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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比爱更深的,是互相成就[第1页]

作者:桫椤齐齐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蛰伏多年,闭关修炼结束,来开新书了!请大家多多关照

    000

    乘客突然骚动起来。
    齐国兴合上书本,往窗户外瞟了一眼,飞机在云中穿梭着往下飞落,丝丝絮絮的云彩在夕阳赤红色的映衬下柔和起来,这景色真美到令人叹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不明白世人为什么会感叹黄昏,在他心中,清晨与黄昏有着不同的美。
    舱门打开,人间烟火气顿时扑面而来。踏上国土的这种感觉真好,微笑不知不觉漾在眉眼间,他背起黑色公文包,拉着一个行李箱,精神矍铄地走在人群中。
    微风吹起他满头白发,这气场总是让他不知不觉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只是这些好像与他没有关系一般,根据机场指示牌,通过安检,往出口处走来。
    苏晓哲早已侯在接机的甬道里。唯恐会错过总裁,他将金边眼镜拿下来,在白色衬衫上擦了一下,重新架在耳朵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晓哲。”
    齐国兴已经站在不远处。晓哲一喜,迎上去接过行李箱,两人一起往机场大厅走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国际新闻,一名碧眼金发的女新闻发言人操着英语叽哩哇啦说着什么。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厅突然安静下来,旅客不约不同抬头看着机场大厅的大屏幕。
    不看字幕耳朵就成了摆设。齐国兴心里那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袭又浓浓袭来,“什么时候,中国汉语能像英语一样成为常用的官方语言呢?!”
    经常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平日里接待他的都是常驻各国的英汉双语都精通的代表,根本不用担心语言不通的事儿,可在他的内心里,还是希望中国更加强大。他盼望有一天国兴公司的员工能够挺直腰杆,和客户说着流利的汉语,能够与国外那些高个子、白皮肤组成的西方电讯公司人员享受到一样的公平和待遇。
    齐国兴用手梳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抬头看向大屏幕。
    电视恰好播到麦肯国联合英格等欧盟国家驳回中国国兴公司参与两国通讯基站招标计划书,又拒绝将智能手机芯片卖给国兴公司的新闻。
    大厅里的人静默着。一个青年盯着屏幕,愤怒之情难以控制,不知不觉手卷曲起来成为一个有力的拳头。此刻,他定是恨不能把电视里西方媒体发言人从电视里揪出来,活活暴打一顿方才解气罢?
    公司发展这些年来,不公平的遭遇已经太多,齐国兴早已习以为常。苏晓哲跟在他身后,想表达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憋的脸色通红。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员工,这种表情他懂。
    齐国兴脸上如一贯的平静,温和地道:“晓哲,我到大厅门口等着,你去取车。”
    苏晓哲有些恨自己不争气,记得上班不久,总裁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得失不萦于怀,喜怒不形于色”。今后,国兴公司要面对大风大浪的机会可能更多,作为总裁办秘书,一定要好好修炼自己的素养。这样想着时,心绪渐渐平缓下来,应了一声后,拖着行李去了地下停车场。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稳稳停在跟前。齐国兴坐进车里,苏晓哲发动车子,上了南疆一环立交桥。
    经济决定实力,这在城市发展中得到最明显的体现。南疆灯光亮化工程,已打造成为长江沿线最具特色的城市。夜晚的南疆,车水马龙在五色十光、各式霓虹灯的映衬下,美的宛如人间仙境。
    苏晓哲的手机响起,他拿眼睛扫了一眼发现是总裁办,伸出手打开了耳机。
    手机接通,他微微侧头看着齐国兴汇报道:“全球各地的员工正在聚集抗议制裁,于总请您召开全球视频会议。”
    齐国兴点点头。麦肯国和英格的跨国通讯公司惯会利用资本撬动国家政权为自己服务,集国家力量来打压企业间的正常竞争。如今遍及大半个地球170多个国家的员工有这样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晓哲伸出手指,按了一个按键,方方正正的屏幕从车顶降下来,横在齐国兴面前最舒适的位置上。
    世界各地分公司的视频出现在屏幕上。麦肯国工程人员还在调试摄像头,凑在镜头前的一名外籍员工,脸上胡须毛发看的清清楚楚。眼前用的车载5G视频传输是公司新推出的一项业务,信号清晰度远远超出齐国兴的想象。
    红色按钮闪了一下变成绿色。晓哲清楚,翻译已经在线上等待。
    “要公平!要自由!”
    “霸权主义,我们不欢迎你!”
    “坚决反对制裁!”
    有些文明,就像是种子,在人类的心里是会生根发芽的,是强权制止不了的。看着群雄激愤、打着条幅、标牌的各地员工,齐国兴习惯性地眯起眼睛。苏晓哲明白这是董事长做好了发言的准备。
    轿车平稳行驶,转了一个弯之后,淹没在立交桥下的车流里。
    齐国兴苍浑有力的声音在红旗轿车内扬起:“国兴公司的员工们!”
    “快看!咱们总裁出来了!”
    “总裁要说话了!……”
    短暂的骚动之后,员工们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我代表总裁办问几个问题,大家想清楚之后,接下来怎么做,随你们选择,好不好?”齐国兴脸上带着微笑,皱纹间经过岁月沉淀的风霜,亦成为长者的敦厚慈祥。
    在齐国兴心中,有这样一种自信,他的员工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中国有句古话:“响鼓无需重锤敲。”每次开会只要他提点引领,员工们便会融会贯通,根本不用他有太多的担心。
    “第一,麦肯和英格为什么动用国家力量来制裁我们国兴公司?”
    “第二,这么多年,为什么抗议、谴责的一直都是我们中国人?!”
    “第三,这样的抗议、谴责有用吗?!!!”
    齐国兴声音不算大,经过翻译传达,却像一枚炸弹,在员工心里炸裂开来。
    视频里死一般的沉寂,员工由刚才的愤怒渐渐平静下来。
    不少员工眼眶转红,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看着视频里这些年轻的脸,齐国兴目中含泪,用手摸着屏幕,久久地凝视着他们。
    这是一群刚脱下校服,焕发着青春光芒,一头扑进国兴公司,扎根到最需要、最艰苦的地方去的大孩子。这些都是国兴公司最宝贵的财富。
    一名年轻员工含泪问道:“总裁,他们动不动就联手制裁我们,这些年,他们在市场上欺负我们多少次,我们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要一次次的忍着?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呀!”
    齐国兴红着眼睛笑了起来:“电讯行业打的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当抗议请愿换成他们的时候,咱们才是真正的强大了!”
    这句话,给了员工们无尽的力量。
    一个黑皮肤的员工,抹了一把满脸的泪,竖起拳头在胸口,发誓一般用生硬的汉语喊道:“干死他丫的!回去工作!”喊过之后,目光坚定地转身离开摄像头。
    视频里的员工们纷纷离去。
    齐国兴欣慰起来,员工们心中有气,他们一定将这股气化作对工作的热忱,不久之后一定会用更加出色的业绩来回报公司。
    苏晓哲按下按钮,屏幕缓缓收起。
    齐国兴靠在椅背上,看着小雨沥沥淅淅打在车窗上。
    “下雨了。”苏晓哲回头笑着说道:“今年夏天雨水多。”
    “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他喃喃自语,思绪飘到了南疆绵延多雨的那个夏季。

    今天来的晚,那就在更一章,请大家多多指导!
    001

    南疆多雨,尤其到了梅雨季节,三天有两天在下雨。
    墙壁上白色字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因为长时间被雨水浸润而斑驳不堪。
    在这样湿漉漉的暑假里,除了看书习武,九岁的国兴最喜欢听爷爷齐金玉讲故事。
    “我爷爷的爷爷,常常带着族里的年轻人,在长江上运货,一溜十几条大船插着咱齐家的旗子。那气派!在长江上可是没几个!”一个花白须发的老者,坐在变了颜色,竹子编制的躺椅上,对着面前坐着的几名孩童,讲着亘古不变的祖宗创业故事。
    “当然,与我们齐家差不多的,咱南疆也就林家、范家和董家了,他们各家的船也有不少。”
    “一到夏季,长江开始涨水的时候,船就回到南疆停在码头,船工们上了岸。这一上岸,齐、林、范、董四家就开始清算这一年来的仇怨。”
    “抢生意、争地盘,这跑船的男人性子烈,经年累月,这仇怨积累的太多,总是通过械斗来解决。一两百人在码头上械斗,百姓争相观看,那场面热闹程度,堪比咱南疆城隍庙会。” 老者端过杯口掉了几片瓷的搪瓷杯子,吹吹漂浮在上面的茶叶,“有一年,大家正在码头上打着呢……”
    “你爷爷的船队就被日本鬼子炸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笑嘻嘻地插话道:“爷爷,换一个,换一个!这故事都老掉牙了,我都会讲了!”
    “国娟,别吵!听爷爷讲。”留着寿桃头的国兴用手拉住站起来的国娟重新又坐回弯凳上,抬起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爷爷。
    “船被炸过之后,南疆四大家族的青年有的出去读书,也有参加抗日队伍,去打日本鬼子的,不少青年死在战场。终于,日本鬼子被赶走了,我的爷爷又神奇般地拉起了船队。”
    “然后又打仗了,你爷爷的船又打没了!”国娟伶牙俐齿,又插话道。几个孩子被国娟的话和表情逗的笑起来。
    “祖上跑了那么多年的船,爷爷不想在他手上断了这个吃饭的营生,他带着我的爸爸又搞起了船队。”老者也不在意,他仍旧沉浸在过去传奇一般的岁月里,想让子孙后代了解到齐家的家族创业艰难。
    “他们几家,都和我们差不多吧?”齐国兴仰起头,轻声问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战争带来的伤害,南疆谁家也不曾幸免。”爷爷摇晃着头,叹息了一声。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一群孩子在门口喊叫着,一路往东跑去。以前规模大的叫械斗,现在规模小多了,在孩子们嘴里,变成了打架。
    “国兴!国兴!快去码头,你大伯和他们打起来了!”一个穿着褐色补丁衣服的男孩,从门口跑过时,见国兴和几个孩子还在爷爷跟前坐着,脚步仅仅停留了一下,站在门口喊了一声,便跟着大家往前跑去。
    “国兴,我们也去看看!”几个男孩相互看了一眼,抬脚跑了出去。
    国娟拉着国兴也往外跑,国兴回头看了爷爷一眼,声音飘在身后:“我们去看看就回!”
    “雨大,带上斗笠。”唯一的孙子国兴,现在是他了解外面的眼睛。齐金玉挥挥手,示意孩子们离去,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只在自己心中哀叹不已。
    梅雨季节因长江涨水,船只不能漕运,船工们只得将船停在码头,享受一年中难得的清闲。四大家族便会把一年中积攒的矛盾集中在梅雨季节大爆发,因此械斗常常是解决问题最常用的方式。
    长江畔边的码头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混乱的械斗。这次械斗的是齐家和林家,双方各有十几个人参加,比起以前,算是比较小的械斗规模了。
    比这规模大的多的械斗,在南疆市的齐、林、范、董四大家族,每年都要发生,一直持续近百年的时间。械斗的原因很多,有时候可以因为河滩开采的菜地边、航线、一笔生意、一条狗甚至男孩多看了女孩几眼都能成为引起械斗的导火索。
    往往械斗结束,大家早已忘了械斗的原因,只在祠堂的牌位上,不停地增添人名。死的人越多,仇恨积的越深。
    战争加上械斗直接导致四大家族的男丁越来越少,械斗的规模也越来越小。早年,四大家族意识到保护人丁的重要性,也曾试过谈判,可惜一谈半天,族长和代表们还是在揪胡子、扯头发,拳打脚踢中结束谈判。
    人去楼空,房间只剩下断腿的桌椅,现场混乱不堪。后来,为了少死人,各家都请了武术教师,教导年少的族人子弟学习武术。
    今天码头边上观战的是范家和董家,只要械斗中牵涉到他们利益,哪怕是一句话伤害到他们,两家族长会立即带着家族里的人随时加入械斗。尤其是现在的董家,族中有人在革委会当了领导,四大家族中实力虽弱,风头却盖过其他三家。
    齐国兴牵着妹妹的手,站在岸上看着码头中间疯狂打斗的人群。因为他的父亲齐东岳这些日子离开南疆,去了别的城市谈生意,今天械斗领头的,是他的堂伯父齐国华。林家领头人则是林家老二,比较年轻的林万单。
    打斗扯坏了衣服,血水雨水顺着破衣烂衫的男人们脸颊往下流,手执棍棒犹如发狂的野兽一般往前冲。女人哭着喊着拉着,不时扑在男人面前,在械斗中保护着男人又想在打斗中拉个偏架帮自己的男人一把。
    冰凉的细雨打在身上,又冷又饿的齐国兴打了一个寒噤。
    男人的怒吼,女人嘶哑的哭骂,加上棍棒互相碰撞以及偶尔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看着下面有些筋疲力尽的人群,心里突然烦躁起来,迫切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攥着妹妹的手,沿着江堤往家中走去。
    “兄弟们,给我打!”一声稚嫩的童音刚落,呼啦啦,身边围上来六七个孩子,领头的正是林家的林飞扬。
    齐国兴冷冷地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妹妹国娟,他将斗笠交个她,使个眼色让她先跑。没了妹妹束缚,他相信这群孩子他还是可以应付的。国娟听话地接过斗笠,扣在头上,转身往家里跑去。
    既然这一架无法避免,那就擒贼先擒王!他弯曲起胳臂,将腰带扎紧,拉好了与这群孩子决战的架势。
    林飞扬站在他跟前,细雨浇不灭眼中的怒火。与他而言,这世上没有比杀父之仇更令人痛苦的了。他比齐国兴小了一岁,也矮了一头,可是面对眼前比他高大的对手,心里毫无惧意,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抬手一拳往他心窝砸了过来。
    围在周边的几个男孩,跃跃欲试,做好了一起围殴齐国兴的准备。
    齐家到了国兴的爹齐东岳这辈,人丁更加稀少起来,家里活到成年的,只剩东岳、北岳兄弟二人。在一年的械斗中,弟弟北岳年轻气盛,失手打死了林万单的哥哥林万明。过了几年,董家的董启山利用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带人将北岳打死,只剩下齐东岳一人支撑齐家长子的位子。近些年来,他的爷爷齐金玉因为身体不好,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了侄子齐国华。
    齐东岳与夫人孙绍兰先后生下6个孩子,可惜只成活国兴和国娟两个孩子,且只有国兴一个男丁,因此他自小便被赋予重任。齐东岳担心唯一的儿子国兴势单力薄,只得让他强大自身,自小逼他学习文化之外,延请武术教师传授功夫给儿子。如今国兴年纪虽然不大,一个成人已难以近身。
    齐国兴身子一闪,一手擒住他的手腕,顺势借力,一带一拉,猛地将林飞扬摔在地上。他上去一脚踩在林飞扬的头上,抬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围过来的孩子,大声吼道:“谁敢过来?!我弄死他!”
    在四大家族的后代里,因为齐家舍得在齐国兴身上投入,因此,他的身手最好。几个孩子相视一眼,心中胆怯起来,面上现出惧色,围在两人周围,转着圈,谁也不敢先出手。
    “你服不服?!”齐国兴脚下用力,撕扯着嗓子喊道。
    “有种你打死我啊!”林飞扬鼻子里流出血来,头被国兴踩在地下,仍挣扎着吼道:“你叔打死了我爹,你叔死了,今天你不弄死我,有一天,我就把你弄死,给我爹报仇!”
    齐国兴心中清楚,两家的关系因为逝去的生命,再也无法调和,他用脚狠狠踩住林飞扬的头,“那是我们上辈的事儿!我叔他已经死了!”
    “我不管,我没有了爹,就找你拼命!”林飞扬的脸上雨水拌着血水往下流淌,仇恨让这小小人儿显得狰狞起来。
    方春莲迈着小脚,一手拉了一个孩子,从江边走了过来,一群围观的孩子吸引了母子三人的注意。透过细雨细看,原是齐家的齐国兴将林家的林飞扬打倒在地。
    儿子董云龙仍旧如往日一般,躲在她身后,将指甲放在嘴里啃着。儿子这毛病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她为他延请过医生,试过多少偏方,一直没有效果,十根手指时常被啃的鲜血淋漓。
    若是往日,她一定将儿子的手指从他嘴里薅出来,狠狠地在手心打上几下,再怒斥一番方才解恨。
    此刻,见到两大家族的孩子打架到这个程度,心中顿时快意起来,对着身边的两个孩子说道:“看到没?就该这样,多打死几个才好!”
    “可是我们家,几乎没有能打架的了。”董晓婉看了一眼哥哥,小声地说道。可能是人天生有着对强者的崇拜,8岁的董晓婉眼睛盯着魁梧强壮的齐国兴,心里竟然生出几丝崇拜。
    “那就让他们互相打,打到两家损兵折将的。”方春莲咬牙切齿,恨恨说道:“四大家族,整日争来抢去,没一个是好东西!”
    自己的丈夫是长子长孙,从小却是个肺痨,整日病恹恹的,撑到她生了晓婉之后一命归了西。偏偏这长子门内的长孙董云龙自小羸弱,让他们孤儿寡母,遭受族人不公平待遇。在她心中,仇恨早已侵入肺腑,她痛恨这世上任何比她过的好的人。
    “齐国兴和林飞扬打架啦!大家快来看!要死人了!!”范子豪跟着大人从码头回来,看见齐国兴将林飞扬踩在脚下,顿时兴奋起来,带着几个孩子围了上来。
    林家的几个孩子见范家有人来看,顿时兴奋起来,又开始摩拳擦掌,开始新一轮挑衅。齐国兴见人越聚越多,齐家的孩子始终不见踪影,恐自己势单力薄,想着还是早早逃脱为妙。
    他对着林飞扬的后背狠狠踢了一脚,猛地推开围观的几个孩子,拔腿跑出了人群。
    林飞扬躺在地上,透过众人之间的缝隙眼睁睁地看着晓婉跟着母亲走远,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地。
    林家孩童见范子豪带着范家孩童看着他们,不得不虚张声势追了一番,可哪里赶得上腿长又练过功夫的齐国兴?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初开原创小说,今天多发一章


    002
    十年后。
    南疆满城的梧桐花开的正盛。一簇簇,一串串,粉紫色的花朵悬挂满树,空气中充满了蜜甜的味道。
    齐国兴头戴时下最流行的工兵帽,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与扎着两根麻花辫的董晓婉肩并肩,一路沿着江堤往城南走来。
    迎面走来几人。晓婉脸一红,快走了几步,刻意和他拉开距离。
    “晓婉,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我?”这种赤裸裸被拒绝的感觉让自己很沮丧。齐国兴心里明白,在晓婉心里始终放不下家族之间的事儿,“家族之间的恩怨是上辈的事儿了,与我们不相干。”
    “可是,你的家人,我的家人,他们可未必这么想。”晓婉亮晶晶的眸子扑闪着。
    齐国兴又笑道:“现在大家将船交给了国家,没了船也就没了生意可抢,你看,这不好几年大家都相安无事了?”
    董晓婉耳边又想起母亲和家人自小到大禁止她与四大家族后代青年老死不相往来的教育。心里叹息起来,四大家族之间,有一本血帐难以算清。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齐国兴心中仍旧有气,“我只问你,你心里有没有我?”
    “傻子!咱们同学几年,难道你感觉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晓婉见他生气时可爱,忍不住娇嗔道:“现在还在质疑我对你的感情,真是白瞎了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家人……”
    “我家人让我在你和家人中选择,我会选谁?”晓婉捂住嘴,吃吃笑道:“都问多少次了,嫌不嫌烦?”
    国兴低头想了一下,自己对晓婉太没有信心了,怎么老是怀疑呢?也不由笑道:“我的房间就靠着墙,你在外面一敲,我就出来,你回家后可记得要来找我。”
    “你可惜了,成绩那么好,也没大学可考。”晓婉想起这些年来刻苦读书的日子,不由惋惜起来。
    “原来还想着,咱俩一起参加高考,考出南疆市,什么林家、董家的,再也不用顾虑那么多!”想着眼前两人的境况,齐国兴叹口气,“可是高考停了几年了,现在整个国家都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总会好起来的,你回家记得复习功课,做好准备。”晓婉虽是这样劝他,心里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高考。想到未来,两人沉默起来。
    太阳变成红彤彤的火球,温和地挂在西方。见天色不早,晓婉接过行李箱,依依不舍与齐国兴告别,往家中走去。
    林飞扬骑着自行车在护城河边溜达,满脸醋意远远地看着两人分别。随后,悄然跟在晓婉的身后,一直看着她进了董家大门。
    刘女贞穿着时下流行的格子裙,梳着两个麻花辫,从巷子里款款走来,见到林飞扬兴奋地喊道:“林飞扬!”
    林飞扬下了自行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是他上初中时,班里家境最好的女同学。这个女同学和他坐邻座,对自己经常叽叽喳喳。他对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却不怎么喜欢。
    “今天好有缘分,不如今天我们一起吃饭?”想着反正回家也没什么意思,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你等一会,我回家把我爸爸的酒偷出来点。”说完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跑去。林飞扬看着她的背影,这样风风火火的姑娘,哪里有晓婉一半好,他不由苦笑起来。
    小便涨的很,头仍是昏昏沉沉的。林飞扬闭着眼睛撑起胳膊,准备起床往厕所,手按在了软绵绵又有弹性,还有温度的物体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睁大眼睛:“刘女贞?!”
    “咋了?”刘女贞摸着浑浑噩噩的头,一丝不挂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一眼看到两人赤裸的样子,“啊……流氓!”
    林飞扬伸手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就别喊了!”
    “我……我以后怎么嫁人?有了孩子怎么办?”她一声接一声的追问,吓到了林飞扬。昨晚两人说说笑笑喝酒很快乐,怎么喝完酒,就这样了呢?
    挣扎着的刘女贞贴在赤裸着的林飞扬怀里。场面确实香艳,空气中不知不觉又暧昧起来,林飞扬慢慢靠近她,将她挤压在床上,“昨晚什么都不记得了,咱得再试试!”
    “有了孩子咋办?”刘女贞推着他的身子。
    林飞扬邪邪一笑,毫不犹豫地道:“打掉!”
    夜幕降临,齐家老宅陷入黑暗之中。
    国兴靠在床背上看书,妹妹齐国娟神秘兮兮走了进来。他抬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妹妹一眼,嘟哝道:“我可再也没有东西送给你啦!”
    “谁找你要东西了?小气鬼。”齐国娟在他身边坐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齐国兴头也不抬,对自己这个整日一惊一乍的妹妹带来所谓的好消息不怎么上心。在她嘴里,家里死了鸡鸭鹅都能成为爆炸性的消息。
    “有人提亲,爹娘答应了呢!”齐国兴惊奇地看着她:“你要嫁人了?”
    国娟笑的得意:“哥哥,是给你提亲,耶!我马上就要有嫂子了呢!”
    “谁同意谁娶去,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齐国兴头一扭,转过身去继续看自己的书。
    国娟看着他,心中不由疑惑起来。族里的几个堂哥,一听说娶媳妇,开心的喝了蜜似的,嘴巴都合不拢,为什么自己的哥哥就那么不上心呢?
    董家祠堂位于城北,因为有专人照管着,打理的还算干净整洁。
    因为商议董家长门婚事,方春莲才有机会坐了祠堂议事的主位。她的身后是儿子董云龙,左边是董家族长董嘉铭以及几名本家叔伯兄弟。
    “说起来,这城北的龚家先前开染坊,前几年又开了纺织厂,那生意火的,生意早就超过咱们南疆的四大家族了,要不是割资本主尾巴……”族长董嘉铭叹息一声,摸着山羊胡子,看着一直扣着手指甲,自小胆小懦弱的云龙,转移了话题,“启山去世早,如今咱们董家在南疆虽在四大家族内,可是内瓤早就空了。”
    董家族长原本是方春莲的公公董嘉善。董嘉善死后,丈夫董启山接替了族长,文革时,当了南疆的革委会主任。他有肺痨,却是心机深沉之人,又善于利用各种矛盾,他带人找理由批斗齐家、范家和林家,齐家老二齐北岳便是死在文革中。
    龚家祖上是外来人,因为他们脑子活络又听话,留下他们为革命生产物资,一撅而起成为超越四大家族的南疆新贵。
    几年之后,董启山肺痨更甚,劳碌之下竟然英年早逝,留下母子三人。按照惯例,董云龙应该承袭族长。董云龙性情柔弱,加上族内不乏阿谀逢迎之人,怂恿董家另外一脉董嘉铭做了族长,这董嘉铭也是个极其会来事的人,依旧想法在革委会任了职,很快成为董家实际的掌权人。
    方春莲对于族人趁人之危的做法一直愤恨不平,一边又气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可不是,那龚家眼皮活络,又与我董家没有世仇,文革也没有受到太大冲击。”一个堂叔忙附和道。
    “听说龚家公子是看咱晓婉是个高中生,才托人来求亲的?”龚家的另一位堂叔说道。
    “谁不知道龚家那吃喝嫖赌的龚道敏,自小就喜欢在晓婉身边转悠。”绵软的声音刚落,董云龙已经软瘫在椅子里,可见他说这句话时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众人的眼光一起聚集在他身上,尤其是族长的眼光让他如坐针毡,他开始后悔刚才自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家晓婉,出落的水灵,又有学问,如今在南疆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方春莲对龚家唯一的少公子龚道敏那些龌龊事儿还是有所耳闻,想着自己如花一般的女儿嫁给他,也觉委屈晓婉了。
    “姑娘再漂亮,总是要嫁人的。”一个堂叔平时看不惯方春莲总是以长房摆谱,“如果嫁给寻常人家,总不过是个市井民妇罢了。”
    “你……”方春莲听得他竟然这样说自己的女儿,心中顿时不满起来。
    “云龙他娘,你莫急。”董嘉铭深知董家长房是方春莲在当家作主,又知她的死穴在哪里,并不着急反而笑道:“云龙,你去我家帮我喊个人来,让他带上风灯,晚些的时候来接我。”董云龙点点头,听话地走了出去。
    “云龙他娘,云龙孱弱,我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支撑董家长房辛苦。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晓婉与龚家结亲,一年半载生下一男半女,那可就是龚家的当家主母了。”
    “二叔,我知道你家最近私底下接了不少龚家的活。”方春莲虽是女人,对于族长的心思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我们接的那点活,不够塞牙缝的。”董嘉铭三角眼一转,冷冷地道:“还不是为了你家云龙。”
    一个堂弟也赶紧附和起来,“自从大哥去世后,你们长房靠吃老本生活,总有吃空的那天,是不是?咱们云龙身体不好,也不能吃太多辛苦,若是攀上龚家这棵大树,他也可以像龚家一样开个纺织厂,不出南疆就把钱赚了,多好?”话糙理不糙,这话倒是说进了方春莲的心里。
    “云龙他娘,晓婉毕竟是个大姑娘了,不要让她乱跑了,还是早点和龚家结亲才让人放心啊!”一个堂叔提点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方春莲已经听出他话里有话,冷冷地问道。
    “你难道真的没有听说晓婉和齐家那大小子……”
    “齐国兴?……”方春莲冷冷一笑:“咱们既然都是董家人,就别把脏水往一家人身上泼了,我们家晓婉这辈子不嫁人,都不会嫁给齐国兴的!”
    董嘉铭几人相视一眼,见目的已经达到,微笑着拱手离去。
    夜色深沉。齐国兴拉了一下电灯开关,周边立即陷入黑暗中。
    面前站着盖着红头巾的晓婉,齐国兴看着梦寐以求的姑娘站在跟前,心里比喝了蜜还要舒畅。他脸上含着笑,走上前来,想要拥抱日思夜想的姑娘。
    “咚咚咚……”墙壁上传来的敲击声,突然惊醒了他的美梦。齐国兴一骨碌坐起来,披衣起床往外跑去。
    “晓婉?!果真是你!”
    “国兴!”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娘和我哥逼着我嫁给龚道敏。”晓婉伏在他的怀里,哭泣着道。
    “除了我,嫁给谁都不行!”国兴想了这些日子,已经下定决心下次见到晓婉,一定带她见自己的父母,坦白这份感情。
    国兴思虑了一番,一把将她抱起来扛在肩膀上,“跟我回家,我这就和爹娘说,咱们明天就结婚!看看他们还怎么打你的主意!”
    晓婉心中一阵感动。国兴既然是这样敢于担当的男儿,那就全身心地相信他,把自己整个未来交给他又有何不可?
    她红了脸,闭上眼睛,任国兴扛着她进了齐家大院。
    父母还在睡着,国兴让晓婉在自己的房间等待着,自己去了上房,喊父母起床之后,他带着晓婉站在堂屋里等着他们。
    “爹,娘,晓婉我娶定了,明日我们就要成亲。”他握着晓婉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你……你个忤逆子!”半夜三更突然出现在堂屋里的董家姑娘,令齐东岳险些晕倒。他扶住方桌,方才定下神来,“只要有我和你娘活着,这个家,董家人是进不来的!”
    “爹,娘……晓婉已经是我的人了!”齐国兴下了狠心,想用生米煮成熟饭来逼父母接受现实。毕竟,父亲自小教他男人是要有责任和担当的。
    “没有媒妁之言,父母同意,这算什么?”齐东岳激动起来。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三更半夜和青年男子待在一起,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我们齐家可不敢要,你早点给我滚!”齐母孙绍兰指着一脸娇红的董晓婉,痛快淋漓地骂着。
    “国兴,你叔叔尸骨未寒,你竟然和害死你叔的仇人的女儿苟且?”齐东岳看着儿子和董晓婉,手拉着手并肩站在一起,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齐家父母一字字一句句,如针尖扎在心上,董晓婉的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由红变白,而且越来越苍白。
    “爹,娘,今晚我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这辈子,我就娶董晓婉了!”他紧紧攥住晓婉的手,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给我滚!我只当没有生下你!我齐家宁愿今后是绝户!也没有你这个儿子!”齐东岳跳着脚在两人身后骂道。
    “晓婉,我带你离开南疆,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齐国兴拉过床下的行李箱,在房间找了几件衣服,放进箱子里,拽着晓婉提着箱子往大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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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忙码字,今早来更咯!不出意外,下午还会有一更!

    003

    “想不到啊!”大门开出,站着一群董家青年。有人壮胆,董云龙威武起来,声音也高了起来:“齐家的家风就是拐带人口啊?!给我砸!狠狠地砸!”
    一群青年走进齐家大院,噼噼啪啪砸了起来。
    几名青年围住了董晓婉和齐国兴。孙绍兰扶着抚着胸口的齐东岳来到门口,还未开口便被一青年推搡在地。
    “快去喊国华他们!”国娟刚来到院子,父亲冲她喊了一声,齐国娟往门口跑去。
    董云龙看的清楚,担心齐家族人一起来到,他们无法脱身,眼见砸的一片狼藉了,使个眼色,几个身手好的青年缠住齐国兴,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几人抢了晓婉,往外拖去。
    “国兴!救我!救我啊!……”晓婉哭着频频回头,凄苦无助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父母的反对让国兴失去争斗的希望,他躺在地上不再反抗,任董家青年拳打脚踢之后,扬长而去。国华带人赶到时,董云龙一行人已经没了踪迹,他要带人去追,被齐东岳阻拦。
    齐国兴躺在院子里,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的星星变成朝阳。晓婉被带走时的哭喊声一直萦绕在耳边,想了一夜,怎样也不能失去董晓婉,他从门后摸到一条扁担,横在肩上往董家走去。
    “国兴……国兴……”孙绍兰在他身后喊着,可是她哪里能跟上儿子的脚步呢?丈夫此时去找国华商量,并不在家。
    董家的大门虚掩着。齐国兴一脚踹开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你?……你竟然敢来董家?你,你不怕死啊!”董家担心齐家来闹事,派了十几个同宗的人在院子里守着。
    见齐国兴提着一根扁担走上前来,他小时候打人的狠劲还在记忆深处,心里先自发了怵。
    众人持了棍棒锄头,相持着往后退。不知不觉一群人来到了堂屋前。董云龙梳着油光蹭亮的大背头从厢房走了出来,见齐国兴气势汹汹,想起小时候与齐国兴发生矛盾,曾将他当做小鸡子一般拎起来的画面,面上先是漏了怯。
    他挥手想要让同宗的青年先上,自己则想偷偷溜出去报信。多亏母亲方春莲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早就料到齐国兴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不让晓婉和他再见面,索性将晓婉关押在祠堂,让族长找了几个人看守着。
    齐国兴哪里知道这些,他见董云龙要溜,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举起拳头晃了一下吼道:“快说!晓婉在哪里?!”
    “在,在……”董云龙吓的用手护住脸,支支吾吾着。
    “齐国兴,休得在我董家放肆,你放开云龙,有胆子跟我来!”方春莲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声音不大,却能震撼人心。
    对,董家长房当家人是方春莲,跟着她去总比和董云龙浪费时间好。齐国兴放开他,跟着方春莲往堂屋走去。
    董云龙担心齐国兴对方春莲不利,带着宗族子弟偷偷躲藏在门的两侧以防不测。
    “这里没有晓婉,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我一个寡妇,反正也活够了!”方春莲在董家生活多年,耳染目睹,心机手段不输男人。
    “我和晓婉真心相爱,请伯母成全我们。”齐国兴放下扁担,长腿一曲,跪在地上乞求道。长这么大,除了在祠堂跪先人,过年给爷爷磕头,他从未跪着求过任何人。小时候调皮,父亲罚他跪下,责罚了一个下午都不肯低头跪下,今天为了心上人,他不要尊严,不管不顾地跪地求情。
    “成全你们?”方春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面露轻蔑道:“我成全你们?你和晓婉都知道齐家和董家有世仇,即使我大度,同意她嫁入你家,你齐家人会好好待晓婉?”
    父母对晓婉的态度他亲眼所见,心中疼痛起来,两家的仇恨,不会因为两人相爱而缓解。
    “伯母,是我娶晓婉,结了婚,我会带她离开南疆,这一生,我会好好珍惜她……”
    “死了呢?你们死了,齐东岳那老顽固也不会让你们入祠堂的,一桩不被认可、祝福的婚姻,我是不会同意的!”
    “伯母……”齐国兴喊了一声,脑子里急促地想着办法。既然家族世仇摆在这儿,看来得另外想办法了。
    “晓婉怀了我的孩子。”齐国兴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方春莲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齐国兴竟然找这个最愚蠢的方法。
    “什么?!!!”门口的董云龙等人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同宗族的几名青年相视一眼,心知有了这层关系,这架无论如何是打不起来了,纷纷离去。
    “怀了你的孩子?!”方春莲哈哈大笑起来。齐国兴今天给自己玩这手,他也太嫩了。晓婉和国兴的关系,她已经从晓婉那里了解的清清楚楚。
    “求伯母成全我和晓婉的一片痴情。”齐国兴在地上磕着响头道。
    “从昨晚我就想好了,你和晓婉都有两个选择。”方春莲眼里闪过一丝阴鸷:“第一,她已经丢尽董家人的脸,依着董家家法,丢长江溺死!尸体可以给你,不过,你要保证埋入齐家坟地!”
    齐国兴的心越揪越紧,晓婉那么年轻可爱,怎么能死?如果两人中一定要死,他希望死的是自己,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回晓婉的命。
    这第一,万万是不行的。
    “第二呢?!”
    “这第二,你回齐家,今后与晓婉再无瓜葛。我家为晓婉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今后就祝福她吧!”她紧紧地盯着齐国兴的脸。
    “伯母,我不信晓婉会同意嫁给别人,我要见晓婉。”国兴含着眼泪,又乞求道。他相信晓婉一定是情比金坚。
    “既然不死心,那明天下午你来吧!我让晓婉亲自给你说!”方春莲迈着小脚走到门口,看着躲在门口偷听的儿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猥琐不堪,与那屋内跪着的齐国兴简直无法相比,不由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大声喊道:“送客!”
    泪水成串地在齐国兴的脸上滑落,晓婉明媚的笑容在眼前晃动。也许从此以后,他只能将这笑容深深藏在心底。
    来了!来了!不管怎样,我都会坚持在天涯发……发……

    齐国兴出了董家,沿着长江边毫无目的走走停停,这一走不知不觉就是一天。待他回过神来,天色已晚,走得又累又渴。
    芦苇荡的芦苇已经发黄,冬天一些贫苦人家会采来和稻草铺在一起做炕,温暖又软和。
    自小在江边长大,假期里偶尔也跟着父亲沿着长江送货,知道在艰苦的荒野环境里怎么生活。他找了一个背风的江滩,采了一些芦苇杆,铺在地上,简简单单做了一个床。又找了几枚野鸭蛋,捕捉了一些青虫和蚂蚱,用芦苇杆做钓鱼杆,随手扯了一些树皮做钓线,不一会儿,钓上来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青鱼来。又向过路的农人要了一盒火柴,燃起了一堆火,把野鸭蛋埋在火里,将鱼放在上面烤熟。
    齐东岳和夫人孙绍兰让国华带着族人去寻找儿子,找寻了一天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齐国兴像是从南疆消失了一般。
    “不能让晓婉见到我这个样子。”吃完了青鱼,他闻闻身上的气味,站起身来,双腿一蹬,往水里跳去。畅快淋漓洗了一个澡,也将衣服洗干净搭在芦苇上晾干后,沿着长江往董家走来。
    董家大门大开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因为与董家当家主母方春莲已经约好,他恨不能化身为鹰,扑闪几下翅膀,立即来到恋人董晓婉跟前。
    董晓婉果真在堂屋里等他。只是几日不见,清瘦多了,人也感觉成熟了些。
    “晓婉!”齐国兴几步来到她身边,像往日一般张开双臂想要抱着她。
    董晓婉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晓婉,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南方,今生我定不会负你!”齐国兴心里一怔,他站在离晓婉几步的距离,着急忙慌地表态道。
    “国兴,我不能跟你走。”晓婉强忍住悲痛,微笑着道:“你走吧,我们今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国兴难过的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我们不是曾经发誓不管多难都要在一起的吗?为什么现在遇到困难,你先退缩了呢?”
    “齐国兴,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理解?”晓婉深深理解他,可是现实跟前不得不忍痛又道:“你齐家已经是没有过去的荣光,你的父母根本看不起我,有什么值得我去嫁的?也许龚家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齐国兴瞪大眼睛看着陌生的晓婉,“他们用什么方法胁迫你了是不是?你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
    “我还有生气的必要吗?”晓婉冷笑了一声,“请你记住,你齐国兴这样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我,董晓婉,已经不稀罕了,你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吧!”
    “前天……”
    “别提前天!”仿佛提起前天晚上,董晓婉更加生气,“你居然说生米煮成熟饭,说我怀了你的孩子?我什么时候和你有肌肤之亲的?!”
    “我是担心我父母和你家不同意……”
    “齐国兴,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我累了,不想和你说那么多了,你走!”董晓婉怕再谈下去,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拼命将他往门外推去。
    董晓婉的话字字句句像尖锐的石头,一点点磨碎了他的心。齐国兴像行尸走肉一般被推出了门口,又被董家青年手执棍棒驱赶,只得茫然无措地往前走去。
    “国兴,你一定要好好的!”董晓婉含泪看着他孤独离开的身影,颓然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泪水成串地滚落,她哽咽泣道:“母亲以死相逼,请原谅我不能不顾家庭,与你厮守在一起。”
    齐国兴像个苦行者一般,饿了到田地里找些吃的;渴了,到小沟小河里喝些水。他用这样的方式在惩罚自己。
    日升日落,他不记得走了几天,当齐国兴抬头看时,竟然到了离南疆200公里外的真州。他站在城门看了一会,踽踽而行,穿过城门,来到城中。
    城中热闹异常,街边店铺林立,杂耍小吃,一片繁荣景象。
    齐国兴四处观望,一张铺着红布的桌子前,坐着两个穿军装的人,一群青年在他们跟前排队。这是在招兵,以前在学校时,他看到过。
    低头看着自己,齐国兴忍不住苦笑起来,身上衣衫早已破旧不堪,这样下去自己会饿死、冻死的,眼前当务之急是找个安身的地方,以后再寻出路。因此,他想也没想便排在最后。
    “你也想去当兵?”身边一个瘦高的青年问道。
    “是的,我想去当兵。”齐国兴难掩对军队的向往之情,部队招兵更好,这样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就有立足之地了。
    “齐国兴,你学历?”看着齐国兴俊逸的字体,再看着面前排队的几人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的青年,招兵的军官顿生好感。
    “今年刚刚高中毕业。”
    “想好了,确定去部队?”那军官看着乞丐一般的齐国兴,温和地笑道:“工程兵可是很苦的。”
    “工程兵再苦怕是没有我这些日子经历的苦吧!”齐国兴暗自想道,又温和地笑道:“我不怕苦。”
    又踟躇了一下,放低声音道:“如果我父母家人不许,您就说他们不同意我就与他们断绝关系。”
    齐国兴消失后,在晓婉定亲那天,齐东岳找到齐国华,带着族人到董家大闹一场,翻遍了董家也没找到国兴的影子。总算在董晓婉定亲礼上出了一口气,带着众人回到齐家祠堂。
    “东岳哥,你快回家!”一个同宗的堂弟一路跑的满头大汗,冲进祠堂大声喊道。
    “什么事这么匆忙?”齐东岳站起身,惊奇地问道:“国兴回来了?”
    “几个官家的人,带着穿军装的,到你家去了,说是有国兴的消息了。”
    “难道国兴闯大祸了?”自从父亲齐金玉被董嘉善带着穿卫兵衣服的人揪走自杀在牛棚,他心里开始对穿军装的人有了抵触。
    容不得他细想,不管怎么说,国兴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哪怕把天捅个窟窿,他这做父亲的都要面对现实。他同大家告别,自己急急忙忙往家中赶去。
    “什么?国兴要去当兵?”齐东岳接过盖着大红章的信函,这结果令他有些惊讶。齐家有家规,只有家中有兄弟2人以上者才能去当兵,这国兴如今是家中独子,他竟然这般不懂规矩?齐东岳有些生气。
    “东岳,你来一下。”孙绍兰在厢房里喊道。
    齐东岳与几人打了招呼,走进厢房,一见夫人便抱怨道:“国兴这个逆子,他竟然要去当兵?他可是咱家独苗呀!”
    “东岳,前些日子撵他滚的可是你,也是我们做的太狠心了。”孙绍兰担心董晓婉已经订婚,怕是国兴暂时也没有回家来的心思,那不如让他在外面历练几年,等时间抚平伤口,再做打算也不迟。
    “这孩子大了,心气还挺高!”齐东岳气呼呼地道:“和父母都敢怄气。”
    “这脾气还不是像你?”孙绍兰走上前来,抚着他的胸口,小心翼翼劝道:“他心里既然有气,这段时间定然不会回南疆,干脆让他去军队历练些日子,倒也是条出路。”
    齐东岳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逆子去当兵也好,让他多吃辛苦,才知道在我齐家有多幸福!”
    政审、体检合格,齐国兴与战友一起,身穿军装,挂着大红花,排队走在月台上。
    南疆的龚家喜气盈门,门前的树上挂满了红色剪纸。
    一顶花轿穿过几条街巷,往龚家赶来。
    坐在轿子里的晓婉的手紧紧攥着,泪水一串串落在胸前。
    龚家就在眼前,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道:“这样的结果不是谁负了谁,只是两个对的人在错的世界里,爱了一回。国兴,爱你很好,却只能到这里了。”
    花轿停下来,喜婆的手伸了进来。晓婉递上自己的手,任她将自己拉了出来,搀扶着走进龚家。
    列车启动,送别的站台上,哭声一片。
    齐国兴淡定地闭上眼睛,头朝向南疆的方向,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晓婉,请你,一定要过的幸福!”


    004

    因齐国兴与董晓婉的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未结婚就被戴了绿帽子的龚家一时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嫁给龚道敏的董晓婉过的并不幸福,她像掉进了一个令她无比痛苦的深渊里。仅仅过了三四年的光景,龚道敏因为滥赌气死自己的爹娘老子,将自己家原本经营好好的纺织厂低价变卖还了赌债,又将主意放在了南疆城最气派的龚家老宅上。
    龚家100多间房子的大院被低价卖掉后,买了一座四合院。过不上两年,四合院又被卖掉,最终一家三口租住在城北一个落败的院落之中。
    龚道敏亦成为南疆家长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那些气恨孩子不好好学习,担心其长大成为败家子的家长,咬牙切齿骂自己的孩子道:“你怎么像龚家的那个龚道敏?吊儿郎当,再不好好学习,他就是你的下场!”
    龚道敏听的多了,倒也无所谓。每日依旧梳个大背头,白色衬衣外套个马甲,见到长得俊俏的小媳妇大姑娘镶金的大板牙总是很欢脱地露出来,惹的白眼无数。他常常在赌场里玩的累了,喝上几杯,跌跌撞撞往家走去。
    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偶尔丝丝微风也夹杂着热气,只剩下知了叫的欢。
    董晓婉把被单从然儿身上拿下来,看着他头上细密的汗,一手拿了扇子帮他扇风。
    “咣当!”院子里接连响了几声。她不用出去看就知道一定是龚道敏喝多了酒,一路跌跌撞撞回来,不知在院子撞倒了什么东西,才发出这样的响声。
    睡梦中的然儿吓的哆嗦了一下。她伸出手,温柔地拍拍然儿,然儿翻个身,又甜甜地睡去。
    对于龚道敏,自打结婚后,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她早已习以为常。她最担心的是他每次喝酒多后,一定会找茬暴打自己一顿,会吓坏然儿。
    龚然虽是个男孩,自小在父母打闹中长大,不似一般男孩活泼开朗,做什么事儿总是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那个酗酒的父亲,无端惹来一顿毒打。
    晓婉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经意间,墙上的结婚照映入眼帘,她嘴角上翘,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心内不由暗自思忖道:“看着这照片,好像挺幸福的,可现实就是他妈的王八蛋!”
    “董晓婉,你说!你他妈到底和齐国兴发展到哪个程度了?”董晓婉听到这声音,心里还是不免一惊,不由苦笑起来:“这故意找茬的前奏又来了。”龚道敏裤腿挽起老高,整个人变得粗黑壮实,早已没了大家公子哥的气质。此刻,他满脸通红,手里提着一个酒瓶,狠狠踢了一脚被他碰倒在地的水桶,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
    这些年来,坊间传言成为龚道敏和董晓婉婚姻中最大的导火索,也是龚道敏酒后暴打晓婉最有力的理由。
    龚道敏婚前是吃喝嫖赌,婚后除了吃喝嫖赌,还染上了酗酒和殴打董晓婉的恶习。
    这世上总有一些惯于看笑话的人,明明知道龚道敏最在乎这事,故意拿出来有意无意刺激他。龚道敏但凡在外头赌输了或者心情不好,总会用传言这个理由挑起战火,家里战火越盛,外面看笑话的就越多,渐渐的传言也变了味儿。偏偏这龚道敏脑子缺根筋,看不透世道人心险恶,回到家来,不管不顾折磨晓婉。
    晓婉暗自叹息一声,这样的生活过得真是身心俱疲。又恐他惊吓到熟睡的然儿,不像往日一般与龚道敏针锋相对,她走过来扶住他,温和地道:“然儿刚睡着,别吵着他,你坐着,我去倒水给你喝。”
    因为两人之间有隔阂,婚后夫妻感情并不好。董晓婉一贯也是冷冰冰对他,因此他总是认为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晓婉今日的改变令他摸不着头脑,只感觉今天她突然的温柔像是对他极大的讽刺。
    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董晓婉,更加恼怒起来,他走上前,一把抓住董晓婉的头发,强迫她面对他:“这么大绿帽子在头上戴着呢!你这么勤快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说!”
    疼痛在四肢百骸散开来,泪水再一次从董晓婉眼中滑落。
    婚后这十年来,伤疤生生被他揭了十年,身体被他暴打蹂躏,从心到肝,从内到外,伤痕累累,她只感到自己眼泪都快流完了。
    有时候她安慰自己,莫非自己是上辈子欠他的,今生像林黛玉一样来还他眼泪?如果真的像林黛玉一样来还债,至少早死也就早解脱了。
    “我清白之身嫁你,你明明是知道的啊!”董晓婉将这句说了千万次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只是眼眸里再也没有当初的光亮,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可是当年齐国兴不是说,你怀了他的孩子?”他不死心,问着千万次问过的话。通红的眼睛像狼一般看着她,只要她回答的稍有差池,下一秒,他的大耳巴子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你别提他。” 董晓婉仅有的耐性被耗费干净,她冷冷地道:“你也不配提他!”不知为何,突然就想激怒他,说完这些,心里竟然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我不配?!婊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他……看老子不打死你!”果真如晓婉预料的那样,拳头、巴掌、脚踹……他四肢所能使用的酷刑,又一次在董晓婉伤疤青斑的身上留下痕迹。
    “有本事你打死我!反正活着生不如死!我早就活够了!”董晓婉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爸爸!爸爸!你别打我妈妈了!”龚然不知何时醒来,抱住他的腿。龚然的哭喊让龚道敏的人性恢复了一点。
    他一脚将董晓婉踢倒在地,弯腰将儿子抱起来放在床上,“你妈就是扫把星,自从娶了她,老子就没有一天舒心过!”
    “龚道敏,我们离婚吧!”董晓婉的泪凝结在脸上,心已经麻木,身体上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唯有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带给她温暖和活下去的勇气。
    “离婚?!”龚道敏看着家徒四壁的房间,冷冷笑道,“老子祖上可是南疆城的新贵家族,如今穷的只有这些,你现在想和我离婚?!想让老子打光棍?”
    “你穷是因为你赌。”泪水终于从脸颊滚下,董晓婉冷冷地道。
    “我赌是因为你给老子带了绿帽子,心里更堵!”他看着董晓婉,冷笑一声,用嘴努着厨房的方向,“那里有刀,你一刀把我劈了,你就可以找你相好的去啦!”
    “龚道敏,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董晓婉看着他一脸的无赖,绝望地喊道。
    “我是后悔!后悔他妈的娶了你个扫把星!”他瞪着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骂道。每次吵架都是这样,他从来无道理可讲。
    董晓婉闭了嘴,只觉得自己即将在这样的家庭里窒息而死。
    一场架结束,酒也散的差不多了,他打着哈欠往床边走去。董晓婉知道,他这一觉,不到明天早晨是不会醒来了。
    泪水早已在脸上干涸,她用毛巾蘸水擦了把脸,又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带上儿子,往董家的方向走去。
    赵凤云和几个女人磕着瓜子,说说笑笑站在门口,见董晓婉带着儿子空手回娘家,白了一眼只当没有看到。晓婉也不在乎,这脸子已经看了这么多年了,再多一次倒也无所谓,她大大方方牵着儿子的手从她跟前走过。
    赵凤云朝着她的后背大声“呸”了一声,吐出瓜子壳。晓婉顿了一下,继而苦笑一声,只当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去。
    方春莲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气势,此刻就是南疆城里最普通的一个老妪。她躺在树下的椅子上,麻杆一般的小腿小脚在椅子下方晃悠着,黄而浑浊的老眼看着悠远的穹空,脑子里天马行空。
    她想的最多的,也最骄傲的,就是为董家长子董云龙谋了一个好未来。当初,是她当机立断,用自己的死和董家的未来逼晓婉与齐国兴分手,嫁给龚家。尤其是还在结婚之前,趁着龚家父母在世,家道未中落之前,将他家的染坊半卖半送给了自己的儿子。
    儿子董云龙虽然身体不好,人又懦弱,对染坊的经营倒是很上心。他是最早开始涉足烫染牛仔布料的厂家,当满大街的人都穿牛仔裤的时候,董云龙已经赚了盆儿满。
    董家母子的腰在家族终于挺了起来,不少族人求着要来染坊里打工。后来龚家日渐衰微,龚道敏也曾求助过董家,可惜赵凤云一顿奚落将龚道敏赶出了门。龚道敏自然气董家的无情,酒后殴打晓婉的手更重了。
    岁月逝去,美人垂暮,这是谁也无法逃脱的规律。当年,方春莲在媳妇面前也曾横行了几年,随着儿子生意越做越好,赵凤云后浪推前浪,泼辣起来,再也不把老太婆放在眼里,偏董云龙性子怯懦,夹在老娘和媳妇中间连个屁都不敢放,两人发生矛盾,只远远躲到厂里去。
    方春莲这辈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哪里受得了儿媳妇这般盛气凌人?她主动与儿子分了家,一个人住在后院的一个院落里,晚年虽然凄凉了些,倒也落个清静。
    晓婉让然儿进了房间,她蹲在母亲跟前,帮她捶着腿。
    “怎么现在回来了?”方春莲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已经偏西的太阳。
    “回来和您说说话。”晓婉见了亲人,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方春莲心里明白女儿过的不幸福,想要劝上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晓婉手腕上、脸上的青紫伤痕,心里明白晓婉定是又遭受了龚道敏的毒打,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亲手养大,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娘,我想离婚。”董晓婉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说道。她感觉如果继续和龚道敏在一起,自己就像一盏灯一般,快要油尽灯枯,她需要这世上至亲的人给她力量。
    “离婚?”方春莲心里一惊,眼前立即闪过儿子董云龙经营红火的纺织厂。她心里立即着急起来,这一离婚,那龚道敏泼皮无赖,还不把厂子收回去?
    她急忙起身坐起,“不行,好女不嫁二夫,如果离了婚,娘死了你都不能到棺材前见我!”
    “娘,我再也不嫁人,这辈子也就他一个男人,今后我就带着然儿,跟着您,我们娘仨一起生活。”董晓婉发誓道。
    “那也不行!那龚道敏是个能闹的主,你想想,他能让咱家安宁?”
    “娘,你只是为了哥哥,为了董家,你可为我考虑过?我是不是也是你生的?你养的?”董晓婉一贯乖巧,何时忤逆过母亲?可是今天,她感觉她像沉溺在大海里,母亲不救自己,眼前只有死路一条。
    “女孩生来就是为了娘家,报答娘家的。”方春莲冷冷地道。
    “娘,我求您,今后我就带着然儿住在家里,伺候您行吗?”
    “哪有出嫁的女儿常住娘家的道理?”方春莲站起来,小脚颤颤立在地上,耷拉着沉睡不醒一般的眼皮道:“且不说街坊邻居的闲话,就那赵凤云,她能容下你?如今她连我都嫌弃着呢!”
    “娘,那我的生死您也不管了?”董晓婉浑身冰冷,只觉得置身凄冷至极的冰窟。她连最后一丝稻草都抓不住了,失去全部希望的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要死,娘不拦你,只是你死也得死在龚家。”她拍拍身上,看也不看跌坐在地上万念俱灰的董晓婉。
    然儿站在门口,听着两人的对话,安静地看着母女俩。
    “走,跟婆婆进去,吃完了饭,就和妈妈家去。”方春莲去拉龚然。然儿身子一扭,小跑几步来到妈妈身边,心疼地帮她擦去泪痕。
    “妈妈,然儿不饿,然儿要和妈妈在一起。”龚然看着泪水不断的母亲,也难过起来。在他心里,母亲总是在流泪。
    他帮晓婉擦去眼泪,“妈妈,你不要死,等我长大了保护你,再也不让你流泪了。”董晓婉扶着他站起来,母子两人往外走去。
    夕阳已经被围墙遮住,天空立即黯淡下来。
    方春莲站在窗户前,瞠着有些浑浊的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晓婉母子离去。
    来咯,来咯,新鲜出炉的章节来咯

    005

    南福城距离南疆300多公里,位于长江上游,城市原本并不大,将周边的区县合并过来以后,得到空前快速发展,吸引了大批的人前来务工。
    不少打工、做小生意的老乡喜欢聚集居住在一起,本地有地的人盖起了许多房子租给他们,渐渐地形成了许多以外地民工为主的城中村。
    幸福村是南福城中最低洼的地方,却住着几千名打工者。这片城中村一下雨就积水,住在里面的人多年来一直为此苦恼,可是离城中心近、低廉的房租仍是吸引着众多的人寻租在这里。
    巷子的尽头,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
    一场大雨之后,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天井上的玻璃上。因为有了天井,房间里的光线并未因为这场雨而受到影响。
    七岁的传美和五岁的传军趴在床沿上,就着天井透射进来的光,从铁盒子里一个个数着父亲的传家宝。
    “姐姐,这个是啥?”弟弟好奇地拿起一个小本本,打开放在面前,指着上面的照片问姐姐。
    “上面有咱爸和咱妈,大概是结婚证吧!”姐姐小大人一般回答。
    “可是好像和咱家墙上挂的那个不太一样呢!”弟弟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说道:“这个肯定比家里的那个新。”
    “我看看。”传美小大人一般看了一番,“难道这是离婚证?你没听隔壁李妈妈说,咱爸和咱妈离婚了?”
    “离婚是啥意思?就是把这个换个新的?”弟弟将证件放进铁盒子里,不待姐姐接话,又自言自语说道,“我知道了,就是妈妈不来和我们在一起了。”
    “我挺想妈妈的。”传美叹口气。妈妈不在,爸爸忙着工作,把他们姐弟俩交给隔壁李妈妈看着,总是感觉和以前的生活不一样了。
    “我也想,可是我们不能给爸爸知道,要不,他会伤心的。”传军懂事地劝慰着姐姐。
    “嗯!我去院子里拔几颗葱,过一会下面条吃。”传美为了让弟弟不挨饿,跟着李妈妈学会了下面条。
    “又要吃面条?我都要变成面条了!”传军鼓起小嘴嘟囔着。
    “馋猫,你整天就想吃好吃的!”姐姐传美笑着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往院子里走来。
    齐国兴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里走去,站在院子里,看着房间里亮着的灯光,才想起两个孩子还是早晨吃了早饭,不知早饭和晚饭吃了没?想到这里,他几步并作一步,推开门,传美和传军靠在一起睡的正香。他拉过被子,轻轻帮孩子们盖好。
    房间里一片大亮,传美悠悠醒了过来。她四处观望了一番,见爸爸连衣服也没脱,在床上睡着,她转身捂住弟弟传军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爸爸回来了!”
    传军睁开眼睛,看着姐姐懂事地点头,姐弟俩悄悄穿衣起床,一点也不打扰爸爸。动静虽小,还是惊醒了齐国兴,他起身洗漱完毕,又买了早饭回来。
    “传美,真的不要隔壁李妈妈来照顾你们了?”
    “爸爸,你放心,我能照顾弟弟。”传美扬起小脸,信心满满地说道。齐国兴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因为两个孩子小,他在东院里为两个孩子找了一个保姆李妈妈,请她帮忙照顾两个孩子。
    李妈妈为人谦和,也很喜欢两个孩子,如今快有半年下来,从来没有主动向他父子要过钱。谁知工作出现纰漏后,这五六个月以来的帮佣费用,对他来说竟然成为再也无法支付得起的巨款。
    “爸爸,你还要出去找那个坏人?”传军走过来,扑在齐国兴的怀里,软软糯糯地问道。齐国兴裂开干裂的嘴唇,努力挤出一丝苦笑,“嗯,爸爸一定要把这个大骗子找到!”
    “爸爸找到骗子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星期天可以陪陪我和姐姐去公园了?”传军又充满希望问道。
    “是的!”他看了一眼腕表,见时间不早,忙站起身要走。目光突然落在桌子上不足半包的挂面上,心中突然一酸,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把最后两个一元纸币放在桌子上,“小美,挂面如果不够,你再去买点包子、馒头,千万别饿着你和弟弟啊!”小美懂事地点点头。
    女房东站在门口,看见齐国兴刚要开口,他已经骑上自行车出了门。她进屋,掏出医院欠费单子,看着瘫在床上的老人,又看着窗外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天涯发的第一篇长篇小说
    鸣蝉窝在江边树荫中卖力地嘶喊着,一股股热浪迎面扑来,夹杂着空气中令人心烦意乱的焦躁。
    齐国兴出了派出所,在太阳底下转了几个时辰,一如往日一般,那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影子也没找到。
    他推着自行车,走进一条巷子,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大太阳,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看着居民家的水井,再也迈不动步。
    一个女人端着一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她将衣服放在地上,手提木桶,缓缓放进井中。
    齐国兴咽口吐沫,支好自行车,走过来讨口水喝。那女人笑着递给他半瓢水,齐国兴一口气“咕嘟咕嘟”都倒在肚子里。冰凉的水进入焦渴的五脏六腑,喝的真是过瘾。他看着太阳,不知为何天地突然旋转起来,眼前的女人越来越模糊。“噗通!”一声,水瓢落在地上摔成几瓣。
    女人心疼自己的水瓢,刚要去捡,只见齐国兴身子晃了几下,倒在地上。女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周围的邻居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将齐国兴抬起来送往医院。
    齐国兴像是小时候和小伙伴玩耍,潜藏在水底,耳边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只是这口气憋得够久了,齐国兴猛然钻出水面。
    “大哥,放我下来。”他清醒过来,连忙坐起来。看着眼前几人抬着晃晃悠悠的用扁担绑成的担架,才想起刚才自己在井边晕倒。
    “醒了?”一个魁梧的男人劝道:“你躺好,咱哥几个把你送到医院去。”
    “送到医院?!”齐国兴想到身无分文,哪里有钱看病?心中不由着急起来,“放我下来,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兄弟,刚才你晕倒了,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才能放心。”另外一个脸色黝黑的男人也劝道。
    “我真是没事!”他爬起来就想往下跳。
    “没事?能走?”一个瘦弱些的汉子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和几个抬担架的同伴商量:“那让他下来走着?”
    几人将担架一起放了下来。齐国兴一骨碌站起来,“我的自行车,自行车在哪里?”
    “好像还在井边。”那个瘦弱的汉子指着来时的路答道。齐国兴迈开长腿,一路往井边跑来。那速度可以与运动员相比,几个目瞪口呆的男子站在原地看着他。
    “南福香精厂”几个字是刻在厂门口一块大石头上的,厂房掩映在一片树林之中。工人们清一色穿着蓝色工装,三三两两进厂上班。
    厂长方舟将目光久久放在报纸上寻人启事一栏上,看着这个头像看了许久,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所有手续与齐国兴签订了协议,调走200万元的货之后,怎么就人间蒸发了呢?
    “老子都把老美揍回了老家,怎么会被这样的一只小麻雀啄了眼呢?”方舟曾经在越南战场上与老美搏命,命带回了,却不得不因负伤转业,做了南福城香精厂的厂长。他原想要把南福城的香精,卖到全国各地,可怎么就没有看出那个骗子的伎俩呢?被骗之后,自己的爱将齐国兴为此自责愧悔,想要一力承担责任,追回损失,一直奔波到晕倒在外。
    社会这个大染缸,与部队的环境,还是有不少差别的。这也算是自己和齐国兴向社会交了学费吧!他点燃一毛钱一包的大前门,呛人的白烟立即在办公桌前环绕起来。
    “厂长,这些材料整理好了,请您再看一下。”秘书范文捧着一叠材料敲门进来,暂时中断了他的思绪。
    “还有啥可看的?找家可靠的中介,赶紧出手吧!”他抚摸着房产证。这是祖父一生积攒下的家产,先是由父亲继承,现在到了自己手里,却面临易主的抉择。
    “您把老爷子祖上的宅院变卖,为齐国兴填补窟窿,值吗?”
    “哪有那么多值不值的?”他兀自嗤笑了一下,看着办公桌上国兴和他的合影笑道:“国兴可不孬,他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兵,我担心他再这样找下去,骗子没找到,他先挂了!他还有两个娃呢!什么宅院、钱,这些与国兴比起来,都不重要,只要他好好的,依他的心劲儿,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当年,方舟带领队伍上了战场,国兴因为对工程技术有兴趣,又上了军校工程专业错过了上战场接受战火的考验。
    范文钦佩地点点头。他是学校读书出来的,未曾进过军营,更未体验过战友之间的友谊,眼前厂长与齐国兴之间的感情,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世间人际关系的认知。
    “齐国兴被骗,其实我也是有责任的,刚开始他也担心过,是我鼓励他大胆合作,这事前后都是我一手决策的,出了问题自然由我担到底!下午召开厂长办公会,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可是,老爷子和夫人那里怎么交代?”
    “老爷子怕是剩下的日子都离不开医院了,瞒着他,让他安心地走。”提起家人,尤其是历经战乱,辛苦了一辈子的老父亲,方舟的眼里蒙上一层雾水。
    即将易主的这座宅院是清朝时一位贝勒召集能工巧匠所建。民国推翻了清政府统治,南福城的清朝遗老开始走下坡路,为了生计出卖宅院。祖父方光明晚年想为方家子孙留下家业,用经商一辈子的钱买了这座宅院,他还记得爷爷去世那天,他被父亲押着在爷爷灵前发誓,今后一定要带领方家后人守好祖产。可惜,几辈人的心血还是面临要被卖掉的命运,说起来自己也真真是个败家子。
    想到这里,心里不免凄恻起来。
    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着,排解无法诉说的压力。“夫人那边,我去说!你去厂房把货仓收拾出来一间房子,我们家人少,够住了。”
    “你可算过,宅院卖的钱填上之后,还空多少?”方舟又问道。
    “大概还有12万。”
    “剩下的就用公司盈利来填!”
    “可是,这风险太大了!万一有人说您挪动公款填补个人亏空……”范文迟疑起来,还是尽职尽责提醒道:“上周一厂长办公会几个副厂长都认为这事该由齐国兴一人负责的,他上次去公安局也是这样承认的……”。
    “没死在战场上,老子这些年已经是多活的了,如今还怕他们这些?谁有意见,让他们冲着我来!”
    他负手站起来,拖着僵硬的腿,跛着脚走了几步,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在太阳暴晒下耷拉着叶子的梧桐树。
    “今天下午,你带保卫科的同志去,找到齐国兴,绑也得把他弄到我面前来!”
    006

    齐国兴被几名保安押着进了工厂大门。
    同事们驻足关注,他觉得丢人,让人松开他,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顺着走廊一路走了过来。
    厂长办公室就在眼前,他心中的愧悔自责又多了几分,没想到部队刚转业第一份工作就遇到这样的事儿,真是辜负了团长对自己殷殷期望。
    方舟看着站在自己跟前,胡子拉碴、沧桑疲惫又消瘦的齐国兴,想骂他几句又心疼着想安慰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团长,找不到那人了,连公安局都没办法了,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齐国兴叹口气,经过这些日子的寻找,对找到骗他的人彻底死了心,“那厂房、工人都是他临时租赁的。”
    “既然是骗,哪能不做个全局呢?从今天起,不要去找他了!”
    “团长,我现在没钱赔,还是想去公安局自首……”
    “别提公安局,上次老子写了多少材料,花了老大劲才把你捞出来,你敢再去,我打断你的腿!”方舟又着急起来,一着急血压又升高,脸上立即紫绀起来。
    这齐国兴真是让他头疼,没脑子似的,那合同协议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货交了,钱却没拿回来。了解他的人相信他是上了当,可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还以为是他拿了货款贼喊捉贼呢!上次去自首,公安局准备将他移交给检察院,让检察院起诉齐国兴。
    他担心因为这事会在齐国兴的档案里留下违法犯罪记录,顶着压力,自己承担责任,求了部队老首长才把他弄出来。他现在不管不顾竟然还要去自首?真想把他这没脑子的玩意儿弄到牢房里吃几天饭,却又心疼传美和传军两个孩子无人管。
    齐国兴见他又激动起来,唯恐又惹他生气,引发他血压升高生出不测来,便低了头,闭上了嘴,一心听他教诲。
    “国兴,这社会经济快速发展,有麦子也有稗子,有羊也有狐狸。”刚才动怒还让他的手微微发抖,他费力地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来,一连划了好几下,也没点着。国兴接过火柴,帮他把香烟点燃。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只是这厂里留不得你了。我要你给我记住,今后不管在哪个行业,都要多长个心眼,要做就做一头高瞻远瞩的狼!”
    齐国兴站直身子,“啪”地敬了个礼,红着眼眶道:“方团,齐国兴记在心里了!”
    “滚!以后别说认识我,咱俩这辈子不要再见!”他指着门口,怒吼了一声。齐国兴眨动着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转身往外走去。
    方舟拖着跛腿来到窗前,目中含泪看着齐国兴消失在视线里。
    “厂长,他们问几点开办公会?”范文敲门问道。
    “你……先去帮我写一份辞职报告吧!”
    “厂长,您为什么要辞职?!”范文心疼起来,厂长来后这几年,香精厂成为南福城最赚钱的厂,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来,他现在要辞职,岂不是厂里最大的损失?
    “被骗这事儿闹的太大了,上级定性,这是国有资产流失,就算是补上窟窿,也必须要有领导出来承担责任的。”
    “厂长……”范文哽咽起来,无奈地喊了一声。
    “去吧,去吧。”方舟挥挥手,让范文离去。他摸着僵硬的腿,颓然坐在椅子上。
    疾风骤雨打落了一地秋叶,南福城凉爽了些。然而,雨像并未尽兴,沥沥淅淅下个不停。齐国兴牵念着传美和传军两个孩子,他在雨中加快了脚步,冒着细雨往家中赶来。
    “收拾好了吗?”女房东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冷漠地问道。
    “房东妈妈,能否再容我们一些日子?我爸爸发了工资就会把房租给您的。”传美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天,哀哀求道。
    “这幸福村谁不知道,你爸爸不坐牢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工资交房租?我就是心疼你们两个孩子,才让你们拖欠了这么长时间!”房东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想道:“每日看着这老太婆愈发病重,不送医院总不是个办法,我家也是太需要钱了。”
    “大姐,现在这下着雨,两孩子怪可怜的。”隔壁寡妇李妈妈曾经照看了孩子几个月,如今也是没拿到钱,她只当自己心疼两个孩子伸手拉一把,对于齐国兴给不给钱她都不那么在乎了。眼见房东下着雨往外撵人,心中不由产生了恻隐之心。
    “你照看了他们几个月,可以落个好。”女房东说着哭泣起来,“可是我呢!家里男人死的早,就留下这些房子养着我们母子还有他娘老子,这房租收不上来,老太婆天天在床上病着,孩子们要吃的,总也不是个事儿呢!”
    女房东含泪看着传美、传军姐弟俩,“李嫂,房租咱先且不说,再这样下去,我也担心这两个孩子饿死在这院子里,到时候谁还会租我的房子呢?!”
    李妈妈叹息了一声,这世间要救助的人太多了,自己一个寡妇,实在是能力有限啊!赶走就赶走吧!她摇摇头,走出了院子。
    “滚!你们快滚!”女房东压抑的感情再也无法控制,她一手夺过传美怀里的包袱,用力往门外一扔。
    “房东妈妈,房东妈妈,请您好人好心,再宽限我们几日吧?!”懂事的传美拉着她的手跪在雨里哭着求道:“我来给您生炉子起火,给奶奶端屎端尿伺候着你们,行不行?”
    “走!你走!快走啊!”她也不是铁石心肠,传美的话让她更加难过,女房东眼中的泪不停地滑落,只得狠了心将姐弟二人往外赶。
    “姐姐!姐姐!”女房东一使劲,不小心将传美推倒在地,传军扑过去拉起了姐姐,姐弟俩在雨中 抱在一起哭泣起来。
    “起来!不要求她,我们走!”眼前的情景撕裂了他的心,齐国兴湿漉漉地走过来,将雨地里的姐弟俩扶起来。
    “欠的钱,过些日子我一定会还给你,你先把房子租给别人换点钱吧!”齐国兴看着灰蒙蒙的天,眉头皱了起来,这雨和南疆没什么区别,一下起来就没完。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了出来。他侧头看了一眼房东婆婆住的房间,想着房东婆媳生活的不易,他们搬走,这房子租给别人,倒是能解他们目前缺钱的困境。因此,他再也张不开嘴像前几次一样去求她宽限几日。
    国兴捡起地上已经被雨水湿了的行李,抱起传军,对着女儿说道:“跟爸爸走吧。”父子三人冒雨往外走去,身后突然传来像是压抑已久,歇斯底里的痛哭声。
    “你们姐弟两个,长大以后要帮助像房东妈妈、隔壁李妈妈一样需要帮助的人,让他们多赚点钱,能过上有尊严的日子。”
    “爸爸,什么是尊严?”五岁的传军小脸上滴着雨水,伏在他的肩头问道。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齐国兴将儿子抱在怀里,一手拉了女儿的手,走出了幸福村。
    @赵启杰 2021-09-09 11:10:30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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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接大咖,能得到大咖指点,实在太幸运了
    他们冒着细雨走了许久,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爸爸,你的自行车呢?”传美心细,如果自行车在,她和传军就可以坐在车子上,能减轻爸爸的负担。
    “自行车交给厂里抵钱了。”齐国兴抚摸着女儿的头,“爸爸做了错事,又不能挽回损失,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弥补。”
    “还是因为那个坏人骗了爸爸的事儿吗?”传军扬起湿漉漉的小脸问道。
    “这件事,等你长大了,爸爸再告诉你们事情的来龙去脉。”齐国兴带着两个孩子又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一座桥前。看着已经淋湿了的儿女,担心他们再淋雨下去会生病,便到了桥下躲雨。
    桥下稀稀落落散落着一些干树枝和稻草,看来这里可能住过流浪汉。平日里,女儿会捡拾树枝帮着他生炉子,此刻,传美将树枝聚拢在一起,并坚信这些能烧火的东西总会发挥作用的。
    齐国兴起身,在桥下转了一圈,终于寻找到一个剩了几根火柴的火柴盒。他将稻草点燃,升起了火堆,帮两个孩子换下湿漉漉的衣服。
    一天没吃上饭,齐国兴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传美听的清楚,拉着他的手,露出缺了的门牙笑嘻嘻地说道,“爸爸,你跟我学,就不饿了。”说着绷起嘴巴,使劲咽下几口吐沫。
    见爸爸听话地像他一样咽下吐沫,传美扬起小脸有些得意地笑着问道:“看,现在不饿了吧?”
    齐国兴的眼里又蒙上一层雾水。孩子这么小,肯定是忍饥挨饿太多,才想出这样的安慰自己的方法。也许,当初和妻子离婚时,不该这么坚持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让他们跟在姥爷和姥姥身边,就能少吃些苦。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他看着两个孩子像极了自己的两张小脸,又觉得倍感欣慰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想到这里,他故意“哼”了一声,将即将失控的情绪调整好,“嗯,你这方法果真是好,可你还没告诉爸爸,你这和谁学的呢?!”
    “弟弟教我的。”传美指着传军得意地说道。
    “如果睡着了,一点都不饿了呢?来,你躺在姐姐怀里,睡一会,让爸歇会。”传美拉过弟弟,一起坐在地上,传军将头靠在姐姐腿上。
    姐弟俩又累又饿,偎依在一起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两个孩子的懂事,让齐国兴百感交集。自己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部队多年历练,一直都是秉承流血流汗不流泪,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两个年幼的孩子竟然成为他心底最柔软的牵挂,每日都有这么多能触动自己心底的事儿。
    转业之前,孩子跟着母亲生活,得到母亲和姥爷、姥姥比较好的照顾。他与妻子离婚,两个孩子跟着他之后,饥一顿饱一顿,刚开始还有李妈妈帮忙做顿饭,偏偏遇上被骗,自己整日疲于应付,再也顾不上他们,不曾想这段时间竟然让他们吃了这么多苦。
    雨淅淅沥沥下着。他伫立在桥下,看着江水中闪烁的星光,任夜的黑幕包围了自己。

    
    @醉醒各半 2021-09-10 05:5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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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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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簌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齐国兴眯眼一看,原来是一只耗子,从眼前溜了过去。
    阳光斜照在长江,金黄色的波涛随着微风荡漾,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看了一眼靠在一起熟睡的姐弟俩,悄然起身,摸遍了全身,身上仅有一张五毛纸币。
    齐国兴将钱捏在手里,脑子里理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先买馒头让他们填饱肚子,然后找一个战友借点钱做生活费,找房子安顿姐弟俩,自己赶紧出去找活干,挣钱让父子三人活下去才是正经。
    一夜细雨,将柏油路面的街道冲的很干净。他快步走到不远处的街上,把剩下的钱买了馒头,来到桥下,蹲下来轻轻拍了拍睡在地上的姐弟俩。
    父子三人胡乱吃了些馒头,沿着巷子找到了一处城中村。这片城中村因为离市中心比较远,价格比在幸福村还要便宜,这点让齐国兴很满意。
    他领着两个孩子挨家挨户去问房子,村民见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前来租房,唯恐会惹上什么麻烦,都纷纷摇头拒绝,父子三人问遍了整个村子,也没能找到一处房子。
    村口有块大石头,被雨冲刷的很干净。齐国兴看着有些疲惫的两个孩子,准备坐在石头上歇息一会再做打算,他用手帮传美梳理着有些蓬乱的长发。传军平日哪里走过这么多路,加上在桥下睡得并不踏实,坐在那里打起了瞌睡,国兴忙将他抱在怀里。
    传美将头靠在父亲身上,父女两人茫然地看着路口来来往往的人。
    “哥,可算找到你了!”一个年轻女人站在眼前。她眼睛久久地在两个孩子脸上移动,话音里有些诘责又饱含着心疼。
    齐国兴拍拍传美的头,“这是你姑姑,也可以用南疆话喊娘娘。”
    “姑姑。”传美站起来,乖巧又怯怯地用普通话喊了一声。
    国娟含着眼泪,走过来抱住了传美,对着齐国兴说道:“你好狠心,孩子这么大了,都不带回来给爹娘看上一眼。”
    “你怎么了来了?”因为董晓婉,父母的做法让他伤透了心,自从离家的那日他就发誓再也不回来。
    时光流逝,如今十年过去,虽有淡薄,却做不到真正的忘记过去。这也是他宁愿在南福城带着孩子流浪,也不回家的原因。
    “哥,爹娘老了。”她接过怀里睡的正香的传军,吃力地抱了起来,“他们知道你的事儿了,让我来接你们回家。”南疆有人在南福城谋生,因而齐家能打听到齐国兴的消息。听到国兴的消息之后,齐东岳和孙绍兰直愁的坐卧不宁,又恐国兴记恨过去不肯回来,只得让国娟出面来南福城寻找他们父子三人。
    国娟按照地址找到了幸福村,问了邻居和房东才知道哥哥带着两个孩子冒雨离开了这里。可茫茫人海,到底哪里能找到哥哥呢?国娟站在雨中,不由犯了愁。
    住在隔壁的李妈妈提醒她,齐国兴带着两个孩子,一定不会走远,定会先找地方住,得到她的指点,国娟便到城中村的地方到处问询,才算找到了他们。
    “回南疆?”齐国兴迟疑起来。南疆是他伤心的地方,自从董晓婉嫁人,他一次都不曾回去过,即使从部队转业之后,与南疆有业务往来,他也是远远绕开或者请别的同事去。
    “我们不回去,在这里挺好的。”他硬撑着答道。
    这也叫好?下着大雨,孩子们被赶出来?国娟了解哥哥的脾气,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并不揭穿他的伪装,只好使出娘教的方法,“爹病了,很重。”
    “如果你不想回家,我可以在南疆帮你另外找个房子,总比你在这里举目无亲,带着孩子们流浪好。”国娟看着瘦弱又脏兮兮的姐弟俩,心疼地说道,“孩子总是齐家的,父母想见见他们,也不过分。”
    “十年前,我离开南疆的时候,他们就和我没有关系了。”齐国兴冷冷地道。
    “他俩呢?”国娟恼怒起来,哥哥离家这么多年,脾气还是当年的样子。她指着两个孩子,“他们是不是姓齐?是不是爹娘的孙子、孙女?你有什么资格剥夺爹娘见孩子的权利?孩子见爷爷奶奶的权利?!像爹娘这般大的人,哪个不是儿孙绕膝?”
    齐国兴沉默下来,离家这么多年,对家人的牵挂一直都埋藏在心里。想来自己也是自私的,因为与父母的隔阂,孩子这么大了也没带回家过。离婚前,前妻曾经说他冷漠,也许自己做的果真是有些不近人情。
    “哥,你不能因为十几年前的烂事儿,耽误了两个孩子读书!”国娟掷地有声的话,不得不让他认真思考。
    孩子们读书正是他最担忧的事儿。他们本来上了学前班,跟了自己之后,因为忙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学校,两个孩子这半年来一直在家虚度着光阴。
    “三轮车,送我们去车站。”国娟见他脸上神情有些缓和,又深知哥哥脾气倔强,从懂事起就没见哥哥和谁低个头,认过错的,现在还是趁他心思松动,赶紧替他做出决策才是上策。
    国娟脚底抹油,小跑几步抱着传军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国兴站在地上仍旧一动不动,传美懂事地劝道:“爸,爷爷病了,我们还是跟着姑姑回家看看他们吧?!”说完,传美伸手拉着他的手,上了另外一辆三轮车。
    大巴车弯弯绕绕,一路往南疆城驶来。
    四人下了大巴车,走在离家最近的路上。巷子还是当巷子,却是物是人非,再没了当年的模样。
    近乡情怯,当年被迫与晓婉分手的痛苦,随着时光流逝,其实已经减少了许多。“也许,我可以在南疆重新开始我的人生。”齐国兴默默地想着心事。
    垂柳倒映水中,彰显着生命的力量。这就是长江特殊的地方,它是可以治愈人的地方。国兴和国娟一人挽了一个孩子走在巷子里,往城北齐家老宅走去。街边住着的街坊邻居,亲热地打着招呼,也有几个不省事的长舌妇在背后指指戳戳小声说着什么。
    齐家老宅的铁门换上了木门,油漆斑驳不堪。齐东岳和孙绍兰夫妻俩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过往的人,盼着国娟早点将国兴父子带回来。
    母亲脸上爬满了皱纹,父亲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国兴远远看着,脚步慢了下来,心中不由难过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齐北岳看了国兴一眼,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把溢出的泪水逼回去,将目光放在传美和传军身上。
    “这就是我的孙子孙女?”孙绍兰迈着小脚迎上前来,一手一个揽在怀里,怎么也看不够。
    “娘,哥哥他们都到家门口了,以后有时间看呢!咱们先回家。”国娟提醒道。
    “可不是,你看爹娘都高兴的糊涂了,咱们回家。”一家人说笑着进了大门。
    这座宅院很大,房间多,孙绍兰把国兴的房间还保持着当初离家时的模样,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房间里一尘不染。
    “娘每天都来打扫,总是盼着你能回来。”国娟带他进来,笑着说道。国兴沉默不语,只是心中感慨不已。
    传美和传军两个孩子的房间早在国娟出去寻找他们时,孙绍兰已经打扫干净,房顶窗帘重新装饰了一番,这宽敞明亮的房间与南福城父子三人的出租屋相比,条件不知好了几倍。
    血缘关系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虽是第一次回家,两个孩子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在房间里跑进跑出,在爷爷奶奶跟前撒娇卖萌,毫无违和感。
    齐国兴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带孩子回南疆,还是对的,有爷爷奶奶看顾着他们,自己再无后顾之忧。
    国娟为了哥哥的事儿一连忙了几日,见家中安定下来,想起自己年幼的孩子,便告别了父母,回了西门大街自己的家。
    因为国兴回乡,国华几个近亲族兄多年未见前来看望,一起吃了晚饭。送走他们,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夜间宁静。
    夜深人静,传美和传军早沉沉睡去。孙绍兰手提风灯,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走进了齐国兴的房间。
    母子两人在床前的茶几前,谈了一会家常,孙母将包裹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沓厚厚的钱来。“国兴,娘知道你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又被人骗,吃了不少苦,可是娘始终相信我的儿子是个大才,这些小灾小难伤不了你。这些钱一部分是卖你爷爷留下的古董来的,一部分我和你爹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一共2万块,你先拿去看看做些什么好。”
    国兴看着母亲已然满是皱纹的脸,不由心酸起来。“娘,南福城我还欠着房租和保姆费,我现在太需要钱了,这些钱,算是我借您的,等我以后赚了钱再还给您。”
    “国兴,你是我儿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孙绍兰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把钱放在他的手心里。
    齐国兴一早去了邮局,将房租和保姆费寄给了南福城的房东和李妈妈,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他准备靠着自己的信誉,开始创业。
    早在南福城时,他与香港的一家电子商务公司有业务往来,了解到电话机、交换机等通讯设施是紧俏产品。凭着以前合作时良好的信誉,他在电话里和对方老板商议好,做了南疆地区通讯设备经营的一名代理。
    他在南疆城转了两天,最终在离码头不远地地方,找到了一个临街货仓。他将这货仓租下来,打扫干净,刷了油漆,又让广告公司做个“国兴电子商贸公司”的字牌挂在门头上,开始张罗着对外营业起来。
    几日之后,第一批货船到港,齐国兴看着卸在眼前堆成小山一般的货,发起愁来。他让厂家送货的人先帮着看一会,骑上自行车去了劳动力市场。
    这劳动力市场是近几年市民自发形成的,位于南疆市南门码头上的一片荒地上。
    南疆地里位置好,不知何时,悄然迎来了发展的春天,吸引了不少人来务工。刚开始时,有人沿街挨家挨户找活干,后来,有扛活的人在南门码头卸完货,扛着扁担在岸上休息时,被人招走干活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到这里揽活,渐渐地,这里就成了一个自发的劳动力市场。前来揽活的人、招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造成的垃圾也多,一到夏天,这里苍蝇满天飞,环境越来越差。
    后来政府部门为了规范管理,专门划了一块地出来,盖了厂房一样的房子,用工单位和揽活人有了一个挡风避雨的谈话场地。环境卫生又交给环卫所统一管理,条件改善了不少。
    齐国兴锁好自行车,四处观望着进了劳动力市场。
    这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拥挤的揽活人。扛活卸货是要力气大的,可是组装维修自然要用手巧的。他在人群中转了一遍,对于自己到底找什么样的人,脑子里一时混沌起来。
    “去!去!别耽误我的时间!”一个男人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板,我,我啥都能做,只要给钱就行,求求您把我招进去吧!”一个带着眼镜、瘦弱的少年站在一个摊位前,近乎卑微地祈求道。
    “看看你这小身板,你能做啥?不是说了不要耽误我们时间吗?!”那男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大手一挥,想要把他从摊位前撵走。那男孩见苦求无用,失望地转身往外走来。
    “小伙子,我这有活,你愿意跟我干吗?”齐国兴走到他跟前,“我这小公司刚成立,需要人干活,不过,什么活都要干,可能会很苦,你要想清楚才行。”
    “那包吃住,价钱合适,苦点也没关系。”那男孩讨好地笑起来,脏兮兮镜片下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今天他问了几十个用工单位,可惜没有一个人肯用他,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要他的,这失望的时候有了希望,让他开心不已。
    这孩子,倒是会讲价呢!齐国兴暗自笑了一下,带着他往外走来。
    “老板,老板,你这还招人不?”一个高大魁梧、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人站在身后问道。他观察了很久,一直拉不下面子去问人,见这老板样的人连这瘦小的人都招了,自己块头这么大,说不定也有希望呢?便鼓起勇气,问了一嘴。
    齐国兴转身,他正和新招的小伙子站在一起,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个文质彬彬,书生意气,一个赳赳武夫,威风凛凛。看到这里,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这两人真是绝配,好吧,就他俩了。
    齐国兴找了辆拉货的货车,三人将货物装在车上,一起往厂里走来。路上,三人互相做了介绍,小伙子叫张长孙,今年才16岁,是城里西门一张姓人家的长孙,所以祖父为其起名叫张长孙。他的父亲是中学老师,可惜英年早逝,偏母亲又病重,书读不下去,不得不早早出来揽活赚钱。他瘦弱矮小的身材让他在人市上受了很多歧视,几天过去,一直没有找到活干。
    大汉名叫牛涛,已成家立业,家住南疆城外郊区,家中还有几亩田地,农闲时进城揽活,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
    “哎!老板,这个好像坏了!”张长孙手里捧着一个坏了的电话机,站在那里摇晃着。
    “这么多货装装卸卸从香港运过来,坏几个也很正常。”以前见过这样的事儿,齐国兴早已见怪不怪,扭头看了一眼,“扔掉算了。”
    “扔掉可惜,我再看看,修好了我们自己用。”张长孙拿起一个十字起,熟练地打开盖子,将里面散乱的零件重新组合起来,又把断掉的线小心翼翼给接上,再用绝缘胶带粘好。这一顿操作下来,水平不低于一个售后服务工程师。
    “哎!好了!”张长孙小眼睛眯起一条缝,喜滋滋地道。
    齐国兴走过去,将电话连上线,拨通了一个电话,果真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心里立即开心起来,以后这孩子,可以跟着自己学做售后服务了。
    “你那名字,喊起来可真拗口,干脆就叫你小钻研好了。”牛涛笑着称呼道。
    “也行,只要你喜欢,喊啥都行。”小伙子倒也爽快,笑嘻嘻地道。厂里有了人,齐国兴放开手脚干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和小钻研在街边一人吃了一碗馄饨,起身提着产品往前走去。
    齐国兴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电话机是紧俏商品不错,基本上都是电信局在垄断。可是电信局人手有限,跟不上百姓的需求,就有了国兴公司的市场。
    “老板,我们往哪里去?”小钻研提着两个电话机,跟在他的身后,时间一久,他的胳膊僵硬起来。
    “哪里需要电话机?我们就去哪里。”反正没有目标,齐国兴说着,迈腿往正南方走来。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小卖部前,他问老板买了两瓶水,眼睛不停地往小卖部的桌子上打量着:“大姐,你这里装个电话,生意肯定更好。”
    “我一个老姐妹排了几个月都装不上,现在装电话贵,打电话也贵,装那玩意干啥?”胖胖的女老板摇摇头道。
    “你看这样好不好?”齐国兴拿出崭新的电话机,“我们公司和邮电局有合作,这电话我先免费给你装,等你赚够钱了再给我,你看行不行?” 他可以在电话机上设置收费系统,这个她是骗不了自己的。
    开口就给这么大的优惠,女老板有些怀疑,她是个见过世面的,她仔细观察了一会齐国兴,又认真地思考了好久,“那要不赚钱呢?”
    “我拆走,一分钱不收。”齐国兴毫不含糊地道。他刚才观察了一番,这里靠着城中村,那里住着很多打工的人,电话的需求量肯定也大。
    “那你图啥?!”
    “图大姐给我做个广告呗!”齐国兴说着撕下一页纸,唰唰唰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老板娘:“如果赚钱多,还请大姐帮我宣传宣传,亲戚邻居有装电话的告诉我。”
    老板娘见他爽快,也不多话,腾挪了东西,为他施工提供方便。
    他对市场开始进行精准分析,眼下通信行业正是发展最为迅速的时候,一枚电话五六千元,还要排队排很久,他有交换机和电话机的人脉资源,帮人装上还能交给邮电局一笔钱,这生意得到两头好,自然潜力无限。
    齐国兴凭借诚信和服务,很快就打开了市场,不久,产品又拓展到网线、路由器等上网器材,生意日渐红火起来。
    隔壁真州城正风靡安装电话机,此时正是将业务做进真州城的大好机会。齐国兴为了拜访真州邮电局负责业务的一个领导,磨破了嘴皮,上门了好几次,人家愣是连面都没给见着。
    偏遇见齐国兴又是个执拗任性的,他打听清楚了领导办公室所在地,就在门卫处侯着。正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保安见齐国兴不似其他公司业务人员,好烟递着,好吃的送着,看他一副穷酸抠门样,见了也没个好脸色,后来连他在保安室躲雨都不让了。
    齐国兴无法,只好打着伞站在雨中。风裹挟着细雨,不时往身上扫,他的衣服总是干了湿,湿透了再干。
    白天,他看着领导办公室的窗户开着,便知领导在局里并未出去,一直等到傍晚,看着领导办公室的灯早早亮起,齐国兴心里竟然激动起来,看了一眼手腕的表,已经在这儿冒雨等了8个小时,好在这次总不会白跑了。
    领导办公室里的电灯终于熄灭,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门卫殷勤地打开了铁门。
    齐国兴心知便是这位领导了,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了上去,“邹主任好,我是齐国兴,想给您介绍我们国兴公司代理的几种非常好用的通讯器材,请您给我5分钟时间……”齐国兴从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产品介绍。
    “国兴公司?是个什么公司?我只听过麦肯国的迅猛、纽兰的南门、还有英格呼叫公司。”那被称为邹主任的领导并不接齐国兴的材料。
    “我们公司经营代理香港几个品牌的通讯器材。”听邹主任提起目前市场上最畅销的三家跨国公司,齐国兴介绍着自己的优势:“我们总公司就在南疆市,离这儿近,服务也方便。”
    “邹主任,你还不知道这国兴公司吧?!就是一个小代理商,哦,对了,他们就是人常说的倒爷,批发一些小品牌,自己组装,卖给街边电话亭,质量没法保证不说,说不定哪天就倒闭了,怕是到时候连门都找不到!”齐国兴太专注于与邹主任说话,竟然没有注意到一辆白色的轿车已经停在了身后,上面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简短几句话,将国兴公司贬的一文不值。
    “兄弟,话不能这样说,目前南疆不少政府部门、公司、学校好多单位都是我们负责安装的,用的好着呢!”齐国兴不卑不亢,“再说,我们还有价格上的优势。”
    两人相视一眼,一起笑起来。齐国兴被笑的莫名其妙,却又觉得无地自容,手里拿着材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位被称为邹主任的人见他站的笔直,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还是推回了他手里的材料,“等你什么时候把杂牌军换成正规军,我会考虑让你们公司与三家跨国公司公平竞争。”
    “这样的乌合之众想要变成正规军,与我们跨国公司一起竞争,我看不太可能!”西装革履的人很体面,面容清秀俊逸,只是说出的话以及脸上带有的鄙夷让人心寒至极。
    “不得不承认,国产通讯行业目前与国外相差太大,趁着行情好,小打小闹,混口饭吃还可以,想要与你们跨国公司平级,还有一段路要走!”邹主任也笑着说道。
    事实摆在眼前。齐国兴只觉嘴笨舌拙,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沉默下来。
    “邹主任,请跟我去总公司看看。”那人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邹主任倒也不客气,低头钻进车里,白色轿车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
    细雨冲洗之后,夜空星光更加璀璨。
    齐国兴抬头看着无穷尽的穹空,第一次沉重地感觉到国兴公司的渺小和面临的压力。他迎着夜风,漫无目的在夜空下行走,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像绑了根棍子,方才回到旅社。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床上。齐国兴坐起来发了一会呆,也让自己清醒了一会,想着厂子将来发展目标,迈着沉重的步子往车站走去。
    “经理,啊,不,厂长,这到底该喊什么呢?不是说要到下周才能回来的吗?现在怎么就回来了呢?”牛涛迎上来,接过他的黄书包,两人一起往办公室走。
    “我要回来好好想想,咱们公司该往哪里发展。”齐国兴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休息。
    牛涛忙去隔壁端了水来帮他倒上,喜滋滋地问道:“厂长,我打听过,这周边十里范围,也就咱们厂现在最赚钱的了,再发展的话,岂不是更赚钱?”
    “那是必须的,到时候你们赚钱都能赚到笑!”
    “这好,这好。”牛涛兴奋地搓着手,“我的把这好消息告诉小钻研他们去!”
    “哎!我这里还没想好怎么做呢?!八字还没一撇,你急什么呀?!”话音未落,牛涛长腿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没了影子。

    
    009

    “南疆铁锁厂”的木牌子被人摘了扔在地上,二三十号人情绪激愤,摩拳擦掌要冲进去。
    保安老刘是个上过战场的伤残军人,这些年来在锁厂工作得到大家尊重,在群众中很有威严,他将人拦在了门口。
    南疆四大家族之一的林家长子林飞扬,退伍后进厂当了一名工人。船厂的生活他并不喜欢,不到1年,便买断了工龄,到社会上自主创业,一手创办了铁锁厂。
    刚开始生意红火,近一两年来,生产的锁大批挤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工厂发展走了下坡路,这两三个月,来,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才有工人为了生活来讨要工资的事儿。
    林飞扬躺在沙发上,用衣服裹住头,想与外界隔绝开来,可外面的吵嚷声依旧不绝于耳。他烦躁地坐起来,躺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重新来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重新挨个翻找了一遍,只找出3块钱。他把3块钱重新扔在抽屉里,又把账本翻出来,霹雳吧啦打了一番算盘,除了欠别人的,再也没有人欠自己的了。
    林飞扬抓住自己的头发,颓然跌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座钟滴滴答答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他发狂,他起身,三下五除二,徒手将座钟拆了稀碎,螺丝细碎,将他的指甲弄的鲜血淋漓。
    他颤抖着流血的指头划着了一根火柴,费力地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中,光是想着自己耗费心血创建的厂子就这样倒闭,心都疼到令自己窒息,他下定决心自己都要想法救活它。
    林万单依旧摆着林家族长的谱,他坐在宽广的客厅里,看着局促的飞扬,并不让坐,自己不拿眼睛正眼瞅他。
    “二叔,你借几万块钱给我,先把工人们的工资开出来,您看,他们这一家家老小的,可都是等米下锅呢!你放心,我的销售人员还在外地拓展销路,如果不能还上,我就是卖了厂子,砸锅卖铁也得把二叔的钱给还上。”见叔叔林万单垂眸不说话,飞扬担心他信不过自己,又低下声音哀求道:“就求二叔看在我早死的爹份上,我创业不易,请您帮我一次吧!”
    “飞扬,你知道的,二叔的玩具厂也正在扩大生产,这手头实在是不方便呢?!”林万单瞠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狠狠抽了一口烟道。
    “在南疆谁不知道二叔的玩具厂最赚钱?您的货经过香港都卖给外国人了。”飞扬耐住性子,赔笑着说道。
    鼻烟壶里白色烟雾袅袅上升,横亘在眼前。许久,他咳了一声,抬起眼睛,看着飞扬徐徐说道:“飞扬,二叔不是不借你钱,我是看你的锁厂死定了,这借的钱,怕你将来还不上啊!”
    @刀口岁月 2021-09-21 08:4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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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
    “怎么会呢?!我不是说砸锅卖地也要还钱的吗?二叔若还是不放心,请您打个招呼,看看我几个兄弟那里能不能再周转点,让我应应急?!”飞扬又乞求道:“您知道,这样能减轻风险,对大家影响都不大。”
    林万单如今可是族长,没有他发话,林飞扬想在林家其他兄弟那里借到一分钱都是难的。
    “我可以试试,不过他们借不借,我可不敢打包票啊!”
    “有二叔出面就好了。”飞扬千恩万谢离开了林万单家。
    又等了一日,林万单不知怎么去做林家子侄工作的,飞扬跑遍了几个堂兄弟的家,竟没有一人肯借钱自己。
    夜幕降临,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林飞扬好像自己在黑夜里行走,就像他现在的境况,茫然无措,不知道路在何方。
    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来堵门的工人已经离开。
    他出了门,在南疆市的大街上行走。不知走了多久,双腿沉重到提不起来,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艺芬面点铺”几个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光,一个年轻女人在店面里利索地穿梭忙碌着。他全身上下摸了一个遍,连一分钱也没摸出来,刚才的三块钱竟然也忘了带。闻着带麦香的馒头味儿,他像一个饥饿的羊羔,张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站在门口往里看着。
    老板娘黄艺芬看了他一眼,心下便明了他的境况,故而温和地笑着道:“包子、馒头蘸酱随便吃,手头不方便的话,可以先赊账。”
    林飞扬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走了进来。看着眼前辣酱,想到那些没钱养家的工人,心中不由又难过起来。他赊了一个馒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默默地吃着,几口下去,馒头已经吃个干净。
    一个馒头下肚,连个半饱都没混到,可他舍不得再赊一个馒头,只用筷子挖着吃起辣酱来。黄艺芬担心他这样吃下去焦渴,为他倒上一碗开水,悄然躲进了后厨。
    不一会儿,大半碗辣酱被他吃的干干净净,连碗也用开水冲了,一口气喝下去。
    “我……,我先欠着你的。”水调的酱汁下肚,勉强混了软饱,他的情绪明显好转,对着后厨忙碌的黄艺芬,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今天我幸运,遇见了姐,你肯赊馒头给我吃,唉!我的那些工人,家里估计吃的都困难了!”
    “创业哪有这么容易的,赶紧想想办法,扛过这段时间就好了。”黄艺芬出来收拾着碗筷。
    “这一关估计扛不过去了。”提起伤心事,他叹息一声,“货卖不出去,工人们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
    “你现在还生产锁?”
    “是的,各种各样的锁。”
    “那今后打算怎么办?”
    “最坏的打算是卖了厂子,把欠工人们的钱还上。”说完,他叹口气,抬脚往外走去。
    齐国兴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林飞扬落寞的背影离去。
    他走进来,在桌子跟前坐了下来,揉捏着眉头,默默地想着心事。黄艺芬看了他一眼,照着老规矩,为他端来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外加半碗辣酱。
    现在生意很好,最近也赚了不少钱,可齐国兴总是觉得有很大的不安,这不安不知究竟来自哪里?是上次客户和邹主任的谈话?亦还是他对未来的发展没有没有信心?总之,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唉!说起来,你们四大家族的人,以前在这南疆风光八面的,怎么现在个个都像是霜打的茄子呢?!”他自从回南疆以来,总是来这里吃饭,因而黄艺芬和齐国兴已经很熟。
    “刚才是林飞扬吧?他怎么啦?”在四大家族里,除了齐家,林家以前可是经济实力比较强的了,今晚的所见所闻让他忍不住好奇起来。
    “唉!那是过去了,刚才说几个月没发工资,工人们白天堵门,晚上才敢出来赊个馒头吃。你看,把我半碗辣酱都吃完了,涮涮碗,连水都喝了,也舍不得再赊个馒头,哦,对了,刚才还说不行的话卖厂子给工人发工资呢!”黄艺芬指着干干净净的碗,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经济形势这么好,这厂子一卖,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他这是欠了多少钱啊?”齐国兴拿起一个大包子啃了一口,随口问道。
    “我也没问,看样子应该不少。”她叹息一声收拾着碗筷。
    夜越来越晚,黄艺芬在里厨房里困的打瞌睡。齐国兴将钱放在桌子上,悄然离开了店铺。
    @mcdlmj 2021-09-23 07:27:53
    小说的名字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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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册的 奋斗者
    邹国锋调往南疆邮电系统任职,尚在熟悉工作环境中,不知不觉已到了下班时间,员工们陆陆续续走出办公室。他喝了一口水,收拾好文件,准备下班,眼前突然一暗,一个人影笼罩了他,抬头一看,齐国兴背着一个黄书包微笑着走了进来。
    “我原来的单位和英格呼叫公司的合同协议已经签过了,再说那边的事儿也和我没有关系了,你再来也没用了。”邹国锋看着齐国兴亮眼的军裤,一时挪不开眼睛。曾经,他也是军队中的一名军官,天下军人一家亲,离开军队多年,他仍是改变不了这份情怀。
    “这次不是做业务,是有其他事儿来求邹主任帮助。”齐国兴掏出香烟,殷勤地为他点上一支。邹国兴刚刚到南疆,是个生面孔,由他出面,会方便很多。
    林飞扬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没睡。天刚麻麻亮,实在放不下也舍不得自己耗尽心血建成的锁厂,又怕见到工人,从角门里蹩进厂子。
    厂里的保安老刘看到他也只当没有看到,现在谁见了厂长都要工资,平日厂长为这个厂付出的心血他看在眼里,眼巴巴望着厂子往好里发展。林飞扬也欠着自己工资,可他下了决心,只要家里还能喝上一口稀饭,他决不找林飞扬问工资的事儿。
    因为发不出工资,保洁工人也辞了职,地上枯枝烂叶看起来很碍眼。如今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老刘拿起扫帚开始扫地,想着多为厂里做点贡献吧!他边干边摇头暗自叹息起来,这个厂子曾经红火到令人眼红,不知为何,如今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就在老刘皱着眉头想不通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请问,你们厂长在吗?”一个穿戴考究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问道。
    “不在!不在!”老刘担心又是来要债的,停下手里的活计,忙往外赶人。
    “我从他家里来的,家里人说他来了厂里。”那人探头探脑看了一番,“我想找个工厂代加工一批电线,机器我投资,技术我可以找人教会你们,只需要工人和场地,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提前预付工人三个月工资。”
    邹国锋从包里掏出纸笔,把写上电话号码的纸条给了老刘,“这样吧!留个电话给你,你家厂长如果有兴趣,让他打电话给我。”
    事前预付三个月工资的话彻底说服了老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贵人?”眼看着这位邹厂长离去,他喜滋滋地拔腿往厂长办公室里跑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刘?!”林飞扬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亮光,恨不能把老刘抱在怀里亲上几口。
    “那邹厂长说了,他可以先支付3万块押金,你知道3万块,可够咱们厂工人1个月工资了。”
    “哎呀!老刘,你该带他来见我。”昔日兄弟子侄一家亲的林家,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厂子倒闭,没有一人肯出手借钱给他。此刻,天下降下大贵人,他恨不能此刻就能达成合作才好。
    “可是,厂长,刚才我还琢磨着,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好的事儿呢?会不会来骗我们的呢?……”老刘慢性子,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总让他心里有些不安。担心自己接了名片,交给厂长的,如果厂子再被人骗,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这事,他也要担点儿责任的,他认为需要从长计议。
    “他娘的!管不了那么多了,让工人们赶紧领工资回家,这一家家老老小小的,吃饭要紧!”林飞扬双手交握,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我这就去打电话给邹厂长!对了,下午,你让今天来堵门的工人到我办公室领工资!”

    
    010

    货车在南疆城转了几圈,最终停在国兴公司的仓库门前。
    “老板,你让人拉回那一堆锁,咱们是要改行卖锁吗?怎么还有电线,咱们怎么用的完?”牛涛不明白老板的布局,看着货仓里堆的满满的东西问道。
    “这锁质量不错,咱们搞个促销,凡是订购百元以上的产品客户送个同心锁,买的人会觉得白得个礼物,也开心。”齐国兴笑着解释道:“估计能送出去的也有限,我认识一个战友,在金山景区,找他帮忙在情人谷销售一些。”
    “可是,这电线呢?!咱不能送人家一截子电线吧?”牛涛实在想不出来电线好干什么,手里拉着电线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嘴里小声嘟囔道:“上吊还挺结实的,难道送根电线让人家吊死自己?!”
    齐国兴对牛涛的理解力也是无奈。他忍不住笑起来,“咱们主营电话机,又卖上网的路由器,在电线两边接上接头在做个绕圈,看吧,将来需求总是少不了的。”
    林飞扬的锁厂变成了电线厂,堆积的锁又被邹厂长帮着销售完毕,职工补发了工资,又有他出面联系让职工外出学习,工人们很快掌握了生产电线的技术,厂里又红火起来。
    正逢国家推广电力使用,市场对通讯行业的材料需求也明显增大,电线厂运作起来之后,又有邹主任在中间牵线搭桥,订单雪片似的飞来。
    工厂转向经营相当成功。林飞扬听从邹国锋的建议,将厂名改成“南疆市电缆厂”,以生产经营电线、光缆为主。
    林飞扬工厂再次红火眼红了很多人。林家当家人林万单利用他主持宗族事务在家族中的影响力,软硬兼施带领林家宗族兄弟筹资的五百万资金入股林飞扬电线厂,又增扩了一半的生产线,业务开始向南疆以外拓展。
    一个城市的繁华最能得到体现的地方便是城隍庙了,尤其是在特殊节日的时候,城隍庙的热闹往往超出人的想象。
    城隍庙后巷的步行街是最为繁华街道。这里是小商品的天堂,这些东西最吸引女人、孩子和年轻男女,一天到晚人流川流不息。
    范子豪自小跟着父亲跑船送货,广闻博识,将船交给国家后,进入体制内的船厂,说是旱涝保收,可是体制对于一个心跑野了的人来说,这种束缚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父亲刚刚过世,他就瞒着家人离了职,租了一间房子当货仓,又跑了几趟广州和义乌,购置了一些新鲜的玩具和工艺品,在城隍庙步行街摆了地摊。
    范子豪在路边正大声张罗着路过的人,一眼瞥见从远处走来的齐国兴,忙低下头来,假装整理货品。现在的四大家族自是没有办法与以前的光鲜相比,当然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在梅雨季节来一场畅快淋漓的械斗。大家将祖上积累的怨恨埋在了心里,又在市场经济发展中转化为互相攀比的能力。
    他范子豪好歹是四大家族的人,如今在这里摆地摊,见了齐国兴总是觉得有些丢面子,因此不似往日骄傲地高昂着头,只低头假装没有看到。
    齐国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摆在他眼前的货物,暗自赞叹着范子豪能走出体制的勇气。路过他身后,范子豪用后背对着他,齐国兴清楚大家心里的隔阂,只当没有注意到他,从路的另外一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消失在人流之中。

    
    @mcdlmj 2021-09-25 08:20:33
    新的一天开始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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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您的作品是?
    @醉酒的猫S 2021-09-25 14:34:20
    周末赏读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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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
    林飞扬与保安老刘打了招呼,骑着自行车出了厂门,进入一个巷子。这巷子幽深宽广,住着南疆城里最原始的居民。巷子的最里头,有个破落的院子,那里住着的一家人,是他每天绕路路过必须看上一眼的地方。
    今天的阳光很好,恰到好处的微风吹着头顶上晾晒的各种颜色的衣服被褥。眼前熟悉的院落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吼叫。
    他的心立即揪了起来,脚下放慢了速度,看着破败不堪的院墙,心中恼怒着自己不能亲手将这祸害女人的畜生暴打一顿,为他心中牵挂的女人出口气。
    院门紧闭着。他摇摇头,现在进去实在不合适,怕是董晓婉看见自己也会尴尬。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堪都被这露着木屑、油漆斑驳的木门隔开来,不给人看到。
    不知不觉,又到了转弯处,他双手用力,自行车头转了方向,身后留下那个令他牵挂的人在水深火热的生活煎熬中。
    眼前是一副香艳图。
    房里正在运动的两人因为晓婉的突然闯入安静下来,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看着床上赤身裸体的男女,晓婉突然爆发了一声受伤的母狼一般长长的嚎叫之后,竟然站在那里楞了许久。
    那女人被她歇斯底里的吼叫像是吓到,有些慌乱,忙拉了衣服挡在胸前,低下头来躲在男人身后,不敢抬头看晓婉。
    龚道敏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他笑看了那女人一眼,又伸手在她身上抓了一把,吹着口哨拿过自己衣服,慢慢悠悠穿了起来。
    董晓婉前几日在一家小饭馆找到了洗碗加后厨打杂的活。因为只有这家小饭馆,同意她带着儿子上班。她想好好干,攒下钱来,将然儿送进学校。饭馆老板见她肯吃苦,干活又利索,同时又干了两样活,让她享受到和厨师一样的待遇,例外发了两块月饼让她带回家和家人一起品尝。
    空气中传来阵阵清香。
    桂花都在中秋盛开,对,今天是中秋节,是全家团圆的中秋节,自己的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在床上和丈夫团聚。
    这人生,可真够操蛋的!
    那女人见董晓婉大喊一声之后再面无表情,心知她一贯被龚道敏打的狠了,不敢管两人的事儿,胆子大了起来。她用手拨弄着时下流行的烫发,一脸嗤笑对着龚道敏道:“这就是那个还没结婚,就给你带绿帽子的老婆?”
    董晓婉出奇的冷静。她将月饼放在地上,蹲下来,捧着儿子的脸小声说道:“你去隔壁王妈妈家找哥哥姐姐玩一会。”然儿看了她一眼,已经敏感察觉出来与往日的不同,这个时候,他只有更加听话,才能让妈妈开心一些。
    女人新烫的黄发在眼前晃,晃着晃着,每一根头发突然变成她嫁给龚道敏以来所有的遭遇,辱骂、殴打以及强暴,各种画面交替出现在脑海里,令她头疼欲裂,难以控制。
    她快步走进厨房,弯腰拿起那把豁口了的菜刀,背在身后走了进来。
    “你这个时候回来干啥?!不该死在外边么?”她的冷静里蕴含着狂风骤雨,龚道敏已经注意到她的变化,警惕地问道。
    “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她大吼一声,举刀向着那个烫发的女人扑了过来。那女人吓的不轻,低呼一声,躲在龚道敏身后。
    龚道敏抬腿一脚,踢在她的心窝。
    “咣当!”钝刀掉在地上。
    董晓婉被踢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口像是窒息一般,疼的她像烧熟的虾子一样拱起了腰。
    “吆喝!出去干了两天活,胆儿就肥了啊!想学那潘金莲谋杀亲夫啊!你今天还想杀了老子!是不是想杀了老子,去找那齐国兴,再续前缘呢?!”龚道敏站在倒在地上的董晓婉跟前,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刚才心口那一脚的疼痛已经超越了身体极限。此刻的拳打脚踢,董晓婉已经感觉不到疼,任嘴角流着血,她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那女人唯恐出了人命,心里害怕起来。她来到龚道敏跟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用手指指地上的董晓婉。
    “龚道敏,你在家做下这糊涂事,还把老婆往死里打,你还是不是人?!”隔壁王嫂拉着龚然一路小跑进来,她边骂边扶起地上的董晓婉,心疼地帮她拭去嘴角的血迹。
    董晓婉头发蓬乱,脸上、身上伤痕累累。然儿眼含热泪,抱着母亲的头,抚慰她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那女人见有人来,董晓婉又被下了死手打的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她原本不过与龚道敏逢场作戏,唯恐出了什么事儿自己难以撇清,忙偷偷溜了出来。
    龚道敏看了一眼地上的母子二人,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屋里,提起衣服走了出去。
    菜刀被王嫂悄然捡起收了起来。
    董晓婉已经没了眼泪,眼中茫然地看着地上被踩坏的月饼,起身,行尸走肉一般走进房间。此刻,只觉整个身心累到虚脱,她想躺在床上睡上一觉,眼前偏又浮现出龚道敏和女人在床上亲热的样子。
    这床太脏,自己根本不想靠近。她将躺椅拉到门口有太阳的地方,在秋阳温暖的照耀中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王嫂从房间里搜罗了一番,找到一件衣服搭在她身上,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她,想劝几句不知又如何开口,不由暗自思忖道:“嫁人之前还真的要擦亮眼睛,这么好的姑娘嫁给龚道敏,真是白瞎了!”
    “然儿,哥哥他们就要上学了,大妈妈要回家了。”王妈妈帮然儿理好衣服,轻声嘱咐道:“你要看好你妈妈,有事再去找我。”然儿懂事地点点头。
    011

    醒来已是晚上,空气中还是熟悉的桂花的味道。
    腿部的酸麻感传来,低头一看,是然儿伏在她的腿上睡的正香。晓婉将然儿抱起,放在床上,轻轻帮他盖上床单,一个人走了家门。
    圆月挂在空中,家家户户都在吃月饼赏月,院子里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寂静的巷子里,走着孤魂一般的董晓婉。
    “妈,你要去哪里?”然儿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心中一凛,又猛烈地疼痛起来。这么多年,龚道敏吃喝嫖赌从来不顾家,对儿子更是不管不问,如果自己不在了,今后儿子跟着他有受不完的罪。
    人世本来艰难,既然生来没人疼惜,那还不如一起解脱的好。
    “妈妈要去一个再也没有痛苦的地方,你愿意跟着妈妈吗?”她蹲在地上,捧着儿子的小脸问道。
    “只要跟着妈妈,去哪里都愿意!”龚然开心起来。他将小手放在妈妈的手心里,母子两人手牵着手像往日一般沿着巷子往前走去。
    齐国兴忙了满头满身的汗,值班的老周试过电话,听着话筒里清晰的声音,确定通话恢复正常。他将工具装进包里,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
    “谢谢!谢谢!没想到这大过节的,您这老板还亲自上门来修。”老周快走几步帮他打开大门,客客气气地送齐国兴出来。
    “今天工人们都放假了,我想着,这明天一大早来打电话的肯定多,明天再来修怕耽误了大家时间,还是今晚修好放心。”齐国兴将盛放工具的书包放在车篓里,告别了老周,骑上摩托车离开。
    虽是回了南疆,因为当年董晓婉的事儿,与父母心中的芥蒂始终无法解开。中午的时候,国娟找到厂里喊他回去,他借口工人放假,厂里需要值班为由没有回家过节。
    微风吹拂着江边的芦苇。他停好摩托,从当年四大家族械斗的码头来到江边。
    初秋的江水已是凉的入骨。
    董晓婉心疼儿子,她将他的头伏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然儿乖,你趴在妈妈怀里,就像平日里睡着了一样。”
    水冰冷刺骨,这种冷刺激了然儿。他睁开眼睛,看着水已经漫到胸口,他突然着急起来,摇晃着母亲喊道:“妈,这里水凉,你不是腿疼吗?我们快上去啊!”
    圆月悬在空中,将长江照成一片月白。
    齐国兴走在江边,边走边想着真州的邹国锋与客户的话,暗自思忖着:“自己是该想想公司发展前景了。”至于怎么发展,他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只是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去做一些事情。
    他掏出香烟,点燃了放在嘴里抽了一口,看着白色的烟雾袅袅升空,默默地想着心事。
    “妈,然儿不想死!然儿也不想妈妈死,咱们上去好不好?咱们离开爸爸,等然儿长大了,然儿养活你!”年幼的龚然已经察觉出晓婉的不同寻常,他在水里挣扎着不肯溺水。
    “然儿,你听妈妈的,就一会……就一会!咱们再也没有烦恼了!”董晓婉满脸泪痕,她亲了一下儿子的脸颊。
    然儿在月光下看着她,自他懂事起,好像就没有看见妈妈真正的开心过,她总是在流泪。这次如果能用自己的命能换来妈妈再无烦恼,他也是极其愿意的。
    董晓婉见儿子不反抗了,含着眼泪,心如刀绞一般,将然儿的头往下按去!
    水渐渐漫过了头,然儿乖巧地伏在董晓婉的肩头,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往日里母亲伤心了他抱着母亲安慰她一般。
    母子两人紧紧搂抱着,一起往水底沉去。
    江风吹来了母子俩断断续续的对话。齐国兴听了几句,才猛然反应过来,心里骂了一句:“这狠心的女人!”一把扯开上衣,褪下鞋子跳下了水。
    齐国兴打小跟着大人在长江边上玩水,极其谙熟水性,一个猛子扎下去,游到水底找到二人。他劈手夺过孩子,又一手拉了女人,依托水的浮力,往水面探出头来。
    晓婉一心寻死,她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齐国兴,眼见三人一起往水的深处沉去。
    月光照在长江里,有着不一般的凄冷。
    孩子快要窒息,齐国兴着急起来,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一番挣扎之后,他占了上风。几次浮出水面换气时,趁着月光,齐国兴认出了眼前一心寻死的竟然是董晓婉?!
    “董晓婉,你跟我上去!”齐国兴的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因为挣扎,再往水下沉去。
    眼前救她母子的,竟然是齐国兴?!这个发现,让董晓婉有了迟疑。时隔多年,他喊她“董晓婉”的声音却不曾变过,这个声音,一直在她记忆深处。
    “你让我死!我不想活了!”自己的狼狈不堪被他看得这样真切。董晓婉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愤怒起来。
    “你不就是为了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渣男?”齐国兴生气起来,“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你送亲生的儿子见阎王,董晓婉,你有能奈啊?!虎毒还不食子,我问你,你这心可是肉长的?!”
    他的话正戳在自己的心窝。晓婉捂住脸“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没有选择,你把他生下来,就要为他负责!”齐国兴用臂膀紧紧圈住母子二人,终于感受到体温靠在一起的温暖,“你连带着儿子赴死的心都有了,还有什么困难会难倒你?就不能活出个样子,给那渣男看看?!”
    “他把外面的野女人带回家,当着她的面打我!”晓婉捂住嘴,突然痛哭起来。反正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已经给他看到,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到国兴公司当销售吧!”齐国兴劝道:“凭自己的能力养活你和孩子。”
    空洞茫然的心像踩在了地上,他的话给了她希望,晓婉的眼里有了光亮。趁她一愣神的功夫,齐国兴拖着她,三人一起上了岸。
    孩子求生的欲望很强,他咳了几声,吐出几口水来,将生命依附在眼前突然出现的齐国兴身上。他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再也不肯下来。
    岸边是用青石板搭建的台阶,齐国兴将孩子放在台阶上,转身将晓婉也拽了上来。江边风大,对于湿透了衣服的三人来说更冷,然儿站在台阶上冻得瑟瑟发抖。
    齐国兴观察了一番,发现刚才慌乱之中拽下的衣服竟然被一棵灌木挂住,此刻在夜风中挥舞着。他心中一喜,将浑身冰冷、打着寒颤的然儿抱给董晓婉,“你先帮他暖着,脱掉他的湿衣服。”
    自己则快走几步取回了衣服,裹住光身子的然儿,拥着二人往岸上走来。
    谢谢关注本篇文的人,因为假期的前半段时间,回家帮家人收玉米,隔了几天没更。抱歉抱歉!

    齐国兴将董晓婉母子俩送到自己办公室,又烧了几壶热水,将孩子放在热水里泡了热水澡,待二人缓过劲来,又找出自己干净的衣服让母子二人换上。为让两人早点恢复体力,安心休息,他买了一些食物放在办公室里,锁好厂门,赶回了自己住处。
    这么远的路跑下来,湿漉漉的衣服连捂带风吹,已经变干。跑了一整天,救下晓婉母子又忙碌了这么久,累的实在是够呛,他进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哥,你可回来了!”国娟刚才不知藏在哪里,此时竟然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大晚上的,不带孩子睡觉还到处跑?”齐国兴突然被妹妹打扰有些不悦。
    “不大晚上的来,能堵到你?”国娟四处观望着,上次带来的糕点和月饼,已经长了老长的白毛,当初怎么摆放的如今还是那么放着。她找到扫帚,一把扫到簸箕里,倒在垃圾桶里,准备出门时带到垃圾站去。
    “大过节的不回家,娘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国娟埋怨了一句,抬手帮哥哥倒了一杯热水,“这幸亏你回南疆了,如果还在南福,你每天这样忙,那俩孩子早晚都得饿死!”
    齐家父母年纪越大,对儿子的牵念也越大,尤其是母亲孙绍兰,带着孩子来了几次也没见到,只好让国娟天黑以后守在他院子外,无论如何让女儿看下儿子生活的如何。
    “这些天忙,也没见到她姐弟俩,她俩咋样了?”齐国兴苦笑了一下问道。
    “好着呢!一点也不像你,整日板着一张驴脸。她俩整天就会笑嘻嘻地哄爷爷奶奶开心呢!现在我家玉儿和彬儿回家,他们都不正眼看了呢!”国娟有些心酸,这儿子和女儿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如今孙子、孙女回来了,她家的这外孙子、外孙女一点也不重要了。
    齐国兴彻底放下心来,没有了孩子牵绊,还真让他少了后顾之忧,自己正好腾出手来干自己的事业。
    晓婉突然出现在脑海里。齐国兴猛然又犯起愁来,心中暗自思忖起来,晓婉明日怎么办?住在哪里?她们母子俩总要有个地方安置才行。
    又低头思虑了一番,他对国娟说道:“你帮我找处房子,再找个忠厚可靠的保姆,照顾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
    “哥哥,难道……?难道你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所以嫂子才和你离婚?!”国娟瞪大了眼睛问他。
    “你脑子一天到晚在想什么?!”齐国兴站起来,用眼白白了她一眼,“是董家的董晓婉,她带着儿子跳水自尽,被我救起来了!”
    “啥?!董晓婉带着崽子跳水自尽?这心也太狠了吧?”国娟想起四大家族之间的矛盾,忙又劝道:“哥,她死她的,反正死的崽子是龚家的!她,你可别碰,她身后除了董家,那龚家的龚道敏可就是一堆臭狗屎,他现在可是南疆城里最难惹的人!”
    国娟的话很刺耳,国兴的脸色难看起来。国娟有些心虚,“再说,再说,她嫁你娶,你和她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干嘛还要管她?”
    “国娟,你小时候踩死只蚂蚁都要难过半天,他母子二人的生命就不是生命了?你少在我这里瞎咧咧,让你去找就去找!”国兴假装生气,起身去铺被子。
    “好!好!算你狠,我明天去街巷打听一下。”国娟刀子嘴豆腐心,她早知道董晓婉过的不幸福,从未想到她竟然被逼到带孩子跳河的份上,心里不由涌起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悯。
    这南疆城里女人们消息灵通,又爱家长里短,基本上串几家门子事情就有眉目了,找房子找人这点小忙,就是跑跑腿的事儿,能帮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把,她心里是极其愿意的。
    她知道哥哥厂里业务很红火,又顽皮起来,故意夸张地向他伸出了手。齐国兴拿过自己的黄书包,从本子里拿出几张百元钞票递给她,“这里头可是还有保姆1个月的工资啊!”
    “抠门!好像谁会要贪你钱似的?!”国娟见他事多,又担心他休息不好,离开了他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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