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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齐鲁英雄传[第1页]

作者:胡语A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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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孟子.滕文公下》 上部 公元前207年,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建立中央集权的大一统帝国—大秦帝国,在立国十五年后,在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斩木为兵的农民大起义烽火中寿终正寝。随之而来的又是为时四年的楚汉相争。以西楚霸王项羽与汉王刘邦为首的各路诸侯又为家天下、坐龙庭,重新展开血拼。《史记.淮阴侯列传》将这段历史称之为:“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公元前206年3月,正是北方残雪消融,南方草长莺飞,中原大地万物新绿的初春时节。函谷关以东大道上,兵车辚辚,战马萧萧,一列列披甲持戈武士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秦始皇修建的东巡驰道,向东开进。此时距离秦朝灭亡仅仅一年。天下纷争又起。各路诸侯因不满西楚霸王项羽的领地分封,纷纷起兵造反。山东齐王田荣田横兄弟首先发难,举兵反楚。汉王刘邦随之由汉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率兵反出三秦,出函谷关,乘项羽东征齐国后方空虚之际,分三路东进击楚,目标直指楚国都城——彭城(今江苏徐州)。 硕大的王车内,汉王刘邦箕踞而坐。盯着眼前几案上摆放着酒食,眼神如同天上的白云一样飘忽不定。刘邦摸摸唇边两撇微翘的八字胡,端着酒爵,喝着小酒,哼着家乡沛县小调,从簋中捞起一块牛蹄筋放入口中大嚼。未几,吐于几案,口中骂道:“他娘的,这庖子,连个牛筋都煮不烂,回头真要责罚他。”一旁侍坐的张良劝说道:“大王,行军途中,火食不易,你就将就了吧。”刘邦哼了一声,撩开车帘指指车外的大军,志得意满地:“子房,你看,以我军如此声威,远非当时咸阳霸上鸿门宴之时可比,彼时霸王有军40万,我汉军仅10万,不得不听从霸王安排退到汉中那小山沟里去做缩头乌龟,躲在王八窝立蜗居度日。如今我率领五路诸侯,合兵56万大军,分三路东进击楚,只要端了项羽老窝彭城,霸王虽勇,其奈我何?总算盼到了出头之日。”张良扬起那貌似妇人的姣好的面孔,沉思片刻指指几案上那块未嚼烂的牛蹄筋:“大王,这牛蹄筋虽然好吃,但火候未到,还是难以下咽啊。”刘邦一怔:“子房,你的意思是……?”张良微微一笑:“大王,那项羽兵虽少于我军,但都是百战精兵。更何况霸王勇冠天下,当年率八千子弟渡河破釜沉舟,于巨鹿九战九胜,击破秦军30万人马。如今实力未损,还是要小心的好。”刘邦哈哈一笑:“先生多虑了,项羽一勇之夫,不足挂齿。况现正在齐国与田横纠缠,无暇顾及后方,此时灭楚正是天赐良机。”张良闻言低头不语。刘邦将手一挥:“传令全军,加快行军步伐,务必在半月之内,拿下彭城……” 齐国都城临淄,背山面野,巍然屹立在鲁中平原之上。淄水滔滔绕城东去。自周初武王封建诸侯,相国姜子牙东封齐地以来,作为齐之都城,临淄建城已近千年之久。早在公元2500年前,齐景公时期,临淄繁盛就冠绝海内,独步天下。时人形容:“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摩肩接踵,挥汗如雨。”至秦末汉初,临淄虽已是明日黄花,不如往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历经千年风雨的齐都临淄,仍然城高池深,气象雄阔,不失大都市气概。城外原野上,春寒料峭,西北风卷起漫天黄尘,从华北大平原上掠过,阳光为之昏昧。楚霸王项羽率领20万大军屯兵坚城之下,围攻已有月余,然屡攻屡挫,至今仍不得其门而入。这一日,楚军再次列阵准备攻城。阵前一人威风凛凛。身高八尺,重瞳板肋,刚髯阔口,要手提一杆碗口粗细,长一丈二尺九寸,重129斤巨型盘龙虎头戟,跨下乌骓马。披乌金铠甲,此人正是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之称的西楚霸王项羽。霸王骑马来到城下,瞳孔中燃起熊熊烈火,仿佛要烧毁眼前这座坚城。霸王提气对城上高喊:“请齐相田横答话……”城头上一中年男子依垛而立。该男子三十余岁,身高七尺开外,身着紫袍,腰悬长剑,一双朗目,如泰山般厚重深沉。两道疏眉,眉心中一颗黑痣,自有一种渊停岳峙不怒自威的高贵气概。此人正是齐相田横。田横两侧站着一黑一白两个青年卫士,黑的莽壮,白的清秀。黑衣卫士名叫傅义,白衣卫士名叫司杰,二人乃田横贴身卫士。另有五百名青衣剑士沿城头一字排开。各具勃勃英气。只见田横对着城下项羽略一拱手,含笑问道:“项王有何吩咐?”项羽:“田相,素闻君乃世之豪杰,爱民如子,深得齐人之望。人云大丈夫应识时务。如今我已荡平三齐,君困守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不如早日归降,我封你为齐王如何?”田横双眉微挑正色道:“项王此言差矣。我大齐自周武王封太公望于此,享国已有千年,根深蒂固,岂不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燕国乐毅下齐七十二城,仅余即墨一地,我先王田单仍能以火牛大阵破燕复国。何况我今日尚有劲卒十万,良将千员,岂有俯首称臣之理。况且汉王刘邦已率兵56万,直取你老巢彭城,你自顾尚且不暇,何言取我临淄。我劝你还是早日退兵去救彭城,以免偷鸡蚀米之祸,”项羽闻言大怒,将手中画戟朝空中一举。顿时间,楚军阵中鼓声如雷,杀声震天,无数楚军手持刀剑,推着云梯向城下攻来。城头上,田横拔出腰间长剑向前一挥,无数箭矢如雨点般向楚军射去。楚军毫不退却,依旧向前猛冲。越过护城河,将云梯搭在城墙上,手举刀剑盾牌蚁附登城。城头上田横指挥军士用滚木擂石向下砸去。部分楚军登城与齐军展开肉搏战。只见田横大喝一声:“随我来!”挥舞手中长剑向登城楚军扑去,傅义、司杰与其他五百青衣剑士皆长剑出鞘,随后跟进。一时间,只见临淄城头,剑光缭绕,剑气纵横,惨呼声不时响起。田横身如猛虎,剑似游龙,瞬间就刺倒十来个楚军,但都不是致命之处,只是令其伤残而已。其余数百登城楚军在傅义、司杰及其他五百青衣剑士的攻击之下,刹那间或死,或伤,或俘都失去了战斗力。攻城楚军气势为之一夺,不禁后退。城下督战的霸王项羽,见此情景,目眦欲裂,抢过一面特大号牛皮盾牌,正要亲自上前攻城,忽听得马蹄声响,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王,且慢,有紧急军报……”项羽回头一看,一个七旬老人,手持竹简骑匹白马正向他赶来。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手下谋士亚父范增。范增来到项羽跟前,举着手中竹简对项羽说道:“大王,且慢攻城,刚接到彭城快报,你看……”项羽接过竹简,展开一看,顿时面色大变,转身对中军官钟离昧吩咐道:“鸣金,收兵!”楚军阵中顿时响起一片锣声。攻城楚军纷纷掉头后撤,项羽亲自押阵断后,楚军有条不紊地向后退去。城头上,满身血污地傅义看到楚军退去,急不可耐地对田横叫道:“主公,楚军退了,赶紧出城追杀吧。”田横望了一眼撤退中的楚军,正在思忖间,旁边一青衣剑士老者摇摇头道:主公,且慢“楚军虽退,但旌旗不倒阵伍不乱,况项羽亲自断后,我军不可轻动。”田横点头道:“计叟君说得是,楚军攻势虽挫,但并未衰竭,突然后撤,其中必有缘故,我军还是以静制动为好。”田横转头对司杰吩咐道:“你将受伤被俘的楚军好生医护看待,已死尸体洗净包裹起来,到时与俘虏一并送还楚军。”傅杰叫道:“主公何必如此,俘虏一并杀了,岂不省事。”田横摇摇头:“不可,杀俘不祥,我田横岂能作此不仁之事。”

    夜月如钩,四野蛙鸣,草丛中春虫求偶,一片唧唧之声。本该是:“东方未明,颠倒衣裳”之时,可惜人间杀伐正酣,夜间反成了谋略攻取之良辰。临淄城外楚军大营中。项羽正在中军帐中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当前形势。项羽面对地图,展开竹简军报,环视帐中诸人沉声道:“今日接到紧急军报,刘邦领五路反王,率领56万军马,已经占我彭城,眼下我军屯兵坚城之下,进不能取,后面都城又已失陷与汉王,诚所谓腹背受敌进退失据,不知诸君有何对策?”众人一时间皆沉默无语。大将龙且站起道:“大王,刘邦现在羽翼渐丰,已隐然成了天下反王首领,实在是心腹大患,我看还是先撤军回救彭城,先把刘邦灭了再说,至于齐国田横区区之辈不过是疥癣之疾,并无与我争夺天下的野心不足为患。待扫平刘邦,再回头收拾田横不迟。”大将钟离昧点头道:“我赞成龙且将军的意见,先撤军回救彭城,再回来灭齐。”项羽望向亚父范增与他相视一笑:“亚父,你意如何?”亚父微微颔首笑道:“二位将军说得不无道理。但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前刘邦确实已成为我军心腹大患。当年咸阳霸上鸿门宴之时,因霸王一时之仁没有除掉他,遂有今日之祸。可是刘邦今日之举早在我们意料之中。刘邦一出三秦,我与霸王就定下引军入鷇之计,把彭城先让给他,刘邦此人贪财好色,一入彭城,看到那么多宝货美女,肯定得意忘形,耽于酒色,我们正可乘此机会一鼓灭之,省的劳师远征。然而汉王易除,齐之田横却除之不易。田横此人与刘邦相反,轻财好义,弘毅宽仁,深孚众望,手下五百剑士尽皆齐鲁豪杰,实在不容小觑。如今我军欲回击刘邦,实不可全军尽撤,必须留下部分军队,以防田横袭击我军后路。”项羽点头道:“亚父说得是,我军回兵彭城,须提防齐人扰后。”项羽指着地图进一步说道:“现刘邦占据彭城,派樊哙、灌婴等率军十五万北上滕县一带防止我军南下回救彭城。我亲自领三万铁骑绕道西北,自胡陵、萧县一线自西向东千里奔袭,从汉军侧背断其后路进击,定可生擒刘邦一鼓荡平汉军。”龙且担心道:“刘邦号称56万人马,大王只带三万人马,是否少了点,可否多带些人马前去?”项羽豪气干云地一挥大手哈哈笑道:“刘邦人马虽多,尽是乌合之众。我楚军虽少,却尽是江东子弟以一当百的精锐之师……”项羽端起酒觥,重瞳如电,须髯尽张,朝诸人一举,仰面而尽,豪迈地说道:“待我破敌之后,再回来与诸君痛饮!”
    临淄城内,齐王宫大殿中烛光如炬,数百盏青铜豆形灯将大殿映照的内外通明。田荣幼子田横之侄现齐王田广(小名麒麟儿)、齐相田横也与手下剑士商议军情。田横手持军报对众人道:“接汉王密报,现汉军已经攻占楚霸王都城彭城,准备与我军东西合进一举灭楚。你等有何见解?”傅义一拍大腿:“好啊,我们被项羽小儿压在城里受了一个月的窝囊气,早该打出去,解解气才对。”主公,你就下命令吧,我们何时出击?”座中一清癯老者站起来道:“不可,不可,此时出击,时机未到,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话未说完,傅义不满地打断他道:“智伯,你也太多虑了,眼下项羽腹背受敌,正是灭敌良机,怎么是时机未到?”田横一摆手:“傅义君,你让智伯君把话说完。”智伯拈须微笑道:“相国,眼下项羽虽然面临腹背受敌之不利境况,但楚军生力军尽在此地,并未受到太大损失。彭城失陷,项羽必然回援,楚汉之争,胜负未知,俺们只要坐山观虎斗,然后顺势而为徐图进取即可,不必贸然轻举妄动为他人火中取栗。”田横点头道:“智伯君所言极是,我也是如此想法。霸王老巢被端,一定急于收复,撤兵回救是必然之举。虽然胜负难料,但楚汉之间势同水火,已成一山不容二虎之势,刘项之争已是天命之争,必然会长久斗下去。俺们齐国目前虽不足以与刘项争天下,然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我等且坐观成败,从中渔利,其后安知天命之所归乎?眼下项羽为防回军之际我军从背后袭扰,当面楚军不会尽撤,仍然对俺们造成很大压力,为消除楚军压力,我打算……”计叟急问道:“主公意欲何为?”田横双眉一挑,冷静地答道:“俺准备出城劳军!”傅义吃惊道:“劳军?主公你要劳什么军?”田横微笑道:“俺准备出城慰劳楚军。”众人闻言尽皆失色。智伯惊道:“主公何欲如此?”田横笑道:“当年郑国商人弦高贩牛途中,遇见准备偷袭郑国的秦军,弦高情急智生,以12只牛前去秦营,谎称郑国国君知秦军远来,军旅劳乏,特派他携带牛酒前来劳军。秦军将领见此,知郑国已有准备,偷袭无望,遂引军而还。这就是著名的牛酒退兵之事。俺欲效法弦高以牛酒退去楚军。”计叟摇头道:“当年弦高不过一普通商人而已,退军不成,死不足惜。主公如今一人系国之安危,岂可轻涉险地,万一有个长短,齐国危矣。况且即使劳军楚师,彼也未必肯退。”田横摆手道:“你等不必过虑。现在项羽心在彭城,不在临淄。其实巴不得与俺讲和。此刻与他议和,解除他回兵彭城的后顾之忧,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事,何况俺携牛酒前去,显示我城中粮草充足,守备无忧,项羽见屯兵此地攻城无望,彭城事急,一定会与俺构和。如此则俺齐国可安。”智伯说道:“既然如此,老夫愿意代主公去楚营走一遭,主公决不可亲自前往。”齐王田广带着哭腔拉着田横的衣袖说道:“叔叔不要去项羽那儿,还是让他人前去好了。”田横抚摸着田婴的头说道:“麟儿不要为我担忧,俺不会有事的。”司杰手握剑柄站起:“主公,既然你一定要去楚营,那么俺愿意一同陪主公前往。”傅义跳起:“司兄弟说的对,算我一个,我也愿意随主公前去。”其他人也都站起,纷纷表示要与田横前去楚营。田横沉思片刻摇摇头:“俺此去楚营,不是去厮杀,而是去议和,用不着带这么多人去,还是孤身前往为好。即使有事,我一人承担即可,诸君可留在城中,辅佐大王守城就好。”田横吩咐计叟道:“你等即去准备牛酒,带上楚军俘虏以及洗净包裹好的楚军尸首,俺即刻出城前往楚营。”夜空中,原先一弯新月,不知何时隐入云层。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临淄城高大的东门无声无息地开启,吊桥吱吱嘎嘎地落下,一行车辆牛马缓缓步出城门,向远处楚军大营行去。寂静的夜色中隐隐约约传来不远处军营中巡逻打更的梆子敲击声。田横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队伍渐渐来到楚军大营前面,在一箭之地外停住。田横提足中气,开口叫道:“楚军听着,俺乃齐国相国田横,有要事拜访你家霸王,请代俺转告。”楚营中顿时亮起一片灯火。大将龙且手提大刀率人马驰出营中,来到田横近前。龙且问道:“田相深夜到此,意欲何为?难不成想偷营劫寨吗?”田横将双手空举于顶示意手中并无武器:“龙且将军,不要误会,俺不是来厮杀而是前来劳军的,且送还贵军俘虏及战死将士的遗体。另还有要事与霸王相商,请龙将军代为转达。”龙且警惕地疑问道:“劳军?劳什么军?难不成你齐人竟要犒劳我军?”田横指指身后的车队笑道:“正是如此。贵我两军征战多日,将士均已疲惫,俺齐国体恤征人之苦,特备牛酒前来劳军,还望霸王笑纳,”龙且满腹狐疑地望望田横身后,果然牛鸣马嘶,且众多被俘楚军将士皆已松绑,正垂首而立。龙且疑心稍减,沉吟片刻对田横说道:“好吧,既然如此,田相,请你立等片刻,我去禀报大王再来回复田相。”楚军大帐中,项羽正与亚父范增在地图前详议回救彭城之事。龙且从帐外匆匆进来,叉手施礼:“禀报大王,营外齐相田横备牛酒前来犒劳我军,如何应对,还望大王示下?”项羽与亚父闻言顿时楞住。项羽怀疑自己听错了,惊疑地问道:“你说什么?田横携牛酒前来慰劳我军?”龙且点头道:“确实如此,起初我也不信,可是我亲自查验过,确实田横带来许多牛酒,还有我军被俘将士及战死将士遗体。”范增问道:“田横带了多少人马?”龙且答道:“并无军马,只是一些赶车人手,田横及手下都未携带军器。”范增沉吟道:“田横作为一国之相,竟敢孤身犯险前来劳军,这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项羽点头:“这田横确实是个豪杰。”项羽一挥手对龙且说道:“管他什么药,先让他进来再说。”龙且应一声:“喏”,转身出帐。龙且来到营外对田横说道:“田相,大王请你进帐,请随我来。”龙且策马在前,田横领着劳军队伍缓缓跟在后面。队伍中不时传出哞哞的牛叫声,肃杀的军营中有此声音,顿时增添几许祥和气息,仿佛处于农耕之野。龙且带着田横来到中军帐前,伸手做出“请”的手势,田横不慌不忙如入家门般迈进帐中。大帐中灯火如昼,西楚霸王项羽与亚父范增端坐几案之后,纹丝不动,钟离昧手握佩剑立在项羽身后,两侧刀斧手雁翅排开。项羽一双重瞳目不转睛地盯着田横,充满威严与杀机。范增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玉佩,看也不看田横一眼。田横立于帐口背手而立,止步不前,静静地看着帐中的一切,如山如岳,岿然不动。钟离昧大喝一声:“田横无礼,见了我家大王如何不拜?”田横冷笑道:“素闻楚乃蛮夷之邦,不识俺华夏礼仪,今之一见果然如此。”亚父范增冷冷道:“田相此话怎讲?”田横昂然道:“昔者俺齐相晏子,出使楚国,楚国欺俺晏相矮小,欲使其由宫墙侧旁犬门出入,实乃无礼至极。被俺晏相反讽为,如出使犬国当入犬门。楚人知己无礼,后开中门迎之。没曾想,楚人至今未谙待客礼数。俺奉命齐王之命,前来楚营劳军。既入帐中,却无人上前引见主人,岂是待客之理?故曰楚人不识华夏礼仪!而俺齐国乃孔孟故乡,历来以礼仪之邦著称于世,向已礼待人。人若无礼,我自当无礼回之。岂曰无礼!”项羽沉声道:“田相,你如今单人匹马来到我军中,不怕来得容易去之难吗?”田横微微一笑:“向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乃古之大礼,霸王又欲行无礼之事吗?项羽哈哈大笑,朝田横伸出拇指:“田相好口才,好见识,好胆量。来人,请田相上前就座。
    一中军官上前引田横到客座旁就座。田横到项羽跟前揖礼入座。项羽命人给田横献上酒水,笑问道:“田相何故深夜来此劳军,莫不成齐国欲献城降楚吗?”田横朝项羽拱手道:“田横此次前来,一是念你我两军交战已久,将士均已疲乏,故来慰问;二是奉齐王婴之命,前来议和,望两国罢兵,让军民休养生息,不做无谓牺牲,体现上天好生之德。”一旁范增冷冷道:“田相说得轻巧,今楚强齐弱,除非齐国降楚,方可议和,否则岂能轻言罢兵,”田横正色道:“亚父此言差矣。楚军虽强,但齐军也非羔羊,任人宰割。现今楚军屯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将士疲惫,军心思归。楚都彭城又已被汉王拿下。汉素有争天下之心,齐仅有守土安民之志,楚之大患不在齐而在汉。难道你等愿意坐失彭城而得一临淄吗?况彭城已失,临淄是否可得尚未可知。贵军已面临进退失据之困境。为今之计,替贵军着想,唯有两国罢兵议和,霸王率军收复彭城,而我军按兵不动做壁上观,对贵我双方都有好处,此为上策。亚父如此明智之人,其中的得失利害不会不明吧。”
    项羽点头道:“田相所言极是。既然如此,本王同意两国罢兵议和。只是我军回兵彭城之时,齐军不可从后袭扰。”田横点头:“霸王放心,只要楚军肯退兵,我齐军绝不后扰。”项羽大喜:“好!田相快人快语,咱两家就议和罢兵。”田横站起道:“既然如此,我回去禀明齐王,明日派人前来签约。告辞了。”田横朝项羽、范增深揖一礼转身向帐外走去。范增手执玉佩朝钟离昧举起示意。钟离昧手握剑柄望着田横走出的背影,欲赶上前去追杀。项羽摆手制止道:“不可。”范增:“大王,昔日王于鸿门宴上杀刘邦如宰雏鸡,因一时之仁纵虎归山,致有今日之祸,今又欲重蹈故辙吗?”项羽慨然道:“孤身犯险而不惧,是为大勇;放归战俘而不戮,此乃大仁;审时度势而议和,实为大智。像这等大勇大仁大智之豪杰,世已无双,我宁可疆场上与之对决生死,万不可背后下手,为天下人耻笑,项籍决不作此不信不义之事。” 彭城,日丽景和,楚王宫内笙歌绕梁,舞低杨柳,汉王刘邦坐在大殿王位之上,一手搂着歌姬,一手持酒樽,醉醺醺地对着歌姬樱桃小嘴亲了一口笑道:“美人,听你嗓音,是从秦地来的吧。”歌姬娇笑道:“大王好耳力,奴婢正是三秦咸阳人氏,二年前被霸王从咸阳带到此地。”
    待续
    刘邦恨恨地将酒樽朝案几上一顿,用手指着殿内珍宝与众歌姬舞女,口齿不清地说道:“什么霸王,那时是我先占的咸阳,这些东西,美人原来都应该归我。可是项羽仗着他拳头大,硬是把这些好玩意儿从我手中抢了去。可如今我的拳头比他还大”……刘邦晃晃拳头:“这些宝贝就该归我啦。”歌姬端起酒樽递给刘邦:“大王,请喝酒,奴婢不管归谁,都要伺候的大王高兴才是。”刘邦接过酒樽,仰面喝了一口,摸了一把歌姬脸蛋哈哈大笑道:“美人真会说话。听说项王爱姬虞姬美若天仙,能歌善舞,善解人意,与你等相比不知如何?”歌姬摇头道:“大王,我等怎敢与虞姬相比。虞姬乃天边皓月,奴婢等犹如萤火之光,天壤之别呀。”刘邦伸长脖子口角流涎神往道:“我听说当今天下有两大美女,一是霸王之妻虞姬,另一位是齐相田横之妻姜姬,此二姬如得一而会,此生不虚呀。”刘邦正陶醉间,一须发皆白老人急匆匆走进大殿,此人正是刘邦手下谋士人称高阳酒徒的郦食其。只见郦食其手持军报,快步趋前,对刘邦拱手道:“大王,刚接到探报,说是霸王有回兵迹象,不可不防呀。”刘邦挥挥手:“哪里的事?项王此时正在临淄城下跳脚呢,哪里有空回兵。再说就算他要回兵,怕什么,我已让周勃、樊哙带20万人马布防滕县、邹鲁、滋县一带,正等着他呢。我等尽可高枕无忧呢。来来来,你这腐儒不是自称高阳酒徒吗?快来陪我喝酒……” 深夜,临淄城齐王宫内,田横与手下众人正在讨论楚军情势,一军校由殿外跑进伏地奏道:“启禀相国,城外楚军人马有移动迹象,如何应对,请相国示下。”计叟笑道:“主公,一定是楚军西行回救彭城了。”傅义叫道:“主公,好机会,我带一支兵马,从后面给他们一下子,包管打他个屁滚尿流。”田横摇头道:“不可,我已与项王议和,不可作此背信弃义之事。”田横沉思道:“项羽此去,诸君看胜负如何?”众人闻言皆默然不语。智伯道:“汉王兵多,有56万之众,项羽兵虽寡然精,二虎相斗,胜负实在难以预料。”田横朝座中一中年男子问道:“许负君,你乃天下首卦之师,能否试卜一卦,测测刘项二人成败?”那中年男子名叫许负,精研易卦之理,乃250年前战国时期齐国阴阳家学派邹衍门下传人。邹衍其人时人称之为“谈天衍”,专研阴阳五行天道循环之说,是中国阴阳家学派的开山祖师。其门徒继承衣钵,代代相传,均为当世相卦大师。许负在当时也是闻名天下的易卜大师,因慕田横之贤,投奔其门下,现也是田横手下重要门客。此时闻言,即刻从袖中拿出数枚铜钱,在几案上按六爻之数,排开阵势推演一番,抬头答道:“主公,依在下推演,项王此去必大败汉军,刘季危矣。”田横点头道:“我看也是如此。兵法云‘兵不在多而在精。’前年(前207年)霸王率八千江东子弟破釜沉舟九战九决破秦将章邯20万秦军于河北巨鹿,殷鉴未远。如今汉王虽然兵多将广,但决难以抵挡霸王锐卒进击,十有八九要吃败仗。然霸王要一口吞掉汉王也是不易。趁此二人相斗之际,我齐国可以安稳几天了。”
    黑夜中,马蹄声似阵阵春雷在齐鲁大地上滚动。项羽手提盘龙虎头戟,骑乘乌骓马带领三万楚军铁骑,由临淄城下向西北方向疾驰。按照预定的战役部署,项羽兵分两路,大部分人马驻足临淄城下,并佯装向南运动回救彭城之势,吸引刘邦主力向北向东防御。自己亲自率领三万精锐绕道西北,千里奔袭,准备从彭城西面的胡陵、萧县一带,汉军防御薄弱处,由东向西,从彭城侧背猛击汉军,一举歼灭数十万汉军人马,生擒刘邦。应该说,项羽这一计划是一个天才的军事方略,避实就虚,以少胜多,既出敌意料,又大胆冒险。没有过人的自信与勇气非霸王不能为。经过连日急行军,项羽率军已秘密抵达彭城西面萧县一带,全军隐蔽在丘陵树林之中。夜空中乌云密布,雨水一阵紧一阵疏地下个不停。军帐中烛火通明,项羽指着牛皮绘制地图对诸将说道:“我军现已到达萧县以西,隐蔽在山林之中。汉军还未发觉我军动向。正是破敌良机。现连日来老天帮忙,一直在下雨,泗水、睢水大涨,只要我军出其不意猛击汉军,刘邦必然领败军南逃。如此,前有泗水、睢水阻挡,后有我军追杀,汉军虽众都会被我赶到水里喂王八,刘邦老儿一战可擒,天下一战可定。告诉将士们,今夜好生休息,明日丑末寅初出击,要拿出巨鹿之战的勇气,有我无敌有进无退。我当为先锋,率先杀敌!”项羽说道此处豪气如潮,众将无不深受感染,齐声说道:“愿随大王死战,有进无退!”
    拂晓,云收雨住,天边隐隐约约露出一抹白色。一层层雾气似帐幔一般将万物笼罩。平原上汉军大营中一片寂静,不时传出将士酣睡之声。睡梦中谁也不会想到死神正张开大口向他们走来,要把这些年轻的生命一口吞下。蒙蒙朝雾中,一位战神胯下乌骓马,手中盘龙戟,身后三万玄甲铁骑已从迷雾中现身,正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汉军大营,仿佛一只猛虎正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一群熟睡的羔羊。项羽脸上又露出那种大战前惯常的冷酷微笑,将大戟朝空中一举,暴喝一声:“随我来……”一马当先朝汉军大营冲去。三万铁骑随之迸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杀”声,似洪水,似旋风向汉军大营席卷而去。睡梦中的汉军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完全不知所措,许多人在梦中即被斩杀。项羽如杀神附体一般戟刺剑砍当者辟易,三万楚军如虎入羊群般砍瓜切菜尽情屠戮。汉军大营中到处血肉横飞,一片哀嚎。自相践踏乱作一团,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只半天光景,十余万汉军非死即伤,除少数逃亡外,其余尽为楚军所斩杀。彭城楚王宫内,因宿酒未醒仍在帷帐中搂着歌姬高卧的刘邦,被一阵惊呼声惊醒:“大王,快醒醒,大事不好,项王杀来了。”郦食其拿着战报跌跌撞撞地跑进内宫喊道。刘邦睡眼朦胧地翻个身咕哝道:“什么项王,他从哪里冒出来?我的那些兵将呢?传令让他们把项羽灭了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郦食其哭喊道:“大王,项王正从我们背后萧县杀来……”刘邦惊得一翻身推开怀中歌姬,从榻上坐起:“什么?项羽他竟从萧县过来,曹参不是有十几万人马驻守在那儿吗?项羽怎么能轻易过来。”郦食其:“大王,项王趁我军不备,率三万精兵偷袭曹参大营,现曹参人马已被全歼,曹参本人下落不明。项王正带领人马向彭城杀来,再有两三个时辰就到城下了。大王赶紧拿主意吧。”刘邦摸摸鼻子骂道:“真是饭桶,就是十万只猪,让项羽抓半天也抓不完啊。那赶紧令灌婴、樊哙回兵解围啊。”郦食其摇头:“,楚将龙且、钟离昧已击破灌婴、樊哙防线,他们此刻也正往彭城败退……”刘邦从榻上一跃而起:“他娘的,完了完了,全完了,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快走,等项羽来捆猪吗?”郦食其道:“大王,为今之计,东西北皆有楚军,只有南走泗淮取道灵璧,再向西凭险据守成皋、广武、荥阳一线,与楚军相抗,我军还有数十万人马,事尚可为。”刘邦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大喊:“备车、备车……”急匆匆向宫外奔去……
    淮北平原,愁云惨淡,雨水如注,汉军一路南逃,项羽意气风发率军在后掩杀,汉军前临滔滔泗水、睢水,后有霸王追兵,汉军溺水不计其数先后被斩杀数十万,史书称:“睢水为之不流。”原先出关时56万人马旬日间几乎灰飞烟灭,跟随的几路诸侯又重新叛汉降楚。刘邦仅带着少数人马退守荥阳,连父亲妻儿都为项羽所俘。彭城之战以项羽完胜刘邦完宣告结束
    待续
    田横在临淄接到刘邦失败的消息,叹息道:“汉王56万大军尚不敌霸王3万人马,想必此后再无与霸王争雄之能了。术士许负在一旁说道:“主公,那倒也未必。汉王虽败,但未必败亡。其关中根本未失,仍有余力卷土重来。依俺看来,秦失其鹿,楚汉相争,最后得鹿者十有八九还是汉王……”田横疑问道:“先生此话怎讲?”许负:“主公,岂不闻‘五德终始说’吗?”智伯在一旁说道:“先生所说的是否当年我齐国阴阳家邹衍大师提出的五行木、火、土、金、水相生相克之说?”许负点头:“正是。当年先祖师爷邹子穷一生智能,创立天道循环,五德终始之说,自虞夏殷周秦以来国运兴衰无出其理,以此推知汉兴楚亡乃必然之理……”田横:“愿闻其详。”许负搬着手指头说道:“虞土、夏木、殷金、周火、秦水,五德相胜,循环更始。以往秦居西方属水,楚居东方属木,木无法胜水,而汉居秦楚之中属土,土能胜水,故代秦者必汉也。故此属下断言,刘邦必胜项羽而得天下。”田横叹息道:“汉王刘邦此人我素未谋面,只听说他有天子之气,精于权谋,而霸王项羽我与之相抗月余,已知其人叱咤风云,力能拔山,纯以力服人,刘项二人一以术道为先,一以力道为胜,如依先生所言,日后得天下者,非汉王莫属,则我齐国欲求生存,岂不要看刘邦脸色行事?然而我大齐享国千年,先贤辈出,文有孔孟,武有孙子,岂能轻易北面事人。俺齐国不谋诈术,不追霸力,当以中和之道为本,周旋于楚汉之间,以保周全。”手下门客闻言,无不信服。
    刘邦彭城一败,被项羽一路追杀,好不容易连滚带爬逃到荥阳才勉强立足。然而惊魂未定,项羽就带着人马尾随而来。刘邦吓得大呼:“奈何,奈何?”又要拔腿西逃,欲回关中老巢。被张良、郦食其等坚决劝止。张良对刘邦说道:“汉王,你不可再往西跑了,你就是跑到天边,霸王他也要追到天边,你还能往哪里去?关中一失,就万劫不复,大势再也无可挽回了……”刘邦摸摸鼻子苦笑道:“子房,不去关中,那去哪里?”张良冷静地:“汉王,你还记得东进彭城途中,你在车中吃的那块牛蹄筋吗?”刘邦瞪眼道:“子房因何说起此事?”张良微笑道:“,大王此刻就要如那牛蹄筋一般坚韧,让霸王嚼不烂,啃不动,吞不下。咱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与项羽耗着,坚守到底。”刘邦皱眉道:“先生,我原先数十万人马都扛不住项羽,如今就剩这数万人马,能挡住他吗?”张良伸出三个手指道:“汉王勿忧。王有三利可保无虞,。刘邦急问:“子房,何为三利?。”张良微笑道:“大王原先说是56万人马,但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而今虽剩数万人马,但都是自己关中子弟,战力不弱,况且相国萧何从关中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军马粮秣,我军后劲十足,足以与楚军抗衡,此其一也;楚军千里追击,早已成强弩之末,其势已不能穿鲁缟,且其军粮已尽,断不能持久,此其二;如今我军所处荥阳、成皋、广武一带背山带河、丘壑众多,不利楚军骑兵纵横,而利我军步军坚守,此其三也,有此三利,足以在此地与霸王相持。另有三策,更可转危为安,兴汉灭楚……”刘邦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张良。张良不慌不忙地说道:“大王,为今之计,其一,示弱于霸王,争取与之和议,赢得我军喘息恢复之机,以图再举;其二,使韩信将兵北上,取燕、赵、魏、齐之地,从北面包围项羽;威胁霸王侧翼,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使其不能全力西进;其三,命彭越、英布于大梁、九江等地袭扰楚军后方,使其首尾不能兼顾。有此三箭齐发,霸王虽勇,但双拳难敌四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最终必指日可灭。”刘邦听完张良三策,转头问郦食其道:“广野君,你看子房所说如何?”郦食其点头道:“子房先生所说极是,依臣看目前态势,项羽必败,大王必胜……”刘邦:“愿闻先生高见。”郦食其不慌不忙地:“项羽攻我荥阳,却不取派重兵保守左近敖仓。此乃上天资粮以大王啊。敖仓这个地方乃天下粮仓,所藏粮食极多,我军只要夺取敖仓之粮,阻塞成皋险要,守住黄河渡口,当前楚军必败无疑。如果我们放弃这些,西撤关中,把嘴边肥肉送给项羽,则大势去矣。因而属下赞同子房先生的高见,在此与项羽周旋到底,让天下诸侯知道我们还有实力与霸王对抗,自然会赢得他们的归心,打败项羽又有何难。”刘邦听完张良郦食其两人分析,不由得大喜,抚着二人的手说:“二位先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天赐二位先生与季也。就依二位先生所言行事。”张良忽然皱眉道:“大王,以上三策,关键在于联络诸侯,共同灭楚。诸侯之中,其他人都容易说服,唯独一人不易说服,然而,若无此人加盟,霸王终究难灭。”(13)
    刘邦急问:“哪个人不易说服?”张良缓缓说道:“现齐国国王田婴年幼,军国大事全靠相国田横掌握。此人明决果敢恐不易说服。然齐若不与我们携手,天下事将不可为之。”刘邦摸摸鼻子,哼了一声:“不就是个小小的相国嘛,派人去给他多送些美女金银,不就轻松搞定了吗!”张良摇摇头道:“大王此言差矣。我听闻田横此人乃弘毅之士,不近女色,不爱财货,不屈强横,宽仁爱民,深得齐人爱戴,手下五百门客,皆是齐鲁精英,实不可等闲视之。一定要派一能言善辩之人前往说之方能成功,大王请熟察之。”刘邦看了一眼郦食其:“先生意下如何?”郦食其一挺胸脯点头道:“大王勿忧,某愿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齐国君臣归附大王。”刘邦问道:“先生若去,需多带人手财货,以便行事。”郦食其摇摇头笑道:“不必,我只需一车一童一坛足矣……”刘邦笑道:“何谓‘一坛?’”郦食其做个抱坛喝酒的架势,揉揉红彤彤的酒糟鼻子:“大王难道不知我高阳酒徒的名号吗?”刘邦大笑道:“好一个高阳酒徒,来人啊,快取十坛酒来,待我与酒徒痛饮。”刘邦、张良、郦食其三人尽皆哈哈大笑。
    荥阳城外楚军大营内,项羽与诸将士也在喝庆功酒。中军帐内,项羽虎踞几案之后,其身旁坐着一位妙龄美女,正是项羽最心爱的女人虞姬。项羽双目炯炯有神地巡视着诸人,对身边诸将说道:“诸位,刘邦老儿56万大军被我三万铁骑半月之间一荡而决,现彼坐困愁城指日可擒。来,且让我与诸君痛饮此酒,不醉不休。”项羽拍拍手:“来人啊,上酒!”大帐外一中年妇女,低头抱着酒坛走进帐内。项羽用手一指那位中年妇女,笑着对诸人说道:“诸君,识得此人否?她就是汉王刘邦的发妻吕雉,现在我让这位吕夫人给各位满酒,夫人斟酒诸位都得给个面子,不可不饮,不可不尽哦。”座中一片欢笑。项羽拿起酒觥对吕雉笑道:“请夫人上酒。”吕雉低头答应一声:“喏。”抱着酒坛来到项羽跟前向他手中酒觥注满美酒。随后又走到两侧座位上给诸人倒酒。项羽拿起酒觥一饮而尽:“好酒,夫人斟的酒确实与众不同,好喝非常。不知夫人歌舞如何,想必也是不同凡响。能否为诸君显显身手啊?”吕雉抬起头,冷冷地看了项羽一眼,不亢不卑地说道:“霸王说笑了,妾身已老,不堪歌舞,大王还还是另请高明吧。”项羽闻言正要发作,身旁虞姬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大王,吕夫人确已年老不宜歌舞,还是妾为大王歌舞一曲如何?”项羽摇头道:“不可,既然吕夫人不肯为我等歌舞,卿乃孤之爱妃,岂能轻易献技。”项羽朝吕雉挥挥手:“既然夫人不肯歌舞,那就不必在此扫我等兴致,你且退下。”吕雉抬头感激地望了虞姬一眼,转身缓步退出帐外。项羽与诸将继续在帐中痛饮,待到酒酣耳热之际,项羽站起身子,对帐中诸人豪情满怀地说道:“诸位,我自三年前起兵反秦,诸君随我东征西讨,灭秦国,败诸侯,身经百战未尝败绩,如今霸业已成,楚国已复,只要再灭了刘邦,天下太平,诸君不久就可以解甲归田安享荣华富贵了。为感谢诸君勋劳,我今日为诸位歌舞一曲如何?”座中诸人无不鼓掌欢呼。项羽拔出腰间佩剑,离座走到帐中,慨然起舞,用楚国的音腔放声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荡群雄兮山河赤,山河赤兮奈若何,归故乡兮可奈何!”项羽歌声苍劲浑厚,舞姿刚健有力,既体现出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也蕴含着一股厌倦征战渴欲还乡的思乡之情。众人闻听无不肃然动容。虞姬在旁听罢更是梨花带雨,不禁流下泪来。其实所有人中只有她最理解项羽的内心世界。项羽对楚国对故乡的热爱是那么的深沉,连梦中都在喊着家乡父老及童年发小的名字。这个力能扛鼎的英雄其实内心柔弱如婴儿,只不过外表上用一层钢铁包裹而已。 仲秋时节,午阳高照,凉风习习,齐鲁平原上粟米流金,麦浪翻滚,正值秋收光景。许多卸甲武士,将戈矛之类的武器放置田头,却手持镰刀正在田中收割庄稼。一辆牛车在乡间小路上不疾不徐地行进。马车上一白发老者抱着酒坛,不时仰头狂饮。老者红彤彤的酒糟鼻子上挂满细密的汗珠,斜眼看着四下的景物,嘴里不时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忽然他看到一身着旧紫袍的中年汉子手持镰刀抱着一捆粟禾向路边谷垛走来,老者喝住马车,倚在车辕边,醉醺醺地问道:“喂,小哥,此地离临淄还有几许路程?”那中年汉子眉间黑痣微微一耸,正要答话,只见不远处十几辆牛车驶近停下,当先一辆牛车上走下一位荆钗布衣的女子,年近三十,身体颀长,婀娜多姿,体貌端庄,尽管衣着朴素,却掩不住那女子绝世芳华与高贵气质。只见那女子手提一竹篮,篮中搁置一些食物清水,走到中年汉子跟前,将蓝中食物取出,举至眉梢,开口说道:“请夫君用膳。”随之十几辆牛车上下来数十位农妇打扮的女子,手持食篮纷纷向田间士兵招呼前来用饭。马车上的老者见此情景不觉大为诧异。只见眼前那位中年汉子用手指向自己对那位女子说道:“此位老先生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甚为饥渴,还是让老人家先进食吧”马车上老者闻言大为吃惊,心想:“齐鲁之地果然是礼仪之邦,尊老敬客,我方才问路,语言甚为不恭,对方不但不怼,反而待我如宾。真是愧杀人也。”想到这里急忙正起身子,从车上下来,向那中年汉子拱手深施一礼:“在下郦食其,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那中年汉子微微一笑,回施一礼道:“哎呀,原来是名满天下的广野君,失敬失敬,在下田横……”用手一指身边美妇:“这位是拙荆姜氏,敝夫妇二人给夫子赔礼了。”那美妇也在旁屈身向郦食其行礼。郦食其闻言更为吃惊,没想到眼前这两位貌似农人的夫妇竟是齐国之相田横与他夫人。正是他此行要说服的主要对象。想到刚才的倨傲无礼,不禁额头上渗出豆大汗珠。郦食其急忙跪下:“田相,适才敝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田相宽恕。”田横用手搀扶道:“先生请起,不必自责。先生远道而来,乃俺齐国贵客,田横未能远迎,有慢客之罪,还望先生多多见谅。”郦食其起身抹去头上汗水摇手道:“久闻田相贤明,今日一见更胜传闻。没想到田相贵为百官之尊,竟然对稼穑之事亲力亲为,真羞煞天下诸侯了。”田横摆摆手:“先生谬誉了。不瞒先生说,如今天下干戈不已,俺齐国青壮尽已投军,稼穑之事皆付与妇孺老弱,如今秋熟大忙时节,俺从军青壮若不下田收割,难道看着俺齐国妇孺老弱累死田间不成?”郦食其伸出大指:“田相之仁,海内罕见呀!”田横笑道:“先生千里而来,不是为了夸奖俺田横的吧?”郦食其笑道:“田相所言不虚,郦某此行奉汉王之命正是为齐国君臣百姓而来,只是……”郦食其望望四周不再说话。田横点头:“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先生且请上车,临淄城就在前面五里处,俺们到城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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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续
    一轮满月高悬夜空,将白银般的清辉洒向大地,临淄城内万籁俱寂,唯独临淄田横相国府内大堂上烛火通明,田横与手下计叟、智伯、许负等人正在商议郦食其来齐之事。田横抚髯问道:“各位先生,你们看郦食其来此意欲何为?”智伯:“主公,不用说,肯定是奉命前来商议联汉抗楚之事。”计叟点头道:“不错,如今汉王刘邦被霸王项羽困于成、荥之间,苦苦支撑,巴不得四方诸侯施以援手,助其脱困。派人来说服俺齐国与之联手共击霸王,也是必然之理。”田横道:“年初,汉王兵出函谷关之时,曾派人与俺大哥齐王田荣联系,共同起兵反楚,没想到,大哥田荣举兵后反被项羽所杀,汉王自己数十万人马也被霸王所灭。如今又派人前来联络,俺齐国若是再次与之联手反楚,有把握吗?”许负:“主公,我前番说过依五行相胜之理推演,汉胜楚败乃是天运之道,眼下汉王虽处劣势,但终能克楚,俺还是赞成与汉王联手。”田横沉思道:“阴阳之道虽说如此。但我闻郑国当年占星师裨灶预言国都将发生大火,劝相国子产用玉器禳祭,子产却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未采纳裨灶意见,结果并未发生大火。可见天道幽冥,人事难以预料,俺意且慢做决定,先与郦食其面谈后酌情再定……” 夜深人静,临淄驿馆宽大的屋内,郦食其斜倚榻上,静静地思索白天的所见所闻,田横夫妇的朴实无华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感到要说服这样一个对手归顺汉王并不是像原先所想的那么简单。还是子房说得对,田横乃弘毅之士,用高压恐吓手段肯定无效,用名利地位利益诱惑大概多半也行不通,软硬两手都不行,那该用什么手段去打动对方呢?作为一个老练的说客,郦食其深知只有抓住对方的弱点才是最有效的说服手段。然而,田横此人的弱点究竟在哪里?正思忖间,突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郦食其谨慎地坐起,问道:“何人夤夜造访?”门外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郦先生还未睡吗?且请开门说话。”郦食其急忙起身上前拉开屋门,只见门外一蒙面青年男子闪身进屋,随即把门反身拉上。郦食其退后几步,惊讶地望着蒙面客,警惕地问道:“足下何人?深夜到此何干?”蒙面客答道:“郦先生不必惊慌,在下是来相助先生说齐成功的。”郦食其:“足下何出此言?”蒙面客:“先生是来游说我齐国归汉灭楚的吧。”郦食其:“足下何以知之?”蒙面客:“先生自汉王处来,自然是替汉王做说客来此,只是齐相田横此人却未必容易说服。”郦食其点头:“确实如此,老夫也正在为此事发愁。”蒙面客:“我愿助先生一臂之力,保证先生说齐归汉。”郦食其欣然道:“如此最好,愿闻高见。”
    蒙面客:“田相此人不惧强横,不贪钱财,不近女色,一般威逼利诱都奈何不了他,唯有一事能说动他。”郦食其急问道:“何事能说动田相?”蒙面客并不答话反问道:“先生可知田陈篡齐之事吗?”郦食其点头道:“此事天下人皆知。当年齐国原是姜姓吕氏封国,后被田姓所代,齐国宗庙社稷尽归田氏,此事算起已经有近两百年之久了。怎么,这与田横有干系吗?”蒙面客点头道:“自然有关。然田陈篡齐之事世人一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郦食其惊讶道:“何有此谓?”蒙面客:“先生且听我慢慢道来。其一,我姜姓齐国虽然被田姓篡国近两百年之久,但我姜姓子孙从来没有忘记篡国之恨与复国之望,一直在暗中谋划复国;其二,当年我姜氏末代国君齐侯康公将国君之位让与田氏之时曾与之有个约定。即:今后凡是田姓国君即位,其夫人必娶姜氏女人,以传我姜氏一点血脉。这两点,近二百年来从未中断。如今齐国田氏已日渐式微,齐之三田已去其二,仅剩乳臭未干小儿田广勉强称王,若无相国田横一人苦苦撑持,田氏一门岂能生存?此时正是我姜姓复国的良机。只要汉王肯助我姜姓一臂之力除去田横,让姜氏后人王齐,我姜氏齐人一定助汉灭楚夺取天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郦食其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齐人姜田两家恩怨世代交替竟然长达200年之久,至今仍未消除。郦食其问道:“田氏代齐既然已有近二百年之久,田氏早已根深蒂固,姜氏难道还有复国之望吗?蒙面客答道:“先生岂不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姜氏享国近千年,根子难道不深不固吗。何况当年夏禹之后其孙国君太康失德,被手下臣子后翌夺位,其后历经百余年,太康后人少康终于复国中兴夏朝。这史上有名的‘太康失国,少康中兴’的史实,先生不会不知道吧。”郦食其点头:“不错,这倒是青史留名的复国史话”蒙面客傲然道:“既然夏禹后人历经百年最终复国,难道我姜氏后人就不能效法前贤,光复先祖创下的宗庙社稷吗?”郦食其沉吟半晌,觉得这是一个利用齐人内部矛盾为汉王所用的好机会。于是点头道:“好吧,我可以将足下意见转告汉王,尽力相助你等复国,只是眼下如何说服田相一事,还望指教。”蒙面客:“田横此人心心念念只在齐国,且宽仁爱民,只要承之以守土之信,仁义之道,田横安不归汉?”郦食其闻言如醍醐灌顶,大喜拜倒于地:“足下果然一语中的,多谢指教了。敢问足下尊姓大名?”蒙面客摆手道:“先生暂时不必知道我的名姓,只要知道我乃齐姜氏后人即可。先生且请安歇,须知齐人最重然诺,切不可忘记承诺之言。”郦食其拱手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劝汉王助姜氏复齐。”蒙面客:“有劳先生了,我等后会有期。”蒙面客转身开门走出屋外,霎那间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齐国相府内田横以及数位门客端坐于大堂几案之后,静静地等待汉使到来。 一侍从由堂外进来向田横禀报:“汉使郦食其求见。”田横点点头。郦食其宽袍大袖峨冠博带,在侍从的带引下,不慌不忙地走上堂来。进来之后快步趋前向田横双手前伸,两掌互交,一躬到地行君臣拜见之礼,口称:“汉使郦冀(郦食其,名冀,字食其)奉汉王之命前来贵国商议军国大事,还望相国酌处。”田横微微一笑:“先生大名横早有耳闻,请不必客气,汉王有何见教,尽管道来,横洗耳恭听便是。”郦食其再次施礼恭谨地说道:“田相过誉了,冀乃一介寒儒,蒙汉王不弃收为帐下走狗,供其驱遣。如今暴秦已灭,天下诸侯纷争不已,尤以楚汉两国相争最烈。各路诸侯不是助汉就是帮楚,不知贵国君臣作何打算?”田横:“俺齐国并不愿介入楚汉争端,只想保境安民,过自己的太平日子而已。”郦食其:“田相可知当今天下人心归向吗?”田横:“此话怎讲?”郦食其:“田相若知天下人心归向,齐国就可以保全,若不知人心归向,齐国危矣。”计叟在一旁插言道:“郦生此言未免耸听,天下人心归向与俺齐国何干?俺等只要国人心向于齐,齐国自然高枕无忧。”郦食其摇头道:“先生此言差矣。自秦王嬴政扫平六合,八荒归一,海内一统,罢黜诸侯,独尊皇帝,本是安享太平之时,然始皇暴虐,不恤民力,修长城、建陵墓、造宫室、施酷法,失去黔首之心,前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后有天下豪杰群起抗暴,今秦庙已隳,诸侯纷争复起,逐鹿中原,问鼎九州,若不明其中人心所向,如何谈得上保全齐国?”智伯诘问道:“如依郦生所言,如今天下人心归往何处?”郦食其自信满满地:“自然是归向汉王。”田横:“先生何出此言?”郦食其摸摸酒糟鼻子,做个饮酒的架势,笑道:“在下口渴,能否向田相讨杯水喝?”田横哈哈一笑:“先生提醒的是,倒是田横失礼了。”田横回头对站在身后的傅义说道:“快去拿大觥来,给先生上酒。”傅义瓮声瓮气地:“先生不是说要水吗?”司杰在旁捅了他一下:“人家说得是客气话,闻名天下的高阳酒徒岂能喝水,还不快去取酒。”傅义摸摸脑袋恍然大悟,急忙奔入后堂取酒。待取出酒后,给郦食其斟上满满一大酒觥,说道:“先生请喝水。” 大堂上诸人闻言皆笑。郦食其拿起酒觥看看,只见觥中美酒如血色般殷红,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沁入心扉。郦食其仰面喝下。用舌尖咂咂嘴唇意犹未尽地连声赞道:“好酒、好酒,人言齐国兰陵美酒天下无双,果然果然,谢过田相了。”田横笑道:“不用谢,俺齐国别的没有,些许薄酒倒还不缺,先生尽管放怀畅饮就是。”郦食其用袖子一抹嘴巴,精气神大涨,朗声说道:“田相,恕在下直言,当今天下,人心思汉,凡归汉者,必成大事,若附楚者,必将败亡。郦生此来,就是劝齐国归汉灭楚,共图富贵。”计叟笑道:“汉王日前数十万人马被项王半月之内一鼓荡平。老父妻儿皆落于人手。如今困于荥、皋之间自身难保,何来灭楚之说?”郦食其仰面大笑道:“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汉王虽新败于彭城,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为奇。现今汉王倚荥皋之险,拥三秦之地,据敖仓之粮,塞黄河之渡,楚军欲西进而不得,欲东退而无方,前有汉王截道,后有彭越、英布袭扰,霸王虽勇,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其兵锋已挫,其败势一也;汉王宽宏大度,赏罚分明。对六国诸侯不吝封地封王。缴获财货立即分给将士,故天下才俊四方来投。汉王安坐帷幄,就可驱使千里之外的天下诸侯为其效力。反观霸王,有功不赏,有罪不罚,攻取所得,宁可堆积在仓库,也不肯分给将士,所以无人肯为他效力。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其败势二也;汉王仁义素著,当初兵入咸阳,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简政宽刑,深得人心。而霸王残暴寡情,先坑杀秦降卒二十万于巨鹿,后溺毙楚义帝于九江,兵燹过处,草木不生,此等暴虐之人必为上天所不容,其败势三也。故此汉有三胜,楚有三败,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齐国若与汉王结盟,齐之山川社稷可望保全,如若不然则危矣。还望相国三思而决。”田横听到此处,与座中许负对望一眼,相互暗暗点头。田横听罢郦食其一通说辞沉思道:“先生所言果然有理。但我且问一句,如果汉王得到天下,欲为武王还是秦王?郦食其闻听此问,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明白田横此问的深意,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对方的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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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田横此问中的武王,指的是西周开国之君周武王姬发,所谓秦王指的是灭周统一天下的秦王嬴政。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姬发联合八百诸侯进攻商纣王国都朝歌,讨伐暴君商纣王,是为牧野之战,殷商大败,商纣王自焚于鹿台,殷商灭亡,周王朝建立,定都镐京。周武王姬发成为天子,分封天下万国,建立封建制度,齐国乃武王分封天下的第一个最大诸侯国,且是封给了其丞相兼太师姜尚姜子牙。可见齐国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而秦王嬴政扫平周朝分封的关东六国,取周而代之后,废除分封制,建立中央集权的郡县制,成为集大权于一身的始皇帝,诸侯封建从此不复存在。这是自夏商周以来国家政治制度的根本变革。田横此问的要害就是要搞清楚汉王刘邦得天下后究竟是要分封诸侯效法西周封建制度,还是效仿秦始皇废除分封设立郡县制度?如是前者,他可以跟刘邦走,如是后者,他就坚决反对,站在霸王项羽一方,项羽虽然暴烈但毕竟还是分封诸侯,恢复了被秦灭掉的关东六国,使六国宗庙社稷得以传承。应该说田横的这种担忧还是有他的道理的。因为秦始皇建立的中央集权郡县制度毕竟在当时为时较短,仅有十几年时间,还不能为当时大多数世人所接受,尤其不能为六国贵族后人所接受。相反自周代以来,分封制已实行了近千年,在巨大的历史惯性之下,分封制是当时六国贵族唯一能够接受并认可的政治制度。所以田横有此发问也不奇怪,可以理解。郦食其何等聪明之人,略一思索,就明白田横此问内涵。他知道,田横心目中最关心的并不是谁能取得天下,而是谁能在得天下之后,让齐国宗庙社稷得以保存延续,不至于断绝。郦食其朝田横竖起大指,哈哈大笑道:“田相此问,切中肯綮。我前已说过汉王宽仁大度,赏罚分明。他若能得天下,自然效法周天子分封诸侯,共享富贵。况且周天子建分封享国八百余载,秦王立郡县不足二世,仅存国十五年即亡。前车之鉴,优劣自明。田相大可不必为此担忧。”田横道:“夫子此言能否代表汉王意见?”郦食其拍着胸脯道:“我既是汉王派来的使臣,所说一切当然可以代表汉王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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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横点头:“既然如此,欲使齐国与汉王结盟还必须答应俺一个条件,否则,我齐国绝不与汉王结盟。”郦食其笑道:“田相,休说一个条件,就是有十个百个条件也尽管道来,汉王无有不从。”田横盯着郦食其一字一顿地:“条件很简单,就是齐若与汉结盟,可以听从汉王号令对付霸王,然汉王军伍不得踏入齐国境内一步。汉王能允若这个条件吗?”郦食其大笑道:“我当是要移泰山而填北海呢。真要如此,倒不易办到。原来不过是汉兵不入齐地而已,这等区区小事,易如反掌。田相尽管放心,只要齐国联汉灭楚,我保证汉军不入齐境半步。不然,田相尽管将郦某烹了就是。”田横一击几案,从案几上箭壶中取出一支箭,二指微微用力折断箭杆:“好,既然如此,俺们折箭为誓,歃血为盟,联手对付霸王!”郦食其闻言大喜:“好,田相果然痛快,我这就派人禀报汉王,咱们汉齐结盟,共图大业!”田横当即叫人宰杀雄鸡一只,将鸡血滴入酒觥,然后与郦食其分而饮之。郦食其满面春色,红彤彤的酒糟鼻子越发泛光。他此行的任务可以说是圆满完成。而田横眉心微皱,脸色凝重,看不出丝毫喜悦之色。他心里明白无论汉王刘邦还是霸王项羽,都不是好对付的主。作为历史悠久的东方大国齐国,如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而在别人手下讨生活,看别人脸色行事,这根本不是立国之道。眼下与汉王虽已签订了盟约,只是权宜之计,那几行竹书盟约并不能保齐国永久安宁。齐国正前途未卜,来日多艰哪。
    且说当郦食其赴齐游说齐国君臣的时候,刘邦依张良之计,另派韩信率领三万人马北上攻取燕赵之地。韩信乃天生军事大家,用兵如神,被后人奉为兵仙,神帅。秦末,他初投项羽,不被重用。后转投刘邦,在萧何的力荐下,刘邦封坛拜其为大将。其后韩信领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很快就平定了三秦之地。当刘邦兵败彭城之时,韩信收整溃败之师,与刘邦在荥阳会师,稳住汉军阵脚,使之得以与楚军相持。现韩信又奉命引军北上,在井陉关背水设阵,让将士置之死地而后生,大破赵军20万,活捉赵王歇。其后派人去劝降燕国也传檄而定。燕赵既定,下一个目标就是山东齐国。当郦食其游说齐国成功之时,韩信已接到报告,说是齐国已被郦食其说降,答应与汉王结盟灭楚。韩信闻言也就准备在燕赵一带暂时休整步卒,待机而动。 入夜时分,韩信正在帐中观读《太公兵法》,一浓眉大眼的中年儒生走进帐中。此人正是韩信手下谋士蒯通。此人乃河北范阳(今河北定县)人。自幼饱读诗书,审时度势尤为精到。在韩信帐下屡出奇计。被韩信倚为左膀右臂。韩信见蒯通进来,放下竹简问道:“先生如何还未歇息?”蒯彻:“大将军不是也未安歇吗?”韩信:“我读会儿兵法就歇息。”蒯彻瞥了一眼几案上的竹简问道:“大将军读的可是《六韬》中的‘龙韬’?”韩信点头:“先生所言不差,正是《龙韬》’中《军势》篇。”蒯彻脱口侃侃而背曰:“夫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莫过狐疑;善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故智者从之而不释,巧者一决而不犹豫,是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赴之若惊,用之若狂,当之者破,近之者亡,孰能御之?”韩信赞道:“先生好记性,真是倒背如流啊!”蒯彻:“大将军此时读《军势》篇,是否心中有狐疑不决之事?”韩信:“何以见得?”蒯彻:“大将军奉汉王之命,数月之间,连破燕赵,兵贵神速本该一鼓作气乘势东进拿下齐国,却在此屯兵不前,不是有狐疑不决之事吗?”韩信点头,拿出汉王书信递给蒯彻。蒯彻读罢书信,掂了掂竹简的分量,抬头问韩信道:“汉王说齐国已被郦食其说降,不用再去攻打,大将军以为如何?”韩信望着帐中闪烁不定的烛火,沉思道:“既然汉王已经让郦生说齐成功,齐已是结盟之国,不去攻打也就罢了。”蒯彻摇摇头:“大将军谬矣!大将军谬矣!”韩信微然一笑:“先生何出此言?”蒯彻伸出手指盘算道:“大将军若不乘势进兵齐国,其谬有三……”韩信:“何谓三谬?”蒯彻继续说道:“其一,将军统兵数万奉命攻略燕赵之地,费时数月,靡费钱粮无数,方得五十余城,而郦生仅轻车简从,旬日之内凭三寸不烂之舌,不费一兵一卒,一粟一米,即下齐七十二城。大将军与之相较功不如彼,情何以堪?其谬一也;其二,齐乃东方大国,沃野千里,带甲百万,如能据之,进可以窥视天下,退可以自立称王,此乃帝王基业之地,将军不图,日后将无以立足宇内,此其谬二也;其三,将军熟读兵书战策,岂不闻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汉王虽让将军停止进兵,然将军尽可便宜行事,只要能拿下齐国,变盟国为汉土,汉王只会高兴嘉奖将军,怎会怪罪将军。故曰,当取不取,其谬三也。故《军势》篇云‘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莫过狐疑;’将军有此三谬,何足以成大事?”韩信听罢蒯彻所言,如醍醐灌顶,连日来心中迷雾一扫而光。他朝蒯彻深施一礼道:“先生所言,如拨云见日,我当迅疾进兵,拿下齐地。”蒯通点头道:“此时进兵,正是时机。可用假途灭虢之计,对外谎称南下荥阳救助汉王,途中转道东进,袭取齐国,齐人刚与汉王结盟,必不防我军东进,正好一鼓而下。”韩信从蒯通伸出大指:“先生妙计,神鬼难测。”韩信拿出虎符:“传我号令,全军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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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南下。” 时值深秋,草木飘零,齐国都城临淄田横相府内,郦食其高踞客座与田横等把酒言欢。郦食其端着酒觥,醉眼朦胧地望着田横,口齿不清地说道:“承蒙田相招待旬月,日日欢会,老夫在此大事已了,该回去复命了。汉王在荥阳苦苦与霸王相持,度日如年,还望田相早日发兵相救哪。”原来,郦食其自从劝说齐国与刘邦结盟之后,就一直撺掇田横出兵击楚,但田横见楚汉荥阳之争未见胜负,局势不明,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日日与郦食其饮酒取乐,敷衍了事。田横举起酒爵,朝郦食其示意:“广野君不必着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俺正筹备粮草,过几日即可完备,到时立刻出兵。”郦食其正待再说,只见司杰从大堂外匆匆走进,对田横附耳说了几句:田横双眉一挑,眉心黑痣微微一动。朝郦食其望去。郦食其何等聪明之人,立即明白田横有事要与自己人商量,外人不便在场。郦食其急忙站起朝田横一拱手:“田相且做准备,郦某先告退一步,改日再来相商。”说完转身向外走去。田横看着郦食其离去,急忙对司杰说道:“快请我兄弟进来。”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左右的虬髯大汉迈着大步雄赳赳走上堂来,老远就听到那大汉洪钟般的嗓音:“大哥,好久不见,想煞兄弟俺也。”原来进来的这个大汉正是当时魏国相国彭越。这彭越原也是齐鲁人士。世居山东菏泽巨野,在湖中打鱼为生,同时伙同旁人做些没本钱的生意。彭越胆气豪迈,义气过人,在家乡一带很有人望。曾经因抢劫罪入狱,临刑之前,恰遇田横到此巡视案狱,见此人豪迈过人,是个英雄好汉,不仅赦免了他,还与他结拜为异性兄弟。田横长他几岁,所以彭越喊他大哥。秦末,天下英雄并起。彭越在家乡一带也拉起数千人的队伍,在魏地(今河南)举兵起义加入反秦斗争。后归顺刘邦,拜魏相国,封建成侯。田横今见彭越突然到此,不禁喜出望外,急忙站起迎上前去,拉住彭越的手,高兴地说道:“哎呀,兄弟,不知那道大风把你给刮到大哥这来。来来来,快坐下说话。”田横将彭越带到案几之后落座。拿过酒觥给彭越满满斟上一觥:“兄弟,且不要说话,先喝三觥再说。”彭越接过酒觥,一饮而尽:“还是大哥的酒好喝呀。”田横笑道:“既然大哥的酒好喝,你就在大哥这儿多住几日,俺们弟兄好好畅饮几日,不醉不休。”彭越摇摇头:“大哥,不瞒你说,兄弟此次来,不是来做客喝酒的,实在是有大事请大哥帮忙。”田横点头:“兄弟,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能做到的,大哥一定鼎力相助。”彭越感激道:“大哥此话,给兄弟俺吃了颗定心丸哪。大哥,兄弟此来是准备向你借兵的。”
    ,明日南下。” 时值深秋,草木飘零,齐国都城临淄田横相府内,郦食其高踞客座与田横等把酒言欢。郦食其端着酒觥,醉眼朦胧地望着田横,口齿不清地说道:“承蒙田相招待旬月,日日欢会,老夫在此大事已了,该回去复命了。汉王在荥阳苦苦与霸王相持,度日如年,还望田相早日发兵相救哪。”原来,郦食其自从劝说齐国与刘邦结盟之后,就一直撺掇田横出兵击楚,但田横见楚汉荥阳之争未见胜负,局势不明,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日日与郦食其饮酒取乐,敷衍了事。田横举起酒爵,朝郦食其示意:“广野君不必着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俺正筹备粮草,过几日即可完备,到时立刻出兵。”郦食其正待再说,只见司杰从大堂外匆匆走进,对田横附耳说了几句:田横双眉一挑,眉心黑痣微微一动。朝郦食其望去。郦食其何等聪明之人,立即明白田横有事要与自己人商量,外人不便在场。郦食其急忙站起朝田横一拱手:“田相且做准备,郦某先告退一步,改日再来相商。”说完转身向外走去。田横看着郦食其离去,急忙对司杰说道:“快请我兄弟进来。”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左右的虬髯大汉迈着大步雄赳赳走上堂来,老远就听到那大汉洪钟般的嗓音:“大哥,好久不见,想煞兄弟俺也。”原来进来的这个大汉正是当时魏国相国彭越。这彭越原也是齐鲁人士。世居山东菏泽巨野,在湖中打鱼为生,同时伙同旁人做些没本钱的生意。彭越胆气豪迈,义气过人,在家乡一带很有人望。曾经因抢劫罪入狱,临刑之前,恰遇田横到此巡视案狱,见此人豪迈过人,是个英雄好汉,不仅赦免了他,还与他结拜为异性兄弟。田横长他几岁,所以彭越喊他大哥。秦末,天下英雄并起。彭越在家乡一带也拉起数千人的队伍,在魏地(今河南)举兵起义加入反秦斗争。后归顺刘邦,拜魏相国,封建成侯。田横今见彭越突然到此,不禁喜出望外,急忙站起迎上前去,拉住彭越的手,高兴地说道:“哎呀,兄弟,不知那道大风把你给刮到大哥这来。来来来,快坐下说话。”田横将彭越带到案几之后落座。拿过酒觥给彭越满满斟上一觥:“兄弟,且不要说话,先喝三觥再说。”彭越接过酒觥,一饮而尽:“还是大哥的酒好喝呀。”田横笑道:“既然大哥的酒好喝,你就在大哥这儿多住几日,俺们弟兄好好畅饮几日,不醉不休。”彭越摇摇头:“大哥,不瞒你说,兄弟此次来,不是来做客喝酒的,实在是有大事请大哥帮忙。”田横点头:“兄弟,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能做到的,大哥一定鼎力相助。”彭越感激道:“大哥此话,给兄弟俺吃了颗定心丸哪。大哥,兄弟此来是准备向你借兵的。”
    田横吃了一惊:“借兵?兄弟为何要借兵?借多少兵?”彭越反问道:“大哥,听说汉王派人来与你齐国商量结盟灭楚的事,有这事吧?田横点头:“是呀,兄弟耳朵倒挺长,不错,汉王是派了广野君郦生来俺这儿,俺已答应他结盟抗楚,条件是他汉军不得进入俺齐国。”彭越点头:“是呀,俺魏国也是与汉王结盟。他命俺从霸王后方袭击他的粮道,可是霸王也不是吃素的,他后方粮道看得很紧,俺几次袭击都没有什么战果。反而被霸王回军将俺击败,损失许多兵马。这次来就是想向大哥借点人马,好再与霸王纠缠。 田横思忖片刻:“兄弟,既然俺们齐魏两家都是与汉王结盟,那么对付霸王就是俺们共同的事。郦食其也在这儿天天催俺出兵哪。兄弟你准备借多少人马?”彭越高兴地伸出一个手指:“大哥,借一万人马如何?”田横一挥手:“兄弟,你难得张回口。这样吧,俺借你二万人马,不知够用吗?”彭越大喜,连连点头:“够用、够用,足够用了,真是谢谢大哥了。”田横摆手:“哎,你我兄弟不要讲什么‘谢’字。谁没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患难之时才见兄弟情分嘛。”彭越:“大哥说得对,俺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大哥今后有用俺之时,尽管吩咐,兄弟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就是。”田横拍拍彭越肩膀:“好兄弟,不说这些了,来,俺们喝酒,一醉方休。”田横、彭越二人都是当世豪杰,二人意气相投,彼此之间自然不必多说客套话。当晚田横在丞相府款待彭越。席间田横问彭越:“兄弟,你在河南,霸王与汉王在荥阳成皋一带相持,战况究竟如何?”彭越摇头道:“不好说啊。霸王勇猛无敌,汉王人多势众。败一次,又聚一次,霸王虽勇,但还是独木难支,要想一下子把汉王给一勺烩了也不容易。两人在那儿你进我退拉大锯哪。”田横沉思道:“这么说楚汉相争,胜负还难料嘛。”彭越点头:“俺估摸着好歹还要打个三年两载才能见个分晓吧。”田横:“兄弟,你我虽然与汉王结盟,共击霸王,但也不必太为汉王卖命,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走,不要把自己的那点老本赔光了。没有本钱,人家是不会与你合伙做买卖的。”彭越一拍大腿:“大哥这话说得太对了。俺原先就是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差点把老本都搭进去,今后会小心的。
    ”(P25)
    待续
    二人当晚在田横相府把酒言欢,抵足而眠。次日,彭越告辞田横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田横言道:“大哥,昨日你说,你与汉王结盟有个条件,就是汉军不入齐国,是这样吗?”田横点头:“是这样啊,兄弟有什么疑问吗?”彭越微微皱眉道:“大哥,俺从西边过来之时,听路人说到,北边赵地有许多汉军朝南边过来,不知是不是冲着你齐国来的,大哥是否要小心提防着点。”田横闻言猛一机灵:“好吧,多亏兄弟提醒,俺自会派人打探,小心提防。兄弟此去也要多加保重啊。”彭越翻身上马,朝田横一拱手:“大哥,你也多多保重,俺去也,俺们后会有期。”田横望着彭越远去的背影,耳边响起彭越刚才有关汉军南下的传言,不禁眉头深锁,脸上现出不安之色。 田横相府内大堂上,田横与郦食其以及众门客商议韩信率领汉军南下之事。田横向郦食其问道:“广野君,闻听韩信率领大军由河北冀州南下,不知是否会进入我齐国?”郦食其一摇花白的头颅:“田相多虑了,汉王已经答应相国,汉军一兵一卒绝不踏入齐地一步。我已接到消息,韩信将军率军南下是去荥阳解汉王之围,我也准备不日内随韩将军西归荥阳,向汉王复命。我可担保汉军绝不会进入齐国,相国尽可放心。”田横点头:“既然如此,俺且相信先生所言。然先生须在此多住几日,待韩信南下后,俺自会派人礼送先生出境。”郦食其明白,田横是不放心韩信的军事行动,要将自己扣为人质以防万一。郦食其哈哈笑道:“田相如此好客,郦某恭敬不如从命。好在齐国美酒我还没有喝够,再多饮几日正合我意。”田横挥手:“来人,送郦先生回馆驿,好生伺候。”郦食其向田横拱手:“田相,郦某告辞。”转身向外走去。待郦食其走后,田横问在座几位门客:“诸君,你等看如何应对韩信率军南下之事?”智伯:“主公,汉王现困于荥(阳)成(皋),急于与我联手抗楚,双方已定盟约。韩信率军南下救驾,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其重臣广野君在俺手中为质,大概不会对俺齐国有不利行为。”计叟:“主公,智伯所说有一定道理,然韩信用兵素来诡诈。依俺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好。”田横点头道:“二位先生都言之有理。历下(今济南)是我齐国西南重镇,万不可丢失,让华无伤将军领十万兵马前去严防。”
    待续
    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秋风萧瑟,草木枯萎,雁阵南飞,道旁杨树上鸦巢孤悬高枝,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田野上,无数面斗大“韩”字大旗迎风招展。韩信跨马摇鞭意气风发,带领大军正昼夜兼程向历城进发。 历城(今山东济南)因山得名。它背倚历山(今千佛山)前临济水,仿佛两道天然屏障,将历城环抱,该城为齐国西部边陲重镇,城高水阔,齐国派重兵驻守在此,实是易守难攻之地。 济水西岸三十里处,韩信大军在此扎下营寨。韩信命斥候前去打探军情。斥候回来报告,齐将华无伤正奉田横之命领军十万临济水深沟高垒扎下硬寨,严阵以待防止汉军进犯。韩信闻言大惊失色,皱眉问蒯彻道:“田横果然非等闲之辈。已经有备,如今奈何? 蒯彻:“既然齐人已有防备,无法偷袭,只有暂时等待时机,再图进取。”韩信摇头:“我军远来,粮秣不足,无法久驻,如何耗得过齐军。”正在彷徨无计之时,侍从来报:“大将军,帐外来一齐人说有要事求见大将军。”韩信诧异道:“何人求见?有通报名姓吗?”侍从:“来人未通姓名,且蒙巾遮面不以真面目示人。”韩信挥手:“让他进来。”须臾一蒙面客由帐外走进向韩信施礼道:“在下无名氏,拜见大将军。”韩信:“既然拜见于我,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且不告知名姓?”蒙面客:“在下姓名面目并不重要,有一书信却极要紧,不知大将军有意一览?”韩信:“哦,是何书信?拿来我看。”蒙面客从怀中掏出一帛书递给韩信。韩信接过帛书仔细观看。看过之后将帛书递给在旁的蒯彻。待蒯彻看罢,韩信问蒙面客:“壮士,此书信乃广野君给汉王的书信,与我何干?”蒙面客:“大将军乃聪明人,岂能不懂此信要害之处?”蒯彻在一旁问道:“按信中意思,广野君之意是指只要汉王能帮助齐国姜氏取田横而代之复国,齐国将唯汉王马首是瞻。这么说,壮士是姜氏族人。”蒙面客点头:“正是如此。”韩信冷笑道:“齐国当下无论田氏姜氏都以自身难保,我三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灭齐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何须助尔姜氏复齐?”蒙面客仰面大笑道:“人言大将军乃天纵英才,识时达务,今日一见却也平常,真可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蒙面客说完转身向帐外走去。
    韩信急忙说道:“壮士且慢,何谓我等不识时务?”蒙面客回身道:“大将军眼下打着南下荥阳救汉王的旗号,实则欲以假途灭虢之计偷取我齐国,此等雕虫小计怎瞒得过田横。他早已有所防备,派华无伤领十万人马驻扎历城。眼下,大将军屯兵深池坚城之下,进取无门。大军远来,粮草无以为继,不足十日,自然退兵,到时齐军从后掩杀,汉军自身尚且难保,更何谓灭齐如探囊取物,这岂非不识时务吗?”韩信闻言不禁额头微微冒汗,沉默良久,点头说道:“壮士所言不差。,不知有化解之策否?” 蒙面客点头道:“化解之策倒有,但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可以助大将军入齐脱困。”蒯彻:“哪三个条件,且说来听听。”蒙面客:“其一,汉军入齐之后,必须立齐之姜姓后人为齐王;其二,汉军入齐境后,不得妄杀齐之军民;其三,入齐后即便抓获田横,也不得杀害,必以将相之礼待之。大将军如能答应这三个条件,我自可助汉军入齐。”韩信沉思片刻点头:“好,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请壮士教我入齐之策。”蒙面客:“空口无凭,大将军还须立字据为证。”韩信转身对蒯彻说道:“请先生写下字据与壮士。”蒯彻当即按蒙面客所说写下字据交与韩信。韩信签字画押用上印章后交与蒙面客。蒙面客接过字据仔细观看后收起放入怀中。韩信笑道:“壮士现下可否告知入齐之策?”蒙面客点头:“好,请大将军附耳……”韩信凑过耳朵,蒙面客对之细言良久。蒙面客:“大将军只要依我所言行事,入齐自然易如反掌。”韩信大喜:“多谢壮士指教,入齐后我一定重谢壮士。”蒙面客摇头,指指怀中字据:“我不图重谢,只要大将军不要食言就好。”韩信:“壮士请放心就是,韩某岂是背信弃义之人,定当依约行事。”蒙面客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蒙面客转身走出帐外。(P28)
    待续
    蒯彻待蒙面客走出转头问韩信道:“大将军真准备答应齐人所约三事吗?”韩信阴沉着脸:“三事中,后两条好说,只是第一条立齐国姜氏后人为王嘛,且见机行事走着瞧吧……”二人相视一笑,无数权谋尽在不言中…… 韩信取出兵符:“传令全军,三日后子时渡河突袭历城,务必全歼齐军。定齐成败就在此战!” 临淄田横相府一密室内,田横之妻姜氏焦灼地等待一要客到访。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姜氏急忙上前开门。门开处,一蒙面客闪入。那蒙面客解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面孔。此人年方十八岁。正是田横身边亲信卫士司杰。其实她本名叫姜平,乃田横妻子姜氏同父异母的排行第六的妹妹,小名叫六妮子。幼时因避祸送到一海岛上托付族人收养,由姜氏暗中照顾抚养成人。自幼学得一身武艺。长大后,姜氏让她女扮男装化名司杰投靠田横门下,成为田横贴身卫士。目的是让他打探田氏内情,为姜氏复齐埋下一颗内应钉子。此前与郦食其、韩信联络的蒙面客都是由她出面,背后主谋的其实是姜氏及其他一些齐国姜姓贵族后人。姜氏见姜平进来连忙问道:“妹妹,韩信答应了我们提出的三个条件?”姜平从怀中掏出帛书递给姜氏:“姐姐,韩信亲笔所书在此。他完全承诺了我们提出的三个条件。”姜氏拿过帛书仔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好,我们齐姜氏此番复国有望了。”姜平:“姐姐,汉军入齐,咱们姜氏虽然复齐有望,但姐夫田横怎么办?依他的脾气决不肯与汉军善罢甘休,岂不是有性命危险吗?”姜氏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显出愁苦之色:“唉,韩信不是已经答应不伤他的性命了吗。况且,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江山与夫君同样难以两全。在齐姜复国大业面前,俺个人小家只好作出牺牲了。”姜平伸出大指:“姐姐大义令人感佩啊!”姜氏不答,两行清泪缓缓从脸颊上滴落。
    三日后,夜,子时。韩信分兵十万趁齐军不备,按照蒙面客所言从济水下游一个极为偏僻的叫野人渡的渡口偷渡济水,包抄历城守军后路,二十万人从正面佯攻。齐国十万人马正在抗击当面汉军之时,没想到,汉军另一只人马从后方杀到,在汉军前后夹击之下,齐军阵脚大乱,连同大将华无伤几乎全部被歼灭。韩信取得灭齐首战决定性的胜利。历城距离齐都临淄不过三百里之遥,一旦落入汉军之手,意味着齐国都城临淄西部部大门被打开,汉军尽可长驱直入横行无忌了。韩信决定乘胜追击,直取临淄,活捉齐王田广和齐相田横。他心里清楚,不除掉此二人,尤其是齐相田横,齐国是难以真正平定的。历城失手的败报很快就传到田横手中。田横惊怒交加。他无论如何意想不到,汉军能从极为偏僻的野人渡偷渡济水,从而击溃齐军主力,夺取历城。这一定是齐国内部出了内奸,告知了齐国地理情况,使汉军偷袭得手。面对来势汹汹的汉军,田横心里明白,临淄已不可守,他决定派人向霸王项羽求救,请他发兵来救齐国。他与齐王田广分别退往齐国腹地,继续与汉军周旋。在临行之前,必须先让那个汉王说客郦食其兑现他自己的承诺,否则难出胸中这口恶气。 (P30
    待续
    荥阳广武山,山势沿黄河陡起,由北向南绵亘不断峭拔数十丈,滚滚黄河由山北面贴山脚东去。西有成皋之险,北有敖仓之粟。山中一巨壑自南向东北将广武山一分为二。这条深涧史称“广武涧”,也就是楚汉相争时著名的“鸿沟”。刘邦自彭城兵败以来,采纳张良之计,在鸿沟以西建城拒守成皋荥阳一线,与项羽隔沟相持已有半年之久。双方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互有胜败。皆已精疲力尽,有厌战之意。这一日,项羽在军中与手下商议军情。项羽拿着一纸帛书,环视各位将领语气沉重地说道:“刚接到齐相田横来信,说是齐国被汉军韩信偷袭,都城临淄眼看不保,希望我们发兵救齐,共击汉军。诸位看如何应对,是救还是不救?”大将钟离昧答道:“大王,眼前刘邦尚未解决,如何发兵救齐,还是先解决刘邦老儿之后,再考虑救齐之事。”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钟离昧意见。项羽沉思半晌摇头道:“钟离将军此言不妥。我看还是救齐要紧。眼下我与汉王已在此缠斗数月之久,双方都已无心再战。齐国乃我楚国后院,一旦被汉军所夺,韩信引军西来,我们在此就成腹背受敌之势,所以齐国决不能落入汉军之手。因此目前我军当与汉王议和,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鸿沟以西归汉,以东归楚,尔后迅速脱离此地,回师救齐,只要打败韩信,解除后顾之忧,再回头收拾汉王,才是上策。”诸将闻言,皆点头称是。公元前203年八月,刘邦与项羽签订和议,项羽归还刘邦父亲及妻子,双方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刘邦西退关中,项羽引军东还。成皋荥阳之战暂时告一段落。
    临淄相府内,田横与手下门客正在商议军情。一张牛皮鞣制的齐国地图悬挂在大堂屏风之上。田横神情冷峻地站在地图前用木棍指着地图开口道:“汉军十日前偷渡济水野人渡,破击俺历城守军,进入齐国境内。当下从历城至临淄已无险可守,韩信派人传话,让俺齐国放弃王位,投降汉王。诸君看当如何应付?”计叟抚髯沉思道:“汉王背信弃义毁盟弃约,偷袭我齐国,今又要俺去王号而降汉,俺齐国乃千年大国,头可断血可流,屈身事敌之道断不可取。自当举全国之力与汉军誓死周旋。然汉军远道而来,地理不熟,焉知济水野人渡口而偷渡之,一定是我内部出了内奸。为今之计,要立刻查明内奸,免除后患。”傅义狠狠地:“对,一定要把这个兔崽子揪出来,老子要把他大卸八块给烹了。”司杰在旁默然不语。脸上神色纹丝不动。智伯掐指算道:“从历城到临淄不过三百余里,汉军至此慢则十日,快则七日可达。眼下我军已无法与之正面相抗,只有暂时撤离此地,退往东部,再召集人马与之周旋。”田横点头道:“两位先生说的极是。俺齐国从此与汉王誓不两立。眼下要紧的有四件事。其一,我已派人与霸王求助,请他发兵救齐,他已派龙且将军领兵二十万前来,估计半月之内可入齐境高密。到时齐楚联手足可与韩信一战;其二,放弃临淄,坚壁清野,疏散全城百姓,留一座空城给汉军。同时要派出小股人马沿途袭扰汉军,延缓他进军步伐,为俺军撤离临淄争取时间;其三,我和大王兵分两路,大王领人退往高密与楚军会合,我带入退往博阳,重整兵马然后去高密与大王、龙且相会共击汉军;其四,一定要尽快找出内奸,免除心腹大患……”田横看了计叟与司杰一眼:“计先生、司杰君,有一重任委托与你二位,不知你二人可愿意承担?”计叟与司杰闻言凛然一惊,计叟答道:“主公有事尽管吩咐,在下万死不辞。”田横:“你二人保护我的家人与城中百姓先行退往高密、博阳等处在彼处等我到来。”司杰挺身答道:“主公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田横满意地点点头:“好,现在诸事已定,就剩一件事未了……”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田横将几案重重一拍咬牙切齿地迸发出几个字:“该让郦食其那个老儿兑现他自己的承诺了……”
    雪夜…狂风卷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如鹅毛般从天而降,将齐都临淄笼罩在一片寒冷彻骨的肃杀之中。齐王宫大殿内外甲士罗列,殿内烛火通明,殿内一隅置一巨大青铜人面方鼎,方鼎下火光熊熊,鼎身四面錾刻的青铜人面在火光中咧开大嘴待人而噬,显得分外狰狞猛恶。方鼎内满满一腔沸油在起伏鼓荡…… 鼎旁大柱上正绑着一赤膊年迈之人,此人须发皆白,面无血色,惟独一只硕大无朋的酒糟鼻子,红通通地傲立在平板的脸上,在灯火辉煌中分外醒目。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汉王派到齐国的说客广野君郦食其。 殿内面南背北处,一大海龟甲拼制的屏风之下,齐王田广和齐相田横皆身着紫袍凭几危坐,二人怒视着被绑之人,一言未发。大殿内外人数虽众,但极静,惟闻殿内计时滴漏之声,叮一当、叮一当地砸在接漏盘上,在静夜中显得分外响亮。 忽然,一武士满身雪花急奔进殿。 武士向齐王叩首禀道:“启禀大王,汉军前锋已离此不足50里。” 田广闻言一震,焦灼地回望田横。 田横眉心黑痣微耸,神色不变,朝武士挥挥手,牙缝中低沉地迸出:“再探。” 武士行礼起身,转身向殿外飞步而去。 田横掉转目光,盯着郦食其猛地开口喝道:“广野君,听见了吗?你不是亲口承诺汉军不会踏入我齐境一步吗?为何如今只离我临淄三十里?你还有何话可说?” 郦食其面若死灰,长叹一声,瞑目低头,一言不发。 田横冷笑一声:“饶你满身利口,却也无话可讲。当日你曾经夸口如汉军入境,可将你油烹,今日让你兑付前言,教你死而无怨。”田横反手一挥,一柄利刃从手中激射而出,直奔郦生胸前而去,殿中诸人见此无不变色,那利刃飞至郦生胸前切绳断索,及肉而止掉落在地,却连郦生身上毫发也未伤半根。田横一拍案几:“来人,将这老匹夫给俺扔进油锅。”武士们一拥而上,郦生大叫:“且慢,老夫还有话说。”众人一怔,田横微微点头道“讲!”郦食其把头一扬傲然道:“今日之祸,非我之罪,乃韩信妒我说齐之功害我。事已自此我亦无言,烹煮杀剐由你等自便。然临死之前,我有一事相求,还望田相允诺?田横:“何事?”郦食其把酒糟鼻子一摸惨笑道:“我要喝酒……。”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殿中一片静寂,武士等回望田横、田广。田横望了郦生片刻,将手一挥沉声道:“给他。” 武士取爵置酒递与郦食其,郦生翻眼不接,傲然道:“老夫生平从不用此三岁孩童的饮具喝酒。”武士怒欲发作。田横一摆手:“好,取大觥与他。”武士取一酒觥递与郦食其,郦食其接过大觥一饮而尽。把觥一扔,双手一拍,朝田横等一拱手,大笑道:“兰陵美酒天下无双,我高阳酒徒今夕得饮此佳酿而去,却也不负一世美名”。 郦食其朝田横一拱手:“多谢田相美酒,”郦食其转身向油鼎大踏步走去,只听扑通一声,郦生自行跃入鼎中,几声惨呼自鼎内传出,田广闭目塞耳不忍视听。田横似对田广又似自言自语道:“这广野君倒也算条汉子,不愧人称高阳酒徒。”田横转头对田广说道:“大王,此事已了,该走了,龙且将军已经领二十万大军援齐,现已到达高密,你带部分人马去与龙且将军会合,我到博阳招兵买马,再去高密与你会合,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田广点头,起身拉着田横的手,二人走出大殿。雪花漫天而舞,寒意逼人,田广往田横身上靠靠,伸手去接雪花:“叔叔,好大雪啊。”(P33)
    雪夜…狂风卷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如鹅毛般从天而降,将齐都临淄笼罩在一片寒冷彻骨的肃杀之中。齐王宫大殿内外甲士罗列,殿内烛火通明,殿内一隅置一巨大青铜人面方鼎,方鼎下火光熊熊,鼎身四面錾刻的青铜人面在火光中咧开大嘴待人而噬,显得分外狰狞猛恶。方鼎内满满一腔沸油在起伏鼓荡…… 鼎旁大柱上正绑着一赤膊年迈之人,此人须发皆白,面无血色,惟独一只硕大无朋的酒糟鼻子,红通通地傲立在平板的脸上,在灯火辉煌中分外醒目。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汉王派到齐国的说客广野君郦食其。 殿内面南背北处,一大海龟甲拼制的屏风之下,齐王田广和齐相田横皆身着紫袍凭几危坐,二人怒视着被绑之人,一言未发。大殿内外人数虽众,但极静,惟闻殿内计时滴漏之声,叮一当、叮一当地砸在接漏盘上,在静夜中显得分外响亮。 忽然,一武士满身雪花急奔进殿。 武士向齐王叩首禀道:“启禀大王,汉军前锋已离此不足50里。” 田广闻言一震,焦灼地回望田横。 田横眉心黑痣微耸,神色不变,朝武士挥挥手,牙缝中低沉地迸出:“再探。” 武士行礼起身,转身向殿外飞步而去。 田横掉转目光,盯着郦食其猛地开口喝道:“广野君,听见了吗?你不是亲口承诺汉军不会踏入我齐境一步吗?为何如今只离我临淄三十里?你还有何话可说?” 郦食其面若死灰,长叹一声,瞑目低头,一言不发。 田横冷笑一声:“饶你满身利口,却也无话可讲。当日你曾经夸口如汉军入境,可将你油烹,今日让你兑付前言,教你死而无怨。”田横反手一挥,一柄利刃从手中激射而出,直奔郦生胸前而去,殿中诸人见此无不变色,那利刃飞至郦生胸前切绳断索,及肉而止掉落在地,却连郦生身上毫发也未伤半根。田横一拍案几:“来人,将这老匹夫给俺扔进油锅。”武士们一拥而上,郦生大叫:“且慢,老夫还有话说。”众人一怔,田横微微点头道“讲!”郦食其把头一扬傲然道:“今日之祸,非我之罪,乃韩信妒我说齐之功害我。事已自此我亦无言,烹煮杀剐由你等自便。然临死之前,我有一事相求,还望田相允诺?田横:“何事?”郦食其把酒糟鼻子一摸惨笑道:“我要喝酒……。”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殿中一片静寂,武士等回望田横、田广。田横望了郦生片刻,将手一挥沉声道:“给他。” 武士取爵置酒递与郦食其,郦生翻眼不接,傲然道:“老夫生平从不用此三岁孩童的饮具喝酒。”武士怒欲发作。田横一摆手:“好,取大觥与他。”武士取一酒觥递与郦食其,郦食其接过大觥一饮而尽。把觥一扔,双手一拍,朝田横等一拱手,大笑道:“兰陵美酒天下无双,我高阳酒徒今夕得饮此佳酿而去,却也不负一世美名”。 郦食其朝田横一拱手:“多谢田相美酒,”郦食其转身向油鼎大踏步走去,只听扑通一声,郦生自行跃入鼎中,几声惨呼自鼎内传出,田广闭目塞耳不忍视听。田横似对田广又似自言自语道:“这广野君倒也算条汉子,不愧人称高阳酒徒。”田横转头对田广说道:“大王,此事已了,该走了,龙且将军已经领二十万大军援齐,现已到达高密,你带部分人马去与龙且将军会合,我到博阳招兵买马,再去高密与你会合,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田广点头,起身拉着田横的手,二人走出大殿。雪花漫天而舞,寒意逼人,田广往田横身上靠靠,伸手去接雪花:“叔叔,好大雪啊。”(P33)
    顶
    田横爱抚地摸摸他的头低声说:“雪大点好,来年俺齐国能多打些庄稼。”二人继续向宫外走去。齐王出行的车辇和护卫人马早已备好,田横拉着田广的手来到辇前,田横仔细检查一番车辇的准备情况,满意地点点头。田横从怀中拿出一密信交与田广:“大王,你与龙且将军会合时,可将此信交与龙将军,只要他依照此信中所言去做,定可大破汉军。”田广高兴地将密信放入怀中:“好,叔叔放心,我一定将此信交与龙且将军,让他依计而行。” 田横对田广施君臣辞别之礼:“大王,请上辇吧,为臣也要出城阻击汉军,大王多多保重。” 田广见要和叔叔田横分离,眼角噙泪,依依不舍地拉住田横的衣袖不肯放松。 田横心头一酸,一时忘却君臣之仪,他弯腰抱起田广抚着他的头叫他的小名道:“走吧,麟儿,俺们后会有期。” 田广用袖子擦察眼睛,一挺胸大声说道:“叔叔,俺走了,您自个儿多保重了。” 田横点头,将田广送入辇中,关好门,田横朝护卫们一挥手,护卫簇拥着车辇前行。田广从辇中后窗中伸头,泪眼模糊地向田横挥手道别。田横似座雕像般地在风雪中屹立不动,望着田广远去,只有眉心黑痣在火光中微微耸动。田横见田广等已走,翻身跨上一匹白鬃烈马,率领众人径往相府驰去。
    临淄城八门大开,无数男女老少顶风冒雪携家带口举着火把向城外走去。一辆辎车中,田横之妻姜氏与司杰正在秘商与汉军联络之事。姜氏:“妹妹,我们离开临淄此去博阳,城中留下与韩信接洽的人都安排好了吗?”司杰:“姐姐放心,已留下二叔等人与韩信联系。只要韩信一进城,二叔就会派人前去找他,详细商量立二叔为齐王之事。”姜氏点头道:“好,我齐姜氏等了二百年,这回总算熬出头,复国在望了。”司杰:“倘若姜氏复齐后,姐姐你打算怎么办?”姜氏叹口气道:“我既然已经嫁入田家,就是生为田家人,死为田家鬼,即使到了天涯海角,也只有跟着你姐夫走,不可能再回姜家了。”司杰焦急道:“姐姐,汉军入齐,姜氏复国,齐国已经没有姐夫的容身之处了,姐姐如跟姐夫,还能往哪里去?还是回归姜门为是。”姜氏闻言低头不语。须臾抬起头来,脸现刚毅之色:“妹妹,这一节,姐姐早就想好了。姐姐身负姜氏祖先复齐遗命,一日不敢忘却。决不能背弃俺姜氏复国大业。然姐姐我嫁入田家二十年,你姐夫待我恩深义重,照理我不能对不起你姐夫。但为了祖宗江山社稷,我只好忍心背弃你姐夫,做出对你姐夫不仁不义之事。这已经违背了夫妻人伦之道。如真有姜氏复齐那一天。我心愿已了,然违伦之罪终不可赦,到时姐姐只有一死以上报祖宗,下偿背伦之罪,哪有面目面对你姐夫!”司杰闻言大惊道:“姐姐决不可如此,姜氏复齐,姐姐是有大功之人,应该庆贺才是,怎能轻生。”姜氏决绝地:“俺意已决,妹妹再不必多言,赶快去与二叔联系,准备与韩信接洽事宜。”司杰无语,她素知姐姐性格刚毅,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含泪退出辎车。 相府门前,一支由五百人马列成的方阵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风雪中,除了偶尔马匹喷鼻之声外,队列仿佛钢铁铸似的,静静地候在那儿。这正是田横门下著名五百剑士。 方阵四周燃有火堆,火光中映出剑士们一张张刚毅的脸,身上的皮甲落满雪花。 远处传来马蹄声,数匹骏马从风雪中急奔而来,当先的正是齐相田横。 田横飞骑来至阵前,勒马,白鬃烈马扬蹄奋鬃,长嘶不已。 田横勒住马,默默地看了队伍片刻,队伍中人人也都望着田横,火把的光照中,双方眼里都充满着信赖和期待。田横抿了抿嘴唇,显是受了感动,仿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他猛地拔出佩剑,朝空中一举,大吼一声:“随我来。”一马当先向城外驰去,五百名剑士纷纷拔出长剑,策马跟上,火光中长剑如林,剑光纵横,雪地上雪泥飞溅、蹄声如雷,马队在漫天风雪中绝尘而去…… 田野上,大队汉军顶风冒雪披甲执戈正向临淄城进发,汉军远道而来,虽疲惫,却部伍齐整。(P34)
    汉军中军,大将军韩信骑在马上缓缓前进。探马来报:“启禀大将军,前面离临淄城已不足30里了。”韩信点头:“城中有何动静?”探子:“齐王田广弃城东去高密,城中并无齐军守卫。”韩信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好!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传令前军,加快速度,天明时务必进城。”韩信忽又皱眉:“没有齐相田横的消息吗?”探子一怔:“这个……”,韩信瞪眼:“什么这个、那个的,速去探明报来。”探子:“是。”掉头飞奔而去。 韩信身边青年将领昌文侯灌婴不解地问道:“大将军,齐王田广都已弃城逃了,齐国指日可定,区区田横又有何了不起,大将军何必为此发怒?” 韩信摇头:“你哪里知道,齐王田广不过是个胎毛未退的10岁稚子,何足挂齿。而他叔叔田横礼贤下士,豪迈过人,深得人心,乃是当世豪杰,手下有五百门客皆是齐鲁英才,这些人若不能收服,安定齐国谈何容易。得座空城临淄又有何用?现在田横去向不明,你等要小心些才是。” 正说到此处,汉军后队中忽然火光大起,韩信一惊,只见探马飞奔而来:“启禀元帅,大事不好,田横率领一队人马杀到后军,放火烧了粮草辎重。” 韩信一拍额:“田横这厮果然厉害,稍不留神,就让他钻了空子。命令前军回援后军,务必要拿住田横。” 汉军后队,火光冲天。许多辎重粮草正熊熊燃烧。火光中,田横率领五百剑士在汉军中奋力冲杀,汉军受到突袭,一时大乱,纷纷四散奔逃。 田横见目的已达到,知道敌我力量悬殊,不可恋战,一举宝剑,大吼 一声:“走……”率先杀出汉军后队。
    密林中田横清点人数。 智伯从人群中走出焦急地:“丞相,全体人马都在,只是少了傅义君与司杰君二人。” 田横一惊,问众人道:“你等有谁看到他们吗?” 智伯:“丞相,我等是和他们二人一起杀入汉军的,杀出来时,俺还叫他们快走,二人说马上就来。谁知到现在还未见踪影。” 田横以拳击掌:“糟了,一定是二人贪恋厮杀,陷在汉军中了。待俺去救他们出来。” 众人闻言大惊,智伯劝道:“丞相乃俺齐国栋梁,不可轻临险地,还是俺们去吧。”
    密林中田横清点人数。 智伯从人群中走出焦急地:“丞相,全体人马都在,只是少了傅义君与司杰君二人。” 田横一惊,问众人道:“你等有谁看到他们吗?” 智伯:“丞相,我等是和他们二人一起杀入汉军的,杀出来时,俺还叫他们快走,二人说马上就来。谁知到现在还未见踪影。” 田横以拳击掌:“糟了,一定是二人贪恋厮杀,陷在汉军中了。待俺去救他们出来。” 众人闻言大惊,智伯劝道:“丞相乃俺齐国栋梁,不可轻临险地,还是俺们去吧。”
    P37
    田横摆摆手:“诸君不要再争了,半个时辰内俺要是不回来,你等折道向东去高密和大王会合,齐心辅佐大王,复俺齐国。”众人还要拦阻,田横已策马冲出密林。 汉军中,傅义与司杰浑身浴血正和围上来的汉军死战,二人虽然勇猛骠悍,然而汉军人多。左冲右突就是杀不出去。四周汉军纷纷乱叫道:“下马投降,饶尔等不死。”傅义:“呸,操你奶奶,俺齐国只有断头的英雄,没有投降的狗熊。” 傅义、司杰二人看看实在无法冲出,傅义横剑大叫:“丞相,俺傅义不能给你门下抹黑,俺先走一步了。”二人横剑欲自尽,一中年沉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傅义君、司杰君,休慌,俺救你来了。”说话间,汉军阵脚忽然大乱,一骑白鬃烈马旋风般地杀进汉军行伍,马上一骑士挥剑如电,当者辟易。那骑士来到傅、司二人近前大喝道:“二位将军,快随俺冲出去。” 司、傅二人回身一看,见是田横亲来救他,精神为之一振。只见田横冲到司杰跟前挥剑砍死一个正欲偷袭的汉军,大吼道:“随俺来……” 田横在前开路,傅义、司杰跟在身后,三人从汉军中溃围而出。在夜色中遁去。 密林中五百剑士焦灼不安地等待着。 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侧耳倾听:“好像是三匹马的声音。” 哨兵从林子外奔进来:“主公他们回来了。” 众人拥出林子,只见田横和傅、司二人从远处策马奔来。 计叟低声叹道:“哎,跟随着这样的主公,死也值呵。” 田横朝剑士们拱手:“累诸君久等了。” 剑士们闻之无不感动。 田横率人马消失在夜色中。
    P36
    白日,临淄城内,汉军列队进城。在众将簇拥下,韩信骑马缓缓在宽阔的大道上走着。偌大个齐都临淄已近乎空城,但市面齐整,商号云集。韩信左右顾盼,马鞭虚空一指,突然向身边诸将发问:“你等看这临淄如何?”谋士蒯彻答道:“我等随大将军自西出三秦东征以来,攻城略地无数,只有这座临淄城立城千年,泱泱王气,尽显大国都城之风范。我看唯有原秦人帝都咸阳可差与比肩。难怪前人说西咸阳东临淄,只要据其一,退可称王自立,进可称雄天下,这齐国真不愧是山东第一大国啊。”韩信闻言一震,望着蒯彻笑道:“若无先生之言,我等也进不了此城”。 韩信将手中马鞭向前一指,意气风发地:“走,咱们去齐王宫瞧瞧。”韩信率人来到齐王宫前,偌大一座宫殿在初升的太阳映照下,显得金碧辉煌气象万千,但又冷冷清清毫无生气。只有几个宦官宫女拿着扫帚在宫前广场上扫雪,对眼前到来的汉军人马浑然不觉视而不见。韩信贪婪地望着巍峨的宫阙,脱口称道:“好一座王宫”。率众踏进宫门。 齐王宫内,韩信来到大殿之上,几个士兵和一齐宫内老宦正在青铜人面油鼎前打捞白骨,韩信上前:“这是何人尸骨?” 有一军士忙跪下行礼:“启禀大将军,这是广野君(郦食其)的遗骸。”韩信一惊,转瞬即恢复如常,他低沉地问齐宦:“广野君是在此鼎内被烹的吗?”齐宦盯着韩信,冷冷地:“这老匹夫咎由自取,该!”。韩信鼻孔“哼”了一声,不怒反笑道:“这倒是句实话。” 韩信手指齐宦:“你随我来。” 韩信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吩咐军士:“将广野君好好收起,禀报汉王,日后送回其故乡高阳安葬。”韩信转身对身边谋士蒯彻说道:“广野君之死,皆拜君之所赐啊。” 蒯彻摇头:“一切皆有命数,怨不得别人。”韩信来到一长大的紫檀案几之前,回首四望,只见朝堂内外整洁如常,丝毫未见乱象,韩信暗自点头称许。 韩信见案几之后,立一巨大的金丝楠木屏风,上绘有精美的龙凤图案,韩信指着案几问齐宦:“历代齐王就坐在这儿吗?” 齐宦点头。 韩信笑着上前跪跽而坐道:“且让我试坐一回如何?” 韩信大模大样地坐在齐王位上,笑对诸将说:“你等看怎样?还够分量吗?” 诸将纷纷奉承:“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功高日月,完全有资格做个齐王。” 齐宦突然开口,冷冷地:“还差点儿,只怕是个假王吧。” 众人怒,有人拔剑欲砍齐宦。韩信摆摆手:“不要伤他,他说的是实话,我眼下确实是个假王。”韩信指指四周提高声音:“现在我还不是做真王的时候,你们看,这些齐人虽然败退,但街上和宫中四处整洁如常,丝毫不见乱象,好像他们不是败逃,而只是出门游玩一阵,早晚就要回来似的,从中足见他们复国的决心。”
    他朝齐宦点点头,“要知道,齐人立国千年,其冥顽强项,海内难匹,当年燕将乐毅率五国联军破齐,连下70余城,齐将田单死守最后一座孤城即墨3年,最后还是打败了燕军收复了所有失地。现在齐王田广还在,齐相田横还在,这可是第二个田单啊。”韩信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但我决不会做乐毅第二……”韩信起身离座走向齐宦,低沉地对齐宦说:“你看着吧,我终要成为真王,真正的齐王!” 夜里,临淄王宫内,韩信与蒯彻正在议事。侍从来报,说是有一齐人到访。韩信微微一怔点头道:“传他进来。”只见一蒙面客随侍从走进宫门。蒙面客来到韩信面前躬身施礼道:“齐人姜氏门下奉主人之命,前来拜见大将军。”韩信皱眉道:“既来拜见,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蒙面客答道:“请大将军海涵,因宫中多有故人,暂时不宜以真面目相见。”韩信:“既然如此,先生深夜到访,必有要事,不知有何事相告?”蒙面客:“大将军可记否当日渡济水之前与我家主人所约三事?”韩信点头:“记得。”蒙面客:“大将军既然还记得前约,如今已入临淄,不知对所约三事如何安排?”韩信将眼光望向身旁蒯彻。蒯彻明白韩信之意,立即答道:“三事之中,以立齐姜氏后人为齐王最为要紧。然眼下田氏齐王田广未除,齐相田横也未拿获,齐楚联军20余万尚在高密集结与我军顽抗,此时立姜氏为王恐时机尚未成熟,待拿到田广、田横,打败齐楚联军之后,再立姜氏为王不迟。”蒙面客点头:“好,既然如此,我将大将军之意转告俺家主人,只是希望大将军言而有信,不要背约才是。”韩信:“请告诉你家主人,只要平定齐国田氏余党,一定立姜氏为王就是。”蒙面客立起,向韩信拱手道:“多谢大将军承诺守信,在下告辞了”蒙面客转身走出。韩信望着蒙面客的背影,对蒯彻说道:“齐人姜氏复国心切,倒也催逼得紧。”蒯彻:“莫非将军真要立齐姜氏为王不成?”韩信淡然一笑:“这齐王之位嘛,自然人人都想坐,但岂是人人都能坐,如先生所言,是否坐得,也要看命数啊。”蒯彻闻言点头,二人相顾莞尔。(P38)
    齐国高密,一马平川的原野上,秋收后光秃秃的高粱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东摇西晃。潍水汤汤自北向西呜呜咽咽地缓缓流淌。韩信亲率20万大军与齐楚20余万联军隔河相峙。联军大帐中,楚军大将龙且披甲贯盔端坐几案之后与齐王田广等人商议军情。龙且大刺刺地地端起酒爵仰面而尽,抹抹嘴唇对田广说道:“齐王,我奉项王之命,领二十万大军前来救齐,准备数日内扫平汉军,班师回去,你等齐国君臣可要记住项王的恩义,与项王同心同德共同对付刘邦老儿啊。”田广望着龙且高大威猛的身躯,不亢不卑地:“龙将军放心,多蒙项王厚爱,派将军带兵救齐,俺齐国上下一定与项王同仇敌忾,共同对付汉王。”龙且斜视一眼田广弱小的身子,眼光中满含着轻蔑与不屑。他转身对身边副将周兰说道:“传令全军,今日整装,明日渡河破韩。”周兰劝道:“将军还是不要轻易出兵,我军远道而来,尚未恢复疲劳,韩信挟连胜之威兵锋正锐,还是暂时避其锋芒为好。”龙且轻蔑地:“哼,韩信乃一胯夫,有何本事。以前他碰到的燕赵魏齐诸军皆是无能之辈,故能成其侥幸。如今他面对的是我堂堂西楚百战雄师,与我相抗,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耳。”田广从怀中取出一信交与龙且:“将军请看,这是俺家丞相田横给将军的信,还望将军仔细斟酌。”龙且接过信,随意看了一眼。信中大意是说,让齐楚联军不要轻易出兵,等他在博阳召集好人马,然后南北对进,夹击汉军,定可大破汉军。龙且看完信,不屑地撇撇嘴,将信还给田广:“你家丞相也忒小心,区区韩信,岂用得着南北夹击,他是想来分我的功劳吧。我楚军不靠尔等配合,单独破韩也是易如反掌。看我明日生擒胯夫。”田广闻言低头默然不语。
    潍水西岸,汉军大营中,韩信与诸将商议军情。韩信对诸将言道:“我军自入齐以来,在历城歼灭齐军十万主力,齐人已无力与我正面相抗,然困兽犹斗,齐人今请楚军入齐,企图联楚抗汉。现楚军龙且领20万人马救齐,在潍水东岸与我军对峙,我们只要打败齐楚联军,齐国就再无回天之力,太行山以东尽皆归汉,尔后我们率大军与汉王东西对进夹击霸王,可一鼓灭楚……”韩信握紧拳头,朝案几上重重一击:“可以说,此战一胜,天下从此尽在我大汉掌中。”韩信手下将领昌文侯灌婴说道:“大将军说得极是。只是眼前齐楚联军人马众多,楚将龙且又是霸王手下第一猛将,极为骁勇善战,大将军不可轻敌才是。”韩信微微一笑:“龙且固然勇猛,但有勇无谋狂妄自大不足为虑。我已有妙计破之……”诸将不解地望着韩信。韩信指着地图:“昌文君,你今夜领三万人马,带数万条沙袋,到潍水上游拦住河水,天明之时,我过河搦战楚军,假装败退渡河,龙且必然率军追之,待其半渡之时,你看我旗号,决堤放水,楚军人马虽众,必溺水而溃,我再回兵击之,当可尽歼楚军。”灌婴等人五体投地:“大将军用兵如神,我等拜服。” 潍水两岸,齐楚联军和汉军隔河对阵。战阵中旌旗招展剑戟如林,但又寂静无声,空气中孕含着大战前的杀气,在四野弥漫。汉军阵中韩信出马来到阵前,神色从容自信,微笑的嘴角挂着几丝诡异。韩信向对岸高喊:“龙且将军,请阵前一会。”齐楚联军阵中,龙且身披铁甲铜盔,胯下青鬃马,手持大刀,从门旗中走出,来到阵前,眯缝着眼睛,望着对岸的韩信,倨傲地:“龙且在此,不知韩信将军找某有何话说?”韩信故作谦恭地叉手施礼道:“久闻将军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将军尊容,乃韩某三生之幸。因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还望将军海涵。”龙且将手中大刀一举:“韩将军不必虚礼,此地是杀人的战场,不是喝酒叙旧之厅堂。将军有话就说,无话准备厮杀就是。”韩信点头笑道:“龙将军说得是。今日你我两军对战,生死在此一决,开战之前,在下有一请求,不知龙将军可能允否?”龙且撇撇嘴角,不屑地:“不知韩将军有何请求?”韩信:“你我隔河相对,难以厮杀。韩信斗胆请将军退兵十箭之地,容我军过河后,再摆阵与将军对决。如将军不允,我军可退兵十箭之地,待将军领兵渡河后,再与将军交战不迟。韩信此请,不知龙将军意下如何?”龙且闻听此言,不知韩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在沉吟之时,身边副将周兰说道:“龙将军,韩信用兵历来诡诈,我军不可轻易渡河,需防汉军趁我军半渡而击之。还是让其渡河,我军可半渡击之,必获全胜。”龙且点头。对韩信说道:“韩将军既有所请,龙某无有不从。我军可退兵十箭之地,让尔等渡河再决一死战。”龙且将手中大刀向后一挥,齐楚联军阵形缓缓向后推却。对岸韩信见楚军退后,将手中长枪向前一指,汉军阵营中鼓声响起,韩信一马当先,领兵渡河。此时由于潍水上游水流已被截住,下游河水已浅,不及马腹,汉军渡河很是顺利,不到半个时辰,韩信已率领数万人马渡过潍水,沿河排开阵势。韩信手执长枪出马挑战:“谢龙将军退兵,容我军渡河,现我军渡河已毕,龙将军尽可放马过来决一生死。”龙且:“好,胯夫好大的口气,龙某今日叫你有来无回。”龙且横刀跃马向前与韩信交战,双方马打盘旋刀枪并举,未数合韩信败逃,龙且哈哈大笑,传令追击。 周兰上前劝道:“龙将军且慢,我看那韩信枪法未乱就退下去,恐怕其中有诈,将军还是小心,不要轻易追击才是。”龙且轻蔑地哼了一声:“你等怕是被胯夫吓破胆了吧。”齐楚联军中,田广见楚军向前追击汉军,也要传令齐军向前。旁边副将劝道:“大王贵为一国之尊,不可轻出,况我军兵少,还是让楚军先行,我军随后行动就好。”
    田广正色道:“楚军客齐,远道而来救我,大战之时,岂有客军拼命,俺主军旁观落后之理。到时叫俺有何面目与楚人相见。”田广令旗一挥,率先驱车向河对岸冲去,齐军随后跟上呐喊冲杀。 齐楚联军追击汉军,汉军败退渡河。齐楚联军渡河追击,方半渡,上游先被汉军拦截的蓄势待发的大水冲下,齐楚联军惊慌失措,淹死无数。齐王田广战车在汹涌而来的波涛中翻滚,田广溺水,波涛中传来几声:“叔叔救我……叔叔救齐……”的微弱呼喊,小手在水中晃动几许,随即倾覆不见。龙且勉强登上潍水对岸,韩信已率军回马杀来,龙且盔歪甲斜地迎战,慌乱中被韩信一枪挑于马下……潍水一战,齐楚20余万联军彻底覆没,经此一战,齐楚两国生力军尽数被歼,再也无力与汉军抗衡,天下归汉已是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挽回了。
    (P41)
    高密城中,官衙内韩信与诸将摆酒庆贺潍水大捷。灌婴举起酒爵对韩信说道:“大将军用兵如神,潍水一战,尽歼齐楚联军二十余万,从此齐国彻底平定,再无用兵之处,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韩信眉头微蹙,:“昌文君,此话言之尚早,我等还有心腹大患未除,还远未到高枕无忧之时……”灌婴不解地问道:“大将军,齐王田广已溺水而亡,齐军生力经历下、潍水两役也已败亡殆尽,何来心腹大患之说?”韩信摇摇头道:“昌文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眼下齐王田广虽已覆没,然齐相田横仍在博阳一带招兵买马,欲卷土重来。齐国真正的主心骨是田横,并不是三尺小儿田广,只要田横一日不除,我等在齐国就一日不得安稳,岂能高卧。”灌婴不屑地:“大将军多虑了,齐楚联军二十余万,尚且一战而灭,谅区区田横何足挂齿,请大将军给我一只人马,我到博阳,将田横生擒活拿,献于大将军麾下就是。”韩信点头:“好,昌文君,我给你十万人马,你前去博阳擒拿田横。切记田横似虎,手下五百门客个个如狼,万不可轻敌。”灌婴:“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生缚田横于阙下。” 博阳城外,天低云厚,朔风凛凛,平畴无垠。校军场上,田横站在将台高处,手挥令旗,正指挥人马演练“长剑摧敌阵”。晓风中田横颏下长须随风飘洒,手中令旗上下翻飞,战阵中,杀声震天,剑气纵横,田横暗自点头称许。忽然马蹄声急骤响起,一探马旋风般地冲进校军场,直至将台前停下,探马从马上跌下,匍匐于地,大叫:“启禀丞相,大事不好了。”田横眉心黑痣微动,放下手中令旗:“何事惊慌?”探马手举竹简,慌不择言抵:“丞相,大王他、他……”田横焦灼地:“大王他如何了,快说!” 探马抹抹眼泪说道:“大王与龙且将军被韩信所败,龙且将军被杀,大王溺水而亡,二十余万齐楚联军全军覆没。现韩信令灌婴领十万人马向博阳而来,扬言要生擒丞相。” 田横闻言如遭雷击,身躯晃了几晃,几欲栽倒。只见他双眉倒竖,长须抖动不已,眉心黑痣激耸,怒气勃发。腰中长剑自匣中跳出,田横挥剑,身边一棵碗口粗细杨树应手而断。田横双眉一挑,对校军场上将士们高喊道:“大家听着,俺们大王已被韩信害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从今天起,俺就是你们的齐王,俺一定要率领你们打败汉军。给俺们田广大王报仇。” 临淄齐王宫殿内,韩信与齐国姜氏后人正式谈判新立齐王一事。田横之妻姜氏二叔姜礼与韩信分别凭几而坐。两人身后各站着几名带刀护卫。其中一人正是化名司杰的姜平。她以打探汉军军情为名,离开博阳,实际上是奉姐姐姜氏之命潜来临淄,与韩信接洽立齐姜氏后人为王一事。姜礼年约五十余岁,须发半白。只见他拿出韩信亲笔所立文书,欠身对韩信作揖道:“恭贺大将军破楚军班师而还,如今齐王田广已故,我齐国该另立新君……,”姜礼指着手中文书,继续说道:“大将军理应践行前约,立我齐姜氏后人为新齐王才是。”
    韩信微笑地看着姜礼:“姜老先生所言极是,齐国旧君已薨,国不可一日无君,是到了另立新君的时候了,只是该立谁为好呢?老先生可尽管直言。”姜礼咳嗽一声开口道:“经我齐姜氏后人公议,暂且由老夫代行王位,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韩信眯缝着双眼,盯着姜礼:“哦,原来是姜老先生要做新齐王。古人云‘王者,天下所归往也’,非有德有能者,不能居之……”韩信指指身旁历代齐王的座位,讥讽地看着姜礼:“姜老先生,依你之见,你的德能配坐这个位子吗?”姜礼见韩信出言讥讽,不由得面孔发红:“老夫德能虽不配位,然毕竟是齐姜氏一门公推之人,当下齐国正值多事之秋,老夫只是先暂摄王位,待日后安定之后,再另选族中贤能之人登位可也。”韩信冷笑道:“姜老先生,依你看,今后还会有齐国吗?”姜礼闻言一震:“大将军何出此言?”韩信:“自秦始皇嬴政灭山东六国,一统宇内,世上早就没有齐国了,既然无此国,何来齐王之说?”姜礼至此已明白韩信有毁约之意,不由得怒道:“难道大将军要背信弃义,毁约背盟吗?”韩信笑道:“非是我要毁约,而是你等不识时务,异想天开而已。我汉军远道而来,费尽钱粮,将士流血拼命,好不容易拿下齐地,如何能再立齐人为王。今后齐国既无姜氏之王,也无田氏之王,真要立王,我不会做,难道要你齐人来做?尔等未免也太天真了。”正在此时,蒯彻从宫外进来;将手中一军报递给田横:“大将军,田横闻听田广已死,在博阳自立称王了。”韩信接过军报仔细观看,随即将军报扔在案几上:“大胆田横,竟敢自立为王,我若不除你,齐国永无宁日。”姜礼闻言大笑道:“好!好!好!田横称王称得好,我齐国又有自己的王了。韩信胯夫,你想做齐王吗?只要俺齐人有三寸气在,你那齐王梦就是画饼。” 韩信闻言大怒将手中酒爵投掷于地:“好个老匹夫,竟敢辱我,来人,将这老匹夫与我拿下。”韩信两旁武士一拥而上,欲捆缚姜礼。姜礼身后护卫拔刀出鞘,与韩信卫士展开混战。无奈韩信卫士人多,姜礼卫士皆被斩杀。只有司杰一人杀出宫门逃走,姜礼被缚。韩信指着姜礼做了个斩首的动作,卫士们上前将姜礼推出。姜礼手中盟约飘落于地。姜礼边走边大骂道:“韩信胯夫,你这无廉无耻之徒,想做我齐国之王,终将不得好死!”韩信望着姜礼的背影,对身边的谋士蒯彻说道:“齐人果然冥顽不驯,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蒯彻:“城中齐姜氏族人甚多,此人一死,其余族人恐会生变,大将军不可不防。”韩信冷酷地:“传令搜拿城中姜氏,一律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韩信望着身边的齐王之位,捡起案几上的军报,又仔细看了一遍,喃喃自语:“好个田横,临危授命,真不愧王者风范,齐国要是有你,我确也做不成齐王。”(P44)
    夜,博阳城中,临时王府内,田横与手下几位门客正在前厅议事。后院一屋内,昏暗的烛光下,姜氏正拿着针缝补衣裙。这本是侍女之事,只是姜氏有时嫌侍从服务不周,家中生活上衣食之事常常亲力亲为。眼下姜氏虽然做着女工,但心里有事,一直惦记着妹妹姜平去临淄与韩信谈判新立齐王之事。也不知谈得拢谈不拢。姜平已去数日,一直也没个消息。姜氏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难以摆脱。正在胡思乱想之时,敲门声响,姜氏上前开门,只见一人浑身血污闯进门来。姜氏大吃一惊,仔细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妹妹姜平。姜氏心知不妙,急忙关上房门,惊问道:“妹妹,你怎么如此狼狈?”姜平喘着粗气,抹抹脸上的血污,带着哭腔道:“姐姐,大事不好,韩信背信弃义,不认前约,将二叔他们都杀了,还把二叔的人头挂在城门上示众,我是拼死杀出王宫,连夜逃出临淄回来的。”姜平将前去临淄与韩信谈判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姜氏听完身子一软,瘫坐于榻。泪流满面口中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我齐姜氏两百年的复国大业彻底无望了……”姜平上前扶住姜氏:“姐姐,眼下该当如何?”姜氏抹去泪水,从榻上站起,坚决地:“这件事,你姐夫想必已经知道。再也瞒不住了。我会亲口告诉他实情,已死谢罪。但是你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你还要继续留在你姐夫身边,保护他,辅佐他。俺齐姜氏虽已不能复国,但只要你姐夫在,俺齐国还不会亡,保住俺齐国江山社稷,这比我姜姓王齐更为紧要。妹妹,姐姐走后,姐夫就托付与你,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你明白吗?”姜平哭泣道:“姐姐,你不要轻生,俺去跟姐夫说,把事情都揽在俺一人身上,要杀要剐俺来承担,姐姐你不能死。”姜氏沉静地:“妹妹,你也太小看你姐夫了。以你姐夫的睿智,他会看不出谁是真正的主谋吗?俺早已说过,无论事成与否,俺都不会苟且于世。你还是留下,为俺姜氏、田氏保存点骨血。事已至此,俺还要留点尊严去见祖先于地下……”姜平闻言,扑入姜氏怀中,抱住姜氏痛哭不已……姜氏平静地抚摸着姜平的肩背轻声叫着姜平的小名:“六妮子,你不要哭,姐姐还有一事求你,不知你可愿意应允?”姜平抬起头来:“姐姐,有何事你就尽管提,妹妹无有不允。”姜氏:“妹妹,姐姐走后,别无牵挂,唯有一事难以释怀。你姐夫与俺成婚多年,姐姐一直未能给你姐夫生个一男半女,你姐夫对此没有半点责怪之意,只是姐姐俺一直深感愧疚。为人妻者,不能生育,乃是大不孝罪过。如今俺已无法补偿此罪孽了。唯有寄望于你能帮助姐姐完成此心愿。”姜平惊讶地:“姐姐,俺如何帮你完成这个心愿?”姜氏:“妹妹,你化名司杰女扮男装投到你姐夫门下效力,你的姜氏血脉你姐夫一点也不知道。今后这个秘密你决不可泄露。你姐夫对你很是喜欢,经常在我耳边夸你聪明能干。日后有机会你可恢复你女儿身,与你姐夫结为夫妇,替你姐夫生下传世血脉,以免他田家断了香火。如是这样,姐姐俺在九泉之下也可安然瞑目了。”姜平骤听此言,如雷击顶,顿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惶惶然不知如何应答。姜氏望着她,逼问道:“妹妹,你能应允姐姐这临死之请吗?”姜平看着姐姐殷切的目光,知道决无法拒绝姐姐这个最后的嘱托,只好低下头轻轻答道:“好吧,姐姐,妹妹答应就是。”姜氏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妹妹既能允诺,姐姐俺也死而无憾了。从明日起,你一步也不能离开你姐夫身边,照顾他,疼爱他,保护好他,他到哪儿,你到那儿,要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与他同心同力,直到地老天荒。”姜平点头:“姐姐你放心吧,妹妹俺一定按姐姐你说的去做就是。”姜氏:“你休息一下,到前厅去找你姐夫禀报临淄情况,要记住,从现在起,你已是真正的田横门下司杰君,要全心全意为你姐夫效力,不再是我齐姜氏之姜平,不能露出本来面目。你可知晓?”姜平含泪点头:“妹妹……不,司杰记住了。” 王府前厅,烛火明灭不定,烛光阴影中,田横神色凝重地望着众人,眉心黑痣微微耸动。田横拿出一份密报示意众人:“诸君,这是司杰君从临淄得来的最新密报。俺齐国内奸终于查清了,原是俺夫人叔父姜礼所为。他为了做齐王,不惜出卖俺齐国军民,引汉军入齐。可惜他最终也没能如愿,反被韩信所杀。这就是齐奸卖国贼的下场。俺早就说过,刘邦用‘术’,项羽用‘力’,俺齐国用‘和’,故此凡是汉人之言皆不可轻信。俺们先前就是轻信郦食其之言,与刘邦结盟,结果吃了大亏。如今齐国大部为汉军所占,唯剩博阳一城尚存,韩信又派灌婴领人马十万前来攻俺,妄图将俺齐国最后一点生机灭绝。如今摆在俺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是战,二是降,三是走。诸君看俺等应当走哪条路?”傅义跳起大喝道:“大王,俺齐人历来只有断头将军,没有低头将军,俺们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计叟点头道:“傅义君说的对,当年我齐人义士鲁仲连宁可蹈海而死,也绝不帝秦。齐先王田单困守孤城三年也不降燕。士可杀不可辱,俺辈生为齐人,死为齐鬼,岂可屈膝降汉!”众门客闻听此言纷纷叫道:“对,士可杀不可辱,绝不降汉!”田横拔剑而起,一挥手,将身前案几挥为两段,朝众人深施一礼:“好,诸君既然皆愿为齐国抛头洒血,俺田横就与诸君在博阳城下与汉军决一死战,与齐国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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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续
    自公元前203年八月,楚汉两家在成皋签订了著名的鸿沟和议之后,霸王项羽引军东归楚地,刘邦也准备带兵返回关中。正欲拔寨启程,张良营账中却不见动静。刘邦差人去问,来人回报说,张良先生正在帐中高卧,没有动身的意思。刘邦闻言急忙来到张良住处,果见张良正在榻上酣睡。刘邦急的用手摇晃着张良的肩膀,叫道:“先生醒醒,先生醒醒……”张良翻身坐起,用手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道:“大王何事?”刘邦:“子房,你怎么不收拾行装,跟我回去?”张良故作惊讶地:“大王,要去哪儿?为何要臣收拾行装?”刘邦又好气又好笑地:“子房,咱们不是和汉王立了鸿沟之盟吗,两家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鸿沟以西归归汉,以东归楚。现在咱们可以回关中享福了。先生难道不走吗?”张良摇摇头,翻身又倒下,嘴里咕囔道:“要回去,大王自个儿回去,臣是决不回关中的。”刘邦急的满头是汗:“先生,先生,眼下天下未定,你是要半途抛下孤不成……?”张良再次翻身坐起,正色道:“大王,你也知道如今天下大事未定,那为什么还要急着回家啊?”刘邦揉揉高挺的鼻子,双手一摊:“那不是与人签约了嘛,不回去,不是失信于天下嘛。”张良冷笑一声:“大王,你若遵守盟约,此刻恐怕还呆在汉中,偏居一隅抱孩子吧。要是信守盟约,郦生能被下了油锅,韩信能入齐国,下齐七十余城吗?大王如守信约,诸侯能跟随大王与霸王争夺天下吗?历来成大事者,不拘细行,只要日后大王得了天下,谁会记得大王背约之事,只会称赞大王的英明吧。”刘邦一拍大腿:“着啊,子房,先生说得太对我脾气了,我从来就他娘地不爱守约,只是眼下打不过人家,不得不装回孙子啊。先生,你说该怎么办?”谋士张良笑道:“大王,你这话,才像是大王心里话。现在大王不但不能退兵西去,反而要发兵东进,追着霸王的屁股后头打他,直到把他灭了为止。”刘邦疑问道:“现在去进攻项羽,有把握吗?”张良笑道:“大王无忧,此时进攻,完全有把握可以战胜霸王。眼下项王兵疲粮尽,主力20万已在齐国潍水一战被韩信所灭。身边已不足十万人马,已无力与我军再战,而我军关中兵源粮饷源源不断而至,齐地韩信手上有30万精兵,加上彭越、黥布及各路诸侯手上人马又不下30万,我军实有人马不下百万之众,正是乘胜追击天赐灭楚之良机。如果此时不乘胜追击,待日后容霸王缓过气来,无异于养虎遗患,后患无穷啊。” 刘邦一听如醍醐灌顶,拍手笑道:“先生说得是,无子房之言,险些坏了孤王之大业。”于是刘邦听从了张良的建议,不西退关中,反而向东追击楚军。没曾想在河南固陵(今河南太康)遭到楚军反击,再次大败,龟缩在固陵城中,坚守待援。可是向临淄韩信、大梁(今河南开封)彭越求援的诏书发出后,一直未见救兵到来。这一天反而等来了齐地韩信要求封其为暂代齐国假王的奏书。刘邦气哼哼地将手中奏书往地上一扔,当者韩信上书的使者破口大骂道:“老子在这里天天挨打,日日盼着韩信发兵前来救驾,你韩信不但迟迟不发救兵,反而要做什么假王……”刘邦还待继续骂下去,一旁的张良踩了一下他的脚趾,刘邦猛地醒悟过来,眼下正是急需韩信救援的时刻,万不可得罪他。刘邦脑子反应飞快,急忙改口道:“他娘的,你韩信大丈夫要做就做真王,做什么假王。”刘邦手指着韩信使者:“你回去告诉大将军,老子现在就封他做齐王,明日就刻个齐王金印给他,让他速速带兵前来救我。”
    临淄,齐王宫内,正举行封王仪式,韩信戴七束冕流王冠,身着王服,志得意满地坐在王位上,手下谋臣诸将齐向韩信祝贺,,韩信傲然地对待立在旁的齐宦说:“你看这回汉王不是封我做真齐王了吗!”齐宦不屑地撇撇嘴。一探马急奔进殿伏地禀报:“启禀大王,原齐相田横在博阳自立为王后,正招兵买马,准备与灌婴将军决一死战。”齐宦突然哈哈大笑:“好、好,这才是俺们的真齐王。”他凝视韩信,一字一句地:“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俺齐国称王。”齐宦从怀中突然抽出短刃向韩信扑击:“俺这就替田广大王报仇,除去你这假货。”韩信大惊起身躲避。两旁武士上前将齐宦擒住,武士们欲杀齐宦,韩信归座:“不要杀他。”众人惊愕不已,韩信平静地:“传令昌文侯,叫他速速进兵,务必在七日内生擒田横来见?” 韩信朝齐宦一撇嘴:“我要让他看看,谁是真正的齐王。” 韩信朝众人挥挥手:“封王大礼10日后重新开始,今日且到此处。” 夜,博阳城里,王府中,田横凭几临绢挥毫,白帛上显出一个斗大刚劲有力的“齐”字。其中“齐”字中间最后向下一竖,笔锋自上而下锐利峻拔,如一柄长剑凌空劈下, 这一竖眼见得堪堪写完,却不料手中毛笔因用力过度嘎然而断,未能完全写就,田横长叹一声甩去断笔,司、傅二人闻声进屋。司杰看看桌上的字:“大王,俺再给你拿支笔来。”田横摇头:“不用了。”傅义上前欲收去残字,田横摆摆手:“不要动它,你们先出去吧。”二人退出,屋内,田横姿势不变,望着未竟的“齐”字出神。一侍女进来:“禀大王,夫人有请。”田横抬头冷冷地:“有什么事吗?”侍女战兢兢地:“不知,夫人只是说,有要事与大王相商。”田横挥手:“好吧,你先退下,俺随后就到。” 王府后院,姜氏屋中,红烛高照,香气四溢,案几之上热气腾腾地摆放着数味美食,一坛美酒。姜氏凤冠霞帔端坐在案几之后,微合二目静静地聆听屋外的声音,等候田横的到来。一阵熟悉沉稳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从屋外传来,姜氏睁开双眼,望向门口,只见田横身披斗篷从门口迈进。姜氏急忙站起,迎上前去,给田横解下身上的斗篷,微笑道:“大王,你连日辛劳,妾今日特备些酒菜与大王解乏。”田横惊讶地望着屋内的一切,又看看眼前笑靥如花的姜氏,不解地问道:“夫人,你今日如何这般装扮?”姜氏指指案几:“大王且请宽坐,妾有件事要告知大王。”田横坐在案几之后,姜氏在旁打横跪跽。姜氏取过酒坛,拿起田横面前的酒爵,将酒坛开启,给田横酒爵中注满美酒,又给自己面前酒爵中注满。姜氏拿起酒爵对田横改口道:“夫君,你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田横一脸茫然地:“夫人,今天不是十月十日么,有何特别之处吗?”姜氏将田横面前的酒爵举起对田横说道:“夫君且先饮此爵,容为妻告诉夫君今夕为何夕?”田横接过酒爵,与姜氏手中酒爵相对示意后,二人将酒爵中酒一饮而尽。姜氏放下酒爵,又于盘中夹起一块羊肉递给田横:“夫君,这是此地也是我齐国最著名的博山羊,妾十五年前嫁入田家,第一餐就是做的这烹羊羔,夫君可吃一口,看看是否还是从前的味道?”田横接过羊肉,放入口中,果然鲜美,点头赞道:“唔,不错,夫人烹制的美味果然与众不同。”姜氏听到田横的夸奖,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旋而又收起笑容,对田横拜伏于地,行夫妻跪拜大礼。田横不解地:“夫人,你这是何意?”姜氏敛容起身:“夫君,你还记得,十五年前的今日,妾方十五岁之时,就是穿着这身衣冠,你用一乘车马,将妾迎娶进门,从此妾成了田氏夫人。岁月如流,转眼之间,你我夫妻结缡已整整一十五载了。田横闻言神色一凛,眉心黑痣微动,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夫人不提,我倒是忘了今日是我们大婚十五周年的日子。《诗》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自娶你入室之日,原打算与你夫唱妇随白头到老的。可惜十五年过去了,你身子进了我田家之门,可心还留在姜家啊!”姜氏凄苦地一笑,从怀里拿出一片竹简递给田横,低头又改口道:“大王责怪的是,妾虽为田家之妇,然心仍在姜家,心心念念不敢忘了俺姜氏复齐的祖训,做了许多对不起田氏之事。时至今日,多说无益,妾今日特来向大王领罪。”田横冷冷地看着姜氏,接过竹简,只见竹简上刻着冷森森地八个齐篆:“姜氏复齐,至死方休。” 田横凝视良久,将竹简夹在二指之间,“咔”的一声,竹简顿时断为两截。田横将竹简抛于地上,突然哈哈一笑:“好啊,没想到,齐国姜氏让位与田氏两百年,竟然复位之心不死。俺田氏真是小觑你们姜氏了。不错,当年我田氏的确是从你姜氏手上得国,但我田氏与你姜氏世代联姻,田氏后人身上也流着你姜氏的血脉,可以说,田姜两家早已联为一体,田氏之齐其实也是你姜氏之齐,你们姜氏又何必耿耿于怀,非推翻田氏复辟上位不可呢。如今为谋复辟,引狼入室,颠覆我齐国大好河山,难道你们真以为,韩信会把齐国让给你们姜氏吗?你二叔姜礼的人头,不还是悬挂在临淄国门之上吗?”姜氏听罢,泪流满面,低头哭泣道:“大王,妾如今方才知道为图姜氏复齐,已铸成噬脐莫悔之大错。如今眼见齐国危在旦夕,姓姜姓田已无关紧要,唯独保全俺齐国江山社稷才是最要紧的。”田横心头一热,点头道:“夫人,你这句话才是关键。齐国无论姓啥,只要是俺齐人当政就不会有亡国之耻,倾覆之痛。如今俺齐国已面临灭顶之灾,真要亡国,你我有何面目见姜田两家祖宗于九泉之下。”姜氏闻言痛不欲生,她擦干泪水,朝田横拜伏于地道:“夫君,是俺姜氏误了齐国,俺纵有万死也难偿罪孽……”姜氏猛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夫君,妾如今先行一步,齐国千年基业就拜托夫君周全了。”姜氏言罢,猛然将匕首刺入腹中,鲜血顿时涌出。田横抢上一步待要救时,已然不及。姜氏已倒在血泊之中,身下竹简也被鲜血染红。田横抱起姜氏身躯失声道:“夫人,你何苦如此,你我夫妻有何事不能互谅……”姜氏断断续续地:“夫君,十五年前的今夜,夫君也是这样揽妾于怀中,十五年后妾又能死在……夫君怀中,妾很是……欢喜,妾走后,夫君自己……要保……重啊”话语未毕,瞑目而逝。田横抱着姜氏渐渐僵硬的尸身,两行热泪从脸颊上缓缓流下。此时窗外一人早已泣不成声,掩面哭倒于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化名司杰的姜氏之妹姜平。她已经在窗外偷窥多时,几次三番想进去救姐姐,但想到姐姐前日的嘱咐,终于还是不敢动作。现看到姐姐死在眼前,不禁心如刀割,痛不欲生。田横望着姜氏的遗体,突然发现,妻子虽死,但嘴角犹含一丝微笑。可见她临终之时,未见自己将其逐出田氏家门,心中还存一点欣慰。田横伸手给姜氏整理一下衣冠发饰,在他心里,他其实很敬重这位结发之妻。这个姜氏知书达理,下得厨房,上得厅堂,确实有齐姜大家闺秀之王室风范。平日饮食起居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夫妻之间琴瑟相谐,从未红过脸,只是为家国之争,妻子背着自己做出叛逆之事。其实自从临淄姜氏二叔姜礼被杀之后,一直盘桓在田横心中的齐国内奸之谜顿时解开。田横已经明白这事妻子姜氏决脱不了干系。因为姜礼乃齐国中姜氏族中辈分最高者,平日就与妻子往来密切。田横所不清楚的是妻子究竟陷入其中有多深。今晚见妻子拿出齐姜氏祖传竹简遗训,方才明了妻子其实也是齐姜氏家族中复辟的主要人物。想明白此节,田横对妻子反倒没有一丝怨恨,相反倒生出几分悲悯。 田横抱着妻子姜氏渐渐冷却的遗体,从其身下捡起那两截染有姜氏血迹的上竹简,那竹简上八个带血的姜族遗训“姜氏复齐,至死方休。”再次刺入眼中。田横望着这几个字,轻轻地对怀中的姜氏说道:“夫人,如今你已经兑现祖训,可以长眠于地下了。”田横说完,从姜氏身上撕下块布帛将竹简包好,放入自己怀中。这是妻子临终遗物,他要留下做个纪念。 (P51)
    待续
    博阳,春秋战国时称博邑,秦时改称博阳(今为山东泰安)。是齐国中部泰山以南历史最悠久的古城。该城背依泰山余脉,面临鲁中平原,易攻难守。平原上,旌旗招展,战马嘶鸣。韩信最得力的部将昌文侯灌婴正奉命率十万人马前来博阳征伐田横。这是平齐的最后一战,此战若胜,立国千年的东方大国——姜田氏齐国,将从历史的画卷中被彻底抹去。灌婴知道这一点,同样,拒守博阳的田横也知道这一点。双方势在必得,不容有失,一场血战即将爆发。 博阳城中田横帅府,田横在议事大厅上与众门客商议军情。 田横:“诸君,那韩信派昌文侯灌婴率10万人马前来攻打博阳,前锋已离城不足30里安营扎寨了,眼下咱们齐国就剩这座博阳了,城中仅五六万人马,外无救兵,内无粮草,这仗如何打,不知诸君有何高见?” 座上诸人低头寻思,一时无语。 傅义从座中站起:“大王,汉军来了,俺们跟他拼了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还怕什么?” 说到此处,有人来报:“汉军使者求见。 ” 田横双眉一挑:“唤他进来。” 汉使大摇大摆来。众人见此皆怒。 汉使递上鱼木书简:“小使奉昌文侯之命,特来下书,敢请齐王亲启。” 田横由汉使手中接过书简,放在手中略一端详,右手拇、食二指微微用力,噼啪一声,书简外鱼木封套上捆扎的牛筋已断,汉使见状,脸上微微变色,倨傲之气为之一敛。 田横从封套中取出竹简,上刻16个字:“是战是降,任君自择,王寇之途,三思而决。” 田横看罢,微微冷笑:“昌文侯之意俺已知道,俺也不写回书……” 田横回身从身后侍卫腰中取出一柄长剑,汉使大惊,连连后退。 田横将长剑平置于左手掌上,右手自上而下拍击长剑腰身,长剑断为两截。 田横将断剑抛向汉使:“你可将此带与昌文侯,他就知俺的意思。” 汉使由地上拾起断剑,抱头鼠窜而去,众人无不鼓掌大笑。 田横向众人摆摆手:“诸君,汉使好退,昌文侯的10万雄兵却不好退,俺们还是商量退兵之事吧。方才傅将军硬拼之策,俺不赞成,俺齐国就剩这点本钱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硬拼。还是另想办法好。” 众人俯首沉思,突然座中一老者站起:“大王,俺有一策,未知如何?” 田横见是门客中计叟,忙点头:“计先生有何良策,尽管说出不妨。” 计叟抚髯说道:“大王,俺们如今外无救兵,内无粮草,汉军又恃众来犯,为今之计不可久持不决,只有速战速决击溃当前汉军,才有可能振奋齐国民心士气,保全齐国。” 田横点头:“先生说有有理,只是如何才能做到速战速决,一击而胜呢?” 计叟不慌不忙搬指说道:“眼下汉军有10万之众,俺们只不到6万人,以寡击众须用奇兵。” 田横一振:“何为奇兵?” 计叟:“大王请附耳。” 田横附耳良久。田横听罢计叟之言笑道:“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先生这条计策果然是好,只是……”田横脸色渐渐凝重:“汉军之精锐在于他的重装骑兵,人马皆披铁甲,一旦发起冲锋,势若奔雷,平原之上无险可守,咱左右两翼压力太大,恐怕不易抵挡,一定要交给得力的将士才成。” 田横望向众人。 司杰从人群中站起:“大王,请将左翼交给俺。” 田横眼睛一亮:“好,司将军,俺给你一万人马,你给俺在左翼顶住两个时辰可中?”司杰胸脯一挺:“大王放心,俺一定给你顶上两个时辰。”话音未落,傅义从人群中跳起大喝道:“司兄弟能在左翼顶两个时辰,你给俺5000人马,俺傅义就在右翼给大王顶上三个时辰,要少半刻,大王你砍俺的脑袋。” 田横以手击案:“好,傅将军,就等你这几句话,俺也给你一万人马,你在右翼给俺也守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以内,俺亲率中军击溃昌文侯。只是两个时辰中,你等要在无险可守的平坦之处,顶住汉军大队骑兵的冲击,有把握吗?要知道,灌婴的骑兵在汉军中最是骁勇善战,千万不可轻敌。” 人群中又站起一人:“大王勿忧,俺有一计,可助司、傅二将军顶住汉军重装骑兵冲击。” 田横大喜:“智先生有何妙计,快快请讲。” 智叟微微一笑:“大王也请附耳。” 田横一怔,随即大笑附耳。 智叟在田横耳边低语,田横连连点头。 智叟说完退后一步:“大王,你看这条计策可中?” 田横附掌大笑:“中、中、中,有两位先生的两条妙计,何惧汉军骑兵,我左右二翼可保无忧了。”(P52)
    汉军大营中:灌婴细看断剑,自言自语道:“宁折不弯,好,是一条汉子,我倒愿在沙场上会会这位田横,看他究竞是何许人物?” 夜,田横屋内,田横问卜于门下善筮者许负,许负燃龟甲于火,龟甲渐渐烤裂,现出各式裂纹,许负视之良久沉吟不语,田横问道:“先生,明日一战卦象之凶吉如何?”许负缓缓点首,指着龟背之裂纹道:“大王,卦象上说‘至申无咎,过申灾也’,意思是明日申时之前战事都无大碍 ,但一过申时,战事若不结束,就出现灾难,所以卦路前直后屈,明日一战,利在速战速决,否则将有大凶险,此卦乃凶卦,大王可要小心了。”田横点头:“多谢先生指教,田横获益匪浅,夜已深了,明日还要厮杀,先生请休息吧。”许负起立行礼,退出屋外。田横站在屋内望着前日未写完却挂在墙上的“齐”字,沉默不语。 屋外。月色如霜,田横缓缓拔剑出鞘,用食、中二指轻抚长剑,长剑在月光中泛出一泓秋水。田横舞剑,剑如矫龙般在月色中上下翻飞,剑势雄浑刚劲,那剑使到极处,田横一声大喝:“疾!”剑气凌空,只听“扑”地一声,半空中落下一只夜枭,在地上抽搐不已。田横见状住手。“好凌厉的剑气。”一声赞叹中,院中树木阴影中走出司、傅、计、智等人,傅义望着地上的夜枭惊叫道:“大王,你又创了一套剑法?这么厉害,空中飞过的夜猫子都被您的剑气伤了。“田横微笑不语。 司杰:“俺看大王剑势好像是用剑写一个‘齐’字。 计叟:“不错,可惜这‘齐’字剑法未能使全,却在最后一招上被这只扁 生败了剑意。” 田横摇头:“确实如此,当下我们齐国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前途未卜,故而这套剑法未能使全。” 智叟:“俺看大王这套剑法杀气森然,明日大约是一场血战了,只是不知卦象如何?” 田横:“不瞒诸位,是一凶卦,我田横明日和诸君奋力一搏,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夜深了,诸君且去安息吧。” 众人行礼称是。 博阳城外,西风,浓雾,血色朝阳摇摇晃晃地在雾中升沉,用如血的射线驱赶着团团迷雾。
    雾气渐渐散去,博阳城外无边的旷野上,大旗迎风而立,两支铁骑弯弓搭箭,蓄势待发,准备作殊死搏杀。齐军左中右三军分黑、红、绿三色战服,阵形严整,汉军一色黄色战服,犹如一片黄云。 汉军阵中,灌婴顶盔贯甲骑在红马上,趁浓雾消散之际,观察齐军阵形。 灌婴对身边诸将:“你等看,齐军中军所占地形于土坡之上,易守难攻,故中军旗号少人马不是很多,而左右两军所处地势平坦,易攻难守,所以齐军在左右多布人马,旗号甚多,齐军今日三军阵前都满布鹿砦,看来是想以守为攻,耗我锐气,然后再俟机反扑。” 灌婴停顿一下,鞭梢一指,看看众将脸色,威严地:“今日我要用重装骑兵先包抄击溃齐军左右两军,然后抄其中军后路,到时我中军再用战车从正面冲击,田横一战可擒,齐国彻底平定。” 有人嗫嚅道:“将军,我军大队人马抄敌左右,中军空虚,要是齐军突袭我中军,那便如何?” 灌婴撇撇嘴:“齐军人少,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冲击我中军,万一他们真敢来,有我在此,还有何惧!” 众将默然。 齐军中军,田横立马于高坡之上遥望汉军阵形。田横点头赞道:“昌文侯果是汉军中名将,阵形确是严整。” 正在观望之时,只听得汉军中突然炮响,鼓声隆隆,号角呜呜吹起,大队重装铁甲骑兵分为左右两路,如两把尖钩,向齐军左右两侧远远迂回包抄过来。千军万马践踏起漫天尘土,阳光为之色暗。田横微微一笑:“好,昌文侯果然不出俺等意料用兵。”田横将令旗往空中一挥,“传俺将令,今日俺中军撤金留鼓,有进无退,不许鸣金,只准鸣鼓!” 中军官将此将令传出:“不许鸣金,只准鸣鼓”的将令在齐中军中一声声远远地传递开去,将士们精神为之懔然振奋。 汉军大营中灌婴立马大旗下,传令官飞马来报:“启禀主帅,我左右骑兵已迫近左右齐营。”灌婴点头微笑:“好,传令左右将士,平齐一战就在今日,大小将士务必努力上前,有捉得田横者,赏千金,有临阵退缩者,杀无赦。”传令官接令飞骑而去。
    汉军重装骑兵人披铁甲,马挂坚革,骑兵手中皆手中执着长槊像疾风似洪流般向齐军左右翼军阵卷地而来,喊杀声震天动地,大有一气鲸吞敌军之势。相反,齐军中声息皆无,如死一般寂静。眼见汉军骑兵抵近齐军军阵数里之遥,忽听得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只见地面猛然塌陷,现出数百丈壕沟,汉军人马收脚不住,一时间人仰马翻,纷纷掉入壕沟,惊呼惨叫之声四起,齐军左右翼军阵中顿时鼓声大起,令旗翻飞,无数利箭如雨点般射向汉军人马……(P55)
    齐军中军阵中田横立马高处,左右两阵前已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传令官来报:“启禀大王,左右汉军骑兵前锋已掉入阵前陷马坑中。”田横微微点首,并不说话,身边将士催促道;“大王,俺们出击吧。”田横微微摇头:“不忙,再等一会儿。”继续纹丝不动地观察汉军中军情况。 汉军大营传令官飞马驰至灌婴马前:“启禀主帅,我左右军前锋掉入陷马坑,攻势略受挫折。”灌婴神色不变冷冷地:“掉进去就进去,不要停,让后面人马踩过去!我看他陷马坑有多深。” 汉军重装骑兵不愧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虽然前锋人马陷入壕沟中无数,但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重振旗鼓,踏着壕沟中人马的尸体,继续向齐军阵地冲来,只是气势为之稍挫。 齐军中军阵中传令官飞驰而来:“启禀大王,汉军左右人马踩着自家人马的尸首,已跃过陷马坑,继续向我左右军冲击。田横把手中红旗一挥:“举火。”手下将士焦急地:“大王,出击吧。”田横手一摆冷静地:“再等等。” 当汉军骑兵奔驰到齐军左右翼阵前数十丈处,突然见齐军阵中射出无数枝火箭,点燃了地上的柴草,随之柴草又燃着上面铺着的煤块,齐军阵前立刻形成一道十几丈宽的火网,此时偏又刮起大风,霎那间只见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齐军阵前烈焰蒸腾,火舌狂舞,汉军人马在烈火中被炙烤焚烧,翻滚跌爬,马仰人翻,惨呼声四起,饶是久经沙场之士,见此情景也不禁惊骇。 汉军大营传令官汗流满面地飞马而至灌婴马前:“启禀主帅,齐军左右军阵前突然出现环形火阵,我左右人马误入阵中,损伤甚多,左右军请派兵增援。”灌婴微动颜色:“火阵,哪来的火阵,没见齐军阵前堆有此草哪?”传令官:“启禀元帅,那火阵是用此地盛产的会燃烧的黑石(煤)铺成,有十几丈宽,下面垫上柴草,一沾火就烧着了。” 灌婴大惊,转身向左右军望去。
    齐军左右阵前:无数黑煤吞吐着火舌,组成一片火海,汉军马队或在火海前惊而却步,或在火海中带烟冒火地乱奔乱跳。齐军左右军中,傅义咧着大嘴拍着手哈哈大笑:“好,烧得好,烧死这些王八羔子。”司杰频频点头:“高,太高了,智叟这条计真不输于田单的火牛阵啊。” 汉军大营,灌婴牙关咬紧望望对面偃旗息鼓一无动静的齐中军阵营,略一思索,对传令官:“好,我再给左右军各调10000人马,令他们赶快用土石填平火阵,一个时辰内给我拿下左右齐军,违令者,定斩不饶。”传令官接令飞骑而去。灌婴轻蔑地:“烧,烧吧,我看你这把烧炕火能挡得住我7万铁骑?” 汉军左右两翼得到生力军支援,攻势复振。重装骑兵穿过火阵,突破鹿砦,攻入齐军阵中,与齐军展开浴血搏杀。左军阵中,傅义脱光衣甲,手持大刀,大呼酣战。手下将士皆学主将与汉军裸衣血战。刹那间阵地中刀光剑影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右翼军阵中,司杰一手持枪,一手持剑,矫若游龙般在汉军中枪挑剑劈,手下将士排出盾牌阵,刀斧手在前,长矛手在后,刀斧手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滚地而前刀斫马足,身后长矛手刺杀马上骑士,也是与汉军拼死搏杀,死战不退……
    齐军中军,田横望见对方中军阵脚又有所移动,分别有人马又朝左右方向运动奔驰而去。田横抬头看看日头,见太阳已至当顶,已是午时,田横眼睛一亮,把手往下一劈:“给我擂鼓、打旗,出击!” 齐军中军中突然鼓声震天般地擂响,无数旗号猛然竖立。 数百名鼓手光着膀子奋力击鼓。 齐军中军刹那间旌旗刀枪如林,喊杀声如潮,辕门大开。 数万名齐中军生龙活虎般杀出,直向汉军中军阵前扑去。 汉军大营,灌婴突见眼前这般天崩地裂的景象,神色大变,灌婴狠狠打了一下大腿:“糟了,中了田横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奸计了。” 灌婴望望扑天盖地而来的齐军,焦灼地指挥汉军车阵:“快,快变阵,摆圆桶阵,挡住齐军。不能让他们杀进来。” 汉军中军车阵迅速移动,由原先方阵转成圆阵。 齐军已冲进汉军阵中,双方人马搅成一团,在呐喊、厮杀,汉军处变不惊,大部分人马正有秩序撤往圆形车阵阵中,倚仗着战车掩护,和齐军展开殊死战。 车阵两头正在不断地靠拢,缺口在慢慢地缩小,齐军在缺口处拼命往里突,但遭到汉军强有力抵抗,数次冲进去,都被赶出来。 灌婴脸上又现出微笑,他抹抹额头上汗水,马鞭前指对左右:“把缺口给我封死,齐军主力都在这里了,左右两翼必然虚弱,只要我们能再坚持半个时辰,我左右军就能突破齐军左右翼,那时,三面包抄,不怕田横飞上天去。” 齐中军,山坡上,田横稳如泰山地立在原地,继续观察战场情况。身后五百剑士早已严装列阵,待命出击。 左右军传令官飞骑而来:“启禀大王,汉军已经突入我军左右两翼,傅将军、司将军正在与汉军死战,但汉军人多,我军快要不支。” 田横抬头向左右军方向望去,只见火势正在减弱,大多汉军已越过火阵,冲入齐军阵中,喊杀声从远处彻地而来…… 田横问身边计叟等人:“几时了?” 计叟:“大约未时已过吧。” 田横抬头望天,日头已过午,田横对传令官:“好,你告诉司、傅二位将军,再给俺顶半个时辰,俺一定击溃汉军中军。” 传令官接令而去。 田横继续望着前方中军战况。 中军传令官飞骑而至:“启禀大王,汉军正用车阵挡住掩们,俺们往里冲了几次,都给杀出来了。” 田横双眉一挑,眉心黑痣猛然一动。 田横把手一伸,大喝道:“拿酒来!” 五百剑士闻言喜动颜色互相低语:“好,俺大王要亲自出马了。” 田横手捧大觥,仰面而干,把巨觥往下一扔,翻身跃上身旁的白鬃烈马,烈马昂首长嘶,马蹄蹬地,跃跃欲出。 田横背上插着数支短戟,肩挎硬弓,伸手抽出腰间青虹剑宝剑,阳光下,顿时一道寒光闪烁,刺人心魄。只见田横将长剑在空中一挥,朝身后剑士们大喝道:“随俺来。”白马昂首长嘶。放蹄向前冲去…… 田横一马当先向汉军中杀去。 五百剑士催马随田横驰出,人人拔出长剑,在空中挥舞,阳光下,数百支出鞘的长剑发出眩目的光芒,组成一片森森的剑林。 田横等杀进汉军中军,来至汉军车阵缺口附近,此时车阵即将合拢封口,齐汉双方正在缺口处做最后的搏杀,缺口处人马死伤累累,连黄土都为鲜血染红。
    汉军阵中,一杆比碗口还粗的中军大纛旗高高矗立,一个斗大的“灌”字在旗帜中央迎风飘扬,大旗下灌婴一脸傲气:“哼,看你田横能奈我何!”田横抬头望望汉军大纛,脸上浮出一丝轻蔑的冷笑。田横摘下肩上硬弓,从背上取下一支短戟,以戟代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高举过顶,随后降至双眼位置,将硬弓拉满,指向汉军大旗。身侧众人屏息观看。 田横略一停顿,右手拇指与中食指一松,那支短戟挟着尖利的啸声向汉军大纛旗顶端飞去。 短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飞向大纛。 短戟嗖地一声正中大纛上悬旗的拇指粗细的牛筋之上。 牛筋开裂,大纛缓缓下坠。 牛筋完全崩断,大旗呼地一声从半空中飘落下来。 齐中军顿时士气大振,众人齐声欢呼:“大王来了,大王来了,汉军大旗倒了,往里杀呀!” 田横拔出长剑,领着五百剑士,催马向缺口处杀去。 大纛一落,汉军军心大乱,原先快要合拢的缺口,立刻被撕开、扩大。无数齐军如潮水般灌进缺口。 灌婴见已方大旗突然从空中飘落,知道不好,眼见缺口被撕开,灌婴牙一咬,大喊:“给我顶住。” 灌婴领人马催马摇枪,直向缺口处扑来。 两军阵中,田横领着五百剑士正挥剑砍杀汉军,五百剑士人人身手不凡,无不以一当十,汉军当者辟易,纷纷后退。 两军阵中,田横和灌婴迎头相遇,灌婴红马银枪,满面杀气。田横白马长剑,威不可挡。两人勒马互望,都知是对方主帅。 田横平静地:“是昌文君吗?” 灌婴点头:“你就是齐王横吧!” 田横微微一笑,右手持剑,左手叉于胸前施礼道:“昌文君,正是在下。” 灌婴:“好,你我今日决个生死吧!” 田横一笑:“来吧!” 两人催马向前,枪剑并举。 战不数合,灌婴突然回马就走,田横拍马追赶。计叟大叫:“大王小心。” 田横渐渐赶上灌婴,正在马头马尾相接之际,灌婴突然大喝一声:“着!”使回马枪,转身奋力刺向田横。 田眼眼见枪来,在马上大吼:“来得好!”身子略一侧,灌婴的枪尖由肋下划过,划伤田横的臂膀,鲜血由衣甲中微微渗出,田横毫不理会顺势用胳肢窝夹住来枪。 灌婴用力回抽,满脸通红。 田横左臂夹住对方枪杆,纹丝不动,右手长剑自上而下奋力向灌婴劈去。 灌婴大惊失色,双手一松,闭目待死。 田横见状,剑到中途,改劈变拍,“扑”地一声,拍到灌婴背上,大喝一声:“昌文君,去吧。告诉你家汉王刘邦,俺田横不想与他为敌,只是想保住我齐国社稷而已。”灌婴在马上向前一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伏鞍败走。 汉军见主将受伤败走,阵脚大乱,全线溃败。 齐军左右军,司杰、傅义率领人马杀出。 齐中军鼓声震天,中军将士向前追杀汉军。 田横和五百剑士立马高处,战场上到处人仰马翻,断戟残剑遍地,四下血迹斑斑。 田横抬头望天, 见日头已然偏西,喃喃地:“到申时了吗?” 忽然,前方鼓声大作,原先向前追击汉军的齐军纷纷回撤。 田横诧异地向观望。 司杰、傅义浑身是血地骑马跑来。二人来到田横跟前。 傅义光着膀子呼呼直喘气,说不出话来。 司杰:“大王,大事不好了,那汉军曹参又带了10万人马赶来增援灌婴,将士们打了快一天,水米没沾牙,实在顶不住,都退下来了。” 田横望望前方不断败退下来的齐军,仰天长叹:“至申无咎,过申灾也,难道上天真要亡俺齐国吗?” 傅义:“大王,俺们跟随他们拼了。” 田横闭目沉思。 田横睁眼解下身上锦袍披在傅义身上,看了众人一眼。 傅义及众人皆感泣。田横缓缓地:“血流得太多了,不能再流了,俺要为齐国保留一点精英血脉,你等如愿意离去,就自行散去,如不愿离去就随俺走吧。” 五百剑士振臂高呼:“俺等愿跟随大王上天入地,同生共死。” 田横眼角噙泪:“好!俺田横能有诸君相伴,真是生平快事,一时胜负又何足挂齿!” 田横望了四下一眼,沉重地:“俺们走。” 田横领着人马消失在暮色苍茫中。博阳城外,残阳如血,旷野上尸横遍地,刀枪断裂。呼啸风中,数只老鸦在空中呀呀乱飞…… 博阳一战,田横以少敌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秦帝国灭亡之后,为齐国生存做最后一搏,可惜寡不敌众,最终还是壮志未酬败走逃亡。从此立国千年的东方第一大国——姜田氏齐国,已隐没在历史深处。然而,田横的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真正可歌可泣的泣血篇章尚待铺就。 (上部完) 下部 公元前203年十月,中原大地秋风萧瑟草枯叶黄。固陵城外,城外四周楚军大营相连,将固陵团团围住。城下,霸王项羽在阵前箕踞而坐,端着酒爵,眯缝着眼笑盈盈地看着固陵城头的刘邦,举爵相邀道:“汉王,今日天寒,可否出来陪兄弟我喝杯酒,暖暖身子。自当年咸阳霸上鸿门一别,咱们弟兄可是数年没在一起喝过酒了。”城头上刘邦摸摸嘴边的胡须,皮笑肉不笑地对项羽说道:“霸王贤弟,哥哥我也想与你共饮,只是城外野地里不便,能否请兄弟你孤身一人进城,你我兄弟好好聚聚,不醉不休。”项羽闻听虎地站起,重瞳圆睁,手按剑柄:“好,既然大哥相邀,我项籍一人进城与你喝酒就是。”项羽说罢,大步向城下走去。身后楚军阵中纹丝不动,但暗中蓄势待发……刘邦本意是想吓唬吓唬项羽,谅他再勇也决不敢孤身一人进城。没曾想项羽竟然毫不畏惧,真要孤身进城。这下子刘邦反倒慌了,只见他在城头连连摇手:“兄弟且慢,为兄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再请兄弟进来喝酒好了。”项羽哈哈一笑,转过身子,对楚军阵中挥挥手,楚军大将钟离昧跨马持枪耀武扬威地在走到阵前,将汉王刘邦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气的刘邦在城头吹胡子瞪眼,内心暗暗发狠,有朝一日,定要将你这厮千刀万剐。可眼下就是不敢出城应战。刘邦扶着城垛伸长脖子遥望东北方向,只见愁云蔽日,长空雁叫,不见一丝烟尘。 刘邦对身边的张良骂道:“他娘的,老子天天被困在这里挨打挨骂,那韩信、彭越就是不发救兵,这二人老子待他们不薄哇。韩信要当齐王,,老子就让他当了齐王,彭越不过是一个山野草寇,老子也让他做了魏国丞相,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子房,你说这二人为何还不派救兵来呢?” 张良:“大王,你自以为待人不薄,可人家并不这么看,你想想韩信虽然被封为齐王,但不过是个空架子,并没有得到土地,那彭越为您屡立大功,更是什么都没得到,不过一个区区相国而已,而现在魏王豹早已死了,彭越当然想封王,听说齐王田横和他手下的伍佰剑士被韩信打败之后,最近又跑到他那儿去了,田横与彭越是过命兄弟,要是二人搅在一块儿与项王联手,这大势可就要糟了。” 刘邦揉着鼻子:“先生,依你看,眼下该怎么办?” 张良默然不语。刘邦急得跺脚:“我的子房,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了,你还不给我出个主意吗?” 张良抬头:“要想摆脱困境,大王得放点血……” 刘邦一愣:“出血……?” 张良:“对,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王不给韩、彭他们实实在在的重赏,就甭指望他们给您卖力气。” 刘邦低头沉思良久,一拍大腿:“好,既然要放血嘛,干脆就放个痛快,请先生派人转告他们,只要他们给我打败了项羽,历下以东的地就全是齐王韩信的,一切租税钱粮都是他的,彭越现在就当梁王,大梁一带的土地都归他使唤,但是他可要把田横这条大虫看住,最好能拉过来,不然也得……”刘邦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张良会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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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续
    雾霁雪睛魏国睢阳城外,十数匹健马在雪地里围绕着一个拳头大小中间镂空外包皮革的彩球追逐击打。马匹上骑士个个手持长杆争先恐后地击打着彩球。只见彩球时而在地上翻滚,时而在空中穿越。一灰色骏马上的黑衣大汉快速追上落地的彩球,一弯腰,挥动手中长杆,猛力击打地上的彩球,那彩球“嗖”地一声,腾空而起,划起一道弧线,远远地向雪地中立着的一道球门飞去。马背上诸骑士轰雷般地叫一声“好”,声音尚未止歇,只见那眼看就要飞进球门的彩球,不知怎低,“嗖”地一声又向黑大汉飞回。众人惊呼声中,黑大汉扬手接住迎面而来的彩球,只觉得手心微微一震,不由得大怒道:“好大的胆子,谁敢败俺的鞠运?”只听得远处球门处,不知何时立了一骑白马白衣之人,手持长剑正笑盈盈地望着黑大汉。因为骑马之人人马皆白,故雪地中一时不易察觉。只见那白衣人将长剑插入腰间,策马向黑大汉驰来,来到近前,双手抱拳施礼道:“贤弟好兴致,雪地击鞠,丰神依旧,愚兄一时技痒,将贤弟击出的彩鞠击回,败了贤弟的彩头,愚兄在此赔罪了。”那黑大汉向白衣人望去,猛然一惊,原先满脸怒容顿时眉开眼笑。黑大汉慌忙滚鞍下马,上前拉住白衣人的马缰,笑道:“大哥,你啥时来的,怎么也不事先派人送个信来,兄弟也好出城迎接。”那白衣人早从马上下来,拉住黑衣大汉的双手:“贤弟,两年未见,贤弟一切可好?”原来,那黑衣大汉正是魏国丞相彭越,白衣人是齐王田横。田横自博阳兵败之后,有国难回,只好率手下门客来投彭越,暂时避难再定行止。而今日恰逢彭越带人出城鞠戏(打马球),没想到兄弟二人在此相会。田横仔细端详彭越:“贤弟,二年未见,你可发福不少哇。”彭越摸摸略微隆起的小腹:“大哥,我可不比你,我是傻子多肥膘,能吃能睡,自然会长肉。”二人哈哈大笑。在雪地上并肩而行。彭越:“怎么,就大哥你一人吗?” 田横摇摇头:“俺还带了些人马。” 田横射出一枝响箭,远处树林深处驰出一队人马,人马来至近前,虽然队伍中不少人包扎着伤口,但仍部伍严整,精神饱满,丝毫没有败仗后的颓态。 彭越目光中流露出赞叹。“大哥,这就是你手下的那伍佰剑士吗?”田横含笑点头。 彭越竖起大指:“真是一群汉子!”彭越、田横上马。彭越用马鞭一指前方:“大哥,有话俺们进城慢慢说……”彭越带着田横等人纵马向城中驰去。 夜,彭越相府大堂,彭越置酒给田横等压惊。 舞女在乐曲中婆娑起舞。 彭越:“大哥,你看俺相府中的歌舞如何?”田横心不在焉地:“甚好,甚好。”音乐更加淫靡,舞姿更显柔媚。在堂上众人昏昏欲睡。一舞女手持酒爵舞至田横面前做献酒状,田横巍然不动,对彭越正色道:“贤弟,恕大哥直言,此乃郑声,为政者必先弃之。我齐国圣人孔夫子说过‘放郑声,远佞人’,意思就是不听靡靡之音,远离奸佞小人,国家才能得到治理。贤弟还是不听此郑声为好。”彭越脸色微微一红,点头道:大哥说得是,俺老彭也觉得这乐舞软不拉塌的怪不是味。” 彭越朝舞女乐师们挥挥手:“退下!” 舞女、乐师等慌忙退下。田横笑道:“这原也怪不得贤弟,此地原先就属郑国故地,有此乐舞流传本不奇怪。似俺齐国流传的就是韶乐,《论语》曾云‘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赞美道‘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意思就是说,孔老夫子在齐国听到《韶》乐,高兴的三个月都不知道肉的滋味,说:‘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美妙的音乐啊。’因此凡乐奏,以《韶》为正。”彭越:“大哥,俺是粗人,不知啥正的邪的,不过是胡乱听听就是,好歹俺现在也是一国之相了,猪鼻子插大葱,总要装回象不是,不能让人太笑话了。但俺也听手下文人说过,韶乐乃是华夏正统大乐,要用王室七十二编钟排列敲打演奏,可惜此处没有这些玩意儿,也无人会奏,不能让大哥欣赏了。”田横摆摆手:“不妨,当下非常时期,虽不能闻《韶》之辉煌,但听听俺《齐风》之民曲也是好的。”田横朝座中司杰微微颔首,司杰会意站起,从腰中拔出一管玉箫,那玉箫长稍逾尺,晶莹剔透,两端微有斑黄沁色,一望可知流传久远的宫中宝物,乃是齐国姜氏世代相传的乐器,田横妻子姜氏临死前将其传给司杰。司杰视为至爱,须臾不肯离身。司杰将玉箫靠近唇边,略一停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气吹箫,箫声渐渐响起,时而呜呜咽咽如松下清泉,沁人心脾;时而清亮激越如雁过长空,开人耳目;箫声抑扬顿挫,高下相随,极为和谐。满堂人皆为之倾倒,那箫乐吹奏的正是《齐风·甫田》,乃齐王田横等人故国乡音,田横等人不觉悠然神往。随着乐曲地流淌,田横不禁击节并低声和而歌之,座中众人亦随之相和,大堂之上一时间响起低沉有力的歌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这《齐风·甫田》乃是怀念远离的亲人之作。特别是“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是形容一个头顶结着两只翘起发髻的总角可爱儿童,数年不见突然长成一头戴冠帽的英俊青年。 乐曲声中田横眼前幻化出齐国无垠的原野,原野上长草萋萋,一丫叉结着头角的小男孩在田野上奔跑嬉戏,小男孩突然随风而长,变成一骑奔马,马上一带王冠的男青年,男青年猛回头朝田横大喊:“叔叔!”原来田横眼中出现的幻影,正是潍水一战溺水而亡的侄儿齐王田广。那田横本无子嗣,向来视侄儿田广为亲子,爱若己出,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战死疆场。田横思至此处,痛及肝肠,不由得轻叫一声:“麟儿……”霎那间幻影消失,箫声渐渐止歇。大堂上烛影摇晃一片寂静,人们还沉浸在乐曲的意境中,许多人眼中湿润,默默地流出泪来,彭越见众人情绪悲沉,急忙端起酒觥对田横说道:“大哥,今晚你我弟兄相会,是大喜事,应高兴才是。来,兄弟敬大哥及在座的各位英雄豪杰一杯。各位远来是客,彭某在此先干为敬了。”彭越说毕将酒觥中酒一饮而尽。田横急忙拿起酒觥:“贤弟说得是,是愚兄我失态了。来,俺们大家一起痛饮此酒,不要辜负了彭相国一番美意。”田横仰面喝干觥中酒,其余众人也纷纷举觥而饮。当晚,彭越与田横等人放怀痛饮,兴尽而罢。 睢阳,彭越相府内堂上项羽使臣和彭越分别凭几而坐,彭越面前几上摆着一锦匣,匣内一颗金印熠熠生辉。项使;“项王的意思,方才小臣都已经说清楚了,王印也已献上,只要 归顺项王,不,只要 你持中立,既不帮楚,也不帮汉,项王愿封将军为魏王,原先魏国的土地归魏王所有。将军 你可要知道,项王不比汉王,项王说一不二,令出如山,不像汉王那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彭越看着金印低头不语。项使:“小臣还想求见一人。” 彭越抬头:“什么人?”项使:“齐王田横!”彭越一惊。 项使:“听说齐王横及门下伍佰壮士已到数日,项王也想见见他们,特命小臣带点薄礼,请将军允小臣面呈齐王。” 彭越:“项王的好意,俺一定转给齐王,但他这几天闹点小病,不便见客,等他病好了再说不迟。” 项使露不悦状,彭越侍从入内于彭越耳旁附耳禀事。 彭越向项使:“请先生先去休息,,我明日再给先生答复如何?” 项使起身离座而去。 彭越向侍从:“请他进来吧。”随从领汉王使臣入内就坐。彭越:“先生由汉王那儿来,不知有什么吩咐。”汉使从身边掏出一锦匣献上。 汉使:“请丞相过目。” 彭越微笑打开,一个金印赫然现于眼前。 彭越故做不解地:“这是……?” 汉使:“恭喜大王,汉王已封您为梁王,只要大王起兵和汉王会合,灭楚之后大梁周围一带的土地都是大王的,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彭越看看面前两个锦匣,从匣中取出两颗王印,分置两手比比大小,掂掂重量,彭越大笑:“哈哈哈,没想到老子当了三年丞相,现在一天内倒封了两个王。” 彭越收住笑容朝向汉使:“汉王还有什么吩咐?” 汉使:“汉王还有一事想问大王,听说齐王横及门下伍佰士数日前已到大王府上,不知是否有这事!” 彭越:“不错,确有这事。” 汉使:“汉王的意思是想和齐王重修旧好,共同灭楚;灭楚之后,还可让齐王到齐国去。万一齐王不愿合作,汉王的意思是想请大王俟机除去,以免后患。” 彭越一震,摆摆手:“人家有难来投,俺不能做此不义的事。” 汉使:“大王既然不愿动手,至于少也得给汉王看好田横及他手下的那批人,不能让他们继续与汉王作对。” 彭越点头:“俺可以向齐王转达汉王的意思,至于他如何做,我不敢担保,不过,你可以告诉汉王,我彭越跟他走就是了。天晚了,先生劳累一天,先去歇息吧。” 汉使起立走出。 夜,彭越内堂。田横,彭越二人凭几而饮,促膝相谈。彭越:“大哥,白天的事你都知道了,汉王和项王都来给我封王,也都想拉你入伙,你说俺们该咋办?” 田横低头不答,只是伸出筷子去拨弄面前盘中肉食:“贤弟,你看这两块羊肉多肥,愚兄都不知道该先夹哪块了……”彭越听到田横这答非所问的回答,先是一怔,随即就意识到田横话中有话,不由得哈哈笑道:“大哥,肉再肥,一口也只能吃一块啊,哪能一口吞两块不是?”田横将筷中羊肉放下:“人的胃口是有限的,切记过大,否则伤身。贤弟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田横起身绕室而行。田横眼光在墙上一幅画跟前停住,那画中炉火正旺,一赤膊之人正将数枝长剑放入火中熔化,炉旁一张新铸之犁,旁边两行秦篆,田横不觉脱口吟出:“剑化犁兮,期以何日?”彭越起身走至于田横身旁:“大哥,这是此地一老夫子送俺的,天下人都想太平啊,可一山不容二虎,只要汉王、项王中有一人想做皇帝,这铸剑为犁什么时候能盼到呢。” 田横转过身,望着彭越一字一句地说:“贤弟,眼下楚汉相争,,你看日后谁能得天下?”彭越走到几旁,拿起酒觥,饮了一口,沉思片刻:“大哥问的好,依俺看,那西楚霸王项羽力能拔山扛鼎,那根戟杆儿,没谁挡得住。刘邦多次败在他手下,连亲爹婆娘都让人逮住了,可是,打天下光是一枝画戟儿能成吗?项王残暴好杀,先是坑杀了二十万秦卒,后又杀了义帝,每次占一个地方,就烧杀个干净,天下人怕他而不服气他,汉王眼下虽一再败在他手下,但汉王以仁义待天下百姓,手下有帮能人相助,各路诸侯依附他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彭越饮了口酒:“大哥,说这话可能你不爱听,但你以前不是说过仁者无敌吗?照俺讲,日后这天下,多半要姓刘吧。” 田横朝彭越深深一揖:“好!贤弟果然见识过人,肝胆相照,真不枉俺与你结拜一场,来,大哥敬你一杯。” 二人端起酒觥相视一笑,仰首而饮。 田横:“方才贤弟问俺,楚汉封你的两颗王印,你该接谁的?这不很清楚吗,你刚才找到答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谓‘道’,即‘仁’也,谁能以仁待天下人,天下人就助谁,谁就能得天下,项王眼下虽看上去还很强大,但已失去人心,贤弟当梁王比当魏王要踏实得多啊。” 彭越:“大哥,你呢!你怎么办?人家可是都看好你和你手下那些能人啊!” 田横淡淡一笑:“俺吆,俺是既不能帮楚,也不能帮汉,项王跟我有杀兄之仇,汉王跟我也有杀侄之恨,你说,我能去帮仇人争天下吗?” 彭越:“那大哥想咋办呢?难道就这样罢手不成。大哥去年借我的两万人马还在这里,俺还能再给大哥一些人马,大哥还可以东山再起嘛。” 田横摆摆手,指着墙上的画:“不,贤弟,铸剑为犁,期以何日?我如今是不想再动刀兵流血了。眼下我降不能降,战不能战,唯有静以待变。坐山观虎斗,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贤弟,汉王虽说然待百姓仁义,但这人性格无赖反复无常不讲信义,与他同患难容易,共富贵却难,贤弟今后在他手下做事,可要小心了。” 彭越抓住田横之手:“大哥……”二人四目相视,隐隐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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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雪花飘飘,朔风阵阵,寒气逼人。驿馆内。田横坐在浴桶中浸泡着身子,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着整个屋内,使屋内温暖如春,催人昏昏欲睡。说实话,田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松弛的感觉了。连年的征战杀伐保国卫家奔南逐北的戎马生涯,让他每一根神经日夜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如今忽然间无国无家,无欲无求,倒也使人放下了包袱,变得简单、干净、透明、轻松起来。田横伸展四肢,干脆让自己斜倚在浴桶中,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尽情享受热水的温馨,犹如幼时倚在母亲的怀中,又好像新婚之夜被妻子姜氏温柔的手臂环绕,一股久违的柔情蜜意蓦然间袭上心头。正在陶醉之时,忽然脖项上传来一阵柔和的触摸,田横一惊,坐直身子回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司杰进来正帮他按摩肩背。田横讶异地看着司杰:“司杰君,这么晚了,你如何还未安歇?”司杰指着几案上一碗羹汤低声道:“属下看大王屋内灯火未熄,想给大王送碗羹汤,进来后见大王正在沐浴,所以顺便帮大王按按身子。”田横从浴桶中站起擦干身子,腰间围块浴巾,走到卧榻跟前,趴在卧榻之上,对司杰笑道:“好啊,那就有劳司杰君辛苦了。”司杰微红着脸颊,跪在田横身旁,伸出双手,在他头项肩背等处开始按摩。田横双眼微闭,任由司杰的双手在他身上施为。田横只觉得全身肌肉舒爽松快,原先酸痛之处,随着司杰的按柔点压渐渐消失。田横不禁赞道:“司杰君,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精湛的手法,比之前俺在临淄相府内的按摩师傅技艺还好。”司杰:“大王过誉了,属下只是胡乱按按,哪能与大王府上师傅相比。”田横忽然说道:“哎,司杰君,我怎么感觉你这双手好像有点像女子之手,温软如棉,倒不像你平日拿刀拿剑之手。”司杰闻言猛然一惊,不觉停手:“大王说笑了,我只是怕施力过重,弄疼大王。”田横笑道:“司杰君,你尽管用力就是,俺等马背上之人,死伤不惧,何论肌肤之痛。力道大点,反而更舒服。”司杰点头:“好,大王,那俺就得罪了。”司杰加大手中力道,在田横身上施展按摩手法:推、拿、敲、打,点。按、糅、压,田横舒服的连连叫好。司杰望着田横放松陶醉的神态,一只手不觉摸向怀中短刃。先前随田横赴楚霸王项羽营中劳军之时,他曾有过动手之念。但彼时齐国正在危难之中,田横作为齐国的中流砥柱,大义凛然孤身犯险,彼时杀他是为不义。所以犹豫之下没有动手。如今齐国已亡,姐姐已死,此时除去田横既没有保国之大义担责,又没有亲人安危之忧,况且田横眼下身心放松完全没有戒备,此时若下手加害田横,真是易如反掌。司杰左手按摩田横头部,右手伸入怀中,手指不禁慢慢将刀柄握紧……正欲抽刀,忽听得田横问道:“司杰君,你到俺府中几年了?”司杰一惊,急忙松开握刃之手,回答道:“大王,我十八岁因夫人引荐到大王门下,至今已有五年了。”田横道:“哦,如此说来司杰君如今也有二十三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司杰:“如今兵荒马乱的,属下愿追随大王,还不想论婚嫁之事。”田横:“是啊,眼下俺齐国虽已落入人手,但只要俺等还有三寸气在,未必没有复国之望。到时俺给你与傅义君分别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枉你们跟俺这些年。”司杰:“大王,你说,俺们齐国还能复兴吗?”田横沉默片刻:“俺记得,夫人临终前说过一句话,‘不论齐国姓姜姓田,只要是齐国人坐着就行。’夫人原是为继承祖训,为齐姜氏复齐奋斗一生,但她临死之时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齐国是属于齐国人,不光是属于某个姓氏家族的。夫人的这个见解很了不起啊。俺也是慢慢才开始想明白这个道理。是啊,只要俺齐国能够复兴,齐国人人皆可为君,何必拘泥于田氏还是姜氏呢?你说是吧,司杰君?”司杰闻听田横这番肺腑之言,立觉醍醐灌顶,原先家国之念,血亲之恨顿时烟消云散。耳边响起姐姐姜氏生前要她照顾好姐夫的嘱托,内心一软,原先的伤人之意不觉尽去。她看着眼前趴在榻上的田横,知道这是一个真男子,大丈夫。司杰心中其实早已对他充满敬意,某种程度上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情爱的感情在内。如今姐姐已死,姐夫孤身一人,必须有女人去爱他、疼他。因此姐姐的嘱托她不能违背。她要替代姐姐成为这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个女人。想到这里,司杰原先欲加害田横的冷血之心,顿时化为绕指柔情。她藏好短刃,双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田横的头项,从田横发际间,轻轻拔下一根白发,递给田横:“大王,你已经有几根白发了,要我帮你都拔掉吗?”田横看着那根白发,微微叹了口气:“唉,夫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何况世事多艰,人生苦短。一事未完一事生,一发未除一发长。司杰君,不必费心了,该长就让它长吧。”田横翻身从榻上起来,司杰拿过长袍与田横穿上。田横:“司杰君,今晚辛苦了,你早点去安歇吧。”司杰看了田横一眼,眼中闪烁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轻轻回了一句:“大王也要早点歇息。”说毕告退而出。(P68)
    深夜,雪花飘飘,朔风阵阵,寒气逼人。驿馆内。田横坐在浴桶中浸泡着身子,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着整个屋内,使屋内温暖如春,催人昏昏欲睡。说实话,田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松弛的感觉了。连年的征战杀伐保国卫家奔南逐北的戎马生涯,让他每一根神经日夜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如今忽然间无国无家,无欲无求,倒也使人放下了包袱,变得简单、干净、透明、轻松起来。田横伸展四肢,干脆让自己斜倚在浴桶中,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尽情享受热水的温馨,犹如幼时倚在母亲的怀中,又好像新婚之夜被妻子姜氏温柔的手臂环绕,一股久违的柔情蜜意蓦然间袭上心头。正在陶醉之时,忽然脖项上传来一阵柔和的触摸,田横一惊,坐直身子回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司杰进来正帮他按摩肩背。田横讶异地看着司杰:“司杰君,这么晚了,你如何还未安歇?”司杰指着几案上一碗羹汤低声道:“属下看大王屋内灯火未熄,想给大王送碗羹汤,进来后见大王正在沐浴,所以顺便帮大王按按身子。”田横从浴桶中站起擦干身子,腰间围块浴巾,走到卧榻跟前,趴在卧榻之上,对司杰笑道:“好啊,那就有劳司杰君辛苦了。”司杰微红着脸颊,跪在田横身旁,伸出双手,在他头项肩背等处开始按摩。田横双眼微闭,任由司杰的双手在他身上施为。田横只觉得全身肌肉舒爽松快,原先酸痛之处,随着司杰的按柔点压渐渐消失。田横不禁赞道:“司杰君,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精湛的手法,比之前俺在临淄相府内的按摩师傅技艺还好。”司杰:“大王过誉了,属下只是胡乱按按,哪能与大王府上师傅相比。”田横忽然说道:“哎,司杰君,我怎么感觉你这双手好像有点像女子之手,温软如棉,倒不像你平日拿刀拿剑之手。”司杰闻言猛然一惊,不觉停手:“大王说笑了,我只是怕施力过重,弄疼大王。”田横笑道:“司杰君,你尽管用力就是,俺等马背上之人,死伤不惧,何论肌肤之痛。力道大点,反而更舒服。”司杰点头:“好,大王,那俺就得罪了。”司杰加大手中力道,在田横身上施展按摩手法:推、拿、敲、打,点。按、糅、压,田横舒服的连连叫好。司杰望着田横放松陶醉的神态,一只手不觉摸向怀中短刃。先前随田横赴楚霸王项羽营中劳军之时,他曾有过动手之念。但彼时齐国正在危难之中,田横作为齐国的中流砥柱,大义凛然孤身犯险,彼时杀他是为不义。所以犹豫之下没有动手。如今齐国已亡,姐姐已死,此时除去田横既没有保国之大义担责,又没有亲人安危之忧,况且田横眼下身心放松完全没有戒备,此时若下手加害田横,真是易如反掌。司杰左手按摩田横头部,右手伸入怀中,手指不禁慢慢将刀柄握紧……正欲抽刀,忽听得田横问道:“司杰君,你到俺府中几年了?”司杰一惊,急忙松开握刃之手,回答道:“大王,我十八岁因夫人引荐到大王门下,至今已有五年了。”田横道:“哦,如此说来司杰君如今也有二十三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司杰:“如今兵荒马乱的,属下愿追随大王,还不想论婚嫁之事。”田横:“是啊,眼下俺齐国虽已落入人手,但只要俺等还有三寸气在,未必没有复国之望。到时俺给你与傅义君分别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枉你们跟俺这些年。”司杰:“大王,你说,俺们齐国还能复兴吗?”田横沉默片刻:“俺记得,夫人临终前说过一句话,‘不论齐国姓姜姓田,只要是齐国人坐着就行。’夫人原是为继承祖训,为齐姜氏复齐奋斗一生,但她临死之时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齐国是属于齐国人,不光是属于某个姓氏家族的。夫人的这个见解很了不起啊。俺也是慢慢才开始想明白这个道理。是啊,只要俺齐国能够复兴,齐国人人皆可为君,何必拘泥于田氏还是姜氏呢?你说是吧,司杰君?”司杰闻听田横这番肺腑之言,立觉醍醐灌顶,原先家国之念,血亲之恨顿时烟消云散。耳边响起姐姐姜氏生前要她照顾好姐夫的嘱托,内心一软,原先的伤人之意不觉尽去。她看着眼前趴在榻上的田横,知道这是一个真男子,大丈夫。司杰心中其实早已对他充满敬意,某种程度上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情爱的感情在内。如今姐姐已死,姐夫孤身一人,必须有女人去爱他、疼他。因此姐姐的嘱托她不能违背。她要替代姐姐成为这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个女人。想到这里,司杰原先欲加害田横的冷血之心,顿时化为绕指柔情。她藏好短刃,双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田横的头项,从田横发际间,轻轻拔下一根白发,递给田横:“大王,你已经有几根白发了,要我帮你都拔掉吗?”田横看着那根白发,微微叹了口气:“唉,夫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何况世事多艰,人生苦短。一事未完一事生,一发未除一发长。司杰君,不必费心了,该长就让它长吧。”田横翻身从榻上起来,司杰拿过长袍与田横穿上。田横:“司杰君,今晚辛苦了,你早点去安歇吧。”司杰看了田横一眼,眼中闪烁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轻轻回了一句:“大王也要早点歇息。”说毕告退而出。(P68)
    深夜,雪花飘飘,朔风阵阵,寒气逼人。驿馆内。田横坐在浴桶中浸泡着身子,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着整个屋内,使屋内温暖如春,催人昏昏欲睡。说实话,田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松弛的感觉了。连年的征战杀伐保国卫家奔南逐北的戎马生涯,让他每一根神经日夜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如今忽然间无国无家,无欲无求,倒也使人放下了包袱,变得简单、干净、透明、轻松起来。田横伸展四肢,干脆让自己斜倚在浴桶中,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尽情享受热水的温馨,犹如幼时倚在母亲的怀中,又好像新婚之夜被妻子姜氏温柔的手臂环绕,一股久违的柔情蜜意蓦然间袭上心头。正在陶醉之时,忽然脖项上传来一阵柔和的触摸,田横一惊,坐直身子回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司杰进来正帮他按摩肩背。田横讶异地看着司杰:“司杰君,这么晚了,你如何还未安歇?”司杰指着几案上一碗羹汤低声道:“属下看大王屋内灯火未熄,想给大王送碗羹汤,进来后见大王正在沐浴,所以顺便帮大王按按身子。”田横从浴桶中站起擦干身子,腰间围块浴巾,走到卧榻跟前,趴在卧榻之上,对司杰笑道:“好啊,那就有劳司杰君辛苦了。”司杰微红着脸颊,跪在田横身旁,伸出双手,在他头项肩背等处开始按摩。田横双眼微闭,任由司杰的双手在他身上施为。田横只觉得全身肌肉舒爽松快,原先酸痛之处,随着司杰的按柔点压渐渐消失。田横不禁赞道:“司杰君,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精湛的手法,比之前俺在临淄相府内的按摩师傅技艺还好。”司杰:“大王过誉了,属下只是胡乱按按,哪能与大王府上师傅相比。”田横忽然说道:“哎,司杰君,我怎么感觉你这双手好像有点像女子之手,温软如棉,倒不像你平日拿刀拿剑之手。”司杰闻言猛然一惊,不觉停手:“大王说笑了,我只是怕施力过重,弄疼大王。”田横笑道:“司杰君,你尽管用力就是,俺等马背上之人,死伤不惧,何论肌肤之痛。力道大点,反而更舒服。”司杰点头:“好,大王,那俺就得罪了。”司杰加大手中力道,在田横身上施展按摩手法:推、拿、敲、打,点。按、糅、压,田横舒服的连连叫好。司杰望着田横放松陶醉的神态,一只手不觉摸向怀中短刃。先前随田横赴楚霸王项羽营中劳军之时,他曾有过动手之念。但彼时齐国正在危难之中,田横作为齐国的中流砥柱,大义凛然孤身犯险,彼时杀他是为不义。所以犹豫之下没有动手。如今齐国已亡,姐姐已死,此时除去田横既没有保国之大义担责,又没有亲人安危之忧,况且田横眼下身心放松完全没有戒备,此时若下手加害田横,真是易如反掌。司杰左手按摩田横头部,右手伸入怀中,手指不禁慢慢将刀柄握紧……正欲抽刀,忽听得田横问道:“司杰君,你到俺府中几年了?”司杰一惊,急忙松开握刃之手,回答道:“大王,我十八岁因夫人引荐到大王门下,至今已有五年了。”田横道:“哦,如此说来司杰君如今也有二十三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司杰:“如今兵荒马乱的,属下愿追随大王,还不想论婚嫁之事。”田横:“是啊,眼下俺齐国虽已落入人手,但只要俺等还有三寸气在,未必没有复国之望。到时俺给你与傅义君分别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枉你们跟俺这些年。”司杰:“大王,你说,俺们齐国还能复兴吗?”田横沉默片刻:“俺记得,夫人临终前说过一句话,‘不论齐国姓姜姓田,只要是齐国人坐着就行。’夫人原是为继承祖训,为齐姜氏复齐奋斗一生,但她临死之时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齐国是属于齐国人,不光是属于某个姓氏家族的。夫人的这个见解很了不起啊。俺也是慢慢才开始想明白这个道理。是啊,只要俺齐国能够复兴,齐国人人皆可为君,何必拘泥于田氏还是姜氏呢?你说是吧,司杰君?”司杰闻听田横这番肺腑之言,立觉醍醐灌顶,原先家国之念,血亲之恨顿时烟消云散。耳边响起姐姐姜氏生前要她照顾好姐夫的嘱托,内心一软,原先的伤人之意不觉尽去。她看着眼前趴在榻上的田横,知道这是一个真男子,大丈夫。司杰心中其实早已对他充满敬意,某种程度上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情爱的感情在内。如今姐姐已死,姐夫孤身一人,必须有女人去爱他、疼他。因此姐姐的嘱托她不能违背。她要替代姐姐成为这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个女人。想到这里,司杰原先欲加害田横的冷血之心,顿时化为绕指柔情。她藏好短刃,双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田横的头项,从田横发际间,轻轻拔下一根白发,递给田横:“大王,你已经有几根白发了,要我帮你都拔掉吗?”田横看着那根白发,微微叹了口气:“唉,夫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何况世事多艰,人生苦短。一事未完一事生,一发未除一发长。司杰君,不必费心了,该长就让它长吧。”田横翻身从榻上起来,司杰拿过长袍与田横穿上。田横:“司杰君,今晚辛苦了,你早点去安歇吧。”司杰看了田横一眼,眼中闪烁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轻轻回了一句:“大王也要早点歇息。”说毕告退而出。
    次日,田横正在驿馆内吃早饭,傅义进来:“大王,门外有人求见。”田横放下筷子问道:“什么人,是彭越派来的人吗?”傅义摇头:“不是,说是大王的故人。”田横惊异道:“故人?他一个人吗?”傅义点头:“是一个人。大王,要不要派人守着他?”田横摆手:“用不着,让他进来。”傅义点头出去,不一会儿,一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走进。那男子来到田横面前,深施一礼道:“齐王在上,故人韦宜拜见大王。”田横看着来人惊讶道:“韦先生,恕我眼拙,不知何时与先生相识?”那男子微笑道:“大王是不认得在下,但在下却认得大王。当日临淄城下,霸王帐中,大王牛酒劳军,侃侃而谈,齐楚两家和议罢兵,在下当时在旁记录文书,故认得大王。”田横点头:“哦,韦先生原来是项王的人,不知来此何干?”韦宜:“禀大王,我家项王自临淄与齐王一别之后,殊为渴慕,常常夸赞大王乃天下伟岸奇男子,无双真国士。近闻齐王在此歇马,特意派臣来向齐王问安。并致上些许薄礼,略表敬意。”韦宜说到此处,转身朝门外拍拍手,两个仆从从门外抬进一个箱子,放到中堂之上。仆从打开箱子,但见珠光宝气,尽是稀世奇珍。韦宜指着箱子:“齐王,这是项王的一点心意,还望大王笑纳。”田横一眼都不看箱子。只是拱手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项王厚意横不敢受领,还望先生见谅。”韦宜点头道:“项王也猜到齐王十之八九不会受礼。然项王有几句话托臣带给齐王,不知齐王肯受否?”田横:“项王有何话,不妨说来听听。”韦宜:“项王派臣前来,不光是交好齐王,更是要相救齐国……”田横:“项王如今自顾尚且不暇,何谓相救齐国?”韦宜:“项王如今困刘邦于固陵城中,汉王指日可擒,何谓自顾不暇。只是齐王您现今国破家亡寄人篱下,进,无法纵横天下,退,无法安境守土,进退两难之际,不知齐王欲作何打算?”田横双眉一挑,眉心黑痣微耸,慨然道:“我齐国千年基业,民心维固,只要我登高一呼,未必不能复齐。项王未免多虑了。”韦宜:“项王知道大王在齐国中人望素著,愿意资助大王一些人马粮草,帮助大王复齐,不知大王意下如何?”田横摆手:“谢谢项王好意,横自有办法筹措人马粮草,不劳项王费心了。”韦宜失望地:“既然如此,大王自求多福吧。在下告辞。”韦宜向田横拱手,转身走出驿馆。韦宜走后不一刻,彭越来见田横。彭越问道:“大哥,刚才霸王使者来过啦?”田横点头:“来过。”彭越:“是来拉大哥入伙吧。”田横:“正是,他说项王愿意资助俺人马粮草,助俺复齐哪。”彭越:“大哥如何回复?”田横:“俺已经拒绝项王的资助了。”彭越:“大哥为啥拒绝?”田横:“我早已说过,俺此生既不能降汉,亦不能投楚。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自立自强,岂能轻易屈膝事人。”彭越说道:“大哥好骨气。大哥如要打回齐国,原先有两万人马在此,俺再资助大哥一些人马粮草,帮助大哥复齐。”田横摇头道:“贤弟好意愚兄心领了。愚兄眼下暂时还不想再动刀兵。今后看情况再说吧。”彭越:“大哥既然不想动,那也好,就在兄弟这住着不妨。只是兄弟我暂时要向大哥告辞了……”田横:“怎么?贤弟要出门?”彭越点头:“昨接到汉王命令,让兄弟带人到垓下(今安徽灵璧)与汉王共击项王。因此,兄弟俺近日就要带人出发了。”田横一抚颊下长髯沉思道:“哦,愚兄明白了……”彭越不解地:“大哥明白什么了?”田横点头道:“愚兄终于明白为什么项王在这个时候要派人来拉你我入伙。原来就是怕俺们此时与汉王一鼻孔出气,一起到垓下与他决一生死啊……”田横继续说道:“兄弟你接到汉王命令到垓下与项王会战,齐国韩信一定也接到同样的命令。韩信手上有三十万大军,如果出动,项王再勇恐难以抵挡。因此项王派人拉俺,资助俺兵马粮草就是要利用俺复国心切的愿望,让俺打回齐国,拖住韩信,不让他到垓下与汉王共击项王。项王这一手可谓是深谋远虑。可惜俺田横不为所动。项王的如意算盘可就打空了。”彭越赞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全。这么说汉王前几日封俺做梁王,也是要俺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田横点头道:“天上从来不会掉烙饼,兄弟明白这一节就好。”彭越:“吃了人家的烙饼,就得给人干活。兄弟俺可要走了,大哥你怎么办?难道你不可以趁韩信带兵去垓下,齐国内部空虚时候,带人马杀回去吗?”田横眼睛一亮,随即黯淡:“贤弟说得倒也不错,趁韩信出兵之时杀回齐国,确也是个好机会,只是……”彭越紧张地:“只是什么?”田横看了彭越一眼,沉思道:“愚兄再考虑考虑吧……” 深夜,驿馆内田横与手下门客商议回到齐国之事。田横说道:“韩信出兵垓下与刘邦会合,齐国空虚,彭越建议俺等趁机杀回齐国,你等看这个建议如何?”傅义:“好啊,确实是个好时候,只要韩信一离开齐国,大王回去振臂一呼,齐国不又是大王的嘛。为啥不回去?”傅义此言一出,座中有人点首,有人附议。但计叟、智伯、许负等人都低头不语。田横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计先生,你们几个意下如何?是要趁虚而入杀回齐国吗?”计叟抬头对田横道:“大王,白天彭越对大王提此建议时,俺等几个都在场。据属下旁观,彭越说此事时有点试探之意,并非完全发自内心,恐其中另有隐情……”智伯点头:“不错,彭越神色紧张,眼光闪烁不定,确实言不由衷有试探之意,大王不可不察。”田横转向许负:“许先生,你看如何?”许负:“大王,属下近日夜观星象,只见东方青龙七宿星光黯淡,西方白虎七宿光芒闪耀,此乃西旺东衰之像,内寓汉胜楚败之意,垓下一战,项王危矣,大王此时东去,恐有凶险,确要小心从事。何况,彭越此时劝大王东归起事,于常理不符,大王倒要三思才是。”田横双眉一挑:“先生此言何意?”许负:“大王,彭越出身草莽,如今被汉王封为梁王,贵为一国之君,身份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此等富贵不是轻易到手,又岂可轻易抛却。他劝大王起事,实则就是与汉王作对,真要如此,富贵难保,岂不舍珠玉而就砖瓦。世人皆趋利避害,岂有相反之理,故彭越此说于常情常理不符,内中必有沟壑,大王不可不察。”田横点头道:“先生说得极是。俺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且不说彭越建议是否另有隐情。就算是俺们回到齐国,重新举兵起事,兵马粮秣都是问题,必然会遭到汉军镇压,到时又不知又要死多少人。自秦灭六国以来,连年征战,天下丁壮早已所剩无几,俺齐国也是如此。为今之计不要轻动刀兵,还是以静制动先看楚汉两家争斗结果,再定决策。诸君以为如何?”众人点头道:“大王说得是,属下遵循就是。”司杰在旁望向田横的目光中饱含敬爱之意。〈P71)
    当田横与手下门客议事之时,彭越与手下谋士也在商议田横之事。其谋士钱通问道:“大王,您白日去田横处,是否探听出田横今后打算?”彭越看了钱通一眼,他心里清楚,此人乃刘邦安插在他身边的内奸,他的一举一动,此人都会向刘邦报告。对这个人要万分小心才是。彭越摇头:“俺是试探着向齐王提出东归的建议,但是齐王并没有表明态度,俺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钱通:“大王,据汉王的意思,能说降田横最好;如不能说降,就把他软禁起来,千万不能让他乱跑,如果他要想回齐国,就要把他除掉。眼下齐王韩信与大王您马上要出兵垓下与汉王会合,共同灭楚,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能让田横回到齐国闹事,以防坏了汉王的大事。”彭越瞪了他一眼,正待说话,侍从来报:“禀大王,齐王田横来见。”彭越朝钱通一使眼色,钱通会意,立即躲入大堂上屏风之后。彭越一挥手:“大哥来了,快快有请。”说话间只见田横迈着沉稳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上堂来。彭越急忙上前抓住田横的手:“大哥,这么晚了,还到兄弟这儿来,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叫兄弟去你那儿说吗?”田横笑道:“贤弟是个忙人,我怕贤弟白日没有功夫,所以冒昧夜晚前来打扰,还望贤弟见谅。”彭越摆手:“大哥,快,先坐下说话。彭越与田横分宾主落座。彭越命人端上酒菜。彭越举起酒爵对田横说道:“大哥,你刚才说这话,折了兄弟的寿了,只要大哥有吩咐,兄弟随叫随到敢不听吗?来,先干了这酒再说。”田横端起酒爵与彭越一起喝干。田横手持酒爵对彭越:“贤弟,你白日向愚兄建议趁韩信带兵到垓下齐国空虚之时,让愚兄回国重新举旗复国,愚兄反复思量,也与手下人商量,最后决定……田横说到这里紧紧盯着彭越的眼睛,见彭越张大瞳孔紧张地望着自己,田横微微一笑将酒爵朝几案上轻轻一放:“愚兄不打算回齐国了,齐国这些年死了那么多人,不能为了愚兄一个虚名再流血了。所以愚兄不会返回齐国,准备在贤弟这儿再叨扰些日子,不知贤弟意下如何?”彭越闻听此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觉松弛下来。因为田横这个决定,不仅救了田横,也救了他自己。如果田横一旦决定要回国举事,那么,尽管他与田横是生死弟兄,然而为了汉王及他个人的王霸之业,他也要按照汉王的命令除掉田横。如是这样,他彭越将背负贪图富贵出卖兄弟不仁不义的千古骂名,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他也知道要劝降田横也是不可能的事,最好的结果,就是田横放弃复国念想,继续留在他这里。这样他既对得起朋友,对刘邦也有个交代,两全其美岂不妙哉!彭越脸上浮起笑容冲田横一挑大指:“大哥仁义之心,世上少有。既然大哥不愿回去,那么就在兄弟这儿住着,哪儿也不要去,不要说一些日子,就是一生一世,兄弟也不嫌弃。”彭越举起酒爵:“来,大哥,兄弟再敬你一爵。”田横举起酒爵一口喝干,站起身来对彭越拱手道:“贤弟,夜已深了,明日还有许多事办,愚兄不打扰了,告辞。”田横说完转身走出大堂。彭越一直送出门外,方才转身回来。此时钱通已从屏风后走出。彭越:“刚才齐王的话,你都听到啦,他并不打算东归齐国,这回,你和汉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钱通狐疑地:“大王,田横所说是否属实,要不要……”彭越朝他啐了一口:“呸,放你娘的狗臭屁,俺大哥历来说一不二,吐口唾沫是个钉,他说不会回去,就是不会回去,你懂个毬蛋!”彭越一甩袍袖转身走进内堂。钱通瞠目结舌呆在当场,讪讪而退。
    在彭越领兵去垓下与刘邦会合的日子里,田横与手下日日置酒高会。或行围田猎,或击鞠投壶,或弹琴鼓瑟,或纵情山水……这是田横一生中最为放纵写意的日子。既无兵凶战危之风险,又无治国安邦之劳顿,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司杰常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从一国之君变成市井小民,只知尽情享受生活,不问世事浮沉。司杰心里其实更喜欢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田横,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然而,每当白日的喧嚣退去,夜深人静之时,田横孤身呆在屋内,绕室彷徨,默默地望着墙上挂着那幅未完笔的“齐”字,他内心千遍万遍地问自己:“横啊,横,你难道忘了齐国了吗?,你难道要在此处当个寓公终老此生吗?你又能在此安度此生吗?……”田横走到屋外,来到中庭,此时海上一轮明月早已挂在半空,如玉如冰,如歌如泣,口中不觉吟哦:“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照兮,佼人僚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这原是田氏故国陈国的咏月怀人的诗章。齐国田氏原是陈国贵族,因避祸逃往齐国。后历经百年,在齐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终取得齐国政权。但是祖先根在陈国,所以陈国之诗歌始终在田氏门中记颂。这诗名叫《月出》乃是形容男子在月下思念心爱女子的痛苦心情。田横今夜见景生情,睹物思人,不觉脱口而出这首《月出》。既有对妻子姜氏的怀念,也有将齐国比作心爱之人的家国之思。田横吟诵未完,中庭花木中早有一人悲泣出声。田横举目望去,只见一人从花木中隐出,原来正是司杰。田横惊问道:“司杰君,你如何还未安歇?”司杰擦干泪水:“大王还未歇息,我恐大王有事呼唤,故在外候命。”田横道:“俺没事,你早去歇息吧。”司杰:“属下今日才知道大王没有忘了夫人,更没有忘了齐国。”田横:“故国山河、结发之妻,横何敢一日释怀。”司杰:“既然如此,大王为何不回去?梁园虽好,在此终不是久留之地。”田横:“司杰君说得对,俺等早晚要回齐国,只是时机未到,待时机到来,俺就与诸君回齐国去。”司杰:“属下等唯大王马首是瞻,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属下等随之而行便是。” 公元前201年2月,刘邦在垓下一战灭楚,项王自刎乌江,刘邦称帝,定都洛阳。
    洛阳南宫,刘邦大宴群臣。 刘邦手持酒爵一脸心事地望着殿堂中猜拳行令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的群臣,默然不语。 樊哙手持酒觥,醉醺醺地上前祝酒:“姐……姐夫,今天是姐夫当皇上的大喜日子,怎不喝个痛快,来,俺敬姐……姐夫一杯。” 刘邦瞪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就会一天到晚灌黄汤。” 张良在旁轻声问道:“敢问陛下,不知何事不安?”刘邦叹口气,放下酒爵:“哎,子房,如今虽说霸王已灭,天下一统了,但还有三人叫朕放心不下。”群臣闻言皆停杯望向刘邦。 刘邦搬着手指头:“这头一个是那齐王田横,其余二人是项羽手下逃亡的大将季布、钟离睐。这后二人倒还好说,不过是一介武夫,这田横么……却叫朕寝食难安哪!” 樊哙:“姐……姐夫,我带二千人去,把他给你逮来不就得了。” 刘邦一拍几案:“你懂个屁,那齐王田横深得齐国人心,手下伍佰士都是齐鲁人杰,这帮人若不肯真心降顺,齐国的民心就不能安服,齐国是山东第一大国,齐国人心不定,天下怎能稳定,当年楚霸王项羽分封诸王,第一个敢起来闹事的,,就是田横的哥哥齐王田荣,若不是项羽当时忙着讨伐田荣去平定齐国,放松了对咱们的防备,咱们怎能那么顺利地打出潼关,和项羽逐鹿中原,夺取天下,如今又怎能坐在这里。这些几乎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你难道忘了,就是你忘了,朕又岂能掉以轻心。因此,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把田横和他的手下那帮人收服过来,把齐国稳住,稳住东齐,天下就无忧了。” 群臣默然,张良说道:“陛下所虑极是,田横及其手下确实是当下心腹大患。只是欲收田横应攻心为上,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武。”刘邦点头:“子房,还是你知晓朕的心思呀。你说,对田横那帮人,如何攻心呀?”张良:“陛下,最好先派人去说降,提出优惠条件,和平解决为好。”刘邦扫了群臣一眼,见梁王彭越在座中低头饮酒。刘邦指指彭越:“梁王……” 彭越一惊,赶紧放下酒觥:“臣在。” 刘邦:“齐王横还在你那儿吗?”彭越:“臣领兵出来到垓下和陛下会合时,他还在俺那儿,眼下不知如何了。”刘邦:“他不会跑回齐国去了吧?”彭越:“臣当时曾奉陛下之命,试探过他是否有东归之意,如有,臣当时就把他除了。可那时田横并没有回齐国的打算。所以,臣也就让他继续呆在大梁。前几天,臣手下人来报,说田横还在大梁呆着,天天喝酒玩乐,没有东归的意思。”刘邦点头摸摸唇边上翘的髭须笑道:“好,好,不怕他天天吃喝玩乐,就怕他天天骑马舞刀弄剑的。”刘邦把脸一沉,对彭越说道:“梁王,听说你们原是拜把子换帖的兄弟,他从齐国跑了之后,别处不去,单去你那儿,可见你们之间交情非同一般哪。” 彭越额头微微见汗,低头答道:“田横当年救过微臣的命,臣不敢忘恩,不过那是私人的交情,微臣在公事上从来都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 刘邦点头:“不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也是应该的,不过朕想请你做件事,你看如何?” 彭越:“陛下尽管吩咐,臣就是掉脑袋,也要完成陛下的旨意。” 刘邦:“很好,朕想让你马上回去劝说田横来降,只要他肯来,当王当侯随他挑,手下伍佰士俱封都尉大夫之职,要是他跑了,你也要给朕找回来。” 彭越:“臣一定劝他归降陛下。” 刘邦一挥手:“好,事不宜迟,你去吧。” 彭越抹抹头上冷汗,转身退出。 刘邦看彭越出宫的背影沉思。 韩信上前:“陛下,梁王与田横交情甚厚,不一定靠得住,臣愿带一支人马前去将齐王擒来。” 刘邦摆摆手:“楚王,杀鸡不用牛刀,这点小事,不用你出马,你还是衣锦还乡回淮阴享享福吧。”韩信不悦地退下。 刘邦:“舞阳侯,昌文侯。” 樊哙、灌婴二人从座中站起。 刘邦:“田横若是不肯来降,肯定东走齐地,你等二人分带二支人马,一定要截住他,不能让他遁入齐国去,能捉就活捉他,不能抓活的就提头来见朕。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樊哙二人接旨而出。 刘邦见二人出去舒心地喝了一口酒,笑问张良:“子房,你看朕的这些安排如何?” 张良点头:“陛下果然高明,小臣拜服。”君臣相视而笑。 睢阳彭越相府大堂内田横和众剑士正在议事。田横:“项羽兵败乌江自刎而亡,刘邦当了皇帝,彭越被封为梁王。这里看来是住不下去了,眼下如何行动,诸君可有何高见?”众人沉思不语。 一探子由外进来:“启禀大王,梁王差人骑快马送密件来。” 探子送上密件,田横打开看了一遍,递给身边司杰:“你给诸君念念。”司杰接着信念道:“刘邦命俺回来招降你们,说是可封王侯之位。另派樊、灌二人带兵捉你们回去,该怎么对付,早做打算!” 田横笑笑:“诸君,刘邦果然不会放过俺们。你等看,眼下应当如何?” 傅义站起:“大王,俺们回齐国,再招集人马和刘邦决一死战。” 田横摇摇头:“ 如今天下归刘,人心思定,谁愿意再打仗呢。现在让刘邦前来招降,你等有愿意去的,可自便,良禽择木而栖,我决不留难。只是我田横决不能在刘邦手下屈膝过活。” 众人:“我等誓死跟随大王,决不屈膝刘邦!” 田横:“好,既然诸君都愿跟着俺,我们如今降是不能降,打又不能打,眼下只有一条路,走!但普天之下,现已皆为汉土,咱们到哪里去找个干净的地方,还得仔细斟酌才是。” 众人正在思考之际,司杰站起:“大王,我有一个去处,不知大王意下如何?田横:“是何去处?说来听听?”司杰将嘴附在田横耳边说了几句。 田横眼睛一亮,击节赞道:“好啊,夫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司杰君此言正合我意。不知各位先生是否愿意前往? 计叟站起:“我等愿意追随大王到天涯海角。” 田横一拍几案:“好,司杰君,你与傅义君先带一些人打前站去,准备渡海船只,俺等随后跟来……田横转向计叟:“计先生,你与智先生等去筹集一批粮草,俺们带到岛上食用……”田横面向众人双眼放出明亮的光芒:“刘邦不是派人来堵咱们吗……” 田横起身拔出佩剑:“俺倒要看看谁能拦住俺们回家的
    田横眉心黑痣一耸,猛一挥剑,几角应声而断。 朝日,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支马队在平原上弛骋。金色的朝阳给这支马队披上金色的外衣。 田横的白鬃烈马奋蹄扬鬃疾弛在马队的前面,田横双目炯炯,执著地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劲风迎面扑来,田横长髯飘酒,催马扬鞭,马队中听不到人的声音,只有刚健威猛的马蹄声和卷起的滚滚尘埃,给人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 夜月,马队踏着月色奔驰如故。樊哙带着三千人马在平原上结阵而待。樊哙横刀立马站在陈前。 远处尘头大起,樊哙:“好,姓田的终于来了,活该我立个头功。” 马队奔腾呼啸而来,田横等人高举长剑纵马急驰,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寒芒,森森逼人。田横一马当先,大呼:“让路者生,挡道者死!”田横挥剑向樊哙冲击,樊哙举刀催马迎上。 田横跃马贴近樊哙厮杀,樊哙大刀舞动不便,急忙抛去大刀,欲拔剑应战,但剑鞘太长,急切间竟拔不出来,眼见田横长剑挥来,樊哙闭目大叫:“罢了,罢了……”忽觉头皮一凉,头盔已被削去半拉,耳边只听田横大叫道:“舞阳侯,今日放你一马,回去告诉刘邦,我田横只求回齐国当个百姓,让他也放俺一马,俺去也……” 樊哙睁开双眼,田横已带着人马溃阵远去。 樊哙垂头丧气:“这田横果然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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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前,天边半轮残月,数点寒星: 大海,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离岸不远处停着数十艘大小船只。 田横领着人马朝海边驰来。 司杰与傅义纵马迎面奔来。田横等停住脚步。司杰与傅义来到田横近前。田横:“司杰君、傅义君,都准备好了么?”司杰指着海边的船只:“大王,你看…… ”只见不远处海上数十艘大小不等的船只扬帆待发。司杰道:“岛上的人听说大王要来,高兴地了不得,一下子就备好船只来迎接大王了。” 田横微笑点头:“好,谢谢乡亲们了,俺们走。”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金鼓大作,火把齐明,田横等抬头望去,火光中,只见灌婴带着无数人马包围上来。伍佰士抽出长剑,准备厮杀。田横眉心黑痣微耸,神色不变,冷峻地望着迫向前来的灌婴。田横摆手止住众人,拍马赤手空拳地迎上前去。灌婴立马横枪警惕地注视着田横。田横朝灌婴微微一笑:“昌文侯,别来无恙啊。”灌婴微微一窘,在马上行持枪礼:“前日承齐王剑下留情,灌婴在此谢过。今日灌婴奉皇帝之命,特来请齐王到洛阳去。皇上说了,只要齐王前去洛阳,王侯之位随齐王挑选,齐王手下伍百义士俱封大夫都尉之职。还望齐王三思而行。” 田横叉手还礼:“汉王的好意俺心领了,烦昌文侯回去转告汉王,田横不想封王封侯,只想到海上当个安安稳稳的渔夫,自耕自食,请昌文侯让条路,放俺们过去。” 灌婴:“皇上的旨意,灌婴不敢违命,还是请齐王移步到洛阳去吧。” 田横:“昌文侯,你可以告诉汉王,只要他以仁义待我齐国百姓,我田横愿终老海岛,此生不再踏上汉土一步。” 灌婴加重语气:“请齐王到洛阳去。” 田横望望四周控弦待射的汉军,催马上前几步:“昌文侯,既然你奉了圣命,俺也体谅你的苦衷,这样吧,你让俺手下这些人过去,俺田横一人跟你去洛阳。”傅义挟剑大吼:“大王,别跟他废话了,俺们跟他拼了吧。”傅义催马欲上前厮杀。伍佰剑士拔剑出鞘,都准备冲杀。田横转身摆手:“诸君,汉王所欲,不过田横一人而已,决不能因横一人,白白坏了俺齐国数百英豪的性命。”田横朝向灌婴:“你让他们过去,俺一人随你去洛阳。” 灌婴闻言似有所动。伍佰门客从马上跳下,齐齐跪在地上。司杰哽声:“大王,要死要活俺们和你在一块儿,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人去洛阳。”伍佰门客齐喊:“大王不能一人前去。”田横朝众门客深深一揖,转身赤手空拳朝灌婴走去。田横来到灌婴马前:“昌文君,俺田横在此,请你让开条路,放俺手下人过去,俺随你去见汉王好了。”灌婴看着眼前平静如常的田横,又望望他身后跪在地上的五百门客, 眼前浮现出当年疆场上田横放他一马的情景。双手持枪的十指缓缓松弛。 灌婴抬手举枪往后一摆,汉军迅速移动,让出一条通道。 田横拜谢道:“多谢昌文侯美意,横等终生不忘大德。” 田横朝身后挥手,伍佰士纷纷上马。 田横领伍佰士向海边驰去,一轮红日向他们迎面扑来。
    海上,十数艘大船向茫茫大海驶去,船帆上鼓满金色的阳光。 田横等站在船头之上,遥望远方,但见天海茫茫,鸟飞鱼跃,海风迎面吹来,田横长髯飘洒,心旷神怡,一种自由放达无拘无束的脱尘之感涌上心头。不到午时,船队渐渐驶近一海岛,岛上岸边一巨石凌空而起,十分醒目。 渔船上司杰指着那巨石对田横说:“大王,你看,那就是姜田岛,俺家到了。”田横纠正道:“不对,现在是俺们的家了。”众人皆笑。 洛阳南宫,一只手在案几上重重一拍。刘邦怒容满面地冲跪在大殿上伏地请罪的樊哙、灌婴骂道:“废物,你们两人带了这么多人马居然没把田横给拦住,还是让他给溜了。”樊哙低头嗫嗫地:“姐……姐夫,那田横与他手下五百门客太……太厉害了,要不是他剑下留情,我几乎见……见不着姐夫了。”灌婴却抬头大声说道:“禀陛下,非是臣不能活捉齐王,只是见齐王与他手下门客皆是重义轻生的英豪,臣想还是请陛下派人前去招降,能为陛下所用最好,故暂时放他一马。”刘邦鼻孔哼了一声:“朕不是答应要给他们封王封侯吗,他们不也还是跑了不干吗。再去招降有用吗?”张良在旁说道:“陛下,昌文君说得有理,似田横这等人物,非轻言可致阙下。况且,眼下天下初定,人心尚未完全归附,特别是齐国新降之地民心未安,如有像田横这样有人望的故主去收服人心归顺大汗最好,因此还是再派人前去说降为好。”。刘邦起身,来回踱步。刘邦停住脚步转身:“子房,让田横去收拾齐地人心,你不怕他趁机鼓动齐民造反吗?”张良摇头:“陛下,像田横这等把信义看的比性命还重要之人,如真能归顺陛下,必然不会再反,陛下尽管放心就是。如果他不肯归顺陛下,但他说只要陛下以仁义待天下人,他将终老海上,决不踏上中土一步,臣想,以他的为人,大约确是会如此吧。”刘邦:“子房,你等都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争天下从来就没有什么信义可讲,要真是那样,咱们现在不还呆在汉中哭鼻子吗?” 张良脸上赧然。 刘邦继续说道:“当然,你说得对,朕目前也需要田横这样的人帮朕抚慰齐国人心,稳住齐地。只是如何劝降田横要费一番功夫。子房,你看是动嘴还是是动刀?” 张良:“田横这人,不是用刀剑能逼降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武。”刘邦:“那你看,派誰去好?”张良笑道:“陛下,你忘了,他不是有个结拜兄弟在陛下手下封王吗?让他去现身说法,不是很管用嘛。”刘邦拍拍额头:“哎呀,多亏先生提醒。先生不说,朕倒把姓彭的给忘了。好,那就让梁王跑一趟,看田横有何话说?”
    天朗气清,红日高照。姜田岛上,司杰领着田横在岛上巡游。两人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此时正是仲春时节,只见沿途林木参天,松涛阵阵,鸟鸣深树,兰开幽谷,一时间不觉令人忘却世间纷争,有置身仙境之感。田横不觉赞道:“司杰君,你这姜田岛果然是个好地方,让人流连忘返啊。”司杰手指前方:“大王,前面就是山顶,到了上面风景更好呢。”田横兴致勃勃地:“好,那我们就登上去看看。”两人加快脚步,不一会就来到山顶。只见山顶有一祠庙,虽然不大,但也周整。田横来到祠庙前,祠庙门上刻着三个石鼓文字,因年代久远,风雨刻剥,字迹已有些斑驳,但依稀可以辨认。司杰指着那三个字念道:“先公祠。”田横问道:“何谓先公祠?”司杰答道:“大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田横迈步进去,只见是一个单开间的殿堂,殿堂正中摆一香案,香案上摆放若干祭品。香案后方靠墙处立有两座神龛,左边神龛内供奉着一白须老人泥像,那老人一手持钓竿,一手持兵符。泥像上方一横楣上刻着七个篆字“先君太公望之位”。原来这个祠庙供奉的正是齐国开国之君姜尚。司杰作为姜氏后人从小就被父母送到此岛抚养,稍大一些才由田横之妻姜氏接到临淄,后入田横门下,徐图复国之举。此间内情田横全不知晓。如今田横猛然间在此处见到姜氏祖先之神位,不觉大吃一惊。心想这小岛之上怎会有姜太公祠堂。虽然他田氏祖先从齐姜氏手中篡位得国,但历代田氏国君始终对齐姜氏一门以礼代之。对齐国开国之君姜尚更是尊崇有加。田横伸手从姜太公像前案几之上香筒中取过三只熏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朝神像行跪拜之礼,心中暗祷姜太公保佑齐国平安。司杰在旁也一并拜伏于地。两人跪拜已毕,站起身来。田横意犹未尽,望着太公像感慨地对司杰说道:“太公当年渭滨垂钓,得遇文王,被尊为‘师尚父’,开创周天子八百年天下,也立齐国八百年基业。其中齐国虽然由田氏代姜氏,但齐国河山依旧,太公依然得享后人血食。可见,齐国究竟是姜姓之齐还是田氏之齐并不如何要紧,只要在俺齐国人手中就好。俺夫人姜氏临终之前,也是如此说法,俺原先倒不以为然,近来细想,也颇有些道理。”司杰闻言心中顿起波澜,心想:“姐姐临死之前的家国之论,姐夫倒也接受了。”想到姐姐姜氏,司杰不觉眼眶微红,几乎要滴出泪来。田横奇怪地看着司杰:“司杰君,你怎么啦?好像突然伤起心来。”司杰掩饰道:“大王,没什么,只是如今俺们齐国不论姜氏还是田氏都已经失国了,不知何日才能复国?属下为此感到伤心而已。”田横闻言黯然。司杰又问道:“大王,俺齐国还能再兴吗?”田横不答,转身走出祠堂,司杰亦跟随而出。 祠堂东侧另有一墓冢,四周柏树森森,芳草萋萋,田横来到墓前,只见墓冢呈现圆形,广约一丈方圆,墓前有一石碑,上刻“先王康公之墓”。田横问道:“这是姜氏最后一代国君齐康公之墓吧?”司杰点头:“正是。”田横叹道:“齐开国君侯太公姜尚何如人也,辅周灭商,开姜齐八百年基业,历经32代,子孙后代不肖,终为我田氏取代。当初我田氏先祖田敬仲完如齐之前,原为陈国公子,有卜者言‘此子后世将易国为君。’后敬仲完公避难来到齐国,历经八世而代姜王齐。许先生说得对一切皆有命数,非人力所能抗啊。……”田横思量片刻又说道:“我明白了……”司杰:“大王明白什么了?”田横道:“此岛曰‘姜田岛’,实则乃当年我田氏代齐后,第一代国君齐太公田和安置齐国末代姜氏国君齐康公吕贷之地。当时随康公一同前来岛上的还有许多姜氏族人,同时也有一批田氏族人被派来监管。其后历经近二百年,姜、田两姓族人在岛上繁衍生息,所以此岛名为姜田岛。”司杰点头:“大王所言极是。”田横:“既然岛上姜氏后人在此建有祖先祠堂,那么田氏后人也定会为先祖建祠立祀。”司杰点头:“大王说得不错,此岛上确有一田氏先祖之祠,大王也可去看看。”田横:“哦,既有咱先祖祠堂,当然要去拜谒。”司杰:“大王,这岛上居民大都是齐国姜氏、田氏后人,大体分住岛的东西两端。所以岛的东西各有一处姜姓与田姓祠堂供族人祭拜。故名姜田岛。属下原本要领大王到田氏祠堂去,只是大王住处在东边,故领大王顺道先来东边的姜姓祠堂看看。”田横听到此处,心里忽然一醒,他看了司杰一眼,心想这岛上住民既然大多是姜氏、田氏后人,司杰又自小在这岛上长大,十之八九不是姓姜就是姓田,如何会姓司,这其中必有隐情……田横朝康公之墓拜了三拜,转身离去。墓地外,此处正是岛上高处,田横放眼望去,极目远眺,但见海天一色,横无涯际,远处数座海岛似海外仙山隐隐约约漂浮在海上,一只雄鹰平展双翅在白云间上下浮沉恣意翱翔……田横猛然心头一颤,指着天上的雄鹰对司杰说道:“司杰君,你看这空中的飞禽多么自由自在,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而已,贵在适意,有了家国之羁,反倒背上包袱,如何能够爽性而为。”司杰闻言心下似有所悟,他忽然明白田横这番话是对他方才“齐国还能再兴?”的一种自我解答。司杰愕然道:“大王的意思是要放弃家国复兴大业了吗?”田横:“司杰君,你读过庄子的《逍遥游》吗?”司杰点头:“大王,小时读过,只是不大解其意。”田横:“《逍遥游》这篇奇文,未到人事沧桑之际,是不容易理解的。文中说:尧让天下与许由(隐士),许由回答说‘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生命真正的需求是其实很简单的,用不着有过分的追求,若强求名利地位,就活得很累,如何能在天地间做逍遥游呢?”司杰:“难怪大王说人生在世贵适意而已。”田横:“我也是屡经家国之难后,近来才慢慢理会到这些道理的。”司杰:“大王的意思属下有些明白了,这个岛子正是逍遥游的好地方,我们就在这里逍遥度日好了。”田横苦笑道:“司杰君,愿望虽说如此,但未必能如愿啊。”正说话间,忽然司杰手指远处海面叫道:“大王,海上来船了。” 田横顺着司杰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远方海面上有数只大船鼓帆而来。 田横冷冷一笑:“好,果然来了。”司杰不解地问道:“大王,谁来了?” 田横:“走,去看看就知道了。”田横与司杰下山向海边走去。 田横等来到岸边,向海上眺望。 海上,三条大船鼓帆而来。岸上田横与众人驻足观看。 杏黄旗在桅杆高处迎风飘扬。 傅义:“大王,是刘邦老儿派来的船,要不要叫人,抄家伙。” 田横微微摇头:“别慌,刘邦还没有胆子就派这几条船来俺这儿动粗。” 计叟:“对,船上不见甲兵,船身吃水也不甚深。故而舱内也藏不了多少人,俺看十有八九是刘邦老儿派人来劝降的。” 田横点点头:“计先生说得有理。” 船只渐渐驶近,最前面那条船头上站着一人,手搭凉棚向岛上观望。船只驶进港湾靠上码头,船头站立之人向田横大喊:“大哥,你可让兄弟好找。”田横一看正是梁王彭越,急忙迎上前去。 彭越从船上下来,抓住彭越的手:“彭贤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不在王府里当王爷享福,却跑到咱这荒岛上来,咱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这大王爷。” 彭越苦笑着摇头:“大哥,快别提那档子事,什么王爷不王爷的,还不是在人家手底下当差,呼来喝去的,哪比得上大哥你在这儿,天老大,你老二,自由自在的,谁也管不着。” 田、彭二人哈哈大笑。 彭越朝船上挥手:“快,把东西都拿下来。”船上许多水手正手忙脚乱地从舱内抬下许多酒食布帛…… 田横领着彭越向岛上走去。 彭越望着矗立在岸边的那块磐石,赞道:“俺的娘,好大的石头。”二人边走边唠,田横指指四下的景色:“贤弟,你看这岛上风景如何?”彭越看着四周的苍松翠柏,流水潺潺:“不错,确实是逍遥快活的好地方。”二人来到田横所住之处,只见竹篱草舍虽然简陋,但也收拾的窗明几净舒适可人。田横做个“请”的手势,与彭越席地而坐。田横命人送上茶水,二人凭几而啜。田横指着碗中的茶水:“贤弟,这是山里自生自灭野山茶,虽说比不上你王府中的香茶,但也还喝得,贤弟你尝尝。”彭越举碗慢慢抿了一口,细细品味,但觉入口微觉苦涩,然入喉之后,回味甘甜无比,不禁大赞道:“大哥,你这野山茶,比皇帝老儿宫中的御用极品贡茶还要好喝,兄弟我可要带点回去。”田横笑道:“贤弟,愚兄这里别的没有,这山里的野物还有一些,贤弟愿喝,尽管带走就是。但是贤弟此来,并不是来喝茶的吧……” 彭越放下茶碗:“大哥所说极是,实不相瞒,刘邦这次叫俺来,就是叫俺劝大哥归顺的,刘邦说只要大哥能带人去辅佐他,他保证不会亏待你们,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田横双手抱肘,静静地听着彭越说话,并不答话,只是叫人撤去茶水,换上酒食。 田横举酒把盏向彭越劝酒:“来,贤弟,先不谈这些,贤弟远道而来,咱这杯水酒虽比上皇帝的御酒,但也是俺的一片心意。” 田、彭二人举盏相饮,彭越放下酒盏沉重地叹了口气。 田横:“贤弟,怎么,当了王侯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彭越:“大哥,不瞒你说,自打你离开俺那块儿以后,俺就没舒心地喝过酒。刘邦这人确实不好侍候,这老小子外表看着挺随便,挺仁义的,骨子里厉害得很,见天疑神疑鬼的,明里封你个王,但给你派个监国当丞相,暗中监视着你,俺就是放个屁,都给你打小报告上去,稍不小心就遭算计。大哥,你说这小媳妇的日子咋过?他娘的,真要有一天把老子逼急了,老子难道不敢再造他的反吗?” 田横摆手:“贤弟,算了,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就为一个皇位一点权力,打了这么些年仗,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不要轻易再动刀枪了,能忍还是忍了吧。” 彭越叹口气:“唉,说实话,俺倒是真羡慕大哥你现在的日子,自由自在,就好像俺从前在家乡当强盗时,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爱咋样就咋样,日子过得多么舒心快活。可是,如今天下一姓了,得服人家姓刘的管,你想留在这儿快活,人家怎会答应。你是他最大的一块心病,你不降他,人家吃睡不安,他是非要你归顺不可,不知大哥咋想?” 田横微笑:“哟,没想到刘邦这么看得起俺,不过这件事,,愚兄我一人也做不了主,得问问大伙儿的意思,走,俺们出去看看。”二人走出屋外,只见彭越手下人一个个没精打采地站在那儿。一人上前向彭越禀报:“大王你看……”彭越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阳光下,彭越带来的一坛坛御酒、花红、布帛等物在伍佰剑士们居住的屋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没人看一眼,也没人去动一下。 彭越长叹一声,向田横竖起大拇指道:“好,大哥,俺算服了你,以前俺倒听说有商王手下有两个叫伯夷、叔齐什么的不食周粟的事,俺还不大相信,今日可算开了眼了,人活一世,有这么许多好弟兄相伴,死也值了。做不做他娘的什么鸟王爷,又有什么要紧。” 阳光下,田横望着那些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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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18 11:05:49  更:2021-09-18 11:5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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