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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小说《在耶路撒冷城,遇见你》——日本女孩·鱼的故事[第1页]

作者:南方有嘉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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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子曰: 鱼,我所欲也; 河豚鱼,亦我所欲也。

    1.
    如果从刚一开始,我就已知道,把一只剧毒的河豚鱼,制做成一盘可以蘸着芥末、酱油吃下去的生鱼片,
    需要冒那么可怕的风险,会给我和娜乌西卡带来这么多预想不到的故事,
    那么,
    我绝不会把它从那家鱼店里买回来。

    2.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但那一刻依然历历在目,
    每次当我翻开日记,重新读到那一天的那些记录时,心里仍然是充满了惊慌。

    3.
    一切都得从那天,——我和我那时的女朋友,日本女孩娜乌西卡,到那家鱼店里买鱼的过程开始,


    地点是: 加拿大南部城市,G·R·城,与肮脏、嘈杂不堪的唐人街只隔了两条街,那家很旧又生意奇好的鲜鱼店,你一定也去过的...

    时间是: ……已经忘记了。(原因:我的日记里从来都没有记下日期。那天也是。)


    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
    星期三·星期三·星期三·星期三·星期三·星期三·星期三·星期三·星期三·
    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
    几点啦·几点啦·几点啦·几点啦·几点啦·几点啦·几点啦·几点啦·几点啦·
    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河豚鱼·

    ——————发帖子为什么要凑够500字啊!!!




    ————————————————————————————————————


    古希腊人·镌刻在依瑞克提翁神殿石柱上的两句箴言:

    >>>>>一切往事已经陈旧。
    >>>>>一切故事存熟须够。


    ————————————————————————————————————






    日记:

    ……

    “那个老迈克在搞什么啊?真的越来越老糊涂了!你瞧瞧他送来的这是什么——— Pufferfish!”

    头戴一顶泛旧的日尔曼式水手帽,满脸长有络腮胡子的鱼店店主,“啪”地把一只鱼扔在我刚好所站地方的旁边,那张用来替顾客剐鱼、刮鱼鳞用的长案台上,溅出几点从鱼身上带来的又冰冷又腥的水滴,几乎直落到半米外的砖墙上。

    这只看起来长相怪异的鱼,是他从刚刚送到他鱼店的其中一箱冰鲜鱼中间掏出来的。我不知道这是条什么鱼,而那个模样有点像北欧海盗,个头壮硕、体重大约有284磅,但脾性其实非常好的鱼店店主看到它为什么又如此生气。

    “啊,Pufferfish……”站在我背后,正弯着腰,在一箱装满鲈鱼的箱笼里细细挑选着的娜乌西卡听到鱼店店主的话,讶然地抬起脸来,望向那只掉落在案台上的怪模样鱼。
    “这条鱼,是什么鱼?”我问娜乌西卡。她显然认得这只鱼,而我,不但对这条鱼,甚至对 Pufferfish 这个词,都没有更多什么确切的印象。
    “嗯,就是中文里的河豚鱼。听到过吧?”
    娜乌西卡说。

    “……河豚?”“是啊,河豚。”





    河豚鱼: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很是暖暖的图画来: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中国的许多小城镇里皆可看到的大排档夜市,都是着几乎一望无际的被热腾腾的白色水汽蒸绕着、被嘈杂杂的喧闹声层层围住的各种各式小吃摊。其间,有数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歪歪扭扭的红领巾,手上都捏着一对乌木筷子,向着一张歪脑门木桌上的一碗鱼汤里的鱼肉尽力地夹去。那碗中的鱼肉却被这纷拥而来的筷子戳得一弹,反向少年们的脸上、衣裳上溅出许多汤水来了。

    那鱼肉便是河豚。





    我那次吃到这碗鱼汤时,是在刚刚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大约是初冬季节;有一天晚上,因为要补课(很纳闷的,小学四年级为什么就得要全班夜间补课了呢,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补好了课回家的时候,感觉肚子有点饿了,跟几个同路的同学凑了钱去镇上的大排档夜市里吃夜宵。
    经过七嘴八舌的讨论,以及小吃摊主的推荐下,我们要了一些肉饼子,炒米粉,以及那碗河豚鱼汤。
    夹着韭菜炒肉的香喷喷烤饼,还有加了许多胡椒粉、嫩芽菜炒出的米粉,味道都不错,但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鱼汤。
    然而回到家里后,妈妈知道了我们刚刚吃过一碗河豚鱼汤,却吓得面容改色,然后狠狠地“K”了我一顿。河豚是一种剧毒的鱼类,不小心吃到了,就会让人失去生命——这是我在那一晚里临时又被补上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虽然从那天起,我不曾再有机会接近河豚,但它那确实让人记忆深刻的鲜美汤汁,以及散落在汤中,那些看上去很是洁白,口感细腻,有点粉雕玉琢般的鱼肉,还是让我时常想起。而身怀剧毒,夺人性命于转瞬之间,这种只是听到并没有实见的许多传说,却无疑给它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诱惑力了。
    不过我并没有再去尝试那河豚的鱼汤或者鱼肉了。并不是畏惧死,对一个十岁刚出头十二岁不到的小子来说,死,这个字眼,无疑是一件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我只是怕看到妈妈在为自己担心时的那种令人心揪的目光。
    也许是这样的吧。





    河豚鱼肉:

    


    我与娜乌西卡来到G·R·城,唐人街附近唯一的这家鱼店里,目的当然是买鱼。
    前个星期,我过去纽约那儿找她的时候,她说哪天她也要做一次日本的生鱼片给我吃。我也很是好奇着,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像她所说的,会制作这种很有点异国感觉的食物。因为我总觉得,在她住所时,她所煮出来的那些大约很是混和了日本跟中国两种风格的菜肴,虽然够不上我们餐馆里的大厨钟叔的水准,但也已经算是很不错,——而生鱼片呢,那东西,不但吃起来跟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很不一样,就连摆弄起来的方式好像也比较另类,我还只是在这前不久,去我的一位学长那儿玩的时候,他请我出去吃饭,他的女朋友提议说去吃日本料理,于是才第一次接触到了这种确实很特别的食物,然后就是后来在纽约,与娜乌西卡一起又吃过了两回。
    于是这次娜乌西卡到加拿大的G·R·城来,我们一早起床,吃过东西后,就到市内来买鱼了。

    “就是那种有剧毒的鱼?”
    “是啊,它是有毒的。”娜乌西卡看着我,笑着答道。
    笑容淡静。
    仍然。





    “不过它的模样看起来倒很有趣的啊。”我忍不住地说。
    于是我在隔了很多年后,重新近距离地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只很有点大名鼎鼎的“魔鱼”,小学时候吃到它的那回,并没有把它看得细致,以至于现在几乎忘了它的尊容了。
    体形很有点浑圆;头与胸的部分很大,腹与尾的部分小,整个地看起来,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从低掠过海面的盟军飞机上掷下来,专门对付德军潜水艇的某种深水炸弹;背部为暗青色,上面还有几道很酷的灰色斑纹,好像没有什么鳞片,大约应该是很光滑,类似鲇鱼;肚皮上为白色,似乎还长有一些小芒刺。总之不是很好看,甚至有点丑丑的。

    但最让我觉得好玩的,是它的眼睛。又圆又小的眼睛是内陷的,半露出眼球,像极了明末画家八大山人的画笔下,那些冷漠、孤傲地---白眼看向青天---的瘦鱼、瘦鸟们的眼睛。仿佛是在向世人发问着:你们谁是有胆量的就过来吧,我正在这儿打着盹等着你呢。





    “哦,对啊,它不是肚皮会鼓起,像一个被吹了气的泡泡那样的吗?”——我想起来了。印象中,这个河豚鱼,它本应该是长得更像在乡村夜间的水田、沟渠边,鼓着圆肚子叫个不停的青蛙吧。

    我问娜乌西卡。我记得河豚好像应该是那样的,以前看到在一些书上对它的介绍时,似乎也是那么写的。Pufferfish,它的这个英文名,大约也就是那么来历的。
    娜乌西卡笑着:“嗯,河豚鱼也不是一直都鼓着气泡的。是在它还活着的时候,它感觉受到敌人威胁了,才迅速吞入水或者空气,把它的身体一下子膨胀成一个仿佛带刺的圆球,让对手无从下口,只得转头离开。”
    “怪不得。唔,你有吃过这鱼吗?”
    “有呀,有吃过三回。”
    “记得很清楚哦。”
    娜乌西卡微笑,说:“嗯,都记得很清楚。”
    “因为它很好吃?”
    “一半是。”
    “那另一半呢,是因为它的有毒?”
    “应该是的。”娜乌西卡说,“在日本,每年春天里,都有几十个人因为吃河豚而被毒死,其实是很可怕的。”
    “但是人们还是照样吃。在中国,也是呐。”
    “你也有吃过河豚吗,阿泽?”
    “很小的时候有吃过一回,但好像还记得那味道。”
    “真的吗?”
    “是啊,它煮出来的汤,好像特别清甜,所以就记住了。”
    “用河豚鱼煮的汤吗?嗯,我还未曾喝过呢。”
    “你们在日本,不是这样煮的?”
    “也有煮汤,但好像比较少,大多数是用来做鱼生。”
    “就是像等下你要做的那些三文鱼、鲈鱼的生鱼片一样,切下来,就蘸了芥末、酱油生吃?”
    “嗯。但是那需要有最高级的鱼生师傅,用很锋利的刀,将河豚切成薄薄的,近乎透明的菊瓣形切片,再放入颜色较浅的盘子中,由外向内一层一层地叠成像是菊花的形状。做好了时候,端到桌子上时会是很动人的。”





    我一边听着娜乌西卡的描述,一边想像着那种用河豚的鱼肉做出来的生鱼片,然后又努力回想了一下曾经喝过的那碗河豚鱼汤。哦,不知道哪一种方式吃起来味道会更棒呢。我想道。
    “不过,这个河豚鱼的生鱼片,要做起来一定很费功夫的吧?”
    “嗯,比较费功夫。而且,现在因为渔民们河豚鱼的捕获量越来越少了,有的时候,需要提前几个月就打电话去餐馆预约,才有可能吃到。”
    “很奇怪啊,人们为什么就一定要吃它呢,在中国的江南地方,有一句古谚语,叫作‘拼死吃河豚’。一种鱼,能让人这么不顾性命地去追求它,虽然它长得这么怪异难看,也算是值得了。”

    呵呵,——娜乌西卡轻轻地笑出声来。像初春的细雪飘落时的声音。在这家简陋挤迫,满地都是又滑又湿的水渍,累年积压的鱼腥味如同将在空气中永远地存在下去,直到在四面的墙壁上都凝结出一层0.5厘米厚的绿色厚苔,然后方肯罢休的老旧鱼店里。
    不知道她的笑声,是为了这种让人愿意用生命去一试它的味道的鱼,还是因为那句中国的古谚语。





    “大约是因为人们觉得它不但美味,而且还需要一种类似于胆气那样的东西吧。”娜乌西卡说。
    类似于?……嗯,“或许吧。”
    不过我倒不觉得,吃吃河豚鱼就是所谓的“胆气”的表现。
    这个,其实就如同那些在中国人的宴会、酒席上,自以为一杯接一杯地逼着人拼酒却不会醉倒,然后就可以自我感觉是一条汉子的人一样可笑的可爱哩。——要说胆气啊,我私底下极其佩服跳过“蹦极”的人,我是这辈子永远都不敢去试的啦。
    “可是怎么这儿也会有这种河豚鱼出售呢?”娜乌西卡的视线离开那只鱼,有点困惑地问我。
    “我也是很纳闷,这种有毒的鱼,加拿大人肯定是不敢吃的吧。”
    于是我就问那络腮胡子的店主。

    店主解释说,这种叫作 Pufferfish 的丑怪鱼,本来是不应该被送到任何一家鱼店里来的,按照加拿大的法律(法律?),海上的渔民们一发现捕捉到它了,要立即把它扔回海里去,但是他口中的那个叫作“老迈克”的蠢家伙,还有“老迈克”手下的那帮阿Jaco、阿瓜、阿三等伙计,大概是喝多了威士忌了,那帮家伙们,个个都是在渔船上边进行捕捞作业,边喝着最优良的苏格兰威士忌的,简直是暴殄天物!(——店主很有点愤怒地说着。他老兄大概是很珍惜那些威士忌吧。但是,谁说在渔船上作业的阿瓜、阿三等家伙们,就不能喝着威士忌呢,只要他不会把自己喝醉,然后弄翻掉到海水里面去就行了吧。不是吗),以至于没有把它挑出来,所以就一起被送到这儿来了。





    我们挑好了两只很是肥美、新鲜,鳞片闪闪银亮的鲈鱼,一只3.5磅的木叶鲽,并要了一块有4磅重,切开来散卖的三文鱼肉,及一块同样散卖的金枪鱼肉。买这么多的原因是,准备能多制作一些出来,下午我去餐馆里上班的时候,也可以带去一些请亚力、钟叔他们也尝尝。
    付过钱,我把那两只鲈鱼拿去给鱼店里那位专门帮顾客杀鱼的伙计,请他帮我们刮一下两只鲈鱼身上的鱼鳞,还有处理一下那些鱼肚肠什么的。这位大约也是在店里打零工的年轻小伙计,在那张案台上极熟练地刷刷刷刨去鱼鳞,然后开膛,挑肚,去鳃。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利索的很。
    那只不小心被运送到店里,然后被抛出来的河豚鱼孤零零地翻着白色的肚皮躺在案台的一角。它大约是在想着:为什么它连被这样刮鱼鳞、开膛的机会都没有呢。嗯,它自己不知道自己是有剧毒的么?

    不过,并没有人会这样认为,一只不小心被捕上了岸的鱼,只有它被人类经过精心烹制,然后放在精雅的盘碟里,端上餐桌,这时,它的生命价值才得到了实现。就如,一朵开在无人的野地里的赤带蓝萼的金百合花,并不会因为在它短暂的生命绽放期间,没有人来观赏它,甚至没有一只野蜜蜂来追吻它,而感到怅然若失,觉得自己在这世间白白美丽了一场。

    鱼与人类有不同的价值观的,不管它是在水中游着,还是被人类扔上了岸后。就如,那朵金百合花与人类,其实是存在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不管它是绽放在人迹罕至的荒野,还是被种植在温室间,然后,又被一双跟它同样美丽的细致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在客厅的一个加了半瓶清水的瓷瓶中。
    只是,真的是这样的不成……





    “这只Pufferfish,等下要怎么处理呢?”我问小伙计。
    “我不大清楚,但是,大约过一会儿,要被扔到那里边吧。”有点腼腆的小伙计指着在他脚边的一个大废物箱说。那大塑料箱子里,已经快装满了超过半箱的鱼鳞、鱼头、鱼尾、鱼鳍、鱼肚肠之类东西了。
    娜乌西卡双腿并合,立在我身边。两只柔滑的手掌很优雅地交握着,垂放在身前。跟我一样地看着案台上的鱼。那条就要被扔到废物箱里的鱼。
    “真可怜的鱼。”
    当我拎了装着处理过的鱼的袋子,同娜乌西卡走到鱼店门口的时候,娜乌西卡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
    我也停了停步,扭头去瞧还在案台角落上的那鱼。
    “我去跟店主说一下,我们把它买下来吧。”我拉了拉娜乌西卡的手臂,说。
    娜乌西卡立住脚,看着我的眼睛。
    “不担心它的毒吗?”
    “不担心。”
    娜乌西卡也转过头,看着店里的那张案台。
    “行,我们买它。”然后,她说。
    像刚才那样的轻声地说。





    ——鱼,谁所欲也??

    


    没有人理睬我.. 我也懒得理谁...

    


    “什么,你们要买这条Pufferfish?————不可以哇!这鱼我们鱼店里是不能让人买走的,我等下就要把它单独装在一个收容袋里,等收了店后,把它扔到一个特殊物质垃圾箱去的。你们知不知道?它是有毒的哇!”络腮胡子店主一边用手啪啦啪啦地拨去挂在他衣服上的许多已经干瘪了的鱼鳞,一边郑重其事地摇着脑袋,一边向我们说道。
    娜乌西卡静静地看着我,一只手里牵着我的手。她没有说话。
    “我们当然知道它是有毒的。就是因为它有毒,所以我们才要把它买了去啊。”我突然理直气壮地说道。
    “噢,那是为什么哇?”
    “因为我们学校的实验室里,需要有这种鱼来做一种试验,我们……准备从它的身上,提取出它的毒来,研究它成毒的原因,然后重点研究这种毒是否有何医学用途。”我尽量地,把眼睛一下都不眨,侃侃道来。
    “它的毒可以有用途哇?”
    “目前尚未完全清楚,我们正需要研究。不过,你总有听说过蝎子的毒在医学上的功效吧。”
    蝎子也是一种有剧毒的动物,但它的毒(哦,对了,还有蛇的毒液)经过一番处理后,却成为治疗很多顽疾、绝症的独门良药——这,已经是早就公诸天下的老事了。

    满脸都是络腮胡子的店主,后来终于被我说动了,决定要把这只河豚给我们,而且是送给我们。
    娜乌西卡拉在我手里的那只手微微地摇了摇,好像在跟我传达某种意思。“那不行,我们必须付钱的。这是对这只 Pufferfish 的尊重。”于是,我这么地告诉店主。
    店主就我的话沉吟了一下,然后,答应我们可以用1元加币的象征性价钱买走这只河豚。
    我也答应了。象征性是必须的。因为象征性是重要的。象征性乃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一种象征性的东西。虽然人世间的一切东西,所有的事,物,说到底都是象征性的,但我们仍然必须尊重这个东西。(即使说到底,那亦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尊重而已。)





    非常有海盗Look的鱼店店主,亲自把河豚用两层塑料袋装好,然后又套一个塑料袋,然后递给我。再一次叮嘱我,做试验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手指千万不要弄出伤口,要担心鱼身上的血。我说放心,在我们实验室里做这类试验的时候,都是戴着双层的医用橡胶手套的。

    快步走出店门几步后,娜乌西卡停下来,望着我的脸,用手背捂着嘴,不出声地大笑了起来。然后才把我的手握得松了些。刚才,在鱼店内跟店主交涉着的时候,我这只手被她的那只手攥得越来越紧,隐隐生痛,几乎能让我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在她的胸腔里,那因为要憋住笑而弄得快要喘不过来的呼吸了。

    如同昨夜里,我的胸膛把她的胸膛紧紧压迫着的时候,她的双手攥紧着我的双手的那种痛。




    ………



    ………




    然后,我们还要去买其它东西。
    跟这家鱼鲜店只隔着一条街的“日升昌号”中国杂货店里,来购物的人显得很稀少。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在这里打工的我的那位朋友,阿DE,他大约又出去跟车送货了。
    我把一瓶台湾产的酱油,两盒中国青岛一家企业(可能是代工?)生产的青芥末,以及三瓶日本的清酒,和其它一些零碎东西放在付帐的柜台上。
    “一定是准备在、在家里自己做鱼生吃的吧?”杂货店东主抖开一个纸袋子,一边把我买的物品往里装着,问我。因为他自己也常常随车送货到我打工的【耶路撒冷】中餐馆来,所以跟他也熟识。这是个长相、打扮都土里土气,说广东话,说话稍有些结巴,很喜欢跟人聊天的中年胖男人。
    我笑说是啊。

    “不过,你这个吃、吃、吃鱼生啊,如果是配上中国的白酒更好噢。”杂货店东主把一瓶清酒拿在手中,旋转着瓶身,看那上面贴着的商标。说道。
    我说是的,我家里刚好还有一瓶以前剩下的白酒,还没启封,等下可以试试。
    “敢就好噢。”——敢就好,差不多是广东话里“那就好”的意思。
    正拎着装有鱼的袋子等候在杂货店门口处的娜乌西卡看见我已经走出来了,就走过来,轻轻地站在我旁边。
    “啊啊,细佬(广东话:小弟),她是你的女、女朋友喔?”
    我点点头,说,是啊。
    “你、你的女朋友好年轻,好靓女哦,而且很……很有气质哇。”他看着娜乌西卡,这么地说道。哈,看不出来,这个说着一口怪模怪样、笑痛别人肚皮不赔药的广东腔普通话,浑身土包子样的杂货店东主居然也知道--气质--这个词呢。我不禁大为佩服。
    娜乌西卡被人这么地当面赞誉着,仍然静静地笑着,微微向那东主点头致谢。
    很有气质吗。
    唔,我怎么不知道咧。
    或者,是我不知道气质那个东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东西?

    看来哪天我要过来好好向这位老兄请教一下,那---很有气质---这个概念到底如何解释,并顺便弄清楚,如何从一个人的身上把--气质--这一东西看出来。





    “我还在日本读书的时候,有读过一首跟河豚有关的汉诗呢。”
    “是不是啊?那,现在还记得吗?”我微有些惊讶,不禁连口地问道。这模样丑怪、有毒的河豚鱼?……跟诗,这两样东西,能组合到一处去的吗?
    “记得。是中国的宋代诗人梅尧臣作的。”
    “哦?……叫什么名字呢,这首诗?”
    “就叫《食河豚鱼》,很好明白的吧?”
    “食河豚鱼?”
    “嗯。你听哦。”

    春洲生荻芽,
    春岸飞杨花。
    河豚当是时,
    贵不数鱼虾。

    真糟糕,我好像还没有读过这首听起来有点陌生的诗。我一边把娜乌西卡所读出来的每一个单个的音,在头脑里,跟中文字一个个地对应起来,大致地拼凑出这首诗,然后尽量地咀嚼了一下它的大概意思。仍然不甚了了。
    不过,我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好像也曾有读过一首跟『河豚』有关的诗啊,却,……嗯,记不起来。
    真有点惭愧。
    “你怎么会懂的做那个生鱼片呢,娜乌西卡?”我只好尝试转移话题。
    “以前在日本,去寿司店里吃寿司或者鱼生的时候,我就喜欢看着师傅们怎么做,后来到美国来,刚来的有几个月时间里,我每星期在一间鱼生料理店里打几个小时的零工,有空时候,就去观看大师傅的制作过程,然后就明白了一点了。”
    “恩,真够棒的,我怎么都已经在好几家中国餐馆里打过工了,还是没有学到超过3种以上的菜呢。”
    娜乌西卡笑着:“不会很难的啊,只要有用心,很容易就会学到的。”
    “唔,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呵呵,什么叫好像哦?”
    “好像就是good elephant再加一个人。”
    “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嗳,娜乌西卡,那你会煮的那些中式料理呢,也是去中国餐馆吃饭的时候,一边吃,一边自己研究琢磨出来的吗?”
    “不是的。”她的笑容好像一下子被凝结,然后消失了。我这才醒起,自己可能无意中又问到一些遥远的问题去了。
    我立在原地,顿了顿脚,把沾了满鞋的雪抖去,娜乌西卡从我的一只手中接过一袋刚才买回来的东西。因为她知道我要伸手从口袋里掏钥匙了。

    已经到住所楼下的大门口的台阶了。





    娜乌西卡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我的长袖衬衫。用来代替围裙的长衬衫。
    “很不一样了哦。娜乌西卡。”我看着她,打趣地说。
    娜乌西卡也笑着,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
    唔,确实是很有气质的感觉呢。我突然发现。

    不过,女孩子穿起男式衬衫来会突然变得帅气、变得英姿飒爽起来,这一点,倒不是刚刚才发现的,以前,女朋友就常常喜欢在洗好了澡后,头发湿漉漉的,只穿了一条小短裤,上身却套着一件我的白色衬衫或者T恤,有时候甚至还打个明蓝色的领带,长长的衬衫下摆使她看起来好像下半身什么都没穿,然后,就赤着双足,在床上,或者冰冷冷的地板上走来走去,然后还要不厌其烦地问着:我是不是很帅啊……我是不是最漂亮的啊……
    我就一次又一次地答道,当然是最漂亮的。
    因为确实是很漂亮的。或者说,根本不是用漂亮这个词可以形容的。那是一种既清纯、又冷艳莫名的感觉。直到现在,她已经分手回国这么久了,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偶尔还常常能看到那种景象。
    如同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女孩的这种情景。只是,在娜乌西卡的身上,她的那种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沉静,在被这件线条简洁、棱角分明的男式衬衫的衬托下,似乎也更明显了。虽然她的脸上微微地笑着,但我能透过那笑容,看见到一块被放在阳光下的时候,也融不化的冰。

    即使那是人间里最灿烂的阳光;

    如同植晴的笑容那样的阳光。

    为什么世界上的女孩子(的笑容)会有如此多的不同呢。

    -----------




    娜乌西卡走过来,双手捏着拳头,并行地直伸到我的面前,然后用眼睛看着我,也不说话。我略想了想,才明白她这样的意思是要我帮她卷起她手臂上的衣袖。
    已经在鱼店里就被刮去了鳞片的两条鲈鱼最先被请上钓鱼台,哦,不,是砧板台。
    抓在娜乌西卡手中的那把刀似乎有点迟疑着:——就凭这个女孩,我在她的手中能切下那两只鱼的头吗?
    它好像对娜乌西卡没有什么信心,就如此刻,站在它的旁边的我。

    不过娜乌西卡对她手中的这把锋刃薄薄、状似细长柳叶的刀倒是很有信心的,昨晚时候,她就已经来厨房里“查检”过了,并对我能拥有一把如此锋利的厨房用刀很表示赞赏。不过我还是告诉了她,那把刀曾经在长达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里,完全保持着一种“哼哼,你想用我切东西吗,我还想用你切东西呢..”的极度颓废状态。造成这种状态的原因当然是我。虽然它早已铁锈累累,刀口卷曲,我还是很耐心地用它完成了那一年半左右的时间里,大多数的饭菜的加工过程。
    直到前一个星期,走到餐馆的厨房里跟几位师傅们闲聊天的时候,刚好看到胖子正在磨刀,我对他磨出来的刀象征性地赞誉了一句,胖子却问我,你家中也有用到什么刀吗,要不要拿到餐馆里来,我也帮你磨磨。于是,这把刀在一日之间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几乎可以削铁如泥了,,,,,嘎嘎,卡卡,,
    嗬,那个胖子GG,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好人啊。

    我正心不在焉地沉思着的时候,两只鲈鱼已经变成了只有鱼身的另类鲈鱼了。又略一晃,那另类鲈鱼已经骨与肉分离;然后,皮与肉也分开了。
    娜乌西卡把四片晶莹剔透的鱼肉放入一个不锈钢制成的浅口盆子里,然后转过头看我。
    “这把刀很锋利哦,阿泽。”





    那条大鲽鱼似乎更简单。我正想说,让我来试试看,娜乌西卡的刀已经从鲽鱼的骨架与肉片之间功成身退,剩下剥皮了。
    “漂亮!”我忍不住赞道。这个套着一件米白色男式衬衫,袖口挽起高高,及肩的的长发此时掠到脑后,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巴的女孩,果真就是原来那个总是柔柔地微笑,说话时,眼睛静静地看着你的娜乌西卡……

    完成了三条鱼的初步步骤,那个砧板除了有一些淡痕,水迹,几乎还是洁净的。我由于帮不上任何忙,于是打开那个装着准备要送到某个实验室里做医学试验的河豚鱼的塑料袋子,想把它拿出来,先用水洗洗——这,与在实验室里用它做实验时的第一个步骤,大概会是一致的吧。
    “哦,阿泽,请让我来!”娜乌西卡锐声叫道。
    她正在砧板那儿把这几块纯粹的鱼肉用很利索的刀法,切成小块均匀的片块,一片一片摆在砧板边我刚才拿出来的几个大的瓷碟里。看起来简直很简单容易,不过这只是我作为旁观者的感觉而已,就好像每次在餐馆的厨房里,看到钟叔炒菜做好吃的火锅料理做任何事,好像都很简单,但自己一旦也帮手去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所以,我也“乖乖”地放下正待取出的河豚,继续站在一边,观看娜乌西卡的切鱼。





    橘红色,有一条一条整齐纹理的三文鱼。
    如腊一般,深红色的金枪鱼。
    白色的木叶鲽鱼。
    皎洁如雪的鲈鱼。
    唔,

    一块块鱼片,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两个青色的大瓷盘上,煞是动人,我差点要先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蘸上加了芥末的酱油,然后塞入嘴中。忘了还有一条Pufferfish,正在水槽边上的一个套了三层的袋子里呆着。





    生鱼片:(———不好意思,因为,这些都不是这位娜乌西卡MM做的哦..)

    


    生鱼片:

    


    生鱼片:

    


    但娜乌西卡记得。

    她把并不是很脏的砧板、刀,放入水槽里,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再用吸水纸把它们抹干。
    然后解开三层塑料袋,取出河豚鱼。河豚仍然一副酷到毙的样子,暗白色的眼珠漠然看着它所看着的世界。娜乌西卡把它放到自来水下,细细清洗一番,取出,也用吸水纸把它弄干净。然后,用她的双手把它托在她白皙的掌中,捧到我眼前。鱼的眼睛似乎正在与这个世界做一种无所谓的诀别。一场干净得几乎拒绝了任何情感的告别。无所谓,或许只是因为它早就拒绝于这个世界已经太久?
    那种,传说中,杀人于五步之内,于无形无色无味之中,独行江海,冷酷无情的杀手鱼……
    这些本来存在于我的脑里很久了的关于这种鱼的印象,在这一刻,却似乎不存在。这一刻的我,看到面前捧在娜乌西卡手中的这只鱼的眼睛时,几乎如同正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许多个寂静得只可以听到自己呼吸声音的深夜里,我独自一人,在灯的光下,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从镜中所看到的那个人的眼睛。

    一双似乎冷静,傲然。其实无所依托,无所归依的眼睛。

    真的是冷静吗,傲然吗——这些,我只能在深夜时候,在镜子里,才能出现的眼神,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似乎却是一直都毫不遮掩地存现着。是谁呢,那个人?
    是那个跟这只鱼一样,必须住在水上的世界里,以水为依托,离开了水,或许就无法呼吸,无法获取到氧气,而让心脏连同灵魂一起死去的那个孤独的男人——阿DE吗?





    娜乌西卡大约并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她浅抿嘴角,朝我一笑。然后,把鱼轻轻平放在洁白的砧板。

    当我还在思索这双眼睛是否与某一个人的眼睛相似的时候,娜乌西卡已经把它左边眼睛挖下来了。刀的寒冷刃尖带着那颗似乎依然冷漠的眼珠离开鱼的头。一股跟人类的血相同颜色的血液,带着浓烈的腥味,从那个窟窿里冒着出来,流到洁白的砧板上,如同凋落在雪地上的第一朵血色玫瑰。娜乌西卡撕下同样白色的吸水纸,吸去所有血迹。砧板再次恢复成一片洁净。那种,万物静静灭绝后的洁净。
    我看见在娜乌西卡的前额处,她的两条娟丽的眉毛微蹙,仿佛有南极洲大陆的厚厚陈冰在其间凝结。我几乎经不住地打出一个冷战。不是因为那被挖去了眼珠的鱼身上的那个血色窟窿。是因为那已经冻了上万年的厚冰竟如此之冷。
    右边的眼睛。鱼的眼睛被同样的刀尖深度刺入。刀尖轻旋,划出圆形的轨迹,鱼镇静地躺着,用它的这个唯一剩下的眼睛看着刀的刃尖在它的眼珠周围旋转。鱼没有泪。即使它不在水里的时候,人们依然看不到它的泪。它只有血。它等待眼珠离开它的时候,让腥味沉闷的血慢慢淌出。流过它的脸颊,它的脖颈。然后让洁白如新的砧板承接住了它。有腥味的血。
    从一只冷酷地观看着自己被剖杀的鱼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那腥的味是如此劲酷。一如这只孤独的鱼,它冷冷看世界的眼神外,一辈子抹不去的那些酷。





    娜乌西卡再次撕下吸水纸,抹去在这块砧板上书写--酷--这个字的腥红的血。她的嘴唇抿紧。脸上的表情寒若冰霜。她的视野里,或许不允许有这些血迹存在。就如,她的心里,不允许她自己身上的血液,稍微多一点地让激情存在。

    她把挖出来的第二个眼珠,放入刚才装着鱼的塑料袋里。在那里,有另外的一个眼珠,正等待着它的到来。它们默默相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彼此相视。第一次地挨在如此的近。两个被挖出来的眼珠毫无距离地挨在一处。零距离。是的。
    刀势继续。刀切入鱼的脖颈时,我的脖颈上的筋脉突然突突跳动。不,是颤动。我已经看到那刀正在切入我的脖颈。
    鱼的脖颈。
    鱼的头在它的躯体上最后一次摆动。
    然后停止。我把眼睛离开鱼。
    我需要让我的脖颈上的血管停止住那种颤动。那种,
    ——因为被刀锋的冰凉轻轻割过而带来的灵魂上的深层悸动。
    只要看到,就能让灵魂无法平静的一种图像。
    我让眼睛去看娜乌西卡的脖子。
    皙白。柔嫩的脖子。
    头发被绑到脑后,完美无遗地露出来的脖子。
    有青色的筋脉。
    我吻着它的时候的那般娇美。
    有仿佛在宁静的日光下新摘的南加州蜜柑,用清水洗过后,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
    即使鱼血的腥味也未能使它被掩遮。
    那条一直酷到最后一刻的鱼。
    即使。

    柔。

    柔,
    而短细的几缕发丝没有被绑起来。
    飘在她的耳后,
    在我的呼吸中,微微晃动。
    我想起在她洗用的那瓶洗发香波上,用中文写成的那个令人无法不印象深刻的橘红色的-柔-字。
    还有另外一瓶,搁在我的浴室里,那个盥洗台的上方。
    “闻到它的味道时候,就会想起我吗?”

    是的,会想起你的。当我闻着它的味道的时候。
    在那些想你的深夜里。





    我拥住她的身子,吻着她的耳后,那几丝柔柔的头发。
    粗重的呼吸气流使它飘起来,又落下。然后再飘起来。然后再落下。
    呼吸里喷发着灼热的信息,烙熨着她的这片肌肤。
    她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我的手捂在她胸前的隆起之处,细细摩挲,仿佛是生平第一次才碰触到这两个物事。
    我的手滑下她的肚脐眼。
    她的下身忽然也已经赤裸。她的身体上只剩有我的那件衬衫。
    如同曾经在这个厨房里逗留过的另外一个女孩。
    我把手久久停留在那片暖融融,微湿的地方,不肯离去。
    直到我把我昂然已久的阳具斜斜伸入她的身体。
    如同在许多个寂静的深夜里,那般地,我从她的身后,进入她的身体。
    阳具似乎把她的整个身体在那一瞬间猛然向上挺起。
    她的两只赤着的足尖被迫在地板上踮起。
    然后再深深地落下。

    深深地把我的阳具吞下。我的阳具不曾言语。它沉默如鱼。

    那只已经被切去了头的鱼在那一瞬间突然从她的手中滑出,仿佛突然重新获得了生命。
    然而我知道这并不是。
    只是她的手在那一瞬间握不牢那只曾经很酷的鱼。

    但是她的刀依然划开了鱼的肚子。
    即使我已经开始在她的身后缓缓挺动。
    我把头用下巴托在她的肩膀上,如同她曾经在黑夜里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把眼睛闭上,以让黑夜降临。
    但是她的眼睛没有闭上。
    她正在仔细察看被划开了肚皮后的鱼的内脏。
    鱼的血腥味霍然变成更加沉重。
    她一边用刀挑开鱼的肚肠,一边在告诉给着我:
    “它的肚肠如此简短。泽君。”
    或许。我说。简短如它的生命。你我的生命。
    “但是它的心脏还在跳动。这个暗红色的,你瞧到了。这是它的心脏。”
    不,错了。不是它的心脏。是我的心脏。或者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心脏。我想把真相告诉给娜乌西卡,但是没有。
    “还有它的肝脏。”
    唔。鱼的身上也有肝脏。我明白了。
    “它的肝脏是它最毒的地方。它身上的毒的一半,都在这儿。”
    它的毒如同男人们的情爱。她突然说。
    我没有回答。我只把阳具在她的身体内一次接连一次地翻动。
    如同她的刃尖,在鱼的肚子里搅动。
    她在寻找着什么。
    如同我正在她的身体里寻找着什么。
    寻找一个遥远的声音。




    ………




    失去了眼睛的鱼的头,倒卧在那三层塑料袋子里,漠然看着这一切。如同放在它的旁边的它的那两个眼珠。
    它们似乎想在这一切中找到某种启示。
    但它们注定了是无法找到。
    就如我,
    仍然没有在她的身体里寻找到那一个遥远的声音。
    或许,
    只是因为太遥远了。我听不到。

    我告诉给自己。

    我抱着她的身子如此紧紧,只允许她的胸脯仍然在起伏,以及她的双手在动作。
    我想让我的动代替尽她的动。
    就如此刻,她的眼睛代替着我的眼睛;
    她的手代替着我的手,
    用冰凉的刀尖,在我的身体内细细翻动,索检。

    “这是它的精巢。”
    她的声音里明显地带着一种终于找到了目的后的惊喜。
    “这果然是一只雄的河豚。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想到了。”
    哦。或许。
    就如,当第一眼看到我的那一刻,或许,她也是这么想着的。
    她仍然只是在告诉着我,她的眼睛依然在注视着她面前那块砧板上的一切。没有把她的头往后稍转。
    她应该知道这一刻,我很想看到她的眼睛。
    很想如那一天,在纽约曼哈顿那座摩天大厦的电梯里那样,片刻不离地看着她的眼睛。
    只有鱼的眼睛在看着我。

    那两只被挖出来,扔在一边的眼睛。





    “我用刀的尖处,从它的精巢出发,顺着这条细长的输精管。我找到了它的阳具。”
    雄河豚鱼的阳具嗬。那真是太好了。
    它的阳具可否雄壮,威风如桅。
    “不。”它的阳具只有米粒大的丁点儿呢。
    噢。
    “但我能想象到它在它追逐的情人们面前时的勃勃气势。”
    她把刀尖轻触鱼的阳具。
    我的阳具一阵刺痛。
    那个男人的阳具正在刺痛。
    所有的阳具在这极度类似于快乐的痛苦中猛然抽紧,准备在接紧着的下一个秒钟里让自己喷发,她让她的刀毫不犹豫的割断了连接着精巢与阳具之间的那条纤窄管道。
    阳具在一系列极致空洞的动静中最后涨大,张大,然后收缩。
    它只是把它倾泻出的无尽空虚,投掷入了更加无尽广漠的那片空虚。

    “孩子。宇宙本来就是空虚的。”
    有一个人最后告诉我说。“宇宙空虚如人类的所有梦想与追求。”

    他的声音从那片空虚中遥遥传来。从那片空虚的宇宙……

    她的白皙足尖再次踮起。等待我从她的身体里撤退。因为她已感觉到那根被吞没在空虚中的阳具似乎已经忘了必须离开。
    她把鱼的身体里所有的心肝肺脏以及肚肠清理一空,我感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失去所有重量。
    甚至刀尖再次划过我的身体也感觉不到。
    两个男人都如同搁在塑料袋子里的那个没有眼睛的鱼的头一样,躲在天国的角落处喘息。任着刀的薄刃从空空如也的鱼的身上把两块洁白的肉切下。

    娜乌西卡把那两片鱼肉放入碗里。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我。
    “怎么了,阿泽?”
    她的脸上依然平静,身上仍然穿着我的那件长袖衬衫,穿着她的那条长裤。脚下趿着一双小巧的胶底拖鞋。鞋面的横带上,分别印有一只可爱的红色小蜻蜓。

    夏的凉风中,有那无数只可爱的红色小蜻蜓嬉闹着,从我眼前飞过……





    “没有怎么。我在看你弄这个鱼。”我近乎无意识般地吸了口空气,然后让自己的脸上现出笑容,然后,说。
    是啊,怎么了,我刚才怎么了。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地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杀鱼吗,只有在她的刀切下鱼的头的那一瞬间闭上了一下眼睛。在那1秒钟的时间里,我没有看着她与鱼。
    “哦。”她说。

    如同夏日雏菊的淡淡微笑,重新出现在娜乌西卡脸上。一点也看不到在我刚才的幻觉中,那个脸上表情冷若冰霜,手中执着利刃,似乎要剖尽天下所有雄性动物的脏腑,然后将之寸寸切断的女人。
    可是,那真的只是幻觉吗?
    谁能确切地告诉我,现在,我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而刚才,已经消失了的幻觉,确实并不曾存在过。
    没有人告诉我。现在,在我眼前的仍然只有娜乌西卡。而她,现在大约是没有空告诉给我,关于这个的答案的。
    她很显轻松地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大概刚才整弄这条鱼的过程中,也是很紧张的吧。然后,她把鱼头鱼皮鱼内脏等物放在原来那个装着鱼回来的袋子里,扎上口。把刀与砧板放在水槽里细细冲洗。然后,再把装着河豚鱼肉的那个碗,连碗放在水龙头下,拧开着冷水,漂洗鱼肉。
    娜乌西卡转过身来,把她的两只手臂又伸在我的面前,两只手腕交叉着搭在一起。这次我明白了,是她手臂上的两边袖子都有点掉了下来,要我再帮她卷起来一次。
    “做得很利索呢,娜乌西卡。”我说。
    “是吗?”
    “是啊。”
    “呵呵,thanks。”她说。

    我又一次听到了她的笑声。嗯,真好。




    ………



    ………




    “那个鱼肉要一直冲着水吗?”我走近水槽边,问娜乌西卡。刚才时候,那些鲈鱼三文鱼等,好像并没有这道程序。
    “嗯,要尽量多冲一会儿,好把沾在上面的一些毒素冲掉。”
    “如果没有冲干净,会怎样呢?”
    “就会吃到毒啊。”
    “噢。”

    约冲了15分钟的水后,娜乌西卡把水关掉,把碗里的两块鱼肉拿出来,放在砧板上,用绵软的吸水纸层层包起,把鱼肉上的水吸干净。
    “可以了?”我问。
    “嗯。可以切了。”娜乌西卡说。
    我看着砧板上,那两小块分别只有7cm长,最厚处约1.3cm,中间最宽处2.7cm,最窄的一端只有1cm许,看起来非常地有点晶莹剔透,嫩生生的鱼肉,让自己用力地去回想刚才时所看到的那些血腥腥的场面,以及那条已被肢解一空的鱼。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空气中只有一丝极细微的带着海水气息的甜香。大约是从那鱼肉上散发出来的。
    “曾经有一条非常酷的鱼在这个世界存在过”————我努力地在往自己的大脑再输入一次这个信息,但大脑给我的回答仍然是:查无任何与此相关资料;请核对无误后重新输入。
    好吧,结束。那条鱼没有存在过。那两个被用痛苦这把利刃剖解过的男人没有存在过。
    那个脸如沉冰,心如冻结,持刀如同复仇般割向男人心脏肝脏精巢阳具的女人,当然,更不曾存在。





    存在于这块砧板上的,只是两块普普通通,跟任何一种鱼肉几乎毫无差别的鱼肉;这个只能容两个人转身的窄小厨房里,只有一个正准备把那鱼肉切片,然后端上桌的女孩,以及一个准备好了相当数量的口水与胃液,等待着马上摸起筷子开吃的男人。
    娜乌西卡把同样拭得干干净净的刀柄握在手里。“我可能切得很不漂亮。会切得很厚,阿泽。”她这么地对我说。
    “没有关系,反正是自己吃嘛。”我说,“如果可以,这样整块的,我都想吃了。”
    娜乌西卡吃吃声地笑了,“那可是不行的。不是我说不行的,是鱼说的。”她说。
    刀依然锋利。即使它真的在刚才的时间里,刚刚解剖了4个鱼类动物,2个人类动物。胖子的磨刀水平大约是相当够专业吧。
    娜乌西卡左手的手指轻按住鱼肉,右手的刀以与水平线成45度的角度,向鱼肉斜推而入,一片只有2mm左右的薄鱼片立刻分离出来。

    娜乌西卡把这薄鱼片掀起,放入一个青色的中型瓷盘里。
    “不错啊!”我说。
    “还是厚了。”她说。
    “比我的舌头薄多了。”
    娜乌西卡让那些淡静的笑容停留在脸上,手中的刀继续。
    2个分钟后,那个青润色的瓷盘上,呈圆周状一圈一圈放满了薄薄的鱼肉片。静静的,白白的,如同落过了一场霏霏扬扬的霜雪。
    让人无法想像这些都是出在一条眼珠生成倒翻的模样,表皮粗陋、带刺,长相极其丑怪的鱼的身上。





    “好了,现在我可以尝尝这河豚鱼片了吧。”我问娜乌西卡。
    “还不行。”她一边帮我把竹筷子从厨房里取出来,放在我面前的桌子边。一边笑着说。
    我想起来了,还要把芥末先弄到酱油碟子里的。
    果然娜乌西卡从那一盒青芥末筒里,像挤牙膏般挤出两小块,放入两个酱油碟子里。然后用筷子轻搅。
    “哦,娜乌西卡,我想要多一点。”
    “这个芥末吗?”
    “唔。”
    于是她又挤入刚才那么多的青芥末在酱油里。
    “不担心会呛吗?”
    当然不担心。我说。

    我把一瓶刚才买回来的日本清酒打开,分别倒在两个玻璃小杯子里。这清酒,酒味非常之淡,并且无色,真的是很清,倒在杯子里,仿佛水一般静悠悠的。上次,学长请我去日本料理店吃鱼生的时候,所要的其中一瓶清酒更是淡味,当时,学长的女朋友大概有点不解,就问那个日本女服务生,那个长得很像港星杨千嬅的日本女孩跟我们解释说,清酒多数都很淡,而且似乎是越淡越尊贵,并说,那瓶清酒的名字,是来自中国古代的哲学家老子的《道德经》里的一句话:上善若水。

    那瓶清酒的名字叫:上善若水。





    我先拿起杯子小喝了一口。唔,好像真的很淡。淡的让人怀念。
    让人刚吞落肚就已经开始怀念。
    淡得如同坐在我身边的这个日本女孩的笑容。
    想去那个两千多年前的李聃老爷子,也不知道他说得是何种稀奇古怪的哲学呢,如今居然连酒也要贯彻起它的精神来了。真是会活学活用啊,那个扶桑列岛上的人们。我不禁只好这么地暗叹道。

    然后我拧开另外一瓶以前留下来的中国白酒。刚旋开盖子,一股沉郁-醇浓的酒香已经充溢而出。
    “好香啊。”娜乌西卡叫道。
    她放下手中正在搅动芥末的竹筷子,从我手里拿过酒瓶,凑近鼻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好好香的酒啊……”
    确实,这瓶白酒,如果要跟刚才那瓶清酒比起来,有点像是盛夏的正午时分,照得肩胛骨都生痛的赤赤炎日,跟初秋的凉夜,怯生生地挂在树梢头的月亮,二者之间的差别。
    “你知道中国古代有过一种酒,叫作‘透瓶香’,又叫‘出门倒’的吗?”我问娜乌西卡。
    “知道啊,是武二郎在景阳岗那儿打死那只猛虎之前在山脚下的一家小酒店里喝的酒。是吗?”
    糟糕。居然知道。
    “这个酒,阿泽,”娜乌西卡指着酒瓶子,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叫它‘透瓶香’呢。”
    “那好吧,就叫它‘透瓶香’好了。”
    我答道。然后开始担心,我们这么地来,会不会侵犯了人家的知识产权呢。搞不好,景阳岗山脚下的那家小酒店里的店小二去告我们就不好玩了啊。





    好了,竹筷子,黑酱油,青芥末,倒在杯子里的日本清酒,刚刚被命名为“透瓶香”的高烈度中国白酒,都旋开了瓶盖子。都准备好了。
    可是娜乌西卡说还是不行。
    “请稍等一下哦,阿泽。”然后,她自己先从那个淡青色的瓷盘里,夹起一片仿佛透明一般的河豚鱼片,挤上一点点青柠檬汁,并不蘸过那加了芥末的酱油,直接放入嘴中,很细致地咀嚼后,吞下。然后又夹了一片,同样不加酱油放入嘴里。吃下。
    我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动作,去拿竹筷子的手却被娜乌西卡轻柔的手地按住在桌子上。

    “请等等。”她说。
    “你不会是要让自己先试试这生鱼片有没有毒吧,娜乌西卡?”我有点明白了,如同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般从她的手底挣脱手来,冲她喊道。
    “这是我的责任,阿泽。”她神情平静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说。
    “为什么是你的责任,在鱼店里说要买下这鱼的是我!”
    “好啦,阿泽。听话。”她把双手捉住我的一只手,居然以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说道。
    “不行,我也要试!”我说道。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抄起桌边的竹筷子,就要去夹那盘子中的薄鱼片。
    “不……阿泽。请等等。”娜乌西卡又说了一次。
    却是声音变得很轻,抓着我手臂的那两只手也变成毫无力度,仿佛她只是把自己的手搭落在我的手臂上。
    我感觉到这一变化,就停止去夹那鱼片的手,转头去看娜乌西卡。





    娜乌西卡脸色已经变成苍白,嘴唇似乎在微微抖索,正看着我的眼睛里黯然无光。
    “怎么了,娜乌西卡!”我叫道。
    “没事的。泽文。”她低声地说。然后摇晃了一下身子,好像要站起来。
    “娜乌西卡!”我连忙抱住她的半只肩膀,“娜乌西卡!”
    “不要紧,阿泽。我只是有点晕眩。眼睛里看不清。”她又说道,一边又站起身了来伸手去拿那瓶放在我这边桌角的中国白酒,——“透瓶香”。手势也是摇摇晃晃,仿佛在黑暗中摸索,但却把酒瓶抓在手中了。
    “现在不要喝酒,娜乌西卡!”我抱着她,阻止她道。
    娜乌西卡看了我一眼。脸上含笑,就把酒瓶口对准她的嘴,猛然地灌了好几口。
    我夺下她手中的酒瓶,砰地放在桌子。然后面对面地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控制住她的头,把嘴吻在她的唇上,鲁莽粗野地吻起来。
    娜乌西卡摇摆着脑袋,想从我的怀抱里挣扎出去,但她显然已没有多少力气,不但动弹不得,还因为喘息而把嘴张得更开了,我的舌头趁势深深伸入她的嘴里。
    她的嘴里满是那瓶白酒的浓烈味道,我狠狠地吮吸着那些混合了酒精味道的口水。然后吞落我的喉咙。她徒然无助地闭上了眼睛,让舌头软绵绵地任着我缠裹,翻卷,搅动,甚至啃咬。她一定是在觉得我是要从她的嘴中夺回刚才被她吃下去的那两块生鱼片。是的,我就是要从她的嘴里夺回那本来应该属于我的生鱼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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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日记遗失:(共约31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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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日记遗失:(共约8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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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娜乌西卡睁开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才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无法弥救的大错事般地颓然从她的嘴唇上脱离。
    我看着她的眼睛。娜乌西卡,你能看到我吗……娜乌西卡……我看着那两只似乎又恢复了光亮的乌黑瞳仁,在心里轻轻叫着。
    “阿泽。”
    “娜乌西卡!你能看到我吗?”
    “可以啊。”
    “可以看到我什么?”
    “什么都可以看到啊。”
    “真的吗!?”
    “嗯。”
    我不知道是惊还是喜,却有点不知所措地不知道该问她什么了。
    “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放开一些吗,我的腰好痛。阿泽。”

    我终于清醒来。把左手里被搂得几乎要折断了腰的她放开来。
    娜乌西卡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用手细细摩平被皱成狂风烈雨中菊瓣模样的衣裳,然后抬起脸,看着我,黑黑,清亮的眸子里,我可以清晰地看见我的脸。一张如同深夜时分,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惊恐无措般打量着这个世界的那张脸。
    娜乌西卡伸手抚在我的脸上。轻轻地说:“我的嘴唇好痛,泽文。”
    “噢。”
    这时候,我的嘴唇也突然地痛了起来。而且痛得如此火辣。锥心。仿佛打牌输了后被别人用了整整一排的木夹子捏在唇上整整一个晚上了后的那般疼痛。
    “对不起,娜乌西卡。”





    娜乌西卡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我。
    然后把自己的手搂住我的腰,踮起脚跟。两片依然柔软如故的唇轻轻吻在我的嘴唇上。
    那唇里依然带着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酒的味道。如同那杯子里清酒的味道。
    以及,已经春天的气息。

    这是一场如同为彼此疗伤般的吻。是吗。娜乌西卡?
    我们的唇都曾经太痛。
    痛得经不起任何力度,哪怕是最轻的轻吻。
    “但痛,却是要用痛来治疗的。”古代东方的贤哲们曾经如斯言道。

    我是来自遥远东方那块厚重、古老大陆上的人。娜乌西卡几乎也是。所以,我们基本上明白这个道理。

    ……





    ▍▍第一点温馨提示:河豚鱼的毒性与酒无关;任何一种酒都不能制止这种剧毒。 ▍▍▍
    ▍▍所以——请诸位一定不要上了这些别有用心的写作者们的小当。 ▍▍▍


    ▍▍再一点温馨提示:河豚鱼的毒性与酒无关;任何一种酒都不能化解这种剧毒。 ▍▍▍
    ▍▍所以——请诸位千万不要上了这些别有用心的写作者们的小当。 ▍▍▍


    ▍▍第三点温馨提示:河豚鱼的毒性与酒无关;任何一种酒都不能改变这种剧毒。 ▍▍▍
    ▍▍所以——请诸位绝对不要上了这些别有用心的写作者们的小当。 ▍▍▍


    ▍▍“生命珍贵,请远离毒品。远离河豚鱼。” ———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食品安全局(宣) ▍▍▍


    ▍▍请不要撕毁、遮掩、涂改以上4条标语。违者,将被罚吃以下若干盘“剧毒”的河豚鱼-生鱼片: ▍▍▍


    ---------(警惕!!!! 警惕!!!!!)------------------






    河豚鱼-生鱼片:

    


    河豚鱼-生鱼片:

    


    河豚鱼-生鱼片:

    


    “现在是我来尝一下河豚鱼生的味道了。”我告诉娜乌西卡。
    娜乌西卡仿佛沉思,又仿佛在默祷般,想了一会儿。“行。现在你可以试试河豚鱼生。”她说。
    我拿竹筷子,在淡青色瓷盘里夹起一块薄鱼片,蘸了点芥末、酱油。放入口中。鱼片软韧甜鲜,又十分爽口,重重的青芥末辣味一次又一次地想往我的鼻头上呛来,我也一次又一次地把它压住了。那简直真是一场惊心动魄又非常有趣的死生决斗。
    娜乌西卡屏气敛神地注视着我的每一个咀嚼动作。但最终还是被我强忍芥末呛味的表情给逗得大声笑起来了。
    我突然才发现,这青芥末,原来是能够让娜乌西卡笑得如此开心的一种“神奇”之物。
    “棒极了。”我告诉娜乌西卡。但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赞扬娜乌西卡做的这些鱼生棒极了,还是因为对青芥末功能的重大新发现而感到棒极了。
    我又把竹筷子伸向那个瓷盘中,娜乌西卡似乎想阻止我,却放弃了。因为她知道她阻止不了我。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能够阻止住我,甚至能让我自动放弃一切冒险行为的,只有那来自母亲的目光?……

    如同风卷残云般,大半盘河豚生鱼片都落入我的肚中。
    我又倒了小半杯『透瓶香』在杯中,慢慢地饮落去,心里哗啦哗啦地想道:我现在也能一人独闯景阳岗了。
    然后转过脸去看娜乌西卡。
    娜乌西卡也正在看着我。她看到我的眼睛在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般的放低了眼睛,却伸手拿过我手中的杯子,把杯里剩下的半厘米左右的酒一口喝尽。
    然后手中握着那个空杯子,目不转睛地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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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以上这一篇“日本女孩·鱼的故事” ,是原创小说《在耶路撒冷城,遇见你》第13章的一部分。

    ————感谢观阅,敬请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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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没有记错。站在镜子外的年轻男子,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清晨,娜乌西卡的电子邮件是在06:27发过来的。




    【日记:】……

    娜乌西卡的电子邮件是清晨06:27,她刚刚起床的时候发过来的。在信中,她说,她明天将从纽约过来,是来看枫叶。我以前告诉过她,当加拿大的枫叶漫山遍野燃烧起来的时候,绝对不会比在日本她的家乡更不艳丽。她笑说,也许,但只要是枫叶,到了秋天,在哪儿都一样,都是红色的,不是吗。我说大约是吧。

    在秋天的时候,(哦,当然,那是往年的秋天里,)我确实尚未看到过一棵青翠的枫树。在中国。在加拿大。在以前。在气候尚仍正常的那些时日。






    【后一天:】……

    从『耶路撒冷』下了班,搭乘19路有轨电车回到住所的公寓楼下,看到六楼上面右边数过来的第二个窗里已经亮着。两个半小时前,娜乌西卡在G.R.城的机场打电话给我,说她到了。她有我寓所的钥匙。

    娜乌西卡坐在小客厅里的地板上,靠着茶几的旁边看电视。一个人。电视屏幕上正播着老鹰乐队(Eagles)的现场演唱会,才刚开始,是那首很熟悉的《加州旅馆》。这时刻,用手掌拍打在鼓面上击出的沉重鼓声,正向弱去;吉它的无数根弦,正如被撕裂成无数个片断的冷风,开始被全部拨动。在冷风里颤过。

    她立起来,轻轻笑着,说:回来了,阿泽。
    我说:嗯,回来了。我把她搂在怀里。——如同在冬天里,搂住遥远的春天,柔暖、淡淡的风。

    ……

    娜乌西卡到厨房冰箱里,拿出她从纽约带过来的一盒装在木匣里的日本寿司饭团与生鱼片。她说这次就不要再吃她做的了,说这盒寿司饭团以及生鱼片是整个大纽约都里,最地道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里的师傅所制的。我说,比你做的那些还好?她说,那还用说吗,差距不是一点点的呀。她笑了。我含笑看着这柔柔-暖暖的薰风,心里祈求它能驻足得更长久一点。或者是,永远。永远不要再变回那凉凉的夜露一般的水。

    即使只是在那一个个冷寂的冬的深夜里。






    阿泽,你真的不喝另外那一瓶清酒?
    现在不喝。等明天,我们再喝它,好吗?
    嗯,好的,明天。(是的,今晚不需要这么多酒的,女孩。今晚,酒不应是主角..)
    ……(我用竹筷搅散芥末)
    阿泽?
    嗯。
    你知道那这位师傅所在的那间料理店叫什么名字吗?
    唔,猜不出来。
    秋风起。
    秋风起?
    嗯。好听吧,是吗?(她一边帮我挑出一点芥末加入小碟的酱油里,说)
    很不错。让人想起中国的一首古诗。
    我知道这首诗,是叫张翰的古代诗人写的,《思吴江歌》,是的吧?
    真棒!~ 是叫张翰啊,你还能记得起来那一首诗?
    —— 秋风起兮佳景时,
    吴江水兮鲈鱼肥。
    三千里兮家未归,
    恨难得兮仰天悲。

    我不禁暗暗佩服。眼前的这个日本女孩,虽然我知道她对中国文化很熟悉,但每次仍然总是让我叹服。我知道即使是我自己,要同样地一字不差,流畅地就背出来这首诗,恐怕也还要先在心里像酝酿一般地,先默念上两遍了后才行。






    我说,那你也能理解这首诗里的意思了?
    娜乌西卡笑着答,也许吧。
    ——“也许吧”,这个词是娜乌西卡认识了我后,从我这儿学去的一句中文口头禅。所以我听到她说时,不由也笑了起来。我们之间的交谈,用的是中文。———嗯,好像从我们刚刚认识的那天开始,我们就一直都这么地说着中文了?
    我说,我也是在最近一两年才慢慢能理解了一点这首诗里的含义的,(这大约就是年纪长大的唯一获益之处吧..),得,以后说不定还会理解得更深一些。
    你知道有一种鱼,叫秋刀鱼的吗,阿泽?
    我知道。我说:在中国的时候,好像常常都会在家里餐桌上吃到它啊……可是很奇怪,现在竟然一点都记不起来它的真正模样,我只能大致地想象出来这样的一个画面:每年的春季,夏季,嗯,当然还有秋季的时候,在中国南方的许多江河湖泊里,那些秋刀鱼在水面嬉戏的情景。
    哦,阿泽,那个……xi-xi,是?
    她一时听不懂这个词,因为发音的问题。我用笔把“嬉戲”两个字写出来,在一张纸上。她看了就明白了。日本文字里还有很多汉字。许多古意森森的汉字。
    就是它们在玩啊,在闹啊。鱼儿们成群地在水面吐着白色的小泡泡;用嘴追逐着江边的树上掉入水中的叶子。那是很让人喜欢的一种情景啊。我解释说。


    PS:秋刀鱼,它好像并不是生活在江河里的,应该是在海里的吧…… 但我的想象里,它在江河里生活的情景似乎更加有趣。我以为娜乌西卡会好奇,然后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象,但她没有问。也许她也是喜欢能在江河里,看到成群成群在追逐嬉戏中的秋刀鱼?
    阿泽,你知道吗?
    嗯?
    每年,到了吃盐烤秋刀鱼的时候,就意味着秋天,正式来了。
    哦。

    娜乌西卡说,在她位于日本领土最北端的故乡,当那一条条刚从大海里捕捞上来,还在闪耀着它们遍体熠熠银光的秋刀鱼,被轻撒上一层细细的盐粒,整齐地摆放在每家每户庭院中的炭炉上烤起来的时候,就意谓着一年里,秋季的正式来临。






    【暂停:】

    秋如刀吗,是它切断了一段岁月在茫茫时间里的横贯?把它分出-炙热-凉意-以及-冰冷-之间的界限……

    名字叫泽文的年轻男子,在他的日记纸上,读到这段关于秋刀鱼的记述时,停了下来,喃喃地问着自己。也许,有些人,有些事,只能让自己拷问着自己。是这样吗。






    【续上:】

    夜很冷,虽然这只是九月,并且是今年这个气候严重反常的一年里,气温回升到最高的日子。但娜乌西卡说不冷。却把光洁的背脊往我同样裸露的胸前贴得紧了些。
    晚安,阿泽。
    晚安,娜乌西卡。








    【后一天:】……

    加拿大 / G.R.城 / 城外 / 向南行15公里处的艾肯.霍茨宁峡谷 / 靠西麓的一片低缓坡地 /

    确实是难以置信!——经过了这场刚刚结束的、持续数个月的“漫长冬季”,我们居然在这个峡谷里,看到了这么多完全没有凋落叶子、仍然满树繁密、容光焕发的三角枫、五角枫、红秋葵、樱桃木(?)、栎树、目叶木、山毛榉等种种杂树!!

    而正如同这几天的当地电视台新闻里,所连篇累牍报导的:——这个峡谷里的大部分树木,就在这气温突然回升后的短短几个昼夜里,已经又披上了橙黄、金黄、深红、淡红,以及紫铜色、锈红色、红褐色的隆重盛装~~~

    终于又可以如同往年那般地,如火;如荼,把峡谷浸染出了一片汪洋般的彭湃激情~~

    当娜乌西卡还坐在有轨电车上,远远望见到那些燃烧成了火云的红色树林时,就已经抑止不住地双手都攥紧了我的一只手臂。或许这样才能让她胸口激动的情绪微微化去。她仍然还是像原来那样,即使只是淡淡的一点激情,也要把它立即熄灭。用她的胸口。把它熄灭在她的胸口。刚才的清晨时分,难得出现的那种晕眩-失控-重陷激情的状态,早已经消失。是随着天空中的那些沉云散去的。不再存在。






    牵扯着车顶上的两根短而结实的电缆,沿着脚底下这两条被深褐色的锈痕涂得满满的铁轨,这部老爷车味道十足的旧式有轨电车,顺着山势艰难地爬行。或许是,它也被这遍野的红叶所沉醉了,而显得步履沉缓,摇摇晃晃地好几次似乎就要停下来,——不走了,就这儿,就停车在这儿看红叶吧。

    电车在一处只立有一个残旧标牌的小站点停下。我与娜乌西卡下车。……哦,一点都不夸张,这里边的温度明显感觉要比峡谷外面高出好几度来啊!.. 而老电车呢,在这个不起眼得几乎被遗忘了的小站留下三个人,然后,它还得继续前行。
    娜乌西卡。
    我知道此刻的她,心里一定是兴奋得想要蹦跳起来,或者奔进这片繁密的枫树林中大喊几声,好把那红艳艳的叶子震得簌簌落满她的肩头.. 发稍.. 还有,她的衣襟... 但这些只是我的奢盼。她一个人在如同被点燃了火,燃烧成了一簇簇火焰一般的树丛间默默穿行着。如精神病画家凡高的笔触描绘过的、充满了喧嚣/艳丽的世界里,只留下了她淡青色裙装的一个身影。

    或许她?——难道真的就是在天与地终于都归回了心,『宇宙的中心』已重新回到原点,不再让天寒地冻继续,不愿让单调冷寂的皑皑积雪,继续堆满这个小小地球的表面,而要赶在这个————要让红的更红 紫的更紫 蓝的更蓝 黑的更黑,催使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奋不顾身,只管作这最后尽情挥洒的绚烂秋季里,依然冷冷,青绿的那片枫叶……






    我无法得知。我站在火焰之外远远注视着她。因为我只能如此。
    ……
    是的,她曾经说过,她的真实生命早已成为灰烬;——她的胸口中的火焰早已熄灭,而且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前。久得她早已全部忘记。但我能做些什么呢。

    或许,我永远都无法用自己的火焰,去重新点燃起她心中已经萎熄的灰烬。或许我已知道,在我胸膛中的那簇火苗,也总是如此地飘摇,一直都只是在【-暗淡-】与【-即将燃烧贻尽-】之间晃动。(就像是一支在晨风中的烛火...)

    我的那一点火光,难道,只能用来在漫漫长夜里,为自己驱走一些孤寂;却永远不能照亮/ 或者,温暖任何一个人....包括我自己?






    峡谷很安静。

    淙淙细流的山泉水,从长满青苔的岩石、粗壮的树根的缝隙间淌出。风已停止。鸟儿也在风中困觉了。只有流水的声音却更加清脆、清晰... 像是许多碎裂的玻璃,在这温润而甘美的空气中,被继续折断,敲碎,然后被抛落在岩石之上;阳光之下。

    那水声裹在微薄的一团团轻雾里。是这些温泉(地热)冒出来的白烟。


    二人对话:

    “没有什么人来看枫叶啊……”

    “是啊。加拿大人似乎对偶尔一次的气候反常毫不在意。对这片独存在这个峡谷中的枫叶,也没有太多兴趣。——等到了周末的时候应该会多些人来吧。”

    “哦,”

    顷刻,说话的回音已消失在深远的树林里。


    ——我赤裸着站在雷雨中。猛烈的雨点像无数暗绿色的眼睛,从我的眼睛,鼻孔,嘴唇,我身上的每一个孔洞,每一个毛孔往里边钻。。。。我战栗;痉挛;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快惊醒来时,我才明白,是雨声吞噬了我的呼喊声,——无边无际的雨声。我拼命要用手撕开这沉沉的雨的声幕,却感到自己胸口上有撕心裂肺的痛……我俯首去看胸口,一下子就醒了


    那个夜里,她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后,断断续续地向我述说那场竟让她在我耳边发出凄声尖叫的梦。我用手抚着她的背,紧紧抱住她,用嘴唇吻在她冰凉的额头。一边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

    是的,那时候我在那儿,(就在她的身边),用体温,竭力地温暖着她;想用自己的体温驱赶走她的恐惧。(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她的这些恐惧来自何方..)






    我在溪流边蹲下身来,把一只手探入冒着白烟的温泉热水里。闭上眼,深深呼吸了口气 ……真是惬意啊~! 如果能“哗啦”一声脱去衣服,跳入这热水里泡个痛痛快快的温泉澡就好了,可惜这儿能可以找到的泉水都太小了,没有看到可以容得下几个人的水洼。——很奇怪,为什么都没有哪位腰包很鼓胀的大款,跑来这里搞一些开发,整弄出一个“温泉谷·休闲基地”什么的?

    怎么说呢?……其实也不是加拿大人太懒或太笨了,而是这片真正可以称得上“地大物博”却“人口稀少”的辽阔土地上,有太多比这儿条件更优越、更容易开发的地方了。人们几乎忘掉这个峡谷了。(若不是因为这场罕见的大雪,这些因为地热蒸腾的缘故,得以幸运留存下来的红枫叶、黄树叶,那些电视台才懒得来这儿报导什么呢... 即使是,有一小时2班的一部老电车,每日准时地打从这儿经过。。)

    …… ……

    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看不到刚才还缓缓走在我前面的娜乌西卡了。她独自走入了枫树林更深处。一袭淡青色的衣裙,恍然消融在了满眼的艳丽光亮里。 “一个人,能用他的体温,去温暖或照亮另外一个人吗。” “能吗。” “一个人,能够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而真的变得明亮/而/暖和起来吗。”

    或许能。或许。








    “哦,阿泽,快来看呀!”

    在这片其实并不算是十分茂密,甚至显得有些稀疏、而且参差的杂树林深处,一个远远看起来很像是一段悬崖的陡坡上方,是一块有点巨大的黑色岩石。岩石的顶部,凹陷出了一个约摸有我现在住所的客厅里,那台老式的17寸电视机那么大的浅坑,里面储满了以前的积雪融化后留下来的水。
    在这已经寒冷了太久,突然转成微凉还暖的9月之初,它的水面却让人不解地漂浮着一层极薄的冰。极薄的。大约是在昨晚的冷夜里,才冻结出来的这么点冰层,——但早上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居然也没能把它完全溶尽,(好像它并没有下到这儿来吧?);而不远处弥漫着的温泉的热汽,竟也没有把它融化。——娜乌西卡就是叫我过去看这个的。

    “是不是很可爱,它?”娜乌西卡把她凝视着水面冰层的眼睛抬起,专注地看着我,问。
    “嗯。很让人怜惜的,”是的,让人的心里无法不陡然生起怜惜之意的这——若有 若无 薄薄 晶莹 的——冰;以及,这双冰一般晶莹的眼睛。
    “这冰。”我说。
    “用手一碰,它就会裂了呢……”

    风一吹,它也会就断裂开来,然后沉入水里的——我在心里说着。我把手从身体背后抱住娜乌西卡,把她冰一般凉的双手握在我手心。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地握住它,最后是使它变成暖和起来;还是,像冰一样,融成了水。

    但我觉得我必须这样地握住它。必须这样地抱住她。没有理由。没有原因。那些所谓的理由与原因,在这个注定漂泊孤独的地球上俨然并不存在。如同这个地球上,那些人类们口中所说的那个词——『时间』。它在这个宇宙间,也,并无存在。






    在经过娜乌西卡的细细挑选后,终于选出来的一棵长得“最最漂亮”的高大枫树下,我把装在背包中带来的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被严严实实地覆盖了的短草茎不甘愿地仍然这儿一簇,那儿一簇地拱顶着起来。真有些神奇,峡谷外都已经积压了那么多个月的雪,而在这儿,满地的青草/杂草,却是依旧如此精神抖擞。我心里道:对不起,草儿们,委屈你们了。

    温热如暖汤的涓涓细流,在我们的身边发出着泠泠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透明、透明、直到透明的消失在空气里的冰冷冷的冰雕似的;在冷冷的阳光下跳动着。——列夫·霍林斯基在他很年轻时演奏的第17号钢琴曲《给 Q》,也有这样的效果。

    娜乌西卡帮我把她昨天从纽约带过来,但没有喝的那瓶日本清酒,也从背包里取出,剥落锡纸封口,拧开瓶盖,把酒从瓶口斟出来,倒入我手中的小瓷杯里,——跟流淌在这地上的泉水一模一样,没有颜色,甚至连气味也几乎跟井水一般淡的清酒,在瓷杯里,静默地仰望着那片深蓝深蓝、高远、神秘的天空;用它的语言,向这片跟它一样静默的天空,作着某种我们人类无法明白的交流。(或者是,告别。)

    ……酒呵,可否借问一下,在你的语言里,也有『时间』这个词吗,也知道时光流逝的去向吗 ... 可以告诉我吗,那些默默不见了的岁月,它们是流去了何方 ....

    我在唇边久久地闻着瓷杯中的清酒,沉吟一般举着捏着瓷杯的手。
    “请喝呀。”
    “嗯。”
    我仰脖,然后,我也看见了天空。






    “阿泽。”
    “嗯。”
    娜乌西卡把背靠在我的怀中,席地而坐,把她手里的一枚被虫子啃出了一点小蛀孔的枫叶放入她的杯里。枫叶的叶柄浸入在水一般的清酒里。
    她微微低首,看着她手中这个雪色的瓷杯。瓷杯里微漾着的半杯清酒。酒里插着的虫子咬过的红叶。我看着她,及,她所看着的这一切。
    我知道此时,在娜乌西卡的心里,有跟我一样的感觉。而她一定也知道我的心里知道她心里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俯下头,轻轻闻着我已经熟悉的,那种淡淡,清新的,仿佛高山上的绿色春雪的洗发香波的味道。
    吻在她黑绸丝般的头发。然后吻住她转向我的唇。

    ——我在你的眼中听见我久别的生命,娜乌西卡。
    我对娜乌西卡说。在我的心里。


    时间如二月的雪花细细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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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原创小说: 《在耶路撒冷城,遇见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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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球变成一片黑暗废墟,

    我穿过了公元 2001年的魔幻之镜。 来到了公元 -2001年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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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Zero 章

    -- 题目:荒原/ 城堡/ 金属方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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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中的男人仍然沉默;
    看着站在镜子外的一个年轻男子。

    这是一面半尺见方,镶嵌在银黑色金属框里的玻璃平面镜,已经擦拭得锃亮如水。它悬挂在这个局促、暗翳的浴室里的角落,就像是时间女神的一双眼睛,异常沉静地,注视着正如同海面的薄雾一般,渐渐消失在她眼眸深处的这段年月:

    -2001 年

    ▍是的,诸君,这些故事发生在 公元·负2001年. ▍▍


    那个年里,在遥远的南、北美洲大陆,从最北端的阿拉斯加半岛、伊丽莎白女王群岛,
    到加勒比海,到古老的墨西哥城,到遍布热带雨林的亚马逊河流域,
    一直到与南极洲隔海相望的,德雷克海峡的北岸,
    散落着一些美丽、巨型、庞大的国度——加拿大、美利坚合众国、阿根廷..


    然而,在公元 -2001年,

    这一年,这片地球上最辽阔,最物产富饶的蓝色土地,
    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奇特的寒冷气团重重覆盖,
    长达9个多月的时间内,整个南、北美洲,平均气温持续停留于摄氏 -15度以下,
    厚度超过20厘米以上的大面积降雪不断发生,
    积雪数月不化,
    气候处在类似于漫长、漫长冬季的极度反常状态。


    对此,世界的科学界巨头们,最后给出的解释,是:
    受到了多年来严重的地球冰室效应、反-厄尔尼诺现象,这二者的综合影响所致。


    直至9月初的时候,气温骤然上升,
    气候仿佛突然从冬天变回了秋天,
    在美洲的最北部、同时也是这些美丽的国度中,面积最大的一个国家:加拿大
    ———其中一块未曾被冰雪冻封住的“神奇”山谷里,大片残留在山野间的枫树,一夜染成艳红。


    可是,

    这场华丽而肆意的秋季,只短短延续了几日,寒冬就重新降临...



    □ 引自《 -2010年版·美洲大陆气候年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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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美洲地图:








    >>>

    我 推 门。——唔,这时候,满天璀璨的星斗都已经沉落了,

    刚才坐在我们餐馆的店长,亚力,他新买的那辆银灰色的BMW X5中,以超过165公里的时速,像是疾风一般穿行在那条直横过荒原的高速公路上的时候,只要抬起眼睛来,就可以从车窗、车顶的玻璃看到的那些摇摇欲坠的小熊星座,猎户星座,天琴星座,这时已被长夜尽情拥揽而去。全都不见了踪影。

    冷冷夜色下,犹如印地安人——是印地安人吧——传说中的那座神秘的空中城堡,气势高拔、险峭,而且突兀地,出现在我暗沉沉的视野里的,是一座从整个外观上只能看到一块乌灰蒙蒙轮廓的庞然建筑物,以及,在这座建筑物俯视之下的这一片空阔阔的冰雪地带。或许是因为夜空中,那最后的一颗星星也终于消失了,我眼前的这一切景物,似乎也变得有点沉寂,静默。沉寂得当我把双足登上通往这座巨大建筑物的大约共有33级,每1级大约都有190公分宽,50公分高,用整块未经雕凿过的大块岩石垒成的台阶上时,发出来的沉重脚步声,仿佛是在两座深山之间的峡谷中,回荡。

    而在石阶的尽头处,这道不知道是用哪种金属制成,当从台阶下远远望上去的时候,只觉得它俨然就是埃及某位法老王的金字塔的入口那般,方方正正,楞楞严严,整个表层都像是镀上了一层北极寒冰似的东西,光滑——酷冷,却隐隐透射着一种静穆//尊严的褐金色泽的——门,我直到走至它的旁边时,仍然听不到从它的里边传出来的任何一点儿声音动静。






    我停下了脚,冷森森的门的里边悄无声息。它像一片安静无波却深不可见底的湖水,默默地呈现在我的跟前。

    我仰起脖子,从上到下,然后从左到右,仔细地看了一下这道估摸有2米×2米的纯金属方门。却没有在门上找到一个像是把手形状的东西,也看不到因为这许多年来,有数不清的地球人类在这里进进出出而留下的任何痕迹。也没有按钮,那种用来按启开门密码的数字键盘也没有,甚至连一个照明设置也完全没有,更不用说那些感应设置、录像监控设置等等了。如同荒凉没有花草树木的月球一样,我没有在门的周围找到有一个用任何一种文字、或者符号做成的什么指示或者标识。


    我摸了一下鼻子。才裸露在空气中一会儿的鼻子,已经冻得失去了位置感,或许是漂移到耳朵的位置去了。耳朵呢?——哦,它们掉在了攀登石阶的道上。摔碎了。像是从尼罗河畔的狮身人面像上掉落的两块冰冷的石片。

    很冷。真的很冷。———在石阶的下面,距离200步外,是一个面积大得惊人的斜坡形停车场,亚力还在那儿转来转去地寻找着停车位。而在停车坪的附近,仍然有一辆接着一辆的怪影车子,正从不知哪个方向的暗影里,无声无息的闪出,它们挥舞/横扫着一道道雪亮的车灯光柱,笔直穿透过冰冷稀薄的空气,远远地投射在建筑物的外壁上,把建筑物切割成一块块/沉重的/呈块状的影,光柱与影在建筑物的壁面上急速移动、冲撞,坚然毅然地对决。然后在某处停止,然后瞬然消失。嗯,只是光亮消失了。暗的影从来不曾消失,它不知来自何方。遍地皑皑的,是积雪的光晕。

    (是那些,如同横亘/连绵的喜马拉雅山麓的积雪。)

    ------------





    亚力他什么时候才能停好他的宝贝车子啊?我还是自己试着推开这道估摸有20厘米厚、十几吨重的门,自己先进去吧。

    我才刚伸出双手,左手的指尖才微微触及到金属方门上,那门已悄然无声地向左边滑动,而才露开一缝,那些巨块金属般冰冷而沉重的声响——确切说,这当然是音乐——就已如远古世纪,那场吞没了整个世界的大洪水般从方门的里边,从这一缝之隙里千钧万鼎地奔涌了出来!“难怪要用这么厚厚坚实的门!”——我暗暗想道,要不,恐怕是这所有的墙也好,门也好,都非得被这势不可挡的音响的声浪震塌、或冲垮了不可……

    我想我是被那音乐的漩涡,从门口处就卷裹进去的,不单是我吧,在已经被停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位的停车坪小心停锁好他的新爱之车后,一步三跳地跑上又高又陡峭的石阶紧跟着进来的骆亚力,他的女朋友迪娜,所有用手轻轻推开那道门的男人女人们,我们如此荣幸地被这股来自大西洋深处的神秘能量的洪流,从四处八方吸聚到了一处。

    我知道自己已逃不了。这个晚上,我将要在这恐怖音乐的汪洋中接受惊滔拍岸,乱石穿空的一场摧毁——肉体与不是肉体的所有一切。然后,或者重生……





    >>>

    我呆呆地站立在这个黑暗魔窟一般的场所里。我右脚的3个脚趾头在袜子中微微跳动;像被扔到了热锅里挣扎着的青虾。我艰难地转动着被疯狂的音乐钳住了的脖子。我看不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

    但问题是,你也根本不需要看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脸,———在这里,只收容剧烈抖动的四肢,狂乱流窜的血液,以及,熔化在音乐节拍里的沉重喘息。。是的,只有这些,在这座修筑在北美洲最北部的加拿大,濒临东海岸的一块广袤、荒凉原野上,外部构造如纳粹德军在诺曼底海滩上筑造出来的一座超级堡垒,拥有超过1个足球场那么大舞池的巨型的迪士高舞场里,早已挤得满满了的,已经不是原本意义上的那些趁着周末时候,从邻近数个城市长途驱车前来的蹦迪者,

    已经不是。

    当他们的脚踏入了舞池的边缘,所有的人,已如落入那些试图侵略地球的外星人手中的活体试验者一样,被分解/拆卸成了一块块符号般的...肢体...血液...喘息.../ 他们的灵魂已不存在。大约不存在。大约不需要存在。大约它只是被这前仆后继,从肉体的每一个细胞的细胞壁直接震荡进去的声波吓跑了。它暂时不存在。

    赶走了灵魂的肢体;
    肢体里赶不走的血液;
    血液逃窜时的喘息。
    没错。

    没有领舞台。。没有所谓的领舞者。看不到DJ,看不清所有的一切。。。。只有几点惨银色的亮光,从不知隐蔽在哪处的角落里漏泄出来,在黑暗中来去倏忽地闪掠,在人影憧憧中惊恐万分地——躲——逃——

    哦!时间在这里也不存在!……时间,在音乐里从来就不曾存在……





    ………


    ………




    “泽文,泽文!我们也赶快呀!”
    迪娜挽住我的手臂,在我耳边喊着。亚力呢,他这家伙早已在我还在转动着脖子四处张望的时间里,把他的车钥匙和停车卡塞到我的手中,确定我有把它们攥牢后,他那一头标志性的蓝色头发,转眼就消失在了那些沉甸甸的灰暗人影中,,,简直像是施展了某种魔法术一般神速。
    我也冲着她的耳朵喊:
    “你快去吧!我待会儿就坐在舞池外围的休息区那儿看你们跳舞。”她的耳朵藏匿在挑染成酒红色的飘逸长发下,不知道能听到了没有。

    “——那怎么行的!你如果不来我就要生气了!”
    还好,总算有听到了。她抓在我手臂上的那两只热感十足的手间,传递来的感觉好像她是真的生气了。但幸好看不很清楚她生气的脸上的表情,所以我并不被她的生气所动摇。
    “迪娜,我在这样的一个几乎要爆炸的舞场里,就算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也已经足够心荡神驰了”————我想向她这样解释,但恐怕她无法听到清楚,所以我也省略了我的解释,只是把她推到那些正剧烈晃动着的人/影中去,然后在这个舞场的边缘,那些供人蹦疲累了后休息用的沙发上坐下。






    ※※※※※※※※※※※※※ a.

    只有三五个人(看起来大致都像是男人的模样),正伸着腿,摊着腰,埋身靠坐在摆置成L型的皮制大沙发上,做着短暂的休憩或观望。竟然没有人在这个黑暗角落里吸食可卡因、大麻草;这让年轻男子慌乱的心头,多少感到了有一点释然。他加入后一会儿,这个群落的人数似乎变成了6~7个。

    他坐了下来。把他的一只手放松后,搁在了沙发靠臂上。那沙发硬梆梆的,触感却又滑又冰凉;简直像一艘被巨浪掀翻了的木轮的船底。他把右脚搁在左腿上;然后,让左脚随着强劲的节拍微微踩动。太平洋的海面上巨浪翻滚,雷鸣电闪;他只能把自己躲藏在海底深处的一块黑礁石下,管它浪涛吞没了整个世界。。。。

    管它****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整个银河系的星星都掉落到枯井底去吧!..


    ※※※※※※※※※※※※※ b.

    不不。并不是的,其实他只是准备试试能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这么地屏息静气,一声不吭,一步不离;只把这个震耳欲聋的舞场当作是一场音乐会,比如……当作这是一场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演奏会吧;然后,好像欣赏这场“高雅+高尚”的演奏会那样地去欣赏它。

    但是结论马上就出来了,很明显,行不通。那些他并未见及,只靠估测,至少也有二十门的超重低频大音箱里发出来的每一个音点,都毫无扣折地把它通过空气传过来的的冲击波,结结实实地撞击到他的心脏上;

    就像无数个冰冷、棱角分明的金属钝器,一锤一锤地猛烈冲撞着你的胸膛、、脑门、、耳膜、、、、、


    ※※※※※※※※※※※※※ c.

    “这座,……全密闭式、地下堡垒般的巨无霸舞场,”男子对自己低语道。“简直就是一个专门对心脏进行魔鬼式训练的秘密基地,”不是说运动员的心脏要比正常人都强大许多吗?但在这地方连续呆上几天后,保证你的心脏功能也会升级换代;比体育高手们在训练场上的多年努力才磨练出来的心脏也差不了多少了。———说不定是的,只要你真的能呆上几天的话。

    他把手中一杯刚才向吧台要来的伏特加酒,很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然后调匀呼吸,先让自己的心脏缓缓地,返回到胸腔里。因为,刚刚过去的一段几乎让人吐不过气来的低重音节拍,差点把它像一颗被用力挤捏出豆荚的青豆粒一样,“——噗”地弹离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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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迷乱之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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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 卡比·卡努瓦岛来的“天蝎座”女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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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十七岁的那年,我走在中学校园里曾经捡到一本笔记,翻开,看到扉页上写了几句话,好像是诗句吧:——

    ………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暗巷,
    ………我希望飘过一个黑郁金香一样地结着幽怨的姑娘.

    郁金香吗!我是遇到了一个黑郁金香般的幽灵吗?没有!此刻我是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V领上衣,套着同样颜色的短裙子,从长相上估计是华裔的年轻女郎,在我刚刚转过头去瞄了一眼邻座的金发美女的瞬间,转回头来,她就出现在了与我斜对面的沙发上。【——等等,谁能先告诉一下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是谁导演的这场戏啊,到底??

    她坐在L型长沙发的另一端,跟每一个刚从舞池里下来的人一样,她从沙发前面,摆放在玻璃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着她的额、脸、胸口,以及袒露在半袖外的手臂上的汗。从我这边望过去,在她大V领的胸口低开处,可以看到3分之二的雪色胸脯;隐约反射着流窜到她身上的森冷的幽光。然后她靠倒在沙发上,两只眼睛开始扫视坐在沙发上的这几个人。

    我本来是要感到奇怪的吧:——在这样的光线度里,我居然还能看见到她的眼睛!…… 但那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感到这种貌似多余的奇怪。在那时间,我只是在诧异于她的眼睛怎么竟然这样的明亮+幽邃;甚至带着一种刀锋般罕见的锐利!——Kao,要不干脆这么说吧,我看到的并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一只雌野狼闪着绿光的眼睛,在漆黑的深夜里..不,不是,






    ——— 那里是一片幽暗的莽莽原始森林?!…… 无边,无可挣脱,无可潜逃?/ 暗夜如一场无法醒来的迷梦吗?/ 动物都躲在它们幽深的巢穴,有冷风从灌木丛里掠起。不知名的禽鸟们,在树梢的甜梦中,坠堕入毒蛇的深邃喉腔。/ 狂野的、狂奔的公野象。重金属击打的乐器。/ 闷沉的咆哮。锐利的嘶鸣。忽而,在你的脚底。在不知何方的山麓那边,震动,徘徊,回荡。。。

    突然间。东方的那颗星星,重新出现在浓墨色的天幕上。突然间,所有声音在这一刻悄然消失。在弥漫的白色雾气中消失。

    是一只黑色/灵捷的山猫.. 它 蹑足 曲身 奇艳 诡异 无声无息 …… 走过一棵被藤蔓缠绕的参天古树那盘错的粗壮枝干。悄无声息地跳过。攀着枝桠的缝隙窜过。越过。停过。扭转身把头回过。她突然停住了它的眼睛!!

    ……





    我无法判断,到底是因为光线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个女郎的这一瞥间眼神的缘故;当她的双眼往我脸上看过来时,我竟觉得那眼睛有点熟悉,甚至熟悉得如同曾经朝夕相处过的一个人。却一下子记不起那人是谁。

    然后,她把眼睛收回,不时小口饮一口她手中的玻璃杯里的液体。
    我也细细地饮落一口杯中的伏特加酒。杯里的冰已经快融化尽,只剩下三粒薄薄的固体透明物,还在杯底轻轻的磕撞,发出耳朵听不到,拿杯的手却能感觉到的极细、极微声响。这是我一直倾心喜爱的声音中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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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她那儿,大约直线距离不到3米70公分,或者比这数字稍微多一些。不算是近,也不算是很远,虽然二者间的角度有点歪斜;而那几点惨亮的银色灯光,仍然像在风暴中迷途的鸽子一般,在惊惶迷乱中,扑闪着忽明忽灭的光影,……但我依然可以在灯影飘忽到她的附近时,看到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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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伏特加的寒冷刺骨河流中,思索自己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眼睛。……眼睛。只是眼睛,……当女郎收回了刚才向四周环视时的那些锐利,安静地看着托在她手中的杯子与杯中的液体时的——眼睛。也许吧,我从来就没有曾看见过这么的(或类似于这么)的一双眼睛;也许这只是因为自己的心脏(连同大脑)被这遍地炸响的音乐,轰炸得全然错乱或迟钝了,才让我突然产生了这样的一种错觉?




    ………


    ………




    我继续吞入一口伏特加。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的伏特加。
    (——用冬雪融化的水、粗砺的谷物、天寒地冻的气息,混合酿造成的伏特加。)

    但那冰冷的火苗一般,缓缓漂移过--口腔--喉咙--胃壁--然后,将停留在早已涨满的膀胱--最后流向黑暗下水道的酒夜,并没有告诉给我答案。……它只是与这疯狂轰炸着的音乐一起,与那些混合在汗水味道里的,来自男人的、女人的腋窝和私处的荷尔蒙气息一起,继续把我往幻觉++真实的交错中,使劲地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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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靠倒在沙发的靠背上,低首吐了口长长的气,(如果此刻手上有支刚点燃的烟,这画面就完整了);两眼的余光仍然追逐在那个黑衣女郎的身上,心里却已明白:算了吧,起码在这个晚上,在这个看起来能摧毁一切意志力的场所里,我是无法寻找出这样的一个答案——这双距离我有3米70公分远的眼睛,它究竟是否长在另一个女孩的脸上?……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曾经看见过了你?





    【图】抽烟的男人:










    02.

    不过年轻男子很快就停止了他的思索。在那位女郎突然从她的沙发位子上站起身来,跨过那道大约3米70公分的距离,让原来端在她手中的那只玻璃杯,“——砰!”地出现到他眼前的玻璃茶几上的时候。

    谁都可以想到,这个“砰!”的声音当然只是他的想象。那样的一个声音,对于这个正不间歇轰响着的场所来说,无疑是一滴小水珠掉落在一片大海里。但那杯子里已经喝的剩下不到3分之一的液体在那置放的瞬间,居然能泼溅出了许多来洒在桌面上,所以在他想象中那“砰!”的一声应该也不会非常小声。
    然而,玻璃杯并没有破。
    它并不如它给人看到的外表那么脆弱、透明,易于碎裂。就如同这个世界上的那许多的女子。

    黑色郁金香。黑色的深V上衣;黑色的短裙子;——难道她就是那个盛开在狭长、寂寥的暗巷里的DS女郎?!……他的鼻翼登时闻到了暧昧的浓烈气味。但是波珂德·B·韦伯那幅声名显赫、价值不菲的铜版画中,女郎D.S左手所执的郁金香,却是没有香味的。因为它的艳丽已不需要香味。她的身上似乎也没有任何一款法国香水的氤氲...(氲氤?)....

    女郎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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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前的玻璃茶几,隔着20公分距离,摆列着两个杯子。
    一个是可倒入两罐百威啤酒份量的长玻璃杯。但那杯里装的显然并不是啤酒,大约是混合了什么杜松子酒与苏打水的饮料。
    另一个是他的伏特加酒杯。在这只杯子里,已经听不到任何细微的声音。冰粒,大约已彻底融化。

    女郎把她的长玻璃杯“砰!”在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后,还有声音紧随着从她嘴里发出来,

    ……诸位,在这个匪夷所思的夜晚,后来他们两个人像唇枪舌剑一般,谈人生、谈生活、谈社会和自然的改造,天南海北地谈论了无数的话题,说了可以填满一整个纸篓的废话,但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对白;其话语,译写成中文的字句后,大致是:

    “———你****般的蠢蛋,你干吗一直在看着我!!”






    【图】美国华盛顿·方尖碑





    ◎◎◎

    突如其来的凶猛女郎,她正站在年轻男子的身旁。她岔开着双腿,双腿间膝盖距离27公分,脚尖距离35~36公分。一只手煞是有型地叉在腰上。从裹在她圆鼓鼓臀部的黑色短裙下,伸出来的那两条笔直的修长白腿,威风凛凛地站立在玻璃茶几的旁边,看她的那架势,似乎可以把美国华盛顿--国会山庄前面的那一座方尖碑也夹持在她的胯下。她刚才是弯低下腰在他的耳边巨声吼道,所以他才可以听到的。

    男子慢慢歪过头来,斜抬起脸,然后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个(似乎)(也许)(可能)他在哪儿曾经看见过的女郎。——不是看见过她,是看见过她的眼睛,——但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跟她距离得是如此近了,他却没有看清楚她的眼睛。

    他只看到紧紧绷在这个看上去应该不超过22岁,却霸气十足、简直比朝鲜人民军阅兵时候,在他们的伟大领袖 的目光注视下,高高挺着胸脯迈步的那些女兵们还猛的女郎身上的黑色紧身上衣,与同样黑颜色的紧身短裙;噢,还有呢,是从下截面的阴影看来,一对甚是高耸的乳峰。这样的一身打扮,跟这样的站姿,在这样的光影暗幻的氛围里,使她整个人的剪影看起来仿佛是一尊模特儿。。。

    ▅▅▅▅深夜,路灯昏暗的街角。你独自走过一间没有亮着照明灯的时装店,毫无留神的状态下,
    霍然看到的站立在黑糊糊的落地橱窗玻璃后面,已褪下了白天里要展示的所有衣裳,伸着一只光溜溜的臂膀,另一手叉腰,仍然摆着姿势,却一语不发,一动不动的塑胶模特儿。






    “****,因为看到你让我感觉很不爽!”
    年轻男子的嘴里跟着也有声音发出来。他知道他也是很大声,一定。因为他的声音分明已经让这个脸孔精致,然而毫无表情;双腿笔直,却似塑胶所制的人体模特儿把我的话听到了。即使他本来并不是想要这么说的;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的。
    ————用这样的腔调,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说出这样粗鲁无礼的语句,原本不是他的习惯。但已经说出了。
    已经穿越过了音乐声的汹涌洪涛,准确无误地传达入了她的耳孔。


    【或许,这确实只是一个类似于口误的低级错误】【也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那一瞬间,音乐的节拍刚好high到了一个最高/最悬的顶峰处,使我不得不这么地说了】……【难道是我的灵魂,又一次地在音乐的蛊惑下突然迷失了】【如同那被灌醉了酒的酒徒一样,在深夜街头脚步踉跄,舌头打结,语无伦次,语无轮次,语无抡次】……

    但,他知道并不是的。他并没有因为这F**K的音乐,而失去了自控的力量;此刻的他,无论怎么比较,都比任何时候清醒得多!(是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那么他,只是跟着这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盖过一浪的音乐节拍,自然而然地回敬了一个与它默契无间的拍子???






    好吧,好吧!够了!打住。你TMD就让这一切自然而然好了,
    就让这世间,那些发生在男女故事里的俗套剧情,继续上演吧。因为,你已别无选择————

    当年轻男子的眼睛还来不及眨下,那个女郎的手已如捕食的眼镜蛇般伸出!~ 她刚刚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杯子已被她抓起,那杯内,大约3分之一剩余的混合液体,在0.01秒的时空穿梭/变换间,,,一滴不剩地转移至男子的头部。。。。

    诸位如果是研究过地球物种学的人士,就都知道这样的一些基本理论知识:——在人类的头部,通常,都有-耳-眼-鼻-嘴-眉毛-头发-等许多器官均衡排列。——那个男子现在尚属地球人类中的一员,所以,他的头部亦然。从那只杯子中飞流直落的混合液体,它最初的溅落点,似乎是侧面45~53度角之间的发际,然后向其它地方扩展。

    当这些散发着一种杜松子味与酒精甜味的液体以1.8米/秒的速度正在流向他的左眼上眼角;;当女郎准备把她手中的玻璃杯子放回到玻璃茶几;;男子未及动用他头部所有的器官认真思索她的这杯液体是加了哪种杜松子酒、以及哪种份量的苏打水调制成、、、、他举起他的杯子,以李白---举杯邀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优美姿势,,,,,伏特加酒从下往上,准确洒落到女郎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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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郎怔怔地在原地站立着。 沙发上的年轻男子,近乎钝钝然地木坐着。 两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只空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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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你知道吗,亲爱的?……时间,其实是一种容易停止、静止的东西....”——我听见谁在对我低语。

    那些超重低音的大功率音箱,沉默地(如此忠于职守地),继续响着震裂你的脑壳的声音,我在这一片沉默中沉默地呼吸。女郎站在我的旁边,长长的那两截白色裸腿,也安静地站立着,像在撒哈拉沙漠里长出的一棵寂寞的树。没有从地中海那儿吹来的湿漉漉的海风。微微发黄的那些树叶一动不动。

    我看着手中杯子,望着沙漠。坐在那棵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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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装在空了的杯子里的时间,它静静停止在如同僵硬了的空气里。这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一场发生在南方冬季清晨的短暂而激烈的情爱,结束后的10秒钟内的空幻感觉。……像冬天的清晨拉开了房间窗帘,你终于望见的那片干冷的西伯利亚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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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冷的,巨大的太阳正在落入西伯利亚的大地。在冬天的凌晨时分。

    我的脸上有冷冷的液体在落下,在我的脖子。于是我明白了:——我需要做些什么来扭转这个场景,起码,也得把两个人身上的酒先处理干净吧。可是我却忘记了该如何把这段尴尬的剧情往下继续推演。
    【——我打开导演提供给我的那一大叠厚厚的剧本,屏息,凝神;急速翻找着这一段剧情的章节..】

    几秒钟后女郎伸手。她伸手推过放在玻璃茶几上的一盒手抽纸巾,推它到我面前。同时我听见了她的说话声音:“把我脸上的酒拭干净...” 噢,是她先找到了这句对白了;像是对上暗号般,我也重新连接上了这段剧本里的段落。

    那些略甜的冷冷的液体,仍然在脸上,在缓缓流动。我的脸上。我从她推过来的纸盒里抽出几片纸巾。轻软而薄的纸巾,在手指间滑动,令我觉得自己的手中是捉着一片容易逃逸的稀薄空气。我用握着纸巾的手示意——你坐下来。(她必须坐下来后,我才可以够得到手。)






    女郎坐了下来——她好像完全未有任何犹豫,或别的表情。(算了,反正那个剧本上就是这么写的,我也照着做就是了。)
    旁边的两个模样精壮、光脑袋、穿黑色皮裤子的白人男人来了又离去了。一个头发像火鸡一样翻卷,浓妆艳抹的金发女孩去了又来了,喝完一大杯血红色的鸡尾酒,然后又去了。这块不到9平方的小小、暗暗的空间,不是某家地下神秘公司的董事局会议室,也不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去的百货商场。但奇怪的是,我居然觉得它们像极了。

    L型的长沙发,像是趴在海滩上的一匹阿拉伯的黑骆驼,准备要驮着它背上的几个人类慢慢游过这一片波涛平静的死海海面。蒙着黑色面纱,只露着一双摄人魂魄的乌黑眼睛的阿拉伯女郎,偎依着坐在我身旁的位置上。——她撩起了面纱,微仰着脸,小巧直挺的鼻子下,那只微微上翘的淡色嘴唇,就那么的一语不发地紧闭着,任由我用手中的纸巾擦拭着她脸上的伏特加酒液。那酒液其实并不多。……伏特加被倒入杯中时,通常都不多?……而且那杯除了三粒可以与杯壁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撞击声响的冰,没有添加其它东西的伏特加酒,已经快要被我喝尽。

    然后我把那盒纸巾推到她面前。看着她。

    “怎么?还是要继续看我吗?”她说——还是用“说”来形容吧,感觉比较不那么怪异一点。虽然事实上那是吼啊,喊啊,嚷啊,是扯着喉门在叫着。她是,我也是,所有的人,在这里的人都是。

    “没怎么,”我说,“现在不是该你为我擦了吗,”

    说完时,我的后面脖颈上已经凉成一片。





    ×




    我看到,乌黑眼睛的阿拉伯女郎;她的嘴唇抿得越来越紧,——
    神情犹如在电视、新闻报纸上每天都可以看到的,准备去执行“自杀式袭击”的巴勒斯坦“女人弹”。她的眼睫毛,仿佛是定格在黑白照片上的写真剪影般,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我把它们一一细数;

    然而那微微眯起的双眼中,这对在正常光线下,大约是呈墨绿色的瞳仁里,我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有噬人的芒光——不是,那应该不是芒光,而几乎是……一个来自极远的……模糊的声音——

    不是的;确切应该是,在这时间里,在我的头部的前额还是后脑勺的某个地方,像中了突如其来的一记重重锤击,突然丧失了视觉与听觉二者间的精确分界线,
    背脊上奇怪地隐隐发冷;浑身的毛孔一阵阵冷飕飕地倒竖着;不是身体被强烈的低温凝固成冰块的那种冷;更不是脖子上的杯中液体带来的那种冷;是从自己心底渗出来的一种寒冷。整个头部是有点缺氧、还是缺血了…

    我奇异地感觉得自己与女郎并不是面对面坐着,
    而是遥遥对视/对峙着,
    二人之间的距离仿佛有无穷远……
    我的视觉感应到的信息,迅速被转化成是听觉感应到的声息;.....耳朵捕捉到的声音,又不断地迅速被消磁,被吞没,被抛入空空的无尽太空..






    【画外音】(请先深呼吸一口长气,然后,以中国-中央电视台每晚7点整,“新闻联播”节目播音员的声音;并以,中国诗坛-梨花派-著名女掌门人的语调):

    —————坐在黑暗空间一张沙发上某个男人对面的,一个陌生女郎;她眼里发射出的可怕芒光,,仿佛是从一条黑暗幽深的火车隧道深处,沿着那条与地球表面的弧度相同的钢轨,追赶着急迫的气流,渐渐逼近的一个遥远,而,尖,锐,刺耳,欲,聋的,声音———在这个,声音已经被垄断 |光线已然被驱逐 |昏暗 |疯狂 |重压 |窒息 |正憋足着所有的能量,等待着那最后的爆炸到来的重金属摇滚舞场!!!






    大约0.5秒。

    大约0.5秒后。黑暗的世界灯光骤亮!~而陌生的女郎一把跨坐到我的左脚大腿上来!她双手细长的十只手指,深深插入我湿漉漉的头发,大约是试图要这样地,将聚积在我头发深处的那些混合液体捋出来。因为,她已经开始用她的嘴,吮吸正从我的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淌到我的脸上然后淌到脖颈上的混合饮料液体。她的那个杯子里的液体,比我那只杯里的伏特加要多得多。好像是。

    嘴唇柔暖。舌尖柔软,缓慢。像雨后的蜗牛爬过的山林间巨大蘑菇,留下一道长长的,清亮、溜滑的透明痕迹。

    很奇怪吗?——原来长有这样“野母狼”一般眼睛的年轻女孩,她的双唇间的触感,跟别的女孩子也并无什么不同啊?——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慌乱的我这么地想了一下。剧情似乎迅疾直转。而我,已经用一只手捧住了她的短发下温软的脖颈;而且,似乎已忘掉(扔掉)了导演给我的全部剧本。

    “不知道在她身上,别的地方是怎样的呢,是否同样柔暖,温热,而滑腻,比如……”

    我正这么地思忖着,然而,如昼的白光重新消失;坐在我腿上的女郎已经又用还保留有七分锐利度的眸子盯住我了。我当然也早就放开了她的脖子,而且也理弄清晰了感官与感官之间混淆模糊的地带;血液与氧气重新输送到头部的每一个角落;视觉恢复正常的感应,耳膜上重新可以接听到周围轰隆隆的音响声。

    于是,(其实应该是:不得不?),我也尽量地让自己摆出绝不示弱、寸步不退的样子,同样地盯视着她。







    那一段模糊、断续的画外音,仿佛山谷的回音飘来:

    “……世界上的男人与女人啊,在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游戏也罢,对峙也罢,,虽然毫无新意,……也毫无意义;有时却仍然有趣呢……”


    是真的吗?我心里嘀咕着。

    (这时,我的眼睛与她的眼睛之间,直线距离不到3张扑克牌的长度。我们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中寻找着什么。似乎。)






    ………


    ………


    ………






    04.

    ——你是什么星座?
    坐在我腿上的陌生女郎突然开口,问道。她居然先问起的,是关于星座。一门据说是非常奥妙、神奇的“宇宙哲学”...

    我的星座已经沉没了——我回答她。
    我是在仔细地思索了1秒钟刚才在高速道上,坐在亚力的那辆银灰色的BMW新车里,从身旁的车窗玻璃,望见的那些点缀在夜空中,碎钻石般的星星后,才答她的。而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星座,一直也都未研究过。但觉得这样说出来的感觉好像不错,比如,有点“铁达尼号已经沉没”之类的味道,于是就这么答她了。

    “我是天蝎座。”
    “听说,雌蝎子有一种特性,就是,每次跟雄蝎子交配完了以后,就掉过头把雄蝎子咬死,然后一滴不剩地吃尽。”

    她说:所以你不要想着与我交配。
    我说:我在这一刻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交配。我本来还想说,在这一刻之后,我也不是很想与她交配,但没有说。

    “你刚才一直在看着我?”
    “没错。”
    是没错,我刚才是在一直在盯着她看着,自从她像黑暗之夜,从大西洋的深底处翻涌上来的一股神秘黑潮,突然出现在了这张沙发上的那一刻开始。
    “你好像对我感兴趣?”
    “噢——”我做出略加迟疑的神情,“好像是的。”
    “对我的什么感兴趣?”
    她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几乎已经有了一种静谧般的柔情。或许那只是我自身的错觉。
    “对你的肉体感兴趣。”我回答。
    “我的肉体上的某一个地方?”
    “是的。”
    “哪个地方?”
    “——如果人的眼睛也是算人的肉体的一部分的话。”
    “眼睛?”
    “是的,眼睛。”






    对面的这双美丽的眼睛,仿佛轻轻眨动了一下。(像是落寞的雨林里,一只蝴蝶的黑色翅膀。瞬间而息。)
    但那是我的幻觉——我确定。因为,其实这双眼睛并没有眨动。我甚至可以相信,它们可能从来不曾眨闪过,自从它们在某一天的黎明时分,从那片北冰洋海底般的彻骨黑暗中,突然睁开来了之后。

    “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的眼睛?”她把头发略甩了一下,似乎是为了靠近我一点。这样可以使说话的声音稍微小一点,总是那么大声说话,着实相当累人。
    “有可能是。”我说。
    我伸手掏摸了几下耳朵,以掩饰这暂时还没有完全适应的近距离,给我带来的那些窘迫感。我没法确定,如果我说我喜欢她的眼睛。
    喜欢一个女孩子的眼睛,意味着什么呢?——可是,我未曾研究过任何一种神奇、奥妙的哲学啊。我无法确定。
    “那么,在你觉得,人的眼睛可以算是人的肉体吗?”
    “不清楚。虽然人的眼睛确实是长在人的肉体上,但有的时候,我觉得它们好像并不是同样的东西。”
    “那眼睛就不算是肉体了?”
    我摇摇头:
    “不一定。说到底,它们算是也没什么,不算是也完全一样。两种算法基本上毫无区别。”
    “是吗?”
    “差不多是。”






    有5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沉默着。不像在沉思,倒像是说累了——不,是已经说完了。

    5分钟后她再次开口。她似乎并没有涂唇膏。自从那个中文名字叫作植晴的女孩离去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不涂唇膏的女孩了。
    “为什么喜欢我的眼睛?说明白点。”
    “因为你的眼睛让我喜欢。” ——我觉得够明白了。
    “除了眼睛之外?”
    “除了眼睛之外,还有眼睛外面的这两排眼睫毛。”
    “你现在正在看着我的眼睫毛?”
    “我想我是的。”

    她紧裹在黑色短裙里的臀部,左右两边,那两块尖硬的股骨头,卡得我的大腿有点生痛。我不得不稍抬了抬那条腿下面的脚掌,让受阻的血液,重新流过。这使得她的上身微晃了一下。

    她把右手横垂到我的左腿外侧,扶住我的大腿。动作自然而随意,仿佛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大约已有2年以上?..

    我也趁势让左手搭住她的腰。她腰间裸露出的肌肤果然滑腻异常。这种默契、温情的感觉,已经被我的手遗忘已久。

    『……仿佛被遗忘了的,外面的那片白色、冰冷世界,此时应当很安静。地球正欲沉沉入眠,即使在它身躯上的某个暗角落,欲望交缠着。如被深雪重压的乌梢蛇,渐渐苏醒——』






    可是我想起一本书来,莫名其妙地。在这个时刻。
    “知道有一本书里是怎么写的吗?”
    “怎么写的?”
    “它说在这个世界上,其中只有一种人类,他们的眼睛是从来都不会眨动的。在任何情况下。就如那种在任何风暴中都不会被狂风吹灭的ZIPPO打火机。”
    “是吗,是哪一种人类?”
    “是一种据说在眨眼之间,就可以夺取人的生命,或被夺取去生命的特殊职业人类。”
    “有趣。是一本什么书。”
    哦,那本书,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有看过,即使她确实是一名华裔女子。
    “一本讲述中国古代侦探故事的畅销小说。”我说。
    “你觉得我的眼睛也是那样的,可以在眨眼间夺取去某个人的生命?”
    “或许。”

    或许。

    “你还在看着我的眼睛。”
    “没错。”
    “不担心我的眼睛,在眨眼之间夺取了你的生命?”
    “我刚好正在进行一项研究,一个女孩到底是怎样用她的一双眼睛,瞬间就夺取了某个男人的生命,或者灵魂,等等这些东西的;然后准备就此撰写一篇论文。或者是小说。”
    “作为一个课题?”
    “可以这么说。如果你对这个课题也有兴趣的话。”
    『或者,如果你愿意客串出演这小说中的一位女主角的话』——不过这一句我没有也照着剧本里写的把它读出来,因为突然间觉得“编排”出这样对白的那个低级家伙,真是值得送给他一顶写有“你无聊+笨蛋透顶!!!”字样的大帽子;这一切。

    像是陷入沉思。对面的女郎没有回答。






    “回答另一个问题:以前有看到过像我这样的眼睛?”
    然后,她这么地问道,像问春季融化流往远方的冰川之水。时间已经流逝。
    我略一颔首:
    “是的。以前曾经有看到过。”
    “确定?”
    “确定。”
    “什么时候?”
    “忘记了。”
    是的,忘记了。
    “这意味着,你以后也会忘了我的眼睛?”
    “说不定会。说不定也不会。”
    “我觉得忘了比较好。”
    “是吗,我似乎也这么觉得。”
    “知道必须忘了我的眼睛的原因?”
    “不知道。但基本上,我不希望那原因,是如那本中国的古代侦探小说里所记载的那样:谁若不小心看见了你的眼睛,就要把那双看到你眼睛的眼睛挖出来。——是这么回事?”

    她仰脸高声笑起来。整个身体颤动,笑声几乎盖过音乐的巨浪。我必须把刚才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伸长,整个地揽住她那触感细腻、幼滑的腰肢,另一只手的手掌,用力按住她窄窄的短裙外,那一截细嫩嫩的大腿,为了不使她剧烈颤动的身体滑下我的腿去。

    我突然觉得,如果说她真的是从中国的某段武侠(或侦探)故事里跑出来的人物,大约也未必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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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05.

    ————难道,女郎的笑声就是引爆这场最后的大爆炸的点火线?!

    年轻男子不无惊惶地向沙发上的人们张望着;因为,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另外那几个人,也正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与他腿上的女郎……

    …………

    …………






    ————男子拼命把她大腿上的那只手掌按的更用力、更狠劲;差点就要拿手去捂她的嘴巴了……

    ————他的眼睛紧张地窥视着那边的黑压压的舞池;他不希望引起那儿的一丝骚动,那些狂潮般的“黑影们”会把他们吞噬……

    ————在无人可阻挡的一个瞬间!!


    但是,他立刻就发现这完全是他太多虑了!舞池里边的【影子们】丝毫都没有因为女郎的笑声所动,(真是可笑,他们怎么会因为她的笑声而惊动!)……他们仍然还在黑暗中孤独地扭舞,头发飞舞;他们的双手举过了头顶漫无天际地挥舞,身体却在剧烈地甩动、甩动、甩动。……看着那种种夸张/怪异的舞姿、与他们口中正发出的尖声叫喊,让人不由怀疑——难道他们这是在向上天祈求、还是控诉着什么??

    光影变幻;——音乐变换!时而缠绵;时而陷入静默,静得连一片树叶掉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似乎要永远这么地静默下去了;却突然一下子又变得无比激荡。哦,是人心摇荡!……※

    霎时在舞池里边,仿佛是谁在半空中撒下了一吨的催情剂,那些模糊辨不清面目的男女/男男/女女们,也都变成了人影重叠。他们搂着对方的腰肢,紧紧贴着两个汗得湿津津的身体,跟随着乐曲的节拍,互相忘情地蹭啊、蹭啊,,,靠!怎么说呢?看过去就像是那个———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群黑熊【起码有1150只吧..】刚从树洞里冬眠醒来,又饥又渴又慌,却顾不得就先靠着那树干上蹭起了痒痒????


    “————我们爱!或者做爱。温情脉脉见鬼去吧~!!”曲子在他的耳边滚动着。声嘶力竭,血脉贲张。






    【图】迷? 乱? 欲望陡峭..






    年轻男子的心脏突然像得了颠痢症般;不受控制地随着舞曲的肆无忌惮的节拍,颤抖着!! ……
    (——他的脑袋已变成了史前魔兽般的化石。)

    他感到自己的口干舌燥。……他竭力地侧过头,看了一眼玻璃茶几上的两个杯子;但那杯子里早已经变得空空如也。然后,似乎连四周空气也变成了极度的稀薄,……比月球表面的荒凉沙漠上空还要稀薄。他开始要忍不住地深呼吸! 深呼吸!! 某一个时刻,他仿佛是被沉到了暗黑的海底最深处,不得不张大了嘴巴,像离开了海水的鱼一样拼命地喘息……

    ——————————————————————————————————

    “你,不要放弃了!!!” ~“憋住气,努力把它坚持住!!! ~!!!!”

    在这场他从未遇过的较量中【——是与恐怖音乐的较量中?】,他只能拼命地忍住、忍住、忍住! 有一道像鱼儿般的白光,从他的耳朵边悄然滑过。。。男子知道,那应该是远方冰冷的海里,他曾经遇见一回的那头黑色大鲸鱼捎给他的叮嘱。。。但他的听觉功能,早已呆滞、麻木了,已经听闻不到任何语言。。。我写错了。是这里的海底一片寂静无声。他默默着坐在海底,仰望着八千英尺深的海面,等待黎明、那缕阳光的照入。。


    男子好像听到了女郎在跟他说着话。








    06.

    “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只坐着不去跳舞?”是她温热的红唇,靠在我的嘴角,在问我。
    为什么不去跳舞吗?...请稍等一下。 ——我用严重供氧不足的大脑沉沉思索着;却发现理由如此简单,“用不着去跳舞啊。因为,坐在这里听着像这般的音乐,整个人就已经足够飘飘起舞了。”我深呼吸了一口嘴边的空气,然后告诉她道。有一只即将要缺氧而死去的鱼,它吸入的这口高氧度的空气,是从女郎双唇中刚刚吐出来的微凉气息?
    “在你心里?”
    “在我心里。”
    “——人已经飘起?”
    “已经飘至遥远。” (←不是吧,两句简直非常古龙的对白啊~! )
    嗬... 那个静静微笑的女孩,所有的人;此刻已经离我如此遥远…… 唯有你与我留下。仿佛被弃留在诺曼底海滩上的两块黑色的坚硬礁石。那一年的雨雪霏霏,雾锁大江,海已枯了;石仍未烂。

    对面的女孩暂时停止言语。
    神情一如在周六的清晨,与男朋友在街边的热狗店里吃过早餐后,沉默地坐在大学图书馆里的文学院女生,侧耳静听着什么。
    ——————————————————————

    “你能够解释,音乐真的有这样的魔力,它能让一个坐着不动的人感觉飘起?……或者,让一个正沉浸在其中忘乎一切,在那个舞池里边,汗流身背,四肢狂舞的人,她的心魂竟是沉入最沉静的状态?”然后,她竟问了个这样的问题。
    “有在电影院里看过电影,对吗?”
    “有过啊,”
    她此时的眼睛语言应该是:——怎么,想邀请我看电影吗? Gentleman,拜托你换一个新鲜点的招吧!
    (不确定。但是大致上,类似于这样的眼神吧。)






    “但问题是,Gentleman,”她的眼睛看着我,“现在还有谁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吗?坐在家里看电视、看影碟,要比上电影院方便多了吧,不是都在传说电影业就要覆灭了吗。”
    ——奇怪了。在这黑暗的光影中,她好像一副对电影业了如指掌的样子。
    “电影业会覆灭吗?……”电影业会覆灭吗?我怔了一下,“不,我不相信。”
    “不相信又怎么样?”
    “你家里的电视机显示屏的尺寸即使变得再大一些,它也只是电视机,它甚至无法遮盖住一堵墙壁。但电影院却有吞没一切、吐纳一切的能耐,在电视机的步步进逼之前,它镇定的仿佛是一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英国绅士。”
    “英国绅士?……穿着黑色燕尾服?”
    “摄氏28度的夏日上午,整整齐齐穿着三件套的黑色燕尾服,在高尔夫球场上安静挥杆的英国绅士。你曾见过?”
    “没有。”
    “我也没有。”
    “那么到底,电影院,——跟音乐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那是当然的。”我继续思索着,试着这么地说道,
    “既然你曾经在电影院里看过电影,……那么,你肯定也有过跟我相似的一些感觉:电影这个东西,最美妙的地方,就是它能够跟音乐一样,都是直接就把它的所有受众,整个地、囫囵地、一股脑儿地、一下子就吞噬入它的黑色不透光魔袋里,——只要你已经买好了票、并且在那个封闭、黑暗场所里的那张不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或者,就坐在你家客厅的大沙发上,你闭上了眼睛,(唔,最好把厚厚的窗帘也拉上了),然后把耳机扣上你的耳朵———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光;而这边,从你的耳机里蹦出来的第一个音符,也已经舔上了/撞击上了你的耳膜————黑暗中的你,已经被那些光;或者那些音符;被那突如其来的一排排黑色的巨浪,席卷去了一个你完全未知的秘境……”

    总共287个字。。 tnnd,太冗长的一段台词!~ 说完了后,我几乎感到是口水焦干乃至嗓子嘶哑、甚至骨折了!…… 不信吗?那么请你也来体验一次好了,先找来你的一位朋友,请注意:你要跟你的朋友隔着200米的距离,然后,用对方能完全清楚地听到的声音,一口气把上面这段台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






    “非常美妙的啊,那电影!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应该一起去看一场电影。”
    “好主意。嗯,一起到电影院。但是一起听音乐也不错。”
    “就如眼下?”
    “是啊。音乐,它有跟电影一样的效果。当你整个人都坐在、沉浸在音乐里的时候。就如眼下这般,我们正听着的这些美妙音乐。”此时的音乐已经不是刚才那段让人心荡神驰的曲子;——也不再夹杂着一些如受肆虐般的呻吟声。已经恢复回了“正常”。正常的轰炸。
    “我有一种感觉:眼下的你已经飘起来了?”
    ————哦,就像狂风中的白桦树落叶一般飘起来了?!

    “我的朋友有一次曾经对我说过,”我迟缓地、如同字斟句酌地答道,“他说,对于他而言,是音乐,(而不是酒精),才是那真正狂劲无比的一道兴奋剂...(能在轻易间,就重重摇撼我...)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里,也只有音乐,能让他毫无抵抗地被击毁,(还是被激活?被复活?).... 潜藏在他血液里的那些无声无息的疯狂,将在瞬间里被点燃... 让他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比酒精、大麻、海洛因、任何一种迷幻剂都要来的更加强烈。”

    “——世人神往的Lucky状态~! ”女郎赞叹道。
    “所以在他住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看到有一件音乐播放器材。录音机,随身听,IPOP,MP3,都没有。我有时候在想——他可能是担心如果听着某一段音乐了,弄不好他会把他的船给烧毁了,或者把自己整个掉到旁边的江水里去。”
    “掉到江水里?”
    “他的住所是一艘船。他是一个人住在一艘停泊在江面的单桅木船上。”
    “所以对你,也是这样,这些音乐也能让你走火入魔?——嗯?所以你不敢站起来去跳舞了?”
    “呃?”

    (真的有这么回事吗?.... 那,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我微微地向左、右转动着脑袋,试图从更多的角度看清楚她的眼睛。她的一双明澈如寒水的眸子中,我看不到有丝毫半点“魔性”的存在。——那么难道是,在它们所看见到的我的这两只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魔意”在呈现了……

    “不过,好像也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说来到迪士高舞场里的每一个人,就非得要跳舞。”我无意继续纠缠于【音乐】的话题,(在这个极度非正常的时空里,它已经变成了如此恐怖的一个名词),就随口掰了一句貌似不怎么搭题的答辞。





    【图】机车女郎:





    不用说了,那位女郎也无意探讨与【跳舞】有关的法律问题。那么,诸位看官,天蝎座的女郎最喜欢的应当是....黑莓加冰摩卡?还是....在静悄无声的深夜里,她脚轰油门,独自一人飚车……

    “那这么说,你到这个迪士高舞场来,只是为了喝这杯absolut vodka了?”——唔,原来她已经“品尝”出她脸上的那些酒了,连酒的名字也说的正确无比。可谓值得赞赏。
    可这边的这位年轻男子呢?他不但未辨认出淋洒在他脖子上的那些酒;
    甚至也未辨识出这一双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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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不完全是。”我回答女郎道。“看雪是我的主要目的。坐在跑得很快的车子上,一路上观看车子外面漂亮的雪。当然了,呆一会儿,替喝醉酒的朋友开车回去也是重要任务之一。”
    “漂亮的雪?——外面的那些雪,你还没看够吗?”
    她的嘴唇间说出『漂亮』这个词时,嘴角里不无鄙夷之意。仿佛是在说一条廉价的人造钻石颈链。漂亮真是一个物美价廉的好词,可以年复一年地,被用在时装店导购小姐们的业务术语中。或者呢,偶尔用来哄一哄那些自诩为“个性MM”的午夜街头女孩。
    但我并未看够那些确实也足够廉价的雪。于是我如实相告:
    “暂时还没。”
    “喜欢雪?”
    “算是。”
    “如果这场奇怪的大雪一直这么地延续下去,——地球上最开心的人,就是你咯?”
    “除了我之外,还有联合国气象总署的官员们。他们都拿到了双倍奖金。”
    “是吗?”
    “为了表彰他们这么多年来,在预言地球气候日趋反常的重要课题上,保持了完美无瑕的判断,并及时地在第一场大雪降临之前,提前13天就做出了非常准确的预警。”
    “真是很感谢他们。”
    “但青蛙们不开心。”
    “——青蛙?”




    【图】

    【图】

    【图】

    【图】

    【图】

    【图】




    诸位:我们是青蛙。我们很生气。




    哦,忘了告诉你:我们是一群有毒的青蛙!!




    我们的名字叫做:钴蓝箭毒蛙..




    在我们绚丽的蓝色皮肤下,藏着致命毒素……




    别惹我,惹我,哼哼,你就...




    其实,我很纯情。我长着一双深情的黑色大眼睛……






    “你都不知道吗?……在南美洲、中美洲一些热带雨林的边缘,从23年前,每年的春夏之交,有一种通体青绿如蓝宝石、但是脊背上有漂亮的黑色圆点,名字叫做钴蓝箭毒蛙的剧毒青蛙,就会成群结队地跳出它们藏身的潮湿树丛,黑压压地蹦跳到公路上,没日没夜聚在一起呱呱叫鸣。当地民众甚是疑惑,而那儿的一些长老级的印地安巫师们,就说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气候乃至地球的大灾难的预兆。”
    “就是说,跟下雪有关系?”
    “在今年的南、北美洲这场罕见大雪灾之前,每当这些钴蓝色的毒青蛙遍地叫唤,联合国组织的某些机构的权威科学家就会出来进行科普宣传,他们向公众解释说这是青蛙们的正常作息表现,纯属于蛙类的一种无意识的动物性行为。人类万不可以因为这些毒蛙群体的盲动,而自乱阵脚,进退失据。”
    “是吗?”
    “但今年不一样。有一台机器也这么嚷嚷起来了。”
    “自动割草机?”
    “美利坚合众国。国家实验室里的一台机器。”
    “听说过了这么一台机器。”她好像对那台机器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看来,那台原本“神秘非常”的机器到今天已经是妇孺皆知了。
    “不过刚刚新出的这一期美国《时代》周刊上,又披露了关于这台超级机器的许多内情。”
    “哦?”
    “这台机器是属于美国的中央情报局里边,一个代号为C-21的小组所控制,(在《时代》周刊的专题报道中,他们非常文雅地称之为:‘操控’),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它只是用来测算伦敦与哈瓦那的期货市场上,石油、金价的走向,……”






    “———哈瓦那?在那个地方怎么也有期货市场了?”女郎打断我的话,插问道。

    “是啊,我也感到很怀疑。但那本《时代》周刊上坚持说有,说是地下的,主要用来交易南美洲、中美洲这些国家大量出产的蔗糖、雪茄烟草、古柯碱、金属矿物,那个身体已经接近中风状态却依然腐而不朽的古巴最高领导人——菲尔德·卡斯特罗总统,似乎对其也完全不知晓,(说不定他就是幕后操纵人?)——除了监测伦敦、哈瓦那的期货市场之外,这台机器,还用来测算可能撞向地球的那些小行星的运行轨道;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先生每日踏着他的白宫玫瑰园草坪晨跑时,他所排放的二氧化碳、甲烷、一氧化二氮等温室气体,它们的总量值与全球气温的升高降低,二者之间微妙的函量关系;以及,对美国人来说最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东北非地区的极端主义恐怖分子、与外星人类,他们在这个地球上的藏身之所。”
    “这机器,功能还真不少。”
    “还不止这些。另外的那些功能,我看了后给忘记了。”
    “见鬼!他们难道是认为,美国总统每天的晨跑状态,在影响着这个地球的气温?”
    “有这可能吧。不然C-21小组的操作人员,应该不会让他们的那台超级机器每天这么大辛苦的,每天去追踪测算任何一组无聊、无价值的数据的。是吧?”我姑且解释道。

    女郎的嘴里好像哼了一声。
    “但突然这一次,这台机器测算出来的数据显示,今年的南、北美洲气候,之所以出现这种令人担忧的莫明其妙状况,是因为宇宙的中心轴,被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轻微偏移了一些角度。”
    “就是说,它跟那些青蛙对地球的解读不一样?”
    “暂时也不清楚。说到底,南美洲这些钴蓝箭毒蛙的大数量群体性无意识动物性行为,到底是在表达何种讯息,科学家跟印地安巫师们的解释都莫衷一是。看来,应该去向C-21小组提个建议,至少要让他们用他们的那台机器,抽点空去解读一下这种钴蓝箭毒蛙们的语言。应该会有新的重大发现的。”
    “大数量群体性……”
    “大数量群体性无意识动物性行为。”我又重复了一遍。……没办法,读起来是稍有点拗口,不过莫怪我,这词儿是科学家提供的,我只不过是照抄/复制过来一下而已。
    “在那本《时代》周刊上,有说在哪儿能找到这台机器?”
    “想找到这台机器?”
    “没错。”






    (哈 哈 哈) ..

    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顿笑!靓女,你这果然是绝佳的好主意啊~~ ——只要能找到、并掌控了这台机器,你就可以做许多事情了,就拿最简单的来说吧,掌控了它,就可以抢先推断/计算出国际市场上的黄金、石油价格走势,然后跟着或逆着走势,或买入或卖出,岂不赚稳了!但是,容易找到它吗,再说了,《时代》周刊当然也不会说的。即使它知道。

    “可能不容易找到它。这台超级机器据说并不是存放在美国,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在哪儿。只有另外一条来自于网络的消息中,说它是秘密藏匿在一个被称为‘世界的中心’的地方。但也语焉不详。”我如实告诉女郎。
    “它被藏在‘世界的中心’?”
    “说是这么说,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谁都没有去过。但根据那条刚发出来不久马上就被删掉了的网络消息里说,这台神秘机器只有被装置在‘世界的中心’这个唯一的地点上,才能感应到从‘世界中心’下面的地壳深处,大量放射出来的y符码-光子集束信息……还是极束能量?……总之就是那么回事,那篇报道里是很详细地罗列了很多新奇古怪的物理名词,词都太长了,又非常生僻难懂,我没有记住。”
    “只有爱因斯坦才需要去背诵那些词。”
    “完全正确。”

    >>>>>> 我差点要对她提及爱因斯坦的这句话热烈鼓掌表示支持,但也只是想了想,就放弃了。原因是:——鼓掌,势必要晃动身体;晃动身体势必使坐在大腿上的女郎的身体发生小范围离心运动;发生离心运动势必需要旋转中心点(靠~ 又多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中心!);而旋转这个中心点,势必使她臀部的那两块尖硬的股骨头卡住我的大腿更紧。更痛。

    ▍————那条大腿,仿佛已远离了所有世界的中心,独自负重,翻越了雪线漫长、白雪皑皑的安第斯山脉.. ▍▍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钴蓝箭毒蛙,就是那些生活在赤道附近热带雨林里的印地安土著人,用来制作有毒武器的那种看起来很漂亮的剧毒青蛙?”
    她说的基本上没错。
    “不知道是从几个千年以前开始,那些一辈子都生活在热带雨林里的聪明的土著人,就懂得了把这种箭毒蛙的皮肤分泌出来的剧毒粘液,涂抹在他们狩猎的箭头和标枪等器械上。从这些箭毒蛙身上取下来的毒素,只要不到一粒盐那么少的毒液,就可以杀死一个正常体重的成年人。”
    “有这么厉害吗?”
    “而且最奇怪的地方是,这些箭毒蛙,它们自身的身体并不会制造毒素,它们身上的毒液其实是来自于它们所吃进去的各种毒虫,比如毒蜘蛛,那些蜘蛛的毒性会被箭毒蛙神奇地吸收、并转化为它自身的毒液,然后,储存在它们背部色彩绚丽的皮层里。它们既用这些背部的剧毒色彩来吓唬它们的敌人,更是一种最有效的自卫手段,时时刻刻都在警告着它的敌人。”
    “是吗?警告什么?”
    “别惹我,别碰我;——惹我你就死定了!”

    女郎的双眼若有所思地飘移,离开我的眼睛。然后重新回到我的脸上。






    “你不觉得吗,”她语速忽然平静地,慢慢说道,“人们真的会相信有‘世界的中心’这么个地方,而不认为那只是中央情报局里边的那个C-21小组,为了不让美国的敌对势力找到这台机器而故弄玄虚的一种幌子而已?——比如你,你对这个事情是怎么的看法?”

    哦,——比如我吗??....我的一只脚正踏在安第斯山脉的主峰(那座海拔6959米的Aconcagua山峰上)的积雪。我仔细地俯看着脚底下的地球表面。从阴沉沉的太平洋海面上吹来的洁净海风从耳边翻卷过,让我渐渐神清气爽。

    就是啊,那个神秘的【世界的中心】,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在哪个角落;还有那个什么……y符码-光子集束信息,简直就是一个让人的牙龈都要隐隐生痛的古怪名词。他们怎么不说是把它藏在地球的肚脐眼上了?要知道,在那儿放射出来的光子极束能量(?)等东东,一定是比地球上的任何地方都强许多倍吧……

    但问题是:这些扯蛋的名词也好,那台被美国的媒体们夸张、渲染到天上有地上无的超级机器也好,又与我何关了?

    “我是没有什么所谓,也没有什么看法。在我看来,那些家伙整天挂在他们嘴边的,动辄就是什么宇宙中心、世界中心,要不就是世界秩序、普世价值、人类高度,,,还有更白痴的,叫做什么‘——人类的终极***!’等等、等等,无非就是一些大言不惭的空洞名词而已。说白了,他们跟邪教教主们宣扬的‘世界末日’、奥姆真理教,都像是一路货色。嗯,我倒不如到菜市场上听听鱼贩们拖长了尾音的高嗓门叫卖声。”

    或者电影里,鱼雷攻击机在地中海的海岸边被击落的声音。春天里,风筝在白桦树林上空发出的声音。

    ——————————————————————







    “你似乎不喜欢‘普世价值’,我说的没错?”
    “哦。其实倒没有喜不喜欢‘普世价值’这个东西。再说了,也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东西。要不这么说吧,我可能只是不大喜欢『普世价值』这个名词。”
    “是吗?”
    “这个词组给我的感觉,有点冷冰冰的、又高高在上的装酷;搞得有点像上帝的神谕什么的,……嗯,它总是让我联想到装在水晶玻璃做的巨大冰柜里,摆放在博物馆的大厅中央,展示给不明真相的游客们观看的一堆冰冻了的呕吐物。”
    “我有一回也呕吐了。”
    “谁都有过呕吐的时候吧。”
    “那一回我在给一个胸口上刺青了一头鳄鱼的陌生男人口交,他的东西顶撞住我的喉咙,然后我呕吐了。”
    “这活儿真够辛苦。”
    (——鳄鱼果然很威猛啊。我不禁想道。)
    “我吐好了后,把两个人的衣服也擦干净了,然后,我把他的那根东西整个给咬断下来了。”
    “……”

    ——咔嚓?
    ——喀儿嘣?
    ——噗?

    —————啊!!!!!!!..?

    我的头脑里同时出现了3/4种拟声词。但也无法确定,在当时的现场究竟是传出来怎样的一些声音……

    “本来我是想算了,但后来还是给他叫了紧急救护车到他的住所。你觉得我有必要这么做吗?”
    “嗯?……你是在他的住所里打电话叫救护车的?”
    “没有。是在离开他的那一幢非常气派、奢侈的白色大房子,到500米外的一家酒吧喝了一杯冰啤酒后才叫的。”
    可怜的鳄鱼男人,他一定是痛昏了。也说不定他自己已经挣扎着打了电话叫来救护车呢。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你相信我刚才说的事情,是真实的?”
    “相信。”
    “确定?”
    “有否定的必要吗?”
    喝啤酒多了都会呕吐。陌生的男女,因为口交引起了一场流血事故,(一个创伤面积的直径不超过2.0厘米的小小事件),这比我们每天挤地下铁的时候摔烂了一部手机更常见多了吧,有否定的必要?我又不是哲学家,或者法庭的陪审员,是不是?
    我告诉她。






    “你真的不是哲学家?”
    “你有看见过,哪一位哲学家长得像我这么有型的哇?”
    女郎用超市女售货员看着一箱刚从马来西亚进口的青色榴莲的疑惑眼光,看着我。并以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动作,挪动了一下她的那个无疑弹性十足,却也无疑沉甸甸的臀部。
    我也明白,非常的明白:一个物体,即便它是轻若棉花、轻如气球吧,也都是有重量的;但眼下的问题却是,——坐在我腿上的这一位(似乎对哲学家发生了兴趣的)陌生的性感女郎,她的重量到底是多少呢?……奇怪!她怎么会越来越发沉重了,重得简直如同一匹怀了双胞胎、马上就要生产了的澳洲母袋鼠...
    “但是你一定懂得哲学。”
    “懂得了吃饭,就懂得了70%的哲学啊!……难不成你听到谁说过,哲学就非得是哲学家或者哲学系教授们的专利课程?”
    “那么,哲学家也口交吗?……像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笛卡尔他们?”
    “会吧。……但苏格拉底我不确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直觉吧。”
    “直觉这个东西可靠?”
    “有时候可靠。”
    “如果不可靠的时候怎么办?”
    “那就用推理。”
    “比如?”
    “根据亚里士多德的阐释,在苏格拉底的哲学意识中,嘴巴这一个华丽丽的人体器官,除了用来吃饭、接吻之外,更重要的作用,是用它来辩论、发演讲、交流思想,当然,咬人也包括在内。既然要承担着这么多种复杂的工作,所以我推想,苏格拉底一定是不曾想过嘴巴还有别的什么特殊功能了。”
    “我不这么想。”
    “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觉得,因为他老婆太凶悍了,整天又闹他、又打骂他,有时候还用一个大盆子里的冷水来泼他。”
    “嗯,也有可能吧。”
    “你现在也觉得,应该是这个原因?”
    “当然不确定。就如你我所知,女人们不是都喜欢用一些各种各样的液体来泼她看不顺眼的男人吗。透过表象,并不一定能看到所谓的实质。有些事情,从来跟别的事情都没有关联。”
    “是吗?”
    “也并不一定是。万事没有绝对的。但请记住了:关于社会学范畴里的任何一个案例,你都不要试图用逻辑来推论。”
    “比如?”
    “比如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事情。”

    我抹了一把脖子,那里残留的饮料还未干掉,湿湿的连成了一片。甚是不爽!..










    ×





    07.

    “看起来,你还懂的挺多东西嘛。”
    过了许久,女郎这么说道。
    她的声线清晰,音色明媚。像是四月的树林;嫩绿的叶芽,黑色的树枝。
    ————————————————————————————————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她这是在夸奖呢,还是在挪揄我。
    (但是算了,总而言之,也没什么所谓。)
    “总的来说,我也不是懂太多吧。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到目前为止我都不是太懂得。”
    我装模作样地、象征性地谦虚了一下。心里却想着:——
    “你懂的也很多啊,靓女!……不是吗?不信,我们就在这个舞场里做一个问卷调查好了,我敢打赌,能同你一样,知道这个地球上还有一座叫“哈瓦那”的这个古怪城市的同年龄女孩,估计合算起来也不会有超过二十名的人数吧。”

    “那么你知不知道,在澳大利亚那儿附近的一个岛屿上,生活着一种卡比·卡努瓦土著人,在他们的不同部落之间,当那些陌生的年轻男人女人第一次见面时的仪式?你有听说过?” (——得了~ 这是变成了一场“地球、地理类知识竞答”比赛了?)
    “有听说过。是用一种他们岛上所盛产的椰子酿造出来的白色甜味酒,互相泼对方的脸。”我的回答还算快捷+利索。“那真是一种非常可爱、有趣的仪式。”

    (靠.. 不知道,如果那是加了冰块的伏特加酒,或者兑了苏打水的杜松子酒,是否也可以用来代替呢?)

    真是很糟糕,竟然没有人来告诉我,这场环境糟透了、场地又局促、参与人数又单一的『电视知识竞答赛』,还要像这样子东一鎯头、西一竿子地继续到多久?而那个据说是热辣啦!……劲爆啦!……超级意外啦!……绝对让你惊喜连连!!的百万元大奖品呢,到现在仍然看不到半点踪影。






    算了,还是我来客串介绍一下吧:——卡比·卡努瓦,那是一个总共加起来只有230平方公里的群岛,在每个岛屿上,都覆盖着重重浓绿的热带森林,如果从飞机看下去,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的魔鬼身上的绿毛那般;它漂浮在澳大利亚与新西兰之间,却既不属于澳大利亚,也不属于新西兰;【它们不属于任何国家,甚至也不属于联合国】;但是,你能在1:1,000,000的地球仪上找到它们的名字。……(更多的资料,诸位自己用‘百度’或者Google慢慢查找吧..)

    * * * * * *

    “这么说,那些卡比·卡努瓦岛上的土著人,在他们泼酒见面的仪式后,更有趣的另一道进行性程序,你也知道了?”
    “当然知道。”
    没错,你用脚趾头想一下也知道了。男人女人之间,哪有其它什么“更有趣”的所谓『进行性』程序?只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文明人,用许多很华丽丽的衣裳,把那道程序遮掩起来罢了。
    “——你觉得我有可能是从卡比·卡努瓦岛来的?”
    很可爱的问题。
    “有可能。”我答。

    当然是有可能的。

    据说(——哦,并非是美国-国家实验室的那台超级机器说的),说——亲爱的约翰·列侬 //黑人拳王穆罕默德·阿里 //英俊的摇滚少年迈克尔·杰克逊——以及,蓄着非常性感的小胡子的耶稣哥哥——他们有可能都是从距离地球770光年的猎户星座,其中最亮的那一颗蓝色超巨星“β星”那儿来的。。。 另外一位蓄有古怪小胡子的阿道夫·希特勒先生,与****,他们两位是从天鹅星座那儿来的。。。 那跟我们隔着1500光年遥远距离的『天鹅星座』,有一个多么浪漫、可爱的名字呀,,,它用红掌轻轻拨动着清波,夜夜日日,浮游在那一条白茫茫银河之水的中央。。。。


    你,当然有可能是从卡比·卡努瓦岛来的。亲爱的……

    ——————————————————————




    ………


    ………


    ………





    08.

    “……噢,亲爱的。如果,我们是相遇在任何一个别的场合,我们还会像这样长时间地凝视吗?”男子默默地问道。

    巨大的音乐噪音像一个完美的消声器,吞噬了这个舞场里的所有声响;吞噬了他心脏的跳动声音。吞噬了他的这句问话。

    是啊,在这超过45分钟的时间里,他们所有的对话都仿佛是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男子站在玻璃厚墙的这边,女郎则站在那玻璃厚墙的那边。他们都扯破了嗓子,却只是听到隐隐约约的、如同从一百公里以外传回来的余音。

    ……
    经过了这样漫长时空的漂移,哪怕是一句随口说出的话,也变得郑重兮兮。他们慎重、慎重,三思而后言。只怕说出了一句多余的废话,一句词不达意的畸语。谁也没想到最后,这场“深情款款”的对话却变成了一场电视知识竞答赛……

    (我靠的.. 那是一场怎样的又长、又巨无聊透顶的『电视知识竞答赛』啊……)

    幸运的是,他们还可以看见彼此的嘴。俨然是在12月的黯淡星空下的的光影,仍然准确地勾勒出他们嘴型的变化;帮助他们猜对了自己耳朵里收听到的语音。


    『————难道我们真的都正确地听清楚了、听明白了对方所说的话了吗?……』






    ×







    09.

    然而,许多年以后,当年轻男子仔细回忆起了这个夜晚……

    却突然发现,在那个【神奇】夜晚里的自己,……

    仿佛是开着一辆黑色的法拉利赛车在F1车道上的梦游症患者;他浑身肌肉绷紧,全神贯注,像是狮子搏兔一般,紧盯着弯曲的车道的前方,敏捷地操控着方向盘;然而,——他的头脑却沉浸在云雾般的梦境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梦中的呓语……

    这辆黑色的赛车,它有时候是他对面的黑衣女郎;有时候是黑洞般的巨大音响制造成的漩涡;有时候却是他突然坠入了的记忆深渊;……它桀骜不驯,神出鬼没,引擎轰鸣,……他的眼睛紧紧盯视着赛道前方,黑衣女郎的眼睛盯视着男子,……


    黑雨。

    无边的黑雨,无边的落下。在他漫无边际的视野里,…… ……




    ×







    10.

    诸位看官,如果换了是你们呢?……如果是你正坐在那样的一辆黑色法拉利赛车里;
    而有一位陌生的性感女郎,她坐在你的身旁;她的两排黑密的长睫毛,正像那个汽车挡风玻璃上的刮雨器一样,不时刮擦着你的耳轮;而你的鼻尖随时可以撞上她的眼睛,你们贴着这么近的距离;在如此无边落下的黑雨里;然后以如此震耳欲聋、响若洪钟般的声音,细细交谈。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件愉快之极的事情?…… 诸位皆应当自己试试。

    记住,别告诉我没提醒过你了:——
    你的双腿千万要比那个年轻男子更结实、更有劲一些!...最好有练过2~3个月的扎马步功夫。唔,就像香港电影《醉拳》里的成龙那样……

    悄悄地,年轻男子把头离开她远一点;像是准备离开轨道的地球,它悄悄地绕到月球的黑暗背面,欲去一探那里的秘密:他重新打量着这位坐在他大腿上已经如此长时间的陌生女郎。就如同大约25分钟前,她刚刚下了舞池,刚坐入沙发上抹着汗时,那样地(“别有意味”地)端视着她的眼睛。

    ————————————————————————————

    “喂,你常常这样看女孩子的眼睛?”她把脸颊更加贴近我的耳朵一些;细细软软的发梢在我脖颈上摩挲着。
    ———像是一个初恋的情人般在我耳畔低语。
    不用说,就跟刚才同样地,她当然感觉到了我的注视。
    “也不常常吧。”我只简单作答,“因为,我担心自己的眼睛不小心时,会被挖出来啊。”
    她再次仰脸大笑。
    “刚才你只说对了一半,”笑声结束后,她说道,“必须忘掉我的眼睛的原因,是因为我确实是用我的眼睛作为我的武器。”
    我点头表示同意。
    “可以理解。并且我还相信,被击倒在你眼睛下的男人,数目应该不会很少。”我说。
    “或许。”她看着我的眼睛一会儿,“或许你还可以表述得更准确一些:我的眼睛,只是我所有武器的一部分。”

    她说着这句话时,她的眼睛与她眼睛上的眉毛、下巴上的嘴唇、(或许还包括她的鼻子),它们渐次展露出来的柔美曲线,意味着她再次甚是开心地笑起。
    整个神情完全像是一个正满怀着幸福憧憬的待嫁新娘,在向她最要好的一个女伴,夸耀/展示她的那丰厚的嫁妆。

    但笑声似乎低了不少。以至我只能这样地,从她脸部上各道线条间的曲线变化,推断出“她正轻轻笑着”这个观感。






    “那,这是意味着……”我看着她仍然上扬的嘴角,下弯的眉眼,
    “除了你的眼睛(以及可以咬伤鳄鱼男人的坚利牙齿)之外,你还有许多其它的更有趣、更厉害的武器?”

    “不错。”她回答,“但是,我一点都不希望听到,你接着正准备要告诉我:你眼下正在盘算着,能有试到我另外的那些更有趣武器的机会。”
    “哦,真不巧,我现在倒似乎真的很有点想要一试了。”
    “我有个忠告:最好还是不试的好。”她如此的劝说我道。
    ————她在这句话的语意里,或许几乎有点接近于某种委婉地道出的温婉了。
    ————就像是在那“风吹柳花满店香”的春日江南,殷勤地,劝着一个即将远行的客人再喝多一杯的MM——那位李白笔下美丽可人的小吴姬。
    但我没有把这些全部的温婉、委婉听出来。或许确实只是因为那舞曲的声音太大了,我无法听到。

    “是吗。”我再一次象征性地答谢道。我对她的忠告似乎并不很以为然。虽然,我的这两个字里的语气,说到底,其实,并没有太多那些挥洒而落的潇洒。
    并没有喝完酒就把碗具一摔,然后一去不回头的绝然(决然)——那个叫荆轲的男人已经去了刺秦两千两百多年。

    “也许是。”
    她用她的眼睛把这三个字告诉给我。

    “是也许。”
    我也试着,用我的眼睛把我的回答告诉了她。






    一道长长、冷冷的白色光。从我的背后黑暗的巨大墙壁暗处,不偏不倚,直直射在她的脸上,定格了接近20秒钟。“她应该也可以看见我的眼睛吧?”我定定端详着这张洁如光瓷,无比清丽、清澈,俨然是倒映在地底深井里,冰冷水面上的月影般的脸;把它的每一个细节,刻印入我的瞳孔深处。“……记住它;然后,忘记了她。”


    却,全然忘了——

    仍按在她显然是极修长、结实有劲(——似乎只要我把我的手指稍微用力一点,就可以摸索到那白皙皮层下的许多条肌腱)的大腿上的那只手,那掌心与她腿面肌肤的接触处,已隐隐发麻,发烫。湿乎乎的,像是渗出了很多水汗。






    ———你本来还应该知道一件事的。你已知道?

    ———哦,真抱歉。刚才也说过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有趣事情,我还都未曾知道。

    (不是,正确应是:我连想都不曾想到..)

    ———跟【雌蝎子】上过床的男人,从来没有哪一个可以身体完整地离开的。

    (她对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关于这一点,当我16岁的时候,就从一本从图书馆那儿借来的《大不列颠·昆虫大百科全书》里读到过了。

    ———在我已经选择好了对象,并确定准备要变身成蝎子之前,男人唯一的最好办法就是逃走。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我只是有点好奇:是不是,在每一次你准备要变身成蝎子之前,本着人道主义原则,都要先这样地程序性地声明一番,就如同,美国的警察每次抓捕到嫌犯后,都要程序性地背诵上那一段“米兰达警告”?

    (女郎的两只唇角似乎朝上方微微弯起了一些;但直到最终,我也没有看到它们构成一个笑容。)

    ———Sometimes. (她说。)

    (我努力地、尽力地回忆着那一本简直比我手中的剧本还厚,哦,不是…… 是比安大略省的电话名录还要厚的《大不列颠·昆虫大百科全书》上面,关于【雌蝎子】这个词条的全部解释……)

    ———你本来也应该知道一件事的。你难道不知道?

    ———说来听听。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听说它刚好是蝎子的克星。

    (我说道。但我忘了那样东西的确切名字,只记得,它不是任何的一种青蛙,也不是所有种类的蛤蟆。)

    ———你觉得你就是?

    ———我不觉得我就是。毕竟,我的星座已经沉没。包括所有的星。


    沉没——要比沉沦好吗? //她好像在沉吟的样子,喃喃问道。

    也许。如果它们都不那么太沉的话,比如:我现在的某一只大腿上所承受着的沉重重量。 //我也沉吟良久,最后告诉她道。

    ——————————————————————



    ………


    ………


    ………






    11.

    女郎离开我的大腿,她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着我。“你帮我把裙子后面的拉链拉开。”

    我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的脑袋某处,有一束神经丛“突突”的跳动,像是遥远的中学时代,——某个酷热的下午,第一次手上拿了几页纸张站到那个讲台上发演讲,战战兢兢间抬起眼来,却碰撞到了台下某一双清亮的眸子,而瞬间迸发出的那种震动。
    但立即就恢复回了正常。正常地呼吸。——是的,那场剧本已经演完,落幕。诸神已经离席。即使她接下来准备要在我面前附加表演一场、、、、、( 是脱衣舞show吗?? ),也实在无伤大雅。不是吗。

    于是就拉启她的黑色短裙上的拉链。从下拉往上方。那只是一个很简单容易的动作。

    我没有看到她由后边打开后的短裙里面是如何光景,即使她穿着的只是这么一条短裙而已;也并非是我一点都不想看到,是因为根本看不清楚,(那束直射的光,早已飘走)。而且她被拉开拉链后也并非准备表演脱衣舞。
    她跨坐上我的大腿。这次是右边的大腿。双手平举着放落在我两边肩膀上。

    她的眼睛盯视着我的眼睛。我也继续像刚才那样地,“回盯”着这双眼睛。即使我确实没有意愿想让我的眼睛成为任何星座里的任何一种星。但忽然觉得偶尔想象一下那样的一颗星也未尝不可。是想象。我指的是。
    然后她开始蠕动。
    她的双腿腿根之间与我右腿的膝盖相接触的地方,开始在我的膝盖处缓缓蠕动。
    只有那处地方蠕动。她的身体。我指的是。
    她的眼睛里,刚才所有的那些犀利也好、锐利也好,勃然消失。两只眼睛里,仿佛毫无感觉似的沉入一片平静。

    ———这个被巨大、暴虐的恐怖音响拼命震撼几欲簌簌颤栗轰然而塌的场所里唯一的一道平静。






    L型的长沙发上,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毕竟,人们来这儿的目的,本就不是为着坐在这沙发上休息的)。但准确地说,应该只能算是两个——我、我的左手边与我直线距离约3米处的一个模样极年轻的黑人男子。我的膝盖上的女郎暂时不能算是。

    我的双眼努力地集中注视着膝盖上蠕动中的女郎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但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离我约3米外的那位年轻黑人男子的眼睛。
    那双正盯着我与我膝盖上的女郎猛烈地看着的乌亮眼睛。
    我尽量不去被那双好奇的眼睛所牵引。尽量地只看着眼前的这双眼睛。此时的这双眼睛,它似乎是唯一能使我在这不平静的世界里获得些许平静的一件远古的『图腾物』。

    我再一次看到这双平静中的眼睛发出一束/锥一般锐/弩箭一般疾/令人的心脏登然如受剧烈重击/甚至停止/的/芒光。
    但这次的芒光不是射向我。
    我看见那个黑人年轻男子被利剑狠狠刺中了般落荒而跑。“说到底,……没有人能用他的眼睛接住这样的一道眼神。”我心里说。

    而这双眼睛已经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平静的像深不可测的海洋的眼。但她的眼睛里只有平静,没有深不可测,不是海洋。她依然地看着我。






    ▍▍是了!————###※%#%¥…%※※ 她的眼睛,是像——植晴的眼睛!!… ▍▍▍

    ———如同电光火石般的瞬间,我突然猛然想起来了。

    ———是植晴的眼睛!肯定是的,……女郎的眼睛,尤其是这一刻平静中时候的眼睛,一定是像很久以前我曾经见过一次的植晴的眼睛。






    我想起来了,,,,

    那天——在我刚刚来到【耶路撒冷】中餐店打工不久,第一次见到植晴的时候,她不是告诉我,说她在那之前就曾经在别的地方有见到过我了?当时,我还开玩笑说,我也好像在哪儿见到过她。——我是把这句话当玩笑话说的,虽然那时,我也隐隐觉得自己说不定确实在那天之前,就曾经在哪儿见到过她,但并没有想起来。所以,我说我也见到过她,只是把她说她曾经见到过我的这句话当作是玩笑话听到后的一种回答。

    然而,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确实是在那一天之前已经见到过植晴了。

    也是在一个非常有名的迪士高舞场,但比起这儿来,规模不知要小了多少倍,而且基本上只是华人来玩。已经在那儿蹦达了快要2个小时的我又渴又累,正倚在酒吧台边喝着一杯加冰饮料,我仰着脖子往喉里咕噜咕噜地倒落饮料的时候,看见到一个女孩的眼睛。






    那个女孩正隔着那个不大的酒吧台,与我斜对面站着——当然不是,她不是与我对着面站着的,她是与她双手环抱着的一个男孩面对面站着。那个男孩的手也以同样的姿势围抱着她的腰间。

    当时,她的眼睛正注视着与她抱在一起的男孩的脸,应该没有注意到对面有一个陌生中国人正隔着吧台在看着她。她的眼睛那时候也是平静——平静——跟我现在膝盖上坐着的陌生女郎的眼睛一样的平静。

    我站立在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大约几秒钟,然后把喝光的空杯子放回吧台上,折身回到舞池继续扭摆。

    然后,不记得了那双曾经平静如斯的,女孩,的眼睛……






    谁知道是在这一刻,我竟然确定自己那天在那个华人舞场里见到的女孩,她无疑就是植晴。但问题是:为什么呢?凭什么我现在可以如此确定?——这一点我却无法确定!

    这是因为那次之后,——也就是,我后来到了【耶路撒冷】中餐店打工,虽然又遇到了植晴,并在一起打工了好几个月时间,但这些时间里,她的眼睛都未如那天那样的沉静,所以我直到现在的这一刻之前,一直都未能想起?

    难道是因为,我在这家中餐店打工时所见到的植晴,从来都是两眼闪动活泼,顾盼生辉,所以使我不能将她与那次在舞场里看到的那个女孩联想到一处?

    一直到了现在这会儿,因为置身在跟那天的舞场相似的灯光(氛围),相似的音响(动静),以及此刻间,正坐在我腿上的这位目光平静如水的陌生女郎,她的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突然唤醒我的全部记忆??






    难道这是因为,……

    刚才在我脑袋的里边,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剧烈的跳动,把这一年来不断发生着严重混乱的思维器官,重新恢复了正常运作??....就像是刺破黎明的那一缕晨光,照射进了我的灵魂的黑暗深渊??……






    ——————在15秒钟的时间里,我精神恍然。恍惚。

    记忆的黑匣子,早已经在某一片遥远的时空里,重重坠落。碎裂。像玻璃的碎片一样散落在了沟沟壑壑之间。
    (亲爱的... 那一切都已经无法追问。)……

    只剩下了:四面的那些巨大音箱里涌泄而出的声音,如潮。如雷。如流动的彩云。如夏日正午,她在第16街街口麦当劳店里买给我的纸杯装冰镇可口可乐。……如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如澳洲的树袋熊夫妇【——那年轻的考拉爸爸、考拉妈妈】爬到一棵长满了油绿叶子的桉树的树梢头,用卡比·卡努瓦土著人的语言,轻声谈论着它们就要出生的宝贝乖乖……






    【图】澳洲·树袋熊(考拉)






    ◎◎◎

    但女郎的双眸,依然一片平静。(平静)。甚至她的头部,在她下半身的持续蠕动着时,竟也是丝纹不动地保持在原来的一个空间位置上。即使是,她的胯部在我的膝盖处渐渐开始了略加剧烈中的运动,她的眼睛所处在空间中的两个点,也未曾移动过。即使只是0.01厘米,也不曾有。——除了,刚才向那个黑人男子的短短一瞥。

    我们的眼睛之间,一直保持着0.618米的直线距离,而我的双眼在空间中的位置一直未改变。(——除了中间短暂移开3秒钟,去看她的胸前;在她那件薄薄的V领紧身上衣的下面,像是北非沙漠绿洲里长出的椰枣般的两颗乳头),谁的眼睛都没曾偏离开对方的眼睛0.618——这个『永恒』的黄金分割数字。

    在那3秒钟里,她胸前真实的激凸画面,犹如野火一般,“嚯——”地烧遍了我的大脑……

    刚才似乎加剧了的蠕动渐渐慢下来。但我却分明地感觉到膝盖承受的力度越来越大,大到我的右腿几乎有要被压塌的趋势。
    不单右腿,我的两边肩膀上所感受到的她刚才就双臂平撑在上面的重量,现在仿佛也变成了原来的两倍还要大。
    而她蠕动的频速却越来越小。小到几乎看不出是在动。
    只有,——她微微颤动的黑睫毛下,平静如初。平静如昔。让人想起在无风的季节里,一个正望着飘悬在那宁静的空中,非常遥远,却一动不动着很久了的风筝的少女,的,眼睛。






    这是一个沉默冰冷黑暗的世界。

    积雪皑皑;森林的光影像黑羽毛一样;飘动;
    我们只能听得到我们沉重的呼吸声,呼吸,呼吸,呼吸,呼吸。直到最后呼吸停止……
    一切都已停止。我的手指;她的胸脯;圆挺,坚实,灼热。

    (灼热的呼吸。)







    你,看够了我的眼睛?
    就快要看够了————我说。

    她的右手从我的左肩上取下。隔着裤子握住我裤子里的某个东西。似乎在确认着一点什么。
    ——知道吗?我只是暂时不想咬断了它。
    说完,她的手猛然收紧,重重地攥住裤子里的那个东西。我痛得几乎要跳起把她摔下我的腿去——一个女孩,竟然这么大的手劲!
    原本,那时间里,我的裤子里的某个物件近乎是如铁铸般的坚硬,她的一个年轻女子的手,却握得我坚硬如铁铸的物件如碎掉的玻璃般刺痛。

    女郎消失在那仍然亢奋如故的舞群中。我面前的钢化玻璃茶几上,摆放着两个杯子。一个是多棱、坚实的伏特加酒杯,一个是可以装下两罐百威啤酒的透明无色的长玻璃杯。两个杯子甚是亲密地挨着,但杯里边是空的。两个都是。

    唯有,她的那一对乳峰,它们仍然停留在我的左手掌心里的灼热触感,如此饱满;充盈。真实。

    ——————————————————————




    ………


    ………


    ………






    12.

    我离开了舞场那道又厚又沉重的金属方门,站立在33级高而且陡的花岗石台阶的顶端处,感觉自己是刚刚走出阿里巴巴与他的那40个笨瓜强盗的藏宝洞窟。重新裸露在干冷空气中的双耳,过了近一分钟那么久,才从嗡嗡的耳鸣中恢复过来。
    ——世界原来可以如此宁静。宁静得几乎忘掉天荒地老?
    我不禁心下哑然。

    一阵冷风扑面袭来,我把大衣的领口抓得紧了点。衬衫上被那杯混合饮料淋到的地方还没干,潮湿湿的,现在被寒风一吹,变得如冰一般。美洲大陆,今年的气温,原来确实有点冷。
    我发现我的右脚裤管在膝盖那一片地方,跟我衬衫的领口处一样冰冷。
    因为它们一样的潮湿。

    衬衫的领口接近全干,右脚的裤管也正在干燥中。但却慢得多。
    我从BMW X5的前座爬到后座处,仰面伸腿靠坐在座椅上。车厢内,燥热的空调暖气继续地散发着。我希望我的裤子快点干起来。连同我的心情。






    凝结在车窗玻璃外面的一层薄冰,融化成了曲曲弯弯的许多水道,然后一一淌落。过了一会儿,每块玻璃都仿佛刚刚用水清洗过了一回,变得明净异常。在这个偌大的停车坪,此时有点显得静悄悄的。已经不再有新的车子到来了。从车顶处的玻璃天窗望出去(——亚力的这辆SUV新车,它车顶的天窗是用一整块透明的玻璃做成),星星也一颗都没有,只有数盏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的水银高空照射灯,在这个广阔的停车坪上空,发出明晃晃的光亮。

    隔着车子侧窗的玻璃,我慢慢打量着前方——这座巍巍然、坐临在那33级陡峭的石阶之上的巨无霸舞场。

    与其说,这座舞场的建筑物,像是二战时德军修筑在大西洋西岸某个要塞的防空堡垒,倒更像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巨大立方体。巨大的立方体上面的夜色天空,暗沉沉的,连成块连成片,压得那么底。四面的地上,除了白厚厚的积雪,还是白厚厚的积雪。没有树;草;飞禽;走兽的踪影。亚力在刚才来时的一路上所描述给我的,往年夏天与秋天时候,在这一带四处乱窜的黑狐、野松鸡也一只未见。






    如果只看着眼前的这番场景,我实在想象不出就是在这儿,在这同一块地方,曾经也有过怎样的另一番生机盎然,满目绿草郁葱的景象。(那已是往年的景象了)

    或许,就如这座立方体--巨无霸舞场,如果只看到它此刻呈现在你眼前的这个建筑外观,你一定也无从想象出来,在它的内部,就在那道沉默的金属方门之内,正在进行着的是怎样的一番轰轰隆隆,轰轰烈烈。而在这寥廓的夜空下,它的整个外观,只能说是:平静极了,——平静得如同我曾经看见过的两个女孩的眼睛。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是已经划入『过去式』里的景象了。不是吗?地球的气候已经变了。请聆听那台伟大机器告诉给我们的警语吧:“————在宇宙中心深深的某处,时间的轴已经被谁轻轻抽去,不复存在。”而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时间,(那些曾经美好的时光),已经在许多个日子前,就悄悄散落了。

    只是,这座庞然的建筑物,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材料做成的那些壁、墙、顶盖、以及那道方门呢……竟然能把那所有的一切惊涛骇浪,那些无法平静的无数灵魂,全都严严实实地一口吞没——我现在最关心的似乎是这个问题。

    ——————————————————————






    ————————————————————————————————



    亲爱的,亲爱的,你已经知道了。这世间一切皆如幻影;…… 唯有快感是真实。


    它把一切,

    连同时间,

    在瞬息摧枯拉朽。


    把一切真实,

    推入深渊。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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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以上这一篇“女杀手的故事” ,是原创小说《在耶路撒冷城,遇见你》的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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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序章

    1: 天蝎座女郎 (一个女杀手的故事)

    2: 与钛合金有关的故事

    3: 日本女孩 (一)

    4: 柏泽文的迷惘 (一)

    5: 纽约的朋友

    6: 一个中文名字叫作【植晴】的女孩 (一)

    7: 在纽约——发生的故事

    8: 一个中文名字叫作【植晴】的女孩 (二)

    9: 柏泽文的迷惘 (二)

    10: 赫尔博斯先生的故事

    11: 柏泽文的迷惘 (三)

    12: 一个中文名字叫作【植晴】的女孩 (三)

    13: 柏泽文的迷惘 (四)

    14: 柏泽文的迷惘 (五)

    15: 柏泽文的迷惘 (六)

    16: 一个中文名字叫作【植晴】的女孩 (四)

    17: 邻居小孩的故事

    18: 柏泽文的迷惘 (七)

    19: 日本女孩 (二)

    20: 西元 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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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19 17:15:48  更:2021-08-20 21: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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