妻相差不了几岁,但辈份在那,还是要摆出点所谓的长辈样子。
    张沁意他们这个家族二十几年前就商量好过年的时候,亲戚之间不给来拜年的小孩子发红包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省得人情还来还去,没完没了,费心费力。
    所以,纯粹地都是在拜年,大家相互聊聊工作、生活甚至有时会说些嫁娶之事,倒也挺好。
    互道“新年好”之后,夫妻俩还来不及吃饭,就和他们吃着甜品、零食等,配着茶水,享受着他们善意的吹捧和玩笑,什么“新娘子好漂亮啊”、“小叔好幸福,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或者“小叔你要好好珍惜,不要让她跑了”等等。
    张沁意有点无语,这些话语好像都在表明廖虹岚是委屈自己嫁给他的,他应该好好待她,不要让她伤心、难过甚至生气。他其实也习惯了别人忽视自己的行为,所以也就一笑而过,耐心地听着,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证明自己的存在。
    聊新娘子差不多了,就开始跑题,扯到了其他几位侄子、侄女的身上,大家开始关心他们的婚姻大事了,而张沁意和廖虹岚,则趁机去吃了个早饭,然后准备一家一家的拜年去了。
    就像小学生写的作文一样,拜年基本上都是程式化的,到几个堂兄家拜年,到一个堂史家,相互祝福之后,聊些家长里短后,继续下一家。
    张沁意和妻子最后来到了大伯家。
    说是大伯家也不太准确,因为现在的大伯住的是张沁意大堂哥的房子。而他的这个大堂哥及几个孩子早因为大堂嫂赌钱老输,借了很多亲朋好友的钱(有些还是高利贷)还不起而跟着跑路了。房子因为最近很多债权人联合起诉,被法院判决属于该查封的财产而贴上封条,但大伯又把那些封条撕掉了,然后就住了进去。按他自己的说法:反正自己这么老了,又是抗美援朝志愿兵,谁敢招惹他他就死给谁看。考虑到他的实际,并且大多数债权人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的,就让他这么一直住了两年多。大堂哥一家据说现在都住在QZ,因为大堂嫂不敢再赌博,加上找的工作也不错,日子反而过得比在HL镇时好很多。虽然如此,但因为之前欠债太多,除非把那个靠近繁华地段带有两间店面大房子卖了,否则难以还清这么多欠账。
    大伯因为嘴巴太碎,加上以前被伯母(已过世好几年)照顾习惯了,老是念念叨叨说他老伴以前对他是如何如何地好,儿女是多么不孝顺之类的话,加上年纪也大了,小孩子性格越发的明显,经常会跟孙辈们闹别扭,结果他的几个儿子非常烦他,也乐见他去大哥那边自己住,图个清净。
    不管怎么说,在家族里,大伯都算是长辈,虽然有点不靠谱,但并没有什么恶意,张沁意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是很受他的疼爱,所以每年春节他都会来给他拜年,静静地听着他漫无边际、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偶尔会应答几声表示理解。
    大伯今年身子越来越不行了,一是年纪大了,都83岁多了,二是自己一个人住,饮食很不卫生和方便,有些食物竟然煮了又煮,吃了好几天,甚至变味了还吃,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今天来看大伯的时候,张沁意竟然发现他走起路来很慢,看起来好像非常地吃力,不由得一阵心酸。
    伴随着身体机能的下降,这个时候的大伯脑子也有点不太好使了,记忆力下降得很快,经过好几次提醒才没把他认作是哥哥。廖虹岚也礼貌性的寒暄一下,便不再作声,看得出她很不喜欢呆在这里。张沁意倒不在意这里乱糟糟的环境,还是像往年一样,耐心地听着大伯讲着重复不知道多少次的故事及零零碎碎的抱怨,直到大伯的儿子们——也就是他的几个堂哥到来时才向他们告辞。
    出来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张沁意干脆叫廖虹岚先回家,自己去找那三个朋友坐坐聊聊。
    他比那三个朋友都大,但却是最晚结婚的。现在总算也有老婆了,去拜年的时候自然要再炫耀一番。因为彼此在不同地方工作,不能再像以前经常聚在一起,但那份友情还是让他们交谈时比较放松随意。
    三个朋友拜访后,都快赶上吃饭了。匆匆赶回家,吃了顿不错的晚餐,美美地再补了个觉。
    父亲和哥哥都在,三人坐在客厅里闲聊了一会儿。其间又陆陆续续有人来拜年,有父亲的战友、同学、同事、朋友,有哥哥的同学和朋友,也有张沁意刚才去拜年的那三个交往十几年的好朋友。
    正月初一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完了,今天也算是他这几年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虽然前途茫茫,未来的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在和他老婆准备相拥而卧的时候,他心里充满着喜悦。
    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三十一、回娘家
    1月27日,正月初二,这一天,全国各地都通行一个习俗: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看望父母,女婿要同行,当然随身携带礼品,再包上几个大红包是基本的礼节。
    就即使走最近的山路,HL镇离HA县TZ镇也有五十多公里的距离。虽然廖虹岚会开车,但当时真的没钱买车,就叫了一辆私家车,谈好来回一趟300块钱(要回HL时提前打电话和他说)。这辆车其实他们一家都很熟了,结婚当天就是这辆车作为唯一的婚车把新娘子送到HL来的。这婚结起来还真够寒酸的,看着已经停在门口的车,张沁意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回过头对着廖虹岚笑道:“准备好了没,该走了!”
    一家人大清早6点就起来就开始准备,一边是十几包HL著名小吃HL鸡爪:宜庆和鸿毛品牌的各一半;HL这边的豆豉、纳豆、酱瓜等算是QZ传统的配饭小菜也有好几箱,这是张沁意的父亲特地去找张河水叔叔买的。礼品塞满了整个后备箱,一切就绪,开始出发了。
    这个司机比张沁意大,本来是隔壁镇的,姓潘,夫妻俩称呼他为潘哥,也是走南闯北了十几年,不想再漂泊,就在HL这边安定了下来。这几年经济压力也不太大,就开着私家车,专门载熟客,来钱虽不比以前多,但自由轻松。唯一的儿子也上大学了,基本上不用再管孩子的学习,生活倒是过得逍遥自在、有滋有味。
    张沁意能请他当婚车司机还是通过自己的一个堂兄介绍的,现在看来,这个人虽然非常精明,但也实在,收钱还算公道,说话很有分寸,所以,这次回娘家又是坐他的车去,比较放心。
    这次走的路还是前两天结婚时接新娘子的那条近道,张沁意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得想起去年三月初时,在张河水叔叔公司工作的那一段日子。太熟悉了,竟然是之前和那个王经理一直走的往HA县方向的那条路。
    命运真会开玩笑,第一次去HA,他就像是一个听人使唤的小跟班;第二次去的时候竟然和一户人家定了一个老婆;这第三次去的话,算是确定婚姻的事实有效吧(当时还未办结婚证)。
    潘哥跟他们客套几句后没有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毕竟这条近道崎岖不平,比较不好走。
    张沁意闲得慌,就对着廖虹岚开起了玩笑:“这条路去年我来过,当时就是和人家去你们HA那卖点食品,没想到钱没赚多少,竟然赚了个人回来。”
    说完,也不等廖虹岚回应,就自顾自的笑了一阵。
    廖虹岚白了他一眼,假装生气似的回答:“好好说话!我是钱能比的吗?我可是无价的,我有一句话你要不要听?”“什么话?”张沁意有了兴趣,赶紧问道。
    “听某嘴,大富贵。(“某”是老婆的意思。整句话的意思是:听老婆的话才能有富裕的生活)”
    “那得看你说得有没有道理,我干嘛一定要听你的?”张沁意本来就有大男子主义,再加上自我主义很强,非常不屑这种民间俗语的说法。
    接下去就是一番唇枪舌剑了,围绕这个话题,两个固执之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到最后,索性谁也不理谁,一路沉默着。前面的潘哥一脸困惑地望了他们一下,马上又回头专心地开他的车。
    快到TZ时,廖虹岚撑不住了,没话找话的说了句:“快到家了。”“嗯,十分钟左右可以到吧。”张沁意接了话,他也不想这么尴尬下去。两人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闲聊着,当然都有意避开刚才那个不开心的话题。
    终于到娘家了,廖虹岚有点激动。娘家是女儿的根,亲情永远割舍不掉,她一下车和周围聚拢过来的亲戚连声说“新年好”,然后急忙朝站在门口的双亲们走去。
    张沁意艰难地跟着廖虹岚叫了一声“爸”、“妈”,然后腼腆地随着她走进了岳父母的家。
    此时还早,才八点多,人来得不多,但因为廖虹岚终于结婚的喜事,让大家有很多话想和她及她的父母亲聊聊,整个场面显得十分热闹。
    逢年过节时,HA人反而不是很早起床,所以,一直等到快十点,该来的人才全部来齐。
    来的主要是廖虹岚的长辈和平辈,也就是姑姑、舅舅、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及他们各自的家庭成员。张沁意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就偷偷的拉了廖虹岚一下,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像看傻瓜似的瞪了他一眼,也跟着轻声回答:“捧茶啊,跟前天一样,只不过现在的主角是你。”
    张沁意脑瓜子“嗡”的一声响,来之前也没跟他说啊。
    他对这种习俗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但既然来了,硬着头皮也就上了。
    就像廖虹岚捧茶一样,恭恭敬敬地捧了一杯茶,递到岳父面前,声音略小的说了声:“爸”。岳父高兴地捧了过去,饮了一小口,放下茶杯,然后再递过来一个大红包,张沁意再双手接回去,礼成。然后是岳母,这次很自然地叫了声“妈”,把岳母乐得哈哈大笑,之后同样也是喝了一小口,放了个红包。
    所谓的“捧茶”习俗,照张沁意的理解,就是让一对新人互相认识对方的亲戚吧,至于红包,就相当于“改口”费。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也不显得生涩了,接下来就是几个舅舅、几个姑姑以及大哥、二哥、大姐、二姐,张沁意都一一奉上一杯泡好的茶,然后依习俗跟着廖虹岚叫着,她怎么称呼这些亲戚,他也就跟着这样称呼,把这些亲戚都逗得直乐。
    还好现在的习俗都简化了,加上女方家也没有一定要非常讲究,不会去计较什么礼数不周,不然按张沁意这种愣头青性格,都不知道会怎么丢脸了。
    捧茶很快就结束了,一大帮亲戚还是时不时的盯着张沁意看,然后对着廖虹岚父母说着“小伙子不错”、“这个女婿挺精神的”等等之类的话。
    张沁意有点哭笑不得,他不太会说话,好象也没有什么经历值得他去炫耀的,只能陪着一张笑脸乖乖地坐在岳父旁边,然后为了掩饰无尽的尴尬,拼命地喝茶。
    中午十二点左右,人群渐渐散去,总算可以缓一口气了。
    张沁意拘束着和廖虹岚一家坐在饭桌上吃饭,长期的孤僻生活使他很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呆在一起,包括现在的岳父母,所以他基本上是默默地吃着饭,很少说话。
    岳父实在找不出什么他的优点,只能对着廖虹岚说:“这孩子,性格挺稳当。”这让张沁意听了实在不是滋味,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不是稳当,是沉闷,岳父的话只不过是维护他的脸面罢了。
    吃完饭后,就类似于昨天的拜年了,跟着廖虹岚到附近的几个亲戚走动走动,让他们都知道廖家最小的女儿终于也嫁人了。
    本来想着那天下午就要回HL的,但因为潘哥去XM载了个客人,没办法赶回来,就临时决定在廖虹岚大哥家过夜了。
    她大哥叫廖聚金,是个养子,长大了之后,也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这几年时不时也会去走动走动。从事的是建筑装修行业,主要是做泥水工这块的,功夫还不错,另外有时会包农村自建房的施工和装修。长相讨喜,性格八面玲珑,很会为人处事,朋友自然多,赚钱也比较轻松。自己家的房子盖了个两层半,还有个大庭院,甚是宽敞气派。
    简单地和她大哥聊了两句,张沁意就回房睡觉了。今天对他来说是特别累的一天,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三十二、准爸爸
    1月28日凌晨5点多,张沁意就醒了。
    感觉昨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倒不是对现状不满,只因为他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很不习惯,翻来覆去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一大清早被此起彼伏的鸡鸣声给吵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眠,干脆起来刷牙洗脸,然后干坐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发呆,消磨着时间。
    无聊郁闷的心情持续到8点多才缓解一些。简单地在大舅子廖聚金家里吃了顿早饭,就准备回HL了。当然,离开前还得去岳父、父母拜拜年。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再怎么不懂礼节,也比昨天表现好一些了。跟在老婆后面走了几十步远到岳父母的家,被老婆怂恿着开口大声叫着:“爸,妈,起来了没有?”然后只听庭院里面的正大门一阵响,“吱呀”一声就开了,映在他们夫妻俩眼前的是两张笑得合不拢嘴的脸,同时开口应着:“早就醒了,就等你们呢!”
    看得出来,两位老人对这个新女婿喜欢得不得了。张沁意当时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热情,这种感觉尽管别扭,但这两天下来他也就慢慢地接受并习惯了。
    说了声“新年好”之后,嗑瓜子、喝茶、聊天,马马虎虎应付着,一直到9点多司机潘大哥来拜访说可以回HL了才结束。能回去对张沁意来说简直是如释重负,因为很少经历过人情世事的他,生怕在老婆的娘家表现不好,丢了自己和老婆的脸面,所以一直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地应对着这边的亲朋好友。还好,小问题不断,但没出什么大丑,勉强说得过去。但时间如果再久一些,难保他不会原形毕露、丑态百出。
    早走早好,至少人设没有崩塌。他匆匆地和岳父母道了个别,就和老婆坐进了车,期待满满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10点半不到就到HL,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张沁意一到房间倒头就睡,美美地补了个觉,直到被父亲的朋友们来拜年的声音再次吵醒。
    他客气地走上前去说了声“新年好”,就退了出去,找点吃的慰劳一下饿得咕咕作响的肚子。然后又是呆在房里上网打发时间。
    对他来说,过年无非就是亲朋好友走动走动,证明自己还存在,真的没有其它什么意义了。所以今年除了结婚这件大事有点特别之外,一切照旧:宅在家,等上班。
    廖虹岚可受不了,她爱折腾,呆在房里憋得慌,但嫁到一个离娘家尚远的陌生环境,最多也只能找婆婆闲聊,或者奚落张沁意几句发泄心中的不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2月5日,农历正月十一,忍无可忍的廖虹岚再也呆不下去了,借口称XM公司那边要求提前去上班,连元宵节也不过,就匆匆离开了。
    这甜蜜的小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要分开了,张沁意却一点也不在意。他送老婆去HL车站坐车之后,就继续他的网上之旅了,丝毫没有一丁点不舍的心情。他反倒觉得老婆在的时候,一直说他除了上网就不能干点什么的话很烦人,现在总算能清净了。
    接下去的一个多星期的日子过得飞快,除了接听每天廖虹岚打过来的电话给之外,他几乎都沉浸在网络上,连瑞积广场也懒得去了,整天就是下象棋、玩升级、斗地主……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整个寒假,他也该去MS工程中专学校上班了。
    2009年2月11日,星期三,学校开学典礼,他不情不愿地出现了,显得特别不自在。他本来就不是很有动力去充实自己,整个寒假除了结婚外,算是没什么长进。如果不是怕父亲生气,张沁意肯定又会辞职走人。
    现在迫于无奈只能继续呆下去,对他来说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煎熬。
    这一切的坏心情在当天晚上6点多的一通电话结束了。
    他回家吃完晚饭不久接到了廖虹岚的电话,开头就是一句有点忐忑又有点激动的话:“老公,我很有可能怀孕了!”张沁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啊”的一声之后,才紧张地说道:“真的?这么快?”经过一番详细地解释说明,他才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10个月左右,他就要当上爸爸了。
    他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母,一家人都开心得很,他也止不住兴奋,不停地在家里走来走去,缓解突如其来的好心情。
    他头脑忽然不受控制地天马行空起来:不知道是男孩女孩?该起什么名字好?我老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不行不行,我得请下假,去XM看她。
    当机立断,张沁意马上向教务处请个假,明天一大早准备坐HL到XM的班车去看廖虹岚。他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三十三、在一起
    2009年2月12日早上七点多,乍暖还寒,张沁意匆匆的带上妈妈煲的鸡汤就踏上了去XM的班车。
    10点左右,到达了XM车站,再转一路公交车就到了廖虹岚租住的地方。
    打了个电话,折腾了几分钟,两人才最终碰到一块,张沁意扭捏着牵着她的手,让廖虹岚取笑了老半天,直说他反倒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
    他老婆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一楼。外观显得有点破旧,房子里面倒是整洁。因为房租的关系,与另两个人合租,所以勉强也能在XM生活。
    言归正传,张沁意一放下保温桶里的鸡汤,就急不可耐的问:“真的确定怀孕了?”“瞧你刚才在路上的拘谨样,现在又猴急猴急的德性。”廖虹岚觉得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有趣,没有马上回答,存心是要逗逗他一下。
    “别卖关子了行不行,快告诉我!”张沁意也急了,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看着他已经生气快要发火的样子,廖虹岚才笑着说道:“前几天月经迟迟没来,我就有点担心是怀孕,然后就买了试纸测了好几次,都呈阳性。也就是说,我真的怀孕了。”
    本来他们两人虽然都老大不小了,但都没什么经济能力,没想这么早要孩子。可一确定廖虹岚肚子里有喜,张沁意还是非常高兴,因为这意味着生命的延续和夫妻感情的进一步连结。至于小孩子出生后的经济账,他根本没有考虑,生了再说。
    相对而言,廖虹岚就精明多了。她算是在一家非常正规的大公司上班,各种劳动法上的规定基本上都会遵守。所以她的如意算盘是先在这家公司上班到五月份(上满三个月的班),然后请四个月的产假(晚婚晚育者可前后长至四个月),等拿到工资补贴和产假补贴后,再办理辞职手续,然后安心在家待产。
    张沁意本来也没什么主意,一听他老婆这么分析,也觉得可行。合理利用规则嘛,也没什么不对。因为明天一早还要去学校上课,所以,一吃完午饭,就随廖虹岚在小区周围逛了逛才依依不舍地回了HL。
    一回家就向父母确认了这个好消息,然后……
    没错,张沁意又在他的房间里上网,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消磨着时间,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也算是非常奇葩了。
    他没有什么人生规划,有的只是白日做梦、画饼充饥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偶尔也会产生一些雄心壮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结果却还没开弓就已经胎死腹中了。总之就是做啥啥不成,借口一大堆。
    2月13日早上7点,他去上课了。在这熟悉的学校他却产生一种陌生的感觉,心已经不在这了,但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所以暂时盲目地混下去,好象一个设置了固定程序的机器玩偶一样,按部就班、浑浑噩噩地活着。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除了三天两头和廖虹岚联系,关心下她,以及把学校安排的教学任务完成之外,张沁意很少出去走动,更别谈去朋友、新旧同事家做客了——当然,他也没几个朋友或熟识的人。
    转眼就到了5月17日,廖虹岚在公司里办完了一切休产假的手续,并把租房退掉后,带着大包小包的家当来到了HL。
    夫妻俩又一次可以长时间地呆在一起了,张沁意满怀喜悦的出门迎接,并帮着收拾她的行礼。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正是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开始。
    距离产生美这句话真的没错。在网络、电话的两端聊得好好的两个人,在现实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苍白无力。赤裸裸的真相是,夫妻俩匆匆结婚虽然情有可原,但在彼此都非常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却显得十分突兀。再加上双方性格都非常冲,这种性格也成为他们夫妻俩接下去好几年漫无休止的争吵中最重要的导火索。
    三十四、大伯之死(一)
    好巧不巧,廖虹岚回来没几天,大伯就出事了。
    5月21日,夜晚九点多。张沁意头一次看到父亲心烦意乱,手足无措的样子。父亲有气无力地对他轻声说道:“去看一下你大伯,你的两个堂哥现在在那,直接到二楼就是了。”当时张沁意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跟着去看下他的大哥,直到现在才明白,父亲是怕自己一下子承受不住失去兄弟的痛苦。二伯已经走了好几年,大伯再一走,他们兄弟三人就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父亲想逃避现实,哪怕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
    张沁意赶紧和廖虹岚简单说一下就朝大伯家走去。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他就赶到了。一推开大门,他就感觉到气氛非常压抑,空气仿佛都凝固似的,到处透出一种十分诡异的宁静。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深呼了一口气后,还是鼓起了勇气上了二楼。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凄凉的一幕:大伯僵直地坐在椅子上,不时地流着口水,手脚都软绵绵的耷拉着,一动也不动,就两只眼睛还是有点精神,直视着他看过来的目光。
    而他的两个堂哥,也是大伯亲生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在干嘛呢?张沁意这才诧异地打量着刚从大伯睡觉的房间里走出来的两个堂哥,随口打了声招呼。通过交谈才得知,二堂哥八点多来看大伯的时候没有听见任何应答,许久也不见大伯下来开门,他就从后面二楼还没装上防盗网的阳台爬了上去,硬是锹开门,闯了进去。到里一看,才发现大伯趴在地上,浑身瘫软,偶尔会动一下身体,明显是想挣扎着站起来。
    二堂哥见状赶紧把大伯扶起来坐在一把躺椅上后,才发现大伯的大小便失禁,嘴巴含糊不清地在说着什么,到最后竟然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眼睛瞪得特别大,眼珠子还转来转去,似乎极力地想表达。忍着浓浓的屎尿味,二堂哥赶紧打电话叫来了三堂哥(大堂哥因为在QZ,没办法一下子赶过来),并把附近的几个堂兄弟都通知了一遍。
    只是大伯的这两个亲生儿子没怎么关心大伯身体,倒是看到大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把躺椅上,嘴巴再也不能碎碎念的时候,趁机溜进他睡觉的房间,翻厢倒柜起来了。
    张沁意刚到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有所收获后眉开眼笑的样子,感觉到了一阵恶心。
    当然,做为一个侄儿,没有亲儿子的说话分量重,他也只能干站着上目睹这一切,时不时地问大伯能不能说话不,心里幻想着奇迹的发生。
    当然,大伯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他待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加上心里又有点难受,所以一看到悲痛的父亲也上了楼,就干脆和几个一起赶过来的堂哥说了一声就先回去了。
    临下楼时,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大伯,不死心地期待着大伯哪怕是说一句清楚的话也好。但也就是几秒钟的迟疑,没看到大伯的任何额外反应,过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回家。
    张沁意对待亲戚其实都很淡漠,一方面缘于他的幼稚,不会处理也从来没有好好去面对这些林林总总的人情世故;另一方面,则是他对所谓亲戚的极端看法:有钱,人家重视你这个亲戚,没钱,的话,能敷衍你已经算很给你面子了。所以,他对什么走亲戚联络感情之类的做法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不会也不屑去认真对待,只是碍于父亲的要求勉强应付了事。所以,他和大伯也不算太亲,只是因为看到大伯今晚遭受这么大的罪,觉得非常可怜而产生的一种同情心理罢了。
    短短几分钟的路硬是走出了长长的感觉,张沁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大伯活不了多久了。
    三十五、大伯之死(二)
    5月22日中午12点多,张沁意完成学校上午安排的教学任务,回家刚准备吃饭的时候,父亲红着眼对着他们夫妻俩说道:“大伯情况很不乐观,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了。你们吃完后好好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嗯”的一声应答后,张沁意、廖虹岚草草吃完了午饭,就赶着去探望大伯。
    大伯整个人被抬放到一楼大厅里的一张几块硬木板搭建的简易平板床上,床的四周用白色的布帘子隔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空间,空间内外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张沁意掀开了布帘和廖虹岚一起走了进去。
    大伯的三个堂嫂都来齐了,一起守在身旁,看到他们俩个小夫妻进来后,打了声招呼就继续闲聊着,一点也不管躺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的大伯。
    张沁意低头看向浑身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大伯。此时大伯的脸还是一成不变的僵硬,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略显干燥的皮肤,还是只有眼珠子转动着。在他旁边还支着一个医用支架,上面挂着一瓶葡萄糖,葡萄糖液慢慢的沿着输液线一直到被子里的右手臂上的静脉上,地上还有几个空着的瓶子,看样子打点滴也有一段时间了。
    张沁意静静地望着木头人似的大伯,此时再多说哪怕一个字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就盯着大伯的眼睛,看着他眼珠子不停转动着,理解他这种想要极力地表达但又无可奈何的落寞。
    没一会儿,他就难受地拉着廖虹岚退了出来。反正礼节他有做到位了,在这样凄凉环境里呆着不仅尴尬,更让他痛苦万分。眼不见为净,到外面起码不会憋着慌。
    一楼本来是店面,除了卫生间及通向二楼的楼梯外,整个空间显得非常通透。不少的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摆好的方桌上打麻将和扑克了。其他人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聊着大伯的往事或彼此随意地交谈着。
    俩小夫妻也不能马上离开,就找了个泡茶的方桌坐了下来,和认识的不认识的敷衍着两三句话,然后无聊地泡着茶喝着打发时间。
    大概坐了半个小时左右,感觉差不多时候了,张沁意就借口下午还有课要去上(其实他下午学校没有排他的课),就匆匆离开了。
    当时他心中一直充满一个疑问:为什么三个堂哥不把大伯送到医院去抢救一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大伯的三个亲生儿子,怎么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父亲以这样凄惨的方式离开人世。
    当然,后来他多少能理解这个残酷的世界了:所谓的亲情,要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和现实基础。一般来说,父母对子女会比较尽心尽力,不会轻言放弃;子女对父母反倒经常出现很多不满意,父母身体安康还好,一得了疑难杂症,开始还会尽尽孝道,但如果病情一直拖延或者不见好转,轻则颇有怨言甚至辱骂,重则弃之不顾一走了之,也就是所谓的“久病床前无孝子”吧。
    张沁意也是大伯逝世好长一段时间从父母和其他亲戚的交谈中才模糊地得知,大伯很有可能是因为突发性脑溢血导致全身瘫痪(也就是中风),如果抢救及时,加上一长段时间的休养,还是能康复的。
    不管是因为不想负担每天巨大的医疗费用,还是想尽早摆脱这个累赘,从三个堂哥对大伯的做法,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大伯命不久矣。
    当天晚上,所有通知过的人都来过之后,三个堂哥请人给大伯清理了身子,并换上了寿衣。因为吃不进任何东西(包括流质食物),点滴继续打着,然后就等着他咽气了。
    大伯硬是撑了七天才不甘的离开了这个无情的世界!
    5月28日,这一天正好是端午节,学校放假。
    张沁意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父亲的敲门声吵醒。穿好衣服一开门,就看到父亲落寞的神情,以及悲伤的话语:“你大伯走了,去送他最后一程吧。”看到廖虹岚也要跟着过去,忙和母亲阻止。(这边的风俗,老人去世时,孕妇不能在场,但送葬的时候可以去。)
    这一天还是来了,张沁意看着形如槁木的大伯,眼睛还是死死睁开着,好像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似的。这样的情形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点害怕,后来还是大伯最疼爱的一个孙女走到跟前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话,然后才合上了他的眼睛。
    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或长或短,好坏不论,精彩也好,曲折也罢,甚至平淡无奇、默默无闻,但总要走完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旅程。
    大伯辛苦一辈子,虽然最后不长的时光遭了不少的罪,也算是儿孙满堂,不枉来世间走一趟了。
    张沁意目睹着这一切,思绪万千,禁不住流了点眼泪,赶紧摘下了眼镜,假装在揉眼睛,然后迅速控制了情绪,不再让内心的悲伤外露。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
    要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和现实基础。

    (改成

    要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和现实基础上。)
    (一、残延苟喘 首页错误。)
    到现在才发觉到这个成语写错了,改为苟残延喘
    三十六、最后一程
    灵堂早两天就布置好了,确定大伯病逝后,一切都照农村的规矩来办。
    首先是大伯的直系亲属挨个在他身旁经过,张沁意的父亲以及他们三个兄弟还健在的大姐(也就是大姑)作为最大的长辈走在最前面。远远在后面观望的张沁意看到了泪流满面的父亲以及低声哭泣的大姑,他还看到大伯最疼爱的孙女放声大哭,几个儿媳妇也围在大伯身边哭丧,现场偶有的窃窃私语很快也被悲伤的气氛压抑着。
    专门操办白事的负责人很快把做法事的道士、和尚都请来了,。
    先是请和尚先念了一会儿超度经,然后又是一大堆大多数人听不懂的经文,一大帮亲属时而跟着鞠躬、跪拜,时而跟随和尚沿着门口大路绕一大圈再回来,礼毕后开始烧一大捆金纸,一直到经文全部念完才结束这个冗长的仪式。
    接着就是整理大伯的旧衣物、睡觉的木床、坐过的木椅以及身边一些物品,全部运到附近小山丘上,大伯家二堂哥的自留地里烧掉了。
    不知不觉都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在场所有人都留下来吃了点煮米粉或者煮面,然后继续进行着下午的法事。虽然经过长时间的融合,佛道两家在这里已经不分彼此了,但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话,道教的成分会多一些,从民间信仰的各路神仙以及历史名人、英雄、地方杰出人物就可见一斑。所以,很多法事到最后最重要的部分一般都请道士。道士用的是本地方言念经,敲敲打打,用简单的乐器奏着音乐,同时唱着道教经文,但语速飞快,只能听出一些大概,开头念的则是道家各种经卷,提到了好几个道家赫赫有名的神仙人物,接下来就说一些逝者的过往,然后把他在世的兄弟姐妹、孝子(女)贤孙(孙女)和配偶以及他们的子女,等等等等的姓名报了个遍,各亲属在道士的安排下,或七八个或十数个排成两到三行在逝者面前行跪拜之礼。整个法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把大部分人折磨得够呛。
    法事终于结束了,除了少许人留下来继续帮忙外,大部分人都回家忙他们的正事去了。
    按照这边的风俗,至少也要三天后才能入葬(甚至更早以前要过了“头七”才行),但因为都实行火葬的关系,政府都要求死者能尽快火化,所以很多人顺水推舟,在老人去世后的第二天甚至当天就会送去火葬场火化。法事也不像以前那么讲究了,基本上都是图个安心,走走程序罢了。
    因为葬礼是在第二天举行,张沁意那天下午就向学校提前请了个假。
    5月29日10点半左右,那天天气还算不错,阴天下的温度不算太热,不会让人感觉太烦燥。人都来齐了,包括远在四川成都的亲哥哥一家也回来送大伯最后一程。
    11点,灵车缓缓启动了,在灵车前头,是大伯的长子长孙抱着他的遗像缓慢前行,请来的西乐队和民间乐队互相演奏着,引导着整个队伍。灵车周围,则是大伯的儿媳妇们及他的几个女儿紧跟着,灵车里面则是装着大伯的火葬专用棺材(当时好象还是金属制的,可反复使用),由三个儿子守护着,灵车后面绑着两条长长的大白布条,由其他亲属一手轻轻握住,分列在两边跟着为大伯送行,还有不少相识的朋友或者熟人则简单的在手臂上缠上一个白布条跟在队伍的末尾。
    这就是大伯最后的风光吧。
    整个队伍一直前行到镇政府前面大桥边才停下来,接下去就是去火葬场了。除了灵车之外,其他要去的亲属分乘两辆火葬场专送车,一起朝着大伯人生最后一站出发了。
    张沁意坐的是紧跟灵车的第二辆车,他时不时地听到前面的三个堂哥在喊“过桥了”,初时不解还问了下旁边的母亲,才明白是一种风俗:逝者过桥一定要喊魂,不然怕亡魂不认识来回的路,在某一座桥上走丢了,成为所谓的孤魂野鬼。
    一路少话,很快就到达了火葬场。
    办完了相关必要的火化手续后,两个火化场工人把装着大伯的棺材抬到了火化炉旁边,像盖房子用的手推车卸载沙子、石块一样的手法,把棺材后面的口子打开,然后就看到大伯的尸体迅速地出现,脚先出来,然后是双手紧贴胸前的躯干,最后是干瘪的脑袋。只听到一个轻声的闷响,大伯僵硬的身体就整个放到了火化炉里出,头朝着炉门。
    张沁意就这么一直看着,突然觉得有点害怕,禁不住浑身发抖,连忙转过身,深呼了一口气,才平复了心情。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忍着极度的不适,他继续紧盯着火化工人的操作。只见火化工把炉门一关,然后旁边的点火开关一开,让旁边观看的几个人顿时感觉到一种热气袭来,然后听到炉内传来“辟里啪啦”的声音。约莫十分钟左右,火化工好象调低了温度,然后打开了炉门,检查火化情况。张沁意不由自主地盯着看,然后看到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幕——火化工拿着一根可能有三米长的铁质操作杆在炉膛内鼓捣着,好象在面对一堆燃烧着的木柴一样,最后他还看到好象是大伯已经烧成炭化的脑袋被火化工一阵敲打,碎裂成一片,看得张沁意阵阵揪心。做完这一切,火化工又重新关上炉门,调高温度,继续尽着他的本分。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30分钟,然后家属退出火化场所,就等着领骨灰了。
    回程时由长子长孙双手端着骨灰盒,大伯的子女及媳妇、女婿及孙子、孙女等同坐一辆车,其他人坐另外一辆回程,当然,一路上大家还是时不时地喊着“过桥了”,以求大伯的灵魂能顺利的跟回家。
    因为移风易俗的缘故,所以很多人不再讲究入土为安,直接把逝者的骨灰盒放置到安息堂,张沁意也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他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由十几层隔板高的安息堂。每层隔板又隔成大小不等的小格子,上面安放着各种各样的骨灰盒,大部分是老人,也有一小部分是小孩子、青年人和中年人,在每个骨灰盒的旁边,写着逝者的出生和死亡日期,有的还出现简单的生平简介。
    安息堂平常是非常幽静的,新亡者的出现才打破了这种肃穆的气氛。
    接着又是一个简单的法事,众人继续轮流给安放好位置的大伯的骨灰盒鞠躬、跪拜,然后一隈鞭炮声响起,表示仪式的结束。
    整个葬礼算是结束了,接下去按风俗还要继续做两天法事,才算功德圆满(也有些人做做满七天),这也就意味着大伯能顺利进入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生活或者轮回转世。
    大伯走了,离开了他曾经待了八十四年的世界,永远地走了。
    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如果真有来生,愿他一切安好。
    三十七、卖田记
    时间进入到2009年6月份。
    张沁意家发生了一件事,就是他的父母把靠近镇区的最后一块田卖了。这块田地基老早就打好了,本来是留着给他大哥以后有钱盖房子的,之前再怎么困难父母都舍不得卖掉。
    而现在突然决定卖掉,说来可就话长了。
    父亲还在HZ工作时,在2009年前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听信一个理财顾问的花言巧语,把那几年赚的钱全投入不说,还利用职权便利,偷偷挪用公司的一些应收账款填补理财的亏空,结果财越理越少,到最后后悔想收回资金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父亲本想瞒着公司几个月,神不知鬼不觉把欠公司的财务账补上。但公司每个月都要做财务对账,开始还好,可以拖着说下个月再对一对,可越往后数目越大,已经达到了近20万,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到了4月份,公司老总放话:再不把账对上,就要亲自下来一查到底。意思就是,不管是谁贪污了公司的资金,只要还上去,就不再追究。当然如果还是老样子,就休怪他得罪人了。
    当时张沁意的母亲一接到父亲的电话,叫她去找一个熟人借高利贷就非常生气,一甩电话就不理他。后来父亲再打电话给张沁意,告诉张沁意实话,说是信了理财顾问的话,买了七七八的的理财产品(主要是用于炒股),结果赔得一塌糊涂。他父亲也是向很多人借了钱,七拼八凑的,还差5万,不得已之下,想到了这个曾经和他上山下乡年间,一起到ZP煤矿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朋友。父亲要张沁意好好劝下母亲(因为只有母亲认识那个有闲钱的朋友),以便借出足够的钱来填平公司的账目。
    张沁意听父亲的意思是要他当一回坏人,骗母亲说是父亲把这几年赚的钱都用来炒股票,不小心被套了,现在股票已经在很低的位置了,极需补仓,减少损失。(张沁意怀疑母亲根本听不懂)
    张沁意虽然有点为难,但为了帮父亲解决这个难题,很少撒这么大谎的他豁出去了。看着还在生闷气的母亲,他底气不足地说道:“妈,爸爸不也是想为这个家赚更多的钱吗?炒股票是他心太急了,但他说了,这个钱借来补仓,补仓就是买的股票价位比较低,等升到差不多就卖了,到时多少也能赚回一些,少点损失。”他妈妈虽然对炒股一窍不通,张沁意说的什么术语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但态度依然坚决:“他在外面都三年了,一分钱都没赚回来不说,还要倒贴钱给他!要不是有那么一点退休工资,我早就饿死了!去向别人借钱,我还不想让人家笑话呢,我拉不下这个面子。”
    张沁意知道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还是很有耐心的继续劝说着:“爸爸已经保证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说,只要股票涨得差不多,他就全卖了,以后再也不碰这东西,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你就帮帮他吧。”
    母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爸爸以前为了让你哥哥所谓的事业发展起来,都不知道骗了我几次了。类似的话我也听腻了,换成别人做他的老婆,早和他翻脸不认人,还会帮他?我活到现在这岁数,虽然看开了很多,但你告诉他,要他保证,这是他最后一次向别人借钱!”
    “一定一定。”张沁意怕母亲变卦,答应得飞快,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具体是4月份的哪天,他真的忘了,只知道父亲所说的那个朋友就住在他们家附近,算起来也是个远房亲戚。
    那天中午,他和母亲一起来到了那个朋友屋前,敲了敲门,寒暄几句之后,就把钱借了。原来父亲已经和他打过招呼,说好向他借5万块钱,5分利,每个月付息,半年之内还清本钱。那个远房亲戚是个退休工人,存了些养老钱,加上子女的孝顺,闲钱还是有的,在高额利息的诱惑下,本来和他父亲关系还不错的他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一借到钱,张沁意马上给父亲回了个电话,要了银行卡账号,就给他转了账,也终于填平了他父亲因为财迷心窍,一时糊涂而差点铸下大错的公司财务账目。
    这件事情解决完之后,父亲也是心有余悸,不想在HZ这个公司待下去,没过几天,就找了个理由辞职回家了。
    回家也没工作,加上一个极不争气的小儿子,净剩点退休工资,勉强度日。借的那近二十万块钱的利息每个月都要一万多,付了两次利息后就顶不住了,开始想办法看还有没有什么卖的。
    仔细一想,还真有。最后一块本来要留给哥哥盖房子的土地,也算是属于镇区,手续什么的老早也办好了,因为这几年没钱,所以只弄了个地基一直没建起来。就是这么一块地,光地皮当时就可以卖一平方米3000元左右,整块地好歹也能弄个30万上下,还完欠债,正好可以把现在住的小平房加盖两层,兄弟俩一人一层,完美。
    父母亲商量过后,就告诉了大哥这个决定,希望他能理解他们现在的苦衷。可大哥死活不同意,毕竟那块田卖掉之后的钱又不归他。
    几次争吵后,父母亲也干脆,不再理会大哥(当然,事后大哥有过一段时间没理父亲)。他们认为那块田的所有者是属于母亲的,又不用经过大哥的任何实质性的证明,所以就开始寻找适合的买主。
    来了不少买主,最终卖给了张沁意的一个隔了三代的表哥(好像是两家的奶奶是亲姐妹),得了28万元。
    父亲是个守信的人,一拿到钱,马上把那些债连本带利全还了,还剩下7万多就开始打算加盖两层楼。当时农村盖房还算便宜,加上是加盖楼层那就更不用说了。
    说干就干,父母亲请来了一个小包工头,谈好了价钱,就开始拆掉了平房的通往楼顶的的那一层,趁着那几天的好天气开始热火朝天地盖起了楼来。
    三十八、混乱之始
    廖虹岚肚子里的孩子都四个多月了,正想安心养胎的时候赶上房子加盖,实在是受不了这般吵闹,在开工的第二天早上就把她大哥廖聚金叫过来,坐他的车回了娘家。
    张沁意落了个清净,他除了每个星期正常的教学之外,剩余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满怀希望地盼着。毕竟,再怎么说原来这个平房只有三间房,要挤下七口人,实在有点丢脸。
    农村建房,讲好价钱后一般不会再有大的变动(除非有钱爱折腾),包工头也非常讲究效率,能尽快建好一家就尽快(因为有时会接好几家工程),所以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如果老天不常下雨,一个月左右就能完工。
    因为中间经历了两次台风天气,拖到一个半月之后,也就是7月10日左右,房子终于盖到第三层,总算是完工了,然后就是简单的外装修,和以前的平房相比,气派了许多。
    那一天,父母和张沁意一起走到了三楼楼顶,四处张望,欣慰地笑了。
    在农村,三层楼房也算是中规中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张沁意顺便打电话给廖虹岚,叫她回来安心养胎。
    他老婆一听,当天下午就和他大哥过来了。
    久别重逢,张沁意感慨万千:结婚时,他老婆不嫌他平房,不是她不在乎这些物质,而是因为看上他这个人吧。现在虽然只是多加了两层外壳,里面什么也没装修,但整体看起来多有面子。老婆也不会天天抱怨这个家吧。
    廖聚金把她妹妹送过来之后,客套了几句话,就赶紧回HA赶工去了,赚钱嘛。
    把老婆迎进房间后,张沁意和她聊着聊着,就支支吾吾地聊到他没工作的事情去了。
    尽管这是他意料之内的事,尽管拿着这微薄的工资都难以养家糊口,但真正发生之后他还是非常苦闷,一度怀疑自己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六月底学校召开全体教工例会上“宣布”的结果。学校照顾了他最后的脸面,给所有与会人员一张表格,表格上可以填写他们下学期期望教学的科目。
    张沁意当时抱有一丝希望的填了一个平面设计软件教学:主要是教授PS和CDR软件。他当时学了一些皮毛,有教学书的话,他有信心胜任这一科的教学。
    然后他等了三四天的时间,学校一个回复电话都没有,实在受不了煎熬的他直接和他许久未联系的刘叔叔(刘副校长),对方委婉地给他一个非常明确的答复:一年合同到期,学校不想和他续约。也就是说,他被学校辞退了!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他(其实他完全也不会去想那么多)情绪非常失落,一整天基本上都躲在房间里上网,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天早上一醒过来就告诉了父母这件事。父母宽慰了他几句,还说干脆这段时间先不找工作,好好休息,等有合适的工作再做决定。
    尽管不绝对,但也八九不离十:有什么父母就有什么孩子。父母无微不至地小心呵护让他无法正常成长、担责,反而使他总有借口躲避在这个小小的港湾。
    接下去的几天时间里,他竟然慢慢平复了失去工作的心情,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直到他老婆的到来。
    一听到这消息,廖虹岚倒是很淡定。她早就认定在那学校任教纯粹是混日子,出来也好。但当了解到这几天张沁意得过且过的情况,就变得异常生气,马上指责道:“你难道一点也不考虑到我们的未来吗?难道要你父母这样一直养你?就算他们答应,能养你一辈子吗?”
    这直击心灵的三个问题让他招架不住,但男人的所谓自尊或者说是大男子主义让他跟着高声反驳:“我这几天不也是在人才网找工作吗?我也打电话去HL几家工厂问过了,人家暂时不需要办公室人员!”真实情况是他只是在人才网搜索一下招聘信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但人争一口气,阵势不能输,哪怕是胡扯也要硬着头皮吵架。
    然后又是你一言我一语无休止的争吵,动静越闹越大,终于成功地把父母亲“吸引”过来。
    父亲训斥张沁意,说他长这么大还不懂事,明明是自己不对还硬有理说别人,骂完他之后转头再讨好似的对廖虹岚说:“我这儿子经历太少,不太会为人处世,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找工作这件事是我叫他别太着急的,毕竟HL这小地方,要找到适合他工作的不太容易。”
    母亲跟着说张沁意不会体谅老婆,万一让廖虹岚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之类的话。
    本来就强词夺理的张沁意瞬间哑口无言,只得沉默下来忍受三人的指责。
    那天的晚饭吃得索然无味,他随便吃了一碗之后就回了房。
    他虽然还有些不快,但冷静下来后想想也对,就算是混吃等死也不能这么干坐在家里啊,总得找事情做。
    所以,他认真地在人才网上寻找着HL这边相关公司的招聘信息。
    还真别说,找到了一个他觉得非常适合的公司——富足装饰,一家从事室内设计、装修一条龙服务的公司。
    有一年多没接触过室内装饰这一行业(其实他对这一块也只是略知一二,谈不上精),他却自信满满地想去应聘工程监理(现场经理)。天知道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他对现场这一块几乎是一无所知。
    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当时他的状态:无知者无畏。
    三十九、久未谋面的“老熟人”
    在动身之前,张沁意还是有点犹豫的。因为他看到招聘信息里面的联系人写着陈小姐,通话之后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象好几年之前他还在QZ做室内装饰跑业务认识的一个人。
    尽管嘴硬,但他很清楚他现在其实混得很差,所以能避免碰到熟人就尽量避免,省得到时问起现状让自己很尴尬。
    2009年7月15日上午10点。
    既然都联系上,说要应聘,硬着头皮也要去,毕竟能找点事做总比一直窝在家里强。怀着这种并不美好的愿望,他来到了HL江滨别墅群——富贵装饰公司的所在地。
    江滨别墅群其实就是他小时候来大桥边下面玩的沙滩草地。物是人非,二十几年过去,竟然也填土建房,成为当时HL最为豪华的一处小区。
    来不及感慨,他来到一幢唯一的非别墅型办公楼,摁了摁一楼铁门的门禁202,一两秒后接通,说明来意,随着“啪”的一声响就放行了。
    张沁意忐忑不安地爬上二楼,看到门口贴着四个大字——富足装饰,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足了勇气,推开了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张沁意!果真是你!好久未见!”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伴随着笑意扑面而来,真的是她——陈丽玲。这让他一阵眩晕,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多前刚在QZ一家装修公司当业务员碰到她的场景:也是满面笑容,说话又好听,让当时才二十四岁的他都有点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了。通过一番交谈,了解到她竟然是HL隔壁HM镇,是一名正式的小学语文老师,兼职跑装修业务,难怪口才十分了得。
    因为那时两人聊得比较久,所以虽然事后从来没有再见面,但却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这次意外的相遇虽然对张沁意来说有点尴尬,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迅速调整情绪,回以一个微笑,恭维道:“五年了,没想到你都是老板了,女强人啊!”
    “哪里哪里,这公司是我老公开的,我只是帮帮忙而已。”陈丽玲笑着回应着,紧接着有点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回HL了?要来应聘现场管理?我以为你应该自己都开公司了呢。”
    张沁意半真半假自嘲着:“没本钱没本事的,在QZ我也没用心去做,对装修这一块其实很不熟悉。回老家本来在MS工程中专学校教着书度日,本想混个两三年再说的,谁知才一年,学校就不要我了。然后就在人才网上找工作,结果看到你这家公司在招人,就来看看了。”言语中透露出一种底气不足。
    陈丽玲好像没察觉到他的自卑,反倒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模样,貌似诚恳地说:“我们要招的这个现场管理和以前跑业务的可不一样呢,虽然沟通也十分重要,但不是光靠嘴巴会说就行了,要对装修的工艺、材料非常熟悉,还要协调好水电工、泥水工、木工以及其他装修工人的关系,对装修业主的情况反馈等也要有良好的回应等等。你能行吗?”
    本来就畏畏缩缩的张沁意更加不安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带着一种讨好的商量口气说:“虽然之前在装修公司做过好几年,但说实在话,我对现场这一块确实很不了解。但可以学啊,相信给我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适应的。你看怎么样?”
    “这有点不好办,我们公司这段时间发展比较快,好几处工地都在进行装修,没有一个好的现场管理,只能让我老公继续辛苦地跑来跑去了。”陈丽玲委婉拒绝着,想打消张沁意这种无用的坚持,接着,她试探性地问了问:“不然,你重新做业务员怎么样?基本工资加抽成,这边利润不高,但也可以给你2个点。对你来说,业务不是难事,HL这地方虽然小,很多靠熟人关系,但客户资料还是有一些的,你平常可以打打电话联系有效客户,空闲的时候可以跑跑HL及周围乡镇的小区和楼盘,顺便可以学学现场管理。”
    当时如果张沁意接受她这个中肯的建议的话,或许就是他人生旅途中另一个发展方向了。但没有如果,他认为自己的业务水平其实一般,也厌倦了这种和人打交道的方式,所以,客气地回绝道:“太久没做业务了,到时好几个月没单,白拿公司的钱(其实基本工资没多少),我会不好意思。”
    然后,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陈丽玲好象下定决定,开玩笑似地说:“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我丑话说在前头。头两个月HL就近的两个工地你帮忙去看头看尾,但没有工资,你能学多少算是你的本事。如果你能适应的话,从第三个月开始算你工资,600块,接下去每个月工资递加100,一直到过年。过完年后我们再商量你的工资待遇,行不?”
    “我是没意见,但还是要回去和我老婆商量商量,得尊重她一下,明天就给你明确的答复。”张沁意内心有点激动,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回应着。
    他突然心血来潮地想到在今后几个月的时间内,好好地把装修的方方面面学透,然后多和那些装修师傅们认识认识,搞好关系,以后自己也能接单,搞自己的装修了。所以,工资待遇怎么样就不是他考虑的重点了。
    这就是他很干脆答应陈丽玲提出的近乎苛刻无理的条件原因。
    张沁意站了起来,礼貌性地和她道了个别,就离开了。
    一走到路上,他有点失去理智的头脑清醒了过来。糟了,现在的难题就在于回家怎么和廖虹岚交待。这近乎不可理喻的工作,尤其是工资待遇非常让他难以启齿,怎么跟她说都行不通。张沁意思索了很久,除了可以在工作上学到现场管理的东西这个干巴巴的借口外,还真的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注定,这件事对他们夫妻俩来说肯定又是一次不可避免的争吵。但他不想整天再呆在家里除了上网之外无所事事了,无论如何他也要去做!
    所以,他所谓的“商量”其实就是告知,也就是告诉廖虹岚,他要去工作了。
    四十、倔倔相对
    结过婚的人大多深有体会,婚前婚后大不一样,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看。
    婚前大多会展示自己的优点以及不真实的美好一面,隐藏自己的不足甚至恶习;婚后先是一个或长或短的碰撞期,如果双方都有意走下去或者觉得这么痛苦的碰撞太累了就进入到调整磨合期,到最后不管关系好坏都算是包容或者习惯期了。
    张沁意和廖虹岚是网上相识,他们俩根本没来得及好好分析判断对方就匆忙结婚,也就是所谓的闪婚。婚后两人各自的倔脾气一开始还没表现得很明显,相处还算融洽。但自从这次短暂悠闲的教书时光结束后,两人矛盾就越积越深,断断续续地冲突了起来。
    张沁意中午回去的时候还不想告诉廖虹岚他的决定,他再傻也清楚,这事不好说出口。一直拖到晚上在廖虹岚不断逼问下才忍不住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一听完他断断续续叙述完这件事情,她马上就是一句怒吼:“你疯了吗?!”然后又是一阵连珠炮似的发问:“两个月没工资?接下去600、700、800......这样子不要说我们三口人(肚子里的孩子),连你自己都没办法养活了!你不觉得丢脸吗?”
    “我也是想学点东西嘛”,张沁意心虚地小声回应,“这几个月熬过去,可以的话我就能接单自己做。”
    “哼,我可是看得清,做装修这行,没有长时间的积累是不行的。时间我们耗不起,人家提出那样的待遇要求明显是不想要你,你还去凑啥热闹?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廖虹岚没好气的说道。
    这几句话激起了张沁意的无名怒火,他本事没有,脾气倒是挺大,跟着大声说道:“我什么不行?我好歹也从事过装修业务工作,给我时间,我一定可以的!你不要看不起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就是要去!”
    “你去的话,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就不要过了!”......
    两人争吵得越来越激烈,赌气的话越说越多,父母亲赶紧过来劝和。
    父亲先是严肃地训斥着张沁意:“你找这样的工作,没和你老婆商量就一口答应人家,是很草率的行为,你知道吗?你自己不会判断,这样的待遇很不理想?和你上次在学校本来就不好的待遇相比,更是差了一大截,你到底图什么?干脆不要去,过段时间我帮你问问我那些朋友。”
    见张沁意一声不吭,又转过头来劝廖虹岚:“你也不要太生气,我这个小儿子,不懂事,考虑不周,但脾气比较倔,硬着来没用,你让他试一试,说不定一两个月他自己觉得累或者无趣就打退堂鼓了。”母亲也在一旁附和着父亲的话劝着廖虹岚。
    局面慢慢缓和了下来。廖虹岚冷眼看着还是默不作声的张沁意一眼,淡淡地应道:“你们也太溺爱他了,难怪他这样子,
    张沁意一听,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想反驳又实在找不出什么话,只好作罢,光顾着生闷气。廖虹岚见状也不好再继续寒酸他,就叹了口气说:“要去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太实在了。没几个钱,就不要太拼了。”
    张沁意当时还理解不了他老婆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劝他,不要傻乎乎的被人利用。他却认为老婆不懂得看长远,自己能去那个富足装饰当现场管理,用不了多久,马上就可以学有所成,然后就可以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用强大的能力和魅力征服客户,为自己带来滚滚财源了。
    老婆说这些丧气话,太扫兴了,他“哼”的一声,以示不屑,然后宁可在电脑上网打发时间就再也不理她。
    父母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们也清楚没办法说服这个性格倔强又头脑简单的小儿子,只能对着廖虹岚苦笑一下就走了。
    看着张沁意烂泥扶不上墙又心高气傲的模样,廖虹岚恨恨地说道:“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要不是怀孕,就今天你这副模样,我早就离开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我也懒得管你。”说得他心里酸酸的,让本来就脆弱的心再次受到打击,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但仅此而已,他还是铁心要去那上班,实现所谓的梦想。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入睡的,但两人却都背对着背,无声地彼此抗议着这种无法化解的疙瘩,直到第二天的黎明。
    四十一、又过了一天
    2009年7月16日上午8点。
    准确点说,张沁意早到了几分钟,也就在门口多等了那么一会儿。
    就在那么短的时间他都觉得无聊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开门的人——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李曼丽。他礼貌性地问了声好之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陈丽玲及她老公的到来。
    当然,他也没完全闲着,而是稍微瞄了瞄这个公司几眼,发现内装修就和普通居民房一样,只不过几间卧室全都改装成了办公室、设计室及材料室。就厨房比较特别一些,装修风格类似一个品牌橱柜的复制品,非常精致典雅,各种摆放也挺齐全,但看起来公司上下没有人在这里煮过饭菜,这使整个房间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的状态,让人有一种舒适感。
    粗略浏览之后,张沁意装作非常专注的样子,拿出了他以前在QZ上班的一本笔记本看着。里面有一些内容确实是他之前为公司拉到的业务之后,在业主家的装修现场学到的一些知识,当然也只是皮毛而已,但聊胜于无,总不能在等待的时候自己拿起手机看电子书或上网吧(当时他拿的手机配置挺寒酸的,也只能做到这两样了,玩不了游戏)。
    正当他把里面不多的内容看得都快会背下来的时候,陈丽玲终于出现了,后面跟着她的老公林明颖,长得瘦瘦高高,有点小帅,但一脸平静、不露声色的表情好像在表明,休想和他套近乎。
    张沁意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笑着对两人打了声招呼。两人坐定之后,林明颖娴熟地拿出一包茶叶,烧起了开水,准备泡茶,一旁的陈丽玲倒是很会说话:“抱歉,有事来晚了些。”不等回话继续说道:“今天早上你先去聚源大厦1202工地去看下,如果泥水师傅有什么需求的话,直接打电话给李曼丽,她除了负责公司财务之外也负责材料的调度。以后熟悉的话,可以去和公司合作的建材店买,能赊账。”
    没有多少客套话,这让张沁意准备要闲聊大半天的话都没法说出口。他只能频频点头称是,又问了些那个工地进展及客户怎么称呼就下楼坐着他的电动车出发了。
    聚源大厦就在新大桥旁边,其实离公司也就两百米的距离。到了楼下,车停放好之后,向楼下的保安说明情况并登记完之后就乘着电梯上楼了。
    找到了门牌号上的1202,发现外面的简易防盗门关着,就重重地拍了几下,然后听到一个HA腔的人应道“来了”,门就开了。
    映入张沁意眼帘的是一个铺了一半地砖的大客厅,他笑着对那个师傅说:“你好,我是公司新来的现场管理,姓张,你叫我小张好了,怎么称呼?”对方愣了那么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忙说:“我姓王,你可以叫我小王,或者阿小都可以。里面那个搅拌水泥的小工是我老婆。”顺着王师傅的手指的方向,张沁意看到了一个典型的HA女,对方抬头对着他礼貌性地笑一下又继续认真做着她的工作。
    因为以前在QZ从事装修业务的时候也碰过不少现场师傅,虽然因为当时很少和那些师傅有过多少交谈,但张沁意自认为和他们的沟通交流没啥问题(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优秀的能力,其实什么也不是)。
    他故作轻松地问着工地进度,有时也会向王师傅请教一些专业的泥水工匠技术——这些都是一些施工技巧和力气活,他饶有兴趣地听着师傅一边说一边做事,自己也时不时地在整个工地走来走去,看看之前水电工的施工:布局合理,管线也很有序。在HL这里能做得这么规范,说明公司长期有续经营的决心和信心。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接到了财务李曼丽的电话:“你去东大路的顶好木业建材店载一些木龙骨(300×300毫米规格)过来,我已经有跟他们说过你了,你到那里再和他们说下。如果他们不肯给你木龙骨的话,叫他们打我电话。”张沁意一口应了下来,就兴冲冲地坐着电动车出发了。
    到半路上他突然想到,这么些长长的木龙骨不是需要要请三轮车(HL一些载客三轮车也会载货)来载吗?叫他一辆电动自行车怎么载?
    他很想再打电话问下李曼丽确定一下,但又怕让人家笑话这么简单的事都处理不了,索性就断了这个念头,继续寻找那个叫顶好林业的店。
    HL不大,东大路建材店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很快,他就找到了那家店,说明来意并打电话给李曼丽确认之后,店家很快给他拿来了两捆木龙骨,每捆各6根,目测每根有三米长。
    张沁意一开始尝试左手抱着木龙骨,右手单手开着电动车。但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一个原因是两捆木龙骨有点沉,手酸;另一个原因是这样的状态,导致重心不稳,很难保持平衡,整个人差点摔倒。他赶紧停了下来,把龙骨放到一边,再次来到那家木业店,要来两条粗麻绳,固定好电动车之后,一边一捆龙骨绑好固定后才安心上路。
    头一次载这么长又有点重的东西,他不太习惯,只能把速度尽量开慢一点,以便保持平衡。在东大路这条交通要道上缓缓前行,紧绷神经,谨慎躲避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花了近十五分钟才走完了这段不到一千米的危险行程,平安到达聚源大厦。
    车停好,双手抱着这两捆木龙骨,有点吃力的走到电梯(电梯无载货载人之分,混用)门口,斜着放了进去,按了12楼的按钮,中间来了两拨人,又停了两次,才来到1202门口。
    拍了拍门,王师傅过来一看,诧异地说道:“上次木作材料不是都载过来放到主卧了吗?木龙骨也有啊,难道数量不够?你自己搬上来的?没叫那个载货司机帮忙?”
    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有点喘气的张沁意招架不住,他喝了口水,缓解一下情绪,苦笑道:“可能这么一点东西,公司不好意思叫送过来吧。”心里却暗骂:不到100块的东西,害老子累得半死,也不让叫辆三轮车,10块不到的运费还可以帮忙抬上来,这都省,抠门到家了。
    见他都这样“为”公司着想,王师傅也不好再说什么,帮他抬着那些木龙骨,放进了主卧,然后继续去干他的铺砖活了。
    而张沁意一看时间都快11点半,就和王师傅他们说了声“走了”,回到公司报个道,就回家吃午饭去了。
    他老婆还是不理他,他也懒得去缓解这种冷战的关系,草草吃饱了饭,然后回房休息了半个小时就继续去聚源大厦找王师傅闲聊。当然,嘴巴说得很好听,要尽快熟悉装修的方方面面就要争分夺秒,不浪费时间。实际上,他的言行举止都让人清楚的看到什么是“打肿脸充胖子”、“死鸭子嘴硬”,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浪费生命。
    最了解他的父母对他劝得最多的还是,“干不了就不要硬撑了”之类的话。
    他今天又听到了类似的话,“嗯”了一声就去“上班”,整个下午就一直呆在聚源大厦,直到王师傅他们都把地面铺砖活全部干完,准备墙面抹灰及贴瓷砖的活。这倒是一门很赚钱的手艺,虽然很辛苦。他其实非常羡慕这对配合默契的夫妻,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到一门稳定的赚钱的手艺就好了。
    傍晚六点左右,他又到公司报道,正好碰到陈丽玲,她假装特意地问他:“还习惯不?”,他也跟着故作轻松地回答:“学到了很多。”
    其实张沁意也很迷然自己今后到底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他也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能走的路好像越走越窄,甚至走到最后都无路可走了。
    但除非生命不再,生活总得继续,他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活着,然后幻想着虚无飘渺的美好一天的到来。
    四十二、老婆在行动
    2009年7月20日晚上7点多。
    冷战了好几天,老婆终于要有话对他说了。
    看着她在房间里欲言又止的神情,张沁意很得意。他想:想耍威风跟我斗,不行了吧。最后还不是你要先开口和我说话。
    他心里乐开了花,以为廖虹岚即使不会说些道歉的话,也会找些其他软话来打破两人的僵局时,却听到了这么一句:“我想把盖好的第三层楼给简单装修一下,尽快搬到上面住。”
    他愣了了会才缓过神来,问道:“钱呢?”
    “你从来都没有一个正经规划,我早就想好了,你爸妈给我的3万块钱彩礼我一分钱也没花过,再加上我从XM那家公司办的离职手续也拿到将近一万块(产假工资补贴等),够了。我已经和爸妈商量好了,明天去请个小包工头来做,你上你的班去,不用你操心。”
    明显是不想张沁意瞎搅和,正好趁这段时间他出去上所谓的班,不常在家,自己拿主意了。
    其间廖虹岚还和他说了一大通话,什么到了三楼,住得舒服,对快出生的宝宝也有好处之类的话,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先和他商量,这让他很生气,于是有点赌气地说道:“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到时钱都花没了,小孩子的开销怎么办?”
    廖虹岚忍着的性子随之爆发:“钱?你还好意思说钱!跟着你这段日子,我有好过吗?整天跟着你的爸妈吃着一成不变的白米粥(早餐),我都快吃吐了。 惯过这种日子,我可受够了!”
    这句话重击着张沁意的内心,他这几年确实太依赖父母,当然个性是主因,这也导致了他任性地走到今天这一几乎无法收拾的局面。
    他沉默许久,终于难得地妥协了一次:“简单装修一下就可以了,能省则省。”廖虹岚回应这求和的信号,轻声说道:“我早有打算,材料钱连工钱尽量控制在3万块。每一笔开支我都会记在笔记本的,你也可以帮忙参考参考。”
    算是给他一个尊重,给他一个台阶下。张沁意听完之后很受用,舒心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七点多,他没有等到施工队的到来就跑到聚源大厦(早上可以不用去公司报道,直接去工地)找王师傅闲扯了。
    到的时候他发现,多了两组人马:水电工姚师傅和他儿子,木工林师傅以及他的两个龙岩老乡。
    这是因为业主一直催着要在过年之前住新房,所以,能同时进行的施工可以一并进行,加快施工速度。
    三个师傅说话时都笑呵呵的,比较好沟通,施工时彼此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话,张沁意反倒像一个局外人,很少能插得上话的,只是默默地看着。
    偶尔需要他稍微帮忙一下的,他也会尽力去做,一整天的时间就在那个工地混完了。
    傍晚回到家时看到三楼的装修进展也很快,墙壁抹灰基本已经完成,有几个小工还在忙着清理现场,准备明天的地面找平(原始的水泥砂浆地面找平,也就是铺上一层水泥砂浆,使地面平整度达到一定的标准)工作。
    廖虹岚有点邀功似的得意劲,冲着上来察看的张沁意笑道:“怎么样?快不快?顺利的话,20天之内就可以完工,然后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搬上来!”
    张沁意顺着她的话说:“希望如此,到时也省得你老抱怨这抱怨那的。”
    言外之意还是觉得她老说这家里什么都不好,看什么都烦。廖虹岚这次倒是懒得计较他这些扫兴话,而是在潮湿的三楼的各个房间里走走看看,满脸洋溢着浅浅的笑容。
    一直到妈妈来叫吃饭,两人才走了下去。
    吃饭时,廖虹岚还在自我陶醉,不管他和父母有没有回她话,依然滔滔不绝、自顾自地说着装修的安排和规划,对她来说,生活好不容易有一个小盼头,难免会激动。
    张沁意也希望她能过得开心点,好让他能减轻点负罪感。因为他对未来已经绝望,以致于从以前得过且过的心态变本加厉,对现状更加无所谓了。他内心其实很想改变,也只是想罢了,想完之后继续这种颓废的状态。这让他觉得愧对廖虹岚,尽管表面他还是非常的强硬,甚至表现出所谓的大男子主义。
    既然现在能让她感觉到开心,不管能持续多久,总归是一件好事。他看着许久没笑得这么美的廖虹岚,受到了感染,憨憨地跟着笑了起来。爸妈也因为小夫妻俩略有神经质的笑声而停止了交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闲聊起来。
    四十三、没事找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来到7月30日中午12点多。
    三楼的新家在廖虹岚不辞劳苦、上下奔波、精打细算下简单装修完毕。
    张沁意一点忙也没帮,虽然这样子,他也没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相反,他得意洋洋地跑上去参观,还大言不惭地品头论足起来。搞得跟上来准备炫耀一番的廖虹岚有点生气,把他骂了一通才解气。
    气氛有些沉闷,张沁意草草看完新房之后,找个借口说要去公司上班就赶紧离开了。
    聚源大厦泥水部分大体完工,只剩下收尾的部分要等到工程最后再进行。所以,王师傅和他老婆已经在收拾工具准备前往下一个工地了。木作工程看样子也差不多了,吊顶已经全部完毕,墙壁装饰只剩下一下客厅电视背景墙及电视柜还在进行中,水电工姚师傅和他儿子则紧跟在后面配合进行着布线。和效果图有所出入,但整体看来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看着人家的装修效果,张沁意羡慕至极,紧接着却是悲从中来。这家业主,四十不到,开了好几个服装厂,据说一个月光毛利润就有三四百万,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再看看他自己,都快三十岁,没多少本事,还要爸妈养活,经常还被老婆嫌弃(多年之后,他才算是真正明白廖虹岚的良苦用心),真是草包一个。
    他在角落无人的地方,狠狠地甩了甩头,试图暂时忘却这可怕的真相。可不良情绪一旦上头,就充斥在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全方位的打击着他。
    张沁意索性不再反抗,只是强压着忧愁,挤出一丝笑意看着施工师傅们忙碌着。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话,然后就是无聊地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整个下午也就这样混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张沁意有点无精打采地来到聚源大厦的装修工地。
    一想到要过段时间才能看到至少有些话聊的王师傅,张沁意开始觉得这样呆下去没意思,但又没其他去处,略显郁闷的他看到业主家的大门敞开着,从里面传出一股浓浓的油漆味道。
    不用想也知道,其他施工组都撤了,油漆施工开始了。
    不管是客厅、餐厅还是卧室都铺满了一层厚纸板,做好的衣柜、餐柜、电视柜等其它木作装饰也用报纸包了起来,保护得很好。
    一入眼,张沁意就看见两个油漆工踩着自制的木制人字梯在粉刷第一遍乳胶漆。看样子,他们来得比较早,都已经快把墙面刷完了。两人的旁边还有一个瘦高个师傅看着,偶尔会和他们开开玩笑,看样子很像一个小包工头。他看到张沁意,笑着随口打了声招呼就不言语了。
    张沁意倒不是很在意,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扯着。也没聊出多少实质内容,只知道他姓黄,就称呼他小黄(有时会开玩笑地叫他“黄总”或“黄老板”),做油漆施工七年多,对装修很熟,又善于和业主沟通,公司有意让他往现场管理这块去发展,在公司有一定分量的话语权。干活的一个师傅和他同村,四十多岁,都叫他老黄,也确实名副其实,总喜欢开黄腔,做事倒实在,就是嘴碎,太唠叨。另一个师傅家住司都村(那个村王姓占绝大多数),人人都叫他小王,性格相反,只有别人问他或者他感兴趣的话题,否则不轻易开口说话,据说家里还是信基督教的(在QZ信这种教的不多),多少在村里会受到区别对待。
    张沁意眼睛看着他们上下翻动着刷着油漆,本想好好了解他们施工的方法和手艺,耳朵却不时听到老黄三不五时的黄色笑话,虽然无奈,他却刻意假装很受用,偶尔也会回敬一两句。
    没想到这个老黄越说越起劲,竟然开起了财务李曼丽的玩笑:“小张,公司那个曼丽都结婚好几年、生过孩子的人,身材保养得真好,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每次看到她来工地,都害得我差点直留口水。你天天在公司碰见她,会不会把持不住?”
    被这个老黄一说,张沁意也勾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当然也只能是想象。首先是道德,更重要的是法律约束着绝大多数人,包括他自己。所以,他也只是想想,然后就散了这个念头。但既然人家老黄都说得这么高兴,好歹也人配合一下。
    于是,张沁意顺着笑道:“她是陈丽玲弟弟的老婆,我可不敢乱来,会被打死的。”
    “孬种,有机会我一定干她!”老黄笑得很正经,那样子仿佛要让人相信他说的是一件多么正义的事情。
    正当张沁意尴尬得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时,小黄出口结束了这场粗俗的对话:“黄大富,收敛点,不要吓着人!”老黄这才得意地笑了几声,继续讲着他不知道是看来还是听来的黄色小笑话,一旁的小王憨憨地听着、笑着。
    张沁意有点感激似的看了看小黄,然后借口要去其他工地走一走,破天荒的头一次在早上十点左右就回到了公司。
    好巧不巧,公司竟然只有李曼丽在电脑上忙碌着。想起了刚才老黄的话,他有点脸红,心虚地向她问道:“曼丽,聚源大厦现在刚油漆施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有没有其他工地需要我帮忙送材料?”
    张沁意本意是没话找话,缓解内心的慌乱,没想到李曼丽一瞬间惊讶之后迅速反应过来,顺口说道:“我正愁找不到人,林明颖、陈丽玲在KM雪峰农场的一个厂房工地那边。那工地装修好了,保洁阿姨叫了7个,已经在清理现场。你带些天那水和一捆抹布,还有一盒刀片,帮忙把地砖和玻璃上面那些透明胶布留下的胶痕去除。东西都在这,辛苦你了。”
    一听到这话,张沁意内心已是万马奔腾。他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领着那一小堆东西,坐上他的电动自行车,慢悠悠地找到了那个工地。
    林明颖夫妇对他的出现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看来曼丽已经告诉他们他会来了。
    张沁意不得不套上一副橡皮手套,用抹布粘着刺鼻难闻的天那水,努力表现出辛勤工作的样子,认真地和保洁阿姨们清理着地面。
    一直干到中午十二点多才把地面以及玻璃上的杂质清理完毕,他才有勇气对林明颖夫妇说要回去吃饭了,下午可能会晚些来。
    结果也只是晚到半个小时,一点半又到那个KM工地,跟着保洁阿姨做着该死的清理工作,一直做到将近五点才结束这份自找的苦差事。
    回家的路上,他发誓,再也不没事找事。
    当然,后来他也一直违背誓言。
    四十四、令人失望的儿子、女婿、丈夫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在八月和九月的大多数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他以前呆在QZ最后的时光。
    没有一分收入,麻木地混日子。
    他在HL、KM、MS几个镇的工地胡乱跑着,看起来很忙,实际却是公司最大的闲人。虽然每天至少有一次公司会叫他帮忙送材料或者去工地看头看尾,这也只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是有点用处,但已经激不起内心的任何乐趣了。
    来这个公司上班的最大目的就是逃避问题。因为老婆现在看他越来越不顺眼,觉得他一无是处(目前他的表现正是如此),与其长时间呆在家里被廖虹岚说教受气,不如到外面眼不见心不烦。
    除了廖虹岚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提醒他快要当爸爸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了。
    所以,两个月没工资他也不急,反正有父母养着,吃得差点,也饿不死。至于以后的生活打算,他压根没有想得那么远。
    九月底的一天,岳父和她大姐廖桂岚过来看看廖虹岚过得怎么样。那天下午三点多,廖虹岚打电话给张沁意,说她爸爸和姐姐已经 HL车站,要他去接一下。
    张沁意正好在HL的一处工地,和久未谋面的泥水工王师傅乱扯一通,正在兴头上被打扰,有点不高兴,没好气地应道:“我正忙着呢,他们不会问路?或者你辛苦一点,走慢一些,去接他们。”
    廖虹岚被他的不近人情气得直吼:“我老爸好久没见我,难得来一次,你不尽点女婿的责任?再说我现在行动不便,你连这点都不会体谅吗?没挣钱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你什么了,连这做人的基本道理你都不懂,你真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这个刺激太大了,张沁意不得不赶紧回应马上出发去车站接她爸爸和大姐。
    也就几百米的路程,十分钟不到就看到站在车站前面的两个人。
    他挤出一丝笑容,用一种十分勉强的口气打着招呼:“爸,阿姐,你们来了。”
    岳父廖伟忠不在意张沁意的怠慢,反而是饶有兴趣地说道:“嗯,也才刚到几分钟,HL很久以前我来过,还被称作‘小香港’,现在虽然没那么发达,但车来人往,挺热闹的。”
    一旁的大姐可能经常听廖虹岚对他的不满,默不作声、不善地看着他,让他感觉有点不舒服。
    虽然心里不爽,张沁意还是耐着性子带着岳父和大姐回到家,然后如释重负般地甩下一句:“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的自我和自私已经到达一个极端的程度,从他待人接物就可看出一二。
    看到岳父愣愣的眼神、大姐厌恶的表情以及廖虹岚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张沁意心里暗叫不好,赶紧不等他们其中一人回话,头也不回地跑了。至于会被他们看得多扁,那已不重要。
    回到工地继续和王师傅夫妻俩闲聊,无意中得知王师傅的老婆竟然是所谓的“童养媳”。也就是一开始当养女上户口,后来再通过一系列操作竟然能顺利和王师傅结婚生女。所以,有时王师傅的媳妇和张沁意开玩笑时会说,如果她撒谎的话就跟王师傅姓(户口本都姓王),简直令人无语。
    他们女儿张沁意也见过,刚上幼儿园不久,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女孩。过几天国庆节放假的时候就会来这边的工地和他们呆一段时间了。
    王师傅不像很多HA出来打拼的男人那样,他既不抽烟喝酒,也不会赌博。他老婆,则是HA女典型的持家好手,能帮丈夫赚钱(当小工,打下手),能好好照顾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得倒也舒适。
    从他们夫妻的交淡中,张沁意感受到一种幸福、和谐。
    这正是他所羡慕的普通人的生活。
    他希望有一天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但总是空想却不付诸行动。
    就像今天迎接岳父这件事,本来作为一个女婿,他应该是好好表现,改变廖虹岚对他固有成见的一个好时机。他却搞砸了,还很无所谓的样子。
    包括平时的言行举止,都让他在老婆的心里埋下了怨恨的种子,生根、发芽、生长,最终开花结果。而他近乎不讲理的固执性格注定不会退让,与今后和廖虹岚的不断争吵中,总想逞口舌之快,有理无理都不饶人,造成了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关系。
    至少目前,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女婿和丈夫。
    四十五、又一次争吵
    那天傍晚一回家,张沁意就预感不妙。
    岳父和大姐不到四点就回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招待不周怎么也说不过去。
    廖虹岚脾气本来就不好,加上张沁意这一次做得实在过分,所以一看到他回来就对他绷着脸,什么话也没说。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令人惶恐不安,他小心翼翼、默默地吃完了晚饭,就上了三楼房间。然后,竟然,又若无其事地上网。
    不一会儿,廖虹岚有点吃力地跟上来,继续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眼神充满着轻蔑,他虽然有些愧疚不安,但表面上硬撑着不张嘴。
    两人都不知道争吵过多少次,都吵出经验了,都在等待谁先开口。
    一二三,木头人,谁先说话谁就输。
    就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两个人都憋了一肚子火,只待谁先打开这个发泄的口子。
    终于,性子较急的廖虹岚首先发难:“今天下午你是怎么回事?我爸爸和大姐难得来看我,你这么不会做人?换成你爸妈去我家,我这么对待他们,你乐意吗?”
    作为本来就理亏的一方,张沁意很好发诠释了什么是死鸭子嘴硬。他生硬地顶嘴道:“当时不也和你们说了吗?公司有事,我也是和头家说一会儿就回工地帮忙的。总不能说话不算嘛!”他内心挺佩服自己能这么无中生有并说得煞有介事,说得自己差点都信了。
    廖虹岚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但好像又挑不出毛病,只得恨恨地回应道:“不管怎样,今天你这么对我家人实在过分,我希望没有下次。”其实她已经在找台阶下,并努力地给他们创造一个缓和的余地。
    可惜张沁意当时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有点得‘理’不饶人,继续用一种硬梆梆的口气说道:“要想没有下次,你脾气得改改,动不动就发火,动不动就发火,谁受得了?!”
    廖虹岚的暴脾气再也压抑不住,彻底骂道:“你个没用的男人,有资格说我动不动就发火?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在这种公司里做的什么狗屁现场管理?说什么学习管理经验,学到了什么?学到的都是他妈的无所事事、偷奸耍滑!!!按你这种做事态度,有哪个公司会要你?也就你厚着脸皮说头两个月不要工资人家勉强才收留你!现在你自己都顾不了,我都不指望你能养活我们一家了!”说完之后一阵气喘,整个人显得极度愤怒。
    按理,张沁意这时正常的作法是低声求和才对,但他一点也不体谅怀胎八个多月的老婆,反而以更大的声音回应:“你凭什么说我没用?我现在不是在学东西那是在学什么?你等着瞧,我早晚会出人头地!”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但除了声音极大之外没有一丝说服力。
    廖虹岚懒得再理会他,一旁气哼哼地只顾着说出一些发泄情绪的话语,张沁意则只要自己听得不爽的,不管有理无理,都会强烈反驳一番。早就闻声上楼的父母亲好像也习惯了这种场景,不再好言相劝,而是等他们俩人吵累了才安慰一番就下去了。
    两人争吵了二十几分钟,分不出胜负,最终归于冷战,谁也不理谁,再也不开口说话,早早地默默回床睡觉。
    所有的往事,如过往烟云,时而浮现,忽又散尽。
    曾经的美好过往不过是一瞬间,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大多数夫妻要面对的首要问题,然后更重要的养育孩子,为之奔波劳碌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其间是非曲直谁能说得清?
    那一夜,相背而眠,彼此都很难入睡,但没人想先服软,就这么耗到天明。
    四十六、600块工资
    2009年10月1日,国庆节。
    或许是觉得占了张沁意太大的便宜,有点过意不去;或许觉得张沁意这两个多月做得还行,想鼓励一下;或许……
    反正让他觉得有点惊讶的是,陈丽玲提前给他发工资了——本来按公司规定,每个月15号前后给员工发放薪水或者给施工师傅结算酬劳。结果,为他破例了,尽管这一点钱实在是有点寒酸。
    那天早上九点多,张沁意被叫到李曼丽的办公桌前,看着她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他,说道:“丽玲看你这两个多月干得还不错,人也实在,给你提前发工资了。”尽管她是微笑的眼神看着他,说得好像也蛮真诚,但张沁意还是从中感觉出一种怜悯的味道。
    好吧,至少比没有强。他内心叹着气,表面故作坚强,伸出双手,硬挤出一丝笑,讪讪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也只是做我应该做的,谢谢你,也谢谢他们。”然后把信封折了一下,直接塞进口袋,装作很激动的样子,继续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去工地了。”李曼丽点点头,应了一声,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一下楼,他按捺不住好奇,迫不及待地把信封拿出来,抽出里面的几张钞票数了数,确认真的只有600块。好嘛,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谁叫他答应人家那个苛刻得不像话的条件,人家真敢提,他也真认了,找谁说理?
    他长叹一声,把钱放好,坐上电动自行车,装备找个就近的工地去消磨时光。
    也是,人家当初并不是很想接纳他,有点故意似的提出这么个工资条件,人家哪里料到他竟然会接受。
    有便宜不占那真的是王八蛋了,开公司的人精明着呢,谁还管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辛苦奔波——尽管都是买欠缺的小材料,等业主,帮现场施工人员解决一些小问题等细枝末节的事情。
    这就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他一路上各种失神,越想越难受,以致耿耿于怀,甚至心底里还愤愤不平起来:自己在公司虽然可有可无,但好歹也有点作用,为什么就这么对待他!
    可身无一技之长,不善沟通的他又能到哪去?
    进厂做普通工人,就算他能拉下面子去干,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行政办公职员,他也有想过,也找过,可自卑的性格,不敢说点大话,太实在让他连第二次面试的机会都没有;电脑软件设计,在电脑培训学校学成之后确实有做过实习设计(室内装修),但没有耐性坚持下去,终于错过了最开始最好的时期……
    还有很多很多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事情,罢罢罢,堵得慌,他拼命地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杂念甩掉,发现丝毫没有作用之后,就开始用一种自我安慰的方法来帮自己解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己现在只是时运不济,一切都会好起来。
    张沁意最终平复了情绪,来到这个座落在HL东溪边上的一个小区旁。
    这个小区楼房分两种,一期非电梯房好几幢连在一起早早就建好了,现在卖的就是一期房;二期房是一幢三十多层的电梯房,也就只剩下一个外装修和电梯的安装拖着,小区的绿化还好,整体环境不错,适宜居住。
    当初开发商在这里拿地搞房地产开发的时候可能对这块HL镇一个万人同姓黄的大村庄集体地皮的特点不太在意,以为只要搞定了镇里、村里那些相关领导人就行了。谁知建得差不多的时候,有类似于地头蛇之类的人放话出来,除非来这里买房的人跟他们一样姓黄,否则不让买,然后在开发商搞预售的时候就开始纠集一大群人来闹事,弄得满镇风雨,那群人还很执拗,时不时的来这个小区搞巡视、监督。搞得房子也不好卖了,两年多的时间里才卖掉四十多户,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售楼人员自己买来炒房的(当时都流行这样子,售楼人员看好的楼盘又有资金来源的会买过来,过一段时间卖掉赚差价)。地段虽好,房价却因此老是上不去。
    工地在三楼,业主姓戴(要么是不怕事的,要么是不知情的),好象就在附近的助友鞋厂里当什么总经理助理,收入不错,装修要求简约大方,所以装修速度很快。
    张沁意几个星期前有来过一回,因为泥水部分不是王师傅,就懒得再来。现在一看,都已经进行到油漆施工后期。
    还是熟悉的三人组,张沁意推开门又看到了猥琐的老黄、安静的小王以及有点小领导派头的包工头小黄。他笑着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不等老黄开黄腔就走了。原来是老黄没有多少新内容,经常拿公司那些女人说笑,久而久之竟然听腻了。如果他们没有特别要帮忙或者油漆材料少了几件必须购买,张沁意一般就是看了一会儿就走开,去下一处工地。
    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一看时间也快11点了,他干脆去MS镇一个比较大的工地当作散心。那个工地是一个挑高层店面,听说前几天刚签完合同,林明颖、陈丽玲正在现场和水电工姚师傅和泥水工王师傅一起边看施工图和效果图,边探讨施工方案。
    张沁意对这一带的楼盘比较熟,加上李曼丽有跟他说过这个工地的具体位置,他很顺利地就找到了。
    看到张沁意出现在这里有点惊讶,陈丽玲问:“怎么来这了,这个地方要过两天才开始动工,HL那几个工地你没都去吧?”张沁意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责怪他工作不上心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赶紧找了个借口,说:“那几个工地师傅都在忙,不用我帮忙也不用买什么材料,闲来无事,想多学学,多看看。”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其实是:你们就给我这么点钱,我想不开也看开了,叫我做事我就做事,没事做我也不想多费力。
    林明颖保持对他一以贯之的冷漠,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和师傅们交谈。陈丽玲因为职业习惯加上外向的性格,倒是会和他聊上几句。也没多久,张沁意一看都快十二点了,赶紧识趣的找个理由溜之大吉。
    他本想趁机当面好好谈谈这个工资待遇的问题,可鼓起的勇气、想好的话,一看到他们,就通通消失不见,想想都觉得自己好懦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他的自我评价,也是他现在的真实写照。
    四十七、遇到老同学
    富足装饰在聚源大厦接了不少业务,陆续开工了不少工地,10月5日上午,公司安排张沁意到一处准备装修的业主家(房号805)等候水电师傅和泥水师傅(赶工的时候,水电和泥水可同时进行)。
    尽管他比公司的上班时间提前近1个小时,也就是七点刚出头就早早赶到工地,但还是低估了HA师傅做事的时间习惯。张沁意还没到门口,就看到老熟人王师傅和他的老婆,他们开着玩笑说道:“迟到了,要扣工资的。”
    张沁意略显歉意,赶紧拿出钥匙开了门,随后把钥匙交给他们。不久,负责水电的姚师傅和搬运工也来了,水电材料、水泥、沙土开始搬了上来,他们也开始各忙和的,无暇说话。
    八点左右,林明颖过来检查现场,并带来设计图纸,对围拢过来的王师傅和姚师傅详细说明施工细节,不时抬头看看四周,比划着手势强调着一些装修重点。张沁意在近旁似懂非懂地听着,不时跟着点了点头,认真的样子装得自己差点都信了。
    林明颖眼神闪过一丝不快,有点厌烦地看着他,顿了三四秒后,又回到图纸上跟两位师傅交待一番才放心离开。
    除了他刚进门时有跟张沁意点了一下头之外,两人之间再无任何交流,这无声的嫌弃真令人恼火。张沁意目送林明颖走出门口后,想到之前因为林明颖的冷漠而让他产生的种种不快,心中的不爽达到一个顶点,但又不敢随意发泄出来。
    自己目前这样真的是混日子,工地上他的作用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索性出去转转算了,反正也没多少工资,公司如果看他不顺眼要开就开吧。
    抱着这种心理,张沁意等了一会儿,就跟着乘电梯下去。他想到处走走,消磨完上午的时间。
    谁知,下楼后的电梯门一开,出现了一位熟悉的老同学——黄智仰。他们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在同一个班。
    张沁意一愣,但很快调整好情绪,笑着打招呼:“老同学,好久不见。”
    黄智仰带着奇怪的表情问道:“你住这里?还是来买房?”
    “哪里哪里,都快没钱了,在富足装饰做现场管理,正要去材料店走走。”张沁意现编了一个小谎,笑盈盈说道。
    “哦,工资很高吧,怎么不来我这坐坐,不然来帮我啊?”黄智仰话里有话,让他感觉不到是真是假。
    张沁意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如实说他的工资待遇,转移话题道:“我刚呆在这家公司不到一个月,对现场这块还不太了解,想先学习学习。你在这里也有工地吧?”
    “那是,有三处,两个是高中同学,一处是朋友介绍的,都在施工,我过来瞧瞧进度。”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想当初,张沁意还在装修公司当业务员,黄智仰刚接替他的父亲——HL镇一个小包工头的施工队在努力打拼,两人还在QZ的时候,刚开始经常聚在一块,张沁意还帮他拉了装修公司不重视的几个小单。
    当时的张沁意还有点冲劲,幻想着通过努力有一天自己也能开家公司,给业主设计方案,装修房子;而黄智仰则比较现实,努力做出自己良好的口碑,以信誉赢得客户,当然,HL的同学很多都在QZ买房也是他来这里打拼的最大原因。
    慢慢地,张沁意没有目标地生活着,得过且过;黄智仰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踏实,小有成就。两人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淡薄,直至不相往来。
    五年多过去了,他们也有这么久没见面了,双方现在的差距越拉越大,明显地分出两个层次。
    看着有模有样的黄智仰,张沁意除了妒意之外,更多的是佩服,才高中毕业的他,硬生生闯出了名堂,而自己,还在……
    黄智仰没注意到他微微发皱的表情,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在HL这两年的变化。在QZ小赚了几年之后,黄智仰回到HL,挂靠在他父亲朋友一家小房地产开发商的名下,从事着同学、亲戚、朋友等熟人的室内设计和装修业务,做得也是风生水起。
    “发达了,这里都有三处,其他地方再加起来,一年少说也能赚个二三十万了。”张沁意顺着他说道,心里却暗生忌妒。
    听着张沁意略微奉承的话,黄智仰故作谦虚道:“很多客户的尾款都没收回来,没那么多,也就够温饱罢了。你有没有空?等下到我公司坐坐,好好聊一聊。”
    一听这话,张沁意有点尴尬,去吧,真不知道还能聊什么,他的这位同学可不是专门来听他讲这几年自己的糟糕经历,自己也没那么大脸皮卖惨;不去吧,人家都再三发出邀请了,当面拒绝岂不是很不给人家面子(且不论对方是不是客套话)。想了好一会儿,只能打着马虎眼说:“有空一定去,你还是那个号码吧?”
    “对,从来没换过,要来时记得先打电话给我,年底都是装修旺季,比较忙,很少呆在公司。”
    “好的,一定!”张沁意刻意提高了音量,表现出爽朗干脆的样子,心里却在想: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双方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也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巧合,从此就各走各路,再无交集,直到2017年他们的高中毕业班同学20周年聚会才又一次见面,这是后话。
    张沁意又一次无聊地闲荡着,竟然就走到了小溪边。他先看着水里的鱼游来游去,目光再转向岸边,几个大姐、阿姨正就着溪水洗衣服,最后被两条溪中的小渔船吸引。
    看渔船来回行驶,船上的一个渔夫拖着小渔网,手上还拿着一个类似电鱼的设备浸入水中,小鱼小虾不时蹦出,被另一个渔夫小网兜捞到,放到了船上。
    此情此景,别提有多惬意。可惜他只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回到现实又是杂乱无章的生活。
    四十八、没钱的根源——懒
    那天遇到老同学黄智仰被小小地刺激了一两天时间之后,他继续颓废着。
    他一开始想得很天真,认为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学到现场管理方法,以此为跳板,认识几个有钱的业主,拉几单装修业务,然后开工大吉。
    装修这行业却是这样:如果没有关系,会说话也可以混好;如果没有关系,也不会说话,有能力也不错;如果没有关系,也不会说话,还没有能力,但钱足够多,照样可以干得生龙活虎;可惜张沁意既没关系,又没能力,还没人缘(不会沟通,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更没有有钱的老爸,再加上光想不做,光会说大话的性格,能干得出名堂那才叫奇怪。
    现实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其实以前他也上过很多类似的课):没人教他,只能靠自己摸索。自己又静不下心,沉不下气,浮躁不安的心态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只了解到一些师傅的施工技术,以及很少的一些装修材料用法,而如何与客户沟通交流,顺利拿单,以及装修过程中如何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等等最重要的方面他却不知从何下手。
    这极大地打击了他脆弱又高傲的心灵,公司安排他做的事他还是会认真做,但已少了那份所谓的斗志,更谈不上最初的豪情。
    聚源大厦805号业主的装修进展很快,水电布局在几天前大体完成,泥水施工也已进入尾声。
    张沁意又习惯了这种按部就班的日子,内心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除了和王师傅、林师傅会多聊会,其他时间碰到其他人他基本都是应付了事,有时能回避就尽量回避。
    10月19日上午10点。
    今天是木作部分进场的第一天,张沁意碰到的是龙岩的林师傅及他请的两个伙伴,两个老师傅倒是埋头苦干,除非有什么施工问题难以解决或者需要购买施工材料,否则很少开口说话。
    张沁意都不知道见过几次林师傅,只感觉他见人就笑,还算和善,和他相处还算融洽。他初步认为林师傅和王师傅一样,都是比较真诚实在的人,和他们谈话也比较直接了当,很少有遮遮掩掩。
    前段时间在得知张沁意以前有在中学教过书,然后负气辞职出来闯荡却混得很悲惨的情况之后,他们两个师傅多次劝他再去找教育方面的工作。
    虽然张沁意无心甚至讨厌教书,但他认为一个人在困难的时候能得到别人的安慰也好,甚至丝毫不起多少作用的意见也罢,这种关心足够令他感动了。
    看到张沁意观察他们施工的神情,林师傅拿着射钉枪,装着递过来的样子,笑着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试一下。”“不不不”,张沁意吓一跳,忙着摆摆手,“没那个技术,不敢乱来。”“没事,弄坏了我再改一下,实在不行重新做。”林师傅半开玩笑半逗着,怂恿着。
    张沁意心一横,想:弄就弄吧,你敢这样开玩笑,我可要当真了。随之说道:“钉枪我可不太会用,等会钉得不正不牢的话,你可要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得到了林师傅一再保证,他就简单地帮林师傅钉了一些木柜层板,装饰柜等一些木作小造型,然后不出意料地被林师傅修修补补,好歹也算是帮他干了点小活,没有帮倒忙。
    忙完这一切,都快中午12点了。
    林师傅他们准备收工下楼吃顿饭再继续干活,张沁意自然也要回家了。几人一路乘着电梯下楼,顺路走到他们要去的饭店。
    一路上,林师傅还是在劝他改行,认为他不适合装修这一块。
    这种话题聊过好多次,他麻木得都不想反驳,默默听着,偶尔会点点头,好像表示认同,实际上心里想的是: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现在除了干这个,还能干什么呢。
    张沁意纯粹习惯于这种生活方式,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宁可这么一直碌碌无为的做下去,而不去积极地寻求改变。
    说他安于现状绝对是一种误解,懒才是他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
    四十九、新生命诞生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精神越来越萎靡。
    要不是有个快要出生的宝宝这个盼头,张沁意会觉得这种生活简直是折磨人。
    预计临产日期是11月7日左右,算了算也就十几天就到,他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精神跟着振奋起来。
    在各个工地上虽然还是摸鱼状态,但至少态度好了一些,经常还会得意地和施工师傅们谈起尚未出生的宝宝。
    好不容易熬到了11月7日,妊娠已足足40周,看着老婆已经鼓得不像话的肚子,宝宝却还一点动静也没有。本来就没有多少耐性的夫妻俩赶紧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得知一切正常,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却老是忐忑不安、提心吊胆地过着。
    11月13日凌晨3点左右,还在睡梦中的张沁意被廖虹岚用力的摇醒。只见她有点痛苦地说道:“我好像要生了,很疼,快叫爸妈。”
    张沁意一听这话,马上打起精神,火速穿好衣服,叫醒了父母。
    镇医院离家就一百多米路,但因为廖虹岚肚子实在太疼了,没办法走着去,于时赶紧敲开附近的一个专门以人力三轮车进行载人载货为生的亲戚家,帮忙慢慢地送到了医院妇产科。
    一番折腾后,时间也才过了30多分钟。检查完毕的一位护士对着在门外守候的他们说道:“才开两指,不用着急。”
    当然,张沁意也听不明白这个“指”到底啥意思,但听到不用着急这句话,也就放心了下来。
    他妈妈可以到产房里面,只剩父子两人在走廊里大眼瞪小眼。
    着急也没用,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休息,补足精神。
    心里的焦虑也慢慢没有了,只能等待,一直到7点半左右,听到一阵婴儿的清脆哭声,看到一个满脸笑意的护士走了出来,对着父子两人直道:“恭喜恭喜,是个男孩。”父亲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过去,她客气推脱一番后还是把红包接了过来,然后回去继续她的护理工作。
    妈妈紧跟着出来,也是满面春风,毕竟在老一辈人的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她当时在张氏宗祠里也发过愿:如果生的是男孩,就按祖宗传下来的辈分字行给取名。如今,梦想成真,心里当然欢喜得很。
    张沁意也是一阵高兴,连忙向公司请假,今天一整天说什么也要陪着老婆(其实去上班也没什么正经事做),然后又打了个电话向岳父、岳母报喜。
    三人在外又等了一会儿,刚才那个护士过来告之可以去探望母子二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病房里。
    看到略显疲态的廖虹岚,他有些心疼。而再看她的身旁,此时睁大眼睛好奇打量着周围的宝贝,勾起他激动无比的心情。一种自然而然的血缘关系仿佛在指引着他,走近这个看起来有点皱巴巴的小人儿,甚至如果廖虹岚没出声阻止的话,他都想抱起来亲一亲了。
    妈妈已经回去准备早餐,爸爸则是把这个好消息一个个告诉亲朋好友,恨不得每一个他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也抱了孙子。
    张沁意则一直陪着廖虹岚,跟着护士做一些宝宝刚出生时要做的一些检查及护理等事情。
    本来还想在医院呆个两三天的,但廖虹岚体质还不错,到了傍晚就有所恢复,嚷着住不惯就回家了。
    叫来早上那个亲戚,小心搀扶着廖虹岚坐了上去,一路小跑跟着回家。
    临到家时,放了挂鞭炮,左邻右舍也跟着过来道喜,一家人觉得倍有面子,止不住的笑意让整个家充满了欢笑。
    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让他无暇思考自身所处的困境,一味沉浸在喜悦中。
    至少,今天,他是幸运和幸福的一个。
    五十、再次失业
    尽管快三十岁的人,张沁意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当然,更谈上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很清楚这一点,但不知道怎么改变,也不考虑去想办法改变。
    儿子的降生给他灰暗的人生带来一缕光明,他比之前快乐一些,时不时还会在网上相册里拍些儿子的照片炫耀一番,偶尔也会帮着老婆照看一下宝宝,甚至跟着学会了换尿布,帮宝宝洗屁屁等力所能及的事。
    仅此而已,家里需要他的不是做这些小事,而是去努力拼搏,找到一份稳定的不错的工作,或者真正能赚钱的营生。
    他每天工地、家里两点一线,几乎没有其他活动范围,即使心里苦闷,表现出来的却是乐呵呵的表情,沉浸在自己所谓的快乐里,无法自拔。
    这段时光似乎过得很充实,乐观也好,悲观也罢,一转眼就快过年。
    2010年2月4日,正是农历中的立春,再过九天就是除夕。
    富足装饰决定给他“放假”了。
    那天下午5点左右,一个多月没见过一面的陈丽玲坐在经理室里,笑眯眯地看着他,旁边是一旁陪着笑脸的李曼丽。
    张沁意心“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陈丽玲拿出一个信封,外观看起来鼓了些许,双手递给他,笑着说道:“按当时我们谈好的,到这个月16号才满一个月。不过看你这半年多也挺努力,公司决定足额发放给你1000块。让你过个好年。”
    有钱给就接,这是他的风格。张沁意客气一下就接了过来,假装很大度,没当面点清就塞进口袋,然后接着话头,回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我在这里也学了不少东西。”其实还有很多话没讲,忍一忍,想先看看她的反应。
    不知陈丽玲认为他榆木脑袋不开窍,或者是她先沉不住气,接着说道:“小张,如果公司现在让你独立管理一个工地,你认为你能做好吗?”
    “老实说,做不到。”他诚实地回答,这是一个很无奈的现实,吹牛都解决不了。想了想,他客气地说道:“陈总,我过年可能不来了。”
    其实就是不打算来了,只是口气尽量委婉一点。
    对面好像也如释重负般地吐了一口气,笑着说:“不好意思,公司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继续做下去,不过我认为你业务能力还不错,是否考虑帮公司跑跑业务,底薪800,加提成至少2个点。在这个地方你比较熟,我们也有很多业主资料可以提供给你,你考虑一下?”
    “其实我业务水平只能算过得去,谈不上太好,还是不要耽误公司发展了。”小钱已到手,张沁意也无所谓从这家公司出去要干嘛,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难道要自己开公司?”陈丽玲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态度,企图从他嘴里套出什么秘密出来。
    对她毫无来由的猜测,张沁意只觉好笑,非常认真的回答:“没有任何可能,我这水平,不要说半桶水,连皮毛都达不到,真开公司,会亏得一塌糊涂的。”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在这种地方开装修公司,最重要的是人脉,他这种人情世故几乎都不懂,又没有有钱的靠山可依赖,相关知识面又不会,做个屁的装修公司。
    事情都讲清楚了,也没有再坐下去的道理,讲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后,拍拍屁股走人。
    其实今天算是把他想过几天再向公司提出辞职的想法提前了。
    既然公司也是这么想的,也好,大家都省心。
    一离开公司的视线,张沁意迅速拿出口袋里的信封,掏出里面的钱清点一下,没错,确实是1000块。他有点小开心,抽出了两张放在另一个口袋,剩下的8张放了回去。
    一回到家,把剩下的800块交给廖虹岚,顺便把辞职的事简单的说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还是挺开心的,尤其是廖虹岚,而父母亲看他每天“劳累”的样子也是心疼,早就一直鼓动他离开。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下一份工作。
    他破天荒地问父亲能否帮忙,父亲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犯了难,犹豫了好一会儿,勉强挤出一句:“我问下我的几个战友,看有没有你合适的,先好好过这个年吧。”
    也是,时间又不可能静止下来等人,再难也得过年。
    张沁意笑了笑,算是默认了父亲的话。
    谈不上这是他失去的第几份工作。
    熬吧,熬过这个痛苦的年。
    五十一、熬年
    年关将近,张沁意表面没心没肺、镇定自若,实际上心里慌得很。
    一个三十一岁(虚岁)的人,没有做生意的门路和头脑也就算了,总得有点好头路(工作)。实在不行,一个稳定的工作也勉强可以接受。
    而他,目前这样子,谁看他都不对劲、不顺眼。
    父母尽管言语上很小心的没表达出来,但从行动就可以看出对他的失望。
    廖虹岚更不用说,满脸都是嫌弃的眼神。虽然她不喜欢张沁意去那家公司,但不妨碍对他无所事事,一事无成的厌恶。
    至于亲戚及厝边头尾(左邻右舍),简直把他当成一个笑料,背后不知道对他有多少议论。当初有佩服他老师当得好好的,却敢辞职去泉州闯荡的人,现在取笑得最厉害。有跟风者,说他家出生的小孩真幸福,父母及他们夫妻俩四个人照顾一个人,意思就是四人都没赚钱,坐吃山空。更难听的话都有,加上大哥当时也没怎么赚钱,决定不回家过年,害得父母在整个村子都抬不起头。
    张沁意除了逗逗孩子,很少敢和她聊太多,怕一不小心又引到她擅长的训话模式,接着再来一阵争执。所以,一有空,他就跑到瑞积广场散散心,甚至去镇里的关帝庙、树德寺那边看看一大帮老大爷们下棋、玩牌、打麻将。
    曾经的同学、同事和朋友,张沁意是避之不及,就算在大街上碰到了,也会假装没看到躲闪到一边。
    落到这地步,竟然没发神经,除了证明他神经大条外,没有更为合理的解释。
    再怎么躲,除夕还是到了。
    那天晚上的12点,有一个习俗是守岁——又称熬年,古代时,本来一家老小要通宵到天亮。现在基本上都改成熬到12点一过就可以,也不必全家人一起守。
    从张沁意记事起,守岁都是母亲一人和其他同宗族的去祠堂完成。今年因为添了一个孙子,了了心愿,本来想叫张沁意一起去的,但后来又怕外人取笑,嫌他丢人,还是一人去。
    晚上11点左右,不顾所谓的禁炮令,开始有陆陆续续的烟花和鞭炮声响起,声音一开始稀稀落落,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密,紧接着炮声隆隆,整个小镇笼罩着一层浓稠的白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辞旧迎新,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张沁意和廖虹岚此时正紧张的照顾着被吵醒而大声哭泣的宝宝,安抚了好一会儿才使他重新进入梦乡。
    而夫妻俩反而因为过于烦恼明天的走亲戚,过了两三个小时才勉强睡着。
    2010年2月14日,既是中国的春节,又是所谓的情人节,但对不懂浪漫的他来说,无所谓。
    那天早上8点多,张沁意才不情愿地起床。过了一会儿,宝宝也跟着醒来,开始哭喊着要吃奶,廖虹岚喂饱后,交待他抱一下,然后匆忙洗漱、打扮一番,再熟练的给宝宝换一块尿布就下楼吃饭。
    张沁意则继续抱着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宝宝,时不时的逗一下,慢慢地抱着走到楼下。
    跟着吃完早饭,父亲就催促他们去几个亲戚家拜年。
    为了防止尴尬的局面,张沁意和廖虹岚商量后,抱着宝宝出门了。
    意料之中,大多亲戚都围绕着宝宝聊着,偶尔问张沁意的工作时,他就随便搪塞过去,倒也顺利。
    亲戚走完后,张沁意准备去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家也走了一圈,然后回家等着明年跟老婆回娘家。
    这三个朋友是他小学上五年级,学校里玩乒乓球时候认识的。小他一两岁,分别叫张骏洋、许维昆、吴智蒙。
    张沁意自认为自己比较晚熟,也就和比他年纪小的人玩得来,就这么一直交往到现在。当然,大家都有了工作后除了逢年过节有走动后,就比较少来往了。
    三个朋友,三种性格。张骏洋忠厚实在,值得信赖;许维昆沉稳大气,做人也不错;吴智蒙则油嘴滑舌,爱说大话,比较浮夸。
    正好在这两三年里四人都结婚,而且都有小孩,成家方面大家都还不错。
    但工作上,四人差别悬殊。
    许维昆大学顺利毕业,和同在大学毕业的高中同学结婚,并在那凭借自身优秀的能力加上亲舅舅帮忙,进了福州一家国有电力勘测设计院工作,职位好像是电气工程师,算是待遇优渥。
    张骏洋,中专会计专业毕业,在他父亲四处奔波下,找到HL本地一家集体所有的轻工机械厂从事财务工作,薪酬中规中矩。
    吴智蒙和张骏洋同所学校同个专业出身。本来凭他过硬的专业实力加上良好的口才,是很有一番作为的。但也坏在心大,想着快速发财,很会折腾。结果放弃了好好的专业对口的会计工作,一会跟人合伙做点小生意,一会儿去朋友家开的公司里帮忙做销售,钱是有赚一些,但开销更多,基本是负资产。还好家住镇上,刚好拆迁,镇里赔给他们家两套房,哥哥和他各住一套,生活勉强还算过得去。
    最惨的不用说,就是张沁意本人。
    言归正传,张沁意先后到许维昆、张骏洋拜年,坐了一小会就顺利结束,唯独在吴智蒙家呆了将近30分钟,因为遇到他的母亲,和他妈妈算是老熟人,很关心他,结果跟他聊了好一阵子。
    其实不新鲜,还是替张沁意可惜,说他不该意气用事,好好学校不呆,结果混成这样子,要是当初没有这么冲动,现在就怎么怎么好之类的话。
    长辈嘛,张沁意心里再怎么苦,怎么郁闷也得陪着笑回应道“后悔也没用的”、“都过去好几年,要向前看”、“我早晚会好起来”等自我安慰的话语。
    好不容易才结束了这个冗长沉重的话题,张沁意赶紧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三个朋友也过来拜年,又聊了一阵,终于算熬完了这个年——虽然风俗上是过完十五才算过完年,但在他看来,大年初一拜完年就算结束了。
    从泉州灰溜溜的回来后的第二个春节过得实在不容易。
    五十二、再回娘家
    2010年2月15日,早上7点半,请来了以前夫妻俩结婚时,帮忙当婚车司机的潘哥,带了几包本地比较有名的HL鸡爪,张沁意抱着刚满三个月不久的宝宝就开始和老婆一起走娘家。
    和昨天一样的感觉,他心里非常忐忑,十分害怕老婆那边的亲戚问起工作上的事——因为他连那份卑微的工作都没了。
    8点半不到就抵达娘家村口,告别潘哥,张沁意一路抱着宝宝,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婆后面。
    还好是他想多了,至少在岳父母家里,大家关注的焦点都在宝宝身上。本来TZ这边的人过年都比较晚起床,但娘家亲朋好友因为廖虹岚一结婚就这么快有宝宝,通过之前传过来的照片看,宝宝还挺可爱,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想看个究竟,把客厅都挤得快坐不下来。
    眼前的一幕,把张沁意吓了一跳。他默默辨认着:这个是厦门来的大姑及大姑丈,这是二姑,那是小姑,那是大姐及姐夫,那是二姐,那几个廖虹岚从小玩到大的闺蜜……,还有一些跟着拜年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吃着小零食或看电视。
    因为廖虹岚比较晚结婚,她一个结婚好几年的侄女生了第二胎(第一胎女婴),男婴,竟然只晚他们的宝宝五天,也算有缘。
    大家都在笑廖虹岚就像在赶任务似的,结婚、生子,水到渠成、一气呵成;张沁意则暗暗庆幸:没有注意到我,没有注意到我。
    因为宝宝已经被老婆抱过去,他陪着岳父母坐在一旁,硬挤笑脸,时不时喝着不断续杯的茶水,假装认真倾听并开心回应着,显出一副幸福模样。
    后来实在无聊,就拿出几张日历本撕下来的废纸,教那些小孩子折纸,他小时候能记得的都折一遍:纸船、纸球、仙鹤、孔雀以及各种造型的纸飞机。看着小孩子们开心地模仿及玩耍的场景,终于激起了他内心的童真,由衷地笑了。
    开心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下子都快中午12点。
    除了岳父母外,搬出去住的大哥也是要去拜年的。趁着午饭还在准备的时间,一家三口到了相隔不到50米的大哥家。
    逗了一下宝宝,大哥廖聚金很关心的问道:“还在那工作?现在待遇怎么样?”
    “没多少工资,前几天刚辞职,等过完年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也有让我爸爸帮忙留意一下。”张沁意声轻浅、脸微红、头略低,窘迫之情溢于言表。
    “也好,做不来就不要做,会找到合适的。”廖聚金好像明白了什么,兴趣索然,不再追问,转而和他小妹聊了起来。兄妹俩倒是有很多话题,亲戚、邻里、朋友之间,一直聊到父亲来叫吃饭还没结束,路上,餐桌上继续谈论着。
    至少在廖虹岚还未结婚的日子里,这个大哥还是不错的,她认为比较聊得来。既不像死板的大姐,没两三句就要教训她一番;也不像做了声带切除手术的二姐,尽管之前最有聊的是她,但因为没办法用声音语言表达,渐渐地联系也少了。也就只有大哥,虽然有些小气,但好沟通。
    张沁意存在感极低,尽管有些饿,也不太喜欢和他们聚在一起吃饭,索性抱着已经睡着的宝宝等着。廖虹岚吃完后,在一个卧室里给宝宝准备好的床上垫上一层棉被,他才轻轻放下,并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这才随便吃了点东西。
    由于实在不想继续丢人,张沁意坚持宝宝一醒就回老家。廖虹岚也明白他这个仅存的脸面要维护,怕一不小心就会丢人,于是赶紧联系潘哥。
    也算是幸运,潘哥娘家就在HL,他早早走完正在家休息,一接到电话马上就出发,到下午5点左右就赶到了。
    抱着已经醒来一段时间的宝宝,带着依依不舍神情的廖虹岚只能就此离别,后面则是提着娘家一堆回礼的张沁意——解脱之后,一脸轻松。
    坐上车,挥手告别。
    天黑得早,回家较慢,6点左右才到家,吃过晚饭,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所有的担心基本没有,张沁意长吐一口气,至于明天?管不了那么多。
    五十三、取名及百日宴
    再过几天,就是宝宝出生一百天。
    之前的满月没有摆宴席,只是简单地给一些亲戚邻里每家送几个肉棕,得到对方的祝福就草草了事。
    这让廖虹岚有些不满,如果这次百日宴再不办得隆重一些,怕是没办法交待。
    刚好二楼大哥还不想装修,一直空着,就摆放五张大圆桌,准备宴请亲戚邻里及父母的几个要好朋友,廖虹岚以前在厦门认识的朱姓好友也会和她老公及女儿一起过来。
    张沁意这边,则不打算邀请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三个最要好的朋友。这当然缘于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因为认为自己就是废人一个,他不想让更多人看到他的困境,当然更想避免因为交谈中一定会涉及到的工作问题,所有取笑、同情、无视,不管有意无意,轻或重,都会让他更难受。
    回到正题,宝宝刚出生不久,父母就嚷嚷着要给宝宝取一个好名字。张沁意也是头疼,因为宝宝是“宜”字辈,姓名的第二个字是固定的;母亲去找她的侄子——也就是张沁意的表哥,据说在整个泉州小有名气的瞎子算命先生,算了宝宝的命理五行。
    张沁意对这种行为有些不屑,但又没办法违背长辈的心愿,只能默认接受,可竟然算出他的儿子命里五行缺金又缺火,这怎么能在最后一个字里全补上?总不能取四个字的姓名吧。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既有金又有火的字,他索性拿了一本新华字典翻了起来。
    张沁意先查“钅”字旁,然后找到106页,从最少的笔画一个一个找,还别说,找到钬、锬、锹三个字。自己一人拿不定主意,干脆请全家人一起参谋参谋,最后一致认为“锹”字闽南话好听,寓意也还说得过去,也能补五行,就决定给宝宝取名为“宜锹”。
    姓名问题总算解决,接下来就是忙着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宝宝的百日宴。这些事都是张沁意的父母一手操办,只等那天的到来。
    2010年2月20日,正月初七。
    很多人都还呆在家,即使有上班或者开公司的,因为开春事比较少,请个假或匀出个时间都比较容易。
    上午10点30开始,人基本就坐满了。大多是张沁意的几个堂兄弟家的人,以及父母几个比较常往来的朋友和邻居,大家吃着喝着,五张圆桌算一算也就四十几个人,算是比较热闹了。
    廖虹岚的朱姓好友在宴席快结束时才赶到,她老公开车载着一家三口过来,一下车马上笑着说:“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紧接着朱小姐又说道:“小廖,宝宝抱过来呀,让我看看可爱的宝宝。”
    廖虹岚在厦门跟他们一家聊得比较来,一听就抱着宝宝过去和朱小姐闲聊着;张沁意不知道要和朱小姐的老公聊啥,硬着头皮招呼着,尬聊过后才清楚对方姓王,索性就叫他小王。
    他们的小女儿正好和哥哥的女儿同岁,两个小女生一碰面就自然熟,竟然手牵手跑到三楼乱走一通,一路上还叽叽喳喳说下不停。
    来赴宴的人们轮流说着好话,父母听着十分舒心,小夫妻俩心情也不错,百日宴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
    那天下午,把家清理收拾干净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家庭气氛十分和睦。
    五十四、小插曲
    HL镇比较有名的小吃HL肉棕名气已大不如前,HL酸菜面倒是可以品尝,但不方便携带,算来算去,也就只有HL鸡爪了。
    廖虹岚的厦门好友正好准备回家,将熟睡的宝宝安顿好,叫婆婆帮忙照看后,小夫妻俩决定去镇中心买点HL鸡爪给他们带回去,以尽地主之谊。
    王先生开车,朱小姐坐副座,小夫妻俩则坐在后排帮忙认路。
    因为还在过年期间,街上人挤人,密密麻麻,很是拥堵,汽车在这样的路上龟速慢行,竟然比走路还慢。短短的两百多米路,硬是十几分钟才到。
    卖HL鸡爪有两家品牌店——益庆鸡爪、红茂鸡爪。
    据说两家店创始人是甥舅关系。三十年前,舅舅向HL镇一个很会做卤味的老师傅学,很快在镇街头摆摊设点,慢慢做出名堂,规模越来越大,开始向食品工厂发展,最终做成HL当地有名的企业。而外甥则在舅舅办工厂时就一直跟在身边学习和帮忙,五年过后也走了舅舅的老路,从卤料摊开始做起,然后跟着也办了公司。甥舅两人在HL都很出名,家族之间关系也还不错。
    当然,关系不错是真,竞争也不假。两家公司食品公司办得红红火火,相应的自营店和加盟店也遍地开花,当然主要的范围是在泉州这一带。
    至于HL这个大本营,都各自开了三四家,但最有名的两家就在十字街这个交叉路口。
    两家口味相近,唯一的区别就是舅舅家的比较辣些。
    好不容易把两家的真空包装鸡爪各买了五大包放回车里,小夫妻俩就目送这对厦门好友夫妻开着车缓缓离开。
    谁知,行驶不到十几米,只听“嘭”的轻响,在关帝庙前被一辆急驰的摩的给刮擦到了,摩托车顺势一个刹车,半个身子横在汽车前。王先生有点急着回家,直接挥挥手,示意摩的师傅把车子开走,他不想计较,认为这事就算了。
    哪知摩的师傅不知是误认汽车故意撞他的车,还是成心想讹人,竟然把摩托车完全停放好,整个人气势汹汹地走到小王面前,一开口就是“塞林木”、“林北”、“甘林凉”之类的粗话问候。然后对小王恶狠狠瞪着,嘴里不停说道:“把我车的排气管弄歪了,脚也弄崴了,叫我这几天怎么赚钱,你得赔我!没五百不要想着能走出HL!”一开口全是闽南话,但因为王先生是福州人,朱小姐是山东人,尽管在厦门呆得很久,最多也就听得懂刚才那些骂人的话,剩下的就好象“鸭子听雷公”,听不懂摩的师傅的意思。
    张沁意和廖虹岚随后赶到,弄清了事情缘由,非常气愤。
    两人也用闽南话和摩的师傅据理力争起来,结果引来不少吃瓜群众围观,路变得更拥挤了。
    摩的师傅或许感觉理亏,有些心虚,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嚣张地指着小王的脸说话,但依旧还是喋喋不休,仿佛这事不给他五百块就甭想解决。
    其实,有些人就是这么赖,摩的师傅察言观色,一开始也许就想骂两句就舒服了,后来就纯粹不安好心,想讹小王一笔。紧接着看出小王不是本地人,就更加嚣张,咬定五百不松口。
    要不是张沁意他们也是本地人,指不定要闹多久。廖虹岚本来想叫小王他们不理这个师傅,直接报警处理,但小王要么脾气真的很好,要么就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拿出三百给摩的师傅递了过去,嘴里同时对张沁意和廖虹岚说:“算了,算了,大过年的。”
    摩的师傅一愣,但也只顿了一两秒,环视他们几人,犹豫一下,最终下定决心,把钱接了过来,默默地把车推走。
    小夫妻俩不放心地着汽车缓缓驶到开阔的路口,才挥手和这对厦门好友告别。
    张沁意心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因为那十包鸡爪还不到三百块。
    五十五、憋屈的再就业
    2010年2月23日早上九点多。
    过年的氛围还未消散,张师理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对正在看电视消磨时间的张沁意说道:“前几天战友联谊聚会上,张宜伦和我聊着聊着,说他儿子张景运在HL有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广告店,正缺一个广告设计制作人员,你要不要去看看?”
    怕儿子不高兴,张师理说话很小心谨慎,怕一不小心又惹张沁意生闷气。
    “当然要去了,爸爸。有事做总比一直坐在家里强!”
    “我打电话问下他儿子在不在店里,在的话我们直接去看下,行吗?”
    “嗯,可以。”
    联系了老战友张宜伦,谈了一会儿,确认他儿子正在广告店里忙碌后,父子两人马上动身。
    广告店就在镇中心,没几分钟就到了。
    这家店叫泛博广告,名字倒是起得很大气,但地方实际上不大。地面呈条状,长10米出头,宽2米左右,挑高近5米,分上下两层楼。一楼隔成前后两部分,后面类似仓库,存放一些广告制作工具及大件的灯箱、喷绘布、KT板、亚克力等制品,前面靠街道的玻璃门口处放置两台电脑,连接小型覆膜机、刻字机、传真机、复印机等设备。二楼另外配置一台比较好的电脑,连接两三台大小不一的打印机,剩下的空间则摆放各种各样比较小件的广告成品和半成品,显得有点杂乱。
    一进门,却只看到楼下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在忙碌着,一打招呼,才知道是老板娘,叫王晓霞,她的老公,也就是张景运有事刚好出门,就叫她在这等着。
    寒暄两句,老板娘泡了泡茶,倒出了两杯,很客气地递了过来。父子俩连忙双手捧住,小心抿了一小口,这才谈起了正事。
    张沁意不好意思先开口,尴尬地笑着看着老板娘。
    “你是大学毕业对吧?”王晓霞不紧不慢地问道。
    “嗯,上的是大专,然后报福建师范大学自考,2002年拿到本科毕业证书。做过很多工作,但除了教书,好像没一件做得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每每说起来,张沁意的内心都充满惭愧,就好像在自曝家丑一样,头略微向下一低。
    “我儿子的情况想必你们也很清楚,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他这个人就是不太会说话,比较老实,但胜在做事认真。在HL这个地方,又不想去工厂,不好找工作。正好他以前学过电脑软件,让他边做边学还是可以的。”父亲自作主张地接话,急迫之情全写在了脸上。
    “我爱人昨天也和我聊过了,正好我们这边缺一个既能广告设计制作,又能去南安各个乡镇安装成品的人手。当然,一般都是小活,如果是高空作业,我们有一到两个专门的安装师傅跟随操作。可以的话,明天早上8点就来上班,正好小杨(广告设计师)也该来上班,你可以跟她学学。”
    “谢谢,谢谢,那明天我就来上班了?”张沁意有些激动地应道。
    “还有些要讲清楚,尽管你之前学过设计软件,但肯定需要我们这边的小杨教你实际操作,这要花好一段时间,所以,工资不高,前三个月,每个月八百,后面再看你表现,行吗?”王晓霞神情假装很轻松。
    “年轻人嘛,锻炼锻炼是应该的。”父亲生怕他不答应,连忙替他做出了决定,本想就此表达几句异议的张沁意只好作罢。
    尽管HL工资收入普遍偏低,但王晓霞给的待遇也太差了。失望的他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不然一直呆在家里更不好受,起码有个工作比什么都强。
    张沁意勉强挤出微笑,再向老板娘问了一些工作注意的事项就回了家。
    父亲又帮儿子找到了一次工作,很是高兴,但一路上张沁意内心却纠结不已。
    回家之后告诉了廖虹岚,果然又是意料之中的争吵。
    被斥责辱骂一番没用之后,心累的他直接躺在床上,蒙上被子,也没看一眼一旁正在熟睡中的宝宝,自顾自地逃避着这残酷的现实。

    五十六、清闲的一天
    2010年2月24日7点45分。
    初春的寒意犹在,尽管风没刮得太猛,但吹拂在脸上还是感觉到丝丝的冷。为了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张沁意7点30分就到了,正当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小杨骑着摩托车过来开门了。
    小杨全名叫杨真珍,长着身材微胖,身高1米五左右,略矮,长着一个大圆脸,但短发齐刘海的造型显得精神,一副笑眯眯的眼神让人看起来也很舒服。长相尽管普通,但胜在能说会道,办事干练,在这个店里已经呆了十年,算是元老级别的。所以,很受信任,除非很重要需要老板(娘)亲自定夺,店里大部分事情都由她来处理。
    “小张是吧,我姓杨,叫我小杨好了。”把摩托车停在店铺门口的停车位,小杨很自然地打起了招呼。然后掏出钥匙,打开卷帘门锁,但没有按钥匙扣上的遥控器按钮,而是抓住卷帘门底部的两个把手,用力向上一拉,门才缓缓地向上开启到半人高。
    看着一旁默默站着的张沁意,小杨乐了,假装生气地瞪他一眼,说道:“还不过来帮忙,向上帮我推一下这个门,电动机坏了好几个月了,老板娘不舍得修,每次开这个门都要费些力气。”
    张沁意这才反应过来,“哦”的一声,走过来帮着把门开到最顶部。
    小杨再把挂在玻璃大门的U型锁打开,两扇玻璃大门朝里开,然后给神龛换上三杯清水,点上三支香,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同时头向下,背略弯,虔诚地拜了三拜。
    张沁意茫然地站在一旁看着,直到她开口叫“小张”,他才回过神。
    “我以后会轻松一些了,不用楼上楼下跑来跑去。你就在那台电脑工作,可以上网的。CDR和PS(CorelDRAW和Photoshop,两款平面设计软件简称)会吧,我们这家店主要是用这两种软件,偶尔还会用AI(Adobe Illustrator平面设计软件简称),你要尽快学会前两种软件的应用。不懂的话,可以到二楼问我。”杨真珍说完这么长一串话,缓了缓口气,继续说道:“还有这台复印机,对面农行、建行和工行很多办理业务的经常来我们这边复印,一面收五毛,钱收到后放到电脑桌旁边这个专用柜里,里面有一本记录表,每天复印收入都得填写。记住了吗?”
    张沁意听得头大,但又不想表现出怂样,故作全部都听明白似的,点了点头。
    “还有,刻字机有专用的软件,等会我先示范给你看,好好学,那个覆膜机没什么难度的,自己去研究下。还有其它的设备等你慢慢熟悉了。”终于把该交待的话讲得差不多了,小杨一脸放松,笑着看向张沁意,等着回应。
    “没问题,我熟悉熟悉电脑。”张沁意强装自信,启动了一楼的电脑,才发现,这台电脑开机真ta ma的慢,足足等了好两分多钟才能使用。软件是CDR9.0和PS7.0,都是好几年之前的版本,而且打开的速度还很慢。至于AI软件,虽然和CDR一样都属于矢量图形软件,但他根本没用过也没细看是哪年的版本。办公软件用的还是Microsoft Office 2003,占用的内存比较小,无论是word还是excel,运行速度倒马马虎虎过得去。
    旁边是耐心看着他操作的小杨,张沁意小声抱怨一声“这电脑也太慢了”,只得到对方“呵呵”的笑声回应后,识趣地闭上嘴巴。
    “你就在楼下好好的坐着,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丢下这句话后,小杨直接上了二楼。在HL这个小地方,她算是一个资深的平面设计师,从设计、材料、广告制作直至客户联系与沟通,样样精通,至于安装部分,除了易于从事的部分,其它比较繁重的活基本上交给专门的师傅去做。
    因为年还未过完,店里也没什么生意。张沁意熟悉了一会儿设计软件后,偷偷地上起了网——不久之后他才明白,根本不用这么小心。漫无目标地搜索着,竟然搜到一个威客网,然后鬼使神差地注册了个账号,从此不再无聊,常常幻想着能够从网上淘金,赚许许多多的钱。
    整个上午,老板和老板娘都没露过面。12点一过,张沁意就算下班了。但小杨中午不能回家,说她婆婆会带饭给她吃。
    张沁意这才知道这个27岁的小杨早已结婚,找的老公竟然小她三岁,算是姐弟恋,孩子也有了,也才四个多月,早早就断奶了,主要是婆婆在帮忙照顾。本来在她怀孕后期就已经向老板娘提出辞职,但没得到同意,只是告诉她,工资照发,她不在店里的这段期间,会临时请一个设计师过来帮忙,她可以在家里和那设计师沟通,顺便和其他客户沟通。
    为了工作,也有还老板娘的几分人情因素在里面,她在孩子出生三个月后,狠心地给断了奶,又回到了公司上班。
    当时把张沁意感动坏了,以为这是一段好老板和好员工的感人故事。后来听说小杨以前工资每个月才1000元,今年才提高到1200元后,好感去掉了一半;再后来听说老板娘请来的所谓设计师其实是她的亲生儿子,基本上什么都不会,大部分事情还是小杨在家里的电脑上完成,只是叫他在店里帮忙看一下,最多也就是跑跑腿的活。最后老板娘实在是受不了,拼命鼓动小杨赶紧来上班,这才有了小杨狠心断奶的故事。这让他好感全无,心底里更加认为无奸不商。
    下午是1点30分上班,终于来了几个复印的,小杨下来教了他几次怎么摆放复印件,怎么设置纸张规格后,很快就上手了。然后大部分时间又无事可做,无聊得上网打发时间。
    快5点30分的时候,老板娘终于来了。看了看,问了张沁意“学得怎么样?”、“习惯不习惯?”、“能不能做下去?”之类的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满意地离开了。
    小杨也从二楼下来,看到发愣的张沁意后,笑道:“以后你会慢慢适应的,他们两人一半多的时间在厦门,这个店很大一部份是做老顾客的生意。”
    难怪两人对这个店这么佛系管理,重心是转移到厦门啊。如果有一天,这个店没什么赚头的话,关了也就关了,估计也心疼不到哪去。
    如果店里不需要加班的话,5点30就可以下班,所以,小杨锁好玻璃门,用长铁钩钩下卷帘门,再锁好,吩咐张沁意明天7点50多来就可以,两人就各回各家了。
    虽然非常嫌弃这么低的工资,但张沁意认为可以学到东西,所以,干劲还不错,至于会做多久,天知道。
    五十七、许晓利
    2010年2月25日7点55分。
    张沁意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小杨在开卷帘门,帮忙拉上去并开了玻璃大门后,小杨笑着说道:“等会有人会过来,带你熟悉工作,他来我也省事多了。对了,他大概在这呆半个月左右,你可要好好学学。”
    “为什么只呆半个月?他是老板的亲戚还是……?”张沁意疑惑地问道。
    “他叫许晓利,叫他小许好了,虚岁二十。别看他年纪小,在这都做了快三年,当然原因不是因为他喜欢做这行,更不可能是待遇好。他初中毕业后,找不到什么好头路,又不愿意去工厂,家里条件还行,但不想看到他无所事事,就托人找到这里,让他呆这,好歹有正经工作,不至于学坏。”
    小杨停顿一下,等着张沁意的追问。
    “那,他又怎么辞职了?”回过神来,张沁意顺着她的意思问了问。
    “春节前,他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跟一个亲戚在南京做海鲜干货生意,做了好几年,今年赚得还不错。当然,他那个朋友主要是负责运输、跑腿、接待等其他杂活,那个亲戚主要是和客户联系、跑新业务。底下还有四五个员工在帮忙,生意繁忙,急需人手。就想叫他一起过去,那边待遇不错,保底工资3500,加上其它收入,一个月下来五六千都没问题,碰上生意好的时候,还更高呢。小许心动了,上个月就已经提出辞职,准备去南京,但老板娘以人手紧张为由(这个确实是事实),要他先做到过年再说。所以就一直拖到前段时间才同意他离开。”
    “那他不着急去南京吗?不是越早去上班越早赚钱嘛。”张沁意觉得很奇怪。
    “你不懂,春节前海鲜干货是最好卖的,价格又高,利润大。一过完年,行情就不一样了,会有一段时间的小萧条,所以,他想过完十五再说。”
    “结果人还没走,又被老板娘叫来帮忙了?”张沁意觉得有点意思,迫不及待地想会会这个人了。
    哪想,一直到9点30多,那个小许才出现。只见他一脸轻松,笑着对张沁意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睡过头了。怎么称呼?”
    “张沁意,叫我小张好了。看你怎么有点眼熟?你是我以前住房旁的邻居吧?你是不是有一个堂哥叫许铭艺,他是我同学,教初中语文。”
    “对对对,我有一个堂哥,就是叫这个名,在心桥中学教书。我认识你吗?”
    “那没错了,你小的时候,我经常去找他玩,没想到你现在都长这么高,快一米八了吧。”
    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有点小帅,近180的身高在这个小镇算是比较瞩目的存在,但脸的轮廓变化没那么大,所以张沁意才觉得眼熟。
    “你爸爸我们都叫他阿五,因为他在他们那一辈排行第五。他过得怎么样?”没等小许回应上一句,张沁意又问出下一句。
    “还好,和我妈一起办了一家小厂,卖点东西,赚些小钱。”许晓利含糊其辞着,并不想细说,张沁意也不好再问下去。
    其实因为张沁意搬家的缘故,他们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面了,所以显得还是有些生分。
    接着又聊了一些鸡肋的话题,然后不知不觉又碰触到了张沁意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上班?”
    感觉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求职面试,他得想方设法让对方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来这里上班。他顿了一下,想了想,然后刻意装出轻松的样子,笑道:“宝宝刚几个月大,想在家附近随便找一个工作,方便照顾。但工厂太累,做不惯,其他工作又不合适,就来这里了。”
    这种借口,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他人。但这不重要,大家都假装是这个理由就行了。
    许晓利脸上闪过一丝错谔,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时,听到动静的小杨也走了下来,和许晓利聊天开玩笑,气氛也慢慢轻松起来。
    虽然不熟,但好歹也是认识的,所以,这个小许教张沁意的时候还是比较用心的。那些刻字机、覆膜机的使用,通过一些边角料的练习,很快就上手了;软件的使用小许比较不熟,但也教了一些基本的使用方法,偶尔下来的小杨也会在一旁指导。
    接下来就是一些广告工具的使用。比如冲击电钻,这个主要是用在墙壁上钻孔,用废了好几块不规则花岗岩瓷砖——这是一楼仓库放在角落里不知道多久的废料,终于能做到手不乱抖动,平稳地钻出一个完整的孔洞。
    接下来是室内、室外背胶广告的贴法,一般会配合专用刮板一起使用,使贴出来的背胶广告平整,不起泡,当然,有时情况特殊,忘带刮板的话,可以把带过来准备把所贴墙面擦拭干净的毛巾,拿出一条,折成几折,成长条形,然后顺着一个方向往另一个方向刷下来,也可达到和刮板类似的效果。还有什么KT板和泡沫胶及玻璃胶的混合使用,亚克力板的安装,亚克力字、水晶字和强力胶水的配合使用等等。这个仓库竟然都能找到一些多余的废料来练习,虽然都只是初步接触,但张沁意感觉收获满满。
    这个许晓利,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师傅”。
    五十八、干活
    2010年2月26日。
    整个上午,除了几个需要复印和打印的客户,没什么其它事,张沁意和许晓利两人在一楼闲聊着打发时间。
    快到下班,两人都准备回家时,二楼的小杨急冲冲地跑下来,对他们喊道:“来活了,来活了!”
    许晓利皱了皱眉头,不想理她,转身就想离开。小杨有些生气,冲着他叫道:“你可要和小张一起去啊。他不太懂,你不帮忙,谁帮忙?!”
    这些话让站在一旁的张沁意有些尴尬,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倒是许晓利很不高兴地回应道:“叫我来帮忙,是不是得客气点。再说了,之前说得好好的,是叫我教他怎么使用那些材料、软件、工具和设备,没叫我也干活的。”
    “唉,你也真计较,既然帮忙,就好好帮嘛。你不带他去现场操作,光在这里教也没多大用处。”杨真珍呆了那么一两秒,回味过来后笑了。她清楚杨晓利的性格,有啥说啥,不藏着掖着,所以,就当他是心情不爽想发泄一下罢了。
    果然,看到一脸迷茫的张沁意,许晓利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头,赶紧顺着杨真珍的意思说道:“下午几点?”
    “越早越好,陈总的店面还在装修收尾阶段,店门一直开着。不然你和小张吃完午饭就来这边带好工具和室外背胶广告就可以了,喷绘广告布和落地灯箱我会叫人送到店门口。对了,那家店在新桥头附近,走路也只需要五六分钟,很近。”
    “那就一点半吧,我们提早几分钟来这拿下工具。”许晓利半应着杨真珍半对着张沁意说道。
    “嗯,好。”张沁意也只能同意,毕竟他现在属于学习阶段,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匆匆吃完午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不到一点张沁意就早早赶到店里等待。
    二楼的杨真珍听到动静后,下来看到是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就继续上楼享受她正在吃的午餐。
    张沁意在他的电脑上操作着几种平面设计软件,想要尽快的把以前在电脑学校所学的东西熟练掌握起来。他还打开小杨和小许告诉他的一些广告素材网站,尽量搜索一些有用的作品,并放在几个重新命名的新文件里,准备以后有用的时候不用再麻烦地找寻。
    甚至还有时间操作刻字机软件,尝试在几张不规则的即时贴(自粘标签材料,是以纸张、薄膜或特种材料为面料,背面涂有胶粘剂,以涂硅保护纸为底纸的一种复合材料。)上随便刻上“无聊”、“什么时候才到头”、“怎么还没来”等之类的楷体字聊以自慰。
    就这么耗着时间,等到1点35分左右,许晓利才姗姗来迟。
    下楼等待的小杨忍不住抱怨几句,许晓利却笑嘻嘻的回应着,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张沁意拿好要贴的室外背胶广告,带着两个刮板和三块毛巾,就出发了。许晓利坐上自己的摩托车,张沁意的电动车勉强还可以用,慢慢地跟在后面,不到一分钟就被甩开了。
    还好他大概知道位置,也就慢了一些就找到那家快装修完毕的店面。
    活不多,也就贴店门口上方及门两边的室外背胶,共三张。
    门口上方要贴一张长322厘米,宽95厘米的门头广告,正中间用四个迷你简中特广告字体突出这家店的名字:阳光小站,右边则是二十几个方正大黑简体小字简介店面经营范围:手工奶茶、水果刨冰、纯手工牛奶冰淇淋、鸡翅汉堡、特色饮料。背景是素材网站上下载的一个类似水乳交融的咖啡广告一部分,辅之以由上到下的一个深绿到浅绿到白色的渐变色,再加上下方一行行楷简体字广告语:美妙滋味,从此体会,整体吸睛效果不错。门两边的室外背胶长360厘米,宽60厘米,上面都是一些实景饮料、小吃的图案及称呼,虽然种类不少,但还算错落有致,令人赏心悦目。
    背胶上面的内容都是小杨设计的,但因为老板娘嫌麻烦,大部分广告制作都外包,基本上就是赚个差价,所以赚得不多。而且这几年竞争越来越激烈,价格都提不上去,有些制作费用还下降了不少,更惨的是,更多的选择之下,客户越来越精明,更不好糊弄,流失了不少。
    这样的情况之下,在这个小镇里,老板娘主要做的就是几个长期稳定的大客户,店铺营业额虽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但好歹还是能赚些小钱,就这么耗了下来,把主要关注点转移到了更能赚钱的厦门广告店。
    张沁意抬头仰望着高高的门头,再瞧瞧店里正在保洁的几个阿姨,没有搜寻到人字梯。他转向许晓利,刚要开口问,对方似乎明白他要问什么,直接回答道:“旁边的店面借一下,都这样,我们不可能自己带梯子过来的,慢慢你就习惯了。”
    也对,除非有时需要师傅帮忙,不然肯定经常要向别人借梯子了。张沁意再也不去想这种烦心事,只想赶快把事做完,回公司交差了事。
    旁边有家窗帘店,店主也好说话,说明来意后借给张沁意一个两米半高的梯子。
    活总得有人干,张沁意望向许晓利,说道:“我很少爬过这种梯子,你能不能给我示范一下怎么在这种梯子上干活?”
    “拜托,再过半个月我就要走了,一切全靠你自己。我最多只是帮忙,而且,这个木梯子我看并不怎么结实,我太重,还是你来好了。早晚都要你去做的,你去。”许晓利狡黠地笑道。
    无法反驳,张沁意叹了口气,赶鸭子上架似的,先拿起门头广告室外背胶,轻轻发颤的脚登上木作人字梯的顶端——即使以前呆在那家装修公司,也很少登上这么高,他的内心既紧张又激动。
    下面的许晓利一只手扶着人字梯,一只手玩着手机,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安危。
    再次叹了口气,张沁意先用毛巾把要贴的门头擦拭一番,然后把背胶左边的上下和门头对齐,再从背胶背面的覆膜左上角揭一小块下来,轻轻的贴上去固定好,再展开尽量大的背胶长度,叫许晓利退后观看有没有贴歪(如果有发现贴歪要撕下来重新开始)。
    得到许晓利的确认后,张沁意右手轻轻慢慢地揭开覆膜,左手拿着折叠成长方形的毛巾缓缓的上下擦拭,以免起泡。当然,如果不小心起泡太多或者弄皱了,只能把背胶往前拉,再次重复轻轻慢慢的动作,直到擦拭完成才算成功。
    在店里学到的操作和实际情况还是有差别的,张沁意费了好大劲,站得脚都快发软了,才勉强把门头广告贴好。一到地面,他连摆手,直呼“累死了,累死了”,但还是没好意思叫小行帮忙贴一张。
    似乎耍够的许晓利这才贱笑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左边这张我来贴,看好了。”不等他反应过来,拿起一张背胶,借着店里的一张比较高椅子就开始贴了起来,自己定位,自己退后观察,然后行云流水般地抹了十几二十下就好了,整个过程三分钟不到。完事后还得意地看着张沁意,眼神玩味,好像在说:这就是差距,服不服。
    还真的得服,张沁意尴尬地笑一下,乖乖拿起最后一张背胶笨拙地贴了起来,虽然比第一张好贴,但还是花了近十分钟。
    最后,两人把早已送到店里的喷绘广告悬挂在门头广告下方,固定好;然后把落地灯箱广告一并放在门旁,通上电,所有的事就算忙完了。
    许晓利拿起手机,播通了杨真珍的号码,告诉她可以联系业主后,马上挂掉,悠闲地拿起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张沁意大概知道是要等业主,要收钱,也就不多话,默默地用着他的2G手机浏览着新闻。
    大约半个小时,一位风韵犹存、保养得体的女士出现,三十出头的模样,脸上挂着笑意,跟着他们两位打完招呼后,开始检查他们的工作成果。
    因为喷绘广告和落地灯箱的钱早就已经结清了,在检查不出什么大的问题后,她就问三张背胶要多少钱。张沁意不明所以,因为在出发之前小杨已经告诉他们,背胶按一平方米15元来收(含材料和人工费用),已经算是比较便宜了,业主竟然还要讲价。
    张沁意不知道如何处理,望向许晓利,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收款收据,翻到其中一页,笑着说道:“小杨不是已经和你谈好了吗?都写在这了,等你签收呢。我们做不了主,回去不好交待。”
    “好吧,好吧。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但你们店定的价真的比别家贵了不少。”业主讪讪地笑了一下,抱怨一句,再没有讨价还价的欲望,爽快地在收款收据右下角写上她的名字,付了110块钱,结束了这场没有多少意义的争执。
    收拾完东西后,两人并没有马上回店,在许晓利的怂恿下,张沁意跟着他跑到HL大桥旁的草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消磨时间。
    一直到快3点才回到店里,继续闲着,时不时处理一些繁琐的小事。熬着熬着,很快就下班了。
    今天要学的东西还真不少,慢慢上手吧。

    五十九、勉强完成一个小任务
    2010年2月27日。
    一大清早,杨真珍给张沁意一个小小的任务——帮忙设计一张招聘海报。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用怎么设计,也就是HL镇一家叫做宝夏彩印公司——在这里算是比较知名的,要在他们公司门口贴几张招聘广告。因为博迪广告(张沁意今天才特意把这家店的名字记了下来)和这家公司长期合作,所以像这样的小活还蛮多的。
    很多工厂过完年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一些人员流失的现象,所以开工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工,宝夏公司在HL不算小,但因为工序繁琐、工时长,可能还有点待遇不够好,每年都会流失几十个员工。
    公司人事部通过QQ传过来一份招聘海报内容:
    诚聘
    本公司是一家专业从事茶叶包装、食品包装、蚊香包装的生产企业。现因生产扩大,需要招聘以下岗位员工:
    1、彩印车间:熟练工、学徒工10名(男)
    2、制袋车间:熟练工、普工20名(男女不限)
    3、礼盒车间:熟练工、普工20名(男女不限)
    4、其它车间:熟练工、普工20名(男女不限)
    以上岗位要求初中及以上学历,吃苦耐劳。
    宝夏彩印公司
    2010.02.27
    杨真珍把内容传给张沁意后,特意下来叮嘱一番:“出血线要设置为3mm(出血是指成品尺寸外的部分,一般每边多出3mm即可);排版不要太满,要留适当的空间;字间距和行间距要合理,让人感觉舒服。”张沁意半懂不懂听着,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赶紧打开CDR9.0,开始他所谓的第一次平面设计操作。
    首先,要在素材网里(当时的素材大多是可以免费下载使用)找出一副背景图。因为CDR矢量图形格式比较少,一般是找PS格式的,然后把下载好的文件打开,找出相关图层,直接拉到CDR界面里,再进行编辑。找了很久,一直没有合适的背景,索性自己弄了一个几种颜色的渐变模式作为底色,然后把PS图层里的几只和平鸽移动过来,复制几份,再进行或缩小、或放大,并旋转调整角度,一幅简洁的背景图就做好了。
    然后就是头疼的排版。这个张沁意不是很擅长,毕竟以前学设计的培训班的老师也不是很专业,基本是提供一个场所自己看书自己学,而软件书中的文字部分占了很小的部分,而且主要还是文字设计,排版几乎没学过,这让他不知如何着手。
    好不容易把版面排好,自我感觉良好,得意地向在一旁观看的许晓利炫耀一番。
    没想到许晓利看后只是微微一笑,说了声“排版不行”,就不管心里发毛的张沁意,在一旁玩他的手机。
    不管心里怎么忐忑不安,张沁意还是把字体转曲线(防止别人的电脑软件上没有相应字体导致设计字体产生变化),然后把文件传给二楼的杨真珍。
    不一会儿,就听到杨真珍匆忙的脚步声,她边下楼边说道:“小张,文字排版这样是不行的。!”
    好吧,总得面对。
    “字和字之间还得排再开些,行距也得再拉开,像这样。”
    “还有,‘诚聘’这两个字要再弄得大一些才醒目,但不要顶那么上去,因为这样显得空间很挤,拉下来一点,公司名称和日期要上来些,整个版面看起来才舒服,像这样,你看,协调多了。”
    杨真珍操作着张沁意还未关闭的文件,手把手地教着。
    “好了,转曲线,发给我,完工。”杨真珍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如同一阵疾风,“呼”一下就完了。
    “好快。”张沁意暗想,同时轻轻点头,表示看懂了,至于脑袋和手懂没懂,不重要。
    一旁玩手机打发时间的许晓利这才懒懒的抬起头来,来了一句:“以后还有得学呢,好好努力,加油!”
    “嗯,我会的,谢谢。”尽管这个小许帮忙不多,但有些话听听还不错,聊胜于无,略表感激之意总是应该的。
    设计完这张招聘海报前后花的时间不到半个小时,接下去的几个小时,偶尔有要打印或者复印的客户光顾,就没有其它事情,在这难得的清闲时间里,张沁意努力练习操作,想使CDR的文字版面如何设计得更加合理。
    尽管还不能像杨真珍那么流畅,但水平感觉精进不少,算是有所收获吧。
    真希望能早点把该学的通通掌握。
    六十、无聊的一天
    2010年2月28日,正月十五。
    这边的风俗,正月十五过完,年才算结束。往往这一天,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比春节那天还热闹。
    今天许晓利没来,他昨天傍晚下班时就他们俩说过,该教张沁意的基本都教了(学没学会他不管),要好好休息一天。
    也真拿他没办法,听说是因为老板娘特小气,叫他来帮忙的时候,说按以前工资算,半个月给五百块。因为好像还有点沾亲带故,又相处这么久,彼此都很熟悉,所以,尽管心里有怨气,许晓利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来“帮”所谓的“忙”。
    张沁意成为间接受害者。除了许晓利刚开始出现的那半天时间里,多少教了点之外,其他要么是他自己摸索加请教学到点皮毛,要么是杨真珍指导他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杨真珍虽然知道没啥用,还是打电话给老板娘说了这件事。老板娘口头上表示会好好说他,但张沁意感觉得到,仅是说说而已。
    “小许走后,整个店就剩我们两个。以前还有三个人,另外一个叫吴容宜,男生女名,本来和他配合也蛮默契,不过也因为嫌工资低,半年多以前走人了。小许差不多那时候开始就变得懒散起来。然后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杨真珍又在讲述着往事。
    “那他昨天跟我们说不来了,要好好休息一天又是怎么回事?我有点不太明白。”张沁意有点疑惑的问道。
    “和以前那个吴容宜辞职的时候很像,都是确定有去路再辞职,然后被老板娘再三挽留,理由一般是等找到代替的人手再走。但强扭的瓜不甜,那个小吴多呆了不到一星期就找借口溜了,那几天的工资也懒得找老板娘拿。”
    “也就是说,小许准备和他朋友去南京了?”张沁意总算明白过来。
    “大概如此。他可能受不了这里,急着去那边。”杨真珍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或许有一天,你也是以同样的方式离开这里。虽然你对这份工作还蛮认真,但总感觉你不会做太长似的。”
    “那要看能不能呆得下去。”张沁意心虚地应着,心里却想,自己好像每份工作都做不长,这样的情况倒是很大概率会发生。
    “不聊了,管那么多干嘛。今天可能没什么忙的,难得轻松,我上去玩游戏去啰!”
    “说得好像平常你不玩游戏似的。”张沁意暗地里觉得好笑,但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他才来几天,尽管对方好像很好相处,但不代表能随便乱开玩笑。
    等到自己一个人,也在那台破旧的电脑浏览着,顺便在威客网上看有没有能赚点小钱的任务。在那威客网里,他目前做得最多的就是公司名字、广告宣传语等方面的文案设计,还有一些企业标志的设计也蛮去投个稿,碰碰运气。这几天下来包括在家里的电脑上,做了五十几个任务,结果连一个备选的都没有,小钱也不好挣。
    那天在威客网上做了三个任务之后,感觉有些困,趴在桌上眯了一小会,醒来后,感觉精神了一些,就开始了胡思乱想:这个许晓利很有可能不来了,以后自己一个人可有得忙,到时候要不要和老板娘说下提点工资?还是等上手后再说吧,刚才就提,直接被辞。这个杨真珍,很有本事啊,设计厉害,客户沟通也不错,还管收账,老板娘都离开她,工资为什么才这么一丁点?她为什么不跳槽?或者自己开一家?真搞不明白。
    想得头晕,也没整出所以然来,干脆狠狠把头左右甩了几下,心里默念:别乱想,别乱想!顾好眼前就是。
    然后强迫自己继续琢磨那几款平面设计软件,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平面设计师。
    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现在他最需要做的是什么?他更不明白。也许,某一天他会顿悟: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混蛋日子。
    也许,那顿悟的一天永远也不会出现……
    六十一、死水微澜
    2010年3月1日,早上,许晓利真的没有来。
    杨真珍打电话向老板娘如实报告,语气很平淡,好像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已经习惯成自然似的。老板娘知道后,也只是“哦”“嗯”了几声,有意还是无意说着“那要小张辛苦一点”、“小杨你要多教教他”之类的客气话。
    张沁意已经忘了刚来时,王晓霞已经告诉过他,大活有请专门的师傅,小活一般不是很繁琐,不用怕。他有点慌,脑袋里充斥着“以后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量,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干得了”、“虽然不太会说话,也不太爱说话,但没有一个伙伴,干活太没劲”等等的想法,头疼得要命。
    杨真珍总算和老板娘通完电话,似乎看出他的担忧,和善地冲着他笑道:“其实都是小活,不累,习惯之后你会发现,轻松得很。”
    “嗯,明白。”张沁意苦笑着,还能说什么呢,都这样子了,他也没好意思说不干,硬撑吧。
    短暂的一阵沉默后,杨真珍直接上了二楼,中间除了中午和下午张沁意下班要回家,说了一声,两人再无交谈。
    那天傍晚,匆匆结束了晚餐,张沁意就跑到三楼去逗他的宝贝儿子。
    儿子刚睡醒,张沁意笨拙地学着廖虹岚的样子给他换了块新尿布。尽管没换过几次,尿布两边没有弄齐整,但好歹也算是帮了个小忙。
    一旁洗好衣服准备晾晒的廖虹岚难得对他笑了一下,接着开始挂上一件件衣物——大部分都是宝宝的:有溢奶弄出污渍的;有尿布没来得及换,超出吸收范围弄脏的;还有些怕宝宝抓伤脸,包住手的一些小布袋等等,一大堆。
    看着这个场景,张沁意有点失神,突然想到,单这些事,廖虹岚每天都要忙不完,更不用说给宝宝喂奶,哄他睡觉,陪他玩乐。当妈妈真不容易,尤其是新生儿的妈妈,她太辛苦了。
    “看够了没?!在发什么呆?!”廖虹岚质问道。
    “就是感觉你很伟大,真的,不是特意想说好话。”他回过神,尴尬又不失真诚地回答着,然后回过头逗了逗儿子,掩饰内心的不安。一时间,感觉自己欠她太多,没给她带来真正的幸福,反而一次次成为她的累赘。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很少听到你对我说这种话呢。不过也不要认为我会很感动,你继续你那没有前途的工作,我现在也认命了,先这样将就着过吧。不然又能怎样?”
    “你……”。张沁意很想争执一番,犹豫一会儿,忍了下来,去了另一个房间,上网打发时间。
    电脑跟着搬到三楼,网络也跟着移到三楼,方便。浏览了一些网页,玩了很久的象棋,实在太无聊就把好几个星期没看的那支股票看了一下,还是不死不活的样子。虽然他一般是炒中长线——实际上就是买到一支股票就硬撑到能赚钱,但如果再过几个星期没怎么涨,一定会换股。当然,证券账户资金也不多,就几千块,还经常幻想过不了多久,股票几倍几倍地涨,钱“哗哗哗”地涌来。到时,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自己也有钱了。
    又在那个炒股软件上看了几支低价股——他的钱也只能买得起这样的价钱,对比各支股票的优劣及走势,以备换股的时候有个好的选择。
    不知不觉,等关上电脑时已近深夜12点,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感觉一天又虚度过去,仅此而已。
    怕吵醒熟睡的母子俩,他匆匆洗漱一番,轻手轻脚的躺在床边一角,盖了一件棉被,蜷缩着,迷迷糊糊地睡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张沁意这段时间几乎每晚都会做梦,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自己突然有天发达了,不用再受眼前的窝囊气,终于可以意气风发,好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殊不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命运终究不是靠想象而能改变,没有持之以恒的努力和正确的选择,就没有所谓的时来运转。
    六十二、萌芽
    2010年4月1日。
    所谓的愚人节,张沁意记得在初中及高中时期,同学们非常热衷这个节日,彼此之间会有一些小搞怪,有时也会捉弄脾气比较好的老师或班主任——不管成不成功,总会让大家开心。
    年龄大了,自动忽略这种无聊的西方节日,只是在看到一些搞笑的新闻趣事,才意识到那一天稍微有点不寻常。
    这一个月过得比较辛苦。大部分时间都在奔波。
    HL这边多个工厂和门店的零星小活,这倒不是很累。最累的是整个NA农村信用社的活。因为改革,也就是由农村信用社向农商银行的转变——不是简单的名字转变,更是一种身份的转变。从业人员的思想到外貌都要焕然一新,信用社的软硬件也要跟着更新换代。而听杨真珍讲过,老板跟NA农村信用社里的一个主要领导关系不错,靠着这层关系接到HL镇及周边几个镇的广告业务。包括大门口名字(树脂字)、内饰亚克力板及室内背胶——上面写满重新塑造农商银行规范和准则的相关内容、各种营业柜台上的玻璃贴字及划在窗口行业办理业务的柜台前“一米线”等等。
    张沁意带着冲击钻,螺丝刀及相关材料和广告制品在shui tou、shi jing、 guang qiao、 meishan、 jintao、 shishan等好几个乡镇跑来跑去,有时一个镇因为有好几家信用社都需要做,得跑好几趟。尽管晚上很少加班,但几乎也没有什么休息日,每天都是忙得要死,还是先自己垫路费和伙食费(要等到月底才能报销)。
    在店里偶尔能坐半天的时候,最多就是给顾客复印、打印,反倒轻松。
    如果硬要说有收获的话,就是经过这一个月的锻炼,各种工具的操作熟练许多,尤其是冲击钻那是练得是相当满意,甚至他都怀疑自己如果拉下面子的话,可以给水电工当个小工了。
    老板娘也相当满意,在那天下午临下班时,给他发工资多给了一点,说是连二月份那几天也算上,凑了个整,一千块。张沁意暗地里算了一下:顶多就是多给几十块吧,唉,少给也是给,要求不能太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接了过来。数了数,没错,就塞进口袋,开始接受老板娘所谓“鼓励”话:“你要继续努力,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嗯,我明白。”张沁意也清楚大家讲的都是客套话,不必当真。愚人节嘛,自愚自乐。
    一回家,有点愧疚地交给廖虹岚900块,然后不好意思地说留下一百块要用。
    廖虹岚也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接过去,然后继续照看着一旁不安份的宝宝。
    宝宝已经能自己翻来翻去,爬行也很快,床离地面有四五十公分高,一不小心都怕他掉下来,所以人尽量不要离开。有时把他放在单独的婴儿床上睡觉,醒过来时,他还手脚并用,想要站起来似的,挺逗。
    所以,宝宝的出生尽管没有给张沁意带来多少改变,但多少缓和他们夫妻俩紧张的关系——尽管只是表面上。该吵架俩人还是会吵,绝不让步,有时甚至吵得震耳欲聋,宝宝都吓得直哭,引得宝宝的爷爷奶奶紧张地跑上三楼,指责他们俩不会过日子。但在吵架之后,冷战之余,共同照顾宝宝还是让两人出现某种微妙的联系。这种联系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船,看上去似乎随时有可能沉没,但每次都有惊无险地度过,直到安全靠岸、着陆。
    或许,这就是宝宝带来的改变,虽然微乎其微,但支撑着两人走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六十三、感受到危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过去两个多月。
    在这两个多月里,张沁意习惯了,时不时地从这个镇到那个镇,忙着各种各样的小事情。
    繁忙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变得悠闲许多。
    有时杨真珍会把一天之内要完成的好几个客户,比如需要设计的名片、海报或者喷绘广告全部交给他完成,他基本也能胜任。当然,还是需要杨真珍稍微地修改、最终确定,但不管怎么样,也算帮她减轻负担,能把精力更好地放在重要客户身上,更好的和客户沟通,也有更多的时间休息了。
    老板娘还是抠,当初的意思早已忘记,或者说根本是客气话,他的能力虽然和杨真珍相比,还差得远,但交待的事办得还不错,但她却根本不想给他加哪怕一丁点的工资。
    老板娘不在的时候,张沁意偶尔会向杨真珍抱怨:“老板娘怎么这么小气,当初说前三个月看我表现,虽然还未满三个月,但我现在做的事情也挺多,也没弄出什么差错,就不能涨点钱吗?”
    杨真珍露出一副无语的表情,看不懂张沁意似的,也没回答,只等着他继续唠叨。
    “按理说,干的活也不少,帮她挣了很多钱了吧。这么低的工资,我都没好意思在认识的人面前提。”张沁意虽然人比较不讲究,但面子总是有些挂不住,加上最近感觉自己学了很多,对公司贡献大,想当然地认为老板娘多少要给他加点。
    “你想太多了!”杨真珍回答道,“老板娘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了,好象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是你没记住她的精明算计。不然,你看看这个店除了我之外,其他员工有哪个做得这么久的?许晓利刚来的时候工资一个月才七百呢,就这样做了快一年才提到七百五十,第三年到八百,最后他说要走的时候,老板娘犹豫了一下,说给他加工资,叫他不要走,也就加个五十,笑死人了。”
    “那你为什么没想走?你工资才1200,以你的实力,随便去一家广告店,最少两千,何必委曲求全?”张沁意也有些不解。
    “在她这从一个小学员一直到现在,多少有些面子抹不开,加上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虽然活很杂,有点累,但感觉还是做得很自在的。”杨真珍略有尴尬、言不由衷地回答道。
    “懒?”张沁意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习惯了,或许就不想走出去。我老公有一个不错的稳定工作,我也就无所谓了。还有,工作比照顾宝宝轻松多了,白天有我婆婆或者我妈妈帮我看着宝宝,多好。”
    张沁意无语,他有点搞不懂杨真珍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索性不再交谈,结束这次的尬聊,在电脑上认真完成他的威客网任务。
    杨真珍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到二楼继续她的工作。
    多年以后,张沁意回忆起这个情景,才明白,自己当时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
    书归正传。
    两人相处其实还算融洽,配合也算娴熟,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在这个店呆个三年五载都不成问题。
    当然,这样一说,反而意味着意外一定会发生。
    六月底的时候,来了一位应聘者,根据所填简历,张沁意得知对方是一名刚毕业的中专生。在这个年代,中专学校名声不是很好,很多学生之所以念中专,大多就是混那一张文凭,至于在学校里学了多少有用的东西,全凭个人本事。当然,事事无绝对,也有一些中专学校或中专专业很受欢迎,学生质量相对好很多(比如当时的幼师专业等),那是题外话。
    反正张沁意一看对方是QZ农校毕业,美术设计与制作专业,前几天刚结束最后半年社会实践——其实就是找个公司或工厂或门店去所谓的实习。至于实践的内容与专业有没有相关学校不会介意,只要有实习的证明,在学校该拿的证书以及分数都有达标就能拿毕业证。
    所以,这个叫王标致的同学一毕业就马上在QZ城里想找一份和专业相关的工作。但一来毕业证要过一个月左右才能领——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二来他的态度有点问题,这是张沁意后来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亲身经历而产生的十分不美好的回忆:总是一副屌屌的样子,非常自信,但看着有些不舒服。总之,在QZ转悠几天,应聘了多家广告公司(大多是广告店),没有人想要他——王标致倒是大言不惭,说是城里开销太大,还是回家比较好。
    来应聘的时候还是那种老子很厉害的神情,口才不算好,但胜在能吹敢说。张沁意心里已经断定老板娘不会要他,并把这种想法悄悄告诉杨真珍。杨真珍不置可否,只是站在一旁等急匆匆赶到店里的王晓霞最终的决定。
    老板娘跟他交谈了一小会,不知道是真被唬住还是觉得招他这种人很划算,竟然同意了!!!
    而且,三个月试用期,工资是900块一个月,只因为他是专业对口。
    人比人,气死人,张沁意很火大。
    凭什么?!为什么?!
    看到一旁得意的王标致,再看无奈苦笑、登楼远去的杨真珍,最后望着好像捡到宝似的老板娘,张沁意真想马上辞职不干。
    也只是想想,主要是真的不知道辞职后自己还能做什么。
    所以,忍,然后想看看这个王标致到底有几斤几两。
    一楼他认为的破电脑也被迫让给王标致占用,张沁意只能坐在一旁,还得听从老板娘的话,尽快教他上手。
    “呸。”张沁意暗想,“不给他捣乱已经不错了,还教他?我脑子被门挤了也不可能教!”
    但老板娘看着呢,只好打开几个素材网站,大概跟他说如何下载、解压和使用,至于软件之间的关联使用,以后再说吧,心里烦躁得慌。
    那天傍晚,张沁意都不知道是怎么到家的,只是感觉他也没有什么手段把这个王标致搞下去——其实他也从来不会、不屑这样做,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连这个卑微的职位他都很有可能保不住。
    到时,来自廖虹岚和父母亲的鄙视将更加强烈,至于其他人的目光,能躲就躲,躲不开装糊涂,装不了糊涂就转移话题,转移不了话题就溜之大吉,总会应付自如。
    六十四、王标致的模糊印象及两人的一次合作
    因为王标致相对杨真珍和张沁意来说,有一个专业毕业生证明(尽管毕业证还未拿到),加上他自视甚高的口才,使得老板娘对他稍微好一些。
    每当客户要复印或者打印时,王标致都像个大老爷似的坐着不动,张沁意这时不得不去完成。有些广告海报或者其它广告设计他感兴趣,除了他一些弄不明白的地方会叫张沁意教外,大部分的事情都不做,就好像他是一个真正的广告设计师,张沁意反倒像是一个设计师助理。
    这种日子对张沁意来说就有点难熬,他失去了打发时间的电脑,活却一点没少,每天脑袋还得接收王标致夸夸其谈的话语。
    从那些大量真伪莫辨的信息中,张沁意大概了解王标致两年的中专学校生活,用一个字概括,就是“混”:混日子、混混。
    混日子不用说了,经常泡网吧(当时网吧还是很流行),KTV、酒吧,聚众赌博、打架斗殴,生活不检点(你懂的);混混,就是在混日子的基础上进一步升级,不知道王标致是在吹牛还是真事,说他们有些同学没钱花,父母那边又要不要钱,会向周围一些同学收所谓的“保护费”,更有甚者,会去打劫。
    打劫就打劫,还没脑子似的选择在QZ农校附近那几条道路作案。得手好几次后也不换地方,终于在最后一次栽了。不但抢劫未遂,还被抓了四个同学。本来要关好几年的,听说各个家里赔了好多,上下打理,才简单地被学校开除了事。
    当然,王标致得意洋洋地说他逃过一劫,没有被抓住。张沁意感觉这种说法吹牛的成分很高,或许是王标致听别的同学口述而来,也懒得戳破,只是对他的观感又厌恶几分。
    大概是六月底的一天早上,老板娘叫张沁意和王标致去MS镇给那里的镇公安局篮球场重新画线。搭上QZ到MS的客车,要了报销发票后(当时车上还有售票员这个岗位),不到十分钟到了目的地。公安局大门正好在途经路段,也省得再走一阵。
    张沁意向门口值班人员说明来意,登记一番之后,找到相关负责人,两人才到达那个篮球场地。 邻近有一块全新的篮球场,更前面是一座现代化的小型室内篮球馆,相比之下,这个需要重新画线的场地就显得有些寒酸。
    望着模糊不清的黄白线,两人赶紧把带来的两桶油漆及刷漆工具放下,向公安局借来扫把和畚斗,先把场地清理干净。再借来几块硬纸板、一把剪刀和一捆塑料胶布,开始制作和篮球场最外框的白线相同宽度的一个镂空矩形,方便刷漆画线。
    这种年代久远的篮球场,除了罚球线用黄色表示之外,三分线两个半圆、半场线及中间那个小圆,外框全刷白线,倒是省事。
    好在王标致这次没怎么偷懒,两人配合还不错,很快把直线部分涂刷完毕,然后再慢慢地把那些弧形部分划好。
    请来相关负责人检查一番,收据签一下,没当场收钱。一是因为这个公安局里的一个领导是老板的战友,二是做公家的流程基本都是这样,一个月结一次甚至更久的时间结一次。
    收工,走出门口,两人一瞧时间,才11点30不到。
    本来,老板娘给他们的时间是做到下午(午餐费也可凭发票报销),既然事情都已经完成,两人一致同意,吃完饭后,去镇上找个网吧消磨下时间,等三、四点再回公司。
    随便找家沙县小吃混了个饱(餐费每次报销最多不能超过10元),就兴冲冲了跑到一家网吧上起了网。
    没想到,网吧就在以前张沁意任教的MS工程中专学校附近。
    他教过的学生还没毕业,碰上认识的会不会有些尴尬?但又一想,好像都放假了,没那么巧吧,就算真碰上一两个以前的学生,装作不认识就行。
    网吧里大部分人在玩什么单机、网页、组网的游戏,不然就是在所谓的聊天交友,看形形色色的电影(当时真的什么都有,有些网吧还有很多存货,丰富着呢)。张沁意最多就是浏览下网页,然后在中国游戏中心里一局接一局进行着象棋对弈。
    王标致一边抽着烟,一边和网上不知道哪个人对骂着——大部分是聊天框对骂,有时会直接语音对骂。那年头,在网吧,不说几句粗话,玩游戏都有点不正宗的感觉。
    在网吧,时间过得很快,等上网的钱清零时,已经快四点半。两人赶紧搭车回公司,正好在快下班之前看到在坐在一楼面带幽怨小眼神的杨真珍。
    被杨真珍小批了他们俩一阵,王标致满不在乎,张沁意则心照不宣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板娘不在,杨真珍也只是抱怨一下罢了。
    反正,事有做完,做好就可以,其它时间,员工要干嘛干嘛,不要在面前做或者做得太过份都当作没看见。
    这也许就是工资少的一丁点“好处”吧。
    六十五、天各一方
    7月10日,清晨。
    杨真珍刚上二楼,王标致神神秘秘地靠近张沁意,小声说道:“我下午有点小事要忙,到时可能会出去。万一小杨有问你话,你就说我去买烟和饮料,一会儿就回来。”
    “这样不好吧。”张沁意不太喜欢扯谎,这种不知原因的谎更不用说,没让他清楚原因,就要让他睁眼说瞎话,想都别想,直接拒绝。
    “我个人有一点私事,忙完了再告诉你。”王标致有点人精,换了种说法,请求道。
    尽管被好奇心挠得很不舒服,张沁意一想,反正事后还是可以知道原因,勉强答应帮忙打掩护。
    下午两点三十多分,王标致果然溜了出去。
    张沁意则无聊地在久违的电脑上随意浏览网页(配置不行,不然其实他更想玩玩网络游戏),然后有点急切地等王标致回来。
    期间,杨真珍下来两次,也没什么事,上个厕所,没往他们工作的这边张望,丝毫没察觉楼下少了一个人。
    大部分设计工作都是杨真珍完成,所以平常他们的事情其实不多,不需要外出的时候,杨真珍也懒得和他们搭话,张沁意内心的一点忐忑也慢慢消失,开始专注看他感兴趣的内容。
    以至于王标致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没注意到,直到对方反复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忙完了?怎么感觉你很高兴的样子。”张沁意这才注意到王标致得意洋洋的神情,真的掩不住。
    “嗯,接了个私活,现结,赚了三百多,爽!”王标致小声地说道,“改天有空请你吃饭。”
    “好呀,到时可别不承认。”张沁意知道那只是客套话,但还是尽量配合着表演。
    接下去的几分钟时间,两人小心翼翼地交谈着,张沁意才得知,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还真的敢想敢做。王标致工作的第二天开始,就一直在借用公司的名义四下找活:印名片、做KT板这种小活到现在都接了十来单,当然这些单都没有占用上班时间。
    今天接到的是一家沙县小吃的门店霓虹灯带装饰——也就是在店门头的长方形招牌四周围满三圈不同颜色的小霓虹灯带,以增加这家店面晚上的招牌吸引力。
    王标致是怎么谈下这笔业务的没告诉张沁意,但他自己去买小霓虹灯带,自己安装,然后最终获利还是让张沁意非常佩服,对比之下,他就没有这么好脑子,更不敢这么干。
    两人聊着聊着(主要是王标致在聊)就下班了。
    从那以后,王标致更忙了,也更无心店里的活。张沁意虽然多做了些,倒也不累,并且可以听听王标致讲在外面干的私活,反而觉得工作变得有趣起来。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8月1日下午5点30分。
    那个时候,发工资了。
    正往家的方向没走多远的张沁意被王标致追上了。
    听到后面的呼喊,张沁意停了下来。
    “有事?”他预感,但又不太确定。
    “嗯,我明天不来上班了。这里来钱太慢,也限制我的发展,我要自己单干。”因为彼此了解,王标致也没邀请张沁意合作,只是告诉他这件事。
    “哦,那祝你顺利,赚大钱。”张沁意感觉到王标致当他是朋友,但自己却不习惯——源于自卑。这几年来诸事不顺,他不要说赚什么大钱,连基本的生活都没办法保障,让他真的很难抬起头来做人,加上不善交际的性格,索性封闭自己的内心,就连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他都很少跟他们讲什么知心话。
    两人又聊了一两分钟,就此作别,直到现在,张沁意再也没有再遇到过他,也没有听过任何他的消息。
    至于之前对他或好或坏的观感,都已不重要。
    六十六、余波
    8月2日,张沁意头一次比老板娘晚到。
    还没到上班时间,老板娘已经在里面忙碌着——无非就是打扫一下卫生,然后点香敬神。
    跟在后面的杨真珍难得清闲一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老板娘多少要说点牢骚话。”张沁意想着,和杨真珍一起静静等待着,准备听王晓霞来一番长篇大论。
    果然,一看到两人来到跟前,王晓霞似乎也忙完了她觉得能忙的事情,洗了洗手,开始了她的表演。
    “那个小王,昨晚一拿到工资,就打电话给我,说不干了。问原因,他说要和朋友去外省做海鲜干货,上次小许也是这样的说辞,怎么都是这样的借口!”老板娘感觉自己有点被耍,口气讲得有些生硬。
    “还不是你这里工资低,留不住人。”张沁意内心回怼着,表面却平静如水。
    “杨晓利真去南京了,这几个月我们在QQ上有聊过几次,他还给我发一些那边的图片,还真的是去那工作。”杨真珍安慰着老板娘。
    王晓霞收敛有些失态的神情,然后故作平静地问道:“那个王标致,你们又了解多少?亏我还想好好培养他一下,没想到,人家不领情,也走了。”
    话专捡好听的讲,老板娘的风格又回来了。
    张沁意忍着强烈吐槽的欲望,继续装哑巴。
    “那个小王,也就来一个多月,平时就和小张呆一块,我也不太了解他这个人。”杨真珍说的倒是实话,不过有点把皮球踢给张沁意的意味。
    再这么装聋作哑也不行了,张沁意略微紧张地回答着:“我,我虽然和他接触最多,但他这人满嘴胡话,喜欢吹牛,讲的基本和工作无关,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辞职。”心里却在默念:小王认为他是干大事的,你这个小庙容不下他这个大和尚嘛。
    王晓霞盯了张沁意好一会儿,没听到他进一步的解释,稍有不快地回答道:“你看错人了,他精着呢。前段时间,和我们店合作的一些广告材料商有问过,说我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小伙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说是你,后来再问,那些人都回答说有时会抽烟,我才确定是那个小王。”
    “关我屁事。”尽管是内心独白,但张沁意不再掩饰自己吃瓜的表情,继续期待着老板娘的爆料。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小王,从上班的第二天开始,就吃里扒外。拿着公司给的工资,打着公司的名号,去那些店里或者厂里拿优惠价的材料,赚客户的钱!”王晓霞恨恨地说着,好像小王让她损失惨重似的。
    “最多也就几百块吧,至于吗?”张沁意不以为然,想得很简单。他当时并不清楚,老板娘不是心疼那些小钱,而是愤恨有人这么欺骗她,心里堵着一口气,不发泄出来不舒服。
    杨真珍赶紧顺着老板娘的话应道:“那小王不实在,越早离开,对公司越好。王姐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就当买个教训吧。”
    这么一听,也有道理。王晓霞心里舒坦了一些,开始和张沁意聊些工作上要注意的事项。
    她指望他能在这店里呆久一些,却不知经过这件事之后,张沁意也萌生退意,嘴巴上附和着老板娘的意见,心里却无所谓的感觉。
    算起来在这家店也呆了都快半年了,工资还是800,爸妈那边倒是懒得再说他什么,廖虹岚有事没事一直在嘲讽他没出息,说随便找个其它工作都比干这个强。
    他越想越郁闷,再这么干下去,与其说丢脸——他其实已经没有脸了,不如说是丢失自我。
    他真的很迷茫,这样的工作有何意义,但又不知如何去争取自己的未来。
    继续沉沦?
    或者再换一份工作?或者换一个地方?或者是换一个地方去找一份不同的工作?
    这样,自己能改变多少?能变得稍微有点出息吗?
    六十七、宝宝的作用
    9月27日。
    廖虹岚的娘家还不错,经常送一些土鸡、土鸭和一些滋补营养品过来,儿子养得白胖白胖的,很是讨喜。张沁意除了上班,有事没事就会逗逗儿子,和他说话。
    直到这一天,儿子会叫“爸爸”了,而“妈妈”宝宝还不会叫,这让张沁意有些激动。
    想起陪伴宝宝的这段时光——虽然大部分原因是闲暇时间实在太多,一直在儿子身边(老婆很嫌弃他这点,因为没赚钱),他经常逗孩子玩,有时也帮忙照顾,然后时不时用数码相机(这在当时还不算过时)给宝宝拍照,记录生活点滴,在儿子开口叫“爸爸”之后,心里特别舒畅。
    即使在上班时也带着遮掩不住的笑,并不厌其烦的给每一个好奇的关注者强调:儿子会叫爸爸了,但还不会叫妈妈。感觉他这样爸爸当得很成功似的,一种从未有过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傍晚一下班,一看到刚睡醒不久的儿子,喜欢得不得了,马上抱着他,放在自行车车把前的座椅上,带着他去兜风。一路上,只要碰上认识的人,不会再故意躲避,而是不管熟不熟,都会热情打招呼,再把话题引到“儿子会叫爸爸”上,又是显摆一番。
    算下来,人生旅途中,除了高考意外考上大学(他那个年代能考上师范大学机率不高)那一次,以及今天宝宝对他叫“爸爸”这一次,都使他得意万分。
    张沁意孤僻又自傲、不善表达、不懂人情世故,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原因,总之造成他对亲情十分冷漠。长大之后虽然有过尝试,想融入这个社会,但收效甚微,索性不再努力,随性而活。
    之前没组建家庭虽然越混越差,但感觉还年轻,还有机会,无所谓;结果等到成家之后,却不想或者说懒得去想立业了。
    也就是说,他们夫妻俩结婚后,如果没有宝宝参与进来,按两人倔强的性格,很有可能在几个月之后就以离婚告终。
    廖虹岚在和他吵架时,也不止一次生气地说道,要不是有了宝宝,早就不想跟他过(当然,还有一些娘家原因,以后有空再细说)。
    带着儿子巡视一圈后,心满意足的张沁意还是乖乖回家吃晚饭,时不时还会逗逗宝宝,让他叫“爸爸”。廖虹岚不知道是因为忌妒还是烦躁——或许都有,草草吃了几口,就把坐在婴儿车里强硬抱起,然后直接上了三楼。
    张沁意难得不计较,也赶紧吃个七八分饱,上去安慰安慰一脸不高兴的老婆。哄了好一会儿,廖虹岚勉强不再拉着个苦瓜脸,但还是例行公事般的告诉他,要好好考虑他自己的未来,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他依旧是找借口,说什么在HL镇这个小地方,他这种没啥本事的,找不到工资比较高的工作,等过年再回QZ去找工作,好说歹说,搪塞了过去。
    廖虹岚大概也清楚张沁意的软弱无能、得过且过,有些失望地说道:“随你怎么做好了,反正孩子一断奶,我也要去找份工作,不然真的会饿死。”
    廖虹岚并不是因为宝宝没先叫她“妈妈”这种小事情而生气,真正的原因是她面对一个糊里糊涂、无知无畏的丈夫。
    张沁意只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却没想她气话里面是对他近乎彻底的绝望与失望。指望张沁意活得明白,还不如她自己去闯一闯,让母子俩有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未来。
    六十八、鲶鱼
    2010年11月13日。
    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的消耗着,直到不知不觉一个月又过去了,才痛苦万分,觉得自己怎么又虚度光阴。
    今天刚好是儿子一周岁,农历生日在早几天过了。妈妈早上煮了碗面线,加了两个水煮蛋——和张沁意每年过生日一样的情景,宝宝吃得饱饱的,满足地打了几个饱嗝,摇摇晃晃地找他妈妈去了。小宝贝走路还不是太稳,好几次都好像要歪向一边倒下来似的,不过张沁意从刚开始学走路的紧紧跟随,生怕把宝宝摔伤,到现在的处变不惊,也算是和宝宝一起成长吧。
    廖虹岚说到做到,这几天一边尝试着给宝宝断奶,一边找着工作。父母亲帮忙照顾孩子,生活有了些盼头。
    张沁意反倒因为廖虹岚不再对他抱怨而更加放飞自我,每天固定两点一线,赚着不能再微薄的工资,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要说张沁意没有其他想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就是光想不动。
    头脑有时想得相当美好,规划好像也很合理,可连迈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如何选择他的方向。
    廖虹岚和宝宝说了几句话,不舍地出门继续寻找她的工作,张沁意多逗留几分钟,抱着宝宝,两个无忧无虑的仔都开心得不得了,就算天马上要塌下来都与他们无关。
    该出发了,轻轻放下活蹦乱跳的宝贝儿,张沁意自行车骑得有些慢,抑制不住的得意显露在脸庞。没骑多远,一户邻居的老婆婆看了看他,他连忙打声招呼,然后耳边飘来一句话:“你家宝宝真幸福,有四个人照顾呢。”他听出了嘲讽之意,只是皱了一个眉,转瞬即逝,回怼一句:“你老也不错,大儿子做大官(在HL镇隔壁FZ镇当副镇长),二儿子生意也赚大钱,你更有福气。”但据说她以前比较不检点,导致大儿子因为挂不住面子,很少回家看她,二儿子尽管和她一起住,但架不住儿媳妇对她冷言冷语,对她也只是尽到赡养的基本,使她的生活过得并不顺。所以,张沁意故意这么说,让她脸色一沉,但又不好反驳,别提有多难受。
    农村的人情世故他不太懂,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别人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他性格再怎么软弱,也不能让人欺负得太过分。该反击就得反击,逞一时口舌之快,总好比当哑巴让人骂个够。
    他突然间记起了很多现在感觉很可笑的事,大部分的主角是自己,时间集中在宝宝出生之后到现在发生的种种情景。
    因为离后廍宫近,经常有祭祀、烧香拜佛、祈福等活动,甚至几乎每年一度的大型天香巡境接神仪式(四大古境通过“卜杯”来择日,并安排先后出场日期和顺序,后廍宫为四大古境之一),常年香火鼎盛,搭台唱戏每年下来也有好几十场,可以说是十分热闹。
    但因为就相隔十几米,张沁意就感觉吵到宝宝的睡眠质量,所以,有时竟然会到那里说些牢骚话,天知道当他对现场那些人说这样的话时,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看到满满的不屑,或者是嘲讽的笑声,更有心直口快者,直接对他破口大骂。
    后来,在父母的苦苦劝说下,他终于想通了,感觉这样做对神明不敬,也就不再去招惹是非,只不过,他在村里的形象已无法挽回。
    村里的老人活动中心离家更近,相隔四五米,有时老人合唱团、腰鼓队或者乐队会来排练到晚上八九点,别人都没意见,张沁意却不干了,直接上去说吵到小宝宝休息,叫人家小点声,语气生硬,被一众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辈的人围着训斥一通,事后想想有点可怕,后来也不敢这么愣了。
    本来就不善聊天的他更不愿意接触村民,总感觉自己除了宝宝之外,和其他人都有点隔阂,一天当中除了工作之外,说不了多少句话。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穷,没本事,被人看不起。
    一家人除了妈妈之外,都很会折腾,但越折腾越不起色,和周围邻居相比,差距甚远。背后被人议论那是家常便饭,也不像以前那样受不了。
    还好,没有完全躺平,哥哥继续在外面打拼,张沁意也有幸迎娶到廖虹岚——虽然一开始两人有一长段时间过得很不开心。廖虹岚绝对是他家的鲶鱼,搅动着微微波动的小水塘,迫使家里所有人改变,虽然过程很艰辛,但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奇迹。
    六十九、二手车
    廖虹岚在HL镇及隔壁的几个镇找了好久的工作,没一个满意的。虽然都是跑业务方面的,但要么是上班时间不自由及各种限制,要么业务不好做,没有赚头。
    无奈之下,她在QQ上蛮联系以前的朋友、同事甚至十几年前和她一起创业的小伙伴们,看看有什么比较好的工作。
    最后真的让她找到一家满意的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总也是个女的,以前还曾经在廖虹岚刚开始出来闯荡社会就创办的一家广告店里工作过几个月,后来也自己做了几年的广告设计,再后来就很少联系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在QZ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一开始经营范围和很多广告店相似,但大部分的广告设计和制作都外包,赚点差价。慢慢做大起来后,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创办一份体育杂志上(就是半月刊形式的体育画报)。而廖虹岚之前在XM跑过近十年的户外广告,算是有很丰富的工作经验,不要底薪,只要抽成,这样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廖虹岚负责的是HL镇及周边几个相邻乡镇的鞋服厂——反正跟体育沾点边的都算上,路虽然不算太远,但电动车或者摩托车总有些不方便,买一部汽车也变得必不可少。
    悲哀的是,钱太少了。住在公婆家,虽然吃住基本不用花钱,可摊上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老公,钱没赚多少,脾气倒是越来越大,每个月上交的那五、六百块钱,除去宝宝的日常开销,所剩无几。又不想厚着脸皮找公婆借,最后只能向她自己的爸妈要了一万五千。
    也不能要太多,预算控制在一万左右,所以只能买便宜的国产二手车。
    选来选去,也就奇瑞和夏利两种车有低于一万的,最后就是开盲盒一样的心理,选择了一辆隔壁MS镇2001款的两厢夏利。
    廖虹岚曾经也开过七八年的车,稍微试了试手,感觉各方面勉强还凑活,叫来汽修厂,销做修理,付清款项,算是把这笔买卖谈成了。
    这都是在张沁意一家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的。
    傍晚,车子开回家时,蒙在鼓里的三人顿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看着一脸喜色的廖虹岚把车停好,轻快的走到家门口时,张沁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对她大喊道:“你怎么没和我商量就买了这辆车?!都没几个钱你还这么花!”一旁的父母虽然沉默不语,没有张沁意这么夸张的言语,但嫌弃的表情早已表明他们其实和儿子的想法是一致的。
    廖虹岚所有的好心情瞬时消散,绷着个脸,强硬的回道:“又没花你的钱!都是我爸妈给的!”这句话直接把张沁意堵得哑口无言,但她的心情还是非常不爽,顺便补了一句:“我倒是想起来,你也没那么多钱。”
    这句话彻底把三人兴师问罪的热情浇灭,廖虹岚再也不瞅他们一眼,晚饭也不吃,抱着宝宝直奔三楼。
    父母恨恨地看着那辆二手夏利,但最终还是无奈地选择闭嘴,只留下本来准备一大堆话,责怪廖虹岚乱花钱的张沁意在风中凌乱。
    感觉到难堪,张沁意草草吃完晚饭,硬着头皮溜到了三楼。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尽管心中有愧,不敢正视正在逗宝宝玩的廖虹岚,但又想找回面子,他还是鼓足勇气,大声质问道。
    “我今天不想吵架,你也别惹我!”,廖虹岚大声回应着,一边安慰受到惊吓的宝宝,“我不想管你做的那份工作,你也别管我怎么花钱。”
    又被戳到痛处,张沁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正准备反击的时候,又听到廖虹岚大声说道:“明天我就要出去跑业务,这是该花的钱,收起你那不值钱的面子,要么滚,要么闭嘴!”
    跑到身旁的宝宝,看到两人的争吵,被吓得不知所措,憋住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伴随着恣意的哭喊声,把张沁意的父母都吸引上来了。
    廖虹岚此时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边哭边骂着难听的话。大部分是说给张沁意听的,嫌弃他是一个没担当的男人,顺带说给公婆听,说他们养了一个“好”儿子,什么都不会,除了抱怨,简直一无是处。
    张师理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虽然廖虹岚句句在理,但他还是绷着脸一言不发。倒是张沁意的母亲还会安慰着廖虹岚,说着一些缓和的话。
    周围的几家邻居早已习惯,化身吃瓜群众,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着,都在想着明天又有谈资了。
    也就十几分钟后,廖虹岚情绪也发泄够了,在婆婆怀抱的宝宝也给安慰得快睡着了。
    今夜不宁静,所有的人,都各怀心事,准备迎接不一样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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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24 22:29:38  更:2022-04-06 17: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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