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脑袋开花(影视权已转让,寻求实力出版)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脑袋开花(影视权已转让,寻求实力出版)[第1页]

作者:苗大哥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0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脑袋开花》修整版请从第六页开始阅读”。
那年岁,湘西到处都是土匪。白崇禧为了组建所谓的“湘粤联合防线”和“湘黔边区反共游击总队”,曾两度飞往湘西(芷江),并在湘西(芷江)留下了十万条枪……父亲说,老子日他妈的,没有家伙,哪来的土匪?没有土匪,哪来的脑袋开花?
     ——题记
    
    
    第一章 孽缘
    
    
    0
    
     那是一个撒尿都要冻死鸡巴的深冬早晨,灰蒙蒙的天空飘着肉眼看不见的黑雪,或大或小的稻田零星地撒落在湘西的群山之中。这些被腾空两三个月的稻田像老妇人蹲在路边撒尿时偶尔露出的屁股,白花花的,黑洞洞的,斑剥错落。半山腰上,有六块巴掌大的稻田绿得发黄,绿的部分是草,发黄的部分是金灿灿的稻谷,因为过了收割季节,稻谷大多扑倒在地了,未倒的,也纷纷低垂着头颅,仿佛在思考着某种沉重。
    
     红脑壳来啦,黑脑壳跑
     黑脑壳跑呀,黑脑壳叫
     妈呀,我的妈妈呀
     红脑壳都是铁打铜铸的
     碰不得呀,碰不得
     碰一碰,黑脑壳要搬家
     碰一碰,黑脑壳要开花
     黑脑壳要开花呀要搬家
     一片白呀,一片红……
    
     半山腰上来了二三十条身穿便衣的汉子,他们挑着箩筐,扛着打谷的四方桶,背着枪,唱着粗犷的歌谣。没一会,他们就出现在那六块巴掌大的稻田里,割的割,打的打,“砰呛砰呛”的打谷声响成一片。
     就在这时,对面的白石坡上突然传来了清脆的枪炮声,“叭!”“叭!”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山摇地动,土匪的抬枪响了。鸡巴杆子样的一杆抬枪,胃口却大得忙人,它能吃一两斗火药,两三海碗铁砂,杀伤力也大得很,射程之内,数十米范围内人畜无一幸免。
     还好,这些稻田是在射程之外,土匪的两三碗铁砂全撒在白石坡下的松树林里了,折断的松枝和冰块稀里哗啦地往山涧里掉……
    
    
     旧历大年三十,炉火烧得旺旺的。已是古稀之年的父亲烧纸烧香用猪头和鸡鸭屁股祭拜祖先后,我们一家四口在火炉铺上围着一大锅子肉吃年夜饭,两块七八两重的猪腿肉和一海碗烧米酒下肚,父亲用手板心胡乱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巴,靠在里面的墙壁上,又说起了一九五零年冬天自卫队如何扛着枪,冒着土匪的枪炮给我们家打谷子的情景。
     “土匪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呢?”我第一次不解地问父亲。
     父亲摇摇头,闷声说:“这都是你爷爷鸡巴卵蛋惹的风流祸。”
     爷爷在监狱里一命呜呼的时候,我们兄弟八个除了大哥和二姐,其余的都还在别人的辣椒地里玩泥巴,还没有来得及跟自己的娘老子见上面。
     其实我们哥几个在辣椒地里玩泥巴是母亲告诉我的,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经常揪着自己的小鸡鸡问母亲,这是什么?怎么来的?母亲总是笑呵呵地告诉我:“那是小辣椒,你们哥几个贪玩,整天光着屁股在人家的辣椒地里跑来跑去,就把人家的小辣椒带来了。”
     那时候我还傻不拉几地问过母亲,二姐怎么没有小辣椒?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说我二姐怕辣,一个人在麦地里玩。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哩,二姐洗澡的时候,我看见她那里还真的粘着一粒麦子。
     后来我发现,寨子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有一粒麦子,所有的男孩子都有一个小辣椒。
     父亲也有,但父亲的辣椒不像辣椒,黑不溜秋的,缩在草丛里。
     有一次,父亲往小木桶里撒尿时,我指着他歪叽叽的黑家伙问:“你的辣椒是不是要烂掉了?”他抖了抖他的黑家伙说:“老子日你妈的烂圈圈,是大鸡巴。”
     我似乎明白了,小辣椒长大了,要烂掉了,就是大鸡巴了,大鸡巴就是大公鸡的嘴巴吧,要吃东西的。
     关于爷爷如何率领自卫队剿匪的英雄事迹,大都是从父亲掉了门牙的嘴巴里蹦出来的。
     爷爷长得高大威猛,文武双全,而且有个大鸡巴,十里八寨的姑娘和婆娘都喜欢他的大鸡巴。我没有见过爷爷,也就没有见过他老人家的大鸡巴。
     父亲是见过爷爷的大鸡巴的,他洋洋得意地告诉我:“他老人家的鸡巴真大!小时候在后山的一个烂牛棚里,我看见他把人家张寡妇日得杀猪似的嗷嗷直叫。”
    
    呵
    谢谢!!!
    张寡妇的本名叫张正英,是芷江新店坪一富裕人家的闺女,因为年轻时风骚,麦子青青就让自家的长工莫名其妙地偷吃了好几次,结果在家里生了个从麦地里来的女娃,见不得光,掐死了。
    张家的老脸给她丢尽了,父母一怒之下把她嫁到了枫树寨。
    张正英的男人姓刘,瘦瘦的高高的,人们都叫他刘竿子,靠给别人放杉木排子到芷江城头,换几十个铜板逛窑子,笨得像个大鸡巴。没水的时候,他就把苕棒和苞谷种得满坡都是,喂了两头母猪一头母牛,先后讨了十几个婆娘,但不是死了,就是跑了,鸡巴老是饿得发慌。
    张正英嫁过来的时候正好十八岁,奶子大,屁股也肥,而刘竿子是快四十岁的人了。
    快四十岁的男人抱着个十八岁的女人,那是一竿子插到底的,床铺大白天都“咯嘣咯嘣”地响。
    刘竿子几家伙就把婆娘的肚子搞大了,正等着当爹哩。
    然而刘竿子还没有等到当爹的那一天,就到龙宫洞见小龙女去了。
    端午节下大雨,山溪水暴涨,寨子里的刘麻子要放一个杉木排子到芷江城头去,于是刘竿子摸着婆娘的大肚皮对里头的小家伙说:“日你妈的小鸡巴,老子三十二竿到了龙岩港,回来给你拣胞衣。”
    放杉木排子拿的是舍命的钱,弄不好就把自己的老命赔上了。
    放杉木排子的男人嘴边常常挂着:“要过龙宫洞,铜板滩上供,女人屁股肥,鸡巴快进洞。”
    龙宫洞离芷江城头不远,是处险滩,水急,浪高,不少放杉木排子的高手都丧生在两丈高的浪花里。放杉木排子的男人只要过了龙宫洞就能拿到铜板玩城里的女人了。
    然而刘竿子这一次没能穿过两丈高的浪花,只能提着饿了个把月的鸡巴到龙宫洞里找小龙女去了。
    刘竿子命丧龙宫洞的时候,他的孩子正好从辣椒地里跑出来。
    枫树寨的人都摇头说,刘竿子没命做张正英的男人,只好转世做张正英的娃嵬。
    张正英干脆给娃嵬取名老卒,顾名思义:老子死了。
    张正英二十岁不到就做了寡妇,这下子美死了枫树寨的男人,有婆娘的没婆娘的男人都想往她那两袋肥奶子上咂两口,甚至想在她那两片肥美的屁股里来两竿子,不少男人帮她耕田种地,劈柴担水舂米,甚至抱孩子玩,百般讨好她。
    张正英对付男人也很有一套。她总是笑嘻嘻地晃动着自己的两袋肥奶子,永远给男人以希望,却又不让男人如愿以偿,男人都死心塌地跟着她的肥屁股转,转来转去,头就晕了,弄得寨子里的婆娘们醋劲大发,只能对她进行人身攻击了,说什么奶子大的女人坐空房,是克夫的命。
    枫树寨里很少有婆娘评价张正英的屁股肥,肥屁股好生娃嵬。
    别的女人生个娃嵬要喊上天把两天,可她张正英呢?生娃嵬就像撒脬尿屙脬屎,蹲一下就没事了。
    
    多谢各位!!!
    
    感谢支持与关注!!!
    谢谢各位!!
    2
    
    十里八寨位于天雷山和向阳山两大山脉的脚下,方圆十里,居住着两三万侗、苗族人民。顾名思义,十里八寨就是十里之内的八个寨子,它们分别是枫树寨、竹子寨、桐木寨、桉树寨、茶树寨、石头寨、黄连寨和米焙寨。那时候,侗族姑娘的头上都裹着几米甚至十几米长的头巾,姑娘的头巾越长,说明她家里越富有。
    侗族姑娘们的头巾越裹越长了。
    刘翠花有一条六米长的黑头巾,平日里把头裹得像个黑斗篷。她曾经用这条黑头巾救过父亲的命,又用这条黑头巾结束了自己如花的生命。
    黑头巾上有一个解不开的情结,那就是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舅权制”。
    民国时期虽然也提倡自由婚姻,但“舅权制”是封建社会的一个恶性肿瘤,还没有得到彻底的根除,许多男女青年仍然是“舅权制”的受害者。长女必须嫁到舅家,如果哪个不尊从个规矩,就要付给舅家大量的赔偿金,名为“外甥钱”。
    刘翠花和父亲虽然是自由恋爱的,但刘翠花还是没能逃脱“长女必须嫁到舅家”的厄运。
    枫树寨是个百来户人家的侗族山寨,清一色的木房子,都是楼上住人楼下养猪马牛羊鸡鸭的吊脚楼。侗族姑娘的闺房一般是在二楼,房间相对宽敞,能放得下一张木板床,一台手工织布机和过冬才用的烤火桶,而且路边的墙壁上开着小窗口,有六寸六分宽。
    
    开门有六,主纳福;
    开窗有六,鬼见愁。
    
    六是一个吉祥的码子,侗家山寨门窗的码子都带这个尾数。
    姑娘在房间里的时候,小窗口是开着的,离开时都得关上,这是一种风俗。
    姑娘还小的时候,房间是没有小窗口的,小窗口是姑娘十三岁生日那天,由母亲娘家的人来开的,有几个姑娘就开几扇小窗口,出嫁的那天父母将小窗口关闭。
    姑娘们开着自己的小窗口,在房间里织布唱情歌,山寨里的歌声不断。有没有姑娘,只要看楼上有没有小窗口就晓得了。后生要是看上哪家的哪个姑娘了,就对着她的小窗口唱情歌,姑娘就会从小窗口里探出头来,如果中意,就用情歌答应,继续对唱,如果不中意,就用情歌拒绝,后生听了,必须离开,不得胡搅蛮缠。
    父母一般睡在姑娘的隔壁,后生在楼下唱歌他们一般是不会干涉的,只要歌声是干净的健康的。如果后生特别能唱,姑娘顶不住了,父母说不定还会在隔壁轻声教姑娘唱歌哩。
    然而这里有“野男人进房,家败人亡”的祖训。
    姑娘是不能把后生带回自己的房间的,更不能在房间里做那种苟且之事,要是让人晓得逮住了,后生这辈子就完了,寨子里的人不但要扒光衣服骟他卵蛋,而且还要吃他的“骚狗”,也就是让他父母杀猪宰羊过来“洗寨子”,把丢了行头的儿子领回去。
    后生不敢到姑娘的房间里,情到深处的姑娘往往要等父母睡着了,才提着绣花鞋,光着脚板从吊脚楼上溜下来,和后生到山坡上幽会。为此,父亲专门编了支歌提醒心上人。
    
    蜜,把鞋脱了
    你下楼时脚要轻点
    别惊醒隔壁的灯火
    
    蜜,在楼梯口
    你要放一个大苕棒
    堵住那叫狗的嘴巴
    
    十里八寨的人喜欢把比自己小的女人叫做蜜。蜜这个读音太容易让人想象了,甜美滑腻,充满了酿制的味道。漂亮的和不漂亮的,孤独的和不孤独的,被别人遗弃的和遗弃别人的……无一例外,只要年龄比自己小的女人都叫这个字,是一个甜透人心的爱称。
    姑娘背着父母与情郎幽会是常有的事,做父母的也心知肚明,只要是不特别反对姑娘的亲事,他们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姑娘与情郎幽会时,从不张扬,也不能张扬。
    因为“周公之理,同姓不能结婚”的祖训在某种程度上激怒了寨子里的光棍汉们。
    姑娘的情郎大都是另外寨子里的,眼睁睁看着寨子里的姑娘一个个被别的男人搞了,近水楼台却没有先得到月亮的光棍汉们趁机棒打鸳鸯,而且是往死里打。
    侗族的年轻人以歌传情,幽会是要唱歌对歌的。
    他们的感情会在对唱的歌声中与日俱增,最后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
    他们幽会的地方一般都很僻静,这也就给某些心术不正的男人有了可乘之机,特别是寨子里那些长得跟癩蛤蟆似的老光棍汉们,讨不到婆娘,三四十岁了,还不晓得和女人睡觉是啥子滋味,于是专门花心思布控寨子里的姑娘。
    幽会的时间和地点要是让他们晓得了,姑娘可就遭了殃,倒了霉。
    他们往往把情郎撵跑之后,自己扯着家伙做起了新郎官。
    姑娘脸皮嫩得很,遇到这种“破事”回去也不敢说,只能打了门牙往肚子里咽,烂在肚子里头。
    
    父亲到枫树坡的草窝窝里和刘翠花幽会的时候,屁股上经常挂着一杆尺把长的自制土枪。
    民国七年,父亲放寒假回来已经是旧历十二月中旬,雪花漫天飞舞。
    父亲把木箱子往堂屋里一扔,土枪往屁股上一挂,然后去了枫树坡。
    父亲站在坡顶上扯开嗓子唱起了情歌。情歌是特地唱给刘翠花听的。前几次放假回来,他只开腔唱了两三句,刘翠花不是提着个篮子上山来打猪草,就是背着把柴刀上山来砍柴,每次都是脸蛋红红的,气喘吁吁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水。
    然而这回不灵验了。
    父亲站在山顶上唱成一个大雪人,也没看见刘翠花上来。
    父亲执着的歌声却引来了张寡妇。
    寨子里的人下雪天上山下山都会在脚上捆一把稻草,防滑的。见父亲在冰天雪地里唱了两炷香的时间,张寡妇有点心疼了,就到自家的牛圈里扯了一把稻草捆在脚上,踉踉跄跄地上去了。
    刘翠花今天不能来了。
    张寡妇是想上去告诉父亲一声就走的,可是见到父亲后有点舍不得了。
    十八岁的父亲穿着一件灰白色的挽襟长衫,就像一棵黑心树,结结实实的,玉树临风,是女人见了都揪心的棒小伙。
    父亲不晓得刘翠花出什么事了,问张寡妇吧,张寡妇却拉着他的左手嬉笑说:“砍脑壳的,剁脑壳的,冷死个X的天呀,还是到我的被窝里头暖和了再说吧。”
    父亲早就想进寨子里探个究竟了,只是找不到进寨子的理由。
    张寡妇这么一说,他就跟着去了。
    张寡妇是枫树寨唯一自由的女人。父亲就是在她的床上过夜也没有人管,因为她是寡妇,寡妇是自由的,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
    对于寨子里的姑娘们来说,第一次嫁人父母说了算,再嫁父母就不管了。姑娘的第一次婚姻自己是作不了主的,舅舅的权力至高无上,他们的儿子有优先享用权,不想享用或者无法享用的,父母包办。
    十里八寨的姑娘们嫁的都是一些苕棒和苞谷。
    有人上门提亲了,父母总要先过去看看房子。
    其实这里的房子都是吊脚楼,木头做的,没什么看头,他们看的是地里的庄稼,哪个的苕棒和苞谷多,就把姑娘嫁给哪个,生怕姑娘过去要挨饿似的。
    姑娘嫁过去了,改嫁父母不管,改嫁都是二手货,不值钱了,姑娘爱谁跟谁过。
    不少姑娘都选择了再嫁的方式,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生活。
    刘翠花的屋背后有一棵大樟树,树枝紧挨着屋檐。父亲从大樟树底下经过时,抬头看了三楼一眼,小窗口关得死死的,刘翠花显然不在里面。
    三楼是跑马楼,四周都有走廊。
    三楼有三间房,一间是粮仓,一间是刘翠花的闺房,一间空着。父母和那个有点傻的哥哥住在二楼,二楼的梯子架在屋背后,三楼的梯子架在父母的房里。
    这都是刘翠花跟父亲在草窝窝里说的。
    父亲跟在张寡妇的屁股后头,心事重重地去了张寡妇家。
    
    小手帕在这里是一种爱情信物。小伙子拿到姑娘的小手帕后,就说明姑娘愿意和他建立恋爱关系。小伙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姑娘提出幽会,如果姑娘对小伙子有好感的话,就会给他幽会的时间和地点。
    刘翠花在枫树坡上和父亲见了两回面。第三次见面的那个黄昏,父亲把那两捆柴禾扔在路上,然后扯着她钻进了路边的草窝窝里,他们先是在草窝窝里说悄悄话,然后就好上了。
    父亲动手掀裙子时,刘翠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寨子里的姑娘都一样,穿的都是密不透风的裙子,里头也没有内裤,父亲伸手一掀,裙子里头的麦子就露出来了。这是一粒饱满而晶莹剔透的麦子哩,父亲把麦子捧在手上看了半天,然后顶礼膜拜,就像一个虔诚的农夫。
    “地流哥,那玩意有么子看头,羞死人啦?”她睁大眼睛看着父亲。
    “蜜,好看得很哩,这是个好玩意,哥现在想把它吃了。”父亲说。
    “吃不得,吃不得哩,赃死了。”
    “一点都不脏,一点都不脏,干净得很哩,就像他妈的夹馅饼,美死个人了。”
    “地流哥,怎么一个吃法?”她不解地问。
    “蜜,待会你就晓得了。”说着,父亲拉下了自己的裤子。
    她被父亲那牛卵子样的铲子吓了一大跳,牛卵子她见得多了,她晓得牛卵子是干么子用的。
    “该不会是……”她一慌神,父亲就把她埋了。
    父亲的铲子照着她的麦子就是一家伙,但没有用,她的麦子丝毫未损。
    “痛……痛死我啦!”她躲躲闪闪,使劲地推父亲,但哪里推得动他。
    “别乱动,痛快,痛快,当然痛啊,一会就好了。”父亲是过来人,晓得其中的乐趣。
    父亲连连铲了好几家伙,都打滑了,进去不了。
    寨子里的男人干活干得起劲了,就会往自己的手板心里吐一把口水,然后抓紧抓好锄头把柴刀把镰刀把什么的。父亲急了,只见他往手板心里吐了一把口水,然后像抓锄头把那样抓起铲子。
    口水就像润滑油,铲子一下子切开了她的身子,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把奇妙无比的铲子。
    她感觉到这把滚烫的铲子正在掏空她身体里的疼痛,她的骨头开始软化了,变成了一滩子水,一片潮湿的水声里,她的灵魂听到了鸟儿和昆虫的叫声,她情不自禁地跟着昆虫在树丛里低低地叫起来,快乐和幸福的宝藏被彻底挖掘出来了,她从心里感激这把铲子,并且疯狂地爱上了这把铲子。
    
    
    刘翠花看到父亲往手板心吐口水,就晓得他要顺着大樟树上爬上来了。
    空房间里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万一他从柱子上溜下来,碰翻了马桶怎么办?撒尿的马桶就放在柱子边上。刘翠花把马桶挪到角落里,半开着门回到房间里,脱光了,躺在被窝里。
    她只能躺在被窝里等他了。
    父亲从半开的门里进来后,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脱光了钻进她的热被窝里。
    刚开始,父亲的身子冷得像冰块,和心上人悄然抱在一起后,没几下就热乎起来了。
    他们开始在被窝里咬着耳朵说话。
    “怎么爬上来了呢,就不怕人家晓得了,骟你的卵蛋呀?”
    “鬼晓得呀,我的卵蛋现在不是好好的,想你都想疯了。”
    “它会想我吗?是想刘老卒他妈了吧?”
    “她那副破行头有么子好想的喽,我是想你了。”
    刘翠花伸手摸了一下,硬梆梆的。
    “这家伙还真的想我了,我也好想它,口水都流出来了,来吧!”
    刘翠花往屁股底下塞了件旧衣服,敞开两条腿,正等着父亲日。
    父亲抄起家伙正要行事,忽然听到有人在下头大喊大叫:“快来人哪!快来人哪!有野人进房了!有野人进房了!抓住了骟卵蛋!吃骚狗!”
    父亲晓得坏事了,光着屁股就想往外跑,刘翠花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别急,看看情况再说。
    刘翠花打开小窗口往下边一看,大樟树底下站满了人,好像满寨子的人都来了,提着马灯,点着火把,拿着家伙。她又轻手轻脚地到空房间里,从板壁缝隙里往外瞧,二楼的楼梯口站着十几个男人,手里拿着家伙。
    刘麻子拿着一把钢叉站在二楼门口,拍着大门一个劲喊:“刘富贵,刘富贵,快点起来开门,我刚才看到有个男人爬到你家闺女的房头去了。”
    
    
    4
    
    刘富贵就是刘翠花的父亲。
    刘富贵听到乱哄哄的叫喊声,已经晓得是怎么回事了,却磨磨蹭蹭地不肯起来开门。自家的闺女干出了这等不要脸有辱门风的事情,他的老脸本来就丢尽了,如果再让外人捉奸在床,那以后还如何做人。野人进房,家败人亡。这个家已经败了,连香火恐怕都难续上。
    刘富贵没少在婆娘的身上下工夫,也不晓得上辈子造的么子孽,怀了几个带把的,就是留不住,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他们两口子没少到附近的寺庙里烧香拜佛,求观音菩萨送子,山沟里的子孙桥修建了一座又一座,后来总算来了个带把的,原以为是根顶门柱,没想是个傻瓜。
    自从四十岁那年来了刘翠花后,婆娘的肚子就再也没动静了,刘富贵再勤劳肯干也没用。刘富贵因此成天唉声叹气,完了。直到后来,他的小舅子,也就是他的表弟,也生了这么一个傻瓜,他才又看到了点子希望。
    半个月前,小舅子五十岁寿辰,刘富贵到桐木寨喝酒。
    在酒宴上,小舅子被几十碗苕棒烧酒灌得一塌糊涂后,满嘴嚷嚷:“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完了,我们总不能这么完了,老表,我们来搞扁担亲,怎么样?”
    这正合刘富贵的味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刘富贵当即表示:“愿意亲上加亲。”
    就这样,为了续两家的香火,他们傻到一块去了。
    “扁担亲”在湘西山区普遍得很,大多是因为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娶不到媳妇,不得已才这么做的。还有就是,其中一方或者双方的娃崽有生理缺陷。搞扁担亲的前提条件是双方都有闺女儿子,当一方上门提亲时,对方往往会以交换闺女为条件。
    刘翠花和父亲好,刘富贵最初是听寨子里的长舌妇说的。
    那是六七月的一天下午,刘富贵到老虎冲里看田水回来,肩膀上扛了把锄头,刚到寨子头就被长舌妇叫住了:“富贵哥,你等一下子。”
    长舌妇扛着一捆柴,从枫树坡上下来。
    刘富贵站住了。
    长舌妇人长得不怎么样,四十来岁,她男人的耳朵背,是个聋子。她喜欢在人前搬弄是非,她的男人为了图个耳根子清静,十几年前就把油菜籽塞进耳朵里,聋了。她平日说的无非是寨子里哪个男人跟哪个女人有一腿子,哪家媳妇偷人什么的,寨子里的风流事最先都是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的。
    寨子里的男人都不大喜欢她这张臭嘴巴,可是刘富贵喜欢。
    刘富贵甚至喜欢她嘴巴里的那股大蒜味,还有那根围绕风流事而翻飞的长舌头。
    “长舌妇,寨子里又有么子风流韵事喽?”刘富贵笑呵呵地问。
    “还真让你蒙对了,人家还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你就不能远点说,非得咬着人家的耳根子说呀。”
    “这事还得真的要咬着你的耳根子说。”长舌妇放下柴,半靠在上面直喘粗气。
    刘富贵走过去,长舌妇招手示意说:“你再过来点子嘛。”
    刘富贵赶紧把耳朵横过去,左边耳朵差不多要贴在长舌妇的两片肥嘴唇上了,热气子呼呼地往他的那只耳朵里灌,怪痒痒的。
    “富贵哥,我讲了你莫生气哦?”长舌妇说。
    “是么子掰事情,你讲吧,我不生气就是了!”
    长舌妇讲了。
    刘富贵气得跳起来直跺脚:“长舌妇,这种事情你可不能瞎掰,小心风大闪了你的烂舌头。”
    “我呸,不信你自家到坡顶上去看呗,就在有三个鸟窝的枫树下头。”
    长舌妇扛了柴,扭着个猴子似的屁股,头也不回地进了寨子。
    刘富贵的嗓子眼干得冒火,也顾不得进屋喝口凉水了,他把锄头顺手挂在路边的树上,然后火烧火燎地去了枫树坡。
    刘富贵不相信会有这档子事。
    然而到了坡顶上,他就有点相信了。
    只见女儿一担不大不小的干柴靠在路边上,人却不晓得去了哪里。
    那棵三个鸟窝的大枫树离路边有十几丈远。
    刘富贵轻手轻脚地往树底下走,树底下干净得很,杂草都没长几根。
    然而林子里除了有些小虫和小鸟在叫,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干那事总得有点声音吧,看来八成是给那臭婆娘当猴耍了。
    妈的长舌妇,回去看我撕烂你的嘴巴!刘富贵甚至恶毒地想,要是让我在没人的荒山野地碰上了,我不光要吃你的奶子,还要抽你几十竿子,看你还敢不敢在人前搬弄是非乱嚼舌头。
    刘富贵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但想到要抽长舌妇的竿子,裤裆里的家伙还是有点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刘富贵是个老实人,这一辈子就抽过刘翠花她妈,也不晓得别个女人那玩意是怎么一个。他很想知道长舌妇的,这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臭娘们,那点地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干柴烈火。人家是干柴,自己是烈火吗?刘富贵相信火还是有的,是不是烈火就不晓得了。
    烟瘾上来了,刘富贵一屁股坐在大枫树底下,从屁股的荷包里抽出一节歪歪扭扭的竹鞭烟袋,装了一袋叶子烟。
    然后从贴身的地方掏出火镰。
    正要打火点烟,然而火镰还没有撞到一起,就硬生生地给他停住了。
    
    刘富贵听到叫声了。
    这叫声既不是小鸟的,也不是小虫子的,而是女人的。
    女人快要断气的叫声,男人听了就会热血沸腾。
    刘富贵是男人,而且是过来的男人,听到这种声音自然有点受不了。他很难过,甚至有点悲哀。他和刘翠花的妈搞了一辈子,也没听她叫过,甚至哼一哼都没有。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白忙活了,没有么子收成。
    要不是长舌妇事先跟他说了,他还不敢相信这叫声是自家闺女的哩。
    只有倒大霉的人才会在坡上碰到这种事,刘富贵觉得自己这辈子倒霉透了。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他早就冲过去了,把那只野狗往死里打,然后照着女人的屁股里来两竿子,方才解恨。
    可是,这女人是自家的闺女,跟人家在草窝窝里干得正起劲。
    起风了。
    风从山沟里斜斜地吹上来了,草木纷纷向一个方向扑倒,所有的叶子都露出了苍白的底子。
    在离大枫树两三丈远的地方,刘富贵还看到了一个花白的屁股。
    刘富贵本来还是有点希望的,但这点希望被这个屁股一点点的捣碎了。
    这个屁股像树叶和草叶一样,在风中翻飞,不停地晃动。
    刘富贵恨这个屁股。他想看看屁股里面的脸,但一切都是隐隐约约的,那个家伙在埋头苦干。
    风还在乱吹,屁股还在乱动,闺女还在乱叫,刘富贵不得不闭上眼睛,然后用手捂住了耳朵。
    刘富贵觉得脑壳里头也长出眼睛和耳朵似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新可怕。
    刘富贵不得不离大枫树远一点,更远一点。
    刘富贵一直退到路上,耳根总算清静了。
    眼不见心不烦。
    刘富贵想拍拍屁股上的泥巴,然后走人。
    可一看路边上的那两捆柴,刘富贵又改变了主意。
    刘富贵在路边的一棵黑心树旁蹲了一袋烟的工夫,这才看到女儿和那个男人从草窝窝里钻出来。后生长的蛮中看的,就像枫树坡上最结实最葱翠的黑心树。
    如果没有一个傻瓜儿子,刘富贵会从心里接纳这个后生的,并让他做自己的郎崽。
    然而生活中没有如果,他有个傻不拉几的儿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必须以女儿作为筹码,把刘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其实刘家的香火能不能延续下去,刘富贵的心里也没有底,他不晓得傻瓜儿子的家伙还管不管用。
    小舅子也生了个傻瓜儿子,但刘富贵还不能急,小舅子是刘翠花她妈的娘家,只有小舅子主动提出来,这门亲事才名正言顺。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小舅子发话。
    鸟儿归巢的时候,密林里传来了虎啸声,那个后生和女儿这才在坡上匆匆分手。
    
    想摘花就要趁花儿盛开,
    要谈情说爱就趁年轻时,
    不摘花花就谢了,
    不谈情说爱我们就老了。
    
    女儿挑着柴,哼着山歌往家里走,刘富贵远远地跟在后面,心事重重的。
    两捆干柴在女儿的肩头换过来,换过去。刘富贵触景生情想到了扁担亲。
    想到扁担亲,刘富贵的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为了刘家的香火,他要把女儿嫁给一个小傻瓜,的确委屈了女儿。
    女儿和后生暗地里相好,刘富贵心知肚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没人乱说,女儿的麦子就是让人吃光了,那个小傻瓜也会不晓得,如果晓得,他就不是小傻瓜了。
    刘富贵为这事找过长舌妇,在老虎冲的一个炭窑子里插了好几回竿子。
    长舌妇男人的鸡巴不管用,长舌妇饿得发慌,管不住嘴巴,喜欢乱说。他的竿子往长舌妇的那里一塞,就把长舌妇的嘴巴也塞得满满的。
    
    
    小舅子生日那天挑明要搞扁担亲,刘富贵乐得连连灌了自己三海碗苕棒烧酒,醉熏熏地摸着十把里山路回到枫树寨,逢人便说:“我家的刘子哈有婆娘喽。”
    有人问:“是哪家的哈妹子喽?”
    他说:“不哈,不哈,一点都不哈,姑娘俊俏得很哩。”
    “俊俏得很?”有人笑:“那你家刘子哈还管得住吗?”
    他说:“管不住,管不住也轮不到你呀。”
    有人又问:“是哪家的姑娘?”
    他说:“桐木寨的。”
    有人又笑:“是你小舅子的女儿葱花吧,你们莫不是要搞扁担亲?”
    有人点头:“刘子哈娶葱花,哈人有哈福。”
    有人摇头:“翠花嫁个哈卵,造的么子孽?”
    整个寨子乱哄哄的。
    刘翠花急得直掉泪,后来她把小窗口一关,第一次跺着楼板跟娘老子说话。
    刘翠花说:“翠花有相好的了,翠花不想嫁给那个小哈卵。”
    娘老子哼哼说:“我们是娘老子,你跟谁好,娘老子说了算!”
    刘翠花跺脚说:“那小哈卵呀,我坐着他没有我高,我站起来他齐我的腰,你们要是逼我,我就去死!”
    也许是楼板上的灰尘掉进了眼睛里,刘富贵揉着眼睛扯起脖子吼:“去死好了!老子日你妈的,你在上头跺哪门子脚?要死你跟我死到外头去!”
    刘翠花跺着楼板呜呜地哭,就跟娘老子死了似的。
    刘富贵气不过,钻进被窝里头,操起家伙狠狠地日刘翠花的妈。
    刘富贵不怕女儿寻死觅活,就怕女儿跟人家跑了。
    和女儿相好的是个读书人。刘富贵和老伴没少在女儿的耳朵边说风凉话,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只见锅子煮苕棒,不见锅子煮文章的,但女儿半句都没听进去。
    读书人要回来过年了,刘富贵要婆娘把女儿看紧点。
    天寒地冻的,刘富贵到老虎冲里烧炭,也许是把长舌妇带到窑子里干那事,得罪了土地公,一窑子柴烧了两天还是柴棍子,夜里下起了大雪,好好的炭窑子被雪一压,就垮掉了。
    刘富贵回来吃晌午,雪下得很猛,估计读书人来不了了。他把上三楼的梯子一收,带着婆娘去整炭窑子,回来天都黑了。
    婆娘生火煮油茶,架上大砂锅,用茶油把一小把糯米炒得香喷喷的,这才从竹篓里抓了一大把黑乎乎的茶叶扔进锅里,然后往锅里倒三瓢水,放入苕片,水滚沸了,香喷喷的黑乎乎的苕片油茶也就煮好了。
    这种黑乎乎的茶叶是用早春的嫩芽做的,早春的时候,寨子里的姑娘们一大早就背着背篓到山坡上唱着山歌摘树梢上带露水的嫩芽,回来把嫩芽蒸熟,然后放进一个密不透风的茶桶里放着,年岁越久,茶叶越好。
    侗家寨子里的人爱喝各式各样的油茶,也爱用各式各样的油茶招待客人,客人要是进了寨子,一定得喝上三碗油茶才能走。
    刘富贵和婆娘喝了三海碗苕片油茶就上床睡觉了,睡得很死。
    刘富贵没想到读书人吃了豹子胆,竟然半夜爬到闺女的房里头去了。
    在刘麻子的喊叫声中,刘富贵也不点火,磨磨蹭蹭地穿衣服。
    刘富贵哈欠连天地说:“刘麻子你这条疯狗别乱咬人,我闺女房里哪里有人,你要是故意坏我家的名声,看我不下了你的卵蛋下酒。”
    刘麻子说:“刘富贵你别发火哒,等下有卵蛋给你下酒就是了,快点起来开门哒。”
    门栓一响,刘麻子带着一伙人冲进来,飞快地上了三楼的梯子。
    刘富贵跟在他们的屁股后头,上去了。
    刘翠花的房间没有门栓,黄花闺女的房间都没有门栓,她们的门栓让母亲娘家的人拿走了。姑娘十三岁生日那天,娘家来人开小窗口,顺便把她们的门栓也拔掉了。这是一种风俗。姑娘一般十三岁来的桃花汛,桃花汛一来,就意味着麦子成熟了,拔了门栓,就意味着姑娘可以随时嫁人了。
    刘麻子轻轻一推,刘翠花的门就开了。
    刘麻子提着钢叉,冲了进去。
    身后的灯笼火把,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刘翠花裹着一床棉被往床里边退缩,惊恐万分地说:“麻子叔,你,你这是搞么子?”
    刘麻子没有理会刘翠花,对着床底下就是几钢叉。
    床底下没有想象中的惨叫声,钢叉上倒是粘满了蜘蛛网。刘麻子叫人把三楼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卵毛都没有一根。
    刘麻子站在三楼的走廊上,直摇头说:“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呢?”
    刘富贵吼道:“怎么不会是这样子的呢!”
    “我明明看到有男人从樟树上爬上来了。”
    “那人呢?难道是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我哪晓得?”
    “不晓得,那你喊这么多人来干么子?”
    “吃,吃骚狗。”
    “骚狗呢,今晚要是找不到骚狗,嘿嘿。”刘富贵冷笑道,“你进门时怎么说来着?”
    刘麻子说:“说么子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刘富贵眼皮子一翻,“我要用你的卵蛋下酒!”
    刘富贵突然从裤头的狼皮皮套里抽出一把短刀,抵住刘麻子的胸口。
    这是一把锋利的短刀,刀把子是用人骨头做的,年岁久了,那节人骨头变得黄灿灿的。山寨里的人喜欢用死人的手骨和股骨来做刀把子,这样可以避邪降魔。
    这把短刀是先人留下来的,在刘富贵的裤头上挂了几十年,他就用过三次。
    刘富贵年轻的时候用这把短刀杀死过两匹恶狼,还有就是,他用这把短刀挑断了表妹的裤腰带,也就是他婆娘的裤腰带。
    这是第四次。
    刘富贵的短刀离开了刘麻子的胸口,慢慢下滑,刀锋停在了刘麻子的裤裆上,刘麻子的裤裆就湿了,手再也握不住钢叉了,那家伙从三楼的走廊上掉了下去,“哐啷”一声,掉在张寡妇屋背后的青石板上,隐隐约约地,看得见火花。
    刘富贵的短刀向上一挑,刘麻子裤头上的那把稻草绳子“嘣”地断开了,裤子应声掉在楼板上,胯下的家伙立马露出来了,黑不溜秋的,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刘麻子,是你自己动手呢,还是我来动手?”刘富贵用刀背拨弄了一下刘麻子黑不溜秋的三大件,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可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晚上眼睛花得很哪。”说着,他突然把短刀插在旁边的柱子上,然后往手板心里吐了一把口水,搓了十几下,又把短刀拿在手上。
    见刘富贵真的要动家伙了,刘麻子吓得两腿一软,跪倒在楼板上,把头磕得跟母鸡啄米似的,满嘴求饶:“富贵哥,你就饶了我吧,是我瞎了眼,看错了。”
    刘富贵问:“你看错什么了?”
    “我刚才看到的不是人,肯定是猴子。”
    刘富贵咬牙切齿说:“好你个刘麻子,看到一只猴子在树上,你就跑到我家来瞎折腾,今晚我非得把你的卵蛋下了!”
    刘麻子哭丧着脸说:“富贵哥,看在我四十岁还是个光棍的份上,你就放我一马吧,我刘麻子三代单传,还指望它来续香火呢!”
    “不行!”刘富贵得势不饶人,“你要续香火我就不要续香火了,你带人到我家这么一折腾,我家闺女还怎么嫁人呀!”
    “你家闺女是清白的,我把话收回来行不?”
    刘富贵吐了一叭口水在楼板上,厉声说:“吐出去的口水还收得回来么?”
    刘麻子说:“能,能,我舔。”
    刘麻子爬过去,对着口水舔。
    “狗日的刘麻子,你就是舔我的屁股也没用,你的卵蛋我要定了!”刘富贵把刘麻子从楼板上拎起来,正要动刀子下他的行头。
    有人喊:“住手!”
    楼梯口火光一闪,寨主雷不惊上来了。
    刘麻子仿佛看到了救星,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行头,大喊:“姐夫,救命!”
    雷不惊年龄和刘富贵差不多,身子骨比后生还硬朗,做事也干脆利落,是枫树寨德高望重的寨主。
    “卵蛋下了没有?”雷不惊问。
    “没,没有。”刘麻子松开手,把湿裤子提了起来。
    “你干嘛要下刘麻子的卵蛋?”雷不惊看了一眼刘富贵手中的短刀,然后一脸严肃地问,“骚狗呢?”
    “哪来的骚狗,是你小舅子信口开河,败坏我的名声。”刘富贵把短刀放回狼皮皮套里,“雷寨主,你得替我主持公道哒。”
    雷不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回头训斥刘麻子:“你到我那喝了几碗马尿,眼睛花了不是,这档子事你也敢信口开河,人家刘富贵要下你卵蛋,活该!”
    我什么时候到你家喝酒了?刘麻子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姐夫的用意。“今晚我是喝多了,回来看到樟树上有个影子,我以为是强盗,所以就把寨子里的人喊来了。”
    “既然你把人都喊来了,你总得给人家富贵一个说法。”
    “只要不下卵蛋,要么子都可以。”
    雷不惊想了想说:“这样吧,富贵是烧炭的,你就把老虎冲的半个排坡让给富贵烧炭吧。”
    刘麻子说:“别说半个排坡,就是整个排坡给他我都同意。”
    雷不惊瞪了刘麻子一眼说:“还有,你当着父老乡亲的面,给刘翠花赔个不是。”
    刘富贵的婆娘听了可不依,哭哭啼啼地从翠花的房里跑出来。“赔个不是有屁用,得给我家翠花洗白了,要不我家翠花怎么有脸嫁人呀!”
    既然寨主出面说情了,刘富贵见好就收。
    “翠花她妈,既然刘麻子同意把排坡让给我们,还当众赔不是,我看这事就算了,一个寨子里头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也不能太过分了。”
    “过分?我们就是下了他的行头也不过分。”婆娘冲着老头子吼。
    刘麻子连忙打着笑脸说:“嫂子,不过分,不过分,是我过分了。”
    刘麻子当众画押,赔了不是,寨子里的人都散去了。
    刘富贵整个人散了架似的,跌坐在门槛上。
    “野人进房,家败人亡!造孽呀,造孽呀,我刘富贵上辈子做了么子坏事,上天要如此惩罚我,生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闺女,竟然把野人带到房里来。”刘富贵坐在门槛上捶胸顿足,垂泪不止。
    “砍脑壳死的,哪个把男人带到房里头来了?”婆娘坐在女儿的床上不解地问刘富贵。
    刘富贵气呼呼地说:“还会有哪个?问问你的宝贝女儿不就晓得了。”
    “翠花,你真的把男人带到房里头来了?”
    “没,没有,麻子叔他们不是搜过了吗,卵毛都没一根,哪来的男人呀,是刘麻子想女人想疯了,瞎说的。”
    刘富贵是个明白人,刚才在房门口一站,就晓得有男人来过了,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刘麻子。
    “刘麻子没有瞎说,是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刘富贵“呼“地站起来,猛地把房门推开,门轴一点响声都没有。
    刘富贵指着湿漉漉的门轴,问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里。”刘富贵指着通往走廊上的门,楼板上湿了一大片。
    刘翠花分别望了那两个湿地方一眼,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5
    
    那是两脬尿。
    房门的那脬是父亲撒的,走廊边的那脬是刘翠花撒的。
    刘翠花在楼上见房子被人围住了,急得要命。这一急,她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她咬着父亲的耳朵一说,父亲就笑了。她从床上拿过那条长头巾,拉着父亲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他们在门边停下来,平日里开门“吱嘎嘎”的响。
    父亲在门轴上撒了脬尿,再开门时,一点响声都没有了。
    刘翠花也学着父亲在通往走廊的门轴上撒了脬尿。
    女人那件破玩意儿,站着撒尿也没有一个准星儿,她就贴在门轴上,憋了一整天,再加上两餐喝的都是黑乎乎的油茶,尿急得很,把楼板弄湿了一大片。
    张寡妇的屋背后是一道陡坎,没有人守。刘翠花把长头巾的一头捆在栏杆上,然后往下面一抛。父亲站在走廊外面,扯着长头巾,还没忘了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父亲咬着耳朵说了一句:“这几天我在烂牛棚里等你。”
    然后顺着长头巾下去了。
    再说这根一丈八的长头巾只能把父亲送到离地面还有一丈多高的地方,那里正好对着张寡妇的二楼。从石坎到二楼也有丈把远。父亲的脚在石坎上轻轻一点,向张寡妇的二楼上荡过去。劲不够,父亲还没到二楼又荡回来了。父亲再用劲,向二楼上荡去……如此反复几次,还是够不着。
    父亲急了,双脚在石坎上一蹬,借着长头巾拉扯的劲,腾空而起。这一次,他在中途突然撒手了,整个人向二楼的走廊上落下去。
    然而他还没有落到走廊上,就让人给拦腰抱住了。
    
    大风坳上有棵黄荆条,据说是一个侗家妹子变的。千把年前,桐木寨有个叫黄荆条的漂亮妹子爱上了梨溪口一个老神医的孙子。黄荆条十五岁时从吊脚楼上掉下来,摔断了一条胳膊,她父亲到梨溪口找老神医,正巧老神医到天雷山上采药去了。老神医的孙子比黄荆条大一岁,是个小神医,听说断胳膊的是个小姑娘,于是背上爷爷的药箱子去了桐木寨,他用柳条替黄荆条接骨,没几天就完好如初了。小神医走的那天,黄荆条一直送他到大风坳上,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双布鞋塞给他,然后转身往回跑。姑娘给后生送鞋是有讲究的,鞋底对鞋底,代表感激,要后生一路走好;鞋面对鞋面,代表爱意,要后生一定回来。她塞给小神医的布鞋是面对面的,小神医第三天就回来了。七上八下,梨溪口到大风坳要走七里上坡路,大风坳到桐木寨要走八里下坡路,碰到下雨天,路面很滑很难走,小神医赶来幽会,弄得满身是泥。自从黄荆条喜欢上小神医后,无论是上山砍柴还是割草,她都会到寨子边的小溪里捡一些色彩斑斓的卵石,分颜色铺在路上,铺成各种图案,日子一久,卵石铺的路越来越长了,人走在上面,鞋不沾泥,每走一步,都踩在花朵上。小神医来得勤快了,风雨无阻。后来黄荆条把卵石铺上了大风坳,边关打仗,小神医被征到边关的军营里,再也没有回来。黄荆条就站在大风坳上,伤心流泪,很多年过去了,黄荆条在大风坳上站成了一棵树。黄荆条每年开一次花,落一次叶,花开花落已是千年,每到夏天绿叶成荫,花香扑鼻。过往的人都会在树底下纳凉小憩,树干上刀痕累累,据说那都是为情所困之人留下的。用刀子在树皮上划一个小口子,就会有黄色的液汁流出来,那是黄荆条的泪水,苦得要命,相思之人只要尝一小口,内心的苦楚就会减轻不少,以至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亲到洪际中学读书时,把刘翠花的名字刻在树上。
    父亲完成学业的那天是个大晴天,他的心情跟头顶上的天空一样,瓦蓝瓦蓝的。他扛着一口木箱子从渡船上下来时,日头刚好落在大风坳的黄荆条上。
    只要站在大风坳上,就能望得见家了。
    父亲的脚步在黄昏里变得轻盈起来。那木箱子是用来装书籍和衣物的,很笨重。几个钟头前,他又往木箱子里装了两样东西,木箱子就变轻了,现在扛在肩膀上,一点都不重。
    父亲在“美国街”逛了半个多钟头,才在一家店子里买了条裙子,连着上面的衣服,很漂亮,老外都叫它“布拉鸡”。“布拉鸡”是给刘翠花买的,父亲把“布拉鸡”往木箱子里一放,木箱子就轻了。还有,前两天协和乡派人捎了件好东西——协和乡第九保保长的委任状,委任状就在“布拉鸡”的上面,上面盖有国民政府鲜红的印巴子。
    有了印巴子,父亲就是保长了。
    保长大小也是个官,说话还是有点份量的。
    父亲想把刘翠花娶过来。
    想到要娶刘翠花做婆娘,父亲就来劲。
    父亲爬上大风坳的时候,盘子大的月亮也跟在屁股后头爬上来了。在月亮的映照下,远山和近处的树木都成了一个个魑魅魉影。父亲在大风坳上片刻也不敢停留,就往山下走。
    这就是传说中的花阶路,是黄荆条用小溪里的卵石铺成的。路边古木参天,一个人大白天走在路上也感到阴森恐怖,更别说是晚上了。林子里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有,鬼哭狼嚎的,猫头鹰的笑声最为恐怖。父亲一向是艺高胆大,但头皮还是有点发麻,他有意识的加快了步子。
    只要绕过一个湾子,就是桐木寨。
    父亲已经在湾子里了,湾子很深,也很静。
    路边是数十丈高的桐木,月光从数十丈的枝头漏过来,父亲依稀看得见自己的影子。
    为了给自己壮胆,父亲轻轻哼着婆娘王教他的修路歌。
    
    妹妹河里呀——捞石头,
    捞得石头呀——修花阶,
    捞得石头呀——修花路,
    修了花路呀——郎等来。
    
    父亲经过其中一棵大桐木时,隐隐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地流哥。”
    父亲抬眼一看,前面没人。
    父亲又回头看了后面一眼,后面也没人。
    就在这时,树梢上“哗啦”一声,似乎有东西掉下来了,轻飘飘的。
    父亲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从数十丈的树梢上挂下来。
    父亲吓得一屁股跌坐在路中央,木箱子“哐”地掉在路边上。
    父亲揉揉眼睛细看时,哪来么子女子,只有月亮静静地挂在树梢上。
    父亲知道自己遇到女鬼了,赶紧从路边扯了一根芒草,反手打了一个节,捏在左手上,然后扛起木箱子,拼命地往家里跑。
    父亲一进屋就拍着胸口说:“刚才在路上撞到女鬼了。”
    婆娘王忙问:“在哪里?”
    父亲说:“桐木寨进去点的湾子里。”
    婆娘王说:“那肯定是刘翠花。”
    “什么?刘翠花死了?”父亲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妈子。
    婆娘王说:“她二月间死的,是新婚那天夜里上的吊。”
    
    
    父亲最后一次见到刘翠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
    竹子寨的人到枫树寨舞龙灯,父亲跟着去看热闹。
    父亲在枫树坡上看到刘翠花留在路边的记号后,就推说肚子痛,然后捂着个肚子哼哼叽叽回到田湾的烂牛棚里。十里八寨的男女约会时,都会在某一个指定的地方扔点东西,有时候就是一小截树枝,意思是我来了,在老地方等你。
    刘翠花已在烂牛棚里等了半天。
    两人一见面,就抱着往稻草堆里滚。
    刘翠花说:“地流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不来呢,这阵子我差不多是睡在这里。”
    “对不起,爸妈盯得太紧,我出不来。”
    “那今天怎么就出来了呢?”
    “听说你们寨子要过来舞龙灯,枫树寨家家户户都在搞卫生,我趁机就跑出来了。”
    “蜜,真是难为你了。”
    “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父亲心窝里一热,便把刘翠花抱到草垛上,干了一下午。
    离开烂牛棚的时候,刘翠花眼泪汪汪地说:“地流哥,我刘翠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可不能负心,丢下我不管哦。”
    父亲咧嘴一笑说:“不丢,不丢,死也不丢。”
    然后坐在田埂上,扯开嗓子唱起了歌。
    
    九十九种菜,
    没有一种好吃;
    九十九门妈妈做的亲事,
    没有一门如意。
    妈妈做的亲事你要用手推开,
    用脚踢到山谷里去。
    
    刘翠花紧挨着父亲坐下来,接着唱——
    
    哥哥有心娶我,
    我有心跟哥哥,
    如果妈妈不同意,
    我就把大门冲破,
    不要哪个接,
    不要哪个送,
    我有脚自己走,
    自己进屋去。
    
    太阳下山了,刘翠花还不想回枫树寨。
    “地流哥,我不想回那个家了,我想跟你到芷江城头去。”
    “你去城头干么子?”
    “给有钱人当丫环,洗盘子么子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再苦再累的活我也能干。”
    “可是……”父亲为难了。
    芷江城头鱼龙混杂,到处都是烟花女人,刘翠花生得单纯,没有见过大世面,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花了眼睛怎么办?再说,自己带着个女人去学校,哪还有心思读书。父亲说:“你还是在屋头等我吧,我还有半年学业,到时弄个一官半职的,就回来娶你。”
    “半年这么久,我怕娘老子会把我逼死的。”刘翠花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父亲安慰她:“不会的,他们要是逼你,你就想个法子拖一拖,半年时间眨眼工夫就过去了。”
    “你还是带我走吧,我怕……”刘翠花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
    父亲替她揩眼泪,继续安慰:“别怕,你要相信,我是真心跟你好的。”
    他们在枫树坡上恋恋不舍地分手了。父亲在田湾里回过头张望时,见刘翠花仍然痴痴地站在坡顶上,于是他在田湾里大喊:“蜜,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你要等我回来啊!”
    刘翠花也冲着田湾里大声喊:“地流哥,你就放心吧,我就是死了,也要等你回来!”
    “地流哥,你就放心吧,我就是死了,也要等你回来!”
    刘翠花的声音在田湾里回荡着,然后一阵阵地传开去。
    
    自从刘翠花把相好的男人引到房里,刘富贵晚上睡觉就不踏实了,只要楼上有响动,他就会把婆娘弄醒,让她上去看个究竟。有时候一晚上要上去看十几回,婆娘经不起这般折腾,干脆到楼上和女儿一起睡了。
    刘富贵和婆娘在一个被窝里睡了几十年,现在被窝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且是大冬天,冷得缩成一团,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女孩子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他想找小舅子说一声,早点把婚事办了,免得成天提心吊胆的,暖被窝的人都没有。
    按理说,结婚是有许多讲究的,初次见面,男方要打发女方和女方家人、亲戚以及媒人每人一件衣服,算是定了终身,然后就是看房子喝酒,然后是喝订婚酒,最后才是喝结婚酒。还有就是,结婚要看生辰八字的,刘富贵和小舅子管不了这么多了,谁叫自己生了个没用的哈嵬。小舅子翻了一下皇历,二月十六日是个吉日,他们就把换亲的日子定了。因为是换亲,倒也省事,乌米饭也不吃了,贴红纸的猪腿也不送了,双方宰了两头肥猪各自在家里大办酒席。
    十六这天大清早,枫树寨的花轿与桐木寨的花轿在半路上碰了个正着。路面不大,双方都争着走路里边,互不相让。这是一种习俗,无论是迎亲还是送葬,若是在路上遇上了,双方都力争走路里边,据说只有争到路里边一方的主家才会旺盛。
    雷不惊的儿子刘大虎和刘二虎是枫树寨有名的轿夫,他们力气大,功夫也十分了得。轿夫是用钱请的,当时每个轿夫要一个铜板,唯有他们要两个铜板,但枫树寨的新娘子大都是他们抬回来的。
    抬轿子的都是一些身强体壮的小伙子,而且都会一些功夫,他们抬着空轿子在路上比起了脚力和耐力,空轿子不到女孩子家是不能落地的。
    身后迎亲的长号、短号、唢呐和芦笙响成一片。
    桐木寨连连换了两个轿夫,还是比不过刘大虎和刘二虎,最后兄弟俩齐刷刷地大喝一声:“起来!”二人抬着花轿腾空而起,相继踏着对方的轿把子和肩膀,从花轿顶上一掠而过。
    桐木寨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枫树寨的人从路里边过去了。
    枫树寨迎亲的长号、唢呐和芦笙吹着喜悦的曲子去了桐木寨。
    桐木寨迎亲的短号、唢呐和芦笙则调子一沉,吹起了送葬曲,凄凄惨惨地去了枫树寨。
    刘富贵的小舅子的心里很不舒服。
    他回头对四个轿夫说:“刚才输给人家了,回头咱们得赢回来。”
    轿夫们憋了一肚子恶气,正想出这口恶气,忙问:“怎么赢法?”
    他咬着轿夫们的耳朵一说,四个轿夫眉开眼笑,翘起大拇指,连连说:“妙!妙!妙!妙!”
    他们吹着欢快的曲子进了寨子。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新娘子出嫁时脚是不能挨着娘家的地皮,连门槛都不能碰,否则就是隔娘家的财。新郎得背着新娘子出门上花轿。新郎都是傻不拉几的,又没有么子弟兄,背新娘的活就落在公爹的背上。
    刘富贵随着迎亲队伍去了桐木寨。小舅子当即找到他姐姐,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撞了亲不好,这头得提前两个时辰出门。做姐姐的觉得有道理,就点头同意了。
    做姐姐的赶紧弄了一碗鸡蛋茶,让刘富贵的小舅子喝。按理说,鸡蛋茶是新郎喝的,又叫郎嵬茶。新郎没来,刘富贵代替他喝了,没有么子代替不了的。蛋是的的刮刮的土鸡蛋,开了壳子一对下在沸腾的汤水里,滚上几滚,颤悠悠舀进碗里,放入蜂蜜,咬一口,蛋白是松软的,蛋黄还是生蛋黄,甜腻腻的流进嘴里,不失天然的蛋香味。意思是亲热,幸福甜蜜,要生的。
    做姐姐的把鸡蛋茶端上来,刘富贵的小舅子替傻瓜儿子喝得唏哩哗啦的,有声有色。
    刘翠花穿着领口和袖口都镶着花边的圆领右衽衣,腰上系着黑白印花围腰,脚穿绣花布鞋,坐在床头,对着小窗口发呆。这个小窗口是属于她的,属于她的小窗口将随着她的离开而永远关闭。
    舅舅推门进来的时候,亲切地喊了声:“翠花。”
    要是往日,刘翠花早就跳起来,喊一声“舅舅”,然后扑到舅舅的怀里。还小的时候,她远远看见舅舅就大呼小叫跑上去了,每一次,舅舅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两个糖果来,因此,她每天都盼着舅舅能来。然而今天她没有动,也没有喜悦。自从晓得两家要搞扁担亲,她就不想舅舅再来了。舅舅过来无非是商议操办婚事。她私下里求舅舅取消这门亲事,但舅舅没有同意。舅舅说:“女孩子嫁汉,还不是为了穿衣吃饭哒。你给舅舅做了媳妇,舅舅保证你吃饱穿暖,么子活路都不要你做。”
    可刘翠花觉得,自己嫁人并不是为了吃穿,而是为了和心爱的男人一起生活,再苦再累也不怕。跟一个傻瓜过日子,吃饱穿暖也没意思。想到表弟,她就恶心。
    舅舅替刘翠花盖上红头布,然后蹲在床边上。
    刘翠花趴到舅舅的背上,一声不吭。
    这两个月,该说的话刘翠花都说尽了,没有用,她只能沉默。
    寨子里别的闺女出嫁时都哭得跟泪人似的,然而刘翠花的眼里一滴泪水也没有,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舅舅背着她从三楼下来的时候,母亲在二楼上哭得天昏地暗,衣襟衣袖全湿透了,能拧出半碗水来。母亲死死抱着舅舅的腿不放手,舍不得女儿离开,感动得寨子里的婆娘子眼泪水直流,纷纷劝她放手。
    刘翠花在红头布下暗自发笑:黄鼠狼的眼泪水。
    如果今天嫁的不是表弟,而是自己的心上人,刘翠花的眼泪水肯定比别的姑娘都多。她不但会哭,而且还会唱十几支让人听了也会伤心落泪的《哭嫁歌》。姑娘出嫁那天要哭是一种风俗,哭声越响,泪水越多,说明母女感情越深,女儿越孝顺。姑娘出门时还会唱《哭嫁歌》,用歌声诉说父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舍不得离开父母。每每此时,寨子里的三姑六婶就会出来用歌声宽慰她。
    刘翠花不但没有哭,而且出门槛时,还故意伸出右脚在门框上刮了一下。
    
    
    花轿回到了桐木寨的地界,他们也不急着进寨子,而是在离寨子里把路的一个湾子里停下来。刘翠花的嫁妆不多,就一个柜子一个烤火桶一个马桶三个澡盆,全放在湾子里。
    他们要在这里等枫树寨的人出来。
    刘翠花的舅舅笑呵呵地说:“我就不相信他们抬着一个人还能从轿子顶上过去。”
    所有的人都笑了,议论纷纷。
    他们的话题都是枫树寨的人如何抬着花轿和嫁妆,如何小心翼翼地从路边过去。
    有人担心说:“这么窄的路,他们的花轿会不会滚到下边的刺蓬里去?”
    有人应声说:“滚下去最好,让刺蓬里的刺挂住那两头蛮牛裤裆里的家伙。”
    有人开玩笑:“要是刺蓬里的刺挂坏了新娘子的行头怎么办?”
    有人笑开了:“新娘子的行头那么小,哪里挂得住!”
    有人跟着起哄:“挂不住?当年你的婆娘还不是让你裤裆头的那根刺给挂住了。”
    有人压低声音:“葱花这么水嫩的姑娘,就怕那个哈卵的东西不管用。”
    又有人笑开了:“哈卵?是男人还不都一样!”
    玩笑开到自家闺女的身上,刘翠花的舅舅那张老脸再也挂不住了,他把脸一拉,说:“大家别瞎扯蛋了,你们给我精神点,等下他们来了,你们给我招呼点,东西摔了不打紧,别让人摔着了。”
    “尽管放心好了,你家闺女不会摔的。”
    “最好是马桶盖子滚下去了,让他们到刺蓬里找马桶盖。”
    “嘻嘻……”
    “哈哈……”
    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刘翠花的舅舅也不着急,他认定枫树寨的人迟早会出来的,他们就这样熬下去,不停地调侃。
    日头在众人的调侃声中越过头顶,渐渐西坠。
    夜幕降临。
    刘翠花的舅舅急了,叫人回寨子里打探消息。
    大约一袋烟的工夫,打探消息的人急匆匆地回来了,咬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
    “妈的刘富贵,老子跟你没完!”刘翠花的舅舅气炸了,跺脚吼道:“走!咱们回寨子!”
    花轿抬起来了。
    短号、唢呐和芦笙在夜色中响成一片。
    
    “姑……舅舅。”
    葱花以前喊刘富贵姑爷,现突然改口喊舅舅了,有点不习惯。
    天大地大,只有舅舅最大。
    侗家有姑表亲的习俗,所以姑娘称自己男人的父亲为舅舅,即使不是姑表亲成亲的也尊称为舅舅。
    从二楼下来,葱花在刘富贵的背上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葱花是巳时出的门。枫树寨的人抬着花轿和嫁妆往山上走。
    桐木寨的人都给弄糊涂了,以为他们酒喝多了,花了眼睛。
    上山还得下山,起码要多走五里路。
    有好心人在寨子边喊:“亲家,你们走错路了,那里远得很。”
    刘富贵应声说:“亲家,没错,我们就走这条。”
    这次绕道而行,完全是刘半仙的主意。
    刘半仙原名刘富裕。
    刘富裕小时候聪明颖慧,记忆过人,上过私熟,十岁时能写出漂亮的八股文章,寨子里的人都认为他是文曲星转世。光绪二十四年,年仅十二岁的刘富裕到沅州郡应试,金榜题名,取得博士弟子员。父亲是个手艺人,靠给人做家具养家糊口,刘富裕考中博士弟子员,父亲到桉树寨里给人做家具,回家途中遇到土匪杀人越货,死在加溪坳上。因此,刘富裕失去了深造的机会。
    然而,读书人都有好逸恶劳的毛病,刘富裕成了枫树寨游手好闲之人。他长得一表人材,又有文化,能说会道,但十里八寨的姑娘没有一个看得上他。二十岁了,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有碰过,更别说姑娘别的地方了。后来,他在城头看到一个云游道士捏着姑娘的手,满嘴胡言。他一下开窍了,回来胡吹海侃,说自己遇到高人指点,能看手相知天命,博古通今。
    刚开始没有人相信,但很快就相信了。
    刘富贵的牛在后山上丢了三天三夜,寨子里的人都认为不是被老虎吃了,就是被人偷了。刘富裕给刘富贵看过手相,然后掐着自己的手指算了算,说牛肯定会转来,只是少了点东西。刘富贵便问他少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尾巴。”寨子里的人听了捧腹大笑。两天后牛真的回来了,刘富贵跑到屁股边一看,尾巴真的少了一截。那以后,刘富裕就不再是刘富裕了,寨子里的人都叫他刘半仙。
    刘半仙名声大振。他索性弄了一套道袍,在一根竹竿子上挂了一块破布,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字天机。所谓一字天机,就是一个“摸”字。几年下来,十里八寨的姑娘都让他摸遍了,当然摸的都是姑娘的右手。就连城头的姑娘和官太太们也让他摸了不少。摸来摸去还真让他摸出了一些门道,给人看手相替人“消灾”,有好几次他都摸到寡妇的被窝里头去了,并在寡妇的一亩三分荒地上尝尽了甜头。然而夜路走多了,会遇到鬼。他在替竹子寨的杨寡妇“消灾”时,惹了麻烦,因此和父亲结下了“梁子”,这是后话。
    再说刘半仙能写得一手好字,逢年过节,或者是有好事,寨子里的人都要请他写对子,为了一桌酒饭,他也是乐此不疲,泼墨挥毫。
    这次,刘富贵替傻瓜儿子操办婚事,刘半仙是过来写对子的。这种对子他写了二十年,区区几副对子他一挥而就,半袋烟的工夫就解决了。闲着没事,他便随迎亲的队伍到桐木寨看热闹,没想到正巧派上了用场。
    刘半仙善于察言观色,刘大虎兄弟踩着人家的肩膀,从轿子顶上过来时,他从刘富贵小舅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后来他又从对方的短号、唢呐和芦笙曲子里听出了怨气。他晓得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报复。因此他在酒席上替刘富贵占了一卦:“必须绕道而行,且不能声张。”
    刘富贵对刘半仙敬若神明,他当即吩咐下去:“等会上路时,长号、唢呐和芦笙先莫乱吹,咱们这回得从后山悄悄绕过去。”
    翻过山头,枫树寨的长号、唢呐和芦笙又齐刷刷地响起来了。
    桐木寨的迎亲队伍停在湾子里,哪里听得到。
    
    
    桐木寨的人还在湾子里苦苦守候的时候,枫树寨的花轿已经回到寨子里了。花轿落在大樟树底下,刘子哈的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坐在路口的田埂上玩泥巴,口水直流。
    刘富贵冲他喊:“哈嵬快点子过来,扶你的婆娘子下轿。”刘子哈没有理会父亲,而是埋头看裤裆里的东西,不停地傻笑着。
    刘富贵扶着新娘子从花轿里下来的时候,刘子哈提着裤子从田埂上跑过来,边跑边喊:“小鸡鸡要吃麦子米米喽!小鸡鸡要搞表妹的肥X喽!”
    刚开始,刘富贵听了心里很受用,觉得儿子有出息了。可是没跑几脚,刘子哈就被掉下来的裤子绊倒了,“哇”地哭起来。
    所有的人在哈哈大笑。
    葱花和刘富贵没有笑。
    葱花没有笑是因为头上盖着块红布,没有看到刘子哈傻不拉几的样子,也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么子事情。
    刘富贵是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了傻儿子的那副行头。那副行头实在太小了,小得不成样子,像一条死毛毛虫似的卷在那里。刘富贵还指望这条要死不活的小虫子来延续后代,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刘子哈哭了几声就不哭了。他看见父亲牵着个女人往屋里走,而且头上还盖着块红布,觉得好玩,于是提着裤子又跑了过来。
    刘子哈把那块红布扯下来,想跑,裤子又掉了。
    葱花看到是个傻乎乎的男人揭了自己的红盖头,而且光着个屁股,吓得“啊”地叫了一声,躲进刘富贵的怀里。
    丢人现眼哪!刘富贵觉得老脸丢尽了。
    黄泥巴沾在屁股上了,不是屎都是屎。那哈嵬正在弯腰捡地上的裤子,一个沾满黄泥巴的屁股翘在那里挡住了去路,刘富贵一抬腿,照着那个屁股就是一脚。
    那哈嵬应声扑倒在路边上,脑袋差点插在一堆牛粪里。
    “不,不老,呜呜……”
    那哈嵬在路边上打滚。
    所有的人都在笑,葱花没有笑。她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自己的男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了娘家的香火,她只能认命了。只见她走过去,把自己的男人拉起来,替他穿上裤子,系裤子的稻草断了,她一狠心,撕了一小块红布条,替他系上。
    “表,表哥,我们回家吧。”
    葱花拉着男人的手还没走到楼梯边,那哈嵬就挣脱了她的手,朝寨子头跑去,边跑边喊:“小鸡鸡要吃麦子米米喽!小鸡鸡要搞表妹的肥X喽!”
    姑姑端着碗甜酒守在楼梯口,这是一种风俗。
    这种甜酒叫“呆然酒”。
    寨子里迎接新娘子时,让新娘子在楼梯口等候着,先喝一碗甜酒再进屋,象征从此幸福甜蜜。
    姑姑笑嘻嘻地打招呼:“闺女,你来了,先喝碗呆然酒,再进屋。”
    葱花接过甜酒喝光了,这才甜甜地叫了一声:“妈——。”
    然后上楼去了。
    二楼的大门口上贴着副对子——
    
    三十和尚破仙洞;
    十六尼姑迎玉郎。
    
    横批:你来我往。
    
    葱花小时候和她父亲念过两年《幼学》,这些字她都认得,加上昨天夜里,母亲又手把手地跟她交代了一些男女之事,所以她能隐隐猜出其中的含意来,脸就红了。
    让葱花更脸红的还是洞房门楣上的对子——
    
    洞内温泉和尚浴;
    房中石砚秀才磨。
    
    横批:你中有我。
    
    这都是刘半仙的墨宝。
    刘半仙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有个婆娘。平日里靠给人看看手相,顺便摸摸人家姑娘的手,黄花闺女的行头没见过,十里八寨的寡妇倒是被他整了好几个。如今,傻不拉几的刘子哈都要抱媳妇了,而他刘半仙只能写几副对子,解解馋。
    葱花是个贤惠的姑娘。
    从出门上轿的那刻起,葱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刘半仙的眼里。这么好的姑娘竟然要嫁给一个傻瓜蛋,他为葱花感到不平的同时,也替自己感到悲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自己牛粪都不如。
    接下来的酒席上,刘半仙十几碗苕棒烧酒下肚,夸起新媳妇来了。他用筷子敲着桌子唱起了赞歌——
    
    今天是一个吉利的日子,
    大伙听我来唱一首赞歌,
    刘子哈是哈人自有哈福,
    娶了葱花这么个好媳妇。
    
    山顶的鲜花火样红,
    山冲的杉树一棵棵,
    秧田的谷子粒饱满,
    新来的媳妇人利索。
    家里百事她会管,
    千般活路她会做,
    里里外外是能手,
    百里挑一难遇着。
    
    新来媳妇懂礼义,
    尊重邻里敬公婆,
    男女老少都和气,
    对待客人更谦和,
    客人来了她把油茶递,
    脸色像那十二的月亮,
    话语像这二月的太阳。
    
    她像一只漂亮的孔雀,
    她像一只洁白的天鹅,
    她曾飞过几多大森林,
    曾在几多大的寨子落,
    只有福份大的刘子哈,
    才能拉住她的衣裳角。
    
    有种子就会有收获,
    有秧田就会长金禾,
    你们准备了树杈和竹竿,
    明年定会有鹞子来落脚。
    
    雷不惊在葱花的新床上睡了一会就走,并没有在那里过夜。
    这个规矩是雷不惊四十年前定下来的,他是枫树寨的寨主,寨子里的规矩,他说了算。
    枫树寨四十年前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
    说起以前的老寨主,寨子里上了年纪的男人都会咬牙切齿。
    当然,这也怪不得老寨主,这种规矩都是老祖宗定下来的。
    枫树寨的老祖宗还真他妈的不是人,自己的媳妇居然要让寨主睡头晚,有的寨主命硬,睡了老妈睡媳妇,甚至媳妇的媳妇都是他开的红门。弄得满寨子的男人十有八九都像弟兄,大体长得一个样。
    据说枫树寨的老祖宗开寨的那阵遇到了怪事,新郎官第一次干那事十有八九会得马上风,新娘子第二天十有八九要做寡妇。
    有一阵子,方圆十里八寨的姑娘都不敢嫁到枫树寨。
    枫树寨里成年男子差不多死光了,很多家的闺女都急着要招上门女婿,可是没有哪个后生敢来送死。
    后来,枫树寨的一个姑娘和茶树寨的后生柳成仙好上了,想招他做上门女婿,想到一夜风流会死人,柳成仙也不敢轻易去送死,于是成天到庙里烧香拜佛。
    没过多久,柳成仙的家里来了一位老道,仙风道骨,自称是从月亮山来的仙人,能成全他们的好事,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和姑娘睡头晚。
    柳成仙当即找姑娘商量,姑娘觉得和仙人睡觉不是么子丑事,就同意了。
    新婚之夜,老道给新娘子开了红门,压住新床上的邪恶之后,就消失了。
    枕头边上放着新娘子的束胸白布,白布上面用童贞的血写着《压床令》:
    
    一夜风流成往事,
    一任寨主柳成仙;
    新人床头多余孽,
    寨主世代红门开。
    
    按照仙人的旨意,柳成仙做了枫树寨的第一任寨主,并定下规矩,凡是嫁到枫树寨的新娘子,头一晚必须是寨主睡,说是仙人“压床”,惩治床上的邪恶。
    柳寨主在任百余年,自己没有么子名正言顺的子嗣,但寨子里祖宗八代的女人都是他开的红门,长得像他的人有的是。柳寨主升天弥留之际,随手点化了一个姓李的中年汉子,此人就是第二任寨主了。
    李寨主也是个上门女婿,男婚女嫁的社会里,上门女婿让人看不起,生个带把的不带把的,全都跟他妈的姓,枫树寨的娃嵬无论男女,都他妈的姓刘。在柳寨主的规矩里,李寨主又加了一条,枫树寨的寨主不能是姓刘,寨主是神仙,不能与凡夫俗子混在一起。这样一来,寨主都是些身强体壮的上门女婿,把寨子里祖祖辈辈的媳妇都日个遍。
    在枫树寨,没有哪个新娘子头晚不是跟寨主睡觉的。
    尽管如此,方圆百里还是有大把的姑娘嫁到枫树寨。因为枫树寨的地里头不但长苕棒和苞谷,偶尔还挖到米粒大的金子。
    枫树寨的媳妇哪个不是披金戴银的。
    再说,新娘子头晚跟寨主睡觉也是桩美事,一则,寨主都是神仙,跟神仙睡觉算不得丑事,说不定自己还能附上仙气;二则寨主精通摆弄女人之术,跟他睡觉也不冤枉,个个都快活得跟神仙似的;再则,个个都是这个样子了,没有哪个会笑话哪个。
    枫树寨的女人大清早聚到井塘边挑水洗衣服,个个水色姣好,笑态可掬。
    要是哪个女人瘦了,或者是怎么了,就会有人拿她开荤玩笑:“嘻嘻,看你又瘦了,准是你家男人那东西太厉害了吧!”
    “哈哈,他呀,中看不中用,要是他有寨主一半能耐,我就受用了。”
    “别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哩,神仙就是神仙……”
    “唉……”
    “唉……”
    寨子里的女人私下里都喜欢拿自家的男人跟寨主比,比过来比过去,就把自家的男人比下去了。
    地里头的那点金子,两百年前就被刨光了,只有逗男人恨的《压床令》却作为一种习俗传了下来。直到四十年前,雷不惊来到枫树寨,一怒之下把老寨主的玩意儿下了,自己开的红门。
    雷不惊成了男人心目中的神。
    老寨主们都没有么子名正言顺的后代,八成是干那种缺德事遭到天谴。雷不惊当上枫树寨的寨主后,就把老规矩改了。年轻人结婚,寨主只要到他们的床上躺一会,算是压过床了,红门还得由自家的男人来开。
    雷不惊是在刘富贵结婚半个月后才当上寨主的,因此刘富贵没少在婆娘面前唉声叹气:“我们要是晚半个月成亲就好了。”
    
    谢谢
    半仙和死活都要爱
    谢谢
    妹妹
    规矩还是有的
    
    呵呵,多着呢
    回复
    幸福总在别处
    
    
    没错,就是父亲的父亲。
    刘富贵和表妹成亲的时候,枫树寨的寨主姓马,五十多岁,人精神得像北方过来的大种马。
    结婚那天热得要命,新被窝被马寨主睡了,刘富贵只好坐在楼下的猪圈边上喂了一个晚上的花头蚊子。
    马寨主在楼上摆弄新娘子的时候,刘富贵就在楼下摆弄那把祖传的人骨头短刀。
    刘富贵恨不得冲上去把马寨主的行头下了,炒了下酒。
    但他没有那个胆量,怕遭到天谴。
    床铺每响一下,刘富贵就在柱子上削一刀,结果抱大的一根柱子,竟然让他削得差点就断掉了。
    
    蜜的身上有个窠,
    住着泥鳅与田螺。
    
    马寨主第二天哼着小曲走后,刘富贵火烧火燎地上了二楼。
    刘富贵推门进去的时候,新娘子正弯着腰在床边收拾东西,把十里八寨人人夸的屁股翘得老高。刘富贵扑上去从后头抱着她的屁股想来两竿子。哪想新娘子“哎哟”了一声,皱着眉头说:“搞么了搞?日头都晒到屁股了,等晚上再说吧。”然而刘富贵片刻也不想等了,从屁股上摸出人骨头短刀一下子挑断了她的裤带子。
    刘富贵往那里看了一眼,鼻子都气歪了。
    刘富贵能不生气吗?自己的一亩三分新地被马寨主糟蹋得不成样子了,一粒麦子泡得壮鼓鼓的,眼看都要发芽了。“狗日的马得草,早晚会有人下了你的卵蛋!”
    刘富贵冲着门口骂了两句,然后心疼起新娘子来。
    还真让他刘富贵骂对了,半个月后,马得草的行头就让上门女婿雷不惊给下了。
    刘富贵想,婆娘的行头肯定是让马得草弄坏了,自己在一亩三分地上忙碌了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想到儿子,刘富贵一肚子火。
    
    谢谢楼上夸奖!
    送走雷不惊,人们却发现新郎不见了。
    于是大家分头去找刘子哈,弄得寨子里鸡犬不宁。
    刘富贵没有去,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喝闷酒。
    刘富贵心里比哪个都清楚,那个哈嵬就是找回来了也没有用,刘家要留住香火,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想来想去,法子就一个。
    借种子。
    哪一个的种子?怎么借?
    刘富贵伤透了脑筋。
    与其借别人的,还不如自己下!
    想来想去,刘富贵想通了。
    洞房里油灯暗淡,葱花头上盖着红布,静静地坐在床边上。
    刘富贵仰脖子猛地灌了一碗苕酒,然后轻飘飘地进了洞房。
    刘富贵吹了灯,把门闩插上,这才摸到床上,扒了葱花的衣服和胸口上的白布,然后把白布塞在葱花的屁股底下,然后操起家伙直奔地里头,他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是黄瓜是扁豆,先下了种再说。
    房间里虽然没有灯,黑咕隆咚的。葱花不傻,从刘富贵进房间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了。她只是装作不晓得,任凭他摆弄,她就把他当作是自己的男人,是傻不拉几的表哥。
    “傻表哥,轻点嘛,痛……”葱花轻声说。
    葱花是把自己当作她的男人了,刘富贵吊着的心一下子落到实处,动作也变得深入浅出款款律动。
    刘富贵以前跟婆娘做这种事,婆娘不是说这就是说那,不是说东家的牛吃了西家的庄稼,就是说西家的鸡进了东家的菜园子,没完没了的数落,做起来很辛苦。
    人家葱花呢,扫兴的话一句不说,就晓得哼哼,刘富贵听了就来劲。
    劲一来,刘富贵就把时间给忘了。
    婆娘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就晓得,那个哈嵬还没找到。
    婆娘听到媳妇的房间里有动静,门推不开,就把耳朵贴在门缝里偷听。
    葱花晓得姑姑在门外偷听,就故意“哎哟”一声,娇嗔说:“傻表哥,不对,下面一点,再下面一点,对了。”然后哼哼叽叽地叫起来,刘富贵趁机埋头苦干。
    刘富贵的婆娘以为儿子真的在房间里,而且非常能干,就下楼吩咐大家说:“大伙不用操心了,都回去睡觉吧。”
    刘半仙疑疑惑惑地问了一句:“嫂子,你家子哈回来了?”
    刘富贵的婆娘说:“回来了。”
    刘半仙又问:“真的回来了?”
    刘富贵的婆娘说:“真的回来了,正在房头抱新娘子呢,楼板这么响都听不见,你是不是耳背呀?”
    刘半仙若有所思地看了二楼一眼,拿着火把走了。
    
    
    “黄花闺女就是不一样。”刘富贵从楼上溜下来,站在大樟树底下,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大樟树背后突然火光一闪,跳下一个人来。
    那人拍了一下刘富贵的肩膀,怪怪地问了一句:“老哥,味道怎么样?”
    刘富贵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刘半仙,没好气地说:“人吓人吓死人,这个理你都不懂呀。”
    “没做亏心事,夜间不怕鬼拍门,有么子好怕的。”刘半仙吹了吹火把,绕刘富贵转了一圈半,站在他的面前,又怪怪地问了一句:“老哥,味道怎么样?”
    刘半仙的问题一重复,刘富贵的心里就有点发毛,难道刚才的事被他算出来了不成?
    算出来又怎么样?我刘富贵咬死不承认,神仙也拿我没办法。
    于是刘富贵反问:“么子味道怎么样?”
    “你不晓得?”
    “我哪晓得。”
    “你真的不晓得?”
    “你是么子意思?”刘富贵生气了,抬脚要走。
    “么子意思?”刘半仙伸手拉住刘富贵,“那我问你,三更半夜你去搞么子?”
    “这……”
    “是去找你那个哈嵬吧。”刘半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富贵。
    “他在房里抱着新娘子,我干嘛要去找他。”
    刘半仙冷笑道:“我看刚才抱新娘子的,是另有其人吧。”
    刘富贵心虚了:“你……你……刘半仙,不要血口喷人。”
    刘半仙突然压低声音,咬着刘富贵的耳朵说:“刚才我算过了,那个哈嵬压根就不在房间里。”
    刘富贵也冷笑道:“刘半仙,你别装神弄鬼来吓唬我,我刘富贵不信你这一套!”
    “你不信,可嫂子相信,我这就找她去。”刘半仙晃了晃火把,往刘富贵家走。
    “先别走。”刘富贵挡住刘半仙的去路,声音软了下来:“我那个哈嵬是不在房里,你晓得他在哪吗?”
    刘半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嘿嘿,这么说来,刚才嫂子听到的是……”刘半仙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把手中的火把对着刘富贵的裤裆连连晃动了几下。
    刘富贵慌了,刚停息的汗水又都冒了出来。
    刘半仙突然发问:“是不是?”
    “是,是我。”
    “这么说来,刚才嫂子听到的是你喽。”刘半仙不怀好意地笑了,“嘿嘿……是你自己说的。”
    刘富贵这才晓得自己说漏了嘴。
    刘富贵绝望了:“你想怎么样?”
    “我还是帮你算算哈嵬再说吧。”刘半仙掐着手指算了算,笑嘻嘻地说,“我晓得他在哪了,跟我来。”
    刘半仙晃动着火把,带着刘富贵往楼下的猪圈走去。
    他们家的猪圈边有一个空着的大鸡笼,刘子哈见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生人,放那了这么多鞭炮,吓得躲进大鸡笼里,里面铺着稻草,没一会就睡着了。
    刘半仙酒喝多了,想上茅厕,哪想被一个女人抢先了半步。
    十里八寨的茅厕就一个门进出,也不分么子男女,哪个先找着哪个蹲。女人的东西捏不住,男人要是急了也没办法捏。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刘半仙赶紧到暗处扯起家伙来一下。
    那脬尿正好淋在大鸡笼上。
    大鸡笼是用竹子做的,有指头大的空隙,尿撒在了刘子哈的脸上。刘子哈睡得很死,以为是么子好喝的,张嘴就接,没想尿冲进了鼻孔里。刘子哈打了个喷嚏:“阿——嚏!”
    刘半仙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见是刘子哈睡在里面,睡得正香。
    刘半仙索性把大鸡笼关上了。
    刘子哈睡觉打呼噜,因为是在猪圈边,人们还以为是猪圈里的大肥猪在打呼噜,所以刚才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这里来。
    大鸡笼里鼾声雷动,刘半仙踢了一下大鸡笼,回头对刘富贵说:“你的宝贝儿子就在里头。”
    刘富贵打开大鸡笼一看,哈嵬果然睡在里面。
    刘富贵正要动手把哈嵬从大鸡笼里扯出来,刘半仙突然按住大鸡笼的门。
    刘富贵回头问:“你要怎么样?”
    刘半仙把嘴巴凑过去,咬着刘富贵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刘富贵听了一呆,蹲在大鸡笼边,痛苦地撕扯着头发。
    半晌,刘富贵才把脑壳抬起来,咬咬牙说:“好吧,就依你的。”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0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9-18 11:05:49  更:2021-09-18 11:37:57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