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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嗨,三爷[第1页]

作者:紫慕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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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伊一站在窗口,目不转睛的看向窗外,不知不觉中,眼泪滚落下来,母亲发来了祝福短信,只言片语中,包含了对她收获如意郎君的祝福,还有几分内疚,她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将手机反放在了桌上,母亲终于自由了,她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这儿,亲眼看到母亲提着箱子,缓缓的离开这儿。
    也彻底的从她的世界里脱离了,她的人生,似乎从那一刻起才是鲜活的,打破束缚捆绑,去她早就想去,却一直没能去成的地方,知道她安就,伊一就知足了,剩下的路,还得她一个人面对,她坐下, 镜子里的人如花似玉,眉目清雅秀气,穿着从意大利量身定做的婚纱,头上戴着一顶闪闪发亮的皇冠,她美的如同宫里倾国倾城的贵妃娘娘。
    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外面传来很多人忙碌烦杂的声音,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窗口,这段婚姻,在别人眼里几近完美,男才女貌,门当户对,两人年纪又相仿,伊一双眼茫然无神,仿佛所有的空洞都被一点点的掏空了,和满屋子喜气洋洋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她曾发过誓,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不会再在母亲的婚姻悲剧上重蹈覆辙,几乎大半辈子,都和一个从未喜欢过的人强行捆绑在一起,柴米油盐,年复一年,每一天还得强颜欢笑,她看到了母亲的痛苦,在婚姻在所扮演的悲情角色,她一直天真的认为,只要她意志够坚定,紧紧抓住她所爱人的手,那么早晚有一天会花好月圆。
    可她差点忘了一点,她执意想要留住的人,却是一只没有长脚的鸟,只会漫无目的的在天上飞来飞去,无法在任何支点或任何人身上停留,即使有,也是短暂的停歇,转眼又飞走不见了,伊一趴在桌了低声抽泣,悲催的发现一个无情的事实。
    她不仅延续了母亲的婚姻悲剧,却在这场悲剧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他很爱自己的妻子,可老婆却自始至终没对他动过心,伊一没敢哭,今天是她结婚的大喜日子,哭红了眼就瞒不住人了。
    她有时候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对他越好,他却越不在乎,其实答案显而易见的,就是因为她要的太少,在这场感情中又太卑微,他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干脆连承诺也不愿意给,太好的人,除了一个好字外,都是一无所有,这些年盲目的付出,倒是助长了他得寸进尺,永不满足的温床,这个世界很现实,也很残忍,利用别人善良的人,永远要比心疼你傻的人多。
    “你们给我让开,我只和伊一说一句话,一句话又能耽误你们多长时间?放心,我不会闹事儿的,我和伊一是朋友,你们都是认得的么?”
    “让他进来。”伊一听到了方太阳的声音,一连消失了将近半年,要不是听到她要另嫁他人,或许还不知道又要消息多久,方太阳看到身穿婚纱的伊一时,急不可耐的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你真的要结婚?你一声不响就结婚?你把我当什么人?我说过以后会和你结婚的,你就这么急着要结婚么?那个人有多好?他对你,他对你·····你爱他么?伊一,你告诉我,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真的爱他么?我知道我这几年的确有些过分了,没有把注意力多放在你身上,可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个你是知道的,伊一,为什么会这样,你说过,我只管一心一意打拼事业,你会永远站在我身后,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你了,可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太阳,我们·····我们真的不适合。”
    “不适合?你这是跟我说什么胡话?什么叫不合适?起先可是你追我的,是你跟我讲,这辈子只会和我结婚,你这是故意气我是么?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不能没有你,伊一,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会离开我,选择和别人一起生活,我爸·····我爸临终之前还念叨你的名字,他就盼着我们能够早点结婚,我······你能不能······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想把所有的快乐和幸福,拿出来和你一起分享,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扭头就跟别人走了,我······我不能没有你,你回来好不好?”
    “太阳,我喜欢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是明星,你一路走来的辛苦,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这或许是我们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一段过往,你们以前都还像孩子那样任性,现在该长大成熟了,我不要你给我什么金碧辉煌的人生,要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可你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我们都该接受事实,认清自己真正想要的,该学会和过去和解,我只想找个真心对我好的男人,我累了,可以给我倒杯水,晚上工作回家,家里有人等我一起吃晚饭,闲暇午后,人有可以静静的陪我躺在阳台上晒晒太阳,哪怕不说话,只要呆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就好了,我要的真的不多。”
    伊一没有再哭,只是面无表情的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推开,这是她的选择,既然做出选择,就不会再回头了,哪怕,她从未喜欢过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只想身边有人陪着,给我一点温暖,握着我的手,一起走在林间小道上散步,一起坐在外面看星星,一起听下雨的声音,我和你在一起后,你还是你,我好像还是一个人,总是孤孤单单的,好像从未真正的拥有过你,太阳,我就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物质上的满足,可就是这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要求,你还是从未给过我,我真的累了,一直在拼命的追着你跑,我追得越紧,你跑得就越快,我想要一个家,想要安定下来。”
    “你为什么就不肯再等等我呢?我已经在改了,已经很努力了,伊一,我觉得我们的时间还长,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我爸要是还在,你就不会这么冲动了,你刚才所说的要求,其实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我们为什么会被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你,我以后怎么办?一个不会发光的太阳,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一颗被黑洞吞噬的星体,我·····”方太阳早就习惯了有伊一参与的生活,他也从未想过,伊一会离开他,和别的男人结婚,伊一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神情似乎真的释怀了,“太阳,这辈子能遇到你,对我来说,真的很幸运。”
    “他······他对你好不好?”
    “他对我很客气。”
    “客气有什么用,到底好还是不好,就算我们俩个不能结婚,我也真心的希望,和你结婚的那个人,会用比我更多的爱去保护你,疼爱你,对不起,对不起,伊一,对不起,我想拼命抓住你来着的,可不知怎么就把你给弄丢了,那个人·····那个人要是对你不好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动你半根手指头,只要敢,我把你抢回来之后,再十倍奉还。”
    方太阳说着就缓缓的蹲下,双膝跪地,趴在她的腿上禁不住的颤栗和抽泣,眼泪将她的婚纱都浸透了,伊一伸手,轻轻按在他的头上,“太阳,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今天的一切,对你来说太不容易,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得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我没法再陪你往前走了,剩下的路,你自己一个人走,或许有一天,你会在这条路上,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你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还会像小孩子那样掉眼泪,要是被记者拍到就不好了。”
    “我才不在乎。”
    “小天和托尼怎么样了?”
    “小天挺好,不过前段时间,开的公司好像遇到了点经济问题,问我借钱,我答应借给他的,后来因为接了一档音乐选秀节目就给耽搁了,每天忙得昏天暗地,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我还得抽出空子拍戏,我打算忙完手上这几天工作,再跟他联系,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儿,现在遇到危险了,我不会见死不救的,至于托尼,我和他早前就有点隔阂,你要是看前几期节目就会看出很多问题,他老是在节目上肆无忌惮的攻击,或鸡蛋里挑骨头,故意在我身上搞出点事情来,我们的关系早就嫌隙丛生,不可调和了,说到底,我也不想这样,非要和他针锋相对,是他不肯放过我,前几天在后台,他还阴阳怪气的说我见死不救,没去拉小天一把,可我一直联系不上他,离他又十万八千里。”
    方太阳抬起头,伊一用纸巾将他脸上的眼泪拭去,又抽了一张,塞到他手上,她永远都这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方太阳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或许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离她这么近了。
    “我都试着跟他沟通好几次,我不会任由小天摔在地上倾家荡产的,可他就是不信,伊一,他们俩个,曾经是我最好的哥们儿,现在也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从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光景,可他对我有太多的恶意,我又解释不清楚,喜欢捕风捉影,制造是非话题的人又太多。”
    方太阳知道孙小天落了难,需要大量资金,他答应过会借,可最近几天,不是电话打不通,就是他因为巫医 繁忙给忘了,没想到,这一落就落了将近十天,“各种真真假假,五花八门的传闻搅和在一起,有时候连我都觉得荒唐可笑,我敢拍着胸口对你说一句问心无愧,可他却听信了别人的谣言诽谤,非要将我置于死地,伊一,不是我非要和他对着干,是他不放过我,其实我没变,可你们怎么就一个接一个全离开了我。”
    “你们都是从各自最艰苦的时候一起走过来的,铁三角,缺一不可,托尼性格有些怪癖,你有话跟他好好讲,他会看到你的真心,太阳,你以后好好保重。”伊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方太阳习惯性想要去抓她的手,可看到屋子里张灯结彩,刺眼喜庆的红字时,似乎再一次验证自己彻底失去伊一的事实。
    他微微扬起头,吸了吸鼻子,他的演技越来越娴熟精湛,可在伊一面前,却漏洞百出,怎么也装扮不出该有的从容和对她选择的尊重,“好了,这些事儿,我自己会去处理,伊一,祝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我爸老说我配不上你,只要那个人真心真意对你好,我就满足了,我比得到更好的东西还要高兴,还有谢谢你····在我爸生病的那段时间,花了那么多的精力,能遇到你,也是我们的福气。”
    “好,那你也要幸福。”时间差不多了,外面传来一阵阵起哄的声音,方太阳现在是国内家喻户晓,首屈一指的大明星,风光无限,有着几千万的粉丝,他的名字叫太阳,可他似乎从未用自己的温暖呵护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伊一,只有刺骨寒冷的风霜,打在身上凉飕飕的,门开了,好几个伴娘前仆后继的涌了进来,气氛立刻就在欢声笑语中越发喜庆高涨。
    伊一的未婚夫平淡无奇,人看上去倒也精神,满面红光,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新娘,眼神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喜欢,方太阳今天特意盛装出席,他原本打算牵着伊一的手走向幸福的终点,可没想到,却是来参加她的婚礼,他内心仿佛被一把刀子千刀万剐,每一条伤口都塞满了无奈,在他最撂倒落魄的时候,伊一不离不弃陪在身边,现在他终于出人头地了,她却被别人牵走了。
    司机开着车,方太阳坐在后面失魂落魄,他坐在下面尽量保持微笑,可内心还是无法接受伊一成为别人老婆的事儿,她要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牵她的手,一个是给她温暖的人,司机见他心情不好,没敢吱声,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收音机里传来时事新闻。
    方太阳昏昏欲睡,用手撑在太阳穴上,司机正准备将音量调小,方太阳让他开大点儿,太安静了,他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婚礼上幸福又甜蜜的画面,那原本是属于他的,现在却成了别人刻骨铭心的幸福.
    “方先生,您没事儿吧?伊小姐她······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你开你的车,不用你管,我很好,这是她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她要的,我给不了,现在有人能给她了,我倒是挺感谢那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方太阳低下头忽然声音哽咽了,又不想让司机看出他死鸭子嘴硬背后的倔强和悲哀,冷冷的接着说:“尊重她的选择,就是对她最好的祝福。”
    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她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嫁给现在的这个男人,方太阳嘴上说得大方,但心里还是不甘心,自己的女孩儿就这样成为别人的老婆,但他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她的选择,从头到尾也没真正的对她好过。
    方太阳脸上满是落寞,眼里也失去了往日的荣彩,求婚钻戒都买好了,就在手边上静静的放着,时间是仓促了一点,但他还是想过要给伊一一个浪漫又幸福的婚礼,结果却是他盛装出席了她的婚礼,他知道司机的儿子就要结婚了,但家境不怎么样,连个像模像样的钻戒也买不起,方太阳看了眼红色的锦盒,炙热的爱,变成了眼时烫人的烈火,这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成了莫大的讽刺,留着也碍眼,钻戒本身是无辜的,不如当个顺水人情,去见证别人的幸福,他一甩手就将盒子扔到副驾驶座上,将头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泪意翻滚,红了眼眶,司机如获至宝,连连致谢,激动到连说话都磕巴了,不曾想自己鸿运当头,竟然能捡到这么的大便宜。
    “方先生,是送您回家,还是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去看看三爷?”司机体贴入微的问,生怕他会受到这件事的刺激会想不开,方太阳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这个世上,有两个人是真心实意爱他的,一个是他爸,一个就是伊一,她最听爸爸话了,要是爸爸还活着,伊一或许就不会另嫁他人。
    以前不是没有过矛盾,一度要分道扬镳,在爸爸的调合劝导下和好如初,现在他走了,再也没有人愿意为他说话,再劝劝伊一不要离开,边上的绿化带迅速倒退,伊一和老爸,如同窗外远去的风景,再也回不来了,他脑子一片空白,现在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但曾经陪伴他的人,早已相继离开,恍如隔世。
    “我承认自己小心眼儿,可还没······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真的,人这一辈子,或多或少要碰到一些生死离别,再相爱的人,手牵着手也未必能走到最后,她是我喜欢过的人,就是没给她多一点的爱,多抽一点时间陪伴她,我真的没事儿,就是心里闷闷的,一下子把她从心里挖出去,有点不适应,心里空出一大块,好像什么也没剩下。”
    方太阳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像是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的,又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关怀,可真正的伤痛,是无言无声的,真正能止痛治愈的,只有自己,他一直认为,也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离开,不管走多远,她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她了。
    这时新闻里临时插播了一条新闻,事发地就在孙小天所在的城市北京,他一听到北京,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十天前打电话问他借钱的孙小天。
    他正准备打给自己的财务经理,让他给孙小天转去一千万,可电话还没打出去,新闻播报里却石破天惊的报出孙小天所在的小区单元楼,具体到了门牌号,还真和孙小天有关,就在一个小时前,孙小天的邻居突然打电话报警,发现对方家的门缝里源源不断传出液化气的刺鼻味道,等警察和消防员破门而入时,竟然发现包括屋主在内的三个人全部煤气中毒。
    身体都凉透了,死者为夫妻两个人,还有一个年仅两岁的女儿,警方经过调查,是孙小天自行购买了煤气罐,故意打开阀门自杀,而他生前的公司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破产了,还欠下了上千万的外债,在他家楼道和墙面门板上,被催债的人用红油漆写满了各种骂人的污言秽语,不堪入目,触目惊心,他们一家这是因为欠债太多,实在走投无路才拉上年幼的女儿一起自杀的。
    方太阳在得知开煤气自杀的人就是孙小天一家后,当场昏厥,司机吓得不轻,火急火燎又将他送去了医院抢救,经过医生救治,他恢复了神智,可他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孙小天为什么要那么傻,只要再等两分钟,答应借他的一千万就到账了,他内疚自责,悔不当初。
    他耽搁了十天,在这十天里,孙小天从一开始满怀希望,到最后毅然决然的带着妻儿走上不归路,他不敢想像,这个曾经和他一起冲锋陷阵,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内心到底承受了多么可怕的煎熬,要是他再早一点,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方太阳仿佛被剥皮抽筋似的,瘫在床上没法动弹,这时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劈头盖脸就往他脸上打耳光,方太阳精神上受了太大的打击,不光反应迟钝,连疼痛也感觉不到,直到对方被保安强行控制住,方太阳才知道这个将他嘴都打出血的人是托尼。
    “方太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是你害死了小天,我当时准备借钱给他的,他说你答应借了,说的很高兴,他说只要····只要钱到了,他就可以将公司救活,你为什么要骗他?你不借就说一声,我借给他,老子有的是钱,可你把我最好的兄弟给害死了,你拿什么赔!你这个伪君子,像你这种虚情假意,连好朋友都骗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害人,现在他一家三口全死了,你这下高兴了吧?”
    托尼悲痛欲绝,孙小天自此以后就再没给他打过电话,他还以为方太阳把钱借给他了,没想到,他却袖手旁观,任由孙小天一家死不瞑目,托尼由于悲伤过度,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医生救醒后,第二天就离开了,托尼心里也很内疚,认为孙小天一家的死,他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为了报复方太阳见死不救。
    他故意在和他搭档的节目上揭露他平日里种种不为人知的黑料和诟病,连他冒充过肖灿,坐过牢的事儿也连根拔起,舆论一片哗然,而他由团队精心打造出的良好形象,也在这参差不齐的爆料中土崩瓦解,荡然无存,方太阳脆弱敏感的内心,在托尼肆无忌惮的撕扯下再一次千疮百孔,他一直深知托尼因为关节炎一直在过量使用吗啡,早就成瘾,以前还开玩笑说他吸毒。
    然而在这次与他唇枪舌战,自相残杀中,脑子突然发热,当着所有记者观众以及现场直播的情况下,指名道姓说他吸毒,托尼当场愣住大惊失色,所有人也都目瞪口呆,方太阳说完连自己也吓得不轻,这犹如将事业如日中天的托尼直接推下了万丈深渊,身败名裂,粉身碎骨将会是他唯一的下场。
    托尼气急败坏,拿起手上的话筒,用力敲向方太阳的头,顿时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现场一片混乱尖叫,方太阳被节目组送去了医院,而托尼则被收到消息的警察直接带走。
    经过尿检,他的的确确吸毒了,美其名曰是为了寻找创作灵感,再加上他关节炎发作越发频繁,大剂量的吗啡早已失去镇痛效果,在身边不良朋友的引诱欺骗下,这才走向了黑暗深渊,他毁掉的,不光是自己前程似锦的事业,还有人生。
    “就这种人渣败类还怎么能道貌岸然的坐在评委席上给选手指点江山,这不是笑话么?听上去怪有才华的,原来私底下是个瘾君子,写出来的歌曲,没什么真才实学,都是一些朗朗上口的口水歌。”
    “没过几年就不经唱了,哪有老歌一半的韵味才气,死了好,还好方太阳大义灭亲,当着电视剧前所有观众的面,把他实名举报了,这是大好事儿。”
    “听说两人以前还是很要好的朋友,他要是还大模大样的坐在高台上惺惺作态,不知道还要误导多少年轻人的价值观。”
    几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拿着手机比划,托尼因为突发胰腺炎,还没来得及送医,就意外死在了看守所,方太阳再一次看到托尼,是一个老头,将他从太平间的冰柜里拉出来的,脸色惨白,没一点血色,他抓住托尼的手泣不成声,可他的手,握在手上冷的刺骨,他给不了伊一温暖,所以她成了别人的新娘。
    他也给不了孙小天和托尼的温暖,所以他们就早早的过世了,还是以这么悲惨的方式,托尼的父母悲痛欲绝,他们在面对方太阳时,并没有指责辱骂大打出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世上,没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绝望的了。
    光是在接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就已经耗透了所有的力量,他们无奈又心痛的看着失去性命的儿子,在方太阳离开太平间后,他们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精神病院
    “太阳,你去哪儿?回来。”护士拿着药追着方太阳跑,他头也不回的跑上楼梯,神情坚定的说:“我听到有人在上面叫我的名字。”
    “方太阳,上面没有人,没有人在上面叫你的名字。”
    “我听到了,我这几天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有人在上面叫我的名字,护士姐姐,你就行行好,带我上去看看吧!万一真有人在上面叫我,一直叫不到,心里得有多着急。”
    “我再告诉你一遍,上面没人在叫你,来听话,先把药吃了。”
    “好,我会吃药,但你得带我上去看看到底有没人叫我?”
    “那你知道谁在上面叫你?你能根据声音听出是什么人么?”
    “好像是我爸。”
    “你爸已经去世了。”
    “那就是他的灵魂,他肯定还有很多事情不放心,变成一缕灵魂过来找我了,我好久没见到我爸了,护士,先不吃药,我跟你保证,上面肯定有人。”
    方太阳被两个护士强行拽进了医院,上面悬挂着兴奋室三个字,在精神病院,能住进这个房间的人,相当于三甲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方太阳在一连串的精神刺激下,得了精神妄想症,经常出现幻觉幻听,神志满满当当,分不清现实和虚化,方太阳接过护士送来的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没一会儿,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不再执着于非要去楼上一看究竟。
    “护士,护士,我又听到我爸在上面叫我了。”
    “你爸没在上面,上面只有一个蓄水池。”
    “蓄水池?”
    “蓄水池怎么了?你不能上去,工人这几天正在装修,你非要上去,扰乱工作,以后你就没有热水澡洗了,身上臭烘烘的怎么办?”
    “可我真的听到我爸在上面叫我了,说是给我买了绿豆糕,喊我上去吃。”
    “吃了这个药,听话,太阳,吃了这个药,你就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了。”护士说着就给他递来一颗安眠药,他从昨天上午,一直到现在还没合眼,一直聚精会神看向天花板,不是喃喃自语就是神神叨叨跟所有人说楼上有人叫他。
    “爸,等等我。”方太阳吃完药,护士前脚刚走,他就意外发现爸爸出现在了楼梯口,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只有一只脚穿着妥协,剩下的一只脚是光着的,他迫不及待追了上去,这时他又惊奇的发现孙小天也在上面向他挥手,还有他老婆春香,她手上还牵着二岁大的女儿,他一看到孙小天就哭了,孙小天缓缓走过来,握住他的手,随后用力抱紧他,轻声说托尼也来了,就在上面,方太阳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一步步踩着台阶往上走,到了饭点,装修工人全部去楼下食堂吃饭了,门也没锁,蓄水池的盖子是打开的,托尼背对着他坐在水池边上,双腿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你怎么才来?我的关节炎又犯了,疼得要死,我发现将腿泡在热水里还怪舒服的,你要不要也过来试试,小天一家三口子和三爷全都泡过了,你试试,可舒服了。”
    安眠药慢慢有了作用,方太阳神力和精神逐渐模糊不清,但他还是接受了托尼的邀请,卷起裤腿,费力爬到了蓄水池石台上,他试着将手慢慢伸进水里,果然是温热的,这时身后传来伊一的声音,方太阳大喜过望,他无意中发现蓄水池下面好像有几块五彩斑斓的石头,长期泡在水里,石头热热的,伊一手冷,水池底下的石头几乎和暖宝宝一样,握在手上可以暖手,方太阳趴在台子上,吃力的想要将胳膊更深的探进水里,哪想重心往下一滑,他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水花飞溅,他在水里不断的挣扎,但力度越来越水,或许是安眠药的助眠作用彻底发挥出来了,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细小的涟漪一圈一圈推向边缘,落在地上的拖鞋,头朝下倒扣着,除了这个,几乎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酒吧
    七八个小青年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衫,在包厢里像野狼一般嚎叫乱窜,不顾形象哈哈大笑,有划拳喝酒的,也有拽着服务生小妹的手趁机揩油的,坐在角落里的男生顶多也就十七八岁,他俊雅清秀,斯斯文文的,显然和这些五大三粗的混混。
    浑身都是各种奇奇怪怪刺青的人不是一个圈子的,也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衣领扣子直开到胸口,喇叭裤,运动鞋,梳着大背头,耳朵上两个闪亮亮的耳钉,嘴里叼着烟,红光闪烁,白色的烟雾从鼻孔里喷涌出来,和身边摇头晃脑吊儿郎当的人相比,他的举动还是透出几分青涩,蹩脚。
    “方太阳,你还真是我头顶上的太阳,我们团队里的取暖器,别人都说你太死脑筋,伸手不提四两,不适合干我们这一行,我不信,我偏不信,我看人的眼光从来就没错过,当时我带了几个人,在巷子里被你一板砖砸破脑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这方面的旷世奇才。”
    这时为首的光头尚友达拿着酒瓶走了过来,看样子是喝高了,满脸通红,青筋暴起,满嘴酒气,他一屁股坐在男生的边上,动作粗鲁的搂着他的肩膀,“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你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就是这张脸长找太秀气,不像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但一出手就能干成别人干不成的事儿,不出道真是可惜了,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总体来说,你干得不错,不错呀!真是小看你小子了,还以为你只会死读书,读死书,没想到打起人来怪狠的,一板砖下去,比上回打在我脑袋上的还要狠。”
    “对不起达哥,上回·····”
    “来就是喝酒唱歌的,不说这个了,达哥都说和你是不打不相识,怎么会计较以前的事儿,成大事,不拘小节,我们达哥这些年带着我们几个吃香喝辣的,最器重的就是才人,如果没有上次的交集,不管是太阳,还是达哥,谁也不会想到,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可以在两个月后,坐在同一个包厢里谈笑风生,这都是缘分,达哥心宽体胖,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他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再接再厉,死心塌地的给达哥办事,达哥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坐在方太阳身边的瘦个子,是方太阳的邻居孙小天,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和他不同的是,他无父无母,自小就是和瞎了一只眼的奶奶长大的,方太阳只比他高强两点,一是,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有个爸爸,但大字不识一个,没有一技之长,以种地为生或在货运站卖苦力,二是他自小聪明伶俐,学习好,天赋高,从小到大考试,在学校乃至全市排名,从未跌落过前三,是很多人眼里前途不可限量的天之骄子,尚友达用手捏着他的脸,用力摇了几下,“我侄子和你一样大,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同一个班主任,念同一本书,你说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我侄子回回考试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要是倒数第三的话,那肯定有个人没来参加考试,太阳你还真是厉害,回回都是第一名,你说你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那么聪明,你说你当初要是没有被你爸摔进水里,这会儿肯定考上重点大学了,只要把书念出来,每个月至少能赚到好几万,你看你混的,进了一趟水再出来,就和我们这些人称兄道弟,对了,说到你爸,上回你爸竟然在大路上堵我来了,一开口就问我把你弄到哪儿去。”
    “达哥,不要生气,喝酒喝酒,不说不高兴的事儿了,你看咱们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成叔就是个大老粗,胆子又小,要不是达哥把太阳带上带了,太阳哪有机会呆在这儿陪达哥喝酒,更谈不上办事了,成叔的事儿,不必放在心上,我代成叔向您赔个不是,他哪能知道达哥您这段时间给予太阳那么多的关照,咱不生气,不生气,我先干为敬。”
    孙小天一心护着方太阳,光头有点不高兴了,一把将他推开,“我和他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干什么呢?一口一个成叔,他是你爸还是他爸?被人堵在大街上的人是我,不是你,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就受不了被一个老头用手指着戳着,一想到这个就特别来气,你说我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到哪儿都有身份地位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个羞辱,好像我把他儿子推下火坑的,你说这不分青红皂白还有没有道理了?”
    “没道理,这不是乱咬人么?”孙小天再次当起了和事老,方太阳没敢作声,他说的是事实,尚友达冷冷瞪了他一眼,“太阳,我可不是故意在大伙高兴的时候为难你,只是跟你打声招呼,你爸太不识趣了,能堵我一次,就能堵两次,我能看在你死心塌地给我办事的份上,不和他一般见识,但要是再有第二次或第三次,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影响不好,那么多人看着,说的那些话太气人,你读书好那也是你以前的事儿,但不能因为你成了个混混就是我给造的业,跟着我吃香喝辣的,不比你呆在家里躺尸好?好歹我们这也是一门事业,一想到他气急败坏的表情,好像是我把你的人生给害成这样的,话得说开了,你爸就是个疯子。”
    “达哥,消消气,为了向您瞧不是,今天的花费全算在我头上,我来买单,大伙尽管甩开膀子喝,千万不要客气,达哥,你看我也跟了您四五年了,自小爹妈就不负责任跑掉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自生自灭,好在有成叔帮忙照应,这才有机会给达叔效力,这是我的荣幸,太阳现在也愿意给您办事儿,你看我们哥俩对您忠心耿耿,您吩咐下来的哪件事儿,我们不是尽心尽力办好了?成叔哪能明白你对太阳的这番良苦用心,家里都快穷得揭不开锅,每个月,您还很大度的给了不少零花钱,这些,我们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感激的,达哥,太阳入行晚,很多规矩都不懂,读书读得脑子不太灵活,得罪之处,还望达哥能看在我的份上,全当个屁给放了。”
    孙小天满脸讨好,尚友达肥大的手掌又故意拍在他脸上,“就你最会说话,我也最喜欢听你说话,我就是随口说说,哪能真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一向最体恤你们了,没有你们帮我跑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在这几条街的势力,还怎么往更远的地方发展,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出来,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心里有数,不要给我惹麻烦,尤其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成大爷,再来找我指手画脚的,不管你的脸面没用,你拎谁的大名来都不管用了,事不过三嘛,谁的忍耐没有限度,传出去,会被同行笑掉大牙的,还有,我赏罚分明,立了功的,得奖励,犯了错的,得受罚,小六子,去把我的刀拿过来。”
    “太阳,有我在,不怕。”孙小天向他挤了挤眼,示意他不要害怕,小六子不由分说,就将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拿了过来,尚友达的目光瞅向了孙小天,“大朱被警察抓了,这事儿是你办事不利造成的,方太阳帮我教训了在学校里欺负我远房大侄子的同学,我虽对他爸爸有些意见,但还是决定奖励他二千块,你犯了错,害得大朱被扔进号子里,他可是我亲表哥,你说这事儿能一笑了之么?”
    “该,是我办事不利索,该这么办。”孙小天神色惊恐,但还是勉强保持最后的体面,他一把推开方太阳伸来过来的手,说着就义无反顾的将手摊在了茶几上,尚友达对方太阳的老爸当街堵他的事儿很是恼火,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灰溜溜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让同行看了笑话。
    “他出来了,我不做出相应的惩戒,他一定会怪我对你们太仁义了,对他又太不仁义,光顾着吃香喝辣的,不管他在号子里活受罪,还是按老规矩,砍你一根手指,就想着所有人能够以此为鉴,别以为加入团体,就可以正大光明混日子,还能吃喝玩乐,我给你们提供多少好处,你们就得付出双倍的努力。”
    尚友达一边咬着烟,一边磨刀霍霍,他这回就是要借着孙小天杀鸡儆猴,好让其他人学点规矩,“我是你们的头头,可也是担风险的,你们读书读不好,又在正道上没什么上进心,最后你们出了问题,不管大小,家里人都会把责任推到我一个人头上来,好像你们误入歧途,变成了不学无术的混混,全是我给害的,这样对我来说也不公平,方太阳,旧事就不重提了,给你的钱,你拿着,二千块不少,你爸在商行里,累死累活扛一个月的麻袋,也赚不到这么多,拿去给他买点好吃的,好让他知道你在我这儿过的是好日子,没让你偷鸡摸狗,杀人放火去。”
    一声惨叫,断指滚落到了地上,吓得方太阳神色聚变,面色惨白,指不定哪一天,尚友达也会手起刀落,将他的手指砍下来的,孙小天的手被身边的人用裹着冰地的纱布按住了,大量的鲜血飞溅出来,在昏暗不清的包厢里依旧刺眼,方太阳的花衬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尚友达一把搂过瑟瑟发抖的方太阳,将两千块重重的摔在他手上,见他不拿,冷笑说:“你这是嫌少还是嫌我的钱脏?”
    “不是,我······”
    “别我这个我那个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从来不喜欢把两件事扯到一起说,你在我这儿的几个月,得了我不少恩惠照顾,你看你上回把我脑袋拍出那么长的口子,我跟你说什么了么?我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么?换作别人,我早就让他整块天灵盖都开花了,为什么还好吃好喝侍候你?还不是因为你聪明利索,不像那些死鱼眼,一句话要翻来覆去说好几遍,也未必能听明白,但你就不一样了,这双手能答考卷,能拿刀砍人,还能弹钢琴,这张嘴也能说会道,会哄女孩子欢心。”
    尚友达酒气冲天,不难看出,对于这个鹤立鸡群的方太阳,他不太喜欢,“跟你的这些长处相比,我是自愧不如了,但是,你入的什么圈子,就得老老实实守规矩,该你拿的,你可以拿,不该你拿的,你拿了就得付出代价,有我帮你撑着台面,你不会有血光之灾,你说自从跟了我,这方圆几百里,谁敢向你翻过一次白眼?没有吧?哪怕你爸对我口出狂言,我都没跟你计较那么多,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孙小天是我的心腹,他犯了错都得剁一根手指头,对你,我给予的不光是最大的耐心,还有对昔日品学兼优的学霸最大的尊重,现在,也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出了酒吧,方太阳搀扶着手上缠着绷带的孙小天,断了一根手指没什么,还能接上去,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万一哪天要是不小心掉了脑袋就玩大发了,孙小天强颜欢笑,“对不起呀太阳,要是早知道这样,就不把你拽进来了,你会不会很恨我?”
    “你说什么呢!你前前后后帮了我那么多,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不要胡思乱想,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再说,当初入行,你又没有拿刀非逼着我,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倒是你······断指要是接不上去该怎么办?你就真成残废了。”
    方太阳算是明白一向一毛不拔的尚友达,为什么会那么大方的给他二千块,可两千块根本支付不了接断指的钱,两人跳上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医院,可人要倒霉,喝水都塞牙,用纸巾包着的断指,不知什么时候给掉了,只剩下半截血迹斑斑的纸巾,时间耽搁越长,断指重接的成功率就越低,方太阳又火急火燎的找到先前搭乘的出租车,却被司机告之一个晴天霹雳。
    原来司机在整理后座的时候,的确在脚垫下面发现一包血淋淋的纸包,不知道以面包了什么,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方太阳又找到了司机所说的垃圾桶,可翻来找去也没找到,却被前来收垃圾的老头给清理走了,又过了四个小时,方太阳才在成山的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半截血肉模糊的断指,可创面已经被严重污染了,小小的半截,只比蚕豆米大一点,还叮了不少绿头苍蝇,不具备重新缝合的条件。
    方太阳心里明白,尚友达真正想要杀鸡儆猴的人是他,所以,他认为孙小天的遭遇就是受他连累的,现在手指残缺不全,他看了心里愧疚,就将剩下的一千块全给了他,给他当作营养费。
    孙小天哪会要,将他的手推开,“我还跟你讲这些,不用了,这事儿和你无关,尚友达那个人太不仗义,有了便宜就和大伙称兄道弟,出了事儿,就脚底抹油跑了,还找你当垫背的,我跟你讲,不光是你想要和他撇清关系,就连我都想不干了,他这回把一个学生的肋骨打断了,警察正在满大街寻找凶手,迟早得查到他头上去,我们俩就是太好欺负了,别人家里好歹有些门路,他不敢吆五喝六的,剁我一根手指头,就是想要给你施加压力,要说不是你连累了我,而是我把你给推进火坑里来的,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带上这条道的,你说当初你要是去学校复读一年,以你的成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全市的排行榜上稳居第一,不是第一,肯定也第二,我这辈子大概就这样过来了,不会再有任何起色,你·····你都是被我给害成这样,我要是断十根手指头,能够挽回当初的错误约定,太阳,我是真愿意断手断脚赔给你的,就希望你能风风光光的考上大学。”
    “不说这个了,我都多大了,还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其实说真的,就算当初没有那场意外,就算我考上大学了,就我家的情况,可能连学费也凑不起来,在这儿丢人现眼没什么,要是去外面还那么丢人的话,还不如在这个烂泥塘里瞎折腾,反正····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说再多,也没多大意思,你不必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这点不算什么,比起你断了一根手指头,我去给尚友达顶两个月的包也没什么大不了,况且他不是说过,等我出来了,还会给我一万块钱好处费的么?”
    方太阳和他从医院出来后,又直接去了路边的大排档,孙小天低下头沉默不语,“要不我去吧!这事儿对我来说没什么,进宫好几次了,常来常往,跟里面的几个管家混了个面熟,你看我断了一根手指头,刚好符合警察对犯罪嫌疑人的基本刻画,你细皮嫩肉的,连条狗都打不过,又怎么能将人的肋骨打断,我好歹也成了伤残人士,说不定到了里面,还能受到特殊照应呢。”
    “你都说常来常往了,事情是不是你干的,人家警察能不知道么?我就是没有案底才被达哥安排去顶罪的,我没事儿,反正很多事儿都会有第一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要多想了,我爸一看到我就横眉竖眼的,没一句好话,我都快烦死了,恨不得拿铁链把我当成狗拴在木头桩上才好,当年的意外,不是他的错,可如果不是他把三轮车翻到水沟里去,我也不会错过中考,很多事儿就不会发生了,我······我知道我不该恨他,现在除了恨,又被现实折腾成了这样,我什么也做不了,别人家境好,又有背景人脉,我拼命努力,也只能达到别人的起点,可很多事儿,真的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办成的,我不想在家里被他说来说去,他总说我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把人生弄得一团糟。”
    方太阳闭上眼,喝了一大口的啤酒,眼圈发红,面色也通红,衣服被漏出的啤酒浸透,贴在皮肤上,薄薄的一层,“在他看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想要出人头地,难如登天,他命太硬,克我,真的没法和谐相处,这样其····其实挺好的,刚好去号子里清静两个月,这事儿可不能让他知道,我是真没想到,他敢去找达哥问东问西的,能有一次,就会有二次,要是真有第三次,达哥那个人心狠手辣,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干得出来,我爸要是知道我帮他顶罪,肯定会和他拼命的,你帮我瞒着点儿,达哥要去外地跑路了,他不在刚好,我爸就算有千里眼也找不到他,要是生活上有难事,你能帮就帮一点,我在里面······顶多两个月就差不多出来了,以后·····以后再说以后的打算。”
    @专心智制 2021-08-05 11:13:15
    有点惨啊
    突然想到古天乐和刘德华的那部电影。
    断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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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指,是挺惨的。
    “太阳,达哥估计不会再回来了,这样也好,不和他这种人打交道,省得被他占尽便宜,他那个人两面三刀,喜欢吃独食,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给他办事儿,最后他大口大口吃肉,把骨头喂了狗,连肉汤也不会让我们多喝一口,帮这种人打天下,不会有任何好下场的,我看成叔上回闹上一回也不是坏事儿,至少他打算过河拆桥,将我们俩个给踢出去了,太阳,你爸不容易,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拉扯那么大,还真是当牛做马,任劳任怨的,你给他一点好脸色,说话温和一点,你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冲突了,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不管你在哪儿,离家有多远,至少有人时刻牵念你的安全,这种温暖,是我想要,却永远得不到的。”
    孙小天和方太阳的结合,更像是相依为命,成叔是方太阳的爸爸,也是他爸爸,“自从奶奶去世之后,我就真成了孤儿,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连挨打也是一个人,还好有你和成叔帮忙,后背受了伤,还有人帮忙擦点红花油什么的,我多想有人管着,被骂也是一种幸福,你没有失去过,没有体会过被亲人遗弃的感觉有多绝望,你还有机会叫爸爸,我连我爸高矮胖瘦,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说你多幸福,成叔把你当成生命的全部,你还嫌他唠叨,就算是这样,他唠叨的重心还不都是你?不是我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有些事儿我是明白的,你还是怪你爸当初把你翻到水沟里去,害得你错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可你有没有想过,在那次意外里,他比你痛苦,直到现在,他好像一直在为过去的那起意外赎罪,你出来以后,对他好点,父子之间哪有深仇大恨的?只要态度好,语气温顺一点,扣得更死的结,也能被打开,你们对彼此有那么多的嫌隙,就是缺乏沟通造成的,他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他又给不起,不说这些了,太阳,我等你回来,咱们以后重新开始,你不是喜欢音乐么?唱歌又好听,是金子,不管在哪儿都会发光的,不要放弃,不要像我一样浑浑噩噩,一辈子做不成一件痛快事。”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方太阳出狱,但他没敢立刻回家,而是被孙小天接到饭馆接风洗尘了,而在此期间,方金成一直以为儿子去南京找工作了,这是孙小天亲口告诉他的,方金成相信了,只觉得儿子终于开窍,至少知道外出谋生,自力更生了。
    但好景不长,村里一个村民因为一点不大不小的矛盾,将同村的另一个人打得头破血流,被警察抓去管教了,而他所羁押的地方,刚好和方太阳在一处,更巧的是,两人还被关押在同一个监号里,方太阳被判两个月的刑事拘留,而对方则一个月,而此人舌头长,嘴巴大的像张了口的麻袋,在村里四处张扬关于昔日的三好学生方太阳,锒铛入狱两个月的事儿。
    方金成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仰天长叹,可又没法,当即就将孙小天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方太阳明明因为打架斗殴坐牢了,他偏偏撒谎,骗他说去南京找工作去了,一个品学兼优上进好学的人,就这么毁了,留下了案底,一辈子没法抹掉,成了下等人,再无咸鱼翻身的机会,方金成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场,康复后,整个人憔悴不堪,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可他还是责怪自己,儿子误入歧途,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说到底,还不是那次意外造成的,是他欠儿子太多,所以,不能怪儿子自暴自弃,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小青年臭味相投,他原本可以在读书这条路上走出一条康庄大道,结果全被自己给毁了,要是当初他没将三轮车翻入水沟,或许儿子今天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他自责后悔,躲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默默流眼泪,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不学好,在下坡路上越走越远,可他连自己的面也不见一下,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悬崖勒马,从错的路上转过头来,重归正道。
    山村的早晨,朝气蓬勃,一缕缕淡淡的晨雾像绸带飘在湛蓝的天空,一个老头背着手,走在田埂上,这时有个牵着老水牛的老头迎面走来,热情打了个招呼,满脸的皱褶,皮肤黝黑,戴着毛边的草帽,上面还破了几个洞,老头兴高采烈的说:“老方,吃了没有呀?地里的水还没打上?”
    “还没打,抽水的老刘去别人家先抽了,下午才轮到我家这边,我家低洼,不及,听说你儿子考上重点高中了,进到里面,随便一考,就能考上一个响当当的大学,这年头,不念书没用的,像我们这些文盲,不识字,到哪儿都没用,男女厕所都不认得,你还是错的,儿子真了不起,以后念出书来出息了,你就要跟着一起享清福了。”
    方金成也笑呵呵的说,放牛的老头一听到这个,立刻勒住老水牛,停了下来,不知是一向口无遮拦,还是过于兴奋,不小心触动到了方鑫成的伤痛上,“你儿子方旭当年要是没栽到沟里去,以他的成绩,不用太努力,清华北大还不是随他自己挑?真是可惜了,这都是命,小孩学习那么好,回回第一名,考试都跟玩似的,结果偏偏在中考那天摔沟里去,你呀,真的不应该,怎么能将小孩摔进沟里去,方太阳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比起我们家的那个不知要高强多少倍,哪个老师看到了,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他学习好,说他前途无量,你看这三天两头闹事,人生就这样荒废差不多了,上次把人打得那么重,听大毛说,好像还断了一根肋骨,是不是真的?判了多少时间?”
    “也没多久,这个····我还不太清楚,不管他了,他·····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先走了,忙,猪还没喂。”方金成眉头紧皱,脸上的笑容因为儿子成了不良少年而荡然无存,好像被人用刀狠狠划了几下,完了还不忘撤把盐,他逃也似的走开了,老头所说的意外,是儿子三年前参加中考的当天发生的,前一天晚上,几乎通宵达旦将从河里捞来的上百斤螺蛳蒸熟后敲碎,又将粘连的外壳在河边淘尽,只剩下柔软的螺蛳肉。
    拿到集市上,可以一次性买上两百多块,他就想着多赚点钱,好供儿子念最好的学校,儿子方旭学习成绩,从小学一年纪就始终保持名列前茅,从未跌至过前三,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稳固榜首第一名,长的清俊高大,是很多家长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方鑫成的媳妇在生下儿子不到一个月,就因为突发性大出血死了,所以,儿子方阳是他一把屎一把尿独自带大的,他的脸上饱经风霜,满是艰苦生活留下的痕迹,好在儿子争气,是个远近闻名的小学霸,懂事又贴心,方鑫成在将筛尽外壳的螺蛳肉,辛辛苦苦从河边拉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凌晨两点半,儿子六点就得吃早饭,八点参加第一场考试。
    方鑫成从小就没念过一天书,是个名副其实的文盲,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也正因为这样,他只能从事一些繁重简单的苦力活,一整天的劳累,让方鑫成体力不支,再加上只睡了二个小时,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骑着小三轮送儿子去考场了,他给儿子买了两个肉包子,以前只吃素的,五毛钱一个,肉的一块,今天考试,让儿子吃好点儿。
    儿子坐在车斗里,一边吃,一边背单词,方鑫成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沟洫,抵达前面几百米开外的柏油路,路是由碎石头铺成的,坑坑洼洼,这是他不管去哪儿都要走的必经之路,来来回回不下无数次了,身体的匮乏和睡眠不足引起的视线清,似乎一下子发作起来。
    车轱辘不小心撞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方鑫成晕晕乎乎的,强打着精神,但反应要比平时慢了半拍,车把在突如其来的撞击中忽然失去了控制,车轱辘也一下子偏向了沟洫,他几乎没做出任何补救机会,连人带车一起摔到了沟里,当时正值盛夏,沟里蓄满了大量的水。
    方鑫成很快就从齐腰深的水里挣扎上来,但坐在车斗里的儿子却被倒扣的三轮车压到了水底,还好早起干农活的人陆陆续续来到庄稼地,在他的大声呼救中,一起下到水里,将三轮车压在水底的方旭救了上来,只是人因为溺水时间长而失去了意识。
    而他还没吃完的半个肉包子,漂浮在浑浊乌黑的水上,随着激起的涟漪飘荡,一条狗闻到了肉香味儿,前爪伸到水里够了几下,一口咬住,摇着尾巴,欢天喜地的跑开了,趴在阴凉地里吃得津津有味。
    方旭在重症监护室拯救了一个星期才脱离危险,人是没事了,却也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中考,方旭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原本可以以绝对的高分考入重点高中的方旭,面对现实,只有两个选择,要不成为村头巷尾,成天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要不就退而求其次,接受方鑫成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终于从村主任那儿疏通关系,花点钱,上了一所不需要考试,只要精神健全,四肢发达,交钱就能入校学习的十八流技校,但凡进来的,都是学习成绩差,品德教养一言难尽,为了混一张毕业证书才来的残次品,没有上进心,没有努力的方向,只要为了混日子而混日子,血气方刚,前路漫漫,不知要去哪儿。
    方阳别无选择,他没能走向天梯,而是在向下的坡路上越走越远,受到环境日复一日的影响,自甘堕落,直到一点点突破底线原则,彻底放飞自己,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原本三好学生的他,在十八线的学校排名,往往也是垫底。
    不是倒数第一,就倒数第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为了解出一个方程式,可以一天不夜不睡觉的方阳,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满嘴污言秽语,眼睛也不再清澈纯真,一身的痞气,和以前明媚清俊的少年判若两人。
    但凡是地痞流氓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他都不在话下,更是派出所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烂事进去一次,放了再犯,犯了又被抓,反反复复屡教不改,成了远近闻名的老油条,老师用来教导学生引以为戒,不要成为他那种失败人生的反面教材,也是家长告诫自己的小孩儿,千万不能和他那种人走得太近,是个不学无术,只会害人害己的瘟神。
    方鑫成一辈子老实巴交,但儿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三年前他不小心将儿子摔进沟里的事件脱不了干系,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怪前一天晚上太过疲劳,这才造成了精神涣散,儿子一个月前,因为帮姑姑家的女儿出头,将经常欺负她的同学要得头破血流,还断了一根肋骨。
    当场就被警察抓住了,扭送进了派出所,他为此向受害者赔了将近一万多的医药费,以求对方出示谅解书,争取从轻处理,这一万块,几乎是他这一年的全部积蓄,卖粮食,也赚不到几个钱,在商行卖苦力,也是有活干才有钱拿,没活干,就只能眼巴巴的干瞪眼儿,生活把他的脊梁骨压驼了,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去年扛一百斤的大豆,小菜一碟,不费多少力气,现在扛五十斤的玉米面,两腿直打晃,累得气喘吁吁,老板不止一次要将他开除了,万一出了意外,商行是要担责任的,可失去这份唯一的经济来源。
    这个一贫如洗的家,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方金成暗自抹泪,心里愧疚,却也恨他丧失原则,不思进取,再无从前的志气了,可转念一想,儿子性情大变,变得叛逆不听话,又是因他而起,怪不得他,可他却再无以往力争上游的斗志,烂泥扶不上墙,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别人是越挫越勇,他却因循苟且,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方太阳坐牢的消息,不出两个小时就成了重磅新闻,几乎传遍大街小巷了,人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尤其是在方金成出现的时候,热情招呼之后,免不得要送上几句嘘寒问暖的关怀,等他走了,又会变成另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戳着他不再挺直的脊梁骨说三道四,面对别人不怀好意的嘲讽,他心里疼得直滴血,可自己又无力改变,他老实憨厚,话少,实在,工作上埋头苦干,农田里的活儿,干起来也是闷声闷气,他曾经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儿子学习好,自己却是个一字不认的大老粗,他肯定是祖坟冒青烟,上辈子烧足了高香,才有福气修来那么乖巧聪明的儿子,要不就是吃了灵丹妙药,生出来的儿子才会天赋过人,比所有人都高出好几头,风光和满足达到了颠覆,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抬头挺胸,满面红光,现在光景完全颠倒。
    儿子错过中考,结识不良少年,自轻自贱误入歧途,成了人下人,他不管到哪儿,哪怕是没人的时候,也会习惯性的低头走路,害怕被人问起儿子的近况,现在又锒铛入狱了,更成了所有人争相热议的焦点,笑话。
    方金成打听到儿子出来了,火急火燎的骑着那辆老式带杠的自行车,在门口等了老半天也没等着人,之后又兜兜绕绕找到了孙小天,听到声音的方太阳做贼心虚,当即就从窗口逃跑了,再等方金进来,他早就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了。
    茶几上还放着一瓶只喝了一半的啤酒,还有零零碎碎的几颗花生米,方金成站在门口大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腰越来越弯了,夜深,起风了,还不到五十,头发花白,被风吹得直挺挺的,回头看了眼楼道,孙小天就躲在拐角,神情愧疚不安,眼里有泪光,方金成不善言辞,没经历过大场合,连兴师问罪的话,也只是在嘴里嘟嘟哝哝咬碎了,说不出来。
    懦弱胆小怕事,不敢轻易冒险,只做自己认为十拿九稳的事,循规蹈矩,一辈子只有一个模式,前怕狼后怕虎,缩手缩脚的,没一点男人顶天立地,一马平川的胆魄,几十年了,没干过一件能够拎出来当作故意讲的经历,沉默寡言,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只求儿子能够像他一样,安分守己找一份每个月能按时发工资的工作,守着庄稼地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他不知道人生还有其他可能,还有更适合儿子的活活,他满是胡渣的嘴,勉强张合几下,还想问一问儿子有可能去什么地方,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开口,觉得作为父亲太失败,自己养的儿子,还得向别人打听。
    胡渣有段时间没剃了,有点凌乱,和头发一样,苍白色,他没说什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蹒跚离开,第二天一大早,方金成还像往常一样去稻田抽水,有抽水机的老刘直接绕过他家稻田,去另一个村子抽水去了,他只能自己用最原始的办法抽水,很累,刚好不用付钱,他的家底都被赔空了,也拿不出报酬来。
    前面有个大水塘,或许是三年前的翻车事故,留下了创伤应激综合症,一看到水或水塘子,两腿就会不由自主的颤抖,好像当初的阴影一直没有散去,儿子还被三轮车死死的压在水底,不到万不得已,他会从这片水塘绕过去,正值夏天,太阳出来之前还能凉快一点,天不到五点就蒙蒙亮。
    老人家醒得早,除了读书的学生,以及像他儿子这样好吃懒做的,喜欢睡懒觉之外,其他人都会早早的起来干活,田埂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都是来起早抽水或插秧的,他很骄傲,因为两亩地的水稻,是他一个人起早贪黑,只花了两天就插完的。
    儿子和孙小天混在一起,孙小天比他稳重,和他呆在一起,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两个月不见儿子,心里担心,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瘦成竹竿,作为父亲,不求他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要他能健健康康活着,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起了个大早赶时间,他还是忍着心里的畏惧,从水塘边上小心翼翼的经过,远远的,就听到类似小牛犊摔在水里的惨叫声,他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人,老母牛站在上面急得团团转,不停回应下面小牛犊的叫声,方金成不争不抢,除了性命懦弱算是个缺点外,其实是个热心肠,他克服内心的恐惧,将裤腿迅速卷到了膝盖上,一步步的下到水塘里,他蹲下身,小牛犊不大,他托着它的屁股,往上用力一推,小牛犊就轻轻松松的上去了,老牛伸出舌头不停的舔着它的脑袋,它蹦跶了几下,就钻到老牛的肚皮下面喝奶了,方金成拽着岸上的一缕杂草,用力蹬着腿爬了上去,脚下一滑,整张脸都猝不及防的压到了淤泥上,又渗进眼睛里,他急忙腿到水里,捧着水将眼睛里的淤泥洗掉,好像针扎似的疼,好在主人来了,这才将他从水里救上来,他是去买油条烧饼,对方是个老实人,直接给了他两块烧饼一根油条,方金成推辞,举手之劳的事儿,哪犯得着这样,对方不依不饶,要不就给钱,方金成实在,推脱不了就接受了,刚好他还没吃早饭,在对方询问时,他不了掩饰心虚窘迫,故意说了一大碗玉米糊,自从儿子锒铛入狱后,他几乎就没吃过一顿像模像样的早饭,烧饼的味道的确香,他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将老牛和小牛犊牵到了另一处地方吃草。
    四下无人,别人也不知道手上的东西是别人送的,满足又高兴的咬了一口,没什么比烧饼夹油条更好吃的了,儿子出来了,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四肢健全,能活着就好,心里落了定,精神也比先前好多了,一边吃一边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他的快乐,只有这么简单,只要一点点,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别人的感谢,会让他为之高兴好几天的,这才是真正的助人为乐。
    “以后不能再住在我那儿了,你爸找到这儿来,就知道这是你长期驻扎的老巢了,只要找不到你人,就知道,你很有可能会藏在这儿。”孙小乐坐在岸边,吃着从庄稼地里偷来的黄瓜,方太阳则在水里游泳,他虽然堕落了,成为很多人眼里用来教育自家小孩子的反面教材,但内心不屈不挠的精神还是有的,在功课上,就没有什么疑难杂症,是他用百折不屈的毅力攻克不了的,害怕黑暗,就得面对黑暗,害怕水,就得跳进水里战胜它。
    他聪明绝顶,天赋过人,学什么都快,只是在游泳馆外面多看几天,再加上教练的讲解要素,他不需要别人指点,就能在河里将蛙泳自由泳的各大精髓要点,有模有样的学出来,他这是自学成才,无师自通,孙小天见他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自在的穿梭,很是羡慕。
    可他悟性低,笨手笨脚的,几乎和方太阳是正反正,学习学不进去,老师不管怎样讲解还是一头雾水,完全一个榆木疙瘩脑袋,油盐不进,在学习上压根就是死心眼儿,横竖开不了窍的,直到现在,他都没法将乘法口诀完整的背出来。
    “太阳,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呗,还能怎样?难不成要去工厂打工?一个月累死累活的,还得轮番上夜班,撑死了只能赚个二千多块钱,再扣掉基本的生活费,其他方面也要钱,二千块钱能够什么的?”方太阳打死也不去工厂上班,倒是爸爸方金成认为去工厂上班不错,至少可以交养老保险,每个月有固定的休息日,还能按时拿工资,这是安安稳稳过日子最发的选择,还能将他心浮气躁的毛病磨一磨,年轻人就得有年轻人不怕输不怕摔的胆识。
    长期窝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很容易意志消沉再无奋发图强的斗志,他想趁年轻,去外地闯荡闯荡,而不是忙忙碌碌,毫无出息的守着一份所谓的安稳生活苟延残喘,他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爸爸证明,就算他没考上大学,总有一天还会在其他方面出人头地的,他有自己的人生计划,不想复制他的人生,活在他自认为适合他的规划里。
    一辈子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没去外面好好的看过,没去过外滩,没喝过鸡尾酒,还看过走秀的模特,甚至,连大海也没去过,他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有同情,有怨恨,更多的,却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认为他胆小懦弱,放不开,畏手畏脚的,不敢冒险,只做自己认为有把握的事。
    日子千篇一律,按部就班,连点水花也没有,从未想过要成为人上人,只会因循守旧,顽固不化,面对他的努力,他只会说,外面比你厉害的人多的是,你永远成不了最厉害的那一个,不要去拿不属于自己,也是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这大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被残酷艰难的生活无情剥夺了尊严和体面,方太阳想要摆脱的不是他,而是他得过且过,安于现状的心理,输不起,不想投入过后,血本无归,连最起码的生活也不得保障。
    “说的也是,太阳,你那么聪明,有没有想过倒腾点小生意?”
    “小生意?有多小?”
    “就是贴膜什么的?成本低,利润高,又不需要店面,一晚上,要是生意好的话,能赚二三百,我觉得这个项目不错,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将生意做起来的,你当老板,我给你当助手怎么样?”
    “你有本钱么?贴膜不要钱?好地方早就被别人挑去了,学校门口的位置不错,你只要去了,看看门口的保安会不会驱赶你?还贴膜,贴膜能有什么出息,你说的一天赚二三两,这也是偶然的,就我们这样刚出道的亲人,一天能弄个二三十块就不错的了,现在生活水平那么高,二三十块连一盆大份的毛血旺都买不到,就这点利益,怎么生活?还不如去工厂赚点死工资。”
    方太阳不是瞧不上贴膜赚钱慢,而是实地考察过,孙小天一听到进工厂,不禁皱眉,“进工厂打工的事儿,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要去的好,我以前有三个亲戚在电子厂工作了三个,一个不到三十岁就谢顶了,特别厉害,两边铁丝网,中间溜冰场,还有一个受辐射感染时间长了,结婚三年,结果不孕不育,老婆改嫁后,新婚不到三个月就怀孕了,还一个身体总是病病歪歪的,成天吃药,满院子都是大大小小的药瓶,几年赚的钱,全给交到医院去了,你说值当不值当,工厂,不到万不得已,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工厂打工了。”
    “那你有来钱快的项目么?”
    “你都想不出来,我能想出个啥?你是老大,我给你当跟班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我的主心骨,别看我在达哥面前混得有模有样的,但城府就那么一点点,他拍拍屁股跑路了,害得我丢了半截手指,你顶包他坐了两个月的牢,对了,他是不是承诺你出来后,会再给你一万块?”
    “你觉得可能么?你要他的钱,他会要了你的命?有了前车之鉴,又知道他的真实为人,以后还有必要再和他来往么?还不是有多远甩多远,一万块钱的事儿,以后不许再提了,能补偿得了你的半截手指头?”方太阳在水里游了两圈就上来了,和孙小天肩并肩的坐在石头上,接过他送来的黄瓜,目光幽幽的看向远方,“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小县城,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上海怎么样?够繁华,格局也够大,遍地都是黄金和就业的机会,捡破烂的都能干到上市公司,我们一定能在那儿扎下根来,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我当老板,你给我当助理,对于那儿的绚烂,我们在课本上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总比呆在这儿成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要好得多,我真的不想·····你说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还有必要继续下去么?我不想延续任何人的人生脚本,我们应该勇敢一点的,不妨大胆一点,要是连想都不敢想,还能成什么大事儿?”
    “可是····太阳,我们现在两手空空,连去上海的路费也没有,刚到那儿,吃喝拉撒都要钱,没有钱,我们寸步难行,还怎么着手打天下,况且在去之前,我们不光先要筹集到路费,还得存一笔,在找到工作之前用来过渡的生活费,不然,就像你常说的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那样的死法也太悲哀了,不过,你一向擅长规划设计,太阳,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应对方法了?”孙小天用胳膊肘意味深长的碰了下方太阳,他平躺在了地上,双手压在后脑勺下面,看着满天的繁星若有所思,“计划什么呀!其实我也不知道去上海要做什么,我就是随口说说,哪来现成的计划,我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聪明,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连累到你了。”
    “我们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是好朋友了,怎么还说这么见外的话?以前的事情不提了,提了只会糟心,人,不管混得有多狼狈,再狼狈总好过动物吧!你再辛苦,能比地里成天累死累活的老黄牛辛苦?我们这样还算好的,跟达哥混的这段时间,我们好歹也风光过,哪天不是吃香喝辣的?就我们这样的年纪,又有几个泡过吧的?对了太阳,你不是挺喜欢唱歌的么?嗓音好,音律掌握的火候游刃有余,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念初二那会儿,有个姓徐的音乐老师?”孙小天也跟着躺下,侧脸看向他,方太阳觉得无趣,但还是搭了一句话,“记得,长了一口龅牙,人送外号龅牙神婆,你好好的提她干什么,一想起她,我满脑子都是她龇牙咧嘴的样子。”
    “你不记得了么?她说你有极好的音乐天赋,是她教过的学生里,在这方面最出色的一个,你是块绝无仅有的璞玉,只要稍加雕琢,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还向校长推荐你去市里的音乐班学习声乐?”
    “可惜在我接到通知书的前一天晚上,不小心将校长的儿子打成了熊猫眼,结果通知书上的名字就变成了别人,这能说明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顶替我的那个人五音不全,还是个公鸭桑,还不是照样进去了?我天份高,还能有他爸在市政府的职位高?我老爸是种地的,没有一个稳固坚实的靠山,拿什么和别人拼?人家的起点至少是在黄土高坡上,我的呢?被这条山沟沟夹住了,开着挖土机都未必出得来,我努力一辈子,或许也只能达到别人的起点,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但我还能怎样?别人摔下去,多少有人能拉着,我要是摔下去,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
    方太阳虽然只有十八岁,却已经在各种光怪陆离的经历中,被现实狠狠暴打过了,孙小天笑,“就算粉身碎骨,那也是我,你只管往上爬,我就在你脚下,掉下来,第一个砸我头上,我给你当垫背的。”
    “要是把你砸出个三长两短来,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小天,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或许你是这个世上,唯一记得我还对音乐曾经有过一丝幻想的人。”方太阳语气惆怅的说,孙小天仿佛发现了什么商机,“太阳,不要放弃,你当初的名额被人顶替了又能怎样?那个人最后不也没修出什么所以然来?天赋不是人人都有的,诸葛亮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那是李白说的!”
    “管他谁说的呢?反正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最适合不过了,你有这方面的才华,只要在对的时机稍加开垦一下,再遇上个辩才的伯乐,说不定就能发光发热一鸣惊人了,我要是有你这方面的才华,肯定不会白白烂在肚子里,你不是说爱拼才会赢?不拼一拼,哪能知道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在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而且在我看来,任何事,只要你愿意去做,就没一件干不成的,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反而对自己没了信心?”
    孙小天是支持方太阳的音乐梦,方太阳微微一笑,脸上有激起的希望,也有畏惧,他一向不认输的,即使名额被顶替了,但他还是私下找到了音乐班老师,对方对他不理不睬,最后经不住他死缠烂打,终于同意他成为旁听生,考试那天,他表现不俗,精神也完全在线,可结果还是落选了,成为天之骄子的那个人姓肖。
    具体什么名字还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爸爸是当地闻名遐迩的地产商,听说和省里的领导关系不错,而当初承诺他会一视同仁的侯老师,在比赛结束不到两个星期,就被人举报徇私舞弊,丧失原则底线,收受贿赂,暗箱操作。
    方太阳对姓肖的实力不怎么样,但他老爸的实力背景太大,他失败了一次,而且他自己一贫如洗的出身,也令他自卑,急于想要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环境,可天大地大,遍地是黄金的上海,又有哪儿能够容得下他?还有他已经输给现实的梦想?
    “不是没信心,只是时间长,很多东西都生疏了,想要得到的东西,越想要,却偏偏又得不到,时间长了,也就不想要了,我·····我们现在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我爸又找上门来,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还谈什么梦想?梦想需要天赋,但也需要很强的经济基础,是你有钱,还是我家底丰厚,可以经得起几回折腾的?我这么说不是认输了,而是现实不允许,以后·····等以后有机会了,又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才能将那么昂贵烧钱的梦想重点点燃,再说了,我爸最反感的就是我碰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就是不学无术,做音乐能赚钱养家么?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能要得起。”
    方太阳想要像名字里的太阳那样耀眼夺目,可他没悬挂在天上,而是坠落在了深渊里,别人看不到他的光芒,反而把他力争上游的挣扎,当成了陷在烂泥塘里的垂死挣扎,在翻车事故发生后,没人相信他可以出人头地,看到的只有他的堕落,自暴自弃。
    “从小到大,我爸从来没有打过我,为了买一把吉他,我们大冷天的去水里捞螺蛳卖,整整一个冬天都泡在冷水里,可结果又怎样?我爸骂我歪门邪道不务正业,成天做白日梦,想要闯出名堂简直是痴人说梦。”
    方太阳声音清澈,不带一点情绪,好像在说与他无关的事儿,但眼泪却悄然滑落,“他做不到的事,偏执的认为,我也做不到,可是我可以的,他把我打得头破血流,砸碎了刚买的吉他,把我锁在房间里不给出去,连学也不给上了,直到我向他保证,以后再不碰这东西才·····害得你也被他扯过来没头没脸暴打一顿,这些,你都还记得么?”
    “我当然记得,你爸当时还说,要是以后再发现我来找你,就要打断我的腿,太阳,你看,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冒着被你爸打断腿的危险和你一起,就是相信你早晚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别人不相信没关系,我相信,其实你爸爸也相信,只是他眼睛看到的层面太窄,对唱歌跳舞,有太多的误解,偏见,认为只有那些不学好的人才会碰的东西,他哪会知道一首歌只要唱红了,可以赚上五六十万,甚至是上百万,这条大红大紫的路谁都想走,可前面是条独木桥,下面是无底深渊,摔下去就是个死,千军万马,才华是最基本的通行证,也正是这样,你才有机会参与进去搏一把,万一成功了呢?万一你就是寥寥无几中,唯一走出奇迹的幸运儿?”
    孙小天笑呵呵的,“有梦想其实挺好的,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每天一睁眼就知道自己这一天该怎么过,我就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以后想要在哪方面奋发图强,又有什么天份能值得开发的,心里又想要追求什么,我一睁眼要坐在床上发大半天的呆,脑子一片空白,想着是先去拉泡屎,还是先吃一颗鸡蛋?或者,再痛痛快快睡个回笼觉?日子真是枯燥无味,每天都一样,没有明天,也没想过自己的明天会是怎样的,你看你就不一样,想要成为这个,想要在那个方面发扬光大,有想法,总比原地踏步,总赖在一个地方不走,变成一潭死水要好吧?所以,我义无反顾决定跟随你,因为在你的明天里,肯定有我以后赖以生存的事业,把赌注押在你身上,会是我最明智的选择。”
    “你就这么信我?不怕我输了,你也会跟着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你在开玩笑么?就算是这样,只要翻云覆雨折腾过了,再惨,能比我们现在更惨么?”孙小天侧过头,眼睛亮亮的,方太阳怔了下,他似乎还没有孙小天的觉悟高,“好,那我就甩开膀子豁出去了,再试一把,可我们得去什么地方大显身手?先把买吉他的钱给凑齐了。”
    “去酒吧卖唱,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刚好在醉生梦死酒吧当经理,我明天跟他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将你安排进去,不管一场给多少钱,最重要的还是机会,你看很多明星成为大腕之前,都有在酒吧卖唱的经历,太阳,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战胜阴影,重新振作起来的,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你迈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那个经理,也是花了我很多精力才抓住的人脉,就是希望你哪天说想再试一试,至少有个机会或人脉关系能够助上一臂之力,只有你成功了,才能将一部分光芒照到我身上来,我也就跟着一起成功了。”孙小天是方太阳的最佳支持者,这番话令他感动不已,孙小天故意说:“哭了么?别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说出这么激动人心的话,不光你感动,我也快热泪盈眶了。”
    “要哭,也得留在大功告成之后,那是代表胜利。”方太阳心里暖暖的,这时孙小天仿佛想到了什么,“太阳,我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刚才要不是你提到徐老师,我还真忘了前几天在新河花园看到的那个人,听说是徐老师的外甥女,好像也姓徐,徐老师因为给别人开后门的数次太多,被公安抓去坐牢了,房子长年累月空着的,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就算有,也很少来往,在你出狱之前,我打算先去他家的空房子里借助几天,等过了难关再另作打算,就在昨天我又去踩点的时候,发现好几个人帮忙搬东西进去,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徐老师的外甥女,千里迢迢从上海转到咱们这儿念大学的,好像是她爸妈做什么生意破产了,跑去国外避风头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咱们这儿县城不大,鸟不拉屎,龟不靠岸,羊肠小道还真细成了羊肠,要债的绝不会找到这儿来的,就她一个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就她一个人?抢劫?”
    “不是抢劫,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就她一个人的意思是说······人家到底是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身边又没个亲戚,徐老师人品那么差,他没去坐牢之前,逢年过节都不带串门的,七大姑八大姨更不沾边,你说能和他外甥女有什么交集,你形象正派,我这么说没让你去打家劫舍或对她做些缺德事儿,就想能不能借着她再和徐老师扯上点关系,徐老师在入狱之前,好歹也是个风云人物,他外甥女又是从上海来的,十有八九还是个本地人,咱们以后不是要杀到上海去的么?那就先从她入手,先从她这儿着手,将上海简简单单了解一下,咱们心里有底了,到了地方,不就可以直接大刀阔斧了么?再说你我囊中羞涩,穷得叮当响,拿不出买吉他的钱,要是你们好上了,或成为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她送你一把吉他,不是合情合理,水到渠成的事儿么?要是你们之间再碰撞出点火花什么的,由她给你当后盾,你就大胆的在追梦路上冲锋陷阵,没有前期的磨练和煎熬,哪来后来的所向披靡?”孙小天说得连自己都快心动了,方太阳瞠目结舌,“前半部分,我相信是你说的话,但所向披靡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够可以呀,连这么鼓舞人心的话也说得出来。”
    “那不是跟你时间长,多少沾了点文采,还真是知我者,非你莫属,是我最近在电视剧上学来的台词,刚好用在你身上恰到好处,又特别的应景,太阳,你长的好看,五官分明,浓眉大眼,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有不少女孩子偷偷给你写情书了,你从来不看的,连告白信都是我念给你听的,徐老师的外甥女除了个子高,皮肤白,衣服穿得好看时髦一点外,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顶多就是一只多外地飞来的花孔雀,到了咱们这儿,成天灰头土脸的,凤凰变土鸡,她初来乍到,咱们这儿和上海相关十万八千里,她肯定会水土不服,在此之前,就是你各种英雄救美的好机会,抓住机会,攀上她这棵···不对,攀上她这棵大树背后的力量,才是你集中精力必须攻破的堡垒,只有这样,有朝一日,你才能有机会,在音乐路上乘风破浪叱咤风云。”
    “要我说,你才是歪门邪道,真不知道你的肚子里哪来那么多的馊主意。”
    “这怎么能是馊主意?你想想,茫茫人海,天大地大,她除了咱们这儿,肯定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可偏偏为什么要来你所在的小县城,为的就是与你相见,要我说,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交集的缘分,缘分可遇不可求,又是贵人,又是伯乐,有人在你指点迷津多好?总比你闭门造车要好吧?”孙小天跃跃欲试,方太阳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觉得他心术不正,怎么能将目光锁在一个陌生女孩儿身上,他想要用自己的才华,在选择的路上横扫千军,“你还是打消这方面的念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人家都破产了,她要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会独自一人来这么个破地方念书,做人得有原则,没有原则和动物有什么分别?为了眼面前的一点好处不择手段,真的就是道德人品有问题了,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做不得,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急功近利也得看什么事儿,弄不好,会犯法的,徐老师在当场算是个名人,他的外甥女又是从上海来的,他的父母在出国避难之前,肯定会排兵布阵,哪会扔下她不管,说不定在房子四周还会安装摄像头,有保镖二十四小时巡视,小天,不要做这些让我瞧不起的事儿,听到没?我可不想再去坐牢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太阳就和孙小天早早的出现在了那幢高档公寓的对面,孙小天将望远镜递到他手上说:“看到没有,就她一个人,你往哪儿看呢!就是从门厅里走出来的白衣服,我没骗你吧?个子高,皮肤白,衣服时髦好看,长发飘飘,她不就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
    “她怀里抱的是猫么?”
    “是猫没错,但是一只拥有拉斯维加斯血统的加菲猫,吃的罐头比咱们一天的生活费还要高三块半,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人呀,累死累活还不如猫狗,猫狗投了个好家庭,活得比人还要舒坦。”
    孙小天觉得世态炎凉,方太阳目不转睛的看向望远镜里的白衣女孩,短裙下的腿,白皙又细直,除了怀里抱着一只长相颇为怪异的猫之外,后背还背着一把吉他,看盒子就知道是个价值不菲的极品,他有些心动了,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本性不坏,不想再做从前小偷小摸毛手毛脚的事情了。
    “和她坐在凉亭里的男的是谁?”方太阳又换了个角度,视线的焦点一直随着她移动,孙小天接过望远镜,在看到白胡子大叔后,笑了笑,“这个我认识,等一下,他在大前天就来找过她一次了,我把他的照片发给了小伍,他说过会帮我调查一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人横竖怎么看,都像咱们这儿土生土长的,徐老师的外甥女刚到这儿才两天功夫,他就出现了,说明是受了徐老师的嘱托,就是和女孩儿家里人有什么有关系,背景得有多大,这才让小伍查了两天还没查出个眉目来?”
    电话打过去,孙小天走到一边,对着手机叽叽咕咕说了大半天,挂断了,满面春风,好像发现了一个可以见缝插针的新商机,一脸神秘,“我说那个老头怎么那么眼熟呢!是以前负责给徐老师擦车的校工许大伯,只是现在退体了,在家没事干,小伍跟我讲,许大伯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到处打听有没有人会种天麻,你爸以前不是种过的么?他最会种地的,什么种子到他手上,都能在来年有个好收成,反正这东西也不贵,随便几块钱就能搞定了,现在刚好是播种的好时节,种子往地里那么一撒,在生根发芽的时候,你的锦绣前程也会跟着生根发芽的,在这段时间里,你有大把的机会和她接触,以你的长相才华,肯定会将她迷要神魂颠倒,相信我,这个投资是个潜力股,稳赚不赔,还一本万利,小伍那边有人,只要跟老头讲一声,你就可以名正言顺,通过与天麻相关的业务,和她近距离接触了,别说她是从上海来的,就是从埃塞俄比亚来的,也会被你亲力亲为的热情感化的,到时候,你这块大金子就会在她的鼎力协助之下,不就可以所向披靡,大放异彩了么?”
    “不对呀!那个人是谁?那人是谁呀?你有没有搞错?能出这种幺蛾子?负点责任行么?”
    “对啊,那个人打哪儿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小伍不是说人还没找着的么?”
    “你再打电话问问,快点儿,看他们表情,不出五分钟就能谈妥了。”
    孙小天又神神叨叨的走到一边给小伍打了电话,就在五分钟前还没找着,但五分钟后又给找着了,是隔壁生产队的刘二毛,他以前爷爷辈就是种天麻的,各个方面的技能的确要比其他人要专业的多,但他除了家里种天麻的外,还在后山种了一大片的草本红花,一般是卖给服装厂做染衣服的原料用的,在当场小有名气,走到哪儿威风的很,也难怪许大伯会找上他。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像他们这些人,屁股底下又有几个是干净的?”果不其然,孙小天又一个电话打过去,又是他所谓的好友兼各个方面四通八达的线人小伍提供的,女孩儿眉清目秀,长发柔软的披散在肩膀上,怀里的猫咪价值不菲,却也安安静静的趴卧在她的怀里,一有动静,就会警觉性的抬起脑袋东张西望,女孩儿纤长白皙的手指不停抚摸着它略烦躁的脑袋,两人不知谈了什么,好像挺投机,看来谈成合作,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扭着水蛇腰走了过来,孙小天拿着望远镜不禁看呆了眼,她紧致短小的包臀裙,让她性感丰满的屁股显得格外风情万种,还是豹纹的,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四周不少人的注目。
    刘二毛在看到她后,大惊失色,慌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看手势,似乎急着想让她离开,女人双手抱胸,一脸的不屑,一看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女孩儿,这时,一个穿着花色睡衣,披头散发,手上拿着铁棍的女人,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电动车赶了过来。
    女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转头一看,仿佛如临大敌,脸色聚变,再没了刚才气定神闲,妖娆风情的气势,女人气势汹汹,满脸杀气,她两腿落地后,直接将电动车推倒,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车筐,在巨大的摔打中直接飞出五六米。
    刘二毛百口莫辩,不知道老婆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而此时站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女人仿佛找到了保命的盾牌,一边拽着他的胳膊,一边用手戳向她的方向破口大骂,丝毫不退半步,女孩儿的确是从上海来的,柔弱内敛,知书达理,连大声说话也没有过,两个功法势均力敌的泼妇当街对骂,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污言秽语,得理不饶人,堪比彗星撞地球。
    女孩儿吓得够呛,连连往后退,怀里的加菲猫在巨大的惊吓中,也惊慌失措的从她怀里逃走了,一溜烟的就钻进了车棚,紧接着现场的战况就由起初的口舌辱骂,直接升级成了男女三方混合双打,刘二毛秘密包养情妇的事情暴露了。
    原配河东狮吼,咄咄逼人,里外三条街都能听到动静,她语出惊人的词汇量,显然要比狐狸精多得多,小三的腰还没她的一条大腿粗,身材纤瘦窈窕,又踩着高跟鞋,哪会是孔武有力的原配力量大,只一巴掌就打得她眼冒金星,原地转了两圈,后槽牙都在强力暴击下松动了。
    现场一片混乱,女孩儿在许大伯的保护下连忙往后退,她想起了跑进车棚的加菲猫,但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没有窗户,即使是大白天,光线照不进来,黑漆漆的,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儿,身后的亭子里已经从当初互不相让的争执,变成了兵戎相见的刑事案件。
    原配嘴里不停咒骂着奸夫淫妇,她砸向刘二毛弱不禁风的拳头仿佛大铁锤,几乎要将他拦腰折断,小三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经过后天雕饰过的,鼻梁骨恐怖又狰狞的歪到一边,在鼻翼处还有类似假体的东西戳出来,她被原配打得头破血流,惨叫连连,撕心裂肺,立刻引来不少人的围观,越来越多,神情激动,仿佛发现新大路,这样的好戏不是天天都能上演的,三五成群,相互奔走相告。
    不光是她,就连刘二毛也没能幸免,原配手上的武器是她的一只鞋子,将两人揪住,左右开弓,强大的战斗力,比她彪悍威武的外形,更令人触目惊心,方圆几百公里,横扫千军,打遍天下无敌手,激烈干脆的巴掌声,就连躲在对面坐山观虎斗的方太阳和孙小天听来,也觉得心惊肉跳,不管是刘二毛还是他老婆,要是有朝一日知道这件事儿,其实是他们俩在暗中偷偷相互通风报信,将他们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凑合到了一起,这才引发了这起惊心动魄的流血事件,警车呼啸而来,紧跟其后的是救护车,原配毫发无损,被警察塞进了警察带走了,而刘二毛和他的相好,一个皮开肉绽,一个眼角开裂,鼻梁塌陷,假体外露,嘴角歪斜,口水外渗,此情此景,急需回炉重造。
    两人见事态闹大了,吓出一身冷汗,女孩儿早已回去了,但她那只加菲猫却因此失踪了,两人灰溜溜的跑到家,刚好在村头看到了扛着锄头往家赶的方金成,手里还提着两条鱼,是在抽水时从河沟里逮着的,儿子在家,就烧鱼给他吃,不在,就用盐腌好,等他回来再烧给他吃,儿子永远是他生活中的重心,方太阳慌神,在眼神交汇间又有几分尴尬,见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回去,否则,不管他去哪儿,爸爸都会跟到哪儿,直到愿意跟他回去才能作罢。
    “吃饭。”方金成将小米粥盛好,亲自推到他面前,体贴入微,他又跑去隔壁街的凉菜摊,买了一半只盐酥鸡,一盘花生米以及三块钱的海带丝,算是为他接风洗尘了,方太阳有些不耐烦,一直在低头打游戏来掩盖内心的愧疚,直到方金成又将一只剥好的鸡蛋,放进米粥里,方太阳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这样,我自己会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
    “你看你瘦的,不吃饭怎么行呢!不吃饭,身体会吃不消的。”方金成小声嚅嗫了一句,捧起碗喝了一口,方太阳看了眼饭菜,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方金成用试探性的语气问:“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两个菜,买菜的现在还没走,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给你买去。”
    “我想吃龙肉,你能买得着么?”方太阳心虚,只好拿起筷子将米粥里的鸡蛋插起,“我又不是三岁,你看你的手那么脏,全是老茧,剥的鸡蛋能吃么?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永远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又不停的在问,我给你答案了,你能做到么?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我要你关心么?你的关心只会给我添加负担,我有时候真搞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我想干这个,你认为风险大,不如老老实实种地,我想投资做点小生意,你还是觉得老老实实种地才是最好的出路,我不想活成你这样,成天不是在农田里翻来覆去的,就是去河里捞螺蛳,你没有权利要求我必须按你的活法生存下去,种地哪来的前途,你看到哪个像我这样的人成天泡在地里种地的?我不想种地,不想变成第二个你,成天灰头土脸的,光看着都觉得好累,求求你大发慈悲,不要再来管我了,你满世界把我找回来干什么,就是吃你买的这两个凉菜,我最讨厌吃的就是海带丝了。”
    方太阳不是不明白父亲对他的好,而是觉得自己想好却怎么也好不起来,还得靠他种地养活,愤怒是为了掩盖无能,而他又不想成为父亲眼里没用的人,“我要的,你又给不起,那又何必成天管着我,成天问东问西的,我真的太烦了,跟我年纪相仿的,要不在考上大学念书去了,不念书的,也在父母协助之下做点小生意什么的,你就打算把家里的几亩农田当作传家宝传到我手上么?我不要呀!我不想这么······不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种地有什么不好的?不要太大的成本,收成了,不用买粮食吃,你别瞧不起种地的,没有农民,城里的人上哪儿买粮食吃?还不得饿死。”方金成心里觉得对不起儿子,一直在为当年的翻车事情耿耿于怀,要不是他一时大意,儿子或许早就考上大学了,知识改变命运,而他的命运却葬送在了他手上,儿子原本是个上进豁达精益求精的人,现在不学无术好逸恶劳,这全是他的错,方太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碗筷放下,“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没用的人,除了种地这一条出路外,我就别想在其他方面干出成绩了是么?”
    “那你想要干什么呀?”
    “我想做点小生意。”
    “做哪种生意?”
    “我还没想好。”
    “你二舅在城里开了间修车铺,前天遇到他了,他说缺个人手,现在小汽车普及了,修车最吃香,又是铁饭碗,永远不会过时的,等你学到了技术,我就想办法筹点钱,在你也弄一间店铺做生意,说别的都是白搭,你也别想着来钱快,世上哪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儿,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稳当,再说修车累是累了点儿,但钱赚的多,又是技术活,一般人学不来的,你学到手上就是本事,我找个时间去你二舅家说说,他以前就跟我聊起过你,我说你这段时间没事干,成天不是在家躺着就是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就荒废掉了,你二舅说你聪明,学起来肯定要比一般人容易,你就脚踏实地把技术学会了,自己不开铺子,以后随便找个地主打打工也不算,而且这一行工资高,你二舅······”
    “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怎么到处跟人说我的坏话,我没事干,不在家里躺着,还能干什么去?我不回来,你满世界找,我回来了,你又说我躺着不动,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学修车有什么好的?成天累死累活的,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是搞笑,不管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别人随便放个屁,在你这儿也会扛在肩上当大炮,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种地,也不去修车,你能不能再按你的思维来控制我?你自以为是的好,在我这儿什么也不是,我有自己的思维方式,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求在哪个行业上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但至少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儿。”
    方太阳越发想要逃离家庭,可父亲无辜,他也无辜,当初的意外里,没有罪人,只有造化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了?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劲儿么?有些事,我不想再提,可你不要再来以父亲的名义在我决定人生,现在的生活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当初要不是你把我连人带车翻到沟里去,我这会儿已经念大二了,那才是我的人生,你葬送了我的人生不说,现在还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让我学这个学那个的,你把自己弄好了就不错的了,咱们各自过各自的,互不侵犯,你想我怎样怎样,那是你一厢情愿,不能全权代表我做任何决定,我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外面好好闯一闯。”
    “外······”方金成脸色立刻紧张起来,他最害怕的就是儿子要离开家,去外面闯荡江湖,可在他看来,外面太危险,他就这么一个独苗,还指望他以后给老方家延续香火,传宗接代,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行了,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年轻人嘛,就得放下顾虑,肆无忌惮的闯荡一下,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我不想这辈子就这么着了,不是种地就是修车,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去执行你认为我必须要走的路,我的想法·····我就是不想守在一个老地方原地打转,累死累活一辈子,最后却还碌碌无为,我要自己打天下,情愿死在外面,也不要为了活着而被迫的活着,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就像你一样,守着一潭死水的生活还沾沾自喜,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所谓的人生。”
    方太阳和父亲话不投机,两人成长的背景不同,所处的时代也大不相同,面对生活的观点也各执一词,认为自己的都是对的,强制别人遵守,“我就想问问你,除了活着这件事儿,你还有没有想过其他的生活方式,在你看来,只要你没尝试过或领略过的,都是危险的,不可靠的,我和你经历过的时代不同,我不能按你的想法故步自封,成被一只被困在井底的癞蛤蟆,不管我怎么仰头,看到的天空就只有井口那么大,那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
    “学汽修有什么不好,工作也好找,你二舅又是知根知底的,肯定会把技术教给你的,再不想,顶多一两年就出师了,你去外面没个熟人,遇到危险,谁来帮你?哪有家里人牢靠的?”方成金还是觉得外去闯荡太危险了,儿子是他命根子,情愿拿自己的命去交换的唯一,又经历过生死劫难,所以在方金成看来,劫后余生的儿子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不必出人头地,不必大富大贵飞黄腾达,只要活着就好。
    最好有生之年守在他眼皮底下就再好不过了,他不能没有儿子,可儿子偏偏要逃离他的世界,这令他疼痛之余,更多的是慌乱,尤其是听说不少关于外出务工的人,遭遇到各种天灾人祸的消息时,就更加害怕了。
    可他又给不了儿子想要的,也没能力帮他实现梦想,在儿子眼里,自己枯燥无味的生活无疑是失败的,他向往自由冒险无拘无束,可要付出的代价却又是他不敢面对的,意味着要与儿子分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像别人家那样,其乐融融的坐在饭桌上有说有笑的。
    两人不欢而散,方太阳丢下碗筷就回房里睡觉了,面对父亲要求他将鸡蛋吃掉的要求,不理不睬,也不做任何回应,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孙小天就打来了电话,他知道方金成最反感他来家里找方太阳了,两个成天游手好闲的人凑在一起,就是别人谈资里用来消遣的笑话,臭味相投蛇鼠一窝,和好人在一起,会越来越好,和不好的人在一起,只会越来越差劲,而孙小天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小混混,和他混在一起的几乎都是半斤八两。
    方太阳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成天和孙小天勾肩搭背撇不了干系,所以,不论学校还是家长,都会以他们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形象作为反面教材,如果不想变成人人喊打的臭狗屎,就得远离他们,孙小天从窗口钻进方太阳的房间,神神秘秘的说起那件已经被无情阉割的好事。
    原来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的女孩儿已经在大街小巷贴满了悬赏通令,谁要能找到她丢失的加菲猫,谁就能拿到一千块赏金,性别是公的,有了这笔钱,也就不愁买不到一把新吉他了,可那只加菲猫胖是胖了点儿。
    但四肢健全,又胆小怕生,走失后,要不加入当场土著猫的阵营,要不就是被识货的人给抱走了,孙小天提议,从现在起,他们要先下手为强,赶在更多人之前,将悬赏令上下落不明的加菲猫找到,并亲自交到女孩儿手上。
    方太阳聪明,他很快就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拿到钱,又能从女孩儿那儿拿到赏金,方金成起得早,两人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从后窗逃走了,两人拿着手电筒在加菲猫最后消失的车棚里几番寻找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只加菲猫适应力极强,说不定已经和当场的一只眉清目秀的小母猫远走高飞了,所以,想要找到它,不光是他们觉得希望渺茫,别人也很难找得到,眼下,他当即做出一个决定,两人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钱,去了花鸟市场,经过精挑细选,选中了一个花色和加菲猫差不多,但长相上有些出处的串儿猫。
    听它的妈妈是加菲猫,但父亲却是当地一只土生土长的狸花猫,不过好在它身上有一半的血统是加菲猫,除了在长相上有些出处外,其实整体来说,和悬赏令上所描述的加菲猫差不多,就是骨骼清瘦了一点,两人去了朋友开的理发店,请他将这只串儿猫,按图上标识的特征相对修饰一下。
    两人心怀忐忑,抱着这只冒名顶替的加菲猫前去女孩儿所在的公寓领取奖金了,女孩儿叫伊一,是个服装设计师,她家道中落,父亲的确因为生意投资,直接导致血本无归,但离倾家荡产还有些距离,父母去国外,也不像孙小天打听到的那样是为了躲债,而是有其他的生意需要他们经营,好填补由这次投资失败所形成的窟窿。
    所以,这对他们一家人来说,无疑是艰苦时期,却也是东山再起之前的过渡期,她来这儿更不是转学,而是因为身体不好,来这儿亲戚家修养身体的,服装设计并不是她主修的科目,而是业余爱好。
    而她来这儿,是受到了她爸爸的朋友,也是一个很出名的品牌服装设计师的盛情邀请,来她民在的工作室进修并参设计工作,再加上这儿有她几个亲戚,她的身体也需要这儿新鲜空气的滋养,无忧无虑的生活会让她全身心放松,没有压力,没有枯燥乏味,周而复始的生活,每一天都是鲜活而生动的。
    “我叫伊一,谢谢你们帮我找到了加加。”伊一得体大方,优雅从容,唇红齿白,长的又很漂亮,高高瘦瘦的,和这儿的女孩儿,以及方金成所认识的女孩儿有着很大的不同,一看就知道受过很好的教育,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不像很多女孩儿,在面对陌生人时会缩手缩脚的。
    “这个是一千块。”伊一将钱装进了信封,双手奉上,方金成做贼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孙小天一脸惊奇的看着屋子里各式各样的乐器,“伊小姐,你是做音乐的么?”
    “不是,这些不是我的东西,是我表哥的,他去年当兵了,我对他的了解不是很多,听我爸爸讲,他以前在念大二的时候,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过一个乐队,是学校里很有名气的校草,还连续参加过两届上海电视台举办过的歌手选拔大赛,可惜,每次都在进入决赛后输给了同一个人。”伊一笑着说,她家门上以及室内几处都安装了警报系统,方太阳和孙小天察觉到后,都心照不宣的往门口退了一步,免得弄虚作假被揭穿后,会被摄像头拍到面部,一千块钱不算什么,但要是因为坑蒙拐骗而被警察抓了,这就丢人丢大了,况且眼前这个女孩儿心地善良,又孤身一人在异地他乡,身边没有父母相伴,就算有亲戚可以照应,却也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人生地不熟,想要在短时间入乡随俗,也没那么容易的,何况主要是来修养身体,方太阳的确有点心浮气躁,但生性不坏,又不是唯利是图,喜欢趁火打劫的无耻之徒,他就想搞点钱买一把吉他,没想过要欺骗一个面善心好,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女孩儿的笑意让他羞愧难当,可女孩儿接受了猫咪,他也没有勇气当面承认自己是个弄虚作假的骗子,拿到了钱,两人悻悻的准备离开,女孩儿忽然叫住了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方····方太阳。”
    “方太阳?”
    “方圆的方,太阳····就是头顶上的那个太阳。”方太阳真搞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给他起这么个怪里怪气的名字,伊一笑,“我有一个朋友和你发像,他叫方天亮,是快要天亮的时候出生的,太阳挺好,暖洋洋的。”
    “可太阳是有紫外线的呀!”方太阳笑,孙小天在后面附和说:“你爸当时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你妈生你的时候,刚好外面艳阳高照,你爸一时高兴,就给你起名为太阳了,希望你能像太阳一样耀眼,前途无量,等你实现了梦想,就可以用你身上的万丈光芒温暖很多人了,你看就连月亮都是借了太阳的光才那么·······”
    “说够了没有,闭嘴了。”方太阳不想在名字上横生枝节,伊一抱着怀里瘦弱的猫咪,没有仔细看,但是不是她的猫,她在第到的第一眼就辨别出来了,只是装作没发现而已,“等一下,天要下雨了,天气预报说是雷暴雨,我给你们拿把伞,淋湿了衣服会感冒的。”
    “你看人家也太善良了吧?我们还这么骗刀,这算不算是丧尽天良?要不,咱们把情况跟她坦白了,再想办法把那只大肥猫找到,我看她通情达理,挺好说话的,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你说我们······”孙小天愧疚,方太阳转过头不冷不热的瞪向他,“你以为她没发现,或许是把我们当成了坏人,害怕和我们撕破脸之后,会对她不利,眼下还是先离开这儿,要是能找着那只大肥猫最好了,要是找不着,等过几天再把钱给送回来,我·····”
    伊一拿着伞出来时,门口空无一人,她不由分说走到了楼上,一眼就看到刚才那两个人向东边的方向走远了,方太阳还不时的回头向她这边张望,但距离太远,她又躲在窗帘后面,并没有察觉到她。
    电闪雷鸣,天气预报中的雷暴雨如期而至,方太阳和孙小天离家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被铺天盖地的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孙小天神色凝重,“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她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这么做,和拦路抢劫好没多大区别,还上门抢劫,拿着一只串儿猫滥竽充数,骗了她一千块钱,这个数目有没有达到诈骗标准?她会不会得知真相后恼羞成怒,会不会报警?”
    “你哪来那么多的问题,报警又能怎样?我做过牢的,顶多再进去几天,还能怎样,顶多也就这样了,她把我们当成江洋大盗,我们拿一只串儿猫以假乱真,我把钱退回去,给她认认真真赔个礼倒个谦,再不行,给她跪下来磕头不就得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要是真报警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主谋,你只是从犯,要定罪也定不到你头上的,只要你把嘴闭严实了,打死不承认,警察还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对你刑讯逼供?”
    方太阳满不在乎,双手插在裤兜里,任由暴雨淋透衣服,用脚漫无目的的踢着路上的石头,“你以为我是谁?我们俩个加起来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警察叔叔工作很忙的,一刻也不得闲,哪能因为这点可以协调的小事,就调动警力大动干戈,别怕,办法是我想的,具体实施计划的人也是我,要坐牢,也是我去坐,你瞎操什么心,我不在,还得劳烦你把我爸那边瞒好了,他要是知道我二进宫了,肯定会被我气死的。”
    “你们等一下。”
    “太阳,完了完了,那个女的肯定认出我们给她的串儿猫是个冒牌货,头顶上的黑色墨迹,用水随便一冲就原形毕露了,我们现在跑了,算不算畏罪潜逃?”孙小天看上去有模有样的,但还是很胆小,方太阳见女孩儿开着一辆小汽车过来了,笑着说:“你们怎么走了,不是让你们等等的么?伞,给你,你看,你们都淋湿了,风大,暴雨过后会有冷空气,很容易着凉的。”
    “没关系,我们经常这样风里来雨里去,早就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一点小感冒算得了什么,我们以前一连淋了一个星期的雨,照样没事儿,伊小姐,谢谢你了,你好善良,我们头一次见面,以前也没见过,就对我们这么好,这叫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况且·····万一我们是坏人怎么办?不是,我不是说我们是坏人,伊小姐乐善好施,又是个热心肠,防人之心,多少还得有点儿,我们治安不错,但还得防范一些个别心术不正的人。”孙小天善意的提醒,伊一笑,“没关系,你们那么快就帮我把加加找着了,怎么会是坏人呢?”
    这时警笛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方太阳和孙小天大惊失色,还真以为伊一报警了,她这是通过闲聊打消他们的顾虑,故意拖延时间,警车在他们前面停下,车里走下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方太阳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初他答应帮达哥定罪的时候,就是由他亲自抓捕,并塞进警车的,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来,笑着说:“方太阳,好巧呀!没带伞,淋成这样?我刚好路过,你家在哪儿,要不要送你一程?”
    “你看人家也太善良了吧?我们还这么骗刀,这算不算是丧尽天良?要不,咱们把情况跟她坦白了,再想办法把那只大肥猫找到,我看她通情达理,挺好说话的,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你说我们······”孙小天愧疚,方太阳转过头不冷不热的瞪向他,“你以为她没发现,或许是把我们当成了坏人,害怕和我们撕破脸之后,会对她不利,眼下还是先离开这儿,要是能找着那只大肥猫最好了,要是找不着,等过几天再把钱给送回来,我·····”
    伊一拿着伞出来时,门口空无一人,她不由分说走到了楼上,一眼就看到刚才那两个人向东边的方向走远了,方太阳还不时的回头向她这边张望,但距离太远,她又躲在窗帘后面,并没有察觉到她。
    电闪雷鸣,天气预报中的雷暴雨如期而至,方太阳和孙小天离家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被铺天盖地的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孙小天神色凝重,“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她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这么做,和拦路抢劫好没多大区别,还上门抢劫,拿着一只串儿猫滥竽充数,骗了她一千块钱,这个数目有没有达到诈骗标准?她会不会得知真相后恼羞成怒,会不会报警?”
    “你哪来那么多的问题,报警又能怎样?我做过牢的,顶多再进去几天,还能怎样,顶多也就这样了,她把我们当成江洋大盗,我们拿一只串儿猫以假乱真,我把钱退回去,给她认认真真赔个礼倒个谦,再不行,给她跪下来磕头不就得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要是真报警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主谋,你只是从犯,要定罪也定不到你头上的,只要你把嘴闭严实了,打死不承认,警察还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对你刑讯逼供?”
    方太阳满不在乎,双手插在裤兜里,任由暴雨淋透衣服,用脚漫无目的的踢着路上的石头,“你以为我是谁?我们俩个加起来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警察叔叔工作很忙的,一刻也不得闲,哪能因为这点可以协调的小事,就调动警力大动干戈,别怕,办法是我想的,具体实施计划的人也是我,要坐牢,也是我去坐,你瞎操什么心,我不在,还得劳烦你把我爸那边瞒好了,他要是知道我二进宫了,肯定会被我气死的。”
    “你们等一下。”
    “太阳,完了完了,那个女的肯定认出我们给她的串儿猫是个冒牌货,头顶上的黑色墨迹,用水随便一冲就原形毕露了,我们现在跑了,算不算畏罪潜逃?”孙小天看上去有模有样的,但还是很胆小,方太阳见女孩儿开着一辆小汽车过来了,笑着说:“你们怎么走了,不是让你们等等的么?伞,给你,你看,你们都淋湿了,风大,暴雨过后会有冷空气,很容易着凉的。”
    “没关系,我们经常这样风里来雨里去,早就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一点小感冒算得了什么,我们以前一连淋了一个星期的雨,照样没事儿,伊小姐,谢谢你了,你好善良,我们头一次见面,以前也没见过,就对我们这么好,这叫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况且·····万一我们是坏人怎么办?不是,我不是说我们是坏人,伊小姐乐善好施,又是个热心肠,防人之心,多少还得有点儿,我们治安不错,但还得防范一些个别心术不正的人。”孙小天善意的提醒,伊一笑,“没关系,你们那么快就帮我把加加找着了,怎么会是坏人呢?”
    这时警笛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方太阳和孙小天大惊失色,还真以为伊一报警了,她这是通过闲聊打消他们的顾虑,故意拖延时间,警车在他们前面停下,车里走下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方太阳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初他答应帮达哥定罪的时候,就是由他亲自抓捕,并塞进警车的,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来,笑着说:“方太阳,好巧呀!没带伞,淋成这样?我刚好路过,你家在哪儿,要不要送你一程?”
    “你看人家也太善良了吧?我们还这么骗刀,这算不算是丧尽天良?要不,咱们把情况跟她坦白了,再想办法把那只大肥猫找到,我看她通情达理,挺好说话的,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你说我们······”孙小天愧疚,方太阳转过头不冷不热的瞪向他,“你以为她没发现,或许是把我们当成了坏人,害怕和我们撕破脸之后,会对她不利,眼下还是先离开这儿,要是能找着那只大肥猫最好了,要是找不着,等过几天再把钱给送回来,我·····”
    伊一拿着伞出来时,门口空无一人,她不由分说走到了楼上,一眼就看到刚才那两个人向东边的方向走远了,方太阳还不时的回头向她这边张望,但距离太远,她又躲在窗帘后面,并没有察觉到她。
    电闪雷鸣,天气预报中的雷暴雨如期而至,方太阳和孙小天离家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被铺天盖地的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孙小天神色凝重,“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她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这么做,和拦路抢劫好没多大区别,还上门抢劫,拿着一只串儿猫滥竽充数,骗了她一千块钱,这个数目有没有达到诈骗标准?她会不会得知真相后恼羞成怒,会不会报警?”
    “你哪来那么多的问题,报警又能怎样?我做过牢的,顶多再进去几天,还能怎样,顶多也就这样了,她把我们当成江洋大盗,我们拿一只串儿猫以假乱真,我把钱退回去,给她认认真真赔个礼倒个谦,再不行,给她跪下来磕头不就得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要是真报警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主谋,你只是从犯,要定罪也定不到你头上的,只要你把嘴闭严实了,打死不承认,警察还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对你刑讯逼供?”
    方太阳满不在乎,双手插在裤兜里,任由暴雨淋透衣服,用脚漫无目的的踢着路上的石头,“你以为我是谁?我们俩个加起来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警察叔叔工作很忙的,一刻也不得闲,哪能因为这点可以协调的小事,就调动警力大动干戈,别怕,办法是我想的,具体实施计划的人也是我,要坐牢,也是我去坐,你瞎操什么心,我不在,还得劳烦你把我爸那边瞒好了,他要是知道我二进宫了,肯定会被我气死的。”
    “你们等一下。”
    “太阳,完了完了,那个女的肯定认出我们给她的串儿猫是个冒牌货,头顶上的黑色墨迹,用水随便一冲就原形毕露了,我们现在跑了,算不算畏罪潜逃?”孙小天看上去有模有样的,但还是很胆小,方太阳见女孩儿开着一辆小汽车过来了,笑着说:“你们怎么走了,不是让你们等等的么?伞,给你,你看,你们都淋湿了,风大,暴雨过后会有冷空气,很容易着凉的。”
    “没关系,我们经常这样风里来雨里去,早就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一点小感冒算得了什么,我们以前一连淋了一个星期的雨,照样没事儿,伊小姐,谢谢你了,你好善良,我们头一次见面,以前也没见过,就对我们这么好,这叫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况且·····万一我们是坏人怎么办?不是,我不是说我们是坏人,伊小姐乐善好施,又是个热心肠,防人之心,多少还得有点儿,我们治安不错,但还得防范一些个别心术不正的人。”孙小天善意的提醒,伊一笑,“没关系,你们那么快就帮我把加加找着了,怎么会是坏人呢?”
    这时警笛声由远至近传了过来,方太阳和孙小天大惊失色,还真以为伊一报警了,她这是通过闲聊打消他们的顾虑,故意拖延时间,警车在他们前面停下,车里走下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方太阳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初他答应帮达哥定罪的时候,就是由他亲自抓捕,并塞进警车的,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来,笑着说:“方太阳,好巧呀!没带伞,淋成这样?我刚好路过,你家在哪儿,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我走几步就到了。”警察的热情,哪能是方太阳能承受得起的,警察姓周,周旭,他意味深长的看向他,仿佛例行公事似的问:“尚友达是你老大?他半个月前涉及一起敲诈案,他近期有没有和你联系,你知不知道他都有哪些可以逃避警方视线的地方?在外地有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远方亲戚?”
    “这个····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我和达哥不熟的。”方太阳神色惊恐,周旭忽然用手抓住他瘦弱单薄的肩膀,“这样呀?不熟?你和他不熟,还敢帮他顶罪?”
    “我······”
    “别我我我的了,我因为这事儿被上面处罚了,从大队长降成了普通民警,只要你站出来指认,是尚友达让你背黑锅的,你坐的两个月的大狱,就是冤假错案,会获得一大笔赔偿金,要是协助我们将犯罪嫌疑人尚友达抓捕归案,警方也会另外给予你一笔钱作为奖励,我能不能官复原职,你能不能洗脱档案里的污点,还得我们携手合作才行。”周警官笑,随后又走向后面的小车,伊一已经撑着伞走过来,将与方太阳以及孙小天的交集,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原来周警官竟然是伊一的另外一个大表哥,这令他们俩个措手不及,坑蒙拐骗,即使涉案金额再小,也在警方重点打击的犯罪行为。
    “你还挺有爱心的嘛,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仔细考虑一下,还有,我表妹初来乍到,对这儿的环境不太熟悉,去哪儿都不太方便,你是本地人,不管哪儿都能畅通无阻,还帮她找回丢失的大肥猫,我在希望得到你大力相助之外,也真诚的希望,你能多多关照一下我表妹的人生安全,要是她想去哪儿却找不着路,想干什么事儿,却又因为各种不可抗力的原因束手无策,你要是有时间,或在你的能力解决范畴之内,还望太阳你,能够像你的名字那样发光发热大爱无私,给她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我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哪来的本事保护得了她,再说我是干什么的,周警官最清楚了,你把她交给我来保护,会不会太冒险了?”方太阳当然不会同意了,周旭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推三阻四,“档案记录里的污点一旦落定了,得跟着一辈子,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方太阳忽然觉得周旭话里有话,周旭看了眼站在车边打着伞的表妹,笑了笑,拿过她递来的雨伞,撑开,罩在他头顶上,“你爸老实巴交一辈子,丢了脸,你或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觉得问心无愧,别人怎么骂也没关系,但他会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的,回去又不好说你什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表妹单纯善良,我工作忙,忙起来昏天暗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顾及得了她,有你保驾护航,我也就放心了。”
    “我说周警官,不是说我的事儿么?怎么还扯上我爸了?跟警察打交道,十有八九是犯了事儿?我爸勤勤恳恳种了一辈子的地,他怎么能和周警官攀上交情?”方太阳对父亲有爱,也有恨,别人的爹不是腰缠万贯,就是有权利呼风唤雨的高管,而他爸却将他生在一个一贫如洗,连父母都不齐全的家庭,遭受太多人的偏见和嘲笑,苍老瘦弱的父亲,成了他不敢直面人生的自卑根源,注定他一辈子再努力,也只是抵达别人的起点,周警官将自己的名片递到他面前,“这个你收着,以后遇到问题或难处,可以直接打电话找我,当然了,你要是能够主动向我提供可以尽快将尚友达绳之以法的线索,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你爸爸近一个多月的努力也就不会白费了,”
    “我爸都干什么了?周警官,你什么意思?我爸不识字,胆子小,怕事,没经历过什么大世面,你都叫他干什么了?”方太阳越听越觉得奇怪,周旭的表情逐渐凝重,似乎很气愤,但这种气愤并不是因为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而是觉得他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对那个被辜负的人深深的同情,“你想要知道真相,有两个途径,第一,回去主动问问你爸,第二,选择和我合作,方太阳,你的事儿,我知道的不少,衡量一个人的成败,不应该只局限于家庭出身上。”
    方太阳没说话,只是觉得周旭太反常,一个警察,怎么还兼任妇联主任的工作,专门调解别人家的矛盾是非,孙小天倒也绅士,替伊一撑着伞,不时的打量着和表哥站在一起的方太阳。
    “是你自己自暴自弃懦弱无能,才会不负责任的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到别人身上,你爸对你尽心尽力,认真履行到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和义务,站在儿子的立场,你很失败,作为一个拥有正常思维的人来说,你人格存在一定的缺陷,不敢直面现实,克服不了内心的挫败感,只是习惯性的将自己越来越糟糕的境遇,全扣在当年将你翻到水底的事故上,但你想过没有,你爸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将车翻进了河沟里?”
    周旭说得语重心长,眼里出流露出和他父亲一样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他遇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早已厌倦,可事实就是这样,他就是不争气,摔在烂泥塘里放纵自己,没想过,也没有资本再重整旗鼓,只能躺在泥地里越陷越深,自生自灭了。
    “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好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学习关键,可你自始至终想到的都是你自己的利益得失,在那场事故中,他也是受害者,你彻底放弃了自己,一蹶不振,再也回不到从前越战越勇的的状态了,在歧途末路上,也越来越远,而你之后不思进取的堕落,却变相成了比事故本身更残酷的惩罚。”
    周旭敢于面对问题,他会直面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想要逆转的最好决定就是及时止损,“他对你很内疚,这会持续一辈子的,搜肠刮肚,将所有的好都给了你,只希望你能够重新站起来,在学业上是没什么指望了,但你聪明,学东西快,一点就透,他满心希望你能在其他方面可以出人头地,杠上开花,这样,他内心的愧疚或许就不会那么强烈了,人生是你的,好的,坏的,也都是你的,你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他必须为你的失败付出代价,而你一直在用他最接受不了的方式惩罚他,恨他没给你一个体面优渥高人一等的出身,我说这些,不是他跟我讲的,故意说你坏话,只是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太完美,你是他的骄傲,而现实中的你又实在太坏了,他接受不了你一前一后这么大的反差,别看他平时寡言少语不怎么说话,却也是有自尊心的。”
    方太阳被说得哑口无言,可心底又有一股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他最讨厌别人站在道德高地上对他指手画脚的,可对方是警察,他不敢反驳,面对他指出的事实,他也没脸反驳。
    “你就是他赢得别人尊重和骄傲的来源,骄傲是荡然无存了,有的只有接连不断的羞辱,你不停的用自己消沉萎靡的意志不断提醒他,你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可这样的人生,不也是你随波逐流自己选择的么?”周旭言语中有对他不思进取的愤恨,也有对方金成的同情,方太阳忍无可忍,“听你这么说,好像你才是他儿子?我一直都是这样,现在是,以后还是,我要怎样,又怎么对他,和你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清官难断家务事,你风轻云淡说这么多,要是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痛苦,或许就不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别人评头论足。”
    方太阳其实也很愧疚,也想过要重新振作起来,可想好却无从下手,读书的路断了,其他的路又走不通,没有目标,而自小就存有的梦想又有强大的物质基础作后盾,只能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自己糊弄自己。
    “真是这样的么?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再说一遍?”周旭有些恼火了,他还真想在这个烂泥塘里躺上一辈子,方太阳无言以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看着两人不太和谐的谈话氛围,站在车边,离他们还有段距离的伊一和孙小天低声讨论,孙小天心里七上八下的,脸上有雨水,也有冷汗,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了,生怕方太阳又惹到了大麻烦,周旭向他闻讯一起重大的刑事案件,只要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作为旁观者,作为一个外人,我没权利对你的家务事负责,但你的案子,准确的说,我在没有调查出事件的真相之前,建立出一套完整可靠的证据信息,就草率的对你做出抓捕决定,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一起冤假错案是我,的的确确是我没有秉公执法造成的,我直面原因,不怪罪任何人,包括在你入狱一个月之后,你爸东奔西走,在离家三百多里的地方找到受害人,真正查到你受到尚友达的威胁,被迫替他背黑锅线索的人,就是你爸。”

    周旭道出原委,这也是他这次特地来找方太阳的原因,原本是要去他家的,没想到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我敢直面问题,主动向上面汇报实情,我遭到了上面的处罚,很严厉的那种,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回原来的单位了,只能在地方派出所默默无闻一辈子,但我问心无愧,而你呢?我知道你的顾虑,害怕尚友达会回来报复你,具体情况,等你哪天想清楚,想透彻了,再打电话给我细聊,毕竟你回来有段时间了,应该没有察觉到你父亲身上出现的一些微妙又不易察觉的变化,我等你电话,他不愿意跟你透露的东西,我会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全告诉你。”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爸大字不识一个,这儿谁不知道?从未出过县城,他怎么可能独自跑去外地找受害人?别人又怎么可能将实话告诉他?”方太阳得知自己被无罪释放后的真相时,仿佛脑子里的内容被一下子清空了,什么也不记得,耳朵也嗡嗡的,他爸爸除了认识自己的名字外,其他的一概不识,连男女厕所也分不清,更别说是去外地找人了。

    周旭拍了拍他肩膀,“你还别说,你爸办成了连我也没办成的事儿,他要比你想像中强大的多,只因为你是他儿子,他一直坚信你不会做出这么恶劣的事儿,这也是他在我面前一直反复强调的,你是变了,变得让他几乎认不识,但本质上还没发展成江洋大盗,在所有人都觉得你咎由自取,无药可救的时候,只有他才会不顾一切的为你伸冤叫屈,直到查出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方太阳神情复杂,他用手将脸上飘飞来的雨水擦掉,眼睛红红的,扯了扯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别人来说,是不是你做的,又有什么关系,你早已不是以前勤奋好学,懂事体贴的方太阳,而是一个惹是生非,害人不浅的祸头子,不是所有人不待见你,对你用有色眼镜,力争上游的人是你,往深渊里跳的人还是你,是你自己输光了原本较好的天赋资本,让他们给你头上定了个不良少年的标签,这难怪别人对你百般挑剔的么?只有你爸爸才坚信你还是从前的你,还有机会回头,他单枪匹马一个人,只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爱,而你作为儿子,甚至是作为一个人,都从未尽过一点责任。”

    周旭说完,又转头向伊一交代了几句,他现在成了片警,得去乡下处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但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职,勇于面对问题,在哪儿摔倒,顶多歇息一会儿,再咬牙站起来重新开始。

    到了家,方金成还像往常一样,将饭菜做好了,筷子捏在碗上,默默的等儿子回来吃饭,他坐在门槛上,目不转睛的看向远处,用手不停揉着膝盖骨,将裤管往上卷,隐约露出好几道扭曲变形的伤口,皮肉外翻,暗紫色的伤疤触目惊心,不难看出,是被锋利的刀刃砍伤的,也不难想像得到,当时皮开肉绽的伤口得有多疼。

    方太阳站在拐角一动不动,眼泪慢慢湿润了,要不是周旭将真相告诉他,他还真以为自己这是走了狗屎运,只坐了两个月的牢就轻轻松松出来了,没想到这背后还有父亲默默的付出,孙小天一个人跑回家了,他知道方金成不想看到他和方太阳混在一起,只好躲得远一点。

    “回来了,吃饭。”方金成在看到儿子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招呼他,不管他在外面犯了多大的事儿,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不管别人有多讨厌他,不管他堕落成了什么样子,自己亲生的儿子,怎么能随便放弃。
    “你的腿······”
    “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天就疼,过几天就好了,这条鱼是我从稻田里抓来的,没想到那么多,我捞了大半盆,够吃好几天的,你多吃点,这个鱼吃了好,有营养,专家都说多吃鱼对身体好,我还摸了不少螺蛳,你要是想吃,明天中午烧个大半碗,再放点·······”
    “我想找份工作。”
    “我想找份工作。”
    “去你二舅那边学修车,我跟你讲,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谁不是开着小车的,这东西和电动车一样,以后就不是新鲜事儿了,人都会生病,这些东西很容易出毛病的,又有几个能自己修的?儿子,我都跟你二舅打过招呼了,他说你想来,随时都能去他店里学手艺,只要学到手上变成自己的本事,到哪儿都能开店做生意的,他说了,只要你认真学,以后开店,人再精明勤快一点,一个月生意再差,也会有大几千块钱的进账,你说这不比进工厂打工划算么?”方金成还是主张儿子能学个手艺,以后不愁没出路,方太阳吃了口鱼,有点咸,还特别的腥,搁在以前,他早就摔筷子走人了,方金成留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试探性的问,“你要是不去二舅那儿,那就换个其他师傅,我有时候也觉得你二舅成天絮絮叨叨的,跟个妇女一样,你不去就不去,在家歇几天再作打算。”
    “我想·······我想学音乐。”
    “你说学什么?”
    “我想唱歌。”
    “儿子,唱什么歌,唱歌能赚钱么?”
    “我不是为了赚钱。”
    “你不赚钱,哪能养活得了自己?你的开销用度从哪儿来?”
    “我可以,爸,我是真的喜欢唱歌,我想认认真真的去唱歌。”
    “你说要当作兴趣爱好还行,要是成天这样算什么?你要生活,生活需要你吃苦,这年头,没有钱和人脉,你的歌喝得再好也没法出人头地,儿子,爸不是要打击你,人要有自知之明,看清自己,就咱们家的条件,你说你能唱出什么结果来?以前大大小小的比赛,你都得到了好名次,可最后还不是被别人抢了先,爸没本事,又没有人家那么多的人脉关系,比你唱得好的人多的是,你想在这方面出人头地,真的很难的。”
    方金成最害怕的就是儿子说起这些,在他看来,儿子的梦想就是好逸恶劳,“不如务实一点,先把自己养活好了,成为明星,哪有嘴上说说那么容易,这不是白日做梦么?谁不想当明星,但你没这命,条件又不允许,连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了,还拿什么唱歌,唱给谁听?等你有了钱,再去唱歌也不迟,以后·····以后,你不要再想着这些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东西,我听说很多人唱歌最后唱到精神失常了,那么多的人,真正能成功的又有几个?”
    “在你看来,我做什么都不行,那你把我生下来干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唱歌作为兴趣爱好还行,你不能把主要精力都用在这上面,生活没你想像的那么简单,需要你本本分分赚钱,有个一技之长,每个月能有工资,没有钱,又没有稳当的工作,连吃喝拉撒都成问题了,你这不是将自己的大好人生耽误了么?梦想这东西·····我不是说你不能拥有梦想,只是人得有自知之明,咱们就这点家底,能够什么的呀!你以后娶媳妇要花很多钱的,顶多再过二三年,等你二十二三岁了,总要成家立业的吧?结婚后就要生孩子,没有生活保障,你拿什么养家糊口?媳妇能死心塌地跟你过日子么?现在的孩子都要喝洋奶粉,你二婶婶家的孙子,每个月光奶粉就要好几千,你说你现在不去把物质基础打好了,多赚点钱,多存点钱,以后还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方金成不是不知道儿子有唱歌的天赋,可那又怎样,在那么多次比赛中,最后将他淘汰的都是天赋比他差出几条街的人,最终问鼎冠军的,都是家里有点关系门路的人,和实力无比,比的是资本,以前不知道什么叫黑幕,现在知道了,黑幕的背后,是权钱交易,方太阳无言以对,心里酸楚不已,有什么打击能比被最亲的一语否定来得重的,他一直默默藏在心里,视如珍宝的梦想,在父亲眼里一文不值,也成了执迷不悟,大逆不道的尴尬存在。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想要守护,得偷偷摸摸的,变成一件难以启齿的丑事,天赋再高,也会被穷困潦倒的现实无情扼杀,连拥有的权利也会被残忍的剥夺了,像他这样的人,只能为了生活而被迫生活,没权利也没法驾驭得了建立在衣食无忧之上的其他事儿。
    从一个心怀梦想,想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大事业的人,变成一个终日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的普通人,豪情万丈被生活中无法逆转的困境,一点点一寸寸的撕裂,祭祀,化为泡沫,一眨间就消失不见了,将昔日不甘落后的倔强和任性,被磨去了棱角,成了普通大众,循规蹈矩。
    为了生活,努力的生活,甚至,拼命向上的追求,得来的成就还不及别人与生俱来的成点高,平庸乏味,像蒙上眼睛,肩膀上拴着套绳,一圈又一圈拉磨的驴,原地打转,碌碌无为。

    “日子不是光靠嘴上随便说几句好听话就能过好的,我跟你讲,日子不容易过的,你不要再想这些旁门左道,好好的唱什么歌?以前随你的性子折腾二三年了,不也没有任何结果?最后连回来的路费也没有,这就是一条死路,哪天才是你的出头之日?你不要再想了,想都不要再想了,唱歌这碗饭,你吃不起的。”

    方金成在儿子面前没有脾气,有的只有愧疚和焦虑,在他看来,儿子想要唱歌这件事儿,无疑是钻进了死胡同,执迷不悟,“你看隔壁家的大朱,只比你大两个月,在江南的电子称打了五年工,现在把家里的瓦房翻成了两层楼房,咱们家还只是三间小瓦房,你把人生耽误了,把事业耽误了,可不能再把婚姻大事给耽误了,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是认钱不认人,不是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手上没钱,寸步难行,乡里乡亲都会瞧不起的,戳着脊梁骨骂人。”

    “跟你说不通,反正我决定了,趁年轻再好好的拼一把,要是这次失败了,我就再也不提唱歌的事儿。”方太阳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嘲讽,父亲想让他像阳光那样灿烂明媚,却没想过阳光本身就是站在至高处大放异彩,却要利用各式各样的理由来屏蔽他自身的光芒。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倔强,上回你偷偷跑去南京参加什么歌唱比赛,被我在火车站抓住,你就说过,要是输了,没有得到任何名次,以后就再不提唱歌的事儿,你不是输了么?输了就得愿赌服输,咱们好好把日子过起来,我听很多人说,也到处打听过,人家都说现在的各种比赛,比的都是人际关系,只要有把嗓子的,谁不会唱歌?冠军可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想拿就能拿得到的,还没比赛,冠军人选就已经内定好了,哪有你的份。”

    方金成立刻举例说明,“上回凌大头儿子参加什么运动会,谁都看到他跑第二名,坐在评委席上的那么多评委,哪一个不是装聋作哑,早在开赛之前就被打过招呼了,结果第一名就这么结结实实落在他头上了,还不是因为他爷爷是校长,他老爸是教育局的领导?爸对不起你,没本事给你在唱歌的事上帮上什么忙,人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怎么行呢?一味的蛮干,任性妄为,最后害苦的只有你自己。”

    “我就是不想一辈子默默无闻才想要拼命努力的,我不想有了孩子以后,我也要像你这样劝自己的小孩不要任性妄为,不要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想活得像你这样窝囊,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也想拼爹,可你给我什么资本可以拿来拼的?什么都没有,你自己年轻的时候不努力,害得我起点比人家差那么多,我不想按你的方式活着,更不想在孩子需要帮助的时候,只用一句自己没用的话来随便打发了,好像没本事反而有理了,我不想活成你这样,我要摆脱这样的生活,就是因为你没用,我才要更要奋发图强,让我的小孩儿不会因为出身而遭到别人的嘲笑,我就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可以的,可以活成想要的那个样子,超乎你想像之外,你给我机会了么?”


    方太阳想要重整旗鼓,可面对的首要问题就是来自父亲的阻拦,“我哪一次提出想要再试一次,你不是横加阻拦,就是拿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失败案例给我泼冷水?我以为家是遮风挡雨的地方,结果我遭受的风雨,超过一大半都是你给我的,我想通过努力逆天改命有错么?我想让自己以生的人生过得好一点,难道也有错么?你就是这样,什么事儿还没开始做,就开始各种担心害怕,我能输得起,就能赢得起,所有人都骂我好吃懒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现在我想往上爬了,你又说我没资本,就是没资本,我才要努力给自己多加一点资本,好让自己的小孩,能够利用我给的资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而不是为了维持生活过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我情愿豁出去,拿命豁出去搏一搏,这不算上进心么?只有按你的意愿实行,才能算是回头?你传什么不好,非要把你安于现状,缺乏斗志的心态传给我?这样的人生安稳是安稳,但和老鼠蟑螂又有什么分别?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工作,工作完了又开始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陷入进一个死循环,人生如果只剩下这些苍白无力的内容和色调,还值得继续过下去么?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有权利选择怎样的生活,做出了决定,有福,是我的,有祸,不也是我自个儿兜着?我不想自己的小孩儿有朝一日会问我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不努力?我不想对他说我没用,我是一个什么也帮不上忙的废物,不想被他瞧不起。”
    “方太阳,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方金成将碗筷放下,眼里有失落,也有明显的伤痕,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出现许多大大小小的老人斑,用手搭在了受伤的膝盖骨上,似乎疼了,刚起来的身体又猝不及防的落了下去,他神情落魄的抓住桌子一角,一个用力就站了起来,方太阳知道这些话很伤人,可他憋得太久,控制不住就说了出来,方金成一言不发的走向自己的卧房,不知道是不是膝盖骨受伤的缘故,还是他本身走路就有些一高一低的,身体很不协调,有些跛,不是很明显,方太阳眼泪禁不住的涌出来,将额头压在了桌上微微抽泣。
    “你真的要参加比赛?不过也是,以你的水平,就咱们市里举行的这点小规模的赛事,你随便那么一唱就能杀进决赛问鼎冠军的,毕竟以前和你同场竞技的那些人,好歹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内高手,他们在你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从开始的海选,到后期所向披靡,一路杀进全国十二强,哪个不是被你唱得屁滚尿流?”孙小天说,方太亮冷冷的看向他,“你说话能文明一点么?什么叫屁滚尿流?这也太有味儿了吧?”
    “我的意思是说,你太厉害了,打遍天下无敌手,真正能我你抗衡的,全国上下也找不出几个来,太阳哥,我帮你打听过了,报名费一千,你在参赛之前肯定要找个地方练歌,要是能再找个老师稍加指点一下就再好不过了,但这些都需要钱来支持的,算上伊一给我们的报酬,我们的资金好像存在严重不足。”
    孙小天一脸担忧,“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哪有活人被尿憋死的,钱的事儿,我来想办法解决,你不是认识一个剪对发的托尼老师么?他以前不就是这方面的高材生么?有好几年没联系了吧?反正认识,他是咱们认识的朋友里,唯一一个正儿八经从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上几次参加比赛,他好像在声乐发音上,给你做过相关的指导,要不,我晚上买两斤猪头肉去他家里,给你稍微的联系一下?反正你们俩之间那点小矛盾哪有什么了不得的?何必动真格的,当成深仇大恨记在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真打算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了?”
    “算了吧?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长的比人好看,学习成绩好,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本来就招女孩子的喜欢,出类拔萃又不是你的错,你身上的光芒不都是你自己努力向上争取来的么?是他女朋友先抛弃了他,后来才移情别恋上了你,换作我是女的,我也会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你的,况且我们现在该行剪头发的托尼老师发展的还不错,那个女的在遭到你的拒绝后就转到外地读书去了。”
    孙小天认识的人多,给他提供的小道消息也就多了,“听说····我是听说,上个月因为吸毒过量死在了出租屋里,还好托尼吉人自有天相,早几年被她给给甩了,没和她再续前缘,不然做不成音乐老师,更没机会成为现在小有名气的托尼老师,我觉得他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应该感谢你,将他及时推出大火坑,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你说他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才考上的音乐学院,怎么毕业后却干起剪头发的行当了?”
    到了理发店,门口人来人往,超过一半都是附近的大妈或老太太,托尼老师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在看到方太阳和孙小天时怔了一下,孙小天机灵,想要上前好好调和一下同窗知己久别重逢的气氛,没想到托尼双手叉腰,目不转睛的看向方太阳,“这些年,你死哪儿去了?我回来那么久,怎么不见你冒泡?”
    “这不是来冒泡了么?顺便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猪头肉。”孙小天不失时机的说,三个人是同学,托尼笑,“不是你最有良心,还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
    “你还好么?”
    “你指的好,是哪方面?生意还是我的生活?”
    “两方面都有。”方太阳心虚,托尼将手上的剪子递给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徒弟,他抬手往后抚了一下直挺挺,高耸入云的鸡冠头,“现在知道关心我了,算你有良心,我以为你成了大明星,就再不会和我们这些小百姓打交道了。”
    “我哪是大明星。”方太阳如鲠在喉,托尼搂过他的肩膀,算是冰释前嫌了,“吃饭了没有,好不容易见上一回,我做东,千万别跟我客气,想吃什么点什么,为了咱们五年零三个月的友谊好好干一杯,当然了,重点还得感谢你当年挡我当下一枚深水炸弹的恩情。”
    “这话怎么说?”
    “那就那个女人的?对你移情别恋的那个?她是咱们这儿方圆几百里出了名的花痴,我被她缠得精神都快崩溃了,要不是你有着和我势均力敌的光彩,她怎么会把注意力从我身上又再转嫁到你身上,真是辛苦你了。”托尼提起这桩陈年旧事,一脸唏嘘,高太阳和孙小天面面相觑,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托尼看出来了,“那会儿心高气傲的,你又是学校最顶尖的,我只比你差了一点点,但自尊心又强,一心想着后来居上,准备超越你,结果却被你越甩越远,直接甩到了······”
    “我记得你的排名好像还在我后面。”孙小天脱口而出,托尼一脸尴尬,“那时候不是状态不好才被你钻了空子,不过我还是挺感激太阳的,他就真的像太阳一样把我满是阴霾的生活照亮了,我考上音乐学院后,还试着给你们俩写信,后来又都给退了回来,说是查无此人,你们都怎么回事儿?还有太阳你,没想到你会遇到那样的事儿,作为朋友,我都······”
    “那会儿你不都准备迁都到四川了么?对了托尼,你说你一个主修音乐的才子,怎么一毕业就当成了剪头发的?”孙小天故意岔开话题,省得这样敏感的话题会引来方太阳的不适,不过有一点倒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来当初托尼不告而别,并不是因为他们所怀疑的那起乌龙事件,反而却是远走他乡的托尼,一直在试图联系他们俩。
    “现在搞音乐哪有说的那么容易,我的确想要在这方面大展宏图的,可结果又是怎样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太多的原则在把控着一切,势力都是掌握在有势力的人手上,他们想怎样就怎样,我在毕业之前创作过两首原创歌曲,就请老师给指导一下,老师一顿评头论足后,把我辛辛苦苦大半年才创作出的歌曲,随随便便就定性成了大众口水歌,没什么传唱度,像我这样资质平庸,就算有点才华,也不可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最后成为唯一走过独木桥的幸存者,所以,在音乐这条路上,我是没有出路的,到死也只能混个歌红人不红的下场。”托尼也是满腹牢骚,没想到他的日子也没那么太平,他喝了口酒,眼神变得迷离又惆怅,孙小天好奇,“你们老师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好歹还有能力写出口水歌来,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你头上乱扣帽子?就这么点打击,应该不能成为你放弃音乐,当起理发师的主要原因吧?”
    “那肯定不是,老师嘴上说我没前途,没有创作天赋,结果转眼就将词曲创作的作者占为己有,变成他自己的原创歌曲,他是我的老师,又是很多音乐节目上赫赫有名的评委,他说什么就什么,我跳出来,说他不讲武德,违犯职业道德,肆无忌惮的侵占我的音乐版权,谁信?事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由于他是名师,又是学校位高权重的领导,他倒打一耙,说我抄袭他的作品,我根本就没毕业,而是被开除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当成了品德败坏,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我还靠到了警察局,结果学校又都站出来现身说法,将我在学校里做过的一些不同常规,惊世骇俗的事例举出来,就是为了证明是我厚颜无耻不讲道德,为了出名,什么缺德带冒烟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托尼提起往事,不禁心酸不已,更多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苦闷,“那么,我能干出构陷老师,故意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事儿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你说这都是什么世道,我越想解释就越解释不清楚,越描越黑,事态也越发严重,后来我就被校长亲自扫地出门了,该得的公道没得到,还被反咬一口,你说我学音乐还有什么用?怪不得老师会说我再努力也不会有前途的,原本这就是他为我量身定做的下场,彼此以后,我就发誓不再碰音乐了,从此与音乐划清界限,我不知道我在音乐上有多少天赋,但剪起头发来,倒也得心应手,没想像中那么难,我觉得这方面的天赋,值得我以后大力投资,虽然我的客户,主要都是附近几条街区的中老年妇女为主要群体,而且都是回头客,这也是对我理发技巧的最大肯定。”
    “大哥,不是我打击你,你出类拔萃的理发技术占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因为你是附近几条街理发费用最低廉的,五块钱,连一只皮鞋油也买不到,你就不怕其他理发师向你联名抗议么?”
    孙小天往嘴里夹了块辣子鸡块,方太阳将一杯可口可乐推到他面前,孙小天不能吃辣,托尼满不在乎,“抗议什么呀!是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我值十五块钱的手艺,只收他们五块钱,这明显是他们占了便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是那些人用些花里胡哨的方法就能收买得了,糊弄人的把戏中看不中用,一次可以,两次也行,要是第三次第四,还是被人骗得团团转的话,那么,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睛分不清好坏,我手里的剪刀也是挑人的,太愚蠢的人,是不会看到被我藏在剪刀里的才华和豪情,店面经营需要顾客资源,但我更需要能够真正懂我的人,这样的理念,比赚钱更重要,所以,在经营初期,我会通过压低价格,大量海选的方式来筛查一下,这儿居民对生活质量保持的热度,是否能和我的理念产生共鸣,这才是我成为一个真正理发师的意愿。”
    “现在连剪头发的都这么高尚了?”孙小天瞠目结舌,差一点要喷饭,方太阳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这才是真正的洒脱,快活,而不是为了活着而放弃自己热爱的,被迫的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你知道我店里一天要接待多少人么?”
    “多少人?”
    “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得有五六十个。”
    “那得附近几条街的大爷大妈都来你这儿理发?都是爷爷奶奶辈的人,他们之间能找出几个能和你理念产生共鸣的知己?”孙小天诧异,按六十个来算,五块钱一人,一天的营业额也能达到三百,在这个三县城市,一天能赚三百块,却也是了不得的。
    “你天天剪头发,从早上咔嚓到晚上,每天都是这样反复循环,你就不会觉得厌倦了么?况且每天都要剪五六十个人,在这五六十个人里,肯定会有五六十个对发型不同的要求,你连起来昏天暗地的,还能抽出时间寻找与你理念相等的人么?又有什么标准,你说给我听听?”孙小天觉得他的话脱离生活太远了,托尼笑而不语,“这是我最近几天才悟出来的哲学,人活着,不应该只为了吃喝拉撒睡,除了这个,动物不也是这样的么?”
    “你看你,说来说去怎么还扯到动物头上了,人和动物在物种上,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人剪头这是人之常情,你见过谁给动物剪头发了?”
    孙小天说完,脸色顿时就绿了,现在的宠物店,给猫狗洗澡剪头发的费用,要比人做头发要贵得多,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没听过进口食品,但有不少经济实力雄厚的人,都会给自己的猫狗吃进口的猫粮狗粮,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零食。
    还有和婴儿一样,在长牙时需要质量上乘的磨牙棒,孙小天对此感慨万千,他曾见过一只半大不小,但价值不菲的贵宾犬,一只罐头,比他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要多,进出都由婴儿车代步,由主人推着,躺在里面人模狗样的。
    “怎么没有?我对门就是家宠物店,不管怎样的狗头,随便那么一剪就得三五十,我才五块钱,你说这儿的人对生活质量的要求有多低,人怎么能活得不如一条狗?你说我在意大利学了二个月的专业技术,怎么能输给宠物店只有半吊子水平的理······那哪是理发师,拿着个推子随便那么一推就搞定了,没一点技术含量,我只好按市场形势,改变营销策略,先把海选搞起来,不管男女老少燕瘦环肥,在这么个地方,总有那么几个能符合我理念的人吧?五块钱,实在是太小了,按初期的预算投资,每天得剪一百零三个人,才能保持店面处于正常盈利状态,否则水电费就够呛的,再加上两个小帮工的工资。”
    托尼觉得竞争压力过大,不光是他,附近几条街的理发店,都不可避免的被对面宠物店的价格给狠狠碾压了,五块钱,是他最后的底线,实在不行,只能再往下降五毛钱,变成四块五。
    “你这干剪头发的,也讲薄利多销?不如重归老本行,将你丢掉的兴趣爱好再捡起来,做音乐不比当理发师有前提么?”孙小天循循善诱,托尼似乎明白了什么,“太阳,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以前你最喜欢滔滔不绝了,说起话来又好听,怪有道理的,怎么这会儿滔滔不绝的人,却变成了孙小天了?我就知道你们没遇到一点事儿,是绝不会找到我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来的,你们俩个都是能耐人,找我干什么?”
    “其实我们······”
    “孙小天,你在干吗呢?我跟你说话了么?你兜兜绕绕旁敲侧击,不就是想替方太阳开口,我们都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什么话不能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非要由你跑在前面打头阵?再说了,越是重要的事,得越由他自己开口,你什么时候成为他的代言人了?连求人办事儿的话也得由你代劳,说句难听的,我和你总共也才认识不到一个学期,能有多大交情,你在这儿算来算去跟真的似的,如果事情真的很难办,就算我帮不上忙,至少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吧?”托尼有些不高兴,方太阳一把按住刚要开口辩解的孙小天,神色有难堪,也有勉强挤出来的微笑,“我想唱歌,一直都有这么个想法的,半个月后,市里举办了一场青歌赛,我想参加,争取拿到冠军。”
    “方太阳,太阳呀,有些东西太遥远了,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太耀眼,不能直视,更抓不到手上,咱们就老老实实安分守己找份工作,你看我一个专业的理发师,还干不过一个比猫狗剪头发的普通人,你说你想在青歌赛拿冠军,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冠军哪能那么容易就拿到了?赛场上,需要的不光是实力,还有人脉关系?报名之后就是海选,海选过后就是各个级别的竞争,自信是件好事,但太过自信就不是一件好事儿了,很容易让你陷入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这看着,狗都能扬起脖子吼出高低音,你有多少资本可以用来无限消耗的?还是有强大的经济基础作后盾?你未必能赢,但你绝对输不起。”
    托尼就是受过这方面的强烈刺激才会对音乐心灰意冷,话糙理不糙,他不想多年好友会在他的遭遇上重蹈覆辙,“我跟你讲,我把你当成亲兄弟才跟你讲句的心里话,这辈子,这辈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音乐了,我也知道你们这次来找我的目的,就是想拉我入伙,给你做一些声乐方面的指导,这····现在市场竞争那么激烈,现在站在台上唱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有几个是真唱,有几个是凭真才实学深入人心的?又有多少是滥竽充数?百万调音师听过么?只要技术过关,杀猪叫也能修饰成世间难得一见的靡靡之音,你没听过,我却亲眼见过一个自认为了不起的大咖,在录音室里鬼哭狼嚎,结果通过调音师凶如猛虎的修饰,做出的效果,简直绝了,听得人神魂颠倒,耳朵都快怀孕了,二十八流的唱功水平,和最终直接封神的成果,只差一个百万调音师,在这些不可或缺的资本里,你能占有几个优势?”
    “也不尽然吧?”孙小天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嘴,托尼就是吃过这方面的亏才好心相劝,“黑幕无处不在,赛场讲的是公平,但在公平的表象之下又充斥了多少利益争端?现在长的漂亮的人满大街都是,不管是原生态的还是人造美女,在这方面各有千秋,你发现没有,音乐和演戏其实一个套路,只要你有热度,有足够大的商业价值,这和你本身的演技和唱功没有任何关系,充满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操作黑幕,这些,都是你不曾见到的,现在有几个歌手能坚守职业道德的?又有几个是货真价实的?现场唱不出来的,就用对口解决,在拍戏的时候念不出台词,那就从一数到五,再从五倒着数到一,就这么简单。”
    方太阳和孙小天面面相觑,看来他们是真的没一点戏了,不免有些颓然失落,托尼早已丧失了原先对音乐的激情,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是受了老师的指点,才在音乐创作上小有成就,最终在成就稍露锋芒的时候,却也遭到了老师的妒忌,不顾为人师表,昧着良心将他的成果占为己有,他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也不会再轻信任何一个人了。
    “现在的市场就是这样尔虞我诈,讲的就是一个利字,谁能赚到更多的钱,谁就是资本手上的香饽饽,就是捞钱的工具,一只猫现场抓老鼠,可以在短短几天内赢得数以万计的点击率,好人好事放到网上却无人问津?你说人还不如猫么?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现实,谁有噱头,谁就能霸占关注度,你有什么关注度值得大众围观的?帅是帅,但咱们这儿乃至是放眼全世界,是盛产帅哥的发源地,一山更比一山高嘛。”
    托尼的内心不禁掀起了微弱的波澜,他却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不甘,他不是没想过要重返战场,为自己讨个公道,可他还没迈出报仇雪恨的第一步,就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除了他自己和老师,又有几个人知道真相的,就算真相大白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一切都是他捕风捉影夸大其词,为了出风头才故意搞出的事件。
    再说句难听的,老师这是看得起他,赏识他的才华,才将他的东西收编在自己名下,应该心存感激,而不是恩将仇报,不识一点抬举,是他太小心眼儿了。
    真相之下不是沉冤得雪,反而是自取其辱,甚至,还会成为别人联手攻击的对象,“大众的审美,永远不是一成不变的,会随着潮流时代的变化纳新吐故,前几年流行浓眉大眼高大个子,现在呢?现在是阴盛阳衰,各种娘炮大行其道,你这么阳刚血性的一个人,能为了贴近流行趋势,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妖里妖气的么?你只要做到了,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哗然取宠不再是褒义词,而是获取海量点击率的资本。”
    “我只想再试一把。”方太阳的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孙小天小心翼翼察看他的表情,这是想赢却又害怕一败涂地才会有的反应,他没有其他的出路,就想豁出去,再搏一搏机会。
    “你是有实力的,这个毋庸置疑,以前,我也曾关注过你参加过的好几个唱歌赛事,结果都是在快要进入终极赛之前,就被评委用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淘汰出局了,我对此没一点意外,做出这个结果,是在我了解到你对手的个人信息之前就已经做出的判断,面对那么大的资本围攻,你没一点胜算,你的确有十成的把握在唱功上胜人一筹,可对方不也利用后天的资源,种种见不得人的黑幕将你杀得片甲不留?我不是看扁你,反而是觉得·····怎么说呢!你得遇到一个可以真正赏识并愿意为你铺路架桥的伯乐,要是有唱片公司协助,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些都是无形的资本链接,没有这个,音乐这条路,你凭着一腔热血,根本走不了多远。”
    托尼谈起过去,不禁黯然神伤,往事不堪回首,一旦回首,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是倒霉的话,遇到一两个没一点职业道德的黑心老师,那可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在将你榨干价值后,不会给你任何通告,将你的皮一层一层的扒干净,随便找个地儿挖个坑,直接毁尸灭迹,就像我现在这样,身败名裂,满心伤痕,再也没机会重出江湖了,我的前途后路就那样被无情切断了,你以为我不想复出,可嘴上说的容易,真正做起来就举步维艰了,而黑心也不会让我再以任何方式出现的,一定会穷追猛打,联合其他势力,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没什么比这一招更能杀人诛心的,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到处都是,嘴上说对你好,背地里却想着怎样才能将你置于死地,我不想让你重走我的老路,做音乐没有多大前途。”
    “托尼,我们这次来找你,其实和你说的一样,是为了得到你在声乐方面的指导,黑幕归黑幕,就是因为是黑幕,只存在于别人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总不会就没一个有良心的人,市里举办这么大的赛事,噱头又搞的那么大,面对几百万人的监督,黑幕不管黑成什么样的,也不能明目张胆就将咱们这些小人物给吃干抹尽了,只要有一丝机会,就得用一百分的努力试一试,跳过龙门的鲤鱼,也不可能是一次性就能跳过去的,总要失败那么几次,汲取教训,熟路套路之后,咱们不就可以找出问题所在,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再来个对症下药,运气再怎么差,终究是冒过泡了,要比一辈子守在原地默默无闻要好得多。”孙小天看了眼方太阳,这些斗志昂扬的话,是他曾经跟他说的,这也他一直不愿意放弃的原因。
    “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一鸣惊人?谁不想成为业界的天花板?谁不想在闪光灯下面接受数以万计人的朝拜,你有这么个想法,别人也在磨刀霍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又有哪个幸运儿能够夺得最终的桂冠大放异彩?换了谁都一样的。”
    托尼知道方太阳想要胜出的机率几乎为零,要不然,他在前几次的选秀中早就脱颖而出了,也不至于成了沧海遗珠,“我们注定会成为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人,曾经梦寐以求的,却变成了身上再也没机会洗干净的污点,成了奇耻大辱,这就是对自己的羞辱了,别人最想看的只是笑话,谁会在意你在这条路上付出的努力,默默吞下那么多的酸甜苦辣?想想都会忍不住痛心的,你能明白这种求而不得,近在眼前明晃晃的,却怎么也抓不到的感觉有多恐怖么?“
    “可······”
    “不要再可这个可那个了,我不会帮你,也不想看到你自寻死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们自己好自为之。”托尼说完就直接起身离开了,方太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里有祈求,也有难以启齿的话准备要说,动了动嘴,强大的自尊心还是让他将挤到嗓门眼儿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然而更令他沮丧的是,到了报名点,却被告之名额满了,也就是说,他连进入海选的机会也没有。
    “现在怎么办?革命需要本钱,本钱是有了,但想要革命的机会却被无情剥夺了,太阳,要不咱们去市场考察一下,要不要做点路边摊或贴膜小生意?”孙小天双手插裤兜,漫无目的的陪着方太阳在路边闲逛,方太阳心里迷茫,不知道以后何去何从,但脸上还是神情坚决的说:“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音乐的,今年的青歌赛赶不上了,或许等来年吧!要不再打听打听,还有什么地方举行······只要念想不灭,还是有机会在这条路上杀出一条血路的。”
    “肯定可以的!”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了,你这么自信,又有才华,虽然前几次比赛都失败了,但你也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才走到最前面的,这要比连独木桥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的人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的了,人比人气死人的,天时地利人和,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就差人和,你和功成名就之间,只差一个贵人,千里马之所以能成为千里马,那也需要懂行的人进来挖掘,没人挖你,你就当闭关修炼养精蓄锐,把自己的歌喉磨得快快的,时机成熟了,你就可以像竹笋那样厚积薄发,在惊蛰之后,铆足劲儿往上顶,冲破重重封锁节节高升,长成一根碗口粗的大竹子,说不定还能成为业界比天花板还要厉害一百倍的北极星。”孙小天笑呵呵的,方太阳很感动,在他最危难,最落魄的时候,只有孙小天认为他离出人头地只差一个机会,“你那么相信我?万一······”
    “没有万一,我说过,我不聪明,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天赋,但我很看好你,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相信你就相信我的眼力不会错,算准你会出人头地,就是我未来的事业,等你在这条路上闯出名堂来了,不求你给我安排什么高大上的职务,我就给你当助理,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这么些年,我也习惯呆在你身边,而且每一个决定,经过事实验证都是对的,你缺的,就是机会,有了机会,你就可以大杀四方,横扫千军万马,独木桥就是你一个人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在你的指点迷津下顺利通过。”
    孙小天是真把方太阳当成哥哥的,不管他现在堕落成了什么样,但他出色的天赋还是令他羡慕不来的,比没法相提并论,情愿给他当一辈子的跟班,“太阳,你千万不要放弃,托尼那个人是摔得太惨,心里太害怕了,你看你输了那么多次,还有力量从头再来,有的人输一次就是输一辈子,有的是却可以越挫越勇,爆发出真正的战斗力,他说什么芸芸众生,天王巨星不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和我们正常人一样吃喝拉撒睡,少一个都不行,听说还有不少明星得痔疮呢!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自己经不起打击,打算摊在泥坑里一辈子,他站不起来,也不希望别人站起来,最好能和他躺在一块儿混吃等死才好。”
    “希望越大,在希望落空后受到的打击也会越大,你没有经历过他受过的痛苦煎熬,就不要随意指指点点的,你看他现在风轻云淡,好像对什么事儿都失去了兴趣,耐心,甚至是期望,一个人得承受多大的重击和失望,才会将自己内心深爱的东西义无反顾的放弃了,放弃的不光是一个兴趣爱好,有可能是整个灵魂,他本来也是个天之骄子,走到哪儿都是别人瞩目的焦点,一下子成为了一个成天忙忙碌碌的普通人,想要抚平这么大的落差,对他来说比被人构陷设计更残忍,越是笑的开心的人,就越喜欢躲在没人看得见的角落嚎啕大哭,你只是没看到而已,音乐学子托尼,在成为理发师托尼之前,可能是从一条坑坑洼洼,鲜血淋漓的小路上一步步走出来的,他一向要强,一定要做到最好的,又怎么会轻易让别人看到他的失败?你以为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坚实,在面对别人拿我以前参赛失败的经历评头论足的时候,可以气定神闲,保持不屈不挠永不服输的优越感?”
    “我对托尼没有恶意,就是嘴上随便说说,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孙小天连忙解释,方天亮神色空洞呆滞,他害怕自己哪一天也会像托尼那样放弃理念,成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为什么而忙碌,只是为了纯粹的活着么?再无站起来,从头再来的精力。
    “没有人愿意别人用手反复戳向自己的伤疤,哪怕是愈合了,戳上去还会心惊肉跳,我们的遭遇大同小异,没有必要嘲笑他的选择,不管重整旗鼓再接再厉,还是自暴自弃,随波逐流,就这辈子心心念念的东西给彻底荒废了,另起炉灶,换其他谋生的方式养家糊口,外人看到的只有外在,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做的选择,是按他自己当下的需求才应运而生的,我们外人不好指手画脚的,你以后,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最后以后不要再拿托尼的选择说事儿了,他所经历的事情,对他来说不公平,我们作为朋友,要是不理解,对他来说,又是另一个伤害了。”方太阳通情达理,只是心里求路无门,压抑时间长,太过苦闷了,但他对孙小天的支持还是充满了感激,“小天,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谢谢你愿意站在我身边一起走过,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不管以后能不能成功,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太阳,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呀,就把你当成我的前途来经营了,所以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会成为你坚不可摧的后盾,你摔下去,我给你当垫背的,要死也死我一个,你得帮我实现理想,将我们俩加在一起的梦想发扬光大,你成功了,也就是我成功了,你的左手是你的,用来拿麦克风,右手是我,负责清除障碍,保证你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我们强强联手双剑合璧怎么样?”
    孙小天搂着他的肩膀乐不可支,两人晃悠到了一家宠物店,孙小天透过玻璃橱窗,一眼就认出伊一家丢失的天价加菲猫,它正无精打采的趴卧在墨绿色的架子上,好像生病了,孙小天和方太阳假模假样进去询问情况,这才得知加菲猫是前几天被一个好心人从下水道里捡来的,由于它挑食,对任何肉类和普通的猫粮,情愿饿死也不张嘴,眼看一天天消瘦,精神也逐渐萎靡。
    好心人无计可施之下,就将加菲猫送来宠物店,宠物店里的猫咪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就是被主人无情遗弃的家猫,有很多还是名贵品种,所以寄养在店里的猫咪,绝大多数都是免费领养的,方太阳和孙小天大喜过望,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太阳从内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伊一,坑蒙拐骗的方法太缺德,况且她看破却没说破,这本身就是对他良心最大的谴责,只要物归原主,再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或许他还有机会赢得伊一的谅解。
    两人欢天喜地的将加菲猫准备抱回家,还在店里购买了两袋加菲猫勉强能吃几口的猫罐头,六十一瓶,买了三瓶,总共一百八,连同它之前睡觉的猫窝也买下来了,七七八八加起来不下三百,这些钱对本来就囊中羞涩的两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一想到伊一和自己喜欢的猫咪久别重逢的快乐场面,方太阳心里还是乐意的,他不想再昧着良心了。
    “你说我们是把加菲猫亲自送到伊一的手里,还是把它放在门口自己进去?”方太阳犹豫了,原本说好敢作敢当,只要承认错误就好,不管伊一原不原谅,都有必要当着她的坦白自己说谎讹钱的真相,孙小天主张将加菲猫亲自送到伊一的手上,它得了肠胃炎,又从宠物店买了两盒药,得当面告诉她怎么服用,又给多大的药量,与其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不如大大方方将话当面说清楚,道不道歉是他们的事儿,原不原谅就是她的事儿了。
    就在方太阳鼓起勇气按下门铃的瞬间,忽然有三个小混混从下面直接冲了上来,气势汹汹,一看就是奔着他们来的,加菲猫从方太阳的怀里摔落,受到惊吓后,迅速的跑到了楼上,方太阳和孙小天被三人强行带走了,动作粗暴蛮横,整个过程却也一气呵成,方太阳认出其中一个来,不是别人,正是尚友达的跟班大金毛。
    “方太阳,真是小瞧你爸了,你爸那个糟老头子,竟然千里迢迢跑去找到那个女人家里问话了,把我安排好好的事情搅得乱七八糟,你看这事儿闹的,以前,我只知道你爸挺会种地的,没想到搞起事情来也怪心狠手辣,我在海南还没过几天舒坦日子,就接到这边人传来的消息,说你爸手段了得,大显神通,三天两头跑去派出所喊冤,一个人单枪匹马,不出一个月的功夫,就将你帮我背黑锅的事情给翻出个底朝天,现在可好了,我成了警方的通缉犯,警方估计算准了我会去报复你爸,所以就派警察在你家周围布控。”尚友达出现了,没敢大张旗鼓,更不敢将他没头没脸打爆一顿,只因为孙小天急中生智,说他半个月之后就要参加市里举行的青歌赛了,尚友达动手,一向都是以鼻青脸肿为最低标准,方太阳灵机一动,也将计就计的说:“这事儿都算我一个人头上,你不要找我爸麻烦,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身体也不好,病病歪歪的,这个达哥你是知道的,哪能经得住你三两下折腾,我保证对你的下落守口如瓶,不会跟警察透露半点消息。”
    “就你这样儿也想成为歌星?现在就唱首歌来听听,我听说这次报名的足有一千多人,你能保证在这一千多人里成为最后的佼佼者?”尚友达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知道方太阳喜欢唱歌,每次去KTV,他唱的歌,几乎比原唱唱的还要好,方太阳小心翼翼的探问,“还是那道月亮代表我的心?”
    “算了算了,什么月亮代表我的心,现在太阳代表我的心也没兴趣听了,这样太阳,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我就是把你爸和你全给弄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要你老老实实按我的指示做,我保证不会动你们父子俩一根毫毛怎么样?”
    尚友达意有所指,他分明是做好打算,需要他来配合才有今天的会面,孙小天害怕尚友达会趁火打劫,提出一些过分的,又是他做不到的要求,不由分说抢在方太阳答案之前说:“达哥,我对你最忠心了,你交待的事儿,一向都是由我来做的,太阳这几天一直在练声乐,准备挑战一道高难度的歌,我皮糙肉厚不打紧的,什么脏事儿累活都能干得来。”
    “你算什么东西!方太阳要参加比赛,他要登台比赛,浑身上下打不得一点,脸不能破了相,但你就不一样了,知道你和他情同手足,比亲兄弟还要亲,我没法在他身上发泄的恼火,要不就由你来承受,我刚好也想让太阳知道我对他,以及他父亲一系列的作为很反感,很生气,背叛我,是需要付出很惨重的代价,不让他明白这个道理,等他哪天红了,出人头地了,变成了大明星了,翅膀硬了,飞到我够不着的天上去了,就不会再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说不定六亲不认,还会把我的下落透露给警方,呆在我身边,就得无条件的服从命令,给我争取绝对多的利益,违背我,就得挨打,时刻记住,你们俩只是我身边听从命令的哈巴狗,我永远都是给你们发号施令的主人。”
    尚友达说完就向大金毛使了个眼色,对方点了点头心领神会,方太阳大惊失色,立刻接在他面前说:“不行,达哥,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天,你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帮你弄到的,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以后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会三心二意,我爸他·····他对你没有威胁,他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向你保证,求你放过小天,他是我的助理,很多方面都需要他的协助,别人是替代不了的,达哥,只要我拿到了冠军,我就把所有的钱全部给你,哪怕哪一天真的出名了,我也会一心一意给你当牛做马,求你不要这样,人命关天,不能这样呀!”

    “我身边的人多的是,随便挑一个也会比小天好,你看他毛手毛脚的,连杯茶都端不好,还怎么给你这个未来之星光助理?”尚友达就是想杀鸡儆猴,好好让他尝一尝厉害,方太阳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你把他打伤了,不还得花一钱给他买药?达哥,你不是说手头紧么?我眼下有个来钱快的门路,只要成功了,随便弄个三五万,绝对不成问题。”
    “什么好办法,和小天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有关系的,我认识一个大学生,家里很有钱的,一个人住,就是金毛哥将我和小天逮着的那家,我和小天曾经进去过,里面全是高档的奢侈品,要什么有什么,在壁橱里还藏有一个保险柜,藏的那么隐蔽,里面十有八九放了不少值钱的好东西,随随便便偷拿几样出来转手,肯定都能卖个好价钱的,我和小天是唯一进去过那房房子的人,里面设有安全警报装置,不熟悉位置的人进去了,很容易触发警报,听说好像还是和公安那边联动的。”


    方太阳大汗淋漓,后背全是冷汗,尚友达冷冷看了他一眼,用手拍了拍他的脸说:“我看你还是适合干偷鸡摸狗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你说你哪天要是真成了歌星,你帮我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脏事儿,会不会把我这个幕后老板给拽出来?记者掘地三尺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只要闻到一点点的腥味儿,就会引起其他媒体的注意,一窝蜂全都浩浩荡荡的飞来了,对你人前人后的隐私秘闻进行大肆挖掘,有了关注度,有关你的一切,会变成大型考古现场,离曝光我,将我连根拔起的下场又有多远?所以,你得维持好一个经得起推敲,光鲜亮丽,无可挑剔的完美形象,才是对我最好的掩盖,都要当明星的人了,又怎么能重操旧业,况且我一向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哪能说变就变?”
    半个小时后,孙小天被打得皮开肉绽神志不清,胸口的衣服都被鲜红的血迹浸透了,在地上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摊血迹,触目惊心,尚友达一把抓住方太阳的头发,强迫他看向遍体鳞伤的孙小天。

    “他今天挨的打,是因为你爸这个搅屎棍子,坏了我的好事儿,害得我东躲西藏,在道上的名声也败了,你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在背后嘲笑我的么?我竟然还成了警方悬赏追捕的通缉犯,只值五千块,你说我再逃逸上几年,赏金会不会上涨到五万?谁能想到,我在黑道叱咤风云十几年,这周边谁不认识我?谁见了我,不恭恭敬敬叫我一声达哥,最后却败在一个文盲手上?他要是我的竞争对手,用阴谋诡计陷害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赢得起就能输得起,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好歹也风光过。”

    尚友达气急败坏,可他又不能拿方太阳怎么样,他这张脸注定是要帮他发一笔横财的,“现在都什么情况?这么大的羞辱,简直就是把我里里外外剥皮抽筋,把我最后的体面和尊严也扒光了,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登在通缉令上的照片,还是我上回在看守所被剃光头的照片,丑得连我自己也看不下去,而这一切,就是你以及不知从哪儿杀出来的你爸,给我制造出的下场,你说我进去了,以后还能出来么?出来后,还有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要不是看在你参加比赛,多少还可以给我带点商业价值,我真是恨不得将你的头盖骨敲碎。”

    大金毛将伤痕累累的孙小天拖到一边,将浸透了颠覆的纱布一个劲儿的往他伤口涂,疼倒是不疼,就是手法太不专业,按得他伤口疼,尚友达听到他鬼哭狼嚎,用手指向他恶狠狠的说:“再鬼叫,我就拔了你的舌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安全地方,别把警察给我招来了,我要是落个三长两短,你们俩得给我当垫背的。”
    “达哥,我会按你说的去做,求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爸不识字,什么都不知道,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不会让他做出微机您身家性命的事儿,小天是我最好的兄弟,比赛眼看就要开始,还有很多工作细节,需要他去周旋,别人是干不来的,带着一身伤,更容易引起警察的注意,而且像我这种回锅肉,本身就很敏感,为了确保事态按照您预期的那样发展,小天必须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

    方太阳这回是真害怕了,他甚至还没敢将自己没能报上名的事情说出来,眼下先把命保住再说,尚友达落败是落败了,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又是警方重点通缉的要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剩的气力还能垂死挣扎一阵子,他再倒霉,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沦为他垫背用的替死鬼。

    尚友达用手捏了捏他细皮嫩肉的脸蛋,指向瘫坐在地上任由大金毛包扎伤口的孙小天,“你别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废话,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得迁就你,把你当个大腕了,他是为了你爸才受到的惩罚,我只要了他半条命,还是你这点微乎其微的薄面起到了关键作用,就像你说的那样,参加比赛,这是对我有利的大事,他还得给你当助理,他剩下的半条命就给你了,你听好了太阳,你最好能像你的名字那样给我大放异彩,唱到最后成为冠军,半个月,你们俩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他皮糙肉厚,以前又不是没挨过打,再重的伤,也能恢复的差不多了,记住,老老实实给我练歌,不要动歪脑筋。”
    “小天,你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太阳,这下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尚友达要是发现你骗的话,一定会杀了你的,他现在穷途末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不痛不痒的了,我担心他会对你爸不利。”
    “我爸虽然不识字,但以尚友达的精明,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给自己找麻烦的,在风波没有平息之前,他不敢搞出太大的动静,你能想到的事儿,警察早就想到了,连他们自己也说过,有不少警察在我家附近布控,你说他会为了泄愤,主动自投罗网么?他还想着利用我参赛的机会,把我身上的价值彻底榨干净了,哪会轻举妄动,他很快就会转移阵地,留下大金毛,藏在暗中随时随地监视我们俩,他会潜藏到其他秘密基地,好躲避警方的追捕。”

    方太阳对于这一点倒不担心,孙小天叹了口气,他头破血流,胡乱包扎的纱布上浸透了不少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他刚要用手去碰,却被方太阳扯住了,“不要碰!你手上有细菌,会造成伤口感染的,伤口长不好,会留疤的。”
    “那你没有报上名的事情该怎么办?”

    “我找人查过了,是有人通过走后门将最后一个名额占走了,我没权没势,又拿不出大手笔往上砸钱,被人挤掉,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不要怕,害怕解决不了问题,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就是指望我参加比赛,并且能顺顺利利拿到最终的冠军,我们和达哥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了,对他的人为品性多少有些了解,他是黑社会,在圈子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不讲武德,又没什么信用,只要是他想要的,方法和手段永远只是次要的,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无所不用其极的去争取他想要利益的最大化,现在的问题不是我能不能进入决赛,而是他能不能在起点上帮我添把火。”

    方太阳反而不担心了,“他会全程监督,在起点上,更不会粗心大意,甚至会派大金毛在第一时间,将有可能对我产生威胁的竞争对手的底细摸查清楚了,我没报上名的事儿也会被查出来,又不是我没有主动去报名,名额被人顶替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但我束手无策,不代表他没办法,他要不被警察抓,要不借着我比赛大赚一笔钱,我没得余地选择,他就更没得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方设法将我送进赛程,再说,你我加在一起,顶多是两个半吊子的混混,人脉关系也未必能和他放在一个台面上论长论短的,在达哥没找上我们之前,或许我们还得绞尽脑汁操这份心,但现在大可不必了,他会派人在我想办法的,顶多再被他劈头盖脸臭骂一顿,我看他骂完之后,会不会因为走投无路就跑去警察那儿自首了。”
    “要不,咱们联系一下周警官?”
    “联系他?你以为达哥是吃素的么?”
    “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按这个趋势发展,牢狱之灾和明天,谁都不能保证会是哪一个先来,你要记住,现在穷途末路的人是达哥,不是我们,我们倒霉是倒霉了一点,至少不会成为警察通缉的罪犯,我反而想要借着这着达哥的手,将对我闭合的大门再度打开,只有进入了比赛,我才有机会再为自己拼一回,至于以后会不会成为达哥用来敲诈勒索的筹码,这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儿,谁能知道在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警察也不是吃素的,周旭为什么会盯上我?你以为真和我坐了两个月的冤狱有关?说不定他就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借着我把背后的达哥给牵拉出来,我成了达哥和周旭之间紧拴彼此的中间人,一个想要借着我牟取暴利,另一个想要借着我把黑恶势力一网打尽。”
    方太阳很会分析利弊,从固有的思维里跳出来,坐山观虎斗,只要抓住机会,利用得当,总有机会逃出达哥的控制反败为胜的,“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我不光要笑到最后,还想要拿到最大的赢面,那就制造机会让他们俩个相互撕咬,等他们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的时候,不管是达哥还是周警官,又哪来的精力把注意力锁在我头上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达哥会把我没能报上名的烂摊子处理好的,周警官也会通过他的障眼法瞒天过海,拿来应对达哥的反侦察对策,悄无声息的在我身边布下天罗地网,他们俩个都有各自的目的,我刚好也有自己的立场,机会只要对了时机,刚好又能用在刀刃上,天时地利人和,我就能占到一半了,与其在这儿提心吊胆的,不如甩开膀子,好好大干一场,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输么?而我做出最坏的打算,不也是和达哥一起同归于尽?有他给我当垫背的,死也值当了,说不定还能给我爸留下点赔偿金什么的,算是我对他献上的·······”

    “太阳,你好端端的说什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世上真正难过的人还是你爸,况且你在他眼里是无可替代的,再多的钱也换不来,你说你能赢,我信你,只要你不退缩,我愿意跑在最前面,拿着铁锹帮你冲锋陷阵扫清障碍,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再厉害的人,也不能成为阻挡你问鼎冠军的绊脚石。”

    孙小天信誓旦旦,但肢体动作太大,面部表情力度也太大,难免会拉扯到伤口,他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方太阳双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其实他内心也忐忑不安,之所以在言语上说的那么自信从容,好像只要参赛了,冠军将会是他一伸手就能摘到的囊中之物,其实,他只是不想让孙小天担心。

    “伊一怎么办?现在达哥已经知道她是周警官的表妹了,万一要对她动手,你能做到见死不救么?”孙小天一脸担忧,方太阳却不以为然,“你以为伊一就是吃素的?她一个小女生,没一点看家本领,敢单枪匹马来一个陌生城市么?她表哥是警官,不是小区门口无所事事的保安,我在他眼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和她扯上关系了,肯定没少交代她平时注意一点,必要的时候,还会升级她家的安保防范系统,有了戒心,她再多一点的防备,达哥就真的想对她动手,那也得找准机会才能见缝插针,况且,我看她可不是一般的等闲之辈。”

    “你对她就这么自信?可她终究是个小女生,这样大意会不会······”
    孙小天觉得还得将消息通报给伊一,让她留神警惕,防止意外,方太阳自顾自的往前走,声音带有几分明显的调侃,而他这份从容不迫的心态,好像掉进龙潭虎穴,深渊火海里,也能想出办法全身而退的。

    而这份淡定,以及建立在聪明睿智,进退有度之上的胆魄,却是他一辈子也效仿不来的,对他言听计从的尊重,源于对他的崇拜,只要他想达成某件事儿,稍稍动点脑筋,一切尽在掌握中。

    “再退一万步,我们是十八线小混混,达哥也顶多比我们高出两层,混迹于十五线十三线之间来回游荡,他还没那么大的胆量和只手遮天的势力,敢和警察叫板?记住,我在他眼里只是筹码,不存在任何威胁,这样我就可以很好的在夹缝在求得一线生机了。”方太阳很擅长审时度势,这和他过早踏入社会有关,在很多人还在学校沉浸在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诗情画意里的时候,他早已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成了一个圆滑世故工于心计的人。

    别人还在为一个破解不了的方程式苦思冥想,而他却早已学会了拉帮结派,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利用人际关系,从中赚取利益,他赚了不少钱,却也花钱如流水,口袋里始终生动饥寒交迫的尴尬状态。
    “你只要信我,就不要提心吊胆的,遇到危险,风雨迎头打过来,也会先打到达哥的脸上,再之后才能吹到我,你只要认真执行我吩咐你做的每一个决定就可以了,就像我爸常说的那样,不求我大富大贵飞黄腾达,只要活着就好,只有活着,才能真正的守住日后用来开疆辟土的本钱。”方太阳似乎想起自己先前说过准备盗窃伊一家,好给达哥将功赎罪的说法,心里难免自责羞愧,在面对她时,也会觉得无地自容。

    果不其然,事情还真像方太阳预料的那样,不到大半天的功夫,达哥暗中派人查到他没有报上名,并且名额还被人顶替的事儿,他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找方太阳当面对质,而是将这件事儿按他一贯的作法给悄然解决了。

    顶替他的那个人听说和评委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就算名额不是被他顶替的,达哥也会千方百计的将这个严重渗水,想要依靠沾亲带故关系获取最大赢面的威胁给剔除出去的,还引起了不少的波澜,原来是这个人在酒吧喝酒的时候,竟然对同性男人肆无忌惮的伸出了咸猪手,被推开后,不但没有制止,反而又对其他男人性上下其手令人作呕。
    而被骚扰的人正是达哥的另一个手下,但苍蝇不叮无缝蛋,他被达哥下了套,却也是他本身作风有问题,他才有机会得手的,此事一经曝光,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人被达哥的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打得他哭爹喊娘哀叫连天。

    而另一个被他骚扰的人,也借机站出来将他其他鲜为人知,包括买通评委,肆意顶替别人名额的事情,也一五一十的爆料出来,方太阳是最后一个报名的,工作人员只说过,一旦人有在海选之前退出比赛,他就有机会成为替补,获取一个名额,从而将抽掉的人取而代之,现在咸猪手成了众矢之的,激发了民愤,大众义愤填膺,对他围追堵截,发布了封杀令.

    咸猪手一向肆意妄为,目空一切,才敢有恃无恐,仗着手上的势力对他人做出令人发指的行径,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抗,摔了个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他迫于舆论压力,自动退赛,而与他狼狈为奸的评委,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事件牵连,被主办方扫地出门了,从而也落得个误人子弟,德不配位的坏名声,主办方兴师动众的开了个新闻发布会.

    高调宣布换了另一个更有名的教授作为替补,听说个音乐学院的教授,几年前因为创作了一首很有传唱性的名歌,以上百万的高价卖给了一位天王级歌星演唱,从而红遍了大江南北,由他坐镇,似乎将这个不太起眼的市级比赛,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加上强大的宣传力度,这次歌唱比赛几乎成了全民关注的焦点.

    方太阳在达哥曲线救国的协助之下,如愿以偿的搭上了这次通向梦想圣地的末班车,他为此感激不尽,这也大大验证了自己先前的预判是对的,至少达哥看对了商机,处心积虑,不惜一切代价想借着这次比赛大发一笔横财。

    “太阳,恭喜你!没想到你会参赛,前几天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伊一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找到他当面祝贺,方太阳原本不想和伊一有太多的交集,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只言片语,他转过脸看向了站在后面忙得不可开交的孙小天,他留意到他眼神里的质问,孙小天眼神心虚的避开了他的视线,装模作样去做其他事了。

    “比赛很严苛的,想要晋级可没那么简单,压力很大的。”方太阳说,伊一笑着将一把吉他递到他面前说:“听小天说你最近想要买吉他,我表哥这儿的器材都可以开店了,要什么有什么,我征询过他的意见,他以前组建过一支乐队,曾经想过要参加比赛的,结果直到乐队解散了,也没参加过,他说支持你的想法,只要你用得上,他愿意把家里的乐器全送给你,反正也没人用,落了一层灰,要是能帮上你的忙,它们的存在就有意义了,不管最终的结果怎样,不管成败输赢,能够鼓起勇气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勇士。”
    “是么?”方太阳现在是受制于人,他不想扩大事态,伊一参与越多,看到背后真相的机率也就会越大,这次比赛关乎到他的身家性命,几乎是提着脑袋去的,只能赢,不能输,伊一见他神色有些怪怪的,好像对比赛没有太多的信心,不知是没有准备好,还是害怕了,神色慌张,还有几分令她捉摸不透的东西在不停闪躲。


    “勇士需要装备,越精良越好,他说过,男人要有野心,有野心的男人才能顶天立地,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我听过你唱过的哥,表哥也听过,说你很有天赋,有了野心,有了天赋,两者兼并,浑然天成,要是再碰上一个好的机会和平台,你就能一战成名,大红大紫,在圈子里打造出自己的名片,站在舞台上万众瞩目,成为一颗最耀眼的星星,你一路走来的辛酸,也会温暖很多人的。”伊一竭力表示自己会竭尽全力帮他的,方太阳觉得好笑,“我们·····其实,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说清楚一件事儿,那只加菲猫它·····”
    “你说加加么?它······不在了。”伊一神色很难过,“它不知怎么自己跑回来了,我找到它的时候,它病的很严重,送去了宠物医院,结果还是没能救回来,应该是这几天在外面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引发的肠胃炎,你不用放在心上,在无力回天的情况下,医生给它注射了安乐死,走的时候没有痛苦,我把它的骨灰带回来了,不想让它一个人孤零零当作垃圾·······我养了它好几年,从巴掌大的一小点儿,变成了二十斤的大肥猫,它很有灵性,给了我不少快乐,我这些年一直习惯有它的陪伴,现在它走了,就想让它继续呆在家里,好像一直没有离开,我不喜欢陌生的地方,晚上会睡不着,一听到它打呼噜的声音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埋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它最喜欢爬树,现在它回喵星球了,我·····”

    “对不起伊一,我骗了你,其实那只猫是我花了几十块钱从市场上买来滥竽充数的,就是为了骗你的钱,我····我把钱还给你,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于你的加加,我真的很抱歉,要是我能早点找到它,或许它就不会吃坏肚子了。”

    方太阳还是对她坦白了,没想到伊一却微微一笑,“那只猫咪也不错呀!至少当时看到它的时候,我还以为真是加加呢!它和加加挺像,怪活泼的,要不是你把它送到我这儿来,我那几天可能会过得很痛苦吧!你不必内疚的,它是自己跑掉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非要把它抱出来,每个人都会犯错的,认识到这么做是不对的,这也需要勇气,改掉,以后不再犯了,这比什么都好,我起先有点生气,后来就想·····你这么做,肯定是遇到了难处,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心眼儿很坏,人品也很糟糕的人,没关系,事情过去了就不必再提,加加它·····或许早在是我决定把它从上海带到这儿来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果,你不用想这些,当务之急是比赛,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练个上就好了。”
    “太阳,你在干什么?小天买来的鱼不是用来做鱼汤的么?”伊一好奇的看着他,方太阳将两只巴掌大的鲫鱼埋到了枣树下,填埋好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一本正经的说:“加加到了喵星球,就不愁没有鱼吃了。”

    “原来是这样。”
    “你看,这儿有它喜欢爬的枣树,还有它爱吃的鱼,你对它那么好,它那么有灵性,是能感受得到的,你舍不得它,它也舍不得你,它投胎转世后肯定还会回来找你的,只要你还住在这个房子里,这儿又有它心心念念的东西,它顺着你的气息,重新回到你身边的。”

    方太阳如释重负,就在这时,孙小天站在厨房门口,拎着猫咪的后颈刑讯逼供,大声训斥它不该将用来做汤的鱼给偷吃了,方太阳和伊一相视一笑,猫咪可怜巴巴的夹着尾巴动弹不得,任由他教训,孙小天苦口婆心的教训它要成为一只有素质,学着抓老鼠,不该好吃懒做的好猫,猫咪一动不动,悬在半空中,这倒是让方太阳心里过意不去了,猫咪无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帮他背了个黑锅。

    手机响了,是托尼打来的,约在他店里见面,听语气不太友善,好像要兴师问罪,方太阳心里七上八下的,急匆匆跑去见他了,托尼店里空无一人,一只吉娃娃,正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冲着他一阵乱吠,不知道的还以为托尼和它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听说你参加比赛了?”
    “嗯,小天告诉你的?”
    “我们是朋友嘛,有必要打听一下你的近期情况,他说你最近压力很大,老是急得上火。”
    “嗯,上火,的确有些上火。”
    “压力大,就是会上火的,以前在音乐学院学习创作的时候,我也是隔三差五流变鼻血。”
    “你现在成理发师了,也不会再有压力。”
    “怎么没有压力?知道我今天店里为什么没一个人么?”
    “为什么?是因为门口那只吉娃娃破了你的财?”
    “吉娃娃?吉娃娃算个屁!我昨天和它主人大打出手干了一架,当时它就在边上,结果今天一早就跑来冲我大喊大叫,见过人狗仗人势,原来狗仗起人势来却也人模狗样,你说我要不要把它逮起来做个汤什么的?”
    “善待小动物,人人有责,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问这个的?”
    “当然不是,但我怕狗,我不是怕狗,只是怕它有狂犬病。”
    “这样哦,你别动,我现在就把它给逮起来,有没有笼子什么的?”
    “你就让它叫吧!等它叫破喉咙就叫不出声音来了,以后就真成了哑狗无言。”
    “托尼,你看你····你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听它叫唤?”
    “听它什么叫唤,但这也是一方面,听说前近街新开了一家理发店,你帮我把这只吉娃娃扔到那家店门口乱吠几天?我的生意自从你来过之后就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把价值压到了三块五,都没人来消费了。”

    “不是托尼,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自从我来了,你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你这是怪我破了你的财,还是怪那只吉娃娃把你的顾客都吓跑了?但我个人觉得,大中午的,一只狗对着你的门脸大喊大叫,的确会破财,要不,我去找个笼子将它套住,但它真正记恨的人是你,就算我放到人家门口去,它还会闻着味儿重新找回来的,要不我做个东,让你和吉娃娃的主人谈和了,你们冰释前嫌,说不定吉娃娃以后就不会再上门乱吠了。”

    “听它乱吠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你听它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一会儿喝水都要疼的,倒霉的是它,我这儿太安静了,小徒弟也卷铺盖走人了,好安静,我不喜欢安静,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由它在这儿叫唤叫唤也好,心里就不空了。”

    “那个托尼,我很忙的,距离比赛也没几天了,我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陪你听狗叫,它也怪可怜的,再这么没完没了的叫下去,肯定会喉咙出血,你何必要挑衅它?要我说,你丢给它一根火腿肠,说不定就能将它要发走了,何必非要和它斤斤计较,非要拿手指指向它,再小的狗狗也有自尊心的,它应该是感觉到你对它肆无忌惮的侵犯,冲你乱吠也就······托尼,你不要这么无聊好不好?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大起大落没经历过,花无百日红,明星还有遗臭万年的时候,开门做生意嘛,哪有天天爆缸的道理,你连肉带汤全给吃完了,你让同行的其他人怎么活?连人闻着肉香却只有干瞪眼儿的份,连下脚料也捡不着,做人哪能这样赶尽杀绝?你还真想将附近十几条街的理发业,凭你一人之力给垄断了?而且你以超价值经营,扰乱了市场规则,你累死累活干了那么久,不如趁机休息几天,你有那么好的理发技术,只要再赶上下一次的机遇,总能枯木逢春,咸鱼翻身的,再说这狗叫也太单一了,听得人嗓门眼儿都跟着痒痒,我还赶时间呀!你保重。”

    “电视上的那个地中海,你认识么?”
    “不认识,你认识?”

    “你真不认识?你在开玩笑么?”
    “我认不认识和外面那鬼喊鬼叫的狗有关系么?难道,你昨天就是和他大打出手干了一架?这是打输了,还是打得不够尽兴,想要我帮你再给打回去?”
    “地中海和外面的那只狗没有任何因果关系,我要切入正题了,你现在不让外面的吉娃娃给我闭嘴。”

    “哎呀,你这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急短路了?”方太阳拿起扫把,冲着它要做出一副秋风扫落叶的架势,吉娃娃夹着尾巴一路哼哼跑远了,停止了吠叫,屋子里彻底安静了,托尼将声音调大,电视上正在播报关于比赛的事宜,他所说的地中海就是主办方后来花重金聘请严密的点评老师,托尼将指向外面的手又咬牙切齿的指向了地中海,“就是他。”
    “他是新进的评委老师,该不会·····”
    “没错,就是他通过偷梁换柱,把我创作的歌曲占为己有,将词曲创作人的名字改成他的,脸不红心不跳,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么厚颜无耻的伪君子,他偷了我的东西,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成为歌曲大赛的评委老师?他的教养在哪里,才华在哪里,为人师表的职业道德又在哪里?”

    这个地中海就是当年将他创作的歌曲占为己有的罪魁祸首,怪不得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欺世盗名,惺惺作态,随便几句花言巧语就把所有人蒙在鼓里,像他这种虚伪狡诈,无往不利的人,在赛场上有什么资本获绝对的取生杀大权,去随意决定选手的命运?一个贼,看中的永远是他想要窃取的利益,你一穷二白,单凭一把好嗓子想要赢得胜算,恐怕不给他一点好处,你连十强都进不了,你想过这个后果没有?”
    “我对于还没有发生的情况不做任何猜测?而且做了坏事儿的人,终究会有一天会被曝光的,你叫我来,就想提醒我,务必小心这个人么?”

    “小心有什么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小人想要害你,防不胜防,过分小心了,反而会引起他的戒心,这种人能堂而皇之的抢走我的成果,不知道暗地里又有多少人深受其害,只是都像我一样被他的势力名声给无情镇压了,反抗不了的,就只能成了有苦说不出的冤大头,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我要为昔日受到的欺辱,向他还以一万倍的讨伐,我要他原形毕露身败名裂,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一个欺大压小,为了名利无孔不入的无耻之徒,我要在聚光灯下将他伪善虚假的面孔撕掉,我要他为当年对我赶尽杀绝的迫害付出代价,我要·····”

    “那只狗又回来了。”高太阳一脸尴尬,吉娃娃再次龇牙咧嘴的冲向托尼哇哇大叫,撕心裂肺的吠叫跟连珠炮似的,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托尼恼羞成怒,仿佛想到了什么,“太阳,去把那只小牲畜给我套住,我要找地中海报仇雪恨,逮着他了,就将吉娃娃放出去咬他。”

    “大哥,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故意教唆宠物咬人也是违法行为,他要是倒打一耙,你会进监狱的,到了那儿,你以后还有机会当理发师么?你看一条吉娃娃都有为主人上刀山下火海的斗声,你一个大活人怎么输给一条狗?这么大的侮辱,不比被地中海移花接木要强烈的多么?况且现在社区明文规定,宠物必须用绳拴着,不然只要被逮到,吉娃娃会被依法处治的,你的前半生已经被地中海折腾没了,何必再白白牺牲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我的时间寸土寸金,实在是耽搁不起,要抓紧时间练歌了,况且像你们俩这种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必须从长计议。”方太阳一肚子的恼火,吉娃娃还在上蹿下跳活力满满,他还真想用脸盆将它卡住,跌宕起伏的吠叫,听得他心烦意乱。

    “我认真考虑过了,理发···终究不是我的事业,我不想再逃避问题,当初的事情,从头到尾就不是我的错,受到不公平对待的人是我,受害人这个称呼,我是实至名归,何必要用别人的错来糟践自己的人生,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你都可以重新开始,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才华是天生的,被偷走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我还有激情,还有梦想,以后不愁创作不了比先前更好的歌曲,别人对我的迫害,是别人居心不良,不管我被别人骂成什么样,又有多少的构陷污蔑,我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更不能成为我放弃自己的理由,太阳,对不起,上回在饭桌上跟你说了那么多打击你的话,还好你没有放弃,你让我看到只要心还在,希望还在,总有一天,还会重新巅峰,做到真正的自己,我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有实力写出更出色的歌,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闪闪发光,地中海会在我的光彩照耀之下露出狐狸尾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到时候,不用我去揭发,也会有人发现他肆意抄袭我作用的真相,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停止创作,开理发店也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创作灵感,我昨天只用了两个小时零十七分钟,特地为你量身定做了一首歌,你去参赛,就唱我写的歌,地中海熟悉我的创作风格,他只要听到了,必定会做贼心虚,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如鲠在喉,我看他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在评委席上坐得下去,所以,只要你赢了,我才有机会还原真相,洗清冤屈,咸鱼翻了身,我重出江湖,以前的苦难就当是一场浴火重生的历练,只要你的唱功能够驾驭得了我的风格,就足够在数以百计的选手里大开杀戒,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高歌,风风光光成为最终的赢家,地中海误人子弟,枉为师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当初害得我身败名裂,梦想也被他撕成了碎片,现在是我以牙还牙的时候了,我要他尝一尝阴沟翻船的滋味儿,我要·····”
    “吉娃娃还在叫唉。”
    “你不要岔开话题,太阳,你觉得我在吹牛是么?你不信我可以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只吉娃娃还在乱吠,再这么不屈不挠叫下去,肯定会吐血死掉的,在你店门口变成一条死狗,太不吉利了,你和它的主人有深仇大恨,何必要殃及一个小动物,它也是护主心切才不依不饶的,要不你屈尊就卑,主动跟它道个歉?”方太阳不是不信托尼的话,只是觉得他太没原则,一心想要如何报仇雪恨,地中海是评委老师,对整个赛事握有绝对的权柄,得罪了他,就怕他连十强也进不了,现在,他和外面的吉娃娃一样七荤八素,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别人却只看到了偏执和激愤,方太阳怎么能将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要和他精心策划的复仇大业搅和到一起?况且这种极端的事件,最好的结果也会两败俱伤的。
    托尼失败了还可以有下次,大不了重操旧业,换个地方,再以超低价吸收各条街的老头老太太,形势不一样,就得根据形势做出最有利的决定,但他要是失败了,就再没一点机会星火燎原了,只能赢,不能输,他和他老爸的身家性命都拴在尚友达的手上,实在承受不起任何风险,更别说是一败涂地,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太阳,你快到医院来,你爸爸他·····”方太阳手机响了,是孙小天打来的,托尼自告奋勇,他前几天刚买了一辆二手车,结果一路上风风火火,不知道是他的腿脚不利索,还是他考取的驾照水分太大,根本分不清下面的两块板板具体是什么分工,前面有辆大卡车,为了赶时间,托尼连按了几个喇叭,对方不但没人让路,反而怼上了他。

    就是挡在前面不让,托尼瞅准时间准备超车,结果一个急刹车直接错踩在了油门上,而前面是座桥,桥下是条十几米宽的河,托尼的确是超车成功了,却没能避开前面的石墩子,巨大的冲击力致使车辆,在惯性强大作用下一头扎进了河里,救护车是先来的。
    紧接着警察也来了,方太阳会游泳,车子入水后,这辆由破铜烂铁勉强拼凑出的二手车溃不成军,几乎就要解体,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从破裂的车门逃了出来,顺便将同样惊慌失措的托尼拽了出来。

    他的肩膀上还悬挂着半截安全带,托尼欲哭无泪,目光呆滞,还真是出师不利,好心办坏事儿,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刚才一尘不染,漂漂亮亮的小车,此时此刻却四脚朝天倒扣在了水里。

    车里放置的杂物也从千疮百孔的车里漂浮出来,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还有一只粉红色的拖鞋,十几只颜色鲜亮的小球,出警的警察将两人从水里救上来,护士准备将两人带进救护车,就在这时,周旭刚好赶到,在说明来龙去脉后,周旭开着他的白色休旅车将他送到了医院,而他正是为了方金成的事情去的。

    “表哥,你也来了。”不光孙小天在,伊一也在,她准备将家里能够帮得上他平日训练的乐器,全都搬到方太阳家去,这样省时又省力,不必把时间都用在路上,孙小天对方金成坚决反对他学唱歌的事儿心知肚明,就对伊一开门见山说了实话,他们决定先将乐器搬到孙小天家里,哪想,方太阳一连失踪了几天,方金成找不见他,不用想也知道又鬼鬼祟祟藏到了他的根据地,也就是孙小天的家里。

    在看到车上运送的几样乐器时,当即就明白了,儿子不想去学车,还是不务正业,还报名参加了歌唱比赛,他气得够呛,以前失败了那么多次,还是不长记性,这次还是不死心,故伎重演,背着他报名参赛了,没想到气急攻心,一头栽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我表妹她单纯善良,是个出了名的热心肠,碰到遇到难处的亲朋好友,她能帮的都会帮,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会添一把力,所以,说了不少亏,上了不少当,可生性里的善良,不会因为这些就被屏蔽了,她还是很热衷于把别人的难处当成自己的解决。”
    周旭意味深长的说,拿起一支烟,叼在嘴里,继续说:“很多居心不良,比如像你这种本心不是很坏,却偏偏喜欢讨人小便宜,喜欢用歪门邪道钻空子的滑头利用,被人坑蒙拐骗也是常有的事儿,我平时工作忙,把表妹的安全托付给你,不代表你就有机在她身上动些歪脑筋,你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太清楚,而你的外表看上去阳光开朗,能说会道,说起话来甜的都能拔丝了,五官标志,是个耐看型的帅哥,能说会道,很讨人喜欢,对你没多少了解的人,从你刻意伪装出的形象里,片面的认为你是个斗志昂扬精益求精的三好青年,你看我表妹才来这儿多久,就不辞辛苦帮你忙这个帮那个的,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伊一一路带着小跑,头上满是热汗,脸也因为急速奔跑和紧张,红扑扑的,她拿着化验单在收费大厅忙来跑去的,方金成救治费用都是由她先垫付的,孙小天则陪在方金成身边寸步不离,方太阳心里愧疚不安,周旭这么说显然话里有话,他心知肚明,点了点头,仿佛像是立下保证似的说:“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以你的人品,要说有朋友也只是和你成天混在一起的酒肉朋友,你要是真把伊一当朋友,她的肥猫跑丢了,你怎么会为了骗取她悬赏的五百块,随便挑一只花色差不多的狸花猫滥竽充数?她初来乍到就被你骗了五百块,你和孙小天两个人联手作案狼狈为奸,她一个人对付不了你们俩个,这才没有当面揭穿,你还真是丧尽天良,什么缺德加冒烟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连小女生的钱也敢骗,你就这么缺五百块么?长的比人高,身体健全,有手有钱的,怎么不去自己赚?你的良心在面对她的时候就不会痛么?辜负了我的托付,你怎么好意思?”

    周旭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气得大发雷霆,这事儿还不是伊一告诉他的,还是通过她家附近几个摄像头发现的,还包括两人准备向伊一吐露真相,请求她原谅的那天,前来抓人的两个壮汉就是尚友达身边的人,一个是大金毛,另一个则是尚友达的一个远房表弟。

    “和你一起掉进河里的家伙谁呀?”周旭常年审讯犯人,对方太阳说话和现场审讯没多少区分,方太阳的皮已经被他扒光了,面对伊一体贴入微的好,他良心不安的同时,也觉得无地自容,老实交待,“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学音乐的。”

    “境界还挺高,但我觉得你还是和他保持一点距离,那么宽的路,还能把车开到河里去,当警察那么多年,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杂子,可我怎么看,他都像个奇葩,这也太不靠谱了,还好伊一没在车上,为了你的性命安全,这种连刹车和油门在关键时刻就无从分辨的人,离得远远的,就是对自己现在以后最好的负责。”周旭不是对方太阳印象不好,就将他身边的人给一棍子打死了,不是一些狐朋狗友臭味相投,就是各个行业里顶流的怪胎。

    托尼顶着一条惊世骇俗的鸡冠头,又染成了葡萄色,怪里怪气,不知从哪儿来的非主流,光凭这个,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发型,耳朵上满是五颜六色的钉子,穿着的吊裆裤花里胡哨,不伦不类,要不是摔在水里的汽车还能看出大概轮廓,不知道的还以为外星飞碟掉进河里失事了,从水里爬出个发育不齐全的非人类。

    “我不管你和他在瞎搞什么,我的底线就是确保伊一不受任何牵连,或在你别有用心制造出的错觉里陷入一段不正常的感情迷阵,你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设计师,前途无量,要是发展的好,以后会进入巴黎时装周成为全世界最出色的时装设计师,而你能做什么,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与她是完全不搭边的,我这么说,对你没有有色眼镜,更不是瞧不起你,而是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不让要我发现,她为你流半滴眼泪,伤半分感情,你不配拥有她的好,她是天上的月亮,你是什么,你自己去想,我只想告诉你,她是你这辈子都够不着的人,还有,除了伊一的事儿,我想问你,最近知不知道尚友达的下落,或他有没有来找过你?”周旭吞云吐雾,眼神迷离中似乎又在察言观色,方太阳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故意隐藏反而会起反作用,“找过。”
    “这个人,你认识么?”周旭拿出一张照片,背景是酒吧,方太阳在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就知道他来找自己的原因了,是因为性骚扰丑闻而被迫退赛的当事人,看来他是找到十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他最终能拿到最后一个参赛资格的名额就是尚友达在暗中操作的,周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有一点确定的是,方太阳知情不报,和他渴望通过比赛来改变命运的意愿是相对应的,他也在利用尚友达的势力,要给自己想要完成的事多加几分可能性,他这么做,无疑是在与虎谋皮,尚友达的便宜,可不是他想用就能用得起的,要是尚友达发现他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肯定会赶在警方将他绳之以法之前,扒了他的皮。

    “周哥,这次比赛,对我真的很重要,别人或许还有机会,但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不多了,我爸是坚决反对我唱歌的,他也是被我气得······”方太阳无言以对,周旭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又拿出一张照片,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儿,年纪不大,“你爸根本就不是被你气倒的,是因为这个小姑娘被你搞大了肚子,你不想负责任,一声不响就把人给甩了,人家女儿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小姑娘对你痴心绝对,一往情深,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就想不开上吊了,还好她家人及时发现,这才没有酿制出一起人间悲剧来,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了,女孩的家人不依不饶,七大姑八大姨,能来的全来了,浩浩荡荡拖了一卡车,一个个神情激愤,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杀人灭口的,但人家,也是被你的卑鄙无耻逼到没法子了,只好千里迢迢跑来你家讨要说法,结果你不在,你爸在家,他说不知道你在哪儿,对方以为他在狡辩,故意隐瞒你的行踪,话不投机就吵起来了,你爸一个人,对方十八九个,结果在推搡中就动手了。”

    “他们竟然敢打我爸!”方太阳火冒三丈,但他在看到女孩儿时却又心虚了,支支吾吾的说:“那孩子不是我的,我跟她根本就没发生过任何那什么关系,只是一起吃过两次饭,看过一回电影,连手都牵过,现在说怀疑了,不能因为我和她有过这么点过往,就将这个大黑锅,不分青红皂白就往我头上扣?这对我不公平,我哪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在这方面有过前科的?再说了,你要是对她没意思,干吗要和她一起吃饭看电影,这本事就是男女朋友通常会做的事儿,她喜欢你,喜欢到了骨子里,人家是付出真心的,已经到了无药可救,得不到,就得寻死觅活的程度,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基于你给她制造也很喜欢她的错觉。”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谁说非要是男女朋友才能一起吃饭看电影?”方太阳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找到他家里来兴师问罪,但谈恋爱这种事儿,进的是你情我愿,性命合了就在一起,不合就分开,哪能因为一起吃过饭或看过电影,就必须将关系板上钉钉的?

    “你不喜欢她,离开了就是解脱,但她离开,就活不下去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儿,你横竖脱不了干系,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这还得后续的检测数据作为判定标准,现在指控你始乱终弃的人是对方,你跟我讲再多也没用,得拿出证据让女孩儿的家人心服口服,我告诉你方太阳,你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伪君子,骗财骗色,花心大萝卜,你要是敢约我表妹吃饭看电影,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周旭后悔将表妹的安全托付给他,方太阳百口莫辩,这时医生过来了,说是方金成醒了。

    “方太阳,你的私事儿,我不管,你搞什么什么样,我都管不着,但你给我记住了,你故意对尚友达的行踪知情不报的事,我给你记一笔,你想参加比赛,这是你的权利,但你不要忘了和我达成的协议,尚友达现在是警察满大街要追捕的要饭,奖金五千,不过很快又要涨到六千了,这个人很危险,你想借着比赛一鸣惊人,他费尽心机帮你进入比赛,不用说,也知道你们之间十有八九是达成了什么双向合作,不管你是被抓住了把柄,被迫服从命令也好,还是想踩着他的脑袋往上爬,他能让你走上康庄大道,也能将你拽入深渊。”

    周旭什么都知道了,只是觉得方太阳不是没脑子的人,他既然这么做了,必定有了缜密谨慎的计划,这次,换他在前面打头阵,他在暗中提供必要的助力,“你最好能在分寸和余地上做些调整,我是你明哲保身的筹码,先前退赛的那位不就是因为爆出丑闻才受不了舆论压力被扫地出局的么?要是让主办方知道你和黑社会来往,甚至是成员之一,你的下场或许会比那个人还要惨,你很聪明,聪明过了头,就不是真正的聪明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有数,我希望你能越来越好,有了新的开始,就和过去做个彻底的了断,这对你和对伊一都好。”

    方太阳有些措手不及,要是事情捅出去,还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风波。
    “你也不想让伊一多多年以后,在偶然想到你的时候,会把当初和你的相识,当作她这辈子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这是我的另一个不记名电话卡,想清楚就打过来,都走到这一步了,回头怕是来不及了,容易打草惊蛇,那就顺着你的思路走下去,你拿你的好处,我要抓我想抓的犯罪分分子 ,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周旭说完就去楼下找伊一了,并要将她带走。
    “爸。”方太阳灰头土脸的,这是他犯错后一贯的表情,令他没想到的是,方金成也没多生气,“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儿?”
    “他们要钱,我没有,想要命就这一条,来了那么多人,还动手打你,要杀要剐,我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弄。”方太阳先服软了,方金成脸色还算不错,用商量的语气说:“我看女方长的怪好看,又一心一意喜欢你,都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了,就咱们家的条件,有人愿意跟你就不错的了,你不要再挑三拣四,女方父母说了,这事儿不复杂,女孩儿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我看她和你倒挺配的,要不你就和她结婚。”

    “大哥,我今年才十九岁,哪有这么早就结婚的?你也说家里条件不好,现在就我们两个人,生活都快维持不下去,结婚之后还得生孩子,有了孩子,你是能拿出钱来买奶粉,还是能拿出多余的钱来贴补家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实话告诉你,那个女孩儿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

    方太阳矢口否认,“我和她只是朋友,顶多就是吃过两次饭,看了一场电影的关系而已,要是都这样,那得有多少人上门找我算帐?事情哪是他们说的那样,这简直是栽赃陷害,不是我就是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认我没做过的事儿,你再想贪便宜,也不能在这种事上投机取巧,别人听到了,会笑掉大牙的,你成天说我歪门邪道,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是歪门邪道,娶老婆怎么还想着买一送一?你真是的。”

    “那你这样瞎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成了家,就有压力了,得想办法多赚点钱养家糊口。”方金成是这么想的,方太阳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我现在连自已都快养活不了了,还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我真是服了你了,求求你了大哥,高抬贵手放我一条出路,不要再按你的思路要求我该过怎样的人生。”

    “那你唱歌就有出路么?”
    “你非要说这个么?反正我已经报名了。”
    “那他们还要继续闹怎么办?你总要给人家一个说法的。”
    “我会给他们一个说法,但他们光天化日把你打成这样,我也要一个说法,这年头,谁怕谁呀?”
    “你就是这样不听劝,那么好的女孩子不珍惜,你以后上哪儿找去?”

    “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想趁火打劫安到我头上,和她乱搞的人跑了,就拉我当替死鬼,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劲?以后就讨不到老婆了么?我有我的标准,再说了,我和她认识还不到二个月,真没发生过什么,你是我爸,我不指望你百分比理解我,但有一点,我始终弄不明白,从小到大,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认为我在撒谎,我再荒唐,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么?”方太阳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毕竟这种带人上门讨伐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现在他真没做,面对质疑,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伊一被周旭生拉硬拽带走了,孙小天见方太阳父子又吵了起来,只好硬着头皮进来劝和,偷偷给他带了个消息,周旭帮他调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将带头闹事的几个人带去了警局问话。

    方太阳很快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也去警局接受调解了,方金成不放心,不顾医生阻拦,也跟去了警局,他还真怕儿子会因为控制不了情绪,冲动之下,会和女孩那边的人大打出手,对方同行的有好几个魁梧大汉,看上去凶神恶煞,很像是女方特意请来示威的打手,动起手来,儿子一个人绝对会吃亏。

    知子莫若父,方金成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对方人多势众,在周旭的调解之下,终于握手言和了,女孩儿和他好过一场,她狮子大开口,直接向方太阳索要十万块的分手费以及两万块的精神损失费,总共十二万元,方太阳口袋里空空如也,要说十二块还能拿得出来,他就知道对方是故意敲诈勒索,而这些附加的要求却是在接受完调解,并出了警局才有的。

    现在没有人再对孩子是谁的事情感兴趣,女孩儿只想拿钱走人,从此以后一刀两断,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在对方威逼利诱之下,方太阳只好自认倒霉,对方郑重其事的拿出一份提前拟好的协议书,让他在上面签字,欠下的钱,不必急着还,给他三个月的缓和期。
    方太阳心急如焚,下午两点,他还得去找托尼会合,比赛迫在眉睫,他必须将每分每秒都用在刀刃上,他看也没看,火急火燎的在一个壮汉手指敲动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十二万,现在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但他只要在比赛中一战成名了,这点小钱,对他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就当是破财消灾,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会有经纪公司找他签约合作,会有广告商找他代言什么的,光是这些天价酬劳,就足够他逆天改命,走上人生和事业的巅峰,再不必再像现在这样低三下四被人羞辱了。
    只能赢,不能输,他没有余地,只能放手一搏。
    “昨天真是辛苦你了。”方太阳坐在台阶上,默默的看向远处,回过神来,又转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伊一,那只冒名顶替的狸花猫正在自顾自的玩着毛绒玩具,伊一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辛苦的,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举手之劳而已。”
    “你帮我爸垫付的医药费,我以后会还给你。”方太阳精神压力很大,神情也有些恍惚,伊一察觉到了,“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准备好参赛的心态,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注意力一旦被分散了,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状态,我们是朋友嘛,朋友就得相互帮助,你爸是个好人,真的很好,还给我煮了红薯,很甜的,和街上卖的味道不一样,不要给自己太大的思想负担,你看我们几个人,都希望你能通过比赛,拿到最好的名次,压力·····有点压力不是坏事儿,但压力过大,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越到关键时刻,你越要保持最好的状态,你有什么难处就大大方方的跟我讲,能帮的,只要在我能力范畴之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
    “伊一,谢谢你,你看我们有着那么不愉快的开始,你还不计前嫌,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还那么帮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方太阳在伊一面前或多或少会有点自卑,无论从接受的教育程度,还是身世背景,都和她差了十万八千里,伊一满不在乎,“我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遇到难处,当然得鼎力相助,经过这段时间接触,我觉得你挺善良的,不像别人说的那么不堪,我表哥他······他要是因为我而对你说了难听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是警察,平时接触的都是犯罪分子,为人处事又太严苛了,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冷冰冰的,我都觉得寒毛倒竖。”
    方太阳心里一紧,想起了周旭对他的警告,伊一性命温柔优雅,言谈举止也透露出受过高等教育该有的涵养和素质,“这些都是小事儿,微不足道,真的,以前,老爸总是跟我讲,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就是为了向前钱的,如果一直想着看后面,你的脚就无法坚定,绊到石头会摔倒的。”
    “的确是这样。”方太阳从小到大的路上几乎都在磕磕绊绊中度过的,他低下头,捡起一块细小的石头,漫不经心的在地上画出杂乱又怪异的圈圈,一如他此时此刻混乱又烦躁的心情。
    “别胡思乱想了,自己给自己压力,你要学会试着甩掉过去,轻装上阵,才能越走越快,越走越自信,因为你想要的东西,永远都藏在前面,谁的过去都不会是一帆风顺,尽善尽美的,装在里面的,也未必都值得回忆,你有,我也有,托尼也有,还有小天也有,有好有坏,酸甜苦辣,正是因为有这些形形色色的元素掺和在一起,才会显得多姿多彩,你说,你是想成为在乡间小路上自由自在奔跑的穷小子,还是想成为瘫痪在豪宅里动弹不得的富家少爷?只能说,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痛苦。”
    伊一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对她故意保持距离,对她说话也客气了不少,必定是受过表哥的警示了,为此,她心里倒有几分过意不去,他们生活的背景不一样,她觉得无所谓的东西,在他那儿或许就是禁忌了,况且,他们才认识不久,对彼此的性格秉性也不太了解。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对你的职业挺好奇的,听周警官讲,你大学主修的科目好像是计算机,和服装设计好像八竿子打不着。”方太阳对此很好奇,他一笑,眼睛里闪闪发亮,清澈见底,好像藏了一颗星星,伊一怔了一下,她的嘴角两边有两朵浅浅的梨涡,一笑起来,里面好像装满的温柔,让人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从她身上蔓延出的亲和力。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不同,我们班上还有一个女同学是科系里数一数二的黑客,但她只要不在机房,手上没有电脑,私人时间,却对兽医这个行业情有独钟,尤其擅长给需要做绝育的猫狗做外科手术,她家收养了十六只猫猫,都是她自己在地下室给它们做的绝育手术,手术水平丝毫不输于宠物医院的专科医生,而她笑的最多的时候,并不在她主修的计算机科目上,而是真正让她感到满足和乐此不疲的私人爱好上。”

    伊一敞开心扉,滔滔不绝的讲起她身边的人,“人只有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才会真正的快乐,不管有多累,都会乐此不疲,选择做设计师,起先也只是觉得这份职业很了不起,每个人都要穿衣服,不同的气质,不同的体形,都需要不同的颜色款式来搭配,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洋娃娃,我妈每次带我去逛超市,都会给我买最新款的洋娃娃,我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它们的外表有多精致玲珑,而是手工缝制的衣服,小小的,最大的也只有我胳膊长,但我可以按自己的想法,为它们量身打造出不同风格的衣服,外套,还有夹克衫,只要我能想到的,都可以在它们身上实现出来,看到自己做出来的作品,穿在洋娃娃身上漂漂亮亮的,丝毫不输于原装,心里就会涌动出莫名的满足感,而这种满足就是现在说的成就感,原来,别人能做到的,我还可以另辟蹊径,做得更好,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是其他物质上的满足,就能够相提并论的。”

    “做服装设计师的,一般都很心灵手巧。”方太阳没有妈妈,也没有被太阳温暖过,但讽刺的是,他的名字里就有太阳,会唱歌的太多,比他唱得更好的也不计其数,高手如云,想要成为最强大的人,就得打败最厉害的人,才能真正的成为最强大的,可他以前坚定的事情,越到最后,越发觉得没那么自信了,甚至还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不知道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押上去,最终的结果又会是怎样?是否能对得起他昔日付出的无数心血,努力。

    “我妈发现我这个喜好后,就会买些布料给我,她也不会缝制,我们笨手笨脚的,不是扎着手,就是对着复杂的版图一筹莫展,但我们没有因为这个就放弃了,我和妈妈一起学习,一起埋头苦干,有好几次都想放弃算了,心里就一直鼓励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最后一天,心里跟自己较起了劲儿,牙咬着咬着就成了习惯反应,不知不觉间就坚持了很多个最后一天,咬牙坚持的好处,就在于它会在潜移默化中成了一种乐观积极不甘落后的习惯,努力也会上瘾的,会变成内心强大的抗体,击败胆怯,懦弱,成为一个勇士,敢于面对生活中的鲜血,弱肉强食中的残酷法则。”伊一并没有留意到方太阳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在他看来,伊一的成长环境无疑是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他拼尽努力,或许也只能达到别人的起点而已,后天的努力,很多时候在出身或与生俱来的优势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就像考取北京大学,拥有北京本地户口的学生,总要比外地学生要更容易一些,他们千辛万苦,要付出常人难以想像的努力,才能获取到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东西,很多被区别对待的规则,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我们从一针一线开始,从头开始练习,很多生活中很常见,却又是我们很少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在接触之后,只要有足够的兴趣,再多加点耐心,就能慢慢掌握到精髓了,能够用剪刀熟能生巧的剪出各式各样需要的形状,看起来很难,但只要勇敢面对了,其实一点也不难,所以古人才会说万事开头难,克服了心理障碍,挡在眼前的一切障碍也就荡然无存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真正的明白以前只存在教科书上的至理名言,人要战胜的,从来就不是对手,而是自己。”

    伊一打开了话匣子,畅所欲言,将自己最开心的事情,拿出来和他一起分享,方太阳听着,有羡慕,也有一些厌烦,她字里行间里,除了表述出自己超乎常人的毅力外,也有几分显而易见的骄傲,他和爸爸相依为命,生活满目疮痍。
    最难的时候,一天只能吃两顿饭,穿得快要揭不开锅,爸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卖粮食,可辛辛苦苦一年,遇到好收成还能卖几个钱,遇到自然灾害,就只会颗粒无收,这也将意味着来年的生活将会更加凄苦,他那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像其他人那样,一日三餐能够吃全乎了,不至于忍饥挨饿,甚至饿到要捡别人扔掉的山芋皮吃,基本生活都成了问题,哪来的闲情逸致去培养这些无关紧要的兴趣。

    “妈妈总跟我讲,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只要有心,又有什么好怕的,要是没有资本,没有退路,又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尽管使出浑身解数,将所有的招式全部使出来,一往无前,管他前面是深渊还是火海,生活可以将人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但依旧会在你最绝望的时候,给予你一道光,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伊一的本意是想鼓励他一往无前的,但方太阳内心的自卑根深蒂固,他脸色不太好,没说什么就直接站起来走了,伊一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一一,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吃饭了。”孙小天会做饭,临时充当了厨子的工作,“太阳人呢?我刚才我还看到你们坐在一起说话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他忽然一下子好像就不太开心了,起身就走。”
    “你跟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他问我为什么要成为设计师,我就跟他聊起关于我小时候的一些事儿。”

    “一一,你不要放在心上,他那个人就是那样,最近压力比较大,情绪反应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让人捉摸不透,你跟他接触时间长了就会明白这一点,其实我们太阳,真的没什么坏心,就是·····你是知道的,最近遇到一连串倒霉事儿,搅得他心烦意乱,再加上他小时候······”
    “他小时候怎么了?”

    “太阳他·····他没跟你讲?”
    “没有呀,他小时候到底经历什么了?你说他和爸爸相依为命,那他妈妈呢?”
    “别提这个了,他妈妈·····太阳他妈妈嫌家里太穷,穷得叮当响,说是家徒四壁也不算夸张,我没见过太阳妈妈,但听不少人说过,太阳妈妈长的漂亮,浓眉大眼,鹅蛋脸,身材又特别的好,太阳为什么那么帅?就是完美继承了她妈妈所有的优点,可就在太阳六岁的时候,他妈妈就跟邻村的一个男人跑了,太阳一直追在小汽车后面跑,当时不少人看见,他们都说太阳好可怜,追着小车跑了十几公里,一直哭喊着让妈妈带他一起走,鞋子都跑掉了,可他妈妈心野了,铁石心肠,那个女人看也不看,就任由他追在后面跑,直跑到晕了,才被他爸爸带回去,所以太阳他····他从内心深处·····怎么说呢,想来你也是看出来了,太阳对他爸爸的态度不是很好,就是恨他没用,没本事,没能将妈妈留住,害得他从小就孤苦伶仃的,还被人骂作是没妈的孩子,再加上当年那件事儿······他爸不小心将他翻·······”

    “孙小天,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孙小天在看到方太阳满是怨毒的眼神时,当即慌了神,这个世上,没什么痛苦比被人同学来的惨的,方太阳自尊心很强,不想因为过往的遭遇从而得到别人的怜悯,伊一刚要说话,方太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强行推到了门外,这时不明真相的托尼从房间走了出来,刚现场混乱不堪,气氛也不太好,又看见方太阳粗鲁的将伊一推出门,立刻急眼了,“方太阳,你在干什么?对女士温柔一点好么?你是不是嗑药了?这儿是伊一的家,你怎么鸠占鹊巢反客为主,把主人给推出去了,要走也是你走才对。”

    “托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孙小天立刻向他挤挤眼,示意他不要再火上浇油了,方太阳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落魄到无家可归,连练歌也需要别人提供场所,有羞愧,也有难以言语的尴尬,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径直走了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咋咋呼呼的。”周旭来了,刚好也看到了夺门而走的方太阳,伊一没想到她津津乐道讲起的过往,却撕下了他内心最深的一条伤疤,周旭看到表妹楚楚可怜泪眼婆娑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肯定是方太阳对她做了令人发指的事儿,才会把她弄哭的,刚要准备追上去兴师问罪,却被伊一拽住了,反而遭到她的质问,“表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管我的事儿?”

    “方太阳发神经,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病,神经病还会传染,我不是警告过你么?不要和他这种人搅和在一起,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什么人就得跟什么人在一起,这儿不是你的主流圈子,你是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放进家里来,你这儿是收容所还是难民营?你看看他们参差不齐的样子,一个个都是来骗吃骗喝的,这不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的么?我是担心你水土不服,一个人住不习惯,才在下班后第一时间跑来看看你的,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才到你这儿不到十五秒,连口水都没喝,你就不分青红皂白,为了这几个小崽子冲我吹胡子瞪眼的?”周旭很是生气,托尼和孙小天做贼心虚,畏畏缩缩的站在后面不敢吱声,伊一也生气了,“请你说话注意一点,他们怎么就参差不齐了?怎么就乱七八糟了?你是警察,为人民服务的警察,他们也是合法公民,作为警察,不是该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么?在表哥眼里,我在哪个阶级?上流社会么?就是因为我是上海人就高人一等了?表哥,你太过分了,怎么连你也门缝里看人,都什么时代了,你还用三六九等高低贵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的存在价值,这是你该保守的素质么?”

    “姓伊的,你在教训我么?你还没有良心?该说话注意一点的人应该是你吧?怎么跟表哥说话呢?”周旭觉得一向乖巧懂事的表妹,之所以变成这么叛逆,还顶撞他,十有八九是被方太阳那个小王八蛋给洗脑了,孙小天手里拿着锅铲,托尼也站在后面瑟瑟发抖,好像在偷盗的时候被警察人赃俱获,面对他尖锐锋利的眼神,恨不得跳窗逃跑,溜之大吉。

    “周警官,一一很尊重您的,您······”
    “一一也是你叫的么?她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了?你算什么东西?赶紧滚出去。”周旭肩负保护表妹的责任,没想到严防死守,还是被这些无孔不入的混蛋钻了空子,伊一挡在他们前面,不甘示弱,“这是我家,他们是我朋友,是受到我的邀请才来的,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我······反正 ····反正你没有权利赶他们走,我们是朋友。”

    “你需要朋友么?你的朋友是跟你志同道合,在一个圈子里共事的人,而不是这些鸡鸣狗盗,你看看他们的样子,哪一个看上去像正常人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要那么随便好么?三个男人和你挤在一个屋檐下,这成什么样子,你让邻居看到了会怎么编排你?会说你不检点,他们会当面说你这么做不对么?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好听么?你才来几天就给我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你以为我想管你,我真是吃饱撑得慌,是你爸妈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下了死命令,要求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必须将你这颗掌上明珠,寸步不离的盯在眼皮底下,生怕你变成一只小猫咪,装进口袋里偷走了,千万千万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大姐,我是警察,不是你的私人保镖。”

    周旭一向威风凛凛,哪受得了这么大的屈辱,危险难堪的气氛一触即发,“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就这么回报我的,翻起脸来六不认,我把我用来和女朋友风花雪月的时间,全用来给你看家护院,你的良心被方太阳拿去泡茶喝了么?为了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小杂毛,你就跟我翻脸,指着我的鼻子大喊大叫的?很好,伊一,很好,谁说你是名媛淑女了,现在谁敢说你弱不禁风了,你有出息了你,你爹妈估计都不会知道他们的掌上明珠还长出了一身河东狮吼的本事,这还用得着我给你保驾护航?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这个死丫头还真是不知好歹,气死个人了,姓方的,找个时间,我非得好好弄他一回不可。”

    “你凭什么要弄他?他又没做犯法的事儿,你有什么权利公报私仇?你这么恶毒,也配当警察?我告诉周旭,你要是敢对他乱来,我一定跟你······”伊一说不出狠话,也没有说狠话的习惯,孙小天吓得够呛,拿着锅铲挡在面前作防备,小心翼翼的说:“周警官,事情真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其实····其实是·····是托尼的问题。”
    “关我什么事儿?我告诉你孙小天,你不要乱说话。”托尼杀玛特的造型让人觉得更不像是好人,周旭就知道孙小天这么说是为了打圆场,也没像刚才那样嗤之以鼻,伊一转过头看向他,“你不要说谎,这件事儿和托尼没有关系,我都不怕,你们就更不要怕他了,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又没有做偷鸡摸狗的事儿,反而是他血口喷人。”

    “伊一,我什么时候血口喷人了?我是说他们俩偷鸡摸狗了,还是说方太阳杀人越货了?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哭,方太阳为什么会气鼓鼓的离开?我想弄明白真相怎么就不配当警察了?你们弄出来的一地鸡毛,关我什么事,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你是我表妹,换作是你,我受了委屈,我问一下也有错么?我想知道原因,进行抽丝剥茧又有什么问题?作为一个正常人,我问的问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倒是你们成了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经病,一个个都像什么样子,光天化日之下,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想要搞什么名堂。”

    对不同寻常的事情保持高度警惕性,这是作为警察的职业病,周旭对表妹的改变很是震惊,也觉得方太阳就是个害人害己的异类,只有远离他,才能避免自己无辜单纯的表妹深受其害。

    托尼和孙小天再没敢吱声了,伊一很是冒火,不知道周旭为什么要对他们存在这么深的偏见,好像他们做什么都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也将他们划分到必须与她划清界限的坏人层面上,这是伊一接受不了的。

    “我作为警察,作为表哥,连最起码的知情权也没有么?人言可畏,这个你也不懂么?你的内心强大归强大,但也得有分寸,不能忽略外界的反应,别人要是问起怎么回事儿,一屋子男女混在一起到底在干什么,我好歹还能给出个正当理由,帮你们澄清事实,顺利让那些喜欢搬弄是非,故意造谣的长舌妇给打发了,你知道我一到你这儿来,有多少人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我么?好像你们藏在这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非法勾当,我也莫名其妙成了同伙之一,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大姑娘怎么能这么任性妄为,做什么事儿也不考虑后果,总不能因为这些人是你以前生活里从未遇见过的就觉得很有意思。”

    周旭语气凌厉了不少,在他看来,伊一对方太阳以及身后两人感兴趣,也只是他们是她以前生活中从未遇见过的一类人,“有些兴趣,需要付出代价的,做人不能像你这么自私自利,光顾想着你自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不是你的父母,会任由你想怎样就怎样,既然答应要管好你,我就不管你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得尽上我该尽的责任,你父母哪天要是回来了,我也好向他们做个交代,不管你对我有多反感,该说的,我会说,该管的,我也会管,随你怎么想,反正我问心无愧,你最好记住你是为了什么才来的,方太阳本来还怪大的,三言两语就把你骗得团团转,以朋友的名义给他又是当经纪人,又是提供吃喝用住,哪一样花的不是你的钱,你就这么甘心情愿成为他的提款机,他在利用你呀!”

    “什么利用,周旭,你哪只眼睛看到的,你就没有朋友么?你朋友遇到难处,你会坐视不管么?你不要拿你的标准,站在道德高地上来衡量我的标准,我想交什么样的朋友,又和哪一类人在一起,还得需要征询你的同意么?志同道合,我说和他们志同道合,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我觉得舒适就好,和他们在一起的气氛,的的确确是我以前没有经历过的轻松。”伊一和方太阳都有彼此想要追求的梦想,光是这一点,就能符合志同道合的条件了,哪能用出身和现眼下暂时的窘迫境遇来决定一个人是好还是坏的。

    “伊一,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你看他一脸的花心相,你眼睛那么大,不是一向明察秋毫的么?从初中到大学,追你的人那么多,哪一个挑出来没有他好看?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你怎么就死脑筋?伊一,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打电话给你父母,让他们自己来看看,你都变成会样子了,最可气的是,连方太阳爸爸住院的医药费都是由你垫付的,你是他什么人?这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么?我还真没想到,给伊一你当朋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好处,怪不得方太阳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皮赖脸的贴在你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在周旭眼里,方大阳就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破,他不知道这个混蛋会什么时候爆炸,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一旦引爆,伊一只要还和他保持所谓的朋友关系,她将粉身碎骨,在劫难逃。

    “你把他当知心好友,他的心思很简单,只是把你当作一块垫脚石,好在用得着你的时候,踩在你的肩膀往上攀爬,他的眼睛长在前面,不会回头看你的,我对得起你了,给你掏心掏肺任劳任怨,还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怎么成了死对头,你为了袒护他,不惜对我说了这么多尖酸刻薄的话,你的良心还能安么?当表哥的,怎么会被一个好吃懒做的小混混给比下去了?我的心快被你寒成了冰疙瘩。”

    周旭越说越激动,也越发觉得方太阳这个威胁太大,他拿起手机,伊一以为他要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立刻服了软,“表哥,太阳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和他接触过,应该知道他为人没那么坏,是我刚才对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到他内心的伤痛,所以我们没有吵架,他也没有欺负我,托尼和小天以及我,都希望他能进顺利参赛,能出人头地,闯出一片天地里,况且邻居们都是知道的,太阳还特地挨家挨户拜访,说他唱歌声音大,会影响到其他人的休息,就跟人家说明了情况,他们哪有你说的那么小心眼儿,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参加比赛了,很多人还会引以为荣,到处跟人家说,自家的小区里有个准备参加比赛的歌手,太阳在他们眼里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小星星,他做到了很多人想做却被迫放弃的美梦,梦想不分大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外在的条件再不好,只要他有力争上游的激情,他就有权利去争取他想要的。”

    “对啊周警官,我们真的没有搞花样,托尼在成为理发师之前,是从正儿八经的音乐学院毕业的,太阳在声乐方面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瑕疵,就请托尼过来帮忙指导一下,我就是个做饭的厨子,伊小姐就负责帮太阳整理一下乐谱什么的,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真的,我对天发誓。”孙小天再次不失时机的打圆场,周旭听他们这么一说,倒有些难以为情了,但不可否定的是,他还是不太相信方太阳,他一言难尽的人品,多少会给伊一造成一定的威胁。

    “表哥,当警察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梦想,你是知道太阳的情况有多糟糕,原本我们想把基地放在小天家里的,可那儿环境太差,深更半夜还会有很多嘈杂的声音,会给太阳的训练造成影响的,我就想着让他们到家里来,宽敞,安静,还有现成在乐器,大家都很理解,没有人在我们身后说三道四的,楼下的几个热心大妈,还会时不时的上来看看,他们听了太阳唱的哥,觉得他唱的歌,一点也不比专业歌手差,到了比赛那天,大家还要组团去现场给他加油助威,当他的亲友团,相信以他的实力,足够过关斩将一路高歌,他要是成功了,不管走到哪一步,有没有卫冕冠军,这份荣誉都是属于我们四个人的,也属于整个小区所有支持他的人。”

    “你们把他捧得这么高,连整个小区的人都给他发展成了亲友团,我······”周旭语气没刚才那么强硬,托尼体贴入微的将纸巾递到伊一面前,周旭最讨厌非主流了,尤其是他头顶那一条横在脑门中间的鸡冠头,简直就是不伦不类,一个连车都能开到河里去的人,哪能靠得住?

    “太阳只是认认真真的想做好音乐,就像你当初不也为了考上警校,通宵达旦读书的么?天道酬勤,每一份努力向前的人,不该被嘲笑,诋毁,谩骂,你永远不知道他风轻云淡的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辛苦,杀人犯还有提起上诉的权利,凭什么太阳就没有权利去追求他想要的东西?他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选择,为了想要的结果,他为之奋不顾身,拼上了所有,就算在你看来不值一提,也没多少希望,可就那么一点点,却也是他的全部了,难道他不该被尊重么?”
    伊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周旭叹了一口气,这时有几个邻居大妈有说有笑的走过来了,方太阳练歌,她们这些人闲来无事,就不发来听演唱会了,拉上几个人过来一饱眼福,只要他在电视上出现过,就是明星,日后就可以拿来向别人吹嘘自己见过明星的谈资了,趁现在他还没出名,还能见得到,当然得多见见了,最重要的是,一个热心大妈的儿子给不少明星做过音乐顾问。

    在他们看来,方太阳不像其他人那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又想成为怎样的人,有目标有想法,还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托尼和孙小天看上去好像凶巴巴的,却也在帮助方太阳实现愿望的事上任劳任怨,竭尽所能,这是一群有志青年,但后备力量不足,应该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所以大妈就准备将儿子引荐给方太阳认识,而且他有一间私人录音棚,要是能得到更专业人士的指导,会给他的参赛进程锦上添花,周旭看到连楼下大妈们都在为方太阳默默做贡献,自己刚才说的话,未免太狭隘偏激了。

    方太阳跑了,就在托尼准备打他电话的时候,周旭清了清嗓门,故意拿出手机,骂骂咧咧的说:“他也不看看时候就跑出去,别人都快急得冒烟,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跑去散心,那什么总监·····那谁······孙小天,别在门口站干瞪眼儿了,把人领进屋子里先坐着,都堵在门口像怎么回事儿,楼上楼下的人那么多,来来往往不好走路了,伊一,去泡点好茶,机灵点儿,勤快点儿,热情点儿,来者是客,刚好到了饭点,一起吃饭,要是菜不够,我来点几个外卖,我看太阳这会儿和跑哪儿发光发热去了。”

    “你是他的经纪人吧?”大妈问,周旭怔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我是他·····也算是吧!”

    “我听过太阳唱歌的,唱得好,你可得把他培养成大明星,他是在这儿发迹的,以后咱们小区都得跟着出名。”大妈说,周旭脸都红了,呜呜泱泱的一拔人又进到了屋子里,很多人都好奇的向这儿打量,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认为,方太阳这次参赛必成大器铩羽而归,气氛立刻又热闹欢腾起来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方太阳的眉眼,好像跟肖灿有点像?”这时音乐总监拿起一张明星照片,大妈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两下,“你说什么肖什么灿的,我看这分明就是咱们的太阳?你看这眉眼······”

    “不对,肖灿的下巴上有颗痣,但咱们太阳细皮嫩肉,下巴光溜溜的,要是点上一颗痣,或许还能滥竽充数。”另一个大妈说,伊一接过照片,托尼和孙小天也好奇的凑过来,周旭立刻将他们拔开,拿过照片看了一眼,还真觉得方太阳和肖灿眉眼相似,但神态却截然不同,他敢断定,照片上的肖灿和方太阳压根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个世上永远不缺眉眼相似的人,蒲巴甲和王力宏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但经过验证,一个出生在大草原上,而另一个却是在国外长大的,长的像,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方太阳和肖灿长的相似,也只是概率上的巧合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这样很危险,肖灿是现如今炙手可热的小星星,这几年势头猛进,拍了不少代表作,受到全国上下几千万小迷妹的追捧,塑造的经典形象深入人心,家喻户晓,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有礼貌,懂规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在这些大妈眼里,几乎也把方太阳当成了山寨版的肖灿,看不到本尊,但见一见他的影子却也不算,音乐总监也是在看到方太阳的照片之后,才觉得他有戏的,毕竟肖灿名声在外,可以借着他的热度在选秀节目上大肆炒作,提高知名度,所以他认为以方太阳无可挑剔的唱功,再加上与肖灿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的相似度,足够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
    而肖灿强大的粉丝基数也会给方太阳带去不少的应援,所以只要他出现在赛场上,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要有相应的公关团队从中推波助澜,就算他拿不到最终的冠军,也会引起很多导演制作人的注意,肖灿会是他成功路上的障碍,一辈子混到死,也只能活在他的光环之下,但要是用到了刀刃上,情况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反转。
    肖灿变成跳板,太阳后来居上,借着他的光辉一飞冲天,从而取代他,孙小天以前没怎么觉得肖灿和方太阳哪儿像了,或许是最近伊一把他浑身上下收拾出了模样,不再灰头土脸的,精致的眉眼也就显露无疑了,仔细一看,还真对得起那百分之八十五的相似度。
    肖灿入圈只有三年,口碑风评不错,借着一个偶像剧一炮而红,红遍了半边天,前途不可限量,在各大数据排行榜上,也都占据了绝对的顶流位置,成为业内小生中的天花板,他的履历可以在网上搜索得到,距离方太阳的出生地,足有十万八千里,一个在最南方,一个在最北方,直接差了个天南海北。
    而且方太阳的妈妈在与人私奔后的第三年春天,就在一场交通事故中死了,这是方金成曾经亲口跟方太阳说的,方太阳又跟他提起过一次,所以,自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提过要去找妈妈的想法了。

    “方太阳,现在混得够可以的了,竟然还住这么高档的公寓。”大金毛一把将方太阳抓进了巷子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将他的路给堵死了,方太阳知道尚友达又要向他提出非分要求了,“我马上就要比赛了,不要影响我行么?这儿是我朋友家,也是我练歌的地方,想对我来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碰他们。”

    “认识你那么久,怎么就没见你对我们几个这么讲义气?”大金毛故意嘲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恶狠狠的说:“你还真以为大哥想要你赢得冠军,现在他是通缉犯,不能抛头露面,谁举报他,谁就能拿到五万五的奖金,大哥最后一个人太寂寞了,想找个姑娘说说话,可找外人太冒险了,别以为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什么人,上海来的小一姑娘,长的温柔可爱落落大方,有种大家闺秀的感觉,是大哥喜欢的类型,你别误会,大哥的意思不是让你出卖朋友,就是纯粹的想和她说说话而已,他以前不也在上海混过好几年,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们是朋友,再怎么朋友,你也不能天天陪着她,说不定她也很寂寞,想找个人来陪,你是知道的,我们老大还会讲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一听来了个上海姑娘,就想和她用上海话聊聊,让她在咱们这儿,能够身临其境的感受到来自家乡的温暖。”

    “我说过,不管你们怎么对,有什么招就使什么招,但不要碰她,谁也不可以!这是我的底线。”方太阳神情坚定,但转眼就挨了大金毛一巴掌,“你一个流氓还讲什么底线,你要是有底线,还能在大哥手底下干那么长时间的流氓,在你着大伙吃香喝辣咋咋呼呼的时候,怎么就没记得自己是有底线的人?这会儿拿什么底线冒充高尚人士?一抹脸六亲不认了是吧?你一天是混混,你一辈子都是混混,我告诉你!赶紧把大哥交待的事情给办了,晚上就把上海来的姑娘送到大哥那儿去。”

    “我说过,你休想,你们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有的是办法和你们一起同归于尽。”方太阳当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伊一,大金毛勃然大怒,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身边的大高个,立刻将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打得他鼻血喷涌,两眼冒金星,但唯独没有打他的脸,毕竟,他还没几天就要参加比赛。

    “方太阳,胳膊拧不过大腿,别太小人得志了,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你会唱几首歌,参加了比赛,就摇身一变成了个人物,就能从我们手上翻过去,我告诉你方太阳,门都没有,要不是我们大家帮你搞定了那个死娘炮,你家祖坟,不管冒几次青烟,也没法在最后一个名额上讨来这么大的便宜。”

    大金毛说,“老大把你扶到高位上了,你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他能把你弄上去,就能把你给拽下来,你这一套没用,大哥想要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道理,指派你去,是出于对上海姑娘的尊重,要是换了别人,事情的性质可能就要变了。”

    “你们不要打我儿子,你们不要打我儿子!你们不能这样,不能打我儿子。”方金成一路找了过来,他先是找到了伊一,又在她的带领下,一路找到了这儿来,周旭紧随其后,半路上,却意外的又接到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她是公司业绩最顶类的销售员,因为在公司会议上与老板发生激烈的争执。

    一气之下,再加上来了大姨妈,情绪暴躁,极其不稳定,爬过桌子,一拳打在了老板的鼻子上,由于她平时闲来无事,喜欢会跟着周旭去拳击馆练跆拳道,臂力惊人,孔武有力,那一拳几乎用了她九层力,当场造成老板鼻梁骨断裂,后槽牙松动,门牙几乎断裂,摇摇欲坠。

    满嘴是血,现场惨不忍睹,会议室的人立刻报警,她人现在就在派出所,负责处理的警员是他徒弟,事态严重,徒弟立刻在第一时间向师父通风报信,公司老板气急败坏,大发雷霆,非要指控她故意杀人,周旭一听这么个情况,大惊失色,立刻又改道去了派出所求他女朋友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在医院呆着的么?你什么意思!让你不要乱跑,你非要乱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呀!他们不是好人,逮着谁都会往死里打,你能经得住他们几下打的?没有本事就不要乱逞强,打伤了,不还是要我拿钱帮你治病么?买药不要钱么?你有钱么?”方太阳看着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父亲,又是心疼,却又说不出宽心的话来,方金成嘴嚅嗫了一句,又不敢大声说,方太阳欲哭无泪,但还是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我能不能求求你,不要再来管我了,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我活得好好的,你在家好好呆着不行么?你能帮我什么?什么也帮不了,只会给我添麻烦。求你了大哥,高抬贵手,饶了我吧!不要再参与我的任何事了。”
    “我今天是有事来找你的。”
    “能有大多的事儿,非得让你找到这儿来?”
    “你跟那个女方的事儿。”
    “不是已经结束了么?旧事不要再提了,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看不出来么?被人打了一次,还不长记性?”
    “不是这个。”
    “那又是什么呀?你快点说,我还赶着去吃饭呢!”
    “都多少点了,你还没吃饭?我这儿有包子,还热·····”
    “谁要吃你的包子,有事儿就说事儿,我还要赶时间。”

    “你是不是跟人家签了什么合同?”
    “签了,怎么了?他们又去家里找你麻烦了?”
    “那女的还是喜欢你的。”
    “说来说去又是那个女的,大哥,能不能不要再说那个人了,我真的被她恶心到了,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再提,我以后也不要再见你了。”

    “你把话跟她说清楚,说什么分手费还什么精神损失费,要十二万,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我·····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筋,他们说,你要是拿不出钱来,他们就要把事情闹大,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坏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在乡里乡亲面前做人?我这个也抬不起头,以后还有哪个女孩愿意嫁给你?娶不了媳妇你可怎么整?”

    “哎呀,我说老爷子,你有完没完,就因为这点破事儿就来找我?协议书是我签的,要找也会找我要钱,关你什么事儿,他们要是再来无事生非,你就说我们俩断绝父子关系了,你只要不认我,他们就没有理由再问你要钱了。”方太阳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方金成满脸紧张,急得直跺脚,“你是我儿子,怎么能不认,谁不知道你是我儿子,我不能因为这点钱就不认你,女方那边·····再想想办法,托个中间人说说话,看看能不能把钱再小一点,家里的底子就这么点儿,地里的粮食还没收上来,换不了几个钱,少一点钱,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咱把这钱还上,以后就不和她罗嗦了。”

    “老头,能不能不要再管我的事儿了,我有脑子,有钱有脚的,会自己赚钱的,你能吃好睡好,健健康康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你能明白么?一辈子没帮过我,不要再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上给我拖后腿,别人的爸爸哪有你这样的,我快要受不了你了,赶紧回去吧!我还有正事要做,他们那些人要是还来找你胡搅蛮缠,你就直接打电话报警,反正我已经按他们提出的解决办法做了,谁怕谁呀!还有刚才那伙人,以后在大街上遇到了,长点记性,不要白白挨了打,躲得远一点。”方太阳双手习惯性的插进口袋里,方金成将包子拿出来,伸到他面前说:“肚子饿了怎么能不吃东 还是热的,就在村口的小店里买的,肉馅儿的,你好歹吃一点。”

    “我最讨厌吃这个了!”方太阳说着就将他的手打开,包子立刻滚到了地上,方金成急忙又将包子捡起来,眼神颤颤巍巍的,好像快要哭了,“你成天在外面晃荡,不吃饭怎么行呢!我这儿有钱,想吃什么就买点,今天走的有点急,身上没带多少,你要不够用,我再给你拿一点去,一百块够不够,这儿还有三十块,一百三。”
    “我要一百三十万,你有么?”
    “就是把我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钱,你就脚踏实地找份工作,二舅那边,他昨天还给我打电话,你······”
    方金成见儿子又不耐烦了,只好作罢,将包子捏在了手里,方太阳的手隐隐作痛,不知是爸爸瘦骨如柴,手掌只剩下了巴掌,刚才只是碰了一下,好像被树枝抽了似的,手上的皮紧紧的稍在手背上,青筋暴起,布满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老年病,直到现在,方太阳都不知道父亲是哪年哪月生人,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他再过几个月十九岁,爸爸是在四十三岁才生了他。
    “妈妈,我要吃冰激凌。”
    “好,妈妈给你买。”、
    “妈妈,我要买机器狗。
    “乖儿子,妈妈给你买。”
    “妈妈,吃完冰激凌就去游乐园玩。”
    “儿子要什么,妈妈都要给你,谁叫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好不好,小心儿子,前面有坑,妈妈背你过去。”不远处有对母子走了过来,孩子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说话奶声奶气,前面的石砖松动了,还有几块,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扔到了一边,缺了个大口子,经过的人,不管是骑车还是走路的,一不留神就会摔根头,女人一脸疼爱的背着儿子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方太阳对父亲颇有怨恨,就是他太没用,家里穷得叮当响,妈妈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跟别人跑掉了,最后还死的那么惨,害得他现在连妈妈的样子也记不起清楚,妈妈可以陪伴他一起走过人生中的坑坑洼洼。

    可他身边空无一人,风风雨雨,没有人替他挡着,父亲老实憨厚,却也不擅言辞,给不了只有母亲才能给的细腻和温柔,就是因为父亲的无能,他才没有机会享受来自母亲的爱,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如果我是妈妈,我也会离开你的。”方太阳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他还是太恨了,残忍的将这一刀狠狠扎入父亲最隐秘,也是最疼痛的伤痕里,方金成整个人犹如被雷电击中,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眼睛也变得呆滞空洞,嘴角往下坍塌,吸了吸鼻子,在儿子面前,哪怕被他瞧不起,还想竭尽全力的保持作为父亲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他侧过脸,用手在脸上急快的抹了一上。

    方太阳有些后悔,不该对自己最亲的人这么恶毒,可他无力改变现状,想要飞龙在天叱咤风云,可惜有命无运,只是一条长的像龙的蜥蜴,他一贫如洗的家境,也像锁链一样拴在脚上,另一头沉在了水底。

    任由他怎么扑腾双臂,也无法从生活的激流里挣脱出来,稍有喘息,但很快又会被另一个惊涛骇浪,卷入更深的泥潭,想要出人头地,简直是痴人说梦,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多少胜算了,方太阳打开手机,有好几条周旭打来的电话,他还以为是找他兴师问罪的,也就没敢接,现在尚友达盯上了伊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给她打了个电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没想到熟悉的手机铃声就从巷子口传来,方太阳刚准备去看看什么情况,伊一笑着走了过来,“太阳,你怎么在这儿?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吃饭呢!哦,原来叔叔也在,你·····你这是受伤了么?”
    “受了点伤,不小心摔的,这儿地板都被人撬开了。”方太阳不想让伊一知道他背后的事情,伊一信以为真,“叔叔,我看你的伤怪重的,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没事儿,一点点小伤,涂点药水就行了,家里现成的,还有棉签,以前买的,都藏在柜子里,到了医院,就这点小伤,要花很多钱的,医生逮着了,能抗一个是一个,会拼命开药,不值当,我真的没事儿,腿脚顶好的。”

    方金成对眉清目秀的伊一挺看好的,有教养,懂礼貌,不会瞧不起人,说话也有条有理不紧不慢的,一看就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只是他儿子太差劲,除了一张脸长的还可以,其他的几乎一言难尽,他和伊一站在一起,一个是白天鹅,一个是癞蛤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你回去吧!楼下大妈的儿子是音乐总监,他今天来了,想要见见你,你爸爸这边就不用担心了,我带他去医院包扎一下,总监是抽空来的,时间安排很紧,不要让他等急了。”伊一善解人意,方太阳无言以对,看了眼又将包子重新装进袋子里的父亲,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就将包子抢过,正准备丢进对面的垃圾桶,但举起手的一刹那又将胳膊收回了,侧过脸,将包子装进了口袋里,很快走出了巷子。
    “姑娘,谢谢你这么照顾我儿子,他不懂事,又不太会说话,要是有说错做错的地方,还请多多谅解,他自小就没妈,又不受我管教,我也不敢管,说多了,他就跑不见了,有时候一连好几天也不回来,我·····我是对不住他,没能让他像其他小孩那样,有个安稳·····”方金成声音哽咽了,伊一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叔叔,我觉得太阳好像变了很多,他很努力,真的很努力,要比我见过的很我人都要努力,天赋也很高,他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成为他想像中最好的样子,有付出才会有回报,老天爷很公平,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用力生活的人。”
    “真的么?你也相信我儿子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只有志同道合的人,才会成为朋友,他在努力的同时,也在激励着我们,你们生活的背景不一样,看到的,听到的信息,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有所不同,你的心意是好的,但你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身上,因为,你们都是单独的个体,他有他想要追求的东西,你认为是对的理念,在他这儿未必行得通,时代背景在变,人的思维模式也在发生变动,我看你们好像不太善于沟通,时间长了,再深的感情也会产生隔阂,但血浓于水,亲情,永远不会被任何利刃割断的。”

    伊一希望方爸爸不要给方太阳太多的压力,“类似这种情况,不光是你们,绝大多数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我和我爸的关系虽然还好,但在很多事情上,也存在不少分歧,在言语理念上没法做到融会贯通,所以,你千万别指望他会变成你想像中的那个人,他想要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我这么说,就是希望叔叔能够给他一些空间,你和梦想,都是他没法舍弃的,如果非要让他在这两者中选择一个,这对他来说,无论放弃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最艰难的,再给他一个机会,再拼一把,他说了,这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是再无可能,他······其实我还蛮佩服他的,没有几个人可以在三番两次的失败中越挫越勇,你看他还是重新站起来了,没有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要是放弃了,就等于将他自己给完全放弃了,那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沦为一个普通人,碌碌无为一辈子。
    “我这不是心疼他么?哪一次不是信心满满,最后也没······”
    “他做的,已经很好了。”

    “他决定的事儿,谁也劝不了,我也就随他去了,想怎样就怎样,我就有点放心不下他,经常不吃饭,时间长了,身体就熬不住了,现在还年轻,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只要年纪大了,就会这儿不舒服,那儿也不痛快,成天腰酸背痛的,还好有你在身边照顾,我心里就放心多了,听太阳说,你是从上海来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上海,到底是从大城市来的,一看就和我们这儿的小姑娘不一样,气派。”方金成眉开眼笑,伊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气派,就是说话没那么急,叔叔,我先带你去把伤口包扎一下,那些人下手也太狠了,怎么连老年人也不放过。”
    “你都看到了?”

    “我没敢出来,太阳自尊心太强了,他也不想让我看到他难堪的样子,叔叔,千万要记住,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儿,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还有,我特别想知道太阳妈妈她·······”伊一原不想过问的,但还是禁不住内心的好奇,方金成看了眼坑坑洼洼的地砖,要是真绊着人就不得了了。
    看到了总不能当作没看见,他蹲下身,将几坏歪斜在一边的地砖拿过来,严丝合缝的又顺着痕迹给契合回去,细致用心到了连细小的石头也原路归位,这条巷子里的路面缺口就这样修整好了,有人路过,也不会再被砖头绊倒。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都是我没用,让他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别人爸爸能给的,我给不了,不识字,也没有一技之长,想给却没钱给,但太阳还是懂事的,除了最近几年有点过火,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顶多是跟在人后面混混日子什么的,你真让他去做那些事儿,他也干不来,要说,这也是我害的。”

    这几乎成了方金成一直以来的口头禅,面对儿子的指责,他会说,面对内疚,他也会这么说,除了说这个,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伊一沉默不语,还是搀扶着他走出了巷子,在伊一好说歹说下,终于愿意去小诊所清理伤口。
    “你回来了?我爸他,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方太阳兴高采烈,看来和音乐总监聊得不错,伊一见他这么高兴,心里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你爸他····他挺不容易的,对他好点,你们是这个世上关系最亲的人,今天去门诊包扎伤口的时候,医生说你怎么这么瘦?太瘦了不好,不是饭食上不充分,要不就是消耗功能出现了问题,精神也不太好,你现在觉得无所谓,好像时间还挺多,可你发现没你,你爸爸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上回看到他,精神面貌好像还没这样憔悴。”

    “我们谈不来的,没说几句就会吵架,一吵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专挑恶毒的话讲,我们都熟悉彼此,他也知道我想要什么,就是觉得我在痴人说梦,什么都做不好,我想证明自己可以的,可最终来来回回折腾那么久,什么也没证明出来,反而验证了他说我竹篮打水,一事无成的话,你说我能轻易放弃么?我不能,可我又不想和他对着干,用尖酸刻薄的话打压他,可我不这样,我就没法继续维持想要认真做音乐的梦想,是不是像我们这些人,除了苟延残喘之外,就不配拥有梦想么?”

    方太阳心里一直在为那句话一遍遍的后悔,他想回去道歉的,可一旦道歉服软了,爸爸就会趁机将他认为是对的选择,强加给他,一面是孝道,一面是自己,两个都想要,可又只能选择一个,放弃另一个,左右为难,他只想着以后出人头地了,再好好的向爸爸偿还自己欠下的债,再为这句恶毒的话,向他道歉。
    那只包子,沾了泥污,不想委曲求全,他还是随手扔进了路边的一个垃圾桶,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看过极速蜗牛么?没有遥不可及的梦想,小人物也有追梦梦想的权利,其实你爸爸是支持你的,只是心疼你试了那么多次,每次失败之后,最难受的,除了你之外,你爸爸也难受,不说这个了,音乐总监那边怎么说?”伊一眼睛湿润,侧过脸去削苹果,恰到好处的避开他的视线,她也有些东西,也不想被他看到,听到这个,方太阳的眼睛不禁亮了,“他说明天下午让我去他的录音棚录歌,他认识一个音乐公司的老板,给不少大明星发过专辑,我没想到会赶上这么好的运气,还真是幸亏楼下大妈们的支持,还有你,要不是挨家挨户打招呼,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和音乐总监这样的人相遇,他算是我事业上的贵人,你也是,我得准备一下,明天去他那儿录个小样。”
    “是唱别人的歌,还是托尼的原创歌曲?”

    “当然得唱托尼的歌,音乐总监还挺喜欢托尼的创作风格,再加上是原创,可能签约的可能会大一些。”方太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发迹了,伊一打心眼儿里为他高兴,“那就提前祝你心想事成,马到成功,如果你能顺利签约音乐公司,那你还有必要参加比赛么?”

    “当然要参加了,这也是一个宣传噱头,反正,他是这么跟我讲的。”方太阳的话刚说完,托尼又顶着那一头鸡冠风风火火走了过来,“哎呀,我们的明星心情好了,你心情好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才敢开口说话,对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夸我什么来着?”
    “音乐总监夸你创作的歌曲是他喜欢的风格,太阳准备将你写的歌唱录个小样,由总监推荐给音乐公司,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能红大江南北了。”伊一说,这时孙小天挤了过来,“太阳,你说过等你红了,我要给你当助理的,不对,我现在想给你当经纪人了,一天帮你赚一百万怎么样?”

    “一百万,这个孙子肖灿,一个活动的出场费就高达二百多万,他肯定是照着我们太阳长的,不是自然生长,是照着模样,后天整出来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小天,你给太阳当经纪人,要来就得来大手笔,小打小闹没意思,下脚料什么的,零零碎碎的小活动,就留给他了,你得帮他一天赚两个二百万,咱们太阳是后来居上略胜一筹,光是一通紫外线就能将他给秒杀了,咱们几个一起帮太阳打出的天下,当然得大放异彩。”托尼说得一本正经,孙小天用手戳了下他的鸡冠头,“就你这非主流的头发,还是剃光算了,那么一小绺横在天灵盖上代表什么潮流,你一来小区,大爷大妈们争先恐后往你身边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动物园里逃出的大猩猩。”
    “瞧你说的,大猩猩能有我这么帅的发型?能有我创作词曲的天赋?免费让他们看就算了,谁敢嘲笑我?哪天我把头发真剪了,他们还拿什么乐呵?潮流这东西属于艺术,要是艺术是建立在常态之上的范畴,通俗易懂是普通大众,唯一区别神行太保和普通人的区别,就是成为艺术并引导艺术,我的世界,你们不懂的。”托尼说得一脸神秘,孙小天不屑一顾,“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确弄不明白艺术,但艺术也不等同于奇形怪状吧!”

    “好了好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太阳的才华得到了伯乐的赏识,久旱逢甘霖,天道酬勤,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强大的音乐平台上,打出一张属于自己的名片,这样的机会,对太阳来说很重要,也很难得,当然了,也离不开你们俩的鼎力相助,太阳不会忘记你们雪中送炭的恩情,我·····我要走了,离开这儿,回去上海继续念书,不能陪你们继续奋战,但我会时刻关注太阳的动态,今天,一起吃个饭吧。”伊一说,托尼和孙小天面面相觑,又纷纷看向太阳,一头雾水,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了,今天中午还没有任何迹象。

    “我配好两把钥匙了,我不在,你们可以继续住在这儿,没关系的,表哥也知道,他也同意了,有梦想,必须支持。”伊一转过头看向方太阳,伸出手,要做最后的告别了,“因为学校那边临时发出的返校通知,所以我也是两个小时前才收到的消息,真的很抱歉,只能陪你走到这儿,剩下的路,你····祝你你一帆风顺,希望下次再见面,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方太阳,站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太阳。”

    “好。”这是方太阳最想要的结果,他走了,尚友达就不会危及到她,孙小天难以置信,“太阳,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能让一一走呢?没有她默默付出,你再有才华也无处发光的呀!要说功臣,她才是实至名归,乐器房子,都是她提供的,你爸爸遇到难处,也是她里里外外帮忙解决的,你不在她这儿练歌,又怎么能和音乐总监接上轨,要不你劝劝她,要走,怎么也得等到你参赛的那一天。”
    “是啊!你们今天怎么怪里怪气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托尼也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然而方太阳和伊一却异口同声的否认了,他们俩也惊讶的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闪烁,好像这两人都对彼此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更令孙小天和托尼云里雾里,明明知道他们俩有问题,却不知道问题的源头在哪儿。
    “你不用给我买这么多东西的,我从这儿坐飞机也只要三个小时,又不是坐长途汽车。”方太阳出去了一趟,回到的时候,提了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全是吃的,伊一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有感动也觉得惊愕,方太阳坐在床上若有所思,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她,“一一,谢谢你。”

    “神经,好端端的谢我什么?”伊一坐在他边上,随手拿起一袋怪味豆,方太阳接了过来,帮她撕开袋子,从中拿起一颗,送到她嘴里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会是你陪在我身边一起度过。”
    “就为了这个?”

    “嗯。”
    “那你更该好好感谢一下小天和托尼,尤其是托尼,他在你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像他那种闲不住的人,你能想象得到,他在创作歌曲时执着又疯癫的模样么?你也是小天的全部希望,每次看到他们这么全心全意的帮你,我就觉得你身上,肯定有很多值得他们愿意为你奋不顾身的优点。”伊一脸色微红,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他那么近距离的坐在一起聊天,方太阳很诧异,“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么好的友情,他们对我真的很好,可我仔细想想,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为他们做过什么,小天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死党,在学校里,因为一些原因,我总是被人欺负,可每次,都是小天帮我挡在前面,挨打的是他,被辱骂的也是他,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以前没有能力报答他,现在终于有机会崭露头角了,我没想过以后会有怎样的人生,就想着手上要是可以抓住一些好东西,得分他一点,没有人他更了解我,真的,他们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就想尽快摆脱一些······”
    “一切都过去了,小天和托尼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时常提起你,说你小时候很聪明,学东西特别快,是村里出了名的天才,我小时候不太机灵,学什么都要比别人慢一拍,可能是得过脑膜炎的缘故,我父母害怕我会落下后遗症,长大以后成了一个痴呆儿,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我还一度失语过,就是突然不能开口说话了,这也是脑膜炎典型的一个后遗症,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犯,所以,我特别喜欢交朋友,想和别人多说一些话。”

    伊一几乎很少跟人提及她的过去,只有面对她认为值得信任的人,才会鼓起勇气,将压制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说出来,但有了前车之鉴,言语中,她没有着重渲染自己的家庭氛围,方太阳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阳光灿烂,善解人意的女孩儿,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默默听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或许是以前没有仔细打量,原来在她的左眉角有颗细小的痣,紧贴着眉毛,眉眼精致,语调柔软,有着姑苏特有的吴侬软语,丝毫没有当地人粗糙声音的强调,软绵绵的,像是一张吹弹可破的蜘蛛网,落在皮肤上,丝丝缕缕,心潮起伏。

    “我害怕一旦再犯病,我可能还会失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害怕朋友会知道我的情况,有时候,我越想多说一些,就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是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谁会愿意听废话呢?久而久之,以前我认为是朋友的人,全部像躲避瘟神那样,老远就躲开了,迎面撞上,实在躲不开的就只能装作没看见,他们还会拿石头丢我,以为我是个怪胎,没有人和我说话,连老师看我的表情也乖乖的,应该是听到了关于我的一些传闻,没人愿意搭理我。”

    伊一眼里隐隐有了泪光,这是她内心无法触摸的伤痛,不过今天对着方太阳讲出来,好像冰冷阴影的角落也被一缕阳光微微的渗透了,暖暖的,也没觉得这些被重提的旧事有多难堪,反而释怀了,但一直闷在心里,却会变成一根刺,一想起来,她尚未完全痊愈的伤痕,似乎又被扯得鲜血淋漓,她不敢想,也不敢再讲了,很多事,连父母都不曾知晓。

    “我说怎么一看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我们在某些方面,肯定有什么相似的经历,才会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原来被当成怪胎的不止我一个。”方太阳忍不住笑,可他又忍不住的想要哭一场,他经历过她的痛苦,所以能感同身受,被人排挤和污蔑的感觉太痛苦,他蠢蠢欲动,想去抓她搁在腿上的手,还没抬起,伊一就拿出一颗豆子递到他手上,“吃了这个就与往事一笔勾销了,也为我们似曾相识的过往好好祭奠一下。”

    “那后来呢?”方太阳想知道关于她更多的事,伊一的神色不再凝重,似乎在说一件不那么重要,也不再是困扰她不得开心颜的伤痛,语气轻快了不少,没有顾虑,没有怨念,像是和亲密无间的老朋友谈笑风生。

    “我就跟学校里的流浪猫说话,他们就更觉得我有精神病了,还打电话把我的父母叫来学校问话,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妈没办法,就说我小时候得过脑膜炎的事情说出来,他们的谈话,刚好被班上的英语课代表听到了,她最讨厌的人就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也没说过她的坏话,她就莫名其妙的看我不顺眼,被人莫名其妙的讨厌,敌对,排挤,污蔑,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到处跟人说我得了脑膜炎,很多不明真相的人,还借此发挥想象力,以讹传讹添油加醋,说我得了脑癌,还是晚期,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

    伊一觉得很荒唐,却也无奈,自古以来,人言可畏,“连我最好的发小,也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具有传染性,之后事情就越来越荒诞,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传闻,一个接一个纷至沓来,我从脑癌被谣传成了各种传染病携带者,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当初像看到怪胎那样充满了鄙夷轻蔑,而是恐惧,脑膜炎其实并不可怕,很多小孩儿都得的,一句假话,一个出于恶意的猜测,就能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人的一辈子,很多家长真以为我小小年纪就得了艾滋病,肯定是家长遗传的,全都义愤填膺的跑去学校抗议,又反映到了教育局,我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定时炸弹,随时有将学校夷为平地的危险。”

    方太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跟她的经历相比,他倒没有受到过这么恶毒又残忍的校园霸凌事件,她的手指又轻轻的落在腿上,手背白皙纤细,十指尖尖,是个拿笔杆子的手,他手心隐隐腻出了一层细汗。
    “校长是我爸最好的朋友,最后连他也坐不住了,我的父母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只好带我去医院做检查,我以为一份健康的体检报告会为我讨回一个公道,会让所有人知道,我只是在小时候得过一次脑膜炎,不是艾滋病,可又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说我是心虚,体检报告是假的,我根本就不是上海人,是苏州人,老家在木渎,父母成天以泪洗面,我在学校也实在呆不下去了,只好退学,一起搬到了上海。”
    伊一将自己真实的出生地娓娓道来,“那一年,我七岁,很多小孩子在这个年纪好像没什么记忆,可这个创伤直到现在,还根深蒂固的存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有看过心理医生,吃过不少药,却没什么改变,我在上海念书,从未再向任何人说过以前得过脑膜炎或其他过往的事儿,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其实不是,我是为了躲避流言蜚语,迫于无奈才去的上海,一直以来,我还是害怕自己会犯病,突然哪天醒来就不能说话了。”
    “你想的太多了,为什么要对没有发生的事情焦虑不安?会很累的,有些事,只要你心里清楚就好,何必在意别人的想法,人生苦短,得及时行乐,我觉得,要活就得为自己痛痛快快的活一回,你看你不是挺好的么?不能说话又能怎样?不说话还能省点吐沫星子,用来润润喉也是好的,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本和你说话的,没什么大不了,我又不会嫌弃你,谁一辈子还没个三灾八难,你手脚健全,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健健康康能吃能喝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要跟我比,跟小天和托尼比,你就是仙女下凡,天上的星星,我架着梯子,也未必够得着你。”方太阳一说完就觉得有些怪怪的,伊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还星星月亮。”
    “你·····你这么好,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我听小天说,喜欢你的女孩儿,从这儿能排到莫斯科了。”
    “哪有这么夸张,他嘴上说莫斯科,你问问他莫斯科在地图上是坐北朝南还是坐南朝北?他的话,你只能信一半的,水份太大,我哪有那么受欢迎。”
    “仔细看看,你和肖灿长的真像。”、
    “哪里像?我归我,他归他,我们俩从小就不是在一个地方长大的,我看过他的履历,虽然父母双亡,但终究是有自己的父母,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还特地问过叔叔,他说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说到我爸,伊一,还得谢谢你。”
    “你怎么一口一个谢谢,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嘛,相互关心,不是应该的么?”
    “那你对别人也这样体贴入微?”
    “难道不该这样么?”
    “我还以为·······”方太阳不敢自作多情,还以为在她眼里,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原来是一样的,眼里有失落,心里也莫名的难过,他错误的判断了她给予的特殊待遇,自以为是的认为被否定后,多少有些尴尬,伊一似乎也意识到他刚才的话意有所指,有所反应,她对方太阳,的确有着和孙小天以及托尼,甚至是别人不一样的感觉,她有些慌乱,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心意,可又害怕被他发现,前后矛盾,连她自己都快不知道想要向他表达怎样的意境。
    “谢谢你从我的世界经过,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再碰到像我这样的坏人,我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我真心希望你能遇到一个把你捧在手心的人,你值得被更好的人善待,工作那么努力,以后必定会前途无量,就像你说的那样,你设计的衣服会出现在规格最高的秀场上,我·······”方太阳最终还是将一直想说的话生生的咽下去,尚友达终究是个麻烦,一天不解决。
    伊一就会面临多一天的威胁,送她走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眼下她主动提出离开,却也正中下怀,他不能因为舍不得就乱了大局,将她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他的手还是腻满了细汗,也没有勇气再去抓那只柔软的手掌,就在他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房间的时候,伊一忽然凑过脸来,鼻息间有细腻的香气,亲吻了他的脸,方太阳仿佛电击似的怔住了,半天也没缓过神来,伊一在他耳边轻声说:“太阳,你一定会成为比你想像中更好的人,我内心的阴霾,被你的光亮驱散了,你曾经经历过的很多痛苦,都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一张张柔软细腻的茧,治愈同样心灵受过创伤的人,你值得更多人的善待,谢谢你来到我的世界,为我点亮一盏灯,把藏在隐秘角落里的东西软化了,不再是扎人的刺,往后,也不会再为这个而倍受煎熬,是你把我的心从枷锁中解脱出来,谢谢你我明白,我真正想要什么,以前只想着成为设计师,从未想过要和什么样的人一起生活,组建自己的家庭,追我的人很多,可我的心,从未被人触动过,你说的一见如故,是心动的感觉么?”

    “你们····哦,你们怎么不关门,我不是故意的,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我的事情不着急。”孙小天红着脸从门里急急忙忙退了出来,用手按在胸口,刚才的情况,看得他脸红心跳,托尼刚好撞见了,饶有兴趣想要看看,却一把被孙小天拦住,“人家风花雪月,你侬我侬的,你瞎凑什么热闹?想当电灯泡?想烤得他们睁不开眼?”
    “他们不是要分开了么?分开了还风花雪月?什么情况?”

    “对啊!他们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刚才伊一还说要走,太阳一脸无所谓,好像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怎么这会儿又难解难分了?托尼,我总觉得伊一和太阳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一个突然执意要走,一个却执意不挽留,要说他们闹别扭了,也不该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亲上了,明明知道我们就在房子里,还这么明目张胆,这背后肯定有什么是我们还没搞明白的事,最奇怪的是,太阳把伊一回去路上要吃的零食都给准备好了,这未免也太反常了,他们到底什么情况?”孙小天满腹狐疑,托尼用手顺了下头顶上那缕触目惊心的鸡冠头,“老子法眼一开,就知道方太阳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就在这时,周旭来了,托尼和孙小天都有些发怵,周旭双手插在裤兜里,面色凝重,好像经历了一场自然灾害,他一眼就看到伊一的包包落在沙发上,不用说也知道她就在某个房间,一把将两人扯到一边低声说:“你们给我听好了,交给你们一个秘密任务。”
    “周警官,这么客气,您尽管吩咐。”

    “很好,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态度,方太阳不管以后怎样,我不喜欢他,也不想看到我表妹这么好的白菜,不明不白的就被他这头野猪给拱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帮我看好他,要是他敢对我表妹图谋不轨或存有非分之想,立刻打这个号码通知我。”周旭说着就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入到孙小天的手机上,将手压在他的肩膀上,用任重道远的语气说:“我知道你和方太阳是臭味相投,一定会处处为他狡辩的,他就是个臭流氓,一辈子也改不了,哪能配得上我表妹?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她么?从这儿可以排到莫斯科了,每一个都是一表人才,能甩方太阳八条街,他这辈子配不上他,下辈子就更没他的份了,方太阳长的不错,五官端正大气,可人品道德却和他无可挑剔的长相是成反比的,明人不说暗话,衣冠楚楚,人模狗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他这种伪君子。”

    “周警官,你这么说话就太伤人了,我们太阳怎么就成了人模狗样?”孙小天当然知道周旭为什么这么说了,他以前的的确确干了不少人模狗样的事儿,他少不了要借着警察的身份,进行暗中调查,不知道又被他查到多少黑料。

    “我能看得出来,表妹对他有了不一样的那什么了,她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世背景远远不是方太阳能够匹配的,不管她愿不愿意,以后都会找个在事业和家庭背景上,能助她一臂之力的男人结婚,而这个男人又得和她门当户对,这就是千金小姐家的婚姻法则,她能接受事实,这是最好的结果,接受不了,也得接,这可由不得她任性胡来。”
    周旭刚处理完女朋友暴打她老板的事儿,就接到了伊一父母的电话,女儿长的如花似玉,到哪儿都会引人瞩目,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让他这个当表哥的尽一尽心,将围绕在表妹身边的色狼以及图谋不轨的人全部挡开。
    伊家早已为女儿提前物色好以后要嫁的如意郎君,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还是不放心,倍感压力的周旭无计可施,方太阳无疑成了他眼下重点打击和方法的嫌疑人,别说他没发迹了,就是哪天大红大紫,也未必能入得了伊家人的法眼。

    “方太阳就算成了明星,也改变不了原生存在的硬伤,她的父母,最反感的就是从来演绎职业的人,你们俩个一定要帮我严防死守,扼杀一切可以让方太阳见缝插针,趁火打劫,觊觎我表妹美色的机会。”周旭见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唯独伊一的房门是关着的,孙小天大惊失色,故意挡在他面前说:“周警官,我们正在做疙瘩汤,很好吃的,用的是我老孙家的祖传秘方,要不要来一碗?”

    “你不是孤儿么?哪来的祖传秘方,传的是哪家的祖宗?”周旭觉得莫名其妙,孙小天脸色一颤,又嬉皮笑脸的说:“孙悟空也姓孙,不也是老孙家的,我和他同出一脉,往上延续,说不定和他还能扯上宗族关系,别看我是孤儿,但这做疙瘩汤的绝活,的确是我爸在临终之前传授给我的。”

    “我对你家祖传的疙瘩汤不感兴趣,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儿,要是被我发现你知情不报,或者故意帮方太阳打掩护罪证,给他提供以及创造接近我表妹的机会,小天,从我目前收集到的一些对你不太好的东西来看,你多少是要去派出所领几天盒饭,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你比方太阳那个小王八蛋老实多了,他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见一个爱一个,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他前前后后毒害了多少无辜女孩儿?”

    周旭不仅核查到了具体数目,也很瞧不上他这个花心大萝卜,自家人总要顾着自家人的,“说难听点,他就是肆意玩弄他人情感,不会对任何人投以真心,我表妹一出生就是白天鹅,哪是他这个癞蛤蟆能够觊觎得了的?我告诉你,别以为他参加完了比赛就能给自己镀上一层近身,一天是癞蛤蟆,他一辈子顶多再升级为金蟾,可金蟾归根到底还是和癞蛤蟆脱不了干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伊一心地善良,又很单纯敏感,初来乍到,内心或多或少会有些····方太阳最擅长的就是趁火打劫,嘴巴甜,几句话就能把人哄得七荤八素的,就是被他卖了,还会稀里糊涂帮他数钱。”
    “周警······”孙小天无言以对,

    “在我表妹的交集圈里,从未有过像他这样死不要脸又没什么底线的混蛋,那么多女孩儿着了他的道,我表妹心思简单,不像他那么老谋深算,还不知道明里暗里,布下了多少天罗地网,就凭她这点心眼儿,根本就没法逃脱,说不定早已坠入情网,不是情网,是圈套,你也不希望她那么好的人,在受到方太阳无耻的迫害后,成天以泪洗面?我不忍心,你于心何忍?”周旭再次将目光投入那扇过于安静的门,“伊一是不是在房里?把她叫出来,她父母给我来了电话,我有话要当面转告她。”

    “伊一说不舒服,睡了。”托尼还算从容的说,周旭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故作镇定背后的心虚,“睡了?好,睡了就算了,方太阳人呢?把他给我叫出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他在练歌,有什么事儿,和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十万火急的事儿,就怕你们承受不来,有个名号叫大金毛的人,涉及了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现在我想找他了解一下相关情况。”
    “不是周警官,您这什么意思?太阳最近一直忙于比赛的事儿,根本没再和尚友达有所来往,周警官,我和太阳以前确实跟着尚友达干了不少缺德事,但也都是小打小闹,动真格的,我们也干不来,现在我们在周警官您的教导下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太阳也下定决心不再和过去有所纠缠了,他走到今天不容易,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他说过他不能输,一定要赢到最后,所以,他自从出狱后,就再没和尚友达以及他的人来往了,更别说和他的人一起参与刑事犯罪,太阳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请您相信他,他可不能在关键时刻出任何篓子。”

    孙小天心惊肉跳,周旭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参与犯罪了,只是想找他了解一下关于大金毛的一些情况,你要是比他清楚,我找你也是一样的,可你又能说得出几条有用的信息?事发紧急,大金毛已经逃逸了,很有可能流窜到其他地方再度作案。”
    “表哥!”
    “你醒了?”周旭在看到伊一从房间里出来时,又下意识的将房门带上,顿时就验证了猜想,又恶狠狠的回头瞪向了孙小天和托尼,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伊一咬了咬嘴唇,面对铁面无私的表哥,眼神不管怎么掩饰还是不自然,“我一会儿就回上海了。”
    “回上海?”
    “嗯,接到学校的通知了。”
    “很好,回去也好,我最近工作忙,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你,你成天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你爸妈不会把你怎样,一定会把我骂得体无完肤,伊一,你父母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最近不怎么接听他们的电话,设计院那边,我给你老师打过电话,她说你的工作进行的不错,但还没忙到连接电话的时间也没有,你这段时间除了帮方太阳练歌之外,闲余时间还干了什么?不管干了什么,你得跟我说实话,我心里有数了,也不至于在你父母发问的时候,我会一问三不知,这种感觉真的很尴尬,他们嘴上不会说我不负责任,但换作是我,我在心里也会这么认为的。”

    周旭很害怕她给出的答案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借着练歌的同时,也和方太阳谈情说爱,她的人生和婚姻大事,早已被父母预定了,哪能被一个乡村穷小子给半道截了胡,况且就算他参加了比赛。

    他没有强大的人脉关系,没有推着他一路前行的幕后团队,哪怕真成了冠军,也说明不了什么,很多在选秀节目中获得冠军的人,只会在当时掀起一时的波澜,但风光持续不了多久,冠军的光芒逐渐凋零黯淡,迅速的被其他更优势的后来者取代,籍籍无名,又有多少人在乎他曾经是冠军。

    没有资源,没有强大的背景势力,他很难在这条路上走出康庄大道的,说起肖灿的成功,得归结于他有个在影视圈的老师,竭力向导演推荐的他,有了老师在他身后牵线搭桥,他才能在这条路上大放异彩,越走越顺。

    而方太阳,有着和他相像的面容,却没有他那么好命,遇到一人愿意为他指点迷津,排除万难的老师为后盾,他身后,空无一人,这是拿命在博弈,他一头栽下去,没人在下面托着他,只会摔得脑浆迸裂,粉身碎骨,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伊一,你现在就去给你的父母打个电话,他们这几天一直焦虑不安,生怕你在这儿出什么意外,那么大人了,懂点事,你爸妈现在是危难时期,你帮不上忙,就尽量给他们省点心,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他们心里就能踏实了。”

    周旭是过来人,在伊一出来的时候就知道方太阳就在她房间里,只是那个胆小鬼,连主动露面的勇气也没有,伊一点了点头,拿着手机出去了,周旭让孙小天和托尼也一起出去,这件事儿,他要和方太阳单独一个人聊聊。

    “我表妹她,你最好清楚自己是什么人,白日梦不是你这种人能做得起的,不要对她再抱有任何幻想,跟你讲句实话,原本伊一是要和她父母一起去国外住段时间,除儿除了有他父母的生意之外,还有一个喜欢她长达十年之久的人,伊一是为了躲避他,才以加入老师工作室的名义来到了这儿,那个人条件很好,不管家世还是面貌,都是配得过她的,也是她父母为她预定的男朋友,以后会结婚的,这和她愿不愿意,没有任何关系,伊一很懂事,自小就很听话,她不会在终身大事上违逆父母的意愿,哪怕真喜欢上你了,也不会和你有任何结果。”

    周旭不喜欢方太阳,当然也绝不允许他和表妹在一起,他出手棒打鸳鸯,多少给他留点情面,要是她的父母出手了,就怕会里外扒了他三层皮,方太阳无言以对,内心的自卑汹涌澎湃,让他觉得难堪,再一次被无情的撕裂了,再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无法面对这些鲜血淋漓的评判,就像从胎里带出来的原罪,污点,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改变得了的,他无奈辛酸,却又改变不了现实。

    “因为她受到的教育和自身修养,绝对不允许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儿,她一直在坚守礼教规矩,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不管是她的父母包办婚姻也好,她委曲求全也罢,反正,你和她的关系,不管进行到什么程度,现在就到此为止,她回她的上海,你就老老实实呆在你的老地方,该干嘛干嘛,痴心妄想注定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做人得看清自己,你要是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要去拿超出自己能力范畴之外的东西,这和努力与否无关,你最后什么也落不着,反而还会害了她一辈子。”
    周旭这么说也是用心良苦,“再加上你以前犯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儿,他的父母会派人调查你的,到时候,我想帮你藏着掖着都没用,可怜天下父母心,伊一的父母,怎么能将自己放在蜜罐里养大的宝贝疙瘩,嫁给一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没房没车,要身份还没身份的男人?清醒点吧!你知道伊一的父亲是做什么的么?”

    “太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周警官跟你说什么了?大金毛犯的事儿,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孙小天见他失魂落魄的从房间里出来,一看就知道他们俩的谈话不太愉快,方太阳故作镇定,笑了笑说:“跟我没有关系,大金毛借了高利贷,被仇家堵在门口,在争执中,他一锤子就将对方敲死了,案发的时候,我正在练歌。”

    “明明和你无关,那他为什么要打着大金毛的幌子找你谈话?你和伊一谈恋爱的事儿,是不是被他发现了?”孙小天还想探问,方太阳苦笑,他经历了不少,人也要比同龄人成熟不少,有些东西,根本不是他想要就能得到的,“伊一就要回上海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走不开,你帮我把她送去火车站。”


    “要送也得由你来送,我送她去,这像什么话?周旭是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们分开的话?代表他,还是代表伊一的父母?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才十九岁,以后有的是时间,伊一才上大二,还有两年的书没念,现在是奋发图强的时候,谈恋爱的确是早了点,不要灰心,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你们心里还念着对方,以后有的是机会在一起。”
    孙小天没念过几天书,却也喜欢看言情小说,倒也能说出几句宽慰人心的话,“她是只凤凰,当然得呆在最好的城市生活,又不是对生活质量没有任何要求的山鸡,随便挑个山头就能活下去,她的才情没法在咱们这个三线小城市显耀出来,不过你也别泄气,等你装备好了,变得越来越优秀,站到更高的舞台上,就能飞去她所在的城市,和她一起双宿双飞了。”

    “我知道的,我会努力的,小天,什么都不要问了,海选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始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周警官没有对我说什么过分的话,有些事,就算他不说,我心里也明白的,小伊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在我了那么多的忙,我能走到今天,真的是万幸,是你们在背后默默的支持我,给予我那么多的帮助,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集中精力,争取在比赛中拿到一个好名次,伊一会理解我的,有些事,别人是帮不了的,只能由我自己去做,我也该学着承受更大的压力和责任。”方太阳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又有几分闪躲,令人捉摸不透,这哪像是赛前受到重压该有的反应,更像是去打一场没多少胜算的战役,有忐忑,有惶恐还有明显的不舍。

    “太阳,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周警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托尼?托尼一心一意帮你搞事业,有时候睡到深更半夜突然来灵感了,他也会翻起来拿笔记录下来,我帮不了你什么,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从小到大,不管你做什么事,只要你愿意,得到的结果却是别人用更多努力也得不到的,我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什么难处是你高太阳不敢面对的,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兄弟,你不要再瞒我了,别人看不出什么,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心里憋着事儿,大金毛的事情和你无关,能让你这么心不在焉的,恐怕就只有尚友达了,他·······”孙小天忽然神情惊恐的看向他,方太阳一把将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用力打开,“你要是相信我,就照我的话去做,把伊一送走,听到没有?我问你听到没有?”
    “太阳······”
    “我问你听到没有?”
    “好,我会照做的,我······”

    “没事儿的,你不是说过我很聪明么?有些事儿,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总要勇敢面对,我不说,是有不说的原因,你是我身边最亲的人,我们说过,以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有些情况,需要我一个人独自面对,我让你做的事儿,必定有我的用意,现在不说,也有我迫不得已的苦衷,以后,以后你会明白的,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方太阳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颓然,自尊心,也在现实面前,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我会尽量在开赛之前将事情解决干净,又有周警官全力协助我,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等你从上海回来的时候,以前的事,就会彻底变成前世,我会拿出最好的状态和精力参加比赛的,相信我,不管你心里作了多么不好的猜测,都不要在伊一面前显露出来,害得你们为我担心,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孙小天没再追问什么,一声不响的就带着伊一去了火车站,托尼也被方太阳用其他请求支开了,下午三点半,方太阳坐在宾馆的房间里,犹豫再三,还是拔能了一串号码,电话接通了,自报家门,在确定对方的身份信息后,声音颤抖的说:“你好邹先生,你要的东西,我放在枕头下面了,具体地址,我会通过短信给你发过去,房卡,我会放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店,你直接问老板娘要就可以了,邹先生,以前真的很抱歉,没有将真相及时通报给你,现在尚友达成了通缉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我不想死,还请邹先生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再一次为您妹妹的不幸遭遇深感抱歉。”
    对方没说话,急促的呼吸中有显而易见的愤怒,直接挂断了。

    做完这一切后,方太阳换了件白衬衫,去了和尚友达约见的地方,尚友达一看到他来了,兴高采烈的说:“太阳,我的太阳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说好将小伊带来的么?耍我?”
    “小伊现在已经回上海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方太阳一脸无畏,尚友达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劈头盖脸就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顿时头破血流,额角处被砸出一条口子,皮开肉绽,几乎将他半张脸都给染红了,屋子里还有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见方太阳不识抬举,立刻将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尚友达忽然大喝一声,“不要打他的脸,你们把他的脸打坏了,他还怎么参加比赛?我和邹哥谈了一出大买卖,他答应帮我脱罪,我就答案将太阳捧成天王巨星,他出卖兄弟背信弃义,需要付出代价,换作是以前,他顶多是个长相清秀的小混混,但现在不同了,他走了个狗屎运,出了个和他面容差不多的肖灿,他可是眼下炙手可热的大明星,随随便便出席一个节目,就能收入千万,太阳仔细看看,只要稍加雕琢,再给他找个运作团队,不出一个月,就能借着肖灿的热度成为人气明星,他的商业价值不可限量,你知道他这张脸有多值钱么?又有多少女人为他疯狂?我要联手邹先生,将他打造成第二个肖灿,出场费没有上千万,也得赚个上百万吧!你们下手那么狠,把他打的鼻青脸肿,我要怎么跟邹先生交代?他一旦怪罪下来,我们几个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呀,太阳以后就是我们发家致富的本钱了,有了他这棵摇钱树,我就可以和邹先生成为长期合作伙伴关系,平起平坐东山再起了。”

    “他们俩个长的还真像。”方太阳的脸被两只肥大的手掌死死的按在了茶几上,尚友达意犹未尽的看着方太阳,“我做梦也没想到,你小子会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成为我的救命稻草,邹先生的眼力真够毒辣的,一眼就看中你身上的价值,只要给你投资点小钱,就能将你打造成第二个肖灿,虽说是个山寨货,却也能借着肖灿居高不下的热度,从中大赚一笔,拍广告演电影,一出道就能一鸣惊人,参加比赛,你也不必拘泥于能不能成为冠军,当然了,要是能成为冠军就再好不过了,你只要在舞台上露个面,让大家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存在,借着肖灿热度而形成的诸多市场模式,就能应运而生了,到时候,肖灿几千万的粉丝,就会将同等的热度分散到你身上,聪明人就是技高一筹,这么一招,比任何营销手段都要成功。"

    方太阳浑身颤抖,尚友达让他们松开手,可不能把这张价值上千万的脸蛋给弄坏了,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害怕么?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好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对你也一定至关重要对吧?你那么努力练歌,没日没夜的,不就是想在比赛中一战成名么?现在我和邹先生决定一起资助你,你遇到了贵人,才能在今后事业上顺风顺水,而且你的起点是一步登天,换作是别人,只怕是十年八年也抵达不了的巅峰,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乖乖听从我们的安排,名气财富,将会源源不断的涌入你的口袋里,你名利双收,肖灿能享受多大的名气礼遇,你获取不到全部,至少要比你现在穷酸落魄要好得多,我们也能借着你赚个盆满钵满,多好的双赢计划?太阳,你说是不是?”
    就在这时,尚友达拿出了一份合同,推到他面前说:“我将所有的家当都投入到了邹先生的公司,以后你就是我们旗下最有前途的艺人了,参加完比赛,你将会接到数不清的通告,正式进入演艺圈,合同你先看看,要是对上面的条款存在异议或有其他的想法,可以当面指出来,你给我当了两年马仔,我现在成为你老板了,总要给你一点情面的,但你得记住一条,我能把你捧上天,包装到无可挑剔,成为和肖灿一样炙手可热的明星,只要你敢违逆条约,不遵守规定,我照样有办法将你打回原形,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辈子都别指望翻身了。”

    方太阳看着上面的霸王条款,尚友达意味深长的看向他,“除了这条路,你还真指望借着比赛出人头地么?实话跟你说了吧,六个评委,三个都是邹先生的人,跟我们作对,就怕你连海选这一关都过不去,你看那么多人帮你,又是教你声乐的,又有人给你提供乐器,还有人鞍前马后侍候你生活日常的,那么大的代价,结果却一败涂地,你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他们,在全国观众面前丢这么大的脸,毕竟你以前就参加过几次比赛,回了几次锅的肉还输得这么惨,会被别人笑掉大牙的,你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你爸也会跟着丢人现眼。”

    方太阳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时有人从外面敲门进来,是邹先生的人,手上提了个箱子,里面全是现钞,邹先生让他先坐船去外地避一避风头,这些钱就当作日后合作分成,提前预支给他的。

    码头那边已经安排好接应的人,对方拿走了合同,尚友达迫不及待的将箱子接过,一脸豪气的拿出一沓钱,直接扔到了方太阳的面前,比赛之前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打点,也算是辛苦费,有了钱,他至少不必再借用别人家的场地练歌了。

    方太阳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却发现爸爸不在,听邻居讲,上午有两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来找过他,头发也染得花花绿绿的,不是歪门邪道就是市井小混混,好像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还好村长就在附近,听到动静就带着几个村民过来查看,那两人落荒而逃,方金成什么也没说,他老实巴交,十有八九又是他儿子在外面惹出了什么祸端,这是找上门来寻仇的,方金成欲哭无泪,儿子不争气,他也没办法,还落得一身的伤,额角的伤口在推搡中被撞到了,将纱布浸透血迹斑斑,他只撂下一句儿子被人欺负的话,就急匆匆的跑出去了,究竟他儿子被什么人欺负,他又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方太阳心惊胆战,脑子里开始有了不详的预感,生怕爸爸会去找尚友达,要是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时手机响了,是周旭打来的,说是他爸爸方金成,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尚友达,并且向警方举报,但人却被尚友达当街拖进车里带走了,方太阳知道尚友达准备跑路了,邹先生为他准备交通工具是货船,就在码头,方太阳不由分说就打车去了码头,果然,尚友达给他来电话了,说是他爸爸简直是个魔鬼,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竟然在大街上就将他给认出来,并且打电话报警,警察很快就会锁定他位置,方太阳得想办法在警察来之前,送他顺利出港,不然,他爸爸就性命不保了。
    “爸!”

    “太阳,你看你爸办的事儿,我那么帮你,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才说服邹先生给你做投资,你爸却非跟我过不去,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我的行踪举报给了警察,我要是出了事儿,你的事情就得黄,你想成为明星,简直是痴心妄想,我才是你的未来,知道么?”尚友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他最瞧不起的人手上,方太阳神情惊恐万状,“达哥,我说过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顺顺利利登船的,但你得把我爸放了。”

    “太阳,我们才是一伙的,你爸太老了,只会给我拖后腿,你看看他,要是让媒体知道你有这么一个穷酸潦倒的爹,你的光鲜形象会被大打折扣的,有他在,你永远都是一条土狗,哪能跟肖灿相提并论,你永远取代不了他,为了你的前程,太阳,你得在前程和你爸之间做个选择。”
    尚友达一脸决绝,他一脚就将方金成踢倒,方太阳刚要动,又被那两个大汉按住,方太阳声嘶力竭的说:“你不要碰我爸,我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爸年纪大了,你不要动他,我会让他不再跟你针锋相对,他不会再跟任何人·····再跟警察透露你的行踪,邹先生都安排好了,你不会有事儿的,只要避一避风头,等整个尘埃落定后,你就可以东山再起了,何必要跟一个老人家斤斤计较,你就看在我以后要帮你赚很多钱的份上高抬贵手,不要打他。”


    “我打他,是因为他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儿,他作为父亲,帮不了你,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他不但不感激,反而还恩将仇报,我只希望你能掂量出事情的轻重来,你以后将会成为公司重点培养的人才,我当然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但你必须当面写一份与他断绝关系的文书,你不是他儿子,他也不是你爸,那么他以后就没有权利再干涉你的事情,我也就能放心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你身上,你看这样多不好,我只是一个不小心,就被他捅了这么狠的一刀子,落到警察手上,我会牢底坐穿的,你哪还有机会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展现出你真正的实力和才华?我让你写这么个东西,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守着没有价值的东西,会变成负担的,你说他这把老骨头了,是能帮你出把力气,还是在事业上帮你审时度势,更上一层楼?”尚友达就是想通过这个形式将方太阳牢牢的控制在手掌心,方金成似乎也听明白了,但火中取栗的事情太危险,尚友达就是个黑社会,与他这样的人合作,哪会有好下场,方金成挣扎着要起来,鼻子流了不少血,两个壮汉在尚友达的眼神示意下,为了逼迫方太阳就范,冲着他就一顿打,方太阳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爸爸被打,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和那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反正他们也不敢对他动真格,就在这时,仓库的门忽然被疾驰而来的小汽车给直接撞开,孙小天气势汹汹从车上下来,尚友达在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毕竟他到这儿也才不到一个小时,这个废弃的仓库位置偏僻,很少有人经过,要是没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就是开着导航,也没那么快就赶来的,压在方太阳身上的男人被孙小天猛地敲了一记闷棍,他抱着后脑勺满地打滚,另一个人刚想冲过来,却迎面被喷了一脸的辣椒水,他捂着眼睛倒在地上也是一阵翻滚,方太阳定神一看却是伊一,尚友达凶神恶煞的看向方太阳,然而就在看到伊时,却又色迷迷的,方太阳大惊失色,又瞪向孙小天,“不是让你送她走的么?”

    “学校取消返校通知了,我还有东西没拿,所以就让小天送我回来了。”伊一将手上的辣椒喷雾藏在背后,孙小天连忙将他扶起来,一脸责怪的说:“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情也要瞒着我,要不是周警官给我透露情况,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秘密处理,我们是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你说的,况且我以后要给你当助理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还干什么去?你这可不是义气!就不怕事后我会自责么?连你身上那么大的反常也没及时发现。”
    “周警官?周警官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你一切的反常都是在他和你谈话之后才有的,我当然得去问清楚,他缠不过,就将情况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了,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这种事情,不是你一个人想扛就扛得过去的,他就是个疯子,吃人不吐骨头,落到他手上,能让你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我就跟伊一说明了情况,学校那边反正也不用回去了,刚好可以留下来,去比赛现场给你加油,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孙小天最讲义气了,伊一握住他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平安扣解下来,系到他的手上说:“这是我在上海特意买的幸运手扣,希望他能给你带来好运。”

    “你们在搞什么?在我面前秀恩爱么?你们严肃一点好不好?还有你方太阳,你还真是两面三刀,满肚子阴谋诡计,我让你把小伊带来,你却把她送走了,把我当傻子骗?你胆子不小,一面给孙小天通风报信,另一面又故作深情,什么周警官,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我在这儿的,你·····方太阳,你现在就让小伊过来,我要带她一起走,你没法在你老爸和事业之间做选择,那你总能在你爸和小伊之间做选择吧?一个换一个,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尚友达说着又目不转睛的盯向伊一,手里拿关刀,抵在了方金成的脖子上,“别磨磨蹭蹭的,我还得赶时间!再给我耍花样,我就杀了他。”

    “达哥,把头转过来,看镜头,对了,就这样。”这时托尼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对着他的脸录像,“你不要解释,你刚才所话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我也用手机全程拍摄下来了,尤其是你刚才说要杀人的话,也被清清楚楚记录下来了,对了,你肯定也想问,我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又是什么鬼。”尚友达一头雾水气急败坏,似乎慢慢明白好像中了圈套,方太阳也神色狐疑,他来这儿,根本就没人知道,他故意让孙小天将伊一送回上海,就是为了避免将他们给卷进漩涡,托尼将手机收起,不假思索的说:“如果我说在你的箱子里,被周警官悄悄安装了个定位哭,我就是按照定位器上传送来的位置,才在十五分钟之间准确无误的找了过来,你会信么?”
    “这么巧,周警官也给我发了同样的位置,你也是一路抄着小路过来的,但我只用了十三分钟,比你快两分。”孙小天乐不可支,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径直看向尚友达,“周警官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今天是周末,路上堵车,是从码头那边回来的,抓了个准备非法交易的通缉犯,还有,警方在不久之前接到市民举报,说你的箱子里携带了不少违禁品,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太清楚,所以,一会儿会将会有大批的警力将这儿重重包围,你这次插翅难飞,绝对跑不掉的。”

    “什么情况?”不光尚友达有这样的疑问,就连方太阳也一头雾水,孙小天娓娓道来,“一个姓邹的老板,遇到一个诈骗犯,但这个诈骗犯还有个同伙,他就配合警察要将这伙不法分子一网打尽,就将一箱子的钱以合作的方式交到了尚友达的手上,但在箱子里,他放了个定位哭,而负责这起案件的人就是周警官,他接到消息,就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我和托尼,再加上你爸失踪,他就怀疑是尚友达绑架了他,肯定会拿他要挟你的,我们三个是兄弟嘛,这么危险的事,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管,所以就按周警官的布局来了,真的很抱歉,没有及时通报你,但你也不能怪我们,你要是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我们何必要通过周警官才能弄清楚你这阵子一直被尚友达威胁的事儿?而且,要不是周警官道出实情,我和伊一这会儿肯定都快上高速了,你有个好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是啊太阳,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在得真相后,真想把你拖过来暴打一顿,这种事还瞒着,我们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么?况且,起初是你答应要在比赛的时候唱我写的歌,还要帮我的歌发扬光大,红遍大江南北,你扛飞机扛大炮,也不能把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扛在肩膀上,要不是周警官火眼金睛,谁知道这个疯子还要对你们父子俩做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儿!我们三个,不对,我们四个现在是一体,缺了谁都不行。”

    托尼对此很不高兴,方太阳心里满满的感动,这时外面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周警官不紧不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十几个警察严阵以待,两个打手也都举起双手,不敢困兽犹斗,做任何抵抗了。

    尚友达恍然大悟,邹先生根本就没和他合作,不过是个将他蒙在鼓里的阴谋,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点马脚,而真正捅他一刀的也不是方太阳,却是他,箱子里所谓的违禁品,也是故意栽赃陷害。

    他曾说过,自己前几天遭遇过一起非常诈骗,没想到他却利用这起事件将他包装成了诈骗犯,而指定的离开的货船就是他与警方合作,将他一网打尽的圈套,假如他出现在了码头,与对方碰上面了,潜伏四周的警方立刻就会给他来个人赃俱获,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其目的就是为了针对他的,可他根本就记不起自己怎么就成了他打击报复的对象,方太阳将受伤的父亲送上救护车,在成为囚徒。

    双手戴着手铐的尚友达,在经过他面前的时候,方太阳走近他,故意贴在他耳边说:“一年前,被你下药蹂躏至死的女孩儿叫邹婧,邹先生就是她的哥哥,你当初让我销毁的视频,我偷偷做了备份,在我来见你之前,我将视频和相关资料全都交给他了,以前你不是跟我说过么?作人不狠,没法站稳,对敌人客气,就是对自己残忍,没有人会同情失败者,只有真正成功的人才能站在最耀眼的地方,尚友达,你有想过今天这个下场么?我实话告诉你,今天的这一切,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方太阳,还真没看出来,你够狠的!兔崽子,小看你了。”尚友达瞪着他咬牙切齿,方太阳看了眼被两个护士小心扶上救护车的父亲,紧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像你这种人罪大恶极,活着就是为了害人,你该下地狱,今天这一切,全是你逼我这么做的,我没办法,当初是你把我和小天骗进你的团伙里,害得我们俩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不高兴,我们就是你随便打骂的出气筒,就算是这样,我和小天依然死心塌地的帮你办事,可你又是怎么对我们的?又是怎么对我爸爸的?”
    尚友达知道自己着了方太阳和邹先生的圈套,又被警察当场抓获,想要逃脱法律制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甚至还会将身后其他违法犯罪一起牵拉出来,绑架勒索,威胁软禁,数罪并罚,这次跟头摔的,对他来说,将会是毁灭性的。
    “我虽然不算什么,但我也有底线,你不管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也任由你打骂欺辱,但我爸和你无冤无仇,你瞧不起他,辱骂他,对他拳打脚踢,还派人找上门闹事,害得他成了村里的笑话,这是我无法忍的,我只好联手邹先生,将你斩草除根,监狱将会成为你后半生的家,再没机会出来,得永远老死在里面,我也算是为所有被你毒害过的人,痛痛快快报仇了。”方太阳情绪激动的抓住他的衣领,小天急忙跑过来,将他的手拉开,以后再也不必受这个人渣的揭穿了,也彻底重获自由,开始新的人生。
    “我还从来没去过上海,那儿一定和我们这儿不一样吧,人在这儿住的还习惯么?”方金成特地做了一桌子的菜,他自己不太会做饭,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吃,所以有什么就拿什么凑合一下,方太阳自从加入尚友达的帮会之后,就鲜少回家了,就算回来,也只是拿几件衣服,这一桌子的家常菜,还是他请邻居大妈帮忙烧的。

    伊一笑着说:“叔叔,上海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繁华一些,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人也特别多,可那儿再好,也没有这儿安静,空气也新鲜,不管是工作还是学习,压力怪大的,还有其他方面的竞争也很激烈,我挺喜欢这儿与世无争的感觉,长这么大,要不是太阳带我去农田里走一走,我几乎都不知道大米是怎么长出来的,很多农作物,都是我头一次见过。”

    “一一,这儿好,那你就在这儿多留一段时间,还有三天,太阳还有三天就要参加比赛了,我和托尼肯定是要去现场给他拉横幅加油的,但你去了,他受到的鼓舞会比看到我们更大的,要是可以超常发挥,他在这赛程上必定是····那词叫什么来着的,对,叫如虎添翼,一战成名,我都跟太阳说好了,等他成名了,成了真正的艺人,我就给他当助理。”孙小天说着便小心翼翼看了眼方金成一眼,生怕他会生气,托尼似乎也察觉到,老爷子似乎对方太阳参加比赛的事不太高兴,他有过两次参赛经历,却全以失败为告终,他不是承受不了儿子失败,而是心疼他一次又一次名落孙山后,总会一个人悄悄躲在被窝里哭,他相信儿子的实力,却更希望他能脚踏实地,成为一个像他这样安分守己的庄稼人,守着田地,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伊一察觉到方金成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和担忧,笑着岔开话题说:“叔叔,吃完饭,你能不能带我们几个去河沟里摸鱼?听太阳说,每年这个时节,你总能在河沟里逮着不少鱼虾,市场上卖的都是人工饲养的,有激素,我还从来没有下过水呢!”
    “这个还不简单,去年,我还在西坝的水沟里捞过不少鱼,那儿鱼多,附近又有不少鱼塘,每到这个时候,雨水特别多,鱼塘里的水就会漫出来,淌到附近的几条河沟里,这个时候的鱼又大又肥,我曾经还逮到过一条二十几斤重的大鲤鱼。”孙小天一脸兴奋的说,方太阳忍不住打趣,“接下来你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呀?重点是我打着了一条二十多斤的大鲤鱼,抱起来跟个小人似的,那时候,我顶多也就十五岁,一路走回来腰酸背痛,这可是我的光芒历史,就咱们这儿,还没几个人能在河沟里逮着这么大个儿的,放到市场上,至少得卖一百多块钱。”孙小天一脸自豪,伊一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么?”
    “这么大还没二斤,得有笆斗大呢!你看好了,是这么大。”孙小天说着就夸张的张开双臂,托尼不屑一顾,“你说的这么大,都快赶上海豚了,吹什么牛,你说的后沟能有多大,这么大的鱼,得有多大的动静,在没被你抓到之前,在河里游来游去的怎么就没人发现?要我说,十有八九是从别人家鱼塘里跑出来的,刚好这狗屎运给你给撞上了,那你说说,笆斗大的鱼,你抱回来之后是拿去菜市场卖了,还是吃了?”
    “当然是······”

    “在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我了,结果一时高兴就不小心崴了脚,怀里的鱼也走了狗屎运,不偏不倚刚好砸水里去了,一眨眼就没了影,之后却也没听谁再逮着过。”方太阳适时打趣,孙小天被揭了底,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嗨,我那是看它可怜才故意放生的,这么大的鱼,得长了多少年,说不定这附近几条河沟里的鱼都是它的万子千孙,你说把它开膛破肚吃了多残忍,还不如把它回归大自然,我那是做好事儿,你们看到鱼虾河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么弄着吃,我大鱼大肉什么没吃过,吃腻了,让它多活几年,说不定还能成精了呢!”

    “你就不怕它变成妖怪找你报仇?”伊一笑,孙小天却一脸正色,“成精了好,现在听多了狐狸精,琵琶粗,但哪有鲤鱼成精的,要真发生在这儿,我们这一小块地方就真的全国出名了,伊一,别看你们大城市繁华,科技发达,好像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大马路上全是各式各样的小汽车,但要说好玩,还是没咱们这儿好玩,完全和你所在的地方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你只要多留几天,多去附近溜达溜达,就会感受到你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快乐,再加上我们都很实诚,很多新鲜事儿,只有你想不到,就没咱们这儿没有的,你想去哪儿兜风,我们几个轮流给你当向导,保证让你不负此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太阳才华横溢,长的又特别帅气,在你们那儿,应该找不到几个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吧?”


    “说什么呢小天!”方太阳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托尼也跟着白了他一眼,“你这马屁都快赶上拍广告的段位了,你为了给他当助理,有必要这么投机取巧,无孔不入么?连伏笔都提前埋好了,还好太阳有唱歌的天赋,要不然,你这条寄生虫没法自力更生,以后还真不知道干什么才能有出路,不过,你说的也在理,咱们太阳本来就是天之骄子,生了副好嗓子,唱其他哥,我没听出什么感觉来,但一唱到我的哥,我就觉得他把我内心最想表达,却又不好通过文眼儿具体表述出来的东西给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那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唱出我灵魂深处的呐喊和呼唤,我一听到他唱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要是评委,二话不说,肯定会给他全场最高分的。”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在比赛结果还没出来之前,能不能低调一点,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压力很大的,我也不知道······”方太阳说着就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父亲,他一声不吭,表情凝重,又很复杂,起身,声音略显沙哑,“你们先吃,我看看锅里的蛋汤好了没有。”

    “伊一,你坐下吧!没事的,让他一个人呆会儿。”方太阳知道父亲心里难过,要说压力,他的压力更大,要不是他们几个一起过来当说客,方金成还是不赞同儿子参加比赛,不是不认同他的实力可以所向披靡,而是觉得当歌手不容易,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被人当作谈资嬉笑怒骂,他不懂这个行业,却也听别人说起当明星的,每年都会有不少人因为形形色色的原因自杀身亡,一个想用死来解决问题的人,生前得承受多大的绝望和痛苦?
    他不想儿子走上那样的路,种地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衣食无忧,儿子也能寸步不离的留在身边,和普通人一样,找个可靠的工作,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娶个媳妇回来成家立业。

    来年还能给他抱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村里有好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老头,早就抱上大孙子了,他结婚迟,儿子还不到二十岁,但在村子里,男孩子通常在二十二三岁就能结婚了,方太阳长的好,身材也不错,从来就不缺喜欢他的女孩子,但他就是跟中了邪似的,非要搞音乐。
    这门艺术,却不是他这种普通人家,甚至是一贫如洗的家庭,能担负得起,他更没有能力来大力培养他这个兴趣爱好,像其他家长那样给他请老师,买乐器,他们自小就相依为命,能够一日三餐吃饱喝足就不错的了,又哪来的闲情逸致搞那些不属于他们追求的劳什子?
    “爸。”
    “你的事,我不管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怕,非要按你自己的想去做。”方金成直到现在还是不赞同,方太阳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的,“我没说这件事,我是想问你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管好你自己,这比什么都好。”
    “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呢?我追求自己想要的,怎么在你这儿就成了大逆不道。”

    “有些梦,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你看多少人报考?我打听过了,儿子,我跟人打听过了,想要成为一个歌手,不是光凭一副好嗓子的,还得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你看家里还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出歌是要花钱的,哪会有人拿钱帮你出?还让你从中赚那么多的钱?爸不求你出名,就求你能安分守己,不要到处乱跑,乱折腾,你今年二十了,老大不小,也该安下心找个女朋友,你成天东走走西逛逛的,这像什么事儿,这是无业游民,哪家女孩儿会看上一个不学好的人?你让外面人怎么说?”

    “我做好我自己就够了,外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人不就是这样,就是亲朋好友也不希望你比他们过得好,他们恨不得我年纪轻轻半身不遂才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我说得不对么?我还有勇气参加比赛,他们有本事也可以参加,你只要相信我可以就行了,何必在乎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我要是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差劲儿,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的,谁会对烂在河沟里的一条死狗感兴趣,我就是有价值才会招来他们的嫉妒,这是嫉妒,他们嫉妒你生了个会唱歌的儿子。”
    “你就不能·····你别和他们俩个瞎混。”

    “爸,你说我可以,但不能随便说我朋友不好,上次的事情,要不是有他们鼎力相助,我们父子俩,谁也别想不掉一根毫毛就逃出来,做人得厚道,不能没良心,这话不是你教我的么?怎么到你这儿又变成另外一个版本了,我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没心没肺忘恩负义,这几年就离家出走了,你想要看到我,说不定只会在电视上。”

    “你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很了不起,儿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外面比你厉害的人多了,你怎么就认为一定能在比赛中拿到名次?哪怕你真成了冠军,我听人说·····”

    “你总是听别人说这个,说那个的,你能不能有你自己的主心骨?别人越是见不到你好,就越喜欢向你传输不好的负面消息,谁的成功来的容易?不去努力就能轻轻松松成为王者了么?我出身卑微又能说明什么?老祖宗没有打下好基业,害得后面的子子孙孙跟着倒霉,我不想像你这样得过且过,你老说让我回来种地,不是种地就是去二舅那儿学修车,这都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我是你儿子,但你没有权利让我承袭你的意愿,那可能是你想要实现的理想,我是个体,是你生的我没错,可我也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不是么?”“还有,你老是说我不如别人厉害,有时候真的很生气,你想过没有,谁的厉害是天生就有的?还不是通过后天的不懈努力,辛辛苦苦换来的?”

    “哎!”方金成重重的叹了口气,往灶堂里添了一把木头,火光在他脸上闪烁着,他喜欢不屈不挠的儿子,却又心疼他在这条路上一次又一次摔得头破血流,疼在他自己身上,别人只会看笑话。

    “我也有机会成为将相之才,只是你给我准备的起点,比正常人低了二寸半,为了这两寸半,你知道我得付出多少代价?别人努力十分就够了,我得努力二十倍才能缩短距离,厉害的人,你也知道厉害的人很厉害,我怎么就没机会成为这样厉害的人了?你老是害怕我赢不了,前怕狼后怕虎,想要干,就卷起袖子大干一场,我都不怕,你又害怕什么?我有我的想法,有我想要走的路,按你的想法来做,我只会成为第二个你,你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复制你的人生?”“爸,你摸着良心讲,你对你的人生还满意么?人生除了吃喝拉撒睡还有其他内容么?这不就是混吃等死么?猪狗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我不是猪狗,我比猪狗有想法。”
    方太阳不出所料,又在立场上和父亲起了争执,“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该奋斗的年纪不去奋斗,等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只能怨天尤人,我不想多年以后,会为今天的不作为,不努力感到自责,以后有了小孩儿,也害怕他们会问我,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不思进取,不给他们足够多的资本,别人都是拼爹,你没给我这个机会,我怎么连拼自己的机会也没有?这是什么道理?或者,我为你这个爹,义无反顾的拼一把也不行么?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儿子不是个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谁说你是废物了!”
    “不管你怎么想的,那是你的事,我得按我的想法······就算输了,我也能心服口服,怨不了你半分,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不行?我不试着拼一把,我怎么知道自己不配走这条路?只有打败强者,才能成为更强大的人,我这么想有错么?你一辈子原地打转,最后不也这样灰头土脸的?以前还有人叫你一声三爷,现在人前人后哪个真正尊重你的?比你年纪小的,都叫你老三,我不想这样,就想再拼一把,反正我一无所有,输了就死心了,没了牵挂,说不定就真的如你所愿,踏踏实实回来种地了,或者去二舅那儿学修车。”方太阳不会在乎爸爸同不同意,反正参赛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居,他不同意也阻止不了他要参加比赛的决心。

    “随便你吧!你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省得以后你会怪我害了你,有福你自己享,有难你自己担着,我把话给你说清楚,不管你以后怎样,你都怪不到别人头上,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可结果·····那个伊一······她怪好的,对我也好,说话温柔,到底是从大城市来的,和我们这儿大嗓门的女子不太一样,人家水淋淋的,对你也怪好,我对你的事帮不上忙,我看她对你的事好像挺有主心骨的,你得抓住机会,她父母是做什么的?祖籍真的是在上海?今天的饭菜她······”
    “爸,你扯到哪儿去了?伊一的表哥说了,让我离她远一点。”
    “她在这儿有亲戚?表哥是干什么的?”
    “就是那天在现场抓人的那个警察。”


    “哦,怪有本事的。”
    “除了我没本事外,你看谁都有本事。”
    “当警察的,没本事就能当了?他····他没看好你?”
    “有没有看上,我不太清楚,但他跟我说了,让我不要对伊一有非分之想,说我不要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说这是没看上,还是压根就瞧不起我?”


    “人家上海姑娘,哪能看上我们小县城的人,不过她对你倒有想法,我能看得出来,你可以试一试,老话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不去大胆的尝试一下,怎么就知道她看不好你了?况且她表哥是她表哥,又不是以后要和你结婚,你在乎他干什么?”
    “爸,你什么意思?在这种事上就可以铁杵磨成针了?我还以为一切事情都可以用种地来解决的呢!照你这说法,我不也可以在我追求的事业上,多费点心思,将铁杵磨成针?先成家后立业,是你们那年代的趋势,人人都那样,随便找个老婆,只为了传宗接代,没有权利在条件上挑三拣四的,只要是个女的就行,我们所处的年代日新月异,背景就更不一样了,得先立业后成家,像我这样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哪来的资本养老婆孩子?我能把自己养活好就谢天谢地,相当不错的了,况且现在的女人条件苛刻,光是彩礼就得成千上万,我现在就结婚,你能拿得出几个钱?”


    方太阳最讨厌的就是讨论到这个话题,“房子也没有,连三轮车都是破的,我拿什么结婚?只要对方愿意,我就得照单全收?法律明文规定,不许包办婚姻,我在这个上面是有主权的,你强求不了我,再说你这也太过分了,不管我乐不乐意,到了谈婚论嫁年纪必须结婚,这和动物到了发情期,必须配种有什么分别?这就是为了所谓的下一代?伊一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人家一天赚的钱,比你种一年地赚的还要多,现在连他表哥都说我是癞蛤蟆痴心妄想,在他父母那儿,我恐怕连癞蛤蟆都算不上,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真喜欢我,她从小养尊处优,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他们会忍心让唯一的女儿下嫁到咱们这个穷地方来?鸟不拉屎龟不靠岸的,换作是你,你会愿意么?还是你愿意我给人家当上门女婿?”
    “那肯定是不行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谁给我养老送终?”方金成想想又觉得儿子说得在理,方太阳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反正跟他说了实话,比赛也不必偷偷摸摸的,这时伊一走了过来,方金成喜笑颜开,看向儿子说:“太阳,你带伊一去外面转一转,后山的毛桃熟了,你给她摘一些去,这是她在城里吃不到的。”

    “爸,你也真会害人,毛桃树上都是洋辣子,刚吃完饭就吃毛桃子,会胃疼的,我要去练歌了。”方太阳说完扭头就走,方金成丢下烧火棍,立刻掩饰说:“你饿了吧,汤一会儿就好了,太阳最喜欢喝我做的鸡蛋汤了。”
    “我才吃过,叔叔,不用麻烦,我长这么大,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你们这儿的灶台,只在电视上见过,怪有趣的。”伊一回头看了眼独自离开的方太阳,在堂屋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争执声,生怕他们再吵起来,方金成有些局促紧张,“太阳他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他多亏有你帮忙才有今天的改变,小伊,真是谢谢你了,他一直在外面瞎混,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连几天,老老实实在家吃饭了,这孩子变成这样,要说全都怪我不好,是我害了他,要是我当初没把他摔进河里,他这会儿早就和你一样考上大学了,也不必受这么多的罪,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挺有上进心的,就是家里条件不好,他一门心思想唱歌,可家里实在供应不上,我也怪自责的,觉得对不起他。”

    “叔叔,没关系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自责也改变不了,太阳其实很懂事的,就是在表述上和你存在隔阂,你们长成的年代不一样,看待事物的标准也不一样,我觉得你是支持他的,只是觉得这条路太辛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真正能走得过去的寥寥无几,可我觉得太阳所经历的一切辛苦,都是一场修炼,不是所有会唱歌的人,才能唱出词曲中的意境,都配称之为歌手,只有亲身经历过生活暴击的人,才能唱出别人可以感同身受的东西来,那就叫共鸣,所以,很多人在听歌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自己曾经尝过的酸甜苦辣,会忍不住掉眼泪,所以叔叔不必自责。”

    伊一坐在一个残缺不全的小凳子上,小心翼翼的将截断的小树枝塞进锅堂里,虽然动作本组了点,却也有模有样的,倒是屁股下面坐着的小凳子往前一歪,她重心不稳,还好眼疾手快,一手按在了石壁上,整张脸这才没有撞到台子上,方金成吓了一跳,还好伊一笑嘻嘻的表示自己没事,会小心的。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很多事,现在想不明白,以后就会恍然大悟了,因为我相信,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与以后息息相关,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包括他摔进河里,错过中考这件事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幸灾乐祸,太阳要是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儿,他或许会按您预期的那样进入大学,大学毕业后顺利找个工作,然后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来了,但你想过没有,成为一个歌手,自始至终是他心里从未停歇的呼唤,他成全了您,却辜负了自己。”伊一很快就掌握到了要领,她也很喜欢和老实淳朴的方金成说话,和她那个只会对她发号施令的父亲大不相同,这才是真正的亲情,而不是压迫,就像她无法正大光明的去追求自己喜欢的设计师工作,她现在选择的计算机科目,也是父亲要求他填写的志愿,要不是她够坚持,又在母亲的协调之下,终于通过关系找到了与父亲关系还算要好的知名设计师,并且拜他为师,认真学习设计工作,父亲也在她的不屑坚持下,终于选择了妥协,但计算机科目,也必须认真完成,他以后肯定也会干涉她从事服装设计工作,因为他说过,要是五年之内没有任何作品或一个值得他改变主意的理由,她将永远与设计划清界限,所以在她看来,公司破产,父母远走外国,对她来说,不是厄运,而是一场争分夺秒的自我救赎,她想要在他们回来之前,拿出最好的作品作为资本,来按自己的想法选择未来的路,而不是迫于父权而放弃自我,委曲求全,在这一点上,她和方太阳的处境大同小异。

    “我可能就遇不到他了,包括他未来的助理,未来只为他一个人创作歌曲的音乐人托尼,我们四个人就不会遇到一起,形成一个联盟,更不会有这么惊险又奇妙的经历了,当初的意外或许在太阳看来,根本不是一场噩梦,反而为他以后要走的路,创造了不少有利条件,他所受的每一分痛苦,迷茫,沮丧,甚至是绝望,在可期的未来,没有形成明朗的趋势之前,其实都是打基础,积累的经验更是无价之宝。”

    这是伊一的心声,也是方太阳没法向父亲表露的心迹,“只是眼下还看不出眉目而已,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又明确走怎样的路,这对很多站在人生十字路口茫然失意,不知该何去何从的人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价值,不去努力拼一下,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方金成没有说话,面对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儿,他更多的是愧疚,知子莫若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儿子的性情脾气,儿子花心,见一个爱一个,光是前两年就有好几个受他感情欺骗的女孩,在受到她的感情欺骗后,带着家人朋友直接来家里兴师问罪,他只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尽快赔钱给对方,也算是一个交代。
    而从头到尾,作为肇事者的方太阳却从未出现,全程由他代为处理,家里原本还有二十多亩水稻田,每年光靠卖粮食,日子还能勉强过得去,一年到头,他至少能给儿子和自己多买两件衣服,为了赔钱给对方,不得不低价转卖,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五亩地,他恨铁不成钢,可儿子又是他的独生子,犹如他的命根子。

    从小就舍不得打,只要他说些不中听的话,方太阳仿佛像是找到借口似的,二话不说,直接离家出走,离家最长的记录是八十二天,杳无音信,下落不明,最后实在没法了,只能报警,到处张贴寻人启事,急得他成宿成宿的睡不好,半夜三更还会坐在儿子空荡荡的房间黯然落泪,那段时间,他暴瘦了将近三十斤,面色蜡黄憔悴,瘦骨如柴,走起路来有气无力,晃晃悠悠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起来,可儿子却在外面逍遥自在。

    他害怕儿子狗改不了吃屎,他对伊一,和对以前几任女孩子一样不负责任,会给这个善良漂亮的女孩儿带去一辈子的伤痛,他一时间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将儿子不堪的一面说出来,好让她引以为戒,赶紧离开这个大火坑,还是觉得这个女孩儿就像一味药,能够治好儿子叛逆妄为的习性,从此以后,与过去的一切的不好划清界限,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叔叔,太阳不会怪你的,你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危机也是转机,他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要比一般同龄人更成熟稳重,至少,他不会迫使自己为向生活妥协认输,受到道德伦理的压制,不惜扼杀了内心真正想要追求的梦想,他不仅在那场劫难中死里逃生,不也明确了自己以后要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伊一对方太阳的过往并不多,方金成不会自爆家丑,孙小天和托尼自然也不会将最好朋友最卑劣不堪的一面说出来,伊一不是不知道方太阳的一些过往,她的表哥就是警察,方太阳自从被迫加入到尚友达的帮派之外,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进局子里一趟。

    在之前的一两年里,他只要不在家,要不就在外面和一堆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要不就是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被警察抓了,在失踪最长的那段时间,他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看守所里度过的,直到父亲报警,他才知道儿子锒铛入狱了。

    方金成内心矛盾,儿子不思进取,除了面貌身材好一点,其他方面几乎一无是处,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可他又知道,儿子心性不坏的,他一直偏执的认为,是自己当年的那场疏忽才毁了儿子的一生,他原本也懂事听话,学习成绩在全市排名又是数一数二的,有个大好前程,可一切都随着那场翻车事故毁了,儿子自暴自弃,沦为不思进取,成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无业小青年厮混在一起的小流氓。

    他放纵堕落,胡作非为,再不与他亲近了,只要他问的多,他就会显得不耐烦,要不躲他远远的,要不就是与他形同陌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将从前那么优秀懂事的儿子给找回来,现在的儿子,他好像越来越不认得了,却也明白,他的性格成形了,就很难再改变,哪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女孩儿。

    她大大的眼睛里不该有眼泪,也不该再次成为方太阳欺辱的受害者,况且,方太阳这些年不是在惹是生非,就是无休止的折腾,早已将单薄的家底掏空了,和倾家荡产也没什么两样,他心惊胆战,万一方太阳死性难改,发生最坏的结果,他要赠多少钱才能向伊一赎罪。


    “你也不想他碌碌无为一辈子对吧?也痛恨自己在该努力的时候,没有尽心尽力为自己拼一把,只有对得起自己,才能在成败面前做到问心无愧,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这个,我经历过的,所以对他的痛苦和矛盾可以感同身受。”
    伊一并没有察觉到方金成略显局促的表情背后藏满了担忧和自责,“希望叔叔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全力而战,毕竟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不多了,也很至关重要,对我们也是,或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这场战役不光是他一个人,是我们四个人一起的,包括叔叔您在内,不论输赢,尽力而为。”
    “太阳,我们三个要永远这样,要一直这么好下去,直到一百岁。”孙小天第一个脱掉裤衩跳进了河里,托尼也紧跟着下去,在小河里肆无忌惮的扑腾了几下,方太阳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有些出神,孙小天见他神色凝重,以为他压力大,游到他身边说:“怎么了太阳?又和三爷吵架了?他年纪大了,你就让着他几句怎么了,做儿子的,这是责任。”
    “我们没有吵架,其实也算是吧!我们一直以来,好像从来就没有像其他父子那样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一开口就是争吵,我今天突然发现我爸头上的白发好像又多了,脸上的皱纹也多,我好像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他省心的事,就觉得对不起他,这几年,我迷失了方向,不知道以后该做些什么,要不要把内心想要完成的梦想,继续坚持下去,还是浑浑噩噩,来世间凑日子的,我把自己折腾的够呛,也把他折腾的够呛,我不是去看守所坐牢,就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躲来躲去,他就在外面不停的要把我找回来,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那时候我就觉得家很阴冷恐怖,我的叛逆挣扎,只是为了摆脱那个家给我带去的捆绑和约束。”

    方太阳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也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任性给父亲带来那么多的伤害,“监狱里至少还有人聊天说话,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在那个我自认为牢笼的家里,爸爸也一直被锁在里面,我在外面,像一条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到处流浪,到处跌跌撞撞的,可我爸却一直被困在我给他制造的孤独里倍受煎熬,整个村里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的,认为我没得救了,再这么下去,不是将牢底坐穿,就是荒废一辈子,冒不出个水花,没几个人会在意我的死活,我爸经常跟我说一句话,他说,不求我大富大贵,只求我能活着就好,你说·····你说我这些年,给他带去多少失望和伤害,才会让他说出这么卑微的话?”

    “太阳,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女人似的多愁善感?不过,你能说出这些话,三爷要是听到了,肯定会被你狠狠感动一把的,老父亲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孙小天后背靠在光溜溜的石头上,侧过头看向神色淡然却又沉重的方太阳,这时托尼走了过来,忽然乘其不意,一把将他扯了下来,方太阳在入水的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突然遭遇翻车的记忆,他早在念技校的第一年,就开始试着克服对水的畏惧,孙小天也会经常陪他来这儿游泳,但任何痕迹即使被橡皮擦擦得很干净了。

    在心头上,或多或少还会残留一点痕迹,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在毫无防备的时候,余剩不多的恐惧心理还会在特定的情况下存在一定的条件反射,他整个人在沉入水底的一刹那,似乎忘记平时熟练老道的游泳技能,双手拼命挣扎扑腾。
    吓得孙小天眼疾手快,赶忙将他从水底拉上来,在他浮出水面,可以大口呼吸的时候,他本能的伸手抓住岸边的石头,托尼一脸自责,他可是听孙小天说过,方太阳曾经在体育馆参加过一场自由泳比赛,还拿到了第三名亚军的成绩。


    通过种种迹象表明,他明面上好像已经克服心理阴影了,但实际上,他还没有完全从那场事故里走出来,被压在车底的不光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灵魂,身体是被救上来了,但灵魂却一直沉在水底,以至于他在以后,甚至直到现在,一直过着虚无缥缈像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失去对别人情感的感知能力,变得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内心的折磨令他苦不堪言,却也执拗的将这一切的错都归咎到了父亲头上,变成一把刀,一遍遍残忍的报复他,惩罚他,可他内心积蓄的痛苦好像越来越多了,他无法原谅这么不堪的自己,却又无法自救,他游离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反侧,像激流一样,将身边的人也都卷入进来,他自以为是,只顾自己的痛楚,却从未在意过别人也在默默承受着来自他给的惩罚。


    “太阳,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没事儿,没事儿的托尼,我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
    “太阳,你是不是有心事?不要憋在心里,这可不是你的正常状态。”
    “我真的没事。”
    “太阳,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没事儿,没事儿的托尼,我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
    “太阳,你是不是有心事?不要憋在心里,这可不是你的正常状态。”
    “我真的没事。”
    “不要骗人了,我跟你在一起可不是一天两天,就差变成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有没有心事,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们俩是经常来这儿嬉闹,托尼是第一次,我们三个现在是联盟关系,不知道我们三个以后会怎样,但眼下,我们必须齐心协力,保持一个整体关系,你的状态将会直接影响到最终的比赛结果,我和托尼当然要过问了,有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找个办法解决掉不就完了么?你有你的隐私,我和托尼,不会因为好奇,就堂而皇之的打着合作的旗号对你的内心进行大肆挖掘,但我们有必要弄明白,你此时此刻的想法,会不会变成赛事中令你偏离正常状态的负担,现在谁没有压力?送外卖的,还有业绩上的压力呢!有压力才有动力嘛,太阳,我不敢说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但任着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才会心不在焉的,肯定涉及一些连我也不知情的事?除了你····是和伊一有关么?”
    孙小天作为最了解他的人,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伊一,而是方太阳的妈妈,要是她还活着,他内心多少还有点念想,如今早已不复存在,他连仅有的一点牵挂也没有了,就算比赛成功了,他成为想像中最想成为的样子,又有谁,愿意和他一起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誉,他想从妈妈那儿听到一句夸赞,说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这一切只能成为他一相情愿的幻想,归根结底,他在内心深处还有对父亲的恨意,害得他人生支离破碎,妈妈也因为家境贫穷而丢下他一走了之,孙小天轻轻拍了下他的大腿,但他又不想在这么惬意美好的情况下,将他的伤疤再次血淋淋的撕开,所以才故意将话题引到了伊一身上。

    “太阳,那天在房间里,也就是你们单独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你有没有亲她?”
    “要你管?”
    “我就想知道嘛,你到底有没有亲她?”
    “忘了。”
    “这种刻骨铭心的事情还能忘?你晕了吧你?”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对你真是无话可说了,那么漂亮的姑娘,对你又那么好,不对,我觉得伊一对你的好有点怪怪的。”托尼也凑了过来,孙小天见话题彻底转移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看到我们太阳长的那么帅气,不管哪个姑娘看了,都会忍不住神魂颠倒的,伊一来自上海又能怎样?帅哥满大街都是,但像咱们太阳这样帅出地平线的又有几个,伊一出身再好,不也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太阳又是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面对她这种心思单纯的小姑娘早已驾轻就熟,她······”孙小天说到最后似乎察觉到方太阳眼里的恼火,立刻闭嘴,又换了更婉约的方式说:“感情这东西奇妙的很,像药一样,只要对症下药,能将人内心的很多疑难杂症,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治好了,我以前老是听三爷说太阳没得救了,谁能想到最后将他顽疾治好的却是个比他小两个月的小姑娘,有缘千里来相会,所以说上海来的姑娘就是厉害,太阳的毛病,小一一没几下功夫就给治好了,这份穿越千里的缘分,还是值得太阳好好珍惜一辈子的,而且我也很好奇,那天你们到底有没有亲?”

    “没有,她头发乱了,我只是帮她捋了一下,没你们想像的那样,我真有你们说的那么龌龊?”方太阳狠狠瞪了他一眼,孙小天一脸不屑,“我信你个鬼。”
    “我不想伤害她。”方太阳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托尼一脸惊奇的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要是喜欢你,你刚好也喜欢她,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怎么就成伤害了?太阳,你老实说,那天姓周的警察是不是威胁你了?”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托尼不信,孙小天知道周警官肯定是威胁他了,方太阳在矢口否认的时候,眼皮下意识的往下瞟,这是典型的撒谎迹象,但他也没揭发,只是习惯的和起稀泥,“说真的太阳,如果伊一对你真有那层意思,你也别在乎别人怎么说!你才多大,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你参加了比赛,不管成败,你都是好样的,没人会小瞧你,我们不偷不抢,本本分分做人,有什么好丢脸的?只有狗眼看人低的人,才会按身世背景将人划出三六九等,你不是经常说莫欺少年穷,姓周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扒了身上的皮,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吃着五谷杂粮?凭什么要对你吆五喝六的?你不要管他,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够了,管这些杂七杂八的,光是受气就得要了小命,你以后成名了,前途无量,到时候就不是他瞧不起你了,而是你站在足够的高度,就能俯瞰众生,我们只有做大做强发扬光大,才能让曾经瞧不起我们的人,抬起脖子仰视我们,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眼下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不要给自己增添负担,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希望别人比自己过得好,他以后会为自己当初的口无遮拦感到愧疚的,太阳,加把劲儿,希望就在眼前,你负责在前面冲锋陷阵大开杀戒,我和托尼以及伊一,就负责在后面帮你善后。”

    “你们竟然连善后这种话也说得出来,怎么不说帮我收尸?”方太阳也是有口无心,托尼立刻呸呸了两声,“你这人也真是,怎么自己咒自己,你要是歇菜了,我给谁当御用作曲人?”

    “说得是,我还指望给你当御用助理发家致富呢!你不再属于你自己一个人的,也是我们俩一起经营的事业,为了我们,你得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精神抖擞的,以后可不能再说这些丧气话了,再加上一一这颗幸运星加持,太阳,你以后肯定会在事业上乘风破浪,一步登天的,这么好的女孩儿,你得拿出你所有的才华实力,才能尽可能的缩短你们在出身上存在的差距,周警官那边,他要是再威胁你的话,一定要通知我。”孙小天一脸豪气,托尼失笑,“你这叫什么话?人家是警察,你屁股下有那么多不干净的事儿,他随便挑出一两件,也够你呛的,袭警是要坐牢的,你能让他收回成命还是能把他给咋地了?”

    “你们不要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谢谢你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直守在我身边,给我力量,还有那么多的温暖和鼓励,我会拿出最好的状态,只是伊一······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以后的事情还说不准,她对我也不太了解,更不知道我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哪一件提到观面上,都是惊世骇俗的蠢事,与她的价值观是相反的,她那么温暖,身边的人肯定也很温暖,应该不会出现像我这么恶劣卑鄙的人,有时候面对她的时候会很害怕,害怕她会看到另外一个不堪入目的我。”

    周旭那天的话,还是给方太阳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周警官也没对我说什么威胁的话,但他有句话却说对了,做人得有自知之明,不要把精力用在自己够不着的东西上,伊一就是天上的星星,能看得到,离我太远了,摸不着,她····我眼下除了努力,也没什么其他可做的,以后不必再在我和她之间刻意制造不必要的气氛,她很怪,从未违逆过父母的命令,她·····她和我的交集或只会停留在这件事上,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到自己家,与我的一切完全脱离,她的人生,就算由不得她自己来选择,父母一定也会给她安排最好的归宿,我·····”

    “我说太阳,你这患得患失的心理,完全就是太在意对方的感受了,明明就是喜欢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周警官是警察又能怎样?伊一的人生,什么时候由得他来指手画脚的?不过站在他的立场考虑,未必是故意针对你的,你连伊一都不太了解,何况是她的父母,他或许是害怕你会遭到来自她父母的反对或一些针对性的报复,旁敲侧击说的一些刺耳的话,也就成了用心良苦。”
    孙小天说,“我看他一身正气,不像是尖酸刻薄眼底无人的小气鬼,他这么说肯定也有他的善意,只是我们目前还不太明白而已,太阳,不要胡思乱想了,也不要把精力消耗在没有发生的事上,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有难处,我和托尼不会袖手旁观,任由你一个人来扛着,有福同享,患难与共嘛。”
    “放心好了,我不会在伊一面前揭你的短,不过你真要对你爸好一点,每次看到他,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我爹妈来,好想跟他们说声对不起,当时一声不响就跑出来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你爸那样,把我的大头贴拿出来,把寻人启事贴满大街小巷。”托尼感慨万千,方太阳灵机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要不趁这会儿给你父母来通电话。”
    “我才不打呢!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说好要混出个模样再荣归故里,好好风光风光,我这会儿就打,不就代表投降了么?不行不行!”托尼当初离家出走,是因为被学校开除的事儿才与家里闹翻的,父母不顾他的反对,跑去学校找校长谈判,话不投机,免不了要来一场世界大战,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觉得父母对自己的控制欲太强,几乎将他大大小小所有事,全都包揽到自己身上,按他们的意愿来处理,校长最后也没有盛气凌人,只要托尼愿意回去向教授赔礼道歉,他就可以恢复他的学籍,免除被学校扫地出门的行政处罚,托尼明明才是受害者,现在学校不分青红皂白,完全否认抄袭事件,听信教授辩词,也颠倒黑白,故意扭曲事实真相,害得他身败名裂,再无创作激情,作为道道地地的受害者,他怎么能为向一个衣冠楚楚,毫无职业道德的教授低头认错,这么一来,被抄袭的他,将会完全坐实污蔑诋毁的罪名,不但清白正义得不到伸张,他将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这是他情愿去跳楼,也不能接受的审判,他问心无愧,做错事的人,不是他,所以面对屈辱和不公义,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曲线救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教授贪得无厌,第一次在他身上尝到了巧取豪夺的甜头,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天,他的虚伪,他的道貌岸然,一定会在更多人和更多的违规黑幕下露出狐狸尾巴的,除了他之外,势必会有其他忍气吞声的受害者,与他一样,在恰当的时机揭竿而起,将这个惨无人道的暴君封杀了。


    “那我们三个就在今天晚上歃血为盟,每个人心里都藏有几个想做却一直没敢做的事,趁着花好月圆,趁着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趁着我们三个还可以尽情的守候在彼此身边的机会,就为对方做一件事儿。”方太阳提议,孙小天自告奋勇,“那就从太阳你开始。”


    “我?”
    “对啊?有意见?方案是你提出来的,你可不能耍无赖。”
    “好,那就从我先开始,你提吧!只要······”
    “你要当着我们的面,亲一下伊一。”


    “你们这要求也太·······”
    “方案是你提出来的嘛,你又没说这个不可以,男子汉大丈夫,别小气吧啦的,更别让我们瞧不起,反正你不是喜欢她嘛,有什么比亲吻喜欢的人更幸福的?况且刚才是谁说花好月圆来着的?好有诗情画意,你不就想亲人家嘛,想就想喽,你怎么就不知道人家也想亲人,只是碍于她是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你一向皮糙肉厚的,这种事,你最擅长了。”托尼打趣,方太阳连忙将他勾到下巴的手打开,“我是男人,别给我来这套,该轮到你了。”

    “好,你说,但我有言在先,不要让我给你剪头发,不要强迫我给爸爸打电话。”托尼有了前车之鉴,自然要留一手,方太阳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掷地有声的说:“那就给你妈妈报个平安,说你在这儿过的很好,为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道歉,跟她说声对不起,顺便·····顺利让她帮你向爸爸问个好。”


    “方太阳,你······”
    “男子汉大丈夫,别小气吧啦的,更别让我们瞧不起,反正你早就想要打了,只是难以启齿,心里觉得难以为情,你们其实真的很幸福,不管去哪儿,身在何处,至少还有家人牵肠挂肚,你看我就是失踪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我就倒霉了,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子,为什么辛辛苦苦生下来却又给丢弃了,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我连现在的孙姓都是别人给的,你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们厌烦的唠叨,却是我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奢侈品。”


    孙小天虽然无父无母,却也得到了养父的照顾,知道感恩,懂得珍惜别人给的温暖和关爱,要是方金成是他亲爹,他一定不会像方太阳那样大逆不道,处处惹是生非,更不会让父亲成天提心吊胆的,每天要拿出一部分时间用在寻找他的下落上。
    “要是可以,你们不想要的亲情,大可给我,我愿意给你们的父母当儿子,但这个可能么?你们太不珍惜已经得到的,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来自父母给的东西,等你们哪天失去了,一定会后悔的,他们的存在,或许只是你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但对于他们来说,你们却是他们的全部,别不识好歹了,当你们羡慕别人的鞋子,而有些人,却没有脚。”
    “好了好了,不就一个电话么?有必要说的这么可怜巴巴的,不知道我的泪点很低么?说得我都快哭出来了,我·······”孙小天将号码拔退,还在忙音时,忽然又后悔了,他刚要挂断,却被速度更胜一筹的方太阳抢了先,一把抓了过来,直到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孙小天才停止挣扎,在听到妈妈声音的那一刻,他泪如雨下,方太阳开了免提,孙小天没说话,但对方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虽然是个陌生号码,她仿佛知道是儿子打来的,没有责怪,也没有命令他赶紧死回来,只是轻悠悠的说一句照顾好自己,生怕话说重了,儿子再不愿意打电话回来请安。

    “妈,对不起。”孙小于终于还是开口了,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又有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好了我知道了,我在打麻将,一直输到现在,儿子,借你一点运气,我可指着你把老本捞回来。”


    “代我向爸爸说声对不起。”
    “哦,他就坐在我对面,不用我传话,他听见了,学校的事,你什么时候回来处理一下,我又去找校长了,那个教授辞职不干了,好像被人举报说生活作风不太好,涉嫌盗用别人的作品,不过查来查去,好像也没查出个毛线来,你的事儿,学校那边大概弄清楚了,但这件事可大可小,校长又不愿意爆出丑闻,他让你回去协助调查,说会给你一个公道,儿子,要不你回来配合一下,要是那个老头真把你的作品占为己有了,你爹妈也不是吃素的,弄不死他个龟儿子,你爸还打算去法院告他侵权,哎呦儿子,沾到你的福气了,你妈我杠上开花胡了!”说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孙小天听到了爸爸和妈妈肆意的笑声,他抱着方太阳的大腿嚎啕大哭,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发现两手空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滑进水里了。


    “你要是还有话没说完,用我的手机,不过你最好控制在五分钟之内,昨天晚上睡得急,忘记充电了。”孙小天爬上岸,笑嘻嘻的说,托尼一脸愧疚,“我赔你一个。”
    “不用,反正用了很久,也想换掉,就当重新开始,没关系的,破财消灾,它能够了了你的一桩心事,你心里没有牵挂负疚,就能全心全意的做出最好的歌曲来,那么它的牺牲,就会被赋予更高的价值,这是用再多的外在事物也补偿不了的。”方太阳不以为然,转头看向了一脸心虚,故意避开他视线的孙小天,“你别躲躲藏藏的,刚才口口声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小气吧啦的人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暗恋许春香。”
    “许春香?你确定是春香,不是秋香?加上这么个春字,好像多了一点乡土气息。”托尼有点大嘴巴,孙小天也不在意,眼神闪躲却也洋溢着平时不多见的羞涩,“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的法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用打听么?整个村谁不知道你对村主任的大女儿想入非非?你半年前为了见春香一面,大半夜在他家后门来回溜达,后来被路过的人给撞见了,村主任第二天就带了两个人找你算账了,还好我爸第一时间得到小道消息,我这才赶在村主任对你大打出手之前,带着你一起逃之夭夭了。”


    方太阳言语中透出几分得意,“直到村主任因为贪污受贿被警察抓了,你才敢回来冒个泡,现在春香家道中落,正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这一把火炭送过去,说不定就能将她心里的火星给燎原了,烧出一座火焰山,没了村主任那只芭蕉扇,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将你们拆分开来的,况且人家春香也从来没说过不喜欢你,在村长没有找上你之前,不是还送过你两袋大米?害怕你在饥寒交迫中给饿死了,这也是关心,我在村里呆了那么久,也没听谁主过,她送谁什么东西了,说不定她对你也有意,只是碍于她爸不同意,要不你也趁机向她表白一下,你看小天都做到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她拒绝,但这也好过被村主任按在地上,没头没脑一顿摩擦要好吧!来吧!试试!”
    “你不打,我来打!你这事儿弄完了,我还想看看方太阳去亲小伊呢!你不想看么?才子佳人,良辰美景,多少年也赶不上的好事儿。”托尼故意催促,孙不天忸怩,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方太阳索性从通讯录里被他署名为花猪的号码找出来,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人家只是微胖,你就给人家起个猪猪侠的外号?叫什么也不能和猪联系在一起,这个侮辱级别也太高了,那么可爱热情的一个人,你怎么想的?你就不怕她知道了,会把你给打死?”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夸张,那叫打情骂俏。”托尼说着也自作主张,将号码拔了出去,很快对方就传来刚睡醒的声音,孙小天支支吾吾口齿不清,哪想对方在听到他声音后,立刻就给挂断了,孙小天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方太阳和托尼也面面相觑,托尼打破僵局,笑着说:“她爸是村主任又能怎样?只能说明他爸有本事,一般这种出身的人,脾气都很火爆,不要放在心上,改天我帮你介绍一个好的,保证······”

    手机响了,是春香回拔回来了,“小天,刚才信号不太好,你有事儿么?”
    “没事,没事,就想问问你吃了没有。”都过八点了,农村一般六七点就开饭,这会儿是入睡的时候,而她的状态显然已经进入睡眠了,方太阳示意他说些别的,孙小天越紧张就越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晚上吃什么?”


    “当然是饭呀!你吃了没?还没睡?”春香说,托尼恨铁不成钢,示意他再说些别的,孙小天慌忙说:“我吃了,吃了很多,在太阳家吃的,对,三爷做的饭菜,不是三爷做的,是邻居大家做的,现在在河里洗澡,你要不要一起?”
    “洗澡,你大半夜的跑去河里洗澡,你一个人?”
    “三个人,三个人一起洗的,我和太阳还有托尼。”
    “就是三块五就能剪头发的托尼么?”
    “嗯,你认识?”


    “既然是你朋友,我就跟你透露一下情况,那南街的大表哥,因为你朋友无底线压低价格,扰乱了收费规范,很多人到他那儿都免不了提起你朋友,说他那儿价格低,手艺又好,借着这个讨价还价,很多理发师都没法正常做生意,损失了不少钱,好像这几天要找几个人去砸他场子,你告诉他一声,这几天,最好这阵子就不要现身了,防止有意外发生。”


    “这样哦,谢谢你,我会转告他的。”孙小天没话找话讲,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她讲上话,托尼满脸快要倾家荡产的表情,看来他在理发业是干不出什么名堂来了,兜兜绕绕还是回到了原点上,他心里没有太多的失落,反而是庆幸,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在失败中像烂泥一样,永远只能沦为一摊烂泥,他要重整旗鼓,不能再像先前那样一蹶不振,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却要用那么多宝贵的时间精力为加害者买单,他要振作起来,重新出发,短暂的沉默后,孙小天神情急促,机会难得,平时能说会道,到了关键时刻,舌头就不听使唤了,脑袋也一片空白,他无处安放的手在水里来来回回的划着,春香听到动静,“你还在水里?这么晚了,不冷么?”


    “有点冷,其实也不是很冷,春香,你要是去小天的店里剪头发,提我,给你打五折。”孙小天说着就不由自主的看向托尼,托尼向他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春香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我是短发,从小到大一直是这个发型,比你的长一点,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觉得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家睡觉了?”


    “快了,最近忙的事情多,难得今天有空,就想在河边多呆一会儿,看看风景什么的,我好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认认真真的看过月亮了,春香,听说你现在是摄影师了,工作真好,那你工作辛不辛苦?”孙小天一说到这个不禁连声音也小了不少,春香嗯了一声,随后又说:“小天,你早点回去睡觉吧!这么晚了还呆在外面不好,我也要睡了,明天我还得早起,去县城买器材,所以就不陪你聊天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那····那我等你电话。”孙小天一听还有以后,笑得不亦乐乎,春香挂断了号码,托尼一脸鄙夷,“人家说的以后是个未知数,又没说个定期,没听出来她在有意拒绝你?还有你会不会聊天?能把天聊死的,我看也只有你一个。”


    “我····我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紧张,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讲,可一紧张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概念也没有,托尼,春香要去你那儿剪头发,你可得给我点面子,给她打个五折。”孙小天除了这个,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和她拉近距离。
    托尼送了他一记白眼,“大哥,你有没有搞错,女孩最讨厌你这种扣扣搜搜,没一点大气的男人,我剪一个头发才五块,给她打五折就二块五,她作为月薪四五千,前途无量的摄影师,就差这二块五的便宜么?你也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春香愿意搭理你,我作为你朋友也跟着沾了光,及时得到她送来的小道消息,人家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讨你这二块五的便宜,女孩子最反感的就是成天把钱挂在嘴上反复念叨的男人。”


    方太阳没想到托尼除了会剪头发外,也能说出这么深明大义的话来,他们三个从水里上来,水面波动着细微的涟漪,月亮洁白晶莹的光芒,零零碎碎的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荡漾,石头缝隙里不时传来蛐蛐的叫声,四周皆有回响,眼下的安逸令人向往,仿佛佛尘一般从心头掠过,将尘埃和心事全部清空了,四周静悄悄的,仿佛被时间凝结,岁月静好,波澜不惊,三人躺在大树下,翘着二郎腿,闭着双眼,放空心灵,肆意享受着来自黑夜的沉静。


    托尼转过头看向孙小天,刚才在打电话的时候笨嘴拙舌,现在脑袋里却冒出一大堆有趣的话题,但不知道她说的以后会发生在哪一天,他还有没有机会将羁押在心底那么多的喜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可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强大的人,至少可以自信从容的面对她。


    “你的心意是好的,却合不了她的心意,被你折换成了一场交易,我都快听不下去了,何况是人家春香,你以后记着一点,只有缺什么的人,才会把什么东西成天挂在嘴上说来说去,而且你说话不必低三下四的,你又不比别人差什么,何必把自己搞的那么自卑懦弱,大大方方不好么?”托尼可以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他内心的自卑感,他无父无母一无所有,唯独有着豁达乐观的心,还有一颗想要靠近她的心,这对他来说,却也是仅有的。

    “她是村主任的女儿就了不起了,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只要你不在心里给自己划分等次,她就是仙女,只要你有足够的资本,让对方看到你身上耀眼璀璨的光芒,你就会克服胆怯心理,你就会变得自信从容,再没什么障碍能阻止你前行的,你看太阳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么?”


    “小天,没关系的,有我在,会帮你的。”方太阳将双手压在后脑勺上,其实他的内心也焦灼,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会迎来他人生的转机,还是短暂的雀跃后,却又被打回原形,甚至跌入深渊,再也没有机会将摔得粉碎的信念,重新拼凑粘连起来,孙小天苦笑,春香的声音就像点在心里的一盏灯,一直以来适应了黑暗,在得见光明后,就会害怕再次陷入黑暗,想要的却得不到,会蠢蠢欲动,近在咫尺,却又心生畏惧,不敢轻易触碰。


    “你要厚积薄发,默默的努力,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一鸣惊人,到时候春香不用你去追,她也会被脱胎换骨后的你深深吸引的,这就是魅力所在,听明白了么?所以,与其卑微的讨好一个女人,不如强大自己,变成一道令她无法忽视的光芒。”孙小天化身情感专家,给孙小天指点迷津来了,三个相视一笑,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孙小天就意味深长的看向正在洗脸的方太阳说:“太阳,昨天晚上,我和托尼都兑现了承认,今天该你了,你千万别退缩,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别给我们耍花样,托尼昨天晚上可是兴奋了一晚上,说要看看你的表演。”
    “你们也太无聊了。”
    “什么叫无聊?太阳,你这是想反悔?怎么就一夜的功夫,就把男子汉大丈夫忘了?”
    “我和她······”


    “太阳,我是个怂蛋,这个我承认,但你总不能比我还怂?伊一那么漂亮的姑娘,性格又好,喜欢她的人,从这儿可以排到莫斯科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得了自卑的毛病?”
    “你在胡说什么?”
    “那你怕什么?”
    “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你真是急死个人了!我们又不是为了看好戏才催促你的,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人家伊一明显是对你有意思,但人家是小姑娘,羞羞答答的,感情上不能太主动,矜持是淑女形象最典型的特征,所以这种事情就得由你适当的主动一点,万事俱备,连天时地利人和都向着你这一边的,只欠你主动跟她捅破这层窗户纸,你总不能连这种事情都要人家向着你?”


    孙小天一大早就跑过来煽风点火了,想要大力促成这件好事,“托尼昨天不是还劝我说,只要足够耀眼璀璨,就能那什么的?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你有才华,这是你与生俱来就高于其他人的长处,只要小小努力一下,只要你认真一点,就能超比预期更大的结果,太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比赛重要,伊一也同样重要。”
    “怎么不见托尼?他还没起床?”


    “我跟你说一一呢?你怎么又扯上托尼了?他一晚上跟我出谋划策,累得够呛,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你就不必问候他了,让他多睡一会儿,你千万不要浪费我们俩的一番好心,争取在他醒来之前完成任务,好给他一个惊喜,说不定一高兴来了灵感,不光给我作一道好歌来,还能给你弄个喜庆一点的发型,最发能惊为天人的那一种,好让你在舞台上有个好兆头,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所向披靡。”孙小天说得神乎其神,方太阳笑得前仰后合,“你让他在我头上剪个吉祥物得了,还所向披靡,有那么神奇么?对了小天,这两天,你可得把他看好了,店面不要再开了,春香提醒的没错,他故意压低价格,恶意竞争,打乱市场秩序,这几条街弄得鸡飞狗跳,没事儿不要随便出去乱溜达,他现在人神共愤,几条街的人都想逮到他狠狠弄一回,他又大大咧咧的,一点也不在意,我很担心他会跑去店里再搞出什么动静来。”


    “我在说你的事儿呢!你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托尼有时候的确是胡闹了点儿,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捏得清轻重的,你比赛在即,我和他商量过了,一切以你为重,手上再大的事儿也都往后挪一挪,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三方协议,现在完成了两个,就差你这么一个了,你得抓点紧,别让我们两个太监干着急,你却不紧不慢的,好像是别人的事儿。”


    孙小天笑得格外热情,“伊一这会儿肯定还没起床,我都帮你安排好了,三爷做好了早饭,你就亲自给她送去,她一睁眼就看到美食和美男,这么大的惊喜,像大铁饼一样,硬生生的砸在她面前,只要你主动将喜欢她三个字大声说出来,那么你们之间界限模糊的关系就能融会贯通,彻底明朗了,然后就像我们约定里说的那样亲她。”
    “我········”


    “我什么我?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一向雷厉风行,干什么都讲速度的,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是伊一不够美么?还是她对你的喜欢不够明显?全世界,包括三爷都看出来了,你怎么就没一点反应,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是对人家没那个意思,我觉得也得当面讲清楚,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不必再沉浸在自己的错觉里越陷越深,太阳,你到底对伊一什么感觉?喜欢还是不喜欢?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无所谓似的,她在,你是这么个态度,她不在,

    你也一样,你这是深信她喜欢你才有的从容,还是你压根就把她当成哥们儿了?”
    孙小天能看得出来,方太阳对伊一有感恩,但要说感情,他也没经历过感情,所以一时说不准,但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他对伊一的反应太过寡淡了,不像是相互爱慕对方,一看到就脸红心跳,看不到就心不在焉的,茶不思饭不想,而这些因素,孙小天倒是能从小伊的言行举止里捕捉到一些,或许是方太阳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了训练上,所以一直无暇顾及其他事。


    “咦,小伊怎么不在?”孙小天提前去踩点了,结果小伊的房门是开着的,他透过门缝往里面悄悄眯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的,前面的空地上还有一摊水,应该是小伊起床后的洗脸水,看样子她是出门了。
    “你鬼鬼祟祟在这儿干什么?”方金成背着手从东边过来了,他每天习惯不到六点就起床,先做好早饭,然后再去田地里转悠一圈,回来后就可以叫儿子起床了,孙小天做贼心虚,连忙解释说:“我·····我没在干什么?我就是想·····太阳让我过来请小伊过去吃早饭,我就过来看看,结果她人好像不在。”
    “太阳起来了?”

    “早起来了,这几天训练科目比较多,他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以前只是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再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他以后是要成为歌手的,怎么能好吃懒做?三爷,太阳变了很多,您得多多支持他一点,说些鼓励他的话,太阳受到鼓舞后,一定会激发出更大的爆发力。”孙小天有些害怕他,方金成冷冷的瞪他一眼,不过却也没刁难他,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他陪在方太阳身边的,有了他帮助,儿子遇到事情了,还能有人搭把手,对他又有几分感激,“他的事,随他怎么搞,我不管,也实在管不了了,他能有这么大的变化不容易,你可别再唆使他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三爷,我们也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真的,就是冒充黑社会装装狠,再讨一点便宜吃吃喝喝,真没您说的那样不堪,三爷,您知不知道小伊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她才来没几天,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孙小天小心探问,方金成对他没什么意见,却也不喜欢他,“全村上下,就属你们俩最坏了,她昨天晚上跟我说过,说上海一个朋友要在今天过来找她了,让我帮她找个有车的人,送她去火车站接人。”

    “这小伊也真是的,什么朋友非得劳驾别人,太阳去不就得了,再不行,我和托尼也可以,又不是找不着火车站的,搞得神神秘秘,三爷,知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孙小天感觉到一点不对劲,方金成知道的不多,没去过大城市,见识也不多,关于伊一说的很多事,他压根就听不明白,但小伊或多或少还是跟他透露了一些内情,“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事儿,好像是她的衣服要拿出来展览,需要场地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场地是干什么用的,反正要找好几个人,要高高瘦瘦的,最好是女的,我们这儿一个个肥头大耳,胖的胖,瘦的又瘦成了竹竿,个子又不怎么高,生过孩子的中年妇女,水桶腰,直上直下的,达不到她的要求,我上哪儿给她找人去?你有没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可以给她帮忙的?”

    “三爷,我是孤儿,我没有亲戚,除了太阳,也没几个朋友了。”孙小天说,方金成没再说什么,孙小天还是想知道伊一神神秘秘去火车站接谁了,“三爷,伊一有没有说接男的还是女的?”
    “不太清楚,好像是来帮她搞场地的人。”

    “她是设计师,这会儿找场地,她是不是要举办什么乡村服装秀?”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那个人是她朋友,她蛮重视的。”
    “三爷,伊一以后是要给太阳当女朋友的,要是接的人是男的,太阳会亚历山大的。”
    “他就会害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爷,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太阳怎么了,太阳不是挺好的嘛。”
    “太阳什么德行,又干过什么事儿,你会不知道?前阵子一大帮的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这个你不知道原因?伊一心地那么好的姑娘,又是从大城市来的,以后还要成为设计师,我听人说,当上设计师很了不起的,有着大好前程,门不当户不对,做人得知道自己有多少份量,他又是什么人,要人品没人品,要工作没工作,成天除了瞎混也没其他本事,唱歌谁不会唱,隔壁家的大黄狗成天乱哼,那也叫唱歌。”


    “三爷,你怎么能把太阳和隔壁大黄放在一个档次里说,太阳听到了该有多难过,再说了,我们四个人还能干不过一条狗?”孙小天觉得方金成太没主心骨,打心眼儿里就没认定方太阳能够成事,大事小事还得靠别人说三道四的,不禁有些恼火,却又不敢在明面上发作。
    “是你们三个,还有那个吊儿郎当的什么拖把,是你们三个,不能算上小伊,人家是正经女孩子,怎么会和你们瞎胡闹,我没看出来小伊对方太阳有什么心思,就是纯粹的朋友,她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神不太好使,我自己生的儿子,还不知道他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婚姻大事,不是光靠喜欢就能成事的,你也别在边上添油加醋,乱起哄,以小伊的生活条件,太阳能养活得起么?她直到现在还有点水土不服,怎么可能嫁给太阳做媳妇,我看他就是痴心妄想,你想当老好人牵线搭桥,那也得先看看双方在各个方面的差距大不大,现在方太阳连自力更生都成问题了,拿什么养家糊口?”

    方金成一门心思还是想让方太阳能够回心转意,放弃比赛,去他二舅的车行学手艺,以后这个行业吃香的很,不愁找不到工作,“让他去学修车又不去,嫌脏嫌累,这个不干,那个也不去,好逸恶劳不务正业,能有什么大出息?以前我还想过他能和小伊在一起,可人得实事求是,看清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没能耐就得踏踏实实找个稳当工作,哪有什么人的成功是一步登天的,成天做这些不切实际的美梦,我都听人家说了,什么选秀比赛,都是有钱有背景的人才玩得起的游戏,没钱没背景的,只能混个过场,他把歌唱到天上去也没用,不是我不支持他,都失败了两次,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可不能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他还有几年时间可以挥霍的?”

    “三爷!你这也太顽固不化了,怎么都说不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重要么?方太阳要是把我怎么想的放在眼里,他至于落得今天这一步?别人都成家立业了,他还在这儿醉生梦死,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你成天也是没事干了,就打算这辈子可不能被方太阳这个没心没肺的兔崽子给祸害了,等这次比赛完了,你该干吗就干吗去,别成天和他混在一起游手好闲的,你也该找个事情做做了,和他缠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去算了。”方金成觉得儿子就是和孙小天呆在一起时间长了,才会受到他的影响,和他一起臭味相投。


    “三爷!三爷,您只看到太阳游手好闲,成天锁在房间里不出来,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了练好歌,几乎将声带都唱哑了,你有没有看到他累到满头大汗的样子,他对其他事,的确懒散,但他很喜欢唱歌,一直想让你接受他想成为一名歌手的愿望,可你一直按你的立场要求他必须成为一个修车的,他不喜欢修车,跟你对着干,就想在没有选择之前再痛痛快快拼一把,他就是想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杀出一条血路。”


    孙小天对方太阳的信任,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样,天真又纯粹,“我就认定太阳可以成功,托尼和伊一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要是现在不努力拼命一下,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往后余生,就只剩下生活了,为了活着,为了养家糊口,被迫从事他根本不喜欢的工作,那不是真正的他,三爷,不怕冒犯你,方太阳有权利为自己选择要走的路,否则,我们所有人那么久以来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如果你不支持他,我们强求不了,但你不要在快要比赛的关键时刻给他泼冷水,你知道太阳有多想要得到你的认可么?他躲在外面不肯回来,就是觉得自己混得太差,又让你失望了,他恨铁不成钢,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窝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机会?他走错了那么多步,人生短短几十年,他还有多少机会?”方金成明白儿子的心意,伊一昨天晚上跟他说的那些话,也很大程度让他改变了对儿子惯有的看法,或许该放开手让他展翅高飞了,不管是摔死还是遨游天际,成王败寇,愿赌服输,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该试着放手了。
    “我·····”孙小天无言以对,这时方太阳走了过来,看上去的确要比先前的精气神好一些,从上到下收拾干干净净的,头发剪得利索大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流里流气,前面厚厚的刘海都快将半边脸遮住,焕然一新,方金成心里还是听进他们俩的话,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方太阳看向孙小天,又看向爸爸,似乎也明白怎么回事儿,心里仿佛灌入一股凉气,随着心跳,迅速的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刚要开口,方金成抢在前面说:“你二舅妈等明天下午打来电话,说让你去她家里一趟,你表妹说要参加合唱团了,她五音不全,唱起歌来鬼哭狼嚎的,你们平时也不走动,电话也联系不上,都是自家人,能帮的就帮一把,她妈不让她参加,她死乞白赖非要参加不可,这几天一直在闹脾气,他们夫妻俩又找不到门路,附近又没有能帮上忙的人,你去看看,主动去照应一下,现在谁不知道你有一把好嗓子,你现在不帮,不管你表妹能不能参加比赛,以后提起来就是膈应了。”
    “你们就说这个?”

    “当然说这个了,我和三爷可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我说你要练歌,我代你出战,但思来想去,我还是不去的好,你二舅家的狗咬过我,时间过去那么久了,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完全消散,我现在一看到狗,两条腿就会控制不住的颤抖,那你就抽空去一趟,反正小伊今天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孙小天认为对方十有八九是男的,方金成前几天还旁敲侧击的跟他打听关于小伊有没有男朋友的事,转眼又将自己儿子的人品教养说得一塌糊涂,简直给小伊提鞋也不配,前后差距那么大,方金成一定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消息,而且还是小伊主动跟他开诚布公的,连他们都不知道的级别,那么她背着他和方太阳,亲自去火车站接的人份量该有多重?

    “你们刚才到底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我一来就转移话题?是不是我爸又说我唱歌是不务正业了?让你以后离我远点儿?不要再这么稀里糊涂瞎混下去了?”

    方太阳当然对老父亲会说怎样的话了如指掌,孙小天的表情在方太阳面前漏洞百出,刚要辩解,方太阳似乎也觉得无所谓,“有些路,不走吧,心有不甘,走了,又满身伤痕,人生不就是这样,不管选择哪一个,好像都不是最标准的答案,反正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也付出了太多的努力,你们三个呢,也一路把我送到了山脚上,上山的路,固然艰辛,但我不管怎样都要咬牙坚持下去,你们把筹码都押到我身上了,我就不再属于我自己,我怎么能让你们输呢?”
    “你尽力而为就行了,我们不给你压力,你也别给自己思想负担。”孙小天一脸豁达的说,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全然没有发生过,方太阳满脸的感动,庆幸自己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个知冷知热,善解人意的好朋友。

    “要赢就要赢最大的,要输,那就输个彻底,死了心,就了无牵挂,命里注定的东西,我或许改变不了,但我可以竭尽所能的去调整一下现在的状态,以后的格局,也会随之改变的,小天,真的很抱歉让你在我和我爸之间左右为难,还默默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和村花的事儿,在我进入比赛之前,一定帮你想个办法帮你和她约一次会的。”方太阳立下了军令状,孙小天受宠若惊,惊奇的瞪大眼睛,仿佛脑袋上凭空落了个大馅饼,“真的么?太阳,我真的·····我真的···我老早就有这想法了,就是找不到适合的理由约她出来,请她吃个饭什么的,我·······”


    “托尼被人打了。”这时有村民过来奔走相告,方太阳早已在十分钟之前拿了两个肉包子去二舅妈家支教去了,孙小天吓得六神无主,关键时刻还是由方金成出面了,托尼因为恶意压低理发价值的事,早已弄得几条街人神共愤,这一次露面,原本是想轰轰烈烈搞一场关门活动,将低价进行到底,哪想却和前来讨伐的理发不哥发生了口角,积怨已久,大打出手,孙小天被打得头破血流。
    连同对门宠物店的玻璃也在混战中被砸碎了窗户玻璃,对方人多势众,一个个义愤填膺,非要将孙小天这个无良奸商就地正法不可,方金成在村里老实厚道,人缘不错,口碑也不错,是个慷慨豁达的热心肠,他找到了村长家,请村长出面调停,好在这阵子上面就要来人检查了。

    村长里里外外都在严控共公秩序的事儿,关键时刻却出了这么大篓子,上面领导随时随地会来,要是被撞见,会给村里留下不良印象的,村主任才落马没几天,与他相关的其他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疏忽大意。

    由于村长亲自出面调停,责令孙小天的理发店关门大吉,最好将他撵出十万八千里才能大快人心,但碍于方金成的情面,村长好说歹,还是说服大家稍安勿躁,手下留情,给孙小天一点余地。

    他是外地来这儿谋生的,对这儿的风土人情一无所知,一个人漂泊在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年纪小,不懂规矩,一股冲劲儿上来就不管不顾了,流落到这儿来,生活上实在不容易,偶有冒犯情有可原,杀人不过头点地,他都发出声明退出这一行当了,以后再没有恶意竞争的事,何必要赶尽杀绝?

    但在打斗中所损失的物件和其他损耗,都需要孙小天来买单,但他一穷二白,生意火爆是火爆,但理一次发也才五块钱,又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付工资的,更别说他自己吃喝拉撒,先前带来的积蓄早已用在店面的投资上,早已两手空空,帮人帮到底,方金成见他可怜,于心不忍,先带去医院包扎伤口,他是儿子朋友,怎么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他那么全心全意的帮他儿子,这份信任和善良值得尊重,帮他善后,或许就是他通过自己特别的方式对儿子歌唱事业的支持,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不容易,身边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进步,这也是难能可贵的。

    但这一次总共花了将近两万,这对本就不太富裕的方金成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过他并没有跟任何人透露相关细节,免得托尼会觉得内疚,也会给儿子造成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村里有人建新房,方金成自告奋勇去帮忙,除了会有家主免费提供的饭菜,除了专业的泥瓦匠,家主也会以小工的价格,支付他一点薪水,虽然不及别人拿的多,但总比坐吃山空什么也不做要好,多少赚点生活费,用得着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应个急,不必低三下四到处求人了,凡事都是从无到有,慢慢就能积少成多。

    儿子参加比赛,要用到钱的地方有很多,要两套像模像样,能穿得出去的新衣服,到了市里,吃饭也得要钱,方方面面都要钱,没有钱寸步难行,方金成老实勤恳,从未偷奸耍滑过。
    为人处事更是一团和气,建房的手艺丝毫不输大工,不会有人因为他不认字就瞧不起他,但也有不少狗眼看人低的人,言语中多加奚落,不叫三爷,而叫三子,或连名带姓叫他,方金成从未在称呼上与任何人有过冲突。

    所以,村里只要有人建新房,都会无一例外的请他过去帮忙,他也从不推脱,对于许多没有固定经济来源的人来说,能够有机会打零工就已经很好了,方金成很珍惜这些难得的机会,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就是村长见了他,对他的态度客客气气,和对别人的,也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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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23 20:51:47  更:2021-11-10 12: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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