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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双林奇案录第一部--剩余篇(连载更新)

作者:八峰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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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剩余篇》(连载更新)由此开始发表,包括《华山奇案》等数篇故事。希望你能喜欢!再次提醒:所有故事中人物情节等均为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华山奇案

    第一节

    一九七八年的三月,虽已立春,关中大地依然寒冷,陕西省华阴县城的火车站里却客流熙攘、热闹非凡。三月五日这天下午,从站前广场嘈杂的人群中挤出来了两个身穿厚实的棉军大衣、手提帆布旅行包的复员军人。
    原来,这一年的春节过后,在东北服兵役多年的周源和文定国双双退伍。当年的老首长、原基地政治部主任张环现在已经是四川省公安厅主管刑侦的副厅长,当他得知这两个昔日的得力部下从部队复员退伍的消息后,随即邀请二人到四川省公安厅工作。为此,张厅长经过了一番周折,好不容易将两人的档案关系从部队和入伍原籍地方转到了四川省公安厅的驻在地成都市。
    在前往四川的途中,周源和定国决定趁着路过陕西之机,前去游览向往已久、‘五岳’之一的西岳华山。到达西安之后,两人换乘了火车来到华阴县城,准备连夜攀登华山、观赏日出后再登顶西峰。
    二人步出站台,经过一番讲价还价、雇上了一辆拉客的机动三轮车,来到位于城关西面的华阴县文化馆,找到了定国的一个远房亲戚,文化馆的副馆长老庄。在老庄的安排下,两个人住进了文化馆后院腾出的一间客房里。
    老庄的儿子小庄,一个大眼睛、身材精瘦的男孩,自告奋勇地充当了定国和周源夜探华山的向导。别看这男孩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却已经爬过了五次华山,熟知山上的地形与上下的路径。
    放下行李,两人饥肠辘辘、便和小庄一起步出文化馆,信步来到华阴城关的大街之上。此时天色已晚,街上灯火初明,往来车水马龙,不知哪一家店铺里正在播放刚刚播出不久的香港电视连续剧‘一剪梅’,悠扬动听的插曲在街上飘荡徘徊。
    “哎,小伙子,我和你大哥肚子都饿了,咱们赶紧找个地方吃饭吧”周源向只顾向前走去的男孩建议道。
    “嘿嘿,你们不是要吃羊肉臊子面吗?我就是特意带你们到这家店里来的。”小庄指了指路边的一家门面不大的饭馆。周文二人抬眼望去、‘老关中’三个描金的楷体大字书写在门匾正中。
    三人进到店里,捡了里面靠墙的一张桌子坐下,跑堂的小伙儿连忙过来手脚麻利地给三人递上菜单、又斟上了茶水。
    “你老家就在关中,就由你来点吧。”周源瞥了一眼菜单对定国说道。
    定国翻开菜单看了看便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三碗关中有名的岐山臊子面、一盘酱牛肉和几样小菜。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了饭菜,几个人狼吞虎咽,似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
    吃完晚饭,三人慢悠悠地散步溜达回到了文化馆。走进房间,小庄便让周源和定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九点半钟左右,男孩子背着一个挎包过来了,定国和周源也准备就绪。他们带上了照相机、一只手电筒、一把伞兵刀、还有水壶和面包,几个人出门抄近路朝火车站走去。
    三人搭乘了一趟夜班火车,不到半个小时就抵达了华山脚下的玉泉院镇,这里也是攀爬华山的起点。在小庄的带领下,三人从镇子东南的一条小路踏上了夜攀华山的征途。精瘦的男孩打着手电筒在前面领路,定国腰里别着伞兵刀走在中间,周源则背着挎包担任殿后。
    按照计划、三个人准备在凌晨四点之前攀爬到华山北峰,观赏日出;然后再由北峰经过苍龙岭和金锁关登顶到达华山西峰,观赏风景,游览镇岳宫,中午左右再下山返回。
    时值仲夜,月明星稀,山风徐徐。走着走着、定国来了兴致:“都说华山自古一条路,你们说,咱们现在走的路,是不是就是当年解放军智取华山时走过的那条路啊?”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当然不是啦,那条‘路’根本就不是路,解放军小分队当年是乘着黑夜从华山北峰后面东侧的悬崖绝壁上攀爬上去的,驻守在山上的敌军根本就没料到,所以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小庄回答道。
    几个人在黑暗中行走了一阵,小庄突然停下了脚步:“瞧、咱们到‘回心石’了!” 他举起手电筒指向前方,在雪亮的光柱照射下,定国和周源看见前方崎岖不平的狭窄山道的右侧果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灰岩石,光滑的正面上凿刻了笔法遒劲的三个大字‘回心石’。
    周源看着巨石上的三个大字猜测道:“嗯,这回心石就是告诉那些心存侥幸的游客,前面的攀爬凶险艰苦,如果想要打退堂鼓,在这里就该回头了吧?”
    “哈哈,猜对了,就是这个意思!”充当向导的男孩笑了起来:“怎么样,你们俩有想回头的吗?哈哈。”
    过了回心石,山道果然变得更加狭窄陡峭。小庄一马当先,打着手电在前面开路,定国和周源紧随其后,三个人一言不语,在黑暗中沿着崎岖险恶的山道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抓牢踩稳。
    过了五里关,山道继续沿着狰狞的山崖石壁上升,却变得更加狭窄陡峭,三人紧紧抓着嵌入左边崖壁上的铁索,踏着不足两尺宽的石阶一步一步地向上攀蹬,而身体的右侧便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崖谷。越向上爬,周源和定国越感到山风变得猛烈,不停地在耳畔呼啸,卷起一阵阵林涛怒吼,在巨大而黑暗的峡谷里回荡。
    “嘿嘿,我发现夜晚爬华山的好处就是:明明你脚下右边就是万丈深渊、你却看不见它,所以也就没那么害怕。”定国开玩笑说道。
    “是啊,不是有那么句话吗:眼不见心不烦,同样的道理:眼不见心不怕,”周源也笑了起来,“不过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你还是要抓牢踩稳哦!”
    将近凌晨四点,三个人终于爬上了华山北峰。
    此时的云台峰上还是一片黑暗,偶尔有几缕月光穿过云层洒下。借着月光的照耀,他们发现北峰东面的悬崖上及其附近的松林里已经聚集了一些等候观望日出的游客。他们大多都聚集在云台峰悬崖边的一块巨石——日照台上,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或羽绒服,却都兴致勃勃地谈笑风生,还不时传出欢乐嬉笑的声音。而在日照台后面的松林里还有一对情侣,似乎正在相互拥抱。
    小庄与周文二人也朝着崖边的日照台走了过去。
    原来这华山北峰东临绝壁,形成一面巨大的悬崖傲然矗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关中平原。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远处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亮起了一线鱼白,云层后面冉冉升起来一轮红日,炫丽耀眼的朝霞刺破了青色的天幕,把一片片乌云向西方驱赶,重峦叠嶂的华山峰谷里也飘浮起一股股乳白色的晨雾。看着眼前壮观的美景,游客们都不禁欢呼起来,纷纷拍照留影,热闹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随着朝阳慢慢升起,晨雾逐渐散去,周源和定国看清了这群和他们一起在云台峰上观赏日出的游客。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对从北京来的游客陈先生和肖小姐,旁边是从江苏南京结伴而来的两个年轻女孩和一个来自河北的中年男子,松林里那对情侣般的男女也走出来站在日照台另一侧的悬崖边,年轻的女子身着粉色羽绒服、裹着红色围巾,而她身旁的男人则穿着一件厚厚的棉军大衣,戴着一顶拉下了护耳的绒线帽,他也裹着围巾,遮住了半个嘴脸,只露出两只戴着眼镜的眼睛。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二节

    观赏完日出之后,时间已是三月六日的早上七点。游客们开始沿着苍龙岭崎岖狭窄的山道继续往华山的最高峰——西峰攀爬。
    扼住通往西峰险径的苍龙岭山势险恶无比,整条山道凿刻于一条狭窄的巨石山脊之上,最窄处宽不过丈余。山脊两侧都是刀劈斧凿一般的悬崖绝壁,向下望去、山涧里云横雾绕,深不见底。
    众人不敢大意,一个个躬腰俯身、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小庄、周源、定国与河北的老赵走在最前,紧跟在后面的是江苏的两个女孩,再往后是北京的陈先生和肖小姐,穿裹大衣的那对男女慢慢地走在最后,与前面的众人拉开了二三十米的距离。
    小庄、定国和周源三人刚刚爬上到险道的顶部,突然听到从身后山道下面传来了一声惨烈的嚎叫“啊——”,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女人急促而尖厉的惨叫:“粤生!粤生!韩粤生!”
    众人大惊之下回头观望,只见最后那个身穿粉色羽绒服的女子爬在山脊险道的石阶上一边痛哭,一边伏身向右侧的深涧中探望。山道上众人皆大惊失色,都以为是那女子的男伴在攀爬山脊上的险道时不幸失足,跌落于悬崖之下。
    “怎么回事?”定国向后面的人问道。
    “有人掉下悬崖了!好像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士。”走在后面的陈先生指着山脊上伏在石阶上哭嚎的女人说道。
    见此惨状,周源和定国连忙沿着石阶退下山道,两人躬腰俯身、快步趋向出事的地点。此时,在苍龙岭山脊险道起始之处不远的一块青石板上,伫立着一个身材瘦高、背负竹筐的道人,他年约五旬,脸方口阔,嘴巴和两腮灰白的胡须飘逸,长发在头上盘卷成一个发鬏,横插了一只褐色发簪,身上穿着一领青色道袍,腰间扎着一条黑板带,小腿上打着绑腿,脚上蹬着一双宽口麻鞋。
    道人见此情景,也放下竹背篓,快步趋向前来,扶起爬在地上痛哭的女人。
    “怎么回事儿啊?”先一步赶到的北京陈先生向伏地哭泣的女子问道。
    “是我男朋友,他,他不小心、踩滑了摔下去了!”女人哭嚎着试图探身向那深不见底的山涧爬去。
    “哦,危险!不行、不行,别往那边移动了!”道士连忙抱住了哭泣的女人。
    “那、赶紧想办法救人吧!”陈先生和他的女友肖小姐也蹲下身子、一边安慰着哭泣的女子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深涧里翻滚漂浮的云雾说道。
    一旁的道人站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唉,苍龙岭这里的悬崖深达数百米,掉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咱们还是先把这位女士扶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吧。”周源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建议到。几个人便一起将山道上哭得浑身发软的红衣女子扶持到苍龙岭下一片地势较为开阔平缓的地方,让肖小姐看护和安慰着她。
    “请问道长,这山上附近哪里有能打电话的地方?是否有路可以绕行到达谷底救人?”周源向道人问道。
    道士摇了摇头,面露难色:“此处乃华山腹地,悬崖峻岭,山势险恶,哪里有打电话的地方?要想绕行到谷底,也只能先下山,由北峰脚下寻岔路进去。不过,在下面不远处云台峰那边有一间茅屋,我们可以先把这位女士送到那里安顿一下。”
    周源点了点头,几个人小心地搀扶着依然哭泣不止的女人一起来到苍龙岭山梁之下、距离北峰山顶一里地左右、隐藏在大片松林之间的一所茅屋。
    道士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青铜挂锁:“这里就是贫道进山采药时的临时住所。”道士说着便将木门推开。
    众人进入茅屋,见里面陈设简陋,靠墙是一铺土炕,炕边摆了一张杂木方桌,进门左首是个灶台,右边靠窗是一口粗瓷水缸,被烟火熏黑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入鞘的古剑。
    道人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清水倒进一只碗里,端给肖小姐让她给粉衣女子喝下,须臾之后女人安静了下来。周源请她把事情的经过又叙述了一遍。
    原来这个女子名叫梁艳,不幸跌下山崖的是她的男朋友韩粤生,是位专程来内地旅游的香港游客,两人昨夜爬上北峰,早晨观赏了日出之后,原本打算再去西峰镇岳宫游玩,结果韩粤生在苍龙岭山道上不幸滑脚失足、跌落下了深涧。
    周源听完后站起身来、向道人拱手作揖:“请问道长姓名法号?”
    “哦,在下法名成慧,是这云台峰上挖采草药的出家道人。”须发灰白的道士合掌于胸,低头回应道。
    “成慧道长,此事人命关天,还牵扯到一位香港来的游客,咱们必须马上下山报告,尽快进入谷底、搜寻救人。”周源说道。
    “好吧,那,梁女士也随我们一同下山吗?”道人迟疑地看了一眼坐在炕沿刚刚安静下来、用手绢擦抹眼眶的梁艳。
    “这样吧,我们两个和你一起先行下山,赶往玉泉院镇向派出所报告,等梁女士休息平静一下之后,再由小庄、陈先生和肖小姐陪同她一起下山,咱们在镇上派出所汇合。”
    众人同意了周源的建议。在成慧道长的带领之下,周源和定国一起离开茅屋、匆匆下山去了。
    接近中午时分,三人下山赶到了玉泉院镇上的派出所。听说有人坠崖,镇派出所立刻派出了一位民警路华安,同时也通知了镇上的华山人民公社,请公社武装部派出了干事老曾和几个民兵,在成慧道长的带领之下前往华山苍龙岭下的山谷密林中搜救遇难者韩粤生。
    一行人由回心石后面的岔道进入山谷,转过了十余道林木幽深的沟壑,终于来到一面巨大的悬崖绝壁之下,道士停下了脚步,对周源等人说道:“这里就是苍龙岭悬崖山道下面的山谷底部了。”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三节

    众人环顾四周,见山谷中林木繁茂,树冠幽深,山涧里白云缭绕,抬头竟不见天日。周源、路华安与老曾商量了一下,将众人分成几组,沿着悬崖石壁周围的树林与灌木丛展开搜寻。
    不一会儿,从那千仞绝壁之下的一片灌木丛里传来了搜索民兵的叫声。周源和定国连忙循着声音赶了过去,在一簇灌木丛旁边的蒿草之中,看见一具早已咽气的男尸横躺在地。死者身穿一领草绿色的棉军大衣,黑发蓬乱,头脸部血肉模糊,大衣和裤腿上都有划破的痕迹。
    “无量寿佛,无量寿佛!”赶到现场的道士成慧目睹惨状、不由得双手合十、闭眼咏诵起来,周源则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起来。他首先查看了尸体身上的创口和血迹,然后按捏扳动了一下死者的四肢,最后又查看了死者身穿军大衣上划破的痕迹。
    定国则拿出相机进行了拍照,又和周源一起检查了死者衣服里的遗物和鞋子。
    “怎么样?这人已经死了吗?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那个人吗?”站在一旁的年轻民警急切地问道。
    周源没有马上回答,他站起身来对路华安说道:“人太多反而会破坏现场痕迹,请你和老曾留下,其余人都从发现尸体的地点向后退出至少二十米。”
    看着几个民兵和道士离开之后,周源转身对留下的三个人小声说道:“此人早就死了,从尸体四肢的僵硬程度和脑袋上致命创口处血迹凝固的颜色来看,他已经死去至少有十五六个小时之久。从他的身材和衣着来看,像是早上在云台峰上见到过的那个香港游客。”
    “什么!?已经死了那么久?他不是今天早上七点多才从苍龙岭山道上坠落下来摔死的吗?”年轻的民警几乎跳了起来,定国和老曾也吃惊地看着周源。
    “你冷静一点,”周源瞥了路华安一眼,继续说道:“尸体里面的衣服口袋里有一本《香港同胞回乡证》,上面登记的姓名的确是‘韩粤生’,不过到底是不是本人,还需要通过尸检和梁艳的确认。”
    说完后,周源并没有在意现场几个同伴的惊讶,而是围绕着尸体仔细地勘察起周围的地形和环境来。
    十分钟后,周源走回到了地上的男尸旁边,对定国和还在发呆的派出所民警与公社武装部干事说道:“经过初步勘察,我发现了几个疑点:第一,死者除头部破裂严重外,身体其他部位,并无骨折断裂等典型坠落损伤的特征,而照理来说,从这数百米高的悬崖上坠下,身体应该被严重摔伤造成多处骨折,而绝非仅仅是头部受伤;而且他头部的创口应该是被沉重尖锐的物体猛击之后造成的凹裂,与从高处坠下后造成的摔伤有很大区别;第二,如果此人是从苍龙岭山脊道上坠落下来,按照方位估计的落接地点应该是一处连着山崖的石壁,上面或许长有参差不齐的一些灌木,然而我们搜查之下,竟然在这一片石壁和悬崖脚下的灌木丛中都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或者衣物被撕裂挂破的痕迹,周围的灌木草丛也没有呈现出被重物滚落砸碾而折断压倒的痕迹;第三,根据死者头部凝固的血迹和尸体僵硬程度判断,其死亡时间要比今天早上的‘坠崖’时间要早至少八九个小时;根据这几点,基本上可以断定此人并非是今天早上从苍龙岭上坠崖身亡,而极有可能是昨晚便被杀害于此处。”
    “什么!?是谋杀?”路华安大惊之下,脸色刷地变白,他看着周源、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该咋办?”
    “你不用惊慌,声音小一点,要注意保密!这样吧,我们和老曾还有那几个民兵留在这里看守现场,你立刻赶回去上报县公安局,尽快派人前来勘查取证!”周源猛拍了路华安的肩膀一下,将他从惊惶中震醒。年轻的民警便和一个民兵急忙朝镇上奔去。
    跑回到镇上派出所,路华安立刻找到所长做了汇报,听说发生了谋杀案,所长大惊,急忙打电话上报了华阴县公安局。听说是涉嫌香港游客被谋杀,县公安局立刻派出了刑侦队副队长张建民和几个民警前来探查。
    下午四点十分左右,一辆北京212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开到了玉泉院镇外进山的路口停下,警察们跳下车后快步疾行,在路华安的带领下来到了苍龙岭下发现韩粤生尸体的谷底现场。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四节

    一番自我介绍和寒暄之后,张建民走到周源和定国身旁,感谢两人的热情相助。他上下打量着二人,有点犹豫地问道:“你们俩看着好面熟,原来是在东北炮兵六十一基地服役的吗?”
    “对呀,我是直属队特务营的文定国,他是工兵营的周源,都是今年刚刚复员的。”定国不免惊奇地看着张建民说道。
    “哈哈,见过面、见过面的,我说看着面熟——咱们还是战友!我原来是基地通讯营的,张建民,两年前复员的,现在县公安局搞刑侦。”三个人又一次紧紧地握手。原来这张建民也是个复转军人,而且还是周文二人原来在东北老部队的战友。
    在路华安的带领下,张建民带着民警们来到悬崖下密林之中的现场,他首先查看了尸体,安排手下进行拍照、提取相关物证,然后又勘察了尸体周围的环境。他还认真听取了周源和定国的情况介绍与分析,最后又仔细询问了成慧道长。
    看着夕阳西沉,山谷里阴暗下来,张建民让手下的民警在几个民兵的帮助下将韩粤生的尸体抬出山谷、运往玉泉院镇派出所做全面检验,同时又请公社武装部老曾派人和成慧道长带着两个民警上山去接梁艳,安排其到玉泉院镇派出所确认在山谷底密林中找到的尸体。
    “对了,在对山上坠崖现场的勘查完成之前,我建议你派人在云台峰和苍龙岭山道附近安排临时的警戒,保护那里的现场。”周源建议道。
    “好的,我马上安排一下。”张建民转身和老曾商量了一下,决定派出由公社民兵和民警组成的警戒哨兵四人上山,同时以县公安局名义宣布暂时封山、并在玉泉院镇的进山路口设卡管制。
    安排好之后,张建民邀请周文二人一同驱车赶回了华阴县城,径直来到城关大街上韩粤生下榻的西岳大酒店,仔细搜查了他的房间和遗留之物。
    几个人检查了这位不幸的香港游客遗留在房间里的物品,发现主要是一些衣物和一只拉杆旅行箱,在衣帽架旁边的地板靠墙处还有一只精致的小皮箱,沙发的茶几上放了一本硬皮封面的厚书,周源拿起来翻了一下,原来是香港中华书局一九四八年出版的《警世通言》。
    在房间里,他们还发现了一些明显是梁艳的物品和旅行箱。搜查完毕之后,张建民指挥民警将房间里韩粤生的遗物收集起来带回县公安局暂时保留。
    几个人下楼后又来到酒店的大厅前台,周源向服务员索要查看了旅客入住登记簿,发现韩粤生和梁艳二人是三天以前入住酒店的。
    “在这几天里,你们有没有看到韩先生他们出去?都是什么时间?”周源向大堂的值班经理和服务员讯问起来。
    “嗯,韩先生和梁小姐每天都是吃过早饭就坐出租车出去,到中午或下午才回来的。”服务员点点头回答道。
    “那昨天呢?昨天也是早出晚归的吗?”
    “昨天中午他俩就回来了,下午四五点钟又出去了,好像就再也没有回来。”服务员想了想答道。
    “哦,那你们是否知道他们都去过哪些地方吗?”张建民问道。
    “这个倒是不知道,但是梁小姐到前台来订出租车那天曾经向我们打听过纯阳观在哪里,从酒店这边过去有多远。”大堂经理说道。
    “哦,那这几天里有没有什么人来酒店找过他们俩?”周源继续问道。
    “这个,好像没有。”大堂经理和服务员都摇了摇头。
    离开酒店时,张建民嘱咐酒店经理和服务员对外暂时保密,不要传扬韩粤生坠崖身亡的事件。
    回到玉泉院镇派出所,已经是夜色笼罩,春寒袭人。张建民和周源、定国一起传唤了梁艳。三人先陪着她来到后院的一个房间、辨认警方在苍龙岭悬崖下面找到的那具男尸。
    年轻的女子用手绢捂着脸抽泣着,她确认了死者就是香港游客韩粤生。随后两个民警又带着梁艳来到了所长办公室。
    “请坐吧,梁小姐,我们有些问题需要问你,”张建民请梁艳坐下,又给她倒了杯开水,“请问你的工作职业是什么?是什么时候认识韩粤生的?”
    “哦,我是陕西省国旅的导游,粤生是香港人,第一次到内地来旅游,社里很重视,派我做全程陪同,所以他从广州入境后我们就认识了。”梁艳朝脑后拢了一下耳畔的秀发答道。
    “哦,那韩先生入境之后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些什么?”周源问道。
    “除了在广州就是到了西安和这里呀,做什么?当然是旅游嘛,到华阴来就是要爬华山的,只怪他运气不好,”梁艳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酒店的客人入住登记簿里显示你们俩是三天以前就到了华阴,这几天都去过哪里?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去爬山呢?”周源连忙打断了女人的抽泣继续问道。
    “唉,粤生他身体不好,一到华阴就病了几天,我们只好在酒店里待着,顶多上街转转,哪儿也没去;昨天他感觉好一些了,才坚持要去爬山。”梁艳叹了一口气,一边回答一边用手绢擦拭眼泪。
    “那昨天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店去爬山的?什么时候爬上北峰的呢?”周源又问。
    “我们昨天下午五点左右离开酒店出去的,在街上吃了点东西就打车去了玉泉院镇,粤生说咱们爬的慢,所以要早一点上山,爬到北峰上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一两点吧?”粱艳想了想说道。
    讯问完之后,张建民安排民警把梁艳送回到县城里她下榻的酒店,并嘱托她暂时不要离开华阴县城,以便配合调查。
    “嘿嘿,这个女人在撒谎,酒店前台说她和韩粤生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她却说韩粤生病了几天,两个人哪儿也没去!”定国看着梁艳离去的身影说道。
    “她当然是在撒谎,问题是:她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件事情撒谎呢?两人既然是来华山旅游,为何在来到华阴三天之后才去爬山?”周源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自言自语地说道。
    此时夜已深沉,忙了一整天的几个人才感到又累又饿,腹中也咕咕直叫,正在这时,派出所的老所长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西红柿鸡蛋面条走进了办公室:“来来来、几位,吃点面条吧——今天忙得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跟着进屋的年轻民警路华安在桌子上摆下了几副碗筷。
    “来吧,两位,今天就将就一点,明天我请客!”张建民盛了满满的两大碗面条分别递给了周源和定国。老所长又拿来了几头大蒜,几个人剥着蒜瓣、就着面条大吃起来。
    “痛快!”周源吸入最后一口面条,放下碗筷,掏出手绢擦了下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对张建民说道:“你还得马上联系一下省公安厅,请他们立刻与广东省公安厅联系,尽快取得韩粤生的入境登记材料,还要查查他入境后、特别是进入陕西之后的行踪。另外,这个梁艳的情况也请省厅那边帮助协查清楚。”
    “好,我一会儿就赶回县局去打电话。对了,你们今晚住在哪里?要不要我帮助安排住宿?”张建民问道。
    “不用了,我和定国就搭你的车转回华阴,我们住在他亲戚找的一个地方。”周源看了一眼定国,他知道,小庄护送梁艳下山后,就直接搭镇上的公共汽车返回了华阴县城。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五节

    第二天早饭后,张建民开车先到县文化馆后院、接上了周源和定国之后,又驱车来到玉泉眼镇派出所。
    三人首先查看了县公安局法医昨晚连夜检查之后做出的尸检报告。检验的结果证实了周源先前提出的几个疑点:首先,死亡时间距离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确定为十六到十七个小时,由此推算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夜里九点到十点左右,远远早于众人所说的三月六日早上七点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间;其次,死者身上唯一的致命伤就是其右后脑处遭受了锐物猛击,致使其颅骨破裂、颅内大量出血而死,并不像从高处坠落那样、身体呈现多处重度骨折、内脏遭受挤压破裂导致大量内出血而亡。
    “看来,这真的是一起谋杀啊!”张建民不由得双眉紧锁。
    “天呐,如果悬崖下面被谋杀的这个人是韩粤生,那昨天上午从苍龙岭山道上坠崖摔下来的那个人又是谁呢?不可能有两个韩粤生啊!这不相互矛盾吗?”定国也疑惑地说道。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昨天早上你们俩在苍龙岭上,不是都亲眼看见了韩粤生坠崖的吗?”张建民握紧了拳头。
    “不,昨天在苍龙岭的山道上,我们只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和梁艳的哭喊声,并没有谁亲眼看到她那个男伴摔下山崖时的场景,”周源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
    “可是我们当时都看到梁艳的确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啊!”定国争辩道。
    “没错,但那是在北峰日照台附近观看日出的时候、以及在攀爬苍龙岭山道之前那会儿,的确是有一个穿军大衣,戴眼镜和绒线帽的男人和她在一起,但是,你怎么能肯定当时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一定就是韩粤生呢?你还记得在北峰上看日出时我们见到的那个男人吗?他当时戴着拉下护耳的绒线帽和围巾,把脸遮得严严的,还戴着副眼镜;可是当我在悬崖下面勘察那具尸体时,死者脖子上并没有围巾缠绕,头上的绒线帽子也不翼而飞;当然,眼镜可能在人体坠落时脱落,围巾也有可能在身体落下时被挂在了哪里的树枝上,可是那顶毛绒线帽呢?我们查遍了坠崖地点周围的树林和草丛也没有发现,这种富有弹性的绒线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戴在头上附着力极强、很不容易脱落,刮大风都没事的。”周源一边回答,一边围着长条桌上蒙着白布的尸体走了一圈,然后指着尸检报告上的一栏对建民和定国说:“一米七零,你们看——这个人身高只有一米七零,”
    “身高一米七零又怎么啦?”张建民看着周源不解地问道。
    “我的身高是一米七四,昨晚咱们讯问梁艳,我在走过她侧面和身后时悄悄对比了一下——她头顶的发际大概是到我鼻子这里,”周源比划了一下:“也就是说、这个女人的身高大概是一米六五左右,如果她和躺在这儿的这个男人站在一起,两个人的个头应该是差不多的。”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定国叫了起来:“我们昨天在云台峰上看见和梁艳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个子至少比梁艳高出半头,梁艳的发顶才到他的耳根!”
    “对!所以——那个男人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韩粤生。”周源做出了推断。
    “天哪,那他就是在冒充韩粤生了——可是,为什么呢?我是说,为什么有人要冒充韩粤生呢?”张建民显得更加焦虑了。
    “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也不清楚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但不管怎样,咱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躺在这里的这个死人就是真正的韩粤生,而且他是被谋杀的,但并不是昨天早上七点左右从苍龙岭上跌下来摔死的,而谋杀他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冒充他的那个人。”周源掏出一支香烟点燃。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这个在悬崖下面被谋杀的人是韩粤生,那昨天上午从苍龙岭山道上坠崖摔下来的那个人又是谁呢?我们只找到了一具尸体啊!”定国摇摇头说道。
    “嗯,你问得非常好!”周源眼睛一亮、吐出一股烟雾:“我倒是觉得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昨天上午在苍龙岭山道上根本就没有人摔下来,”
    “什么!?”定国和建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周源没有理会二人的惊讶而继续说道:“如果坠崖不过是凶手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制造的一个骗局,那真正的韩粤生有可能是在前天晚上被人杀死在悬崖下山谷底的那片林子里了,而尸体和谷底那个地点被凶手伪造成了坠崖摔死的现场。”
    “伪造了现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张建民依旧一脸茫然。
    周源吐出一口烟雾、把尸检报告翻开:“你看,尸检报告已经说明,此人是在前日夜里九点左右死亡,并非昨天早上七点;而且死者系头部遭锐物重击而死亡,与从悬崖上坠落后可能造成的摔伤死亡特征不符;我也仔细检查过他身上那件军大衣和裤腿上面划破的痕迹,也不是身体落下时被树枝或者灌木自然划破造成的,而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子故意划破的。因此我才推测,此人很可能是头一天晚上被人杀死在那谷底林中,伪装成坠崖身亡的情景;第二天早上通过山道上发生的‘坠崖’事件引诱我们前去发现的。”
    “天呐,事情真会有这么复杂吗?那是谁杀了这个香港人呢?是梁艳吗?动机是什么呢?”张建民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很可能是昨天清早在北峰上和梁艳在一起的那个裹住全身和嘴脸的男人,梁艳则可能是其同谋,当然,也许都不是,我这里不过是根据目前的证据和线索做个假设,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收集证据去证明或者推翻这个假设。”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六节

    离开派出所,张建民、周源、致定国带着两个民警又回到了华山,再次攀爬上北峰,来到苍龙岭山道前。他们会合了在山上值守的民兵和警察,分头在昨天韩粤生失足坠崖的地方展开了仔细的搜寻。
    不一会儿,从苍龙岭山道起始处附近一片低矮的马尾松林里传来了定国的叫声:“这儿有顶帽子!”
    原来定国在一块青石后的蒿草丛里发现了一顶米色的毛绒线帽,周源用一根细细的树枝小心地挑起那顶帽子,反复查看后对定国说:“还记得这顶帽子吗?韩粤生——就是昨天早上我们看到的那个男子、戴的好像就是这样一顶帽子”。
    “嗯嗯,对,颜色和样式都一样!”定国兴奋地点点头。
    “哦,是昨天跟梁艳一起观看日出,后来又从苍龙岭险道上跌下悬崖的那个人戴的吗?”张建民看着问道。
    “对,没错,他戴的就是这顶帽子,当时护耳是拉下来的!”定国看着那顶绒线帽子语气肯定地说道。
    “可是,这帽子怎么会在这里呢?”周源自言自语起来,他回头朝坠崖的山道那边看了一下,“这个地方距离所谓坠崖的地点差不多有三十米,而且偏离了山道这么远;如果那人真的摔了下去,这顶帽子又怎么会在这里呢?咦,你们再看这里,” 周源好像发现了什么,他蹲下了身子,在发现毛绒线帽的草丛附近仔细查看起来,然后指着一簇灌木旁边明显被踩踏和碾压过的草丛说道:“你们看,这里显然有人来过,草丛上有被人踩踏和重物压过的痕迹。”
    “哦,真的是啊!”定国和建民也凑了过来。
    “而且,此人是今天、在我们之前来的这里,”周源补充道。
    “哦?你怎么知道?”建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周源。
    “嗯,你瞧,”周源低头指着旁边另外一片草丛解释起来:“山里早晨的露水很重,而且水珠都会吸附在草丛和灌木的枝叶上,直到中午阳光充足的时候才被吹晒蒸发干净,你们对比一下:旁边那片的露水珠都还吸附在草叶之上,但这边的就没有了,而且还明显被人踩踏过,显然是今天早上先于我们来到这里的那个人走过这片草地时把草叶上的露水给弄掉了。”
    “嗯,有道理,”定国点点头,接着又问:“那这个人来这儿做什么呢?难道他没有看见这个毛线帽吗?”
    “也许他正是来寻找这帽子和其他藏匿在附近的东西。”周源一边继续搜索一边答道。
    勘察完苍龙岭事发现场,时间正值中午,几个人就着山间泉水吃了些早晨上山之前在玉泉院镇买的芝麻烧饼。张建民看了一下手表,对周源和定国说道:“你们俩不是想到镇岳宫和华山西峰去看看吗?此处距离西峰已经不远,你们可以趁此机会去转转,我先下山赶回县局去一下,就不陪你们了,晚上我请客,咱们晚饭时再见。”

    与张建民辞别后,周源和定国继续沿着苍龙岭的山脊险道、小心翼翼底向上攀爬,过了金锁关,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华山西峰的东坡下面。
    “啊,这地方真美!”定国忍不住赞叹起来。
    果然,两人的眼前是一片高大繁茂、绿郁葱龙的林木,但见松柏参天,溪水潺潺,清幽无比。抬头望去,不远处便是华山著名的道观镇岳宫。宫墙依着西峰东麓的山势蜿蜒而筑,建构独特。
    “嘿,你看那墙上刷的标语,真是大煞风景!”定国指着道观灰白色的围墙六个褪了色的红漆大字‘抓革命、促生产’,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署名“华山人民公社宣”,比之周围的自然美景,这些文革时期留下的标语显得不伦不类。
    两人迈步走进了观门,瞻仰了供奉西岳大帝的前殿,又驻足于野草丛生的殿内天井,欣赏起历代名人留下的诗文碑刻、楹联匾额;虽然漆色斑驳,刻迹残缺,但笔划流畅如行云流水的精妙书法令二人陶醉不已。不知不觉、两人逛到了道观的后园,穿过一道砖石砌就的月门,便见园中有几株青翠的松柏,枝干虬曲,茂密参天。这里虽然濒临悬崖绝壁,却有一处地势平坦,上面摆着一些圆圆的石墩。
    定国走近了一看,禁不住叫了起来:“嘿嘿,你快过来看看,这里有好大一个的棋盘!”
    周源连忙走了过去,果然见那地面是用整齐的青石板块拼接而成,构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巨大棋盘,那些圆圆的石墩原来都是棋子,也是用整块的青石雕刻而成。虽然年代久远、饱经风雨日晒、棋盘的格子线条与棋子上刻字的红绿漆色仍然可辨。
    “嘿嘿,这里大概就是传说中仙人对弈下棋的所在了。”周源和定国笑着相互打趣,两人席地而坐,小歇了片刻,环顾四周,但见远处青峰重叠,近处苍松挺翠,周围一片山花烂漫,瑶草结环,真是一处环境幽美的宫观胜地。
    游完西峰,日已偏西,周源和定国匆匆下山,又从玉泉院镇上搭车返回了华阴县城,筋疲力尽地回到了文化馆的后院客房。两人先打来热水洗了澡,然后换上干爽整洁的衣服。张建民已经开车来到文化馆前面的客厅等候。
    三个人出门上街,在张建民的带领下走进了一家名为‘太华留香’的面馆。张建民坐下后笑道:“今天我请客,招待一下老战友,尽尽地主之谊!”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七节

    张建民拿起菜单,要了三碗麻食泡、一大盘酱牛肉和几碟凉菜,又点了三瓶宝鸡啤酒。不一会儿,跑堂的服务员便将饭食和啤酒端送了过来。
    张建民用筷子指点着桌面上三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麻食泡、语气自豪地介绍道:“这麻食泡是咱这华阴县特有的风味小吃,不亚于西安的羊肉泡馍,你们看啊,这麻食做工精细,色味俱全,上面淋了一层油泼辣子,香得很!面汤下面,还有白玉一般的豆腐块、金色的粉条、绿白的葱节,哦,还有切成小块的锅盔馍埋在下边,你们尝尝,光闻这香气就能让你陶醉了!”
    “嗯嗯,真的是香!”定国早已忍耐不住,提起筷子尝了起来。几个人都是军人出身,没有什么讲究,直接磕开瓶盖、拿起啤酒瓶相互敬碰了一回。
    “唉,请你们吃饭,招待战友是不假,但也是要请二位帮忙!”张建民放下啤酒瓶、抹了下嘴,“今天下午回到县里汇报,局长非常重视这个案子,因为牵扯到香港游客在华阴境内被害;还跟我说省厅也打过两次电话来追问调查情况,要求我们尽快破案。压力大啊!”
    “没问题啊,我们俩从昨天晚上开始不就在帮你一起查案了吗?虽然案子还没破,但也查出了不少的线索嘛!”定国夹起一块酱牛肉送入口中。
    “那是那是,没有两位的帮助,我这会儿还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呢!”张建民连忙点头,“不过,不知二位能在华阴盘桓多久?这案子如此复杂,恐怕要花些时日,我是担心一旦两位离开,这案子的调查就会停滞不前。”
    “我和定国只要在本月下旬赶到成都报道即可,在此地多耽搁几日应该不是问题,不过,以我二人现在的身份正式参与办案,恐怕你还要跟上面请示一下,也请你们局里行文给四川省公安厅那边通报一声。”周源放下麻食泡碗里的汤勺,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珠说道。
    “没问题,太好了!”张建民高兴得拿起啤酒瓶,“来,再喝一个!”三人举起酒瓶又碰了一回。
    周源放下酒瓶,提出了与案情相关的问题:“你们说,这个韩粤生来到华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来游览华山的吗?”定国说道。
    “可是他们到华阴足足过了三天,直到昨天才去爬山,而且在先前的几天里,他们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在做些什么呢?那个梁艳又为什么要撒谎隐瞒此事呢?”
    “哦、对了,我差点都忘了:有个情况要给你们两位说说,”张建民放下筷子:“我们下午已经通过陕西省公安厅查证过了,这个梁艳与韩粤生并不是相识很久的男女朋友,而是韩粤生到了广州后才认识的省国旅导游,她主动陪韩粤生来到华阴,两人在西岳大酒店虽然分住不同的房间,俨然已经成了出双入对的情人。”
    “哦,这个韩粤生的整个行程是怎样的?他啥时候入境的?入境后去过哪些地方?”周源一边吃一边问道。
    “我们初步查出的结果是韩粤生入境后就来到陕西,在西安和华阴已经将近十天。”建民回答道。
    “哦,那他在此地有亲友吗?若无亲友,仅仅是游玩这两个地方又何需盘桓如此之久?”周源继续问道。
    “我们已经请省厅协助调查、特别是通过与广东省厅和香港警方的合作调取韩粤生的入境申请登记材料,估计明天一早就能收到。”张建民补充道。
    几个人酒足饭饱之后,张建民结完账单、便将周文二人送回了文化馆休息。
    回到房间里,周源并不急于睡觉,他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又拿出在山上找到的那顶绒线帽子,在灯光下仔细查看起来。不一会儿,他用一把小小的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绒线帽里面夹出了几根细长的头发丝,然后挑起那根发丝在灯光下反复查看。
    定国洗漱完毕凑了过来:“怎么样?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吗?”
    “你还记得我们在苍龙岭绝壁之下发现的那具尸体、也就是韩粤生的尸体吗?那个男人的头发是黑粗的短发,长不过寸余;可是你看看这条发丝——细长超过八寸且发梢呈灰白色,这是另外一个人的发丝。”周源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根发丝放入了一个证物袋里。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八节

    第二天早饭后,张建民派车把周源和定国接到了县公安局。他将二人迎入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茶叶罐,沏了两杯热气袅袅的陕西白茶,“来吧,喝点白茶,是我家乡的新茶。”
    刑侦队长接着从桌子上的一个公文袋里拿出来一沓材料:“这些是通过陕西省公安厅获取的有关韩粤生和梁艳的资料,其中包括广东省公安厅转来的韩粤生申请进入内地时填写的签证表格与登记材料。我们仔细查阅了一下,他入境申请的理由是旅游和祭祖,从广州入境后当天就乘飞机赶到了西安,然后第二天从西安直接去了陕西府谷县,据说是去‘祭祖’。登记表上和省厅的核查记录都显示,他去祭拜的其实是他父亲、原国民党军保安第六旅少将旅长韩子佩。这个韩子佩一九四九年率残部退守华山,妄图凭借华山天险固守顽抗,后来被解放军奇兵攻破,所部被全歼,韩子佩本人被俘后被关押于西北监狱,由于认罪态度较好,一九六零年被提前释放,一九六六年因病去世,被埋葬在老家府谷县的韩氏宗族墓地里。”
    “哦,原来这个韩粤生与韩子佩之间有这么重要的血缘关系。”周源兴奋起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说道。
    “是的,我通过省厅调阅了韩子佩被俘后受审的记录及其交待材料,华山战役结束、他被俘时家眷并不在陕西,妻子和一对儿女已经被提前送到了广州,后来又去了香港。按照这些材料中显示,这个韩粤生也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张建民说着把韩粤生的入境申请登记和签证等相关材料递给了周源和定国,二人接过材料仔细翻阅起来。
    “那这个韩粤生还去了其他什么地方吗?”周源一边翻看资料一边问道。
    “他入境从广州飞到西安后,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乘包租的汽车去了府谷县,在府谷县他待了三天,然后返回了西安,停留了一个夜晚,第二天就和梁艳一起来到了华阴县。据我们了解,他在西安连来带去的两三天里,主要是行程中转,并没有游玩,连兵马俑、华清池、大雁塔、碑林这些著名景点一个也没有去。”
    “嗯,这就非常令人奇怪了——他此来陕西,除了祭祖之外,还有什么目的呢?显然不是来旅游的。”周源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
    “嗯,按照他和陕西省国旅先前达成的协议,他可是预付了包括包括兵马俑、华清池、和西安市内两日游的费用——结果都没有去就跑来了华阴。”
    “也许他就是想要爬爬华山呢?”定国猜测道。
    “当然有这种可能,可是,陕西省国旅负责散客接待的人告诉我们,当初韩粤生跟他们谈旅游行程计划的时候,并没有提出到华阴游览、攀爬华山的要求。”张建民皱眉说道。
    “这么重要的情况,作为全陪导游的梁艳竟然没有告诉我们。”周源吐出一口蓝色的烟雾,眯起眼睛看着从玻璃窗外射进来的一缕阳光说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再找这个女人谈一谈。”
    张建民又打开了桌子上的另一个卷宗:“对了,这里还有两份相关的材料,一份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陕中战役总结报告’,有关华山战役的部分由当时的陕甘宁边区大荔军分区路东总队编写;这一份是韩子佩被俘后写出的交代材料和有关军政部门的审查核实记录,很详细;你们先看看,我要去一下技术科看看有关的检验结果。”说罢、刑侦队长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建民,”周源突然说道,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你去技术科,把这两根发丝也带去,这是我从昨天在山上松林里找到的那顶绒线帽里面取出来的;让他们跟受害人韩粤生的头发丝做一下对比分析。还有,我想再仔细研究一下韩粤生房间里留下来的那些遗物,你跟证物室交代一下。”
    “好的,我马上送过去,证物室那边没有问题,”张建民转过身来接过发丝样本,又看着周文二人说道:“对了,你们俩今天就搬过来吧,就住咱局里的招待所,既安全又方便,我是说协助我们破案更方便,我已经请示了局长,他很赞成,费用由局里支付,咋样?”刑侦队长笑着问道。
    “好啊好啊,只要你们招待所里能洗热水澡、食堂伙食好就行。”定国连忙开着玩笑答应道。
    “嘿嘿,洗热水澡肯定没问题,伙食嘛也不会差吧,一会儿中午我就让小陈开车去文化馆,把你们俩的行李拿过来。”张建民说完就离开了。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九节

    午饭后,华阴县公安局刑侦队的一间办公室里,周源、定国与张建民正在讨论案情。三个人喝茶抽烟,房间里烟雾缭绕。
    一个民警忽然匆匆走了进来,他向张建民报告:刚刚接到县城南关太岳街上玉华酒店的报警:下榻该店的一名女客死于房中,登记姓名就是梁艳。众人闻讯大吃一惊,连忙驱车赶往县城南关的玉华酒店,原来自从三月六日韩粤生出事后,梁艳当晚就搬出了西岳大酒店,转而住进了城南太岳街上的这家酒店。
    不到十分钟,张建民的吉普车停在了太岳街上的玉华酒店门口。
    酒店值班经理王彤面带惊恐地领着警察们径直来到三楼梁艳的房间,一位李姓的服务员向警察们报告说她早上就来敲过房门,但房门从里面锁上的,服务员送来梁艳前一日索要的香皂和清洁袋,但敲了半天也无人响应;早餐期间也不见梁艳出来,到了中午要清理房间,服务员再次敲门时仍然无人回应,她感觉有些不对头,便叫来经理和保安一起敲门,还是无人答应,几人无奈之下才撞开房门,发现梁艳倒卧在地,尸体已经僵硬,所以才慌忙打了电话报警。
    周源看着值班经理和三楼的几个服务员问道:“昨天下午、晚上和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来酒店来找过梁艳?”
    “没有,按照我们酒店的规矩,进来找人的访客都必须在前台登记。”大堂经理和前台值班的服务员语气肯定地答道,又拿出了酒店前台保存的访客登记簿;三楼当值的服务员也证实了在此期间没有看到过有其他人进出了梁艳的房间。
    几个人走进受害人的房间开始勘察。房间的门扇果然是从外面向里被撞开的,屋子里的灯是关着的。西面墙上唯一窗户两片窗扇虚掩着,徐徐的微风吹拂着飘荡的窗帘,床上散乱地丢着一些物品,一只乳白色的女式挎包也被打开、扔在了床上;洗手间的梳妆台上还放着被害女人宝石胸坠的项链和珍珠耳环,靠着床尾的一只带滑轮的旅行箱也被打开,里面一堆女人的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
    “看这情形,是不是为了劫财而杀人?”张建民轻轻地说道。
    “不好说,钱包好像是不见了,可项链和耳环都还在,手腕上的镯子也没被撸走;凶手进来后突然动手杀害了梁艳,然后翻查了她的物品,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周源点头说道。
    张建民随即安排手下的民警首先对尸体和房间里的各处都进行了拍照取证。梁艳倒卧在地板中央,她外面穿着一件丝绸的睡衣,脖颈上有被细绳之类的东西狠狠勒过的痕迹。周源带上手套,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尸体,特别是脖颈上明显的勒痕。
    “嗯,她是被人从背后用结实的细麻绳突然套住脖颈给勒死的。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等特征来看,我估计梁艳是昨晚十点左右被人勒死的;从房间里家具物品皆摆放安好的情况来看,这凶手应该是个梁艳认识的熟人。”周源一边说一边又仔细查看起女尸的双手。
    在死者左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甲里,周源发现了一些黑色的污垢,便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刀从指甲里挑出来一些黑褐色的颗粒装进证物袋里。
    “这是什么?”跟在身后的定国弯腰看着问道。
    “我怀疑是干凅后的血迹,应该是当凶手从后面用绳猛勒梁艳的脖颈时,她出于本能、挣扎反抗、左手向脑后使劲抓挠凶手、抓破了凶手的手掌或者脸部后在指甲里留下来的血垢。”周源推测到。
    “啊,她右手的指缝里还有发丝!”定国轻声叫了起来。
    “是的,我看到了,但那一定不是梁艳的头发!”周源一边说道,一边小心地从女尸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指缝里拣出来几根细长的发丝放进了证物袋里。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梁艳的头发?她也是长发啊?”定国问道。
    “你看,这几根发丝末梢灰白、而且是直发;而梁艳的头发呢——是黑色带卷儿的烫发,而且发质也显然不同。”
    周源走到床边,逐一检查了床上凌乱丢弃的物品,还搜查了那只女式挎包,没有找到女人的钱包,然后又走到床边的衣柜,弯腰屈膝,几乎是爬在地上朝柜子下面观察,在手电筒光照之下,他发现衣柜下的地面上落有一支荆木发簪,他伸手小心地将发簪拿出,在灯光下查看了一番便放进证物袋里。
    “这是个啥物件?”张建民走过来看了看问道。
    “应该是支发簪,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周源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把发簪放进证物袋里之后又走到窗户边上,慢慢拉开了窗帘,仔细检查了窗台,又推开虚掩着的窗扇,探身向外察看,发现窗台外右手边有一根直径约三寸的生铁水管从四楼顶一直通往地面。
    “小张,你过来一下,”周源向拍照的民警招了下手,原来他在窗台上还发现了一个印在灰尘上的鞋印,“你把这个鞋印拍照一下,然后看看从这窗扇的手把和玻璃上能不能提取到什么指纹。”
    说完,周源走出房间、匆匆下楼,绕到了酒店客房大楼后面的草地上。他先检查了那根从四楼直通下来的生铁水管,然后又在正对着受害人房间三楼窗台下面的草丛和泥地上仔细查看起来。不一会儿,他又招手让民警小张下楼来对在草地上发现的几个脚印拍照取样。
    “草地上这些鞋印跟在粱艳房间窗台上留下的鞋印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像是平底布鞋,四十二码左右,此人身高应该跟我差不多,一米七五左右。”周源站起来,心满意足地对也来到楼下的定国说道。
    两人循着刚刚发现的脚印痕迹走去,穿过一排杨槐树,来到酒店的后墙。周源让民警搬来一把椅子,站在上面扒着墙头朝外望了望,发现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巷子。
    “怎么样?有什么结果吗?”张建民走过来问道。
    “嗯,”周源摘下了手套,接过张建民递过来的已经点燃的香烟吸了一口,“现在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凶手昨天晚上并未从酒店正门进入,而是从楼房后面的水管爬上三楼,敲窗进入了梁艳房间,梁艳见是熟人自然就开窗放他进来。此人很可能就是梁艳的同谋,他能够如此攀爬而上进入三楼的房间,身手定然不凡。梁艳当时已经卸妆,穿上了睡衣准备睡觉,忽然听闻此人敲窗,便打开窗扇让他进来。凶手得知了他想要之物的下落后,便趁梁艳不备,用细麻绳从其身后套住她的脖颈猛勒将其杀死,而在此过程中梁艳也曾奋力挣扎了几下,双手向后狂抓凶手的头脸,抓伤了凶手的左脸或手,还抓下来凶手的几根头发——这一点可从死者左手指甲里有干凅的血垢和右手指缝里的发丝得出结论。杀死梁艳后此人又搜寻了梁艳的物品,可能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还拿走了钱包,造成劫财害命的假象,然后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光,攀上窗台,爬出窗外,顺着水管溜下,趁着黑暗悄悄地从后墙翻出,沿着僻静的巷子逃走。我在水管上发现了新鲜的蹬擦痕迹,草地上也发现了通向后墙的脚印,底纹、大小和形状与留在窗台上的那个脚印相同。”
    “你怎么知道凶手来是要找一件东西、而且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呢?”定国有些疑惑地问道。
    “问得好,咱们现在不妨这样假定一下,”周源开始分析起来,“梁艳、韩粤生和一个神秘的第三者——譬如就是我们在北峰上见到的那个和梁艳在一起冒充韩粤生的男人,他们一起策划了一个阴谋,想要得到什么对他们有重要利益的东西,然而由于某种原因在这几人之间出现了内讧——很可能是利益分赃不匀;梁艳便和那个第三者一起又策划谋杀了真正的韩粤生,并在苍龙岭的绝壁之下伪造了坠崖死亡现场。他们二人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是认为除掉了韩粤生也完全有把握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还能多分一份才会这样做,对吧?我们知道梁艳从韩粤生入境之后就形影不离地陪伴着他,从广东来到陕西,而那个第三者很有可能只是个在陕西或者华阴当地的帮凶,杀死韩粤生后,梁艳很可能掌握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而没有这件东西,这个第三者也得不到他想得到的利益,所以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杀死梁艳,但是昨天晚上他潜入了梁艳房间之后,很可能拿到了那样东西,所以梁艳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反而成为一个要与他分享利益的危险负担,这也就成为他要杀害梁艳的动机。”
    “嗯,有道理,可他从梁艳这里得到的那件东西又是什么呢?是不是就是他们一开始就在寻找的东西呢?”张建民点点头继续问道。
    “这个,目前我们还不完全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要寻找的东西,一定就在华阴,很可能就在华山境内——你想想:韩粤生为什么会被杀死在华山苍龙岭的悬崖之下?按照我们对现场的勘察,他应该是被诱骗到那个地方去的,可是、他去那里干什么?还有,这个第三者一定就是伙同梁艳谋杀了韩粤生的那个人,多半就是那天我和定国在北峰上见到和梁艳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只不过他当时身穿军大衣,裹着围巾,戴着帽子和眼镜,捂得严严实实,没有让我们看清楚他的面容而已;现在他杀了梁艳,说明梁艳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就除掉灭口、以绝后患,足见其心狠手辣;不过,这只狐狸虽然狡猾,还是露出了尾巴。”周源看着收集起来的几个证物袋,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十节

    从玉华酒店勘察现场出来,红日西坠,晚霞余照,天边一抹血红,远处群峰叠嶂的山峦里袅袅升起了白雾。张建民又请周文二人来到城关大街上一家‘秦川小馆’吃晚饭。
    三人要了一盘五香卤牛肉、一碟水煮花生、一盘凉拌黄瓜,和三碗关中有名的油泼面。吃完晚饭,三个人商量好了次日的行动:早上先一起到县公安局法医室查看梁艳尸体的检验鉴定报告,然后张建民去局里汇报并协调下一步的侦破行动,定国留下来协助民警小张完成对相关证物的技术分析,而周源则提出要去一趟城南的纯阳观进行调查。
    “纯阳观?去那儿干嘛?”张建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嗯,你还记得西岳大酒店前台服务员说过的吗:韩粤生和梁艳曾经向她们打听过纯阳观在哪里,我总觉得,这个道观里隐藏着一个秘密,可能是连接两起凶杀案、查明韩粤生此行真正目的的关键所在。”周源说道。
    “那好,明天我让队里的小陈开车送你去。”
    “嗯,好吧,不过你告诉小陈:我们要化妆过去,”周源解释道:“目前还是以秘密调查、便衣潜行为好,到了那观里再见机行事。”。
    回到公安局招待所房间,定国打开立柜上一架12吋的黑白电视机,兴致勃勃地看起晚间新闻的节目来。周源却感到大脑依然兴奋,索性给自己倒了一杯淡茶、点燃了一支香烟,仔细查看起韩粤生留下的遗物。
    他打开那只小手提皮箱,用手指反复地摸捏着箱子里外的蒙皮,发现手提箱盖的里衬内竟然还有一道夹层!大喜之下,侦探拿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开了箱盖里衬内层的封皮,从里面抽出来两张泛黄的旧纸,铺开在桌面上,就着台灯的亮光仔细查看起来。
    “诶,发现了什么呀?”定国也关掉了电视,凑上前来。
    原来一张纸上是韩子佩当年写给其妻曲玉芝的信函,而另一张纸上抬头写了四句五言诗:“爽气豁金天,澄泉涵工井,莲花烂空浮,一朵青烟冷。”
    在四句五言诗的下面则写满了一组组的数字,0241536,0680917,… 周源反复地数了几遍,共有四十一组这样的数字。他看着那些数字陷入了沉思。
    “你觉得这几句诗、还有这些成组的数字是什么?是不是什么密码呀?”定国抬起头来对正在沉思的周源说道。
    “嗯,完全有这种可能。”周源拿起那张纸出神地看着:“你瞧,每一组都有七个数字,一共有四十一组这样的数字,它们代表着什么意思呢?还有这四句五言诗,看上去如此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突然间周源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霍地站起身来,从挂在墙上的挎包里拿出在西岳大酒店韩粤生的房间里发现的那本港版的《警世通言》。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吗?”定国抬头问道。
    周源并不答话,他翻开书页查找起来,一面又抓起一只铅笔,翻开桌子上的笔记本、在一张空白页上写了起来。半个多小时后,他停下了笔划,从笔记本上撕下写满了字迹的一页,和泛黄的旧纸页上的数字对照了一下,然后递给靠在一旁沙发上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定国:“你看看吧,这是我对照这本书破译出来的四十一个字,不算标点符号与空格。”
    “哦,你是怎么破译的?这么快?”定国揉揉眼睛,伸手接过纸页。
    “很简单,这本《警世通言》就是密码本,你看,每组是七位数字,头三位是页数,后两位是列数——因为这本书是香港早期出版的繁体竖版书,最后两位呢,就是一列文字从上向下直到密码所代表的那个字的字数。”周源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定国低头细看起那张纸来,见上面写着六句话、总共四十一个字:
    ‘楚河汉界两相争,红先绿后双雄斗;左马行北日,右象飞南田,左炮架当头,右车直进二,四位相交会界河。’
    定国看完后依旧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呢?倒有点儿像是象棋的棋谱。”
    “嗯,这个我也还没想明白。”周源含糊地回应了一句,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了起来。
    “啊,”定国打了个哈欠,他揉揉眼睛:“我要去睡觉了,扛不住了。”
    “嗯,你先去睡吧。”周源说着拿起暖水瓶,给自己茶杯里加满了开水。
    他坐在沙发上拿着那张纸条沉思了一会儿,又拿起桌子上另外一张发黄的旧纸页研读起来,这是一封国军少将韩子佩于民国三十八年(即一九四九年)写给他妻子曲玉芝的信函:“玉芝吾妻,见字如面。当下陕甘局势万分危急,共军大举西进,势如破竹,然长官部军令如山,吾奉命扼守华阴,凶险未卜。今留下密函一封,内有暗码一组,可依梦龙之言解破。日后待麟儿长大,时机成熟,即可遣其返回故里,寻内弟汉平相助,取出华山宝藏,重振韩氏门楣,光宗耀祖。”
    看着信中的内容,周源开始在脑子里把连日来围绕两桩凶杀案的各种扑朔迷离的线索连接了起来。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一节

    次日清早,在闹钟的一阵催促下,周源和定国从床上爬起,两人洗漱停当,穿好衣服、背起挎包、出门下楼,来到招待所的餐厅,张建民早已坐在那里,他要了油条、豆浆、咸菜和鸡蛋,边吃边在等候。
    周源和定国连忙打了些饭菜,端过来和建民坐在一起、边吃边聊了起来。“你昨晚又熬夜了吧?”建民看着周源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
    “嗯,天快亮了才睡了会儿,”周源喝了一口粥,揉了揉眼睛说道:“不过,有了些收获,至少,弄清楚了这个韩粤生来到华山的真正目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拿出两个信封递给了张建民,一个里面是他昨晚找到的韩子佩致其妻子曲玉芝的书信,而另一个里则是那张写着四句五言诗和一些奇怪数字的纸条、以及他通过<警世通言>破译的对应着那些数字的四十一个汉字。
    “这个韩子佩当年据守华山之时,在山上秘密地埋藏了一批宝藏,他把藏宝的地点写成了密码——就是这张纸条上的四句诗和四十一组数字,然后秘密托人把纸条和这封密函送到了广州他妻子那里——这家伙在困守华山的半年之前就把家眷送到了当时还掌握在国民党政府手中的广州。”周源一边说一边剥开了一个煮鸡蛋。
    “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些数字密码是要通过<警世通言>这本书来破解的呢?”建民咬了一口松软酥脆的油条问道。
    “这信里说得清楚——‘依梦龙之言解破’,这个‘梦龙’就是冯梦龙【1】、也就是《警世通言》的作者。”周源解释道。
    “哦,看来这家伙真的是在华山藏了财宝,几十年后他的儿子又回来寻宝来了,是这样的吧?咦,这是什么?就是那些数字破译后的文字吗?”张建民放下韩子佩写的书信,又盯着周源破译的那张纸条研究起来,脸上呈现出和定国一样的疑惑神情:“这些破译后的文字怎么跟象棋谱似的,啥意思嘛?”
    “嘿嘿,这就是本案最大的秘密,”周源冲着二人做了个鬼脸,他收回那张纸条笑嘻嘻地说道:“等我今天从纯阳观调查回来以后,或许就可以验证这一点了。”
    放下了碗筷,周源又拿出另一张纸递给张建民:“这上面是我需要了解的一些情况,包括韩子佩当年的亲信部下和他的家人内眷,请你立刻联系省公安厅民政处尽快查找和调阅相关的档案。”

    吃完早饭,周源和民警小陈开着一辆吉普车,离开华阴县城、朝玉泉院镇方向疾驰而去。在玉泉院镇东南四五里的山坳中有一座道观,院墙高大,青砖灰瓦,神殿巍峨,飞檐斗拱,香烟缭绕,古树葱茏,这里就是华阴县远近闻名的纯阳观。
    上午十点多,道观门前的一条土路上缓缓走来一个斜背挎包、拄着拐杖、行走踟蹰的驼背老人。他缓缓迈步跨进了道观山门,买了一包香火,便俯身在大殿中纯阳祖师吕洞宾的塑像前虔诚地膜拜起来。起身之后,老人拉住了殿旁站立的一个年轻道士:“小道长,我专程从外地赶来为我久病的儿子求道祈福的,请问这观里修行高深的道长有哪几位啊?”
    “哦,那您最好是找成慧法师,他是本观现在的住持,也是这里最有名的法师,连海外来的香客都来找他呢!”年轻的道士不假思索地推荐道。
    “哦,多谢了——那成慧法师此时在观里么?”老人又问。
    “法师早上出去了,晌午之前应该回来吧。”小道士看了看手表答道。
    驼背的老人听说后道了声谢,便拄着拐杖进入了道观的后殿。
    这时一个身着藏青色中山服的男子迅速站到了年轻道士的身后:“你刚才说的‘海外香客’包括这两个人吗?”他一边说一边把两张照片递到小道士的眼前,另一只手上则亮出了公安局的证件。
    “啊,”年轻道士有点惊慌失措,他低头看着一男一女两张照片,然后对那中山服的男子点头说道:“是的,他们前几天来过几次,都是来找成慧道长,也是道长自己亲自接待的。”
    原来这个拄着拐杖的驼背老人正是周源化妆的,他问完小道士之后便朝身后穿着便衣、乔装成香客的小陈使了个眼色,让他拿出照片来盘诘小道士,而自己则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入后殿,然后闪身溜进了殿堂后面的禅院之中。
    时间接近晌午,果然如小道士所言,成慧道长回到了观中,他刚刚在房间里坐定,端起茶盅啜了一口热茶,一个年轻的值日道士领着卸去了化妆的周源和小陈一起出现在了纯阳观住持的办公室门口。
    “成慧道长,很高兴又见到了你,”周源拱手向前、对端坐在椅中的老道鞠躬作揖。
    “幸会,幸会,原来是周施主,两位请坐!”成慧一怔、脸上露出惊讶的微笑,连忙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周源还礼。
    “这位是县公安局的陈警官,”周源转身向成慧介绍了身旁已经换上了警服的小陈。
    “您知道,县公安局的同志这几天一直在调查那个香港游客韩粤生坠崖的事情,今天来到贵观,就是想就调查中了解到的一件枝节小事向您求证一下——据了解,韩先生和梁艳小姐在事发前几日曾经来这观里找过您?是这样的吗?他们是为什么事来找您的呢?”周源恭敬地把韩粤生和梁艳的照片递给了须发斑白的道士。
    “哦哦,两位先请茶,每天来观里找我的人都很多,让我想想,”成慧看着两张照片沉吟了片刻抬头说道:“嗯,是的,这两个施主是来观里找过我,记得好像是为男施主、就是这个韩先生的母亲身体欠安要上华山祈拜求福的事情吧?唉,不幸啊,他自己倒先出了事——无量寿佛!”
    “哦,那韩先生有没有提到上山后要去西峰的哪一座道观祈拜呢?是翠云宫?镇岳宫?还是玉女祠?”周源又问道。
    “这个嘛,他倒是没有讲,”成慧捻着长须想了想、摇头答道。
    “那他有没有打听过这些道观的一些情况呢?”周源继续追问道。
    “好像也没有,不好意思,恕在下也记不得了。”老道士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哪里,谢谢道长了,还要多谢您那天帮助我们找到韩先生的遗体和护送梁小姐下山!如今韩先生不幸坠崖这事也算是有了结果,我们就不再打扰了。明天上午县公安局就会撤销封山的禁令,山民和游客可以正常出入华山了;我们明天一早也将返回西安,今天来也算是向道长您告辞吧!”
    周源站起来向老道士拱手作别,然后和小陈一起向门口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指着门旁墙上挂着的一把古剑问道:“道长,这把宝剑是不是那天我们在云台峰上茅屋里见到的?”
    “哦?正是,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喜欢带在身边。”成慧有些疑惑地看着周源、小心地回答道。
    “您不介意我看一下吧?说实在的,我也很喜欢刀剑这一类古代兵器。”周源说道。
    “哦,不介意、不介意,周施主请看吧。”成慧迟疑了一下,从墙上取下来宝剑递给周源。
    “啊,真是把好剑!”侦探眼睛都亮了,他接过宝剑,拔出鞘来,看着剑身发出的闪亮寒光,不禁赞叹起来,“谢谢成慧道长!后会有期。”周源欣赏了一番,把剑还给老道士,再次拱手作别,和小陈一起步出道观、匆匆离去。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二节

    下午四点,周源和小陈才返回了县公安局招待所,张建民和定国正坐在客厅里等候。
    “你俩这会儿才回来,有收获吧?”建民站起来跟两人打招呼,又把一个卷宗递给了周源:“这是你要的材料,我派专人去省厅刚取回来的。”
    “收获很大,杀害梁艳的真凶基本可以确定!不过,让我先看看材料再说。”周源伸手接过了卷宗、简洁地回答道;他的话却像在房间里打了个响雷,令张建民露出有些震惊的神色。
    “什么!?真凶你找到了?那这个案子——岂不是破了?”张建民又惊又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周源接过定国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打开卷宗,抽出一沓材料埋头翻阅起来,“嗯,很有意思,”他自言自语起来。
    几分钟后,周源放下手中的材料,对站在一旁的小陈说道:“你赶快把今天收集的那些物证送到技术科去检验,请他们明天一早务必拿出结果。”接着又对建民和定国拱了拱手:“对不起,二位,我跑得这一身臭汗,得先去洗一下换身衣服,再出来聊。”他匆匆走进里面的房间去了。
    十几分钟后,周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裤出来,他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分,一边开口说道:“我们又见到了那个成慧道长,原来他也是纯阳观里的主持,还是这里远近闻名的法师。”
    “哦,他不是住在山上的吗?记得是苍龙岭下松林里的那间茅草屋。”定国诧异道。
    “道士们经常上山采药,那不过是他们在山上的一个落脚点罢了,其实他是常住纯阳观的,”周源停顿了一下:“韩粤生和梁艳到了华阴之后,曾经两次到纯阳观找过这个成慧道长,换句话说,他们之间从韩梁二人到达华阴的那一天时就相互认识了。”
    “哦?可是那天在山上,老道和梁艳好像是并不相识呀?”定国说道。
    “他们找这个道士干嘛呢?”张建民也跟着问道。
    “别急、咱们先说说另一个人吧,”周源并没有直接回答二人的问题,他拿起桌子上那个早先送来的卷宗晃了晃:“一九四九年韩子佩率部据守华山进行顽抗,为解放军奇兵攻破,所部几乎被全歼,亲信之中唯有一个少校副官曲达逃脱——我仔细查阅了当年韩子佩所部、国军保安第六旅的人员编制名册,皆有此人的名字,但在当时由大荔军分区路东总队编写的华山战役国军被俘人员名册和战后审讯记录中,此人却不在被俘或被击毙人员之列。”
    “那这个曲达跟我们目前的案子有什么关联吗?”张建民有些急切地问道。
    周源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不紧不慢:“这个曲达,表字汉平,陕西宝鸡人,自幼习武,精通武术,枪法精准。他是当年扼守华山的国民党少将旅长韩子佩的警卫副官、而且还是韩子佩的小舅子——他妻子曲玉芝的弟弟,”
    定国和建民都不再作声,静静地听着周源叙述:“这个曲达逃脱后就隐姓埋名潜伏了下来,作为韩子佩的亲信,他应该知道韩子佩当年华山藏宝之事,所以一直想利用伪装的身份与熟悉地利之便,搜寻韩子佩所藏之宝。然而由于不知道具体的藏宝地点,他多年的搜寻竟然无果,”
    “等一下,‘利用熟悉地利之便’——你是说这么多年这个曲达仍然潜藏在华阴?”张建民打断了周源的叙述。
    “没错,曲达逃脱后隐姓埋名了数年,等待风平浪静之后,大约二十年前,他来到了华阴县,在纯阳观出家做了道人——”
    “什么!?”定国和建民同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个曲达就躲藏在纯阳观里!?”
    “是的,而且他现在已经成了纯阳观的住持,法名成慧。”周源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语气平静地说道。
    “啊!?你是说,那个成慧道长!?他就是曲达!?”张建民几乎要叫嚷起来。
    “成慧不过是他出家之后的法名,纯阳观主持也不过是个表面身份,这个人就是当年漏网的国军少校曲达,也就是伙同梁艳一起在苍龙岭绝壁之下谋杀了韩粤生的那个第三者。”
    “可是,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张建民继续问道。
    “当然有,不过、先让我把自己的分析说完,”周源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建民和定国,继续说道,“韩子佩一九六零年获得特赦后回到府谷县老家,曲达应该也秘密地去找过他,但显然没有达到目的。今年三月,韩子佩之子韩粤生经香港进入大陆,与新结识的梁艳一起以旅游者身份到陕西观光,其真正目的就是到华山寻找父亲留下的宝藏,他在老家府谷县祭祖时得到了有关曲达的线索,得知其现在的身份,来到华阴后便很快在纯阳观与之取得了联系,三人共同商议策划进入华山寻宝之事。”
    “可是韩粤生既然有其父留下的密码,肯定也通过破译密码掌握了藏宝地点的秘密,为什么还要来找这个曲达呢?”定国不解地问道。
    “是呀?”张建民也点头附和、表达了同样的疑惑。
    “破译了那份密码并不等于就完全掌握了宝藏的秘密,你们也看到了那四句诗和破译后的那些数字组合,具体的藏宝地点依然不清楚,再说这个香港来的韩粤生对偌大的华山可谓是一无所知。而曲达就不同了,在此地多年的生活,使他对华山的每座山峰、每条山道和每一处宫观都了如指掌,正是因为这一点,韩粤生才不得不来找他配合,共同寻找藏宝之地。”周源说道。
    “那为什么成慧、就是这个曲达,又要杀掉韩粤生呢?”张建民追问道。
    “我想还是为了宝藏,你想想——这样的三个人凑在一起,自然是各怀鬼胎,韩粤生肯定是不愿意与曲达分享这笔财富的,也不会轻易把破译的秘密告诉他,而曲达虽然熟悉山路地形,对具体藏宝地点却不知晓,因此他一定是在得到了藏宝地点的秘密之后才决定杀掉韩粤生和梁艳、独吞这笔宝藏的。”
    “嗯,分析得是有道理,但还没有得到证实;按照你这个分析,咱们除了抓获凶手之外,还必须找到这些宝藏,可是这藏宝之地,到底是在华山的何处呢?”张建民看着那张纸条挠了挠头,眼里充满了疑虑。
    “从‘爽气豁金天,澄泉涵工井,莲花烂空浮,一朵青烟冷’这几句诗来看,藏宝的地方应该是在华山西峰的镇岳宫里。”周源沉吟了一下说道。
    “哦?为什么?”定国和张建民不约而同地问道。
    “我昨晚看到这四句诗时,就感觉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后来想起、是和定国在西峰上游览镇岳宫时在那观里见过的一处碑刻诗文,”周源说道。
    “嗯,对对对!就是在那儿,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镇岳宫里的碑刻诗文中的确是有这么几句!”定国眼睛亮了起来。
    “为了确定,我今天跟小陈又去县文化馆专门查了‘华山修志’,这四句诗其实是摘自清代桑调元【2】所作《镇岳宫》一诗,此诗乃桑调元专为华山镇岳宫而题,韩子佩在此摘录这几句诗,明显是暗指镇岳宫;而藏在镇岳宫里的具体地点,应该就是隐藏在下面这些写得如同象棋谱一般的句子里。”周源补充道。
    “是啊,可偌大的一个镇岳宫,那些财宝到底是藏在哪里呢?”张建民蹙起了眉毛。
    “哈哈,镇岳宫?会不会是在后园里那个拼成棋盘、摆着很多青石棋子的地方?”定国从椅子上跳起来说道。
    “是的,我破译出来这些象棋谱一般的句子后,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周源抬起头来,看着定国会心一笑。
    “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地点,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呢?”张建民顿时信心大增,他摩拳擦掌地问道。
    “放心吧,”周源笑了笑:“我今天在纯阳观时已经故意打草惊蛇了,相信这条‘蛇’明晚就会有所行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布置好一张大网,等候他自投罗网。”灯光下,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商量部署起来。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三节

    案发后第四日夜晚,月黑风高,华山西峰东坡之下的镇岳宫旁,绝壁嵯峨,古树狰狞,高大虬曲的松枝树干如同鬼魅魔影一般在呼啸的山风中摇曳。
    约莫二更时分,通向后园的月门外躬起一条黑影,他身材瘦削,手里提着一盏点燃的风灯,忽闪忽闪地发出微弱惨白的灯光。黑影来到道观后园的棋盘石地,手里扬起一把镐头,在棋盘石地上四处敲打、又从几个地方挪开沉重的青石棋子挖掘,他折腾了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正待坐下歇息,从月门旁边的古松怪石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很聪明,但还是没有找对地方。”
    “谁!!” 黑影惊骇得跳起身来:“是谁?谁在那里?”
    霎时间、后园四周同时亮起了数道手电光,雪白的光柱齐刷刷地照在那个瘦削的黑影身上。
    从几株古松的背后走出来了周源、张建民和文定国。
    “站住不要动!把手举起来!”随着一声断然大喝,从黑影的背后又闪出两个民警,乌黑铮亮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身体和头部。
    “成慧道长,不,应该叫你曲达、曲副官,让我来帮帮你吧。”周源一面语气平静地说着一面慢慢向前靠近,张建民紧握的手枪也对准了那个目瞪口呆的黑影。
    “哦,原来、原来是周施主,你在说些啥哩?”老道士眼光闪烁,竭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
    “我说的当然就是你,昔日的国军少校曲达曲副官,今天的成慧道长。昨天,我在你静室墙壁上挂着的那把古剑的剑身上,发现了‘赠汉平’三个篆刻字,这‘汉平’就是你的表字吧?你伙同梁艳谋害了你的外甥韩粤生,从他身上拿到了华山藏宝秘密的纸条,也就是韩粤生破译的由他父亲、也就是你的老上司和姐夫韩子佩所编制的密码,”
    “你说啥哩?我不懂你在说啥!”老道士身体开始颤抖,但语气依然强硬。
    “嘿嘿,可惜呀,你虽然拿到了破解的密码,却还是搞不懂其中的含义。我先来帮你解开这个谜吧:‘楚河汉界两相争’这一句,明显的告诉我们,藏宝之地是在一块棋盘之中,而华山之大、却唯有西峰之上的镇岳宫后园里有这么一块棋盘石地;嗯,这个你肯定是已经从破译的纸条中知道了,”
    周源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第二句是‘红先绿后双雄斗’,这里规定了走棋的顺序,是红先绿后,也就是说红色棋子先走,绿色棋子后走,之后交替而行;第三句:‘左马行北日’,因为是红方先走,走的是左边的马,而且是向北、也就是朝自己的左边走日;怎么?你还不理解吗?”周源看到老道士眼里闪过了一丝疑惑,便跺了跺脚下的青石板地:“看来你还没有注意到这个长方形棋盘所处的方位:红绿双方正好是东西相对,而界河恰好是南北走向,红方在西、其左侧指向北方,而右侧就是南方;反过来,绿方在东、其左侧就是朝南,其右侧就是向北;理解了这一点,后面几句就简单了。”侦探说着坐在了一块绿色字迹的青石棋子上。
    “嘿嘿,我明白了!”一旁的定国笑了起来:“下面一句:‘右象飞南田’是第二步,该绿方走---走的是绿方右边的象,象飞田、但是要往南飞,也就是向左边飞田字,嗯,就到了这一个位置。”定国一边说着一边也走到了棋盘上的一个位置。
    “对,‘左炮架当头’第三步红方走左边的炮,炮架当头,自然是向右直行三格来到当中,而‘右车直进二’是第四步、绿方走右边的车、直接前进两格,”周源一边说着一边在棋盘上继续走动,身边老道士的眼睛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那最后这一句呢,‘四位相交会界河’?”一旁的张建民忍不住问道。
    “嗯,这一句应该是最简单的了——四位指的就是前面依次走过的四步之后这四个棋子的位置。那这四个棋子该如何相交呢?我想没有那么复杂---最简单的就是以这四个棋子为四角,划两条对角线,由于明显的对称关系,它们一定是相交于棋盘上的界河。而这个交汇点,也就是韩子佩当年藏宝的地点,嗯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周源停在了在棋盘石地界河上的一个地点,他站在那里使劲跺了几下脚。
    几个民警拿着铁锹和镐头簇拥上来,众人合力撬开了覆盖在那个交汇地点上沉重厚实的青石板,向下挖掘了三尺多深,便起出来一只沉重的铁箱。张建民撬开了长满绿绣的铜锁,打开箱盖,众人都惊呆了——那铁箱里装满了光亮耀眼的金银珠宝。
    “唉——”满脸汗珠的成慧道长看着箱子里的宝藏摇头叹息起来,他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华山奇案
    作者: 八峰

    第十四节

    “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杀害韩粤生?”周源看着坐在地上、神情沮丧的老道士轻声问道。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曲达,韩子佩的副官。当年、解放军攻破华山,我虽然负了轻伤却侥幸逃脱,潜入了秦岭隐藏踪迹,伤愈后曾经冒险潜逃广东,不料解放军进军神速,早已解放了西南和广州,不得已我又折返内地,隐姓埋名四处潜藏。五十年代后期,我来到华阴县的纯阳观出家为道,得了法名成慧。其实我是想利用身份和地利之便,自己偷偷搜寻当年韩子佩在华山所藏之财宝。然而由于不知具体地点,多年的搜寻苦无结果。韩子佩被释放之后,我曾秘密地去府谷县找过他一次,但没有见到他,据说他当时身体很坏,卧床不起;不过他弟弟韩子林见了我,还给了我三百块钱,后来不久韩子佩就去世了,”
    成慧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直至今年三月,韩粤生和梁艳突然来到华阴,他们根据韩子林提供的线索在纯阳观找到了我,交给我一封书信,说是通过他叔父知道我在这里出家,看信之后我才知道他是韩子佩的儿子,而来华山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那份藏宝。韩粤生说他已经破译了他父亲编制的藏宝地点密码,但不熟悉华山地形,要我带他前往探宝;我不太相信、便要他拿出那密码和破译结果给我看,他却不肯,反而威胁我和梁艳,要我们俩一切都必须听命于他,带他上山寻找;而且也不跟我们商量找到宝藏之后如何分配;吵了几次,我看出这人性情乖张,心地险恶,料想与他合作不会有啥好结果,就起了杀心,遂与梁艳定计,让她先设法拿到韩粤生破译的藏宝地点,然后我再谎称带他上山考察地形,三月五日那天梁艳告诉我她已经拿到了韩粤生破译的藏宝地点秘密,于是我在傍晚便和梁艳一起将韩粤生诓骗入山,经过回心石的岔路带他进入了西峰峡谷,来到苍龙岭的绝壁之下,乘其不备我从背后用石块猛砸韩粤生的后脑,杀死他以后,我用小刀故意划破他身上的大衣和裤子,造成被树枝挂破的假象,又拿走了他的绒线帽,然后和梁艳一起上了北峰,唉,后面的事情你们大概都知道了……”老道士垂下了头。
    “嗯,第二天早晨你先伪装成韩粤生,和梁艳在云台峰上日照台边的松林里观看日出,然后又随着众人攀爬苍龙岭的山道,你们故意走在后面、还与前面的人拉开了近三十米的距离,趁着前面的众人都在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攀爬山道,你迅速脱去军大衣、摘下眼镜和绒线帽,露出你穿在里面的道袍,恢复了道士的打扮后,你便示意前面的梁艳发出了那声惨叫与哭嚎,演出了韩粤生失足跌下山谷的那一幕,然后诱导我们下山去了你头天傍晚杀害韩粤生、又经过伪造的‘坠崖’现场,是这样吧?”周源接过话头说道,老道士默默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你当时是把大衣和帽子脱掉后藏了起来,藏在了哪里?第二天早上又上山去找回了它们?”定国问道。
    “是的,我当时急急忙忙、就把那些衣服围巾和帽子啥的藏在了离苍龙岭山道起点不远的一片松林里的灌木丛中,但我知道事后你们可能会搜查山上,所以第二天天亮之前,我绕开了封山关卡的民兵和警察,偷偷摸上山来,又趁在山上值守的两个民兵不太注意的时候,溜进藏衣服的那片松林里,把头一天藏匿在那儿的军大衣围巾啥的都拿回到了附近的茅屋里,后来才发现那顶绒线帽不见了。”
    “那梁艳呢?你为什么又杀了梁艳?”张建民追问道。
    “梁艳?”老道抬起了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凶残的光芒,他用一种不屑的口气说道:“你是说那个缠着韩粤生的女子吗?她算个什么东西?凭啥也想分得一份?我只是利用她从韩粤生那里打听到藏宝地点的秘密,在西峰峡谷里杀了韩粤生之后,我当时就找她要,没想到这女子跟我玩心眼儿,说纸条没有带在身上,我只好跟她约好次日晚在玉华酒店和她见面。第二天晚上我翻墙潜入那个酒店,从楼房后面的下水管攀爬到三楼梁艳房间的窗口,她见到是我、便打开窗扇让我进入,我骗她说会带她一起进山取宝,拿到宝藏后两人对半分赃,她才把那张破译的纸条拿出来给我看,我拿到纸条后就用绳把她给勒死了!我绝不会留下她给自己找麻烦的。唉,我还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们给发现了。”老道士又恢复了沮丧的神态。
    “嘿嘿,当初我只是有一个推断,也怪你自己在现场留下了太多的蛛丝马迹。你当时趁梁艳不备,用麻绳从其身后套住她的脖颈猛勒,而梁艳则奋力挣扎,她双手向后猛抓,抓破了你左手的手背、还抓下来你的几根头发——这一点我从死者左手指甲里有干凅的血垢和右手指缝里的几根发丝推断了出来,当然,在梁艳挣扎的时候,她还弄掉了你头上的发簪,落在衣柜下面,而你当时杀人后急于逃走,并没有找到,落在了我们手里,”周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荆木发簪,“昨天中午在纯阳观里,我先潜入后院禅房你的房间里,从你的梳子上获取了你头发丝的样本,后来又看到你左手背用纱布包裹、明显有伤,当时就断定你是杀死梁艳的凶手!回到公安局后,我们对梁艳左手指甲里的血垢和她右手指里抓下来的几根头发丝与你的发丝样本做了对比检验,结果也都证明了我的这个推断。”
    周源说完后挥了挥手,两个民警上前将瘫倒在地的老道士搀扶起来,给他戴上了一副铮亮的手铐,然后押着他离开了道观。
    此时、东方露出了鱼白肚,一轮红日冲破云层冉冉升起,山谷中弥漫的云雾逐渐散去,露出了华山西峰奇险巍峨的雄姿。几个人站在棋盘石的悬崖边上,俯瞰着关中大地的千里沃野。六点半左右,警察们开始收队下山。
    张建民掏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了一口,转身向周源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个道士成慧的?”
    “发簪,就在我从梁艳房间里发现了那支发簪的时候,”周源望着远处穿破云雾、露出峥嵘的陡峭青峰,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华山上潮湿而又清新的空气:“那是一只荆木做的发簪,颜色紫黑,没有光泽,第一次在苍龙岭上见到成慧时,他头上发鬏里插着的就是这种簪子。除了出家的道士以外,这种簪子现在极少有人使用了,而我在搜查梁艳的房间里时,在那衣柜下发现了这样一只荆木发簪。当然,还有梁艳右手指里那几根明显不属于她自己的灰白长发,这一切,都使我立刻联想到了在苍龙岭山道上遇见的那个成慧道士。”

    ---- 双林奇案录之华山奇案全文完 ----

    注释:

    [1] 冯梦龙,明代文学家、思想家,著有‘东周列国志’、‘三言两拍’等书。
    [2] 桑调元,字伊佐,清代官员、学者;自号五岳诗人。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女排案
    作者: 八峰

    成都女排案

    第一节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八日凌晨深夜,陕南重镇阳平关的火车站里,周源和定国提着行李挤上了一列南下的列车。在华阴县破获了华山藏宝案之后,两人又趁机游览了古城西安与咸阳,又到陕南汉中看望了战友荣宝庆、玩赏了汉中古迹,之后才辗转来到阳平关,换乘火车、沿宝成线星夜南下。
    满载乘客的列车驶过了秦岭巴山,穿越了无数重峦叠嶂,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黑暗潮湿的隧道涵洞里穿行。车厢里空气污浊、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煤炭燃烧未尽的焦糊气味,几乎令人窒息。在拥挤的硬席车厢里,两个复员军人只好卷缩着身体在座椅上相互依靠,好不容易熬到了黎明。
    “啊,你看,太阳出来了!”定国捂嘴打了个哈欠、看着车窗外说道。
    果然,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从云层后面冉冉升起,炫丽多彩的朝霞驱散了早春的寒雾,暖暖的阳光洒满了秀丽的川西平原。
    “嗯。”周源揉了一下发红的眼睛也朝窗外望去。
    阳春三月,川西平原上正是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金黄、秧苗青绿的时节,远处三两散布的民居掩映在一簇簇青翠的竹林与池塘之间。看着窗外旖旎如画的风景,周源发起呆来,合上了手中他上车后就一直在埋头阅读的《东周列国志》。
    定国忍不住问道:“怎么?你还不觉得饿吗?昨晚从阳平关上车以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
    “有水喝就行,再坚持一会儿吧,马上就快到成都了。”周源看了看手表。
    上午将近十点,蒸汽机车才带着沉重的喘息、拖着一列长长的绿皮车厢,缓缓驶入了四川省的首府、成都市火车站。
    等车厢里所有的乘客都下车后,周源和定国才拿起各自的行李下车,随着滚滚人流涌向狭窄的车站出口。两人好不容易挤出了站前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块巨大的成都啤酒厂的广告牌下。
    一个身着灰色中山装、高大魁梧、年逾四旬的男子迎上前来,他打量了一下二人,然后试探着招呼道:“你们好,请问二位是周源和文定国吗?”
    “正是,您是刘大哥吧?”周源点点头答道,向男子投去探询的眼光。
    “叫我大刘吧,宝庆也是这样叫我的。”大个子走上前来与两人热情握手。
    原来此人就是周源在汉中的战友荣宝庆所介绍的朋友大刘,是体委的一名干部。他年轻时也当过兵,给荣宝庆的父亲做过警卫员,退伍后才进入体委工作,现在是成都女排的后勤助理兼大巴司机。虽然文革结束后,四川也和大陆其他省份一样开始了经济改革,但巴士租赁行业在成都还很不发达,很多政府和国营单位还是依靠自己的班车接送职工。因为荣宝庆是周源要好的战友,所以当周源退伍南下、经过汉中转赴四川时,荣宝庆主动向他介绍了这个朋友,还专门提前打电话通知了大刘,告诉他周源和定国在成都并无亲友,请他帮助两人在成都安顿下来。
    大刘领着两人步出车站广场,来到一辆白色的小面包车前。
    几个人上车之后、大刘回头对两人说道:“饿坏了吧?咱们先去吃个饭,解决一下肚子的问题,然后再商量你们的事情。”他熟练地开车带二人来到了市中心人民南路上的一家名为‘蓉城大酒楼’的餐馆。
    接近午饭的时间,餐馆一楼大厅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服务员将三人引上了二楼一张临窗的雅座,给三人冲泡了盖碗香茶,又拿来了菜牌。
    好客的大刘点了芙蓉鱼、香酥鸭和几样精致的青蔬,还要了几碗白米饭。定国和周源早已按捺不住腹中饥饿,未等大刘招呼就提起筷子大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咂嘴不停地夸赞:“嗯嗯,好吃!还是川菜好吃!麻辣鲜香,味道十足!”
    酒足饭饱之后,大刘开车将两人直接送到了体委的招待所,安排两人在招待所里住下。他对二人说道:“你们旅途劳顿,也不熟悉成都这儿的地情,先在我们招待所住下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我去市安办【1】帮你们打听联系一下,然后再送你们去省公安厅报到,你们看如何?”
    “太好了,真是多谢您了!”周源和定国感激地说道。
    “那好,你们俩先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我下午五点左右再来招待所接你们。”帮着两人提着行李进入房间后,大刘就告辞离去了。
    五点刚过,大刘又来到招待所,和周文二人一起在招待所食堂吃了晚饭。食堂不大,拢共只有十几台桌椅,饭菜却十分精致。除了菜蔬之外,周源和定国每人还要了一碗担担面,埋着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知道吗?这担担面是四川的名小吃之一,而且是成都的独创,”定国挑起一大筷面条吸入口中,咂咂嘴说道。
    “你是说担担面最早是在成都地区出现的吗?”周源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那当然啦,你觉得怎么样?比起陕西的臊子面如何?”定国继续追问。
    “哈,这怎么比啊?各有千秋吧。”周源只顾低头吃面、含糊其辞地答道。
    晚饭后,应大刘的热情相邀,周源和定国一起随他搭乘成都女排的大巴专车前往省体育馆,观看成都女排对辽宁女排的比赛,这也是成都女排为晋级全运会四强的一场关键比赛。作为大刘的客人,两人被安排坐在成都女排场边队员席位的后面,近距离地欣赏了这一场激战。由于是主场作战,体育馆赛场内座无虚席,热情的成都球迷们果然疯狂,他们热烈地为自己的女排鼓掌加油,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开场十分钟,成都女排果然打出了一个不错的开局,大比分领先辽军。女排主教练关义夫十分得意,他嘴里嚼着口香糖,两臂交叉在胸前,站在赛场边上不时发出几声鼓劲的叫喊。
    然而接下来,成都女排的主力二传手陶虹却表现得大失水准,她连连失误,使川军的进攻部署突然失去了节奏、自乱了阵脚,反而被辽军一下子赶上了七分。虽然川军艰难地赢得了第一局,但从第二局开始,成都女排便失误频频,特别是关键的二传位置,屡次出现了重大失误,竟然被对手接连扳回两局。主教练关义夫也失去了先前翩翩的风度,他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多次叫停调整部署,不断地厉声训斥场上的队员,然而皆无效果,最终成都女排以一比三负于辽宁女排而落败,无缘全运会四强。这个结果令现场球迷观众大哗,一时间嘘声四起、还有人高声叫骂起来。
    在返回驻地的大巴车上,女排队员们个个气氛低落,一片黯然,特别是那个二传手陶虹,独自坐在后排座位上埋头哭泣,关教练走了过去用手抚摸着陶虹的肩头,低声安慰起来,周源回头瞥了一眼,不由得蹙了下眉头。

    注 —— 本故事人物情节均为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二节

    回到体委招待所,周源与定国和大刘握手告别,再次感谢了他的盛情款待。回到房间里,由于几天的旅途劳顿、又忙碌了一天,两人已经十分困倦,洗漱之后便睡下休息了。
    第二天、三月十九日,星期二。清早六点半,周源和定国起床后洗漱整衣、来到楼下招待所食堂。客人不多,早餐果然丰富,有肉包、油条、豆浆、白粥、泡菜、炒青菜和煮鸡蛋。
    两人捡了一副靠近角落的桌椅坐下,正在享受早餐,忽然看见大刘匆匆走进餐厅,径直来到二人的桌前。
    “早啊,”大个子司机有些神情恍惚地给两人打了个招呼。
    “哦,大刘,早啊,来来,这边坐吧,还没吃早饭呢吧?”定国热情地招呼到。
    “不用不用,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大刘摆了摆手坐下,他脸色沉重、表情有些怪异,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对周源和定国说道:“昨晚女排那边出事了!”
    “哦,出了什么事情?”定国喝了一口豆浆问道。
    “有个队员、就是那个二传手陶虹,她自杀了!”
    “什么??”定国惊讶得放下了碗,周源也挑起了眉毛,抬眼注视着大刘。
    “是的,球队那边刚刚报了警,我一会儿也要马上过去看看,”大刘紧张地对二人说道。
    “哦,那我们能跟你一起去看看现场吗?”周源连忙问道。
    “当然可以,我听宝庆说过,两位在部队就是查案的高手,你们能够出手相助,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吃完了吗?那咱们赶快过去吧。”
    三人起身匆匆离开招待所餐厅,沿着一条砖石小径,走过一片竹林,绕过几栋楼房,又穿过一个小操场,来到了女排的宿舍楼。这是一栋经过改建后对外封闭的三层住宅楼,面向操场一边的中间大门是楼房的主要入口,几级台阶上去,大门左首是一个值班室。
    楼道口聚集了一些女排队员,显然是得知了不幸的消息,个个都是表情悲哀,还有人在轻轻哭泣。二楼是女排队员宿舍,陶虹的房间在二楼上楼梯后左首一侧,沿着楼道里走廊走到尽头的左边一间。靠近她房间门口的走廊上已经有几个人站在那里、低声交头接耳。
    大刘走上前去,扯了一下站在门口的主教练的衣袖,指着身后的周文二人介绍到:“老关,这是我的两个战友,你昨晚也见过了,他们在部队就是侦查破案的高手,想看看能不能够帮助我们。”
    “哦,谢谢你们,我们已经报了警,市公安局的人很快就会赶到。唉,谁想到竟然会发生了这种不幸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关义夫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
    “是谁先发现的?怎么发现的?”周源开口问道。
    “唉,今天早上六点半我和李教练一起来叫队员们起床早训,因为昨晚打了比赛,所以今早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陶虹房间的门紧敲不开,屋内也没动静,我俩感觉不对劲就叫来了楼下值班的老梁,还询问了隔壁宿舍的几个队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挨到七点一刻,我们就撞开了门,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罗队医看了之后说人已经没气了,我就赶紧让楼下值班室老梁给公安局打了电话,警察说他们马上就到。”关教练语气沉痛地说道,
    “哦,那好,我们俩先进去查看一下,其他人先不要进来,否则会进一步破坏现场的。”周源一边说一边检查了撞开的门锁,然后和定国一起走进了陶虹的房间。
    这是一间不大的单人宿舍,靠窗摆着一张铺了花格桌布的书桌,门首左侧靠墙是一张单人木床,陶虹就躺在床上,下身还裹着被子。她的上肢已经僵硬,头发略显蓬乱,脸侧向枕头朝外一边,双目睁开,瞳孔已经发散,嘴唇发乌,口鼻中溢出的血迹已经干凅。
    周源拿出一张手绢垫在右手上,小心翼翼地检查了死者的脸颊、口腔和头部的耳后。在桌子和床头之间放置了一个床头柜,上面立着一盏仍然亮着的小台灯,床头柜上还有一只玻璃杯,里面残留了小半杯喝剩的水,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里面还有一些白色晶体的残渣。周源用手绢垫着轻轻拿起药瓶,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拿起药瓶对着窗户射进的亮光仔细观察了一下。
    “是中毒致死的吧?”定国看着那个药瓶问道。
    “嗯,好像是氰化物中毒。”周源蹙紧了眉头,他转身开始检查书桌。
    桌面上左侧整齐地叠放着几本书,右侧有一个精致的三脚玻璃鱼缸,一条泡眼白肚的金鱼正悠闲地穿梭在几片绿色的水草之间。桌面靠近窗台的地方还摆了一盆枝叶纤细、色泽翠绿的文竹,桌子中间摊着一张撕开的食品包装纸,周源低头闻了闻,又拿出放大镜仔细检查了包装纸的食品残渣。
    “嗯,是成都冠生园食品厂生产的华夫饼干,”他看着包装纸上的图案和文字对定国说,“你看,这里面还有一些吃剩的饼干残渣,看来这个女孩在睡觉之前还吃过这种饼干。”
    周源又仔细搜查了陶虹的衣物和粉色的手包,发现手包里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他打开一看,上面有一行小巧娟秀的字迹:“约好了成华区人民医院、明天下午一点,早点来!”看完后周源小心地将纸条折好放回包内,又从里面拿出来一小盒包装精美的口香糖,眼睛久久地盯着口香糖包装纸上的精美图案和英文字母,半天不语,好像陷入了沉思。
    站在一旁的定国开起了玩笑:“怎么,你是不是也想尝一块呀?”
    “哪里,这种口香糖是从香港进口的,内地几乎看不到,”周源笑了笑将口香糖放回手包里:“我只是觉得有点儿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口香糖。”
    随后,周源又走到窗前,看到窗扇紧闭、插销也是从里面闩上的。
    检查完了陶虹的房间,周源又顺着走廊和楼梯勘察了一下女排宿舍大楼,发现一楼除了门房值班室,主要是一些办公室、会议室、储藏室、茶炉开水房、和洗手间;二楼和三楼是队员和助理教练的住宿房间、厕所和淋浴间,二楼还有一个不大的图书阅览室。
    当周源转回到二楼陶虹房间的门口时,关教练带来了一个女排队员对他和定国说道:“这位是陶虹的好友曾静,她知道一些昨天晚上的情况。”
    曾静拢了一下耳边的短发,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告诉周源和定国,当天晚上随球队回到女排宿舍楼后,陶虹先到淋浴间冲了个澡、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宿舍房间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其他队员一起去食堂吃宵夜,但是九点多钟的时候,她的男朋友肖军来过,而且两人在房间里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肖军?陶虹的男朋友?”周源看着曾静问道。
    “是的,肖军是成都男篮的队员,跟陶虹好了有一段时间了,”曾静回答道。
    “你当时在现场吗?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还爆发了争吵?”周源继续问道。
    “嗯,比赛回来后,陶虹的情绪很坏,也没有去宵夜,是我冲完澡后就陪着她待在房间里的,后来肖军就进来了。”
    “你一直陪着她在房间里吗?”定国问道。
    “没有,肖军来了之后,我就离开了,去开水房里帮陶虹打了一瓶开水,然后把开水送回她房间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个人在屋里吵架,还是肖军给我开的门。”曾静回答道。
    “那你这一次进屋了吗?我是说你送开水回来的时候,当时你看清楚房间里的摆设了吗?譬如说床头柜和桌子上放着些什么东西?”周源又问。
    “没有仔细看,桌子上嘛,好像就是先前的摆设,有鱼缸和几本书,还有那盆文竹,”曾静想了想摇摇头:“我放下热水瓶就离开了,但在进门之前确实听到了他们俩的争吵声音。”
    “听到他们是为什么事情而争吵的呢?”定国问道。
    “不太清楚,反正陶虹那天晚上情绪非常不好,好像听到她叫肖军‘滚开’什么的。”曾静回答道。
    几个人正说着,两辆闪着红色警灯的北京212吉普车鱼贯地驶入了女排大院,停在了女排宿舍楼前的操场边。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三节

    从警车上下来的,是成都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案一组组长王国庆和他手下的四五个民警。在门房老梁的陪同下他们上楼径直来到了陶虹房间,一番介绍之后,王国庆看到周源和定国二人也站在房间门口,又听说二人也曾经进入过房间现场,脸上立刻露出了强烈的不满。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警察到来之前就闯入现场?”重案组长瞪起眼睛责问道。
    大刘连忙上前做了说明,周源和定国也主动进行了解释:“我们是进入过房间,但里面的所有家具和物品都是原样未动,尸体也没有被翻动过,我们两人在房间里的站位也仅限于床前和桌子前面。”两人还拿出了有四川省公安厅张环副厅长签字的工作报到通知。
    王国庆看了之后,勉强同意了让二人留在现场,然后转身命令手下民警开始对现场进行拍照和取证,同时他和助手也检查了床上的尸体,还仔细搜查了整个房间,包括陶虹的私人物品。
    民警们进进出出,将相关的证物,包括床头柜上的水杯、小药瓶、抽屉里的笔记本和桌子上的暖水瓶等都装进了各式各样的证物袋和纸盒中,统统搬到了楼下的警车上、准备带回去检验。
    王国庆走出房间外、和站在走廊里的关教练、李教练、罗队医等人交谈了一阵,又询问了几个女排队员和宿舍楼门房值班室的老梁,然后摘下了手套,朝周文二人走了过来。
    周源掏出香烟递给了重案组长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怎么样?王组长,”周源吸了一口问道。
    王国庆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蓝色的烟圈:“看起来像是中毒而死。”
    “是的,极有可能是被人投毒。”周源轻轻说道。
    “哦?你是说,她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的?”王国庆有些惊讶地向周源瞥了一眼,然后说道:“可是,今天早上这间房门是被几个教练从外面撞开的,窗户也是从里面插上的,从昨晚十点半到今天早上七点一刻,都没有人进出过这个房间,怎么可能有人进去投毒呢?据教练们讲,陶虹这个队员个性很强,昨天输了球心情极其恶劣,回到宿舍后又与男朋友吵翻,做出服毒自杀这种极端行为也未可知;就目前掌握的证据而言,很难说是自杀还是他杀。”
    “你说的很对,无论就哪种假设而言,我们目前都缺少足够的证据。”周源看着自己吐出的一缕青烟、似乎在自言自语。
    王国庆挥了挥手,让警察们开始搬运床上的尸体,准备运回市局做检验,然后向周文二人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中午吃过午饭,周源和定国匆匆来到了位于人民南路大街上的四川省公安厅总部大楼。在二楼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他们向迎上前来的一位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民警出示了 和各自的复员军人证件,说明是应约前来拜访老首长张环副厅长的。
    “请两位在这里稍候,张厅长正在一个会议中,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吧,我是他的秘书廖运辉。”年轻的警官给两人沏泡了茶水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儿,走廊上传来一阵节奏有力的脚步声,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着警服,两鬓斑白、目光威严、面色古铜的五旬老者。
    “张厅长!”周源和定国不约而同地迅速站起身来,身体笔直、双脚立正、习惯地向老首长行了一个举手军礼。
    “哈哈,周源,文定国!你们俩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坐吧,什么时候到的成都?为什么不先到我这里来报个到?住在哪里啊?”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张厅长与周源和定国紧紧握手,然后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落座,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对不起,老首长,”周源和定国坐下后、遂将昨日抵达成都后、在体委大院里遇到女排队员被杀的事情简单地向厅长做了汇报。
    “哦,真是巧啊,你俩一来就碰上了这么一桩案子!按照你们的怀疑,这是个谋杀而不是自杀?”张厅长扬起了眉毛。
    “是的,当然这只是根据初步勘察得出的看法,只有参与到整个案件的侦查才能够彻底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抓住背后的凶手。”周源诚恳地向厅长表示。
    “好吧,我给市局的董局长打个电话,请他们同意你们二人的参与——不过,”张厅长拿起了电话听筒,语气转而严肃地看着两人说道:“你们要记住:这是成都市公安局承办的一桩要案,你们是协助人家,要尊重人家,绝对服从他们的领导!”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四节

    翌日(三月二十日),星期三。早饭后,周源和定国来到了成都市公安局刑侦处的法医室,和王国庆一起查看了对陶虹尸体全面检查的结果。
    尸体的检验鉴定与周源的判断完全一致:造成陶虹死亡的原因是其当晚服用了致命剂量的氰化钾,而从死者胃中提取的未消化食物样品里发现了氰化钾残余和华夫饼干残渣的混合物,死者口鼻内少量溢血以及耳后出现的红斑正是此类中毒的症状。
    “房间里物品的指纹检查呢?特别是床头柜上面的那个玻璃杯和小药瓶?”周源问道。
    “杯子上有两个人的指纹:陶虹自己的指纹和她那个男朋友肖军的指纹,药瓶上却没有发现指纹。”王国庆有点儿沮丧地回答说。
    “咦,这可是个惊人的发现,你们看这里的检验结果:死者陶虹已经怀有将近六周的身孕!”周源眼睛发亮,他指着尸检报告第二页的一栏说道。
    “哦?”王国庆和定国也连忙凑过来查看报告里的那一栏。
    周源沉默了一下,他立刻联想起了在陶虹钱包里发现的那张纸条。于是转身向王国庆建议派人去调查那张纸条的来历:“那张纸条上的笔迹并非是陶虹本人的——我对比过她笔记本里的字迹,应该是帮助她联系医院的那个人写的,或许是帮助陶虹在这家医院做了妊娠检查。”
    王国庆点点头:“嗯,我记得那钱包里是有这样一张纸条,好吧,张彦,”他扭头对身旁一个身材瘦高的民警说道:“你马上去物证室,找到这张纸条进行鉴定和追踪调查,啊,还有,”重案组长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指着身旁另一个年轻的民警对周源和定国说:“我跟负责刑侦的姚局商量过了:从现在开始,让机关办公室的小郑做联络员随你们行动,给你们一部车,直接协助你们两位,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讲!不过有什么情况的话一定要及时地先跟我和重案组的人联系。”
    “谢谢王组长,我们会密切保持联系,有事及时向你请示的。”周源和定国立刻表示了感谢。
    看着王国庆离开的身影,定国有些疑惑地问站立一旁的小郑:“怎么回事?你们王组长今天很热情嘛,态度与昨天截然不同了哦!”
    小郑抿嘴一笑:“嗯,您二位有所不知:今天早上董局长到办公室来告诉他,你们两位是省厅张副厅长推荐来的刑事侦查高手,让他接纳两位的参与,不然他才不会是这个样子呢!”
    离开了法医室,周源和定国来到技术检验室,和负责陶虹案相关证物检验的民警赵兰攀谈起来。
    “氰化钾是在水杯里发现的,那热水瓶里没有吗?”周源看着报告问道。
    “是的,热水瓶里没有发现。”脸蛋圆圆的赵兰回答说。
    “那氰化钾来源呢,是那个小瓶子里的吗?”
    “对玻璃杯水中提取的氰化钾成分检验、特别是对杯子底部极少量沉淀下来未被充分溶解的残渣检验的结果,与小瓶子里残留的白色结晶体检验的结果完全一致,是同一种工业用氰化钾。”赵兰充满自信地说道。
    “工业用氰化钾?什么意思?”定国有些不解地看着圆脸的女民警问道。
    “氰化钾也是一种重要的工业原料,国家对此类剧毒物质有标准的分类——工业氰化钾从纯度和毒性上来讲,比一般的医用氰化钾都要高很多,所以也要致命得多。”周源头也不抬,代替赵兰回答了定国的问题。
    “对了,小赵,”周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起来的纸包,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张食品包装纸,小心翼翼地铺开放在检验室的平台上:“这是从陶虹房间里的桌子上拿来的——昨天上午王组长他们忘记了带走这张纸。尸检报告中提到,从死者胃中未消化食物里发现了氰化钾和华夫饼干残渣的混合物,请你也检验一下这包装纸里的饼干残渣,核实一下,看看残渣是否一致、有没有混入致人中毒的物质;还有,看能不能检测到这张包装纸上留下了什么指纹。”
    “好的,”小赵爽快地答应到,她小心地用镊子夹起包装纸的一角看了看,面带难色地对周源说:“不过,要提取这包装纸上面的指纹就困难了——这是一种表面纤维粗糙、十分柔软吸水且容易变形的纸,很难检验鉴定上面留下的指纹。”
    “没关系,你就尽力试一试吧。”周源对小赵发出鼓励的微笑。
    离开检验室,几个人又来到刑侦处的一间办公室,开始翻阅刚刚调送来的有关陶虹的档案材料和从她房间里搜索带回警局的一些证物。周源拿起一个笔记本翻看起来,原来是陶虹的训练笔记,里面还夹着一张她的照片。周源拿起那张照片用放大镜对着仔细查看起来。
    中午,周源和定国正在市公安局机关食堂吃饭时,小郑匆匆赶来通知二人:市局刑侦队王国庆领导的重案组刚刚逮捕了陶虹的男友肖军。
    “什么!?”两人吃惊地抬头看着小郑。
    “是这样的,”小郑解释道:“我刚听那边的同事说,重案组在昨天下午就传讯了肖军并搜查了他的宿舍,又于今天早上逮捕了肖军,说是从他宿舍中搜出来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有一些氰化钾颗粒,经过检验与放入陶虹水杯中的成分一致,而且那个水中含有氰化钾的玻璃杯子上也留有肖军的指纹。”
    “这个王国庆!今天上午在检验科怎么不通报咱们一声呢?”定国埋怨道。
    “嗯,这可是个重要进展,我们得马上过去看看。”周源放下筷子建议到。
    三个人脚步匆匆地赶到了市局刑侦队的拘押室,在门口遇见了正朝外走的重案组长王国庆。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五节

    “怎么样?王组长,审讯肖军有什么结果了吗?”周源面带微笑地招呼道。
    “结果当然有,不过,这家伙还直呼冤枉,坚称自己没有毒害陶虹。不过无所谓了,我们已经从他宿舍里搜到了装氰化钾的药瓶,那就是最好的证据。”王国庆一面说着,一面把审讯记录本递给了周源。
    周源低头翻看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王国庆、用征询的口气问道:“我还想再问他几个问题,可以吗?”
    “嗯,可以。”王国庆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同意了周源的请求,他对站立在拘押室门口的一个身材敦实的年轻民警招了一下手:“小李,你配合一下他们吧,我还有事要向姚局长汇报,先走一步了。”
    小李立刻打开门、让周源、定国和小郑进入了审讯室,然后押解来了被临时关在隔壁房间的肖军。
    年轻的身材高大的篮球运动员头发蓬乱、眼神迷离,他在一张显得狭小的椅子上坐下后痴痴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几个人。
    “肖军,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跟你再核实一下:你当晚是什么时候到陶虹房间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周源一面翻看着先前提审记录的副本一面问道。
    “她们比赛完回到宿舍的时候我就过去了,大概是九点四十左右吧,我待了一会儿,好像是十点一刻离开的。这些,我都跟你们说过了!”
    “在房间里,你和陶虹发生过争吵对吗?”周源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
    “是的,但我绝没有下毒去害她!”肖军一边承认一边嚷道,他脸颊发红,眼睛里射出激动的光芒。
    “嗯,你冷静一点,我只是想问:你们当时是为了什么事情而发生争吵的?”周源语气平静地问道。
    “唉,她输了球,心情很坏;其实也就是骂了我几句,叫我滚,我当时一生气就跟她吵了几句。”肖军低下了头嘟哝道。
    “嗯,那你去她那儿的时候、或者在那之前的一两天里有没有给陶虹买过什么食物?譬如像华夫饼干之类的?”
    “华夫饼干?没有啊。”肖军摇摇头说道。
    “那你当天晚上进入陶虹房间里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她桌子上或者其他地方有一包华夫饼干呢?”周源追问道。
    “没有,桌子上就是她的那些书和鱼缸,还有养的那盆文竹,没有啥其他的东西。”肖军想了想、语气肯定地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要背一个挎包去陶虹那里?挎包里装了什么东西?”
    “我包里装的是两本书和一个笔记本,还有钢笔,都是我自己的东西——是这样的,我那天晚上先是在体委机关图书室自修看书的,从收音机直播里得知陶虹她们输了球,心里想见见她,就直接从机关图书室去了她的宿舍,所以才背着那个包的。”篮球队员解释道。
    “哦,你和她在房间里的期间,有其他人进入过房间吗?”定国问道。
    “嗯,有的,是她的好友曾静,”肖军想了想回答说:“她就是送来一瓶开水,放下后就离开了,我就给陶虹到了一杯水,她要我走,我就离开了。”
    “嗯,那你离开陶虹房间后去了哪儿?”周源问道。
    “我直接就回男篮宿舍了。”
    “哦,那你在回去的路上碰到过什么人吗?有谁可以证明呢?”
    “嗯嗯,”肖军想了想抬头说道:“在一楼除了值班室老梁,我还碰到几个女排队员,出了宿舍楼后,在外面操场旁边的自行车停车棚里还碰到了关教练,他安慰了我一下,要我理解陶虹当晚的心情和行为,还要我帮助队里开导她。”
    “哦,那你当晚是骑自行车来去的,对吗?”
    “是的。”肖军点点头。
    “这个小瓶子,”周源摇了摇手中的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一个小玻璃瓶:“这个小瓶子是今天上午从你挎包里搜出来的,里面有氰化钾——”
    “我知道!你们上午就说过了,但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我说过了,我没有毒害陶虹!”肖军两眼发红、激动地嚎叫着打断了周源的问话。
    “你不要激动,我还有一个问题,”周源两眼盯住肖军,语气平静地问道:“你和陶虹交往以来,有没有跟她发生过性关系?”
    “没有!绝对没有!”肖军满脸通红,他看着周源,神情十分激动地大声叫道:“你们不能侮辱我!更不能侮辱死去的陶虹!”

    从审讯室出来,周源把那个小瓶交给小郑,让他立刻拿去技术科检验,看看上面是否留下了肖军的指纹,同时叮嘱他安排人去核实肖军事发当晚是否去过省体委机关图书室以及去离的时间。
    下午两点左右,三个人又驱车来到成都男篮的宿舍,原来也是一栋在体委大院里的楼房,距离女排宿舍只隔了几栋楼和一片竹林与人工修筑的花圃鱼池。他们首先勘察了已经被警方查封的肖军的房间,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几个人又来到女排宿舍楼,找到了值班室老梁。周源掏出香烟,递给个头矮小体格精瘦的老头一支:“梁师傅,请你好好想一想,然后告诉我们:三月十八号、也就是前天晚上,女排队员们比赛完回到宿舍后,发生了一些什么活动?都有哪些人、我指的是那些不住在这栋楼里的人员,进出过这栋楼房?”
    “咳、咳,”老头子贪婪地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了两声:“好咧,那天晚上她们回来,好多人都去吃宵夜了,就是没有看到陶虹下来,吃完宵夜,女娃儿们都到楼下开水房打开水,按球队的规定,十点半钟要熄灯睡觉,教练组查房之后我就关锁了宿舍楼的大门,那天晚上是关教练和李教练来查的房咧,”
    “查房?”周源和定国不解地看着老梁。
    “哦,也是球队的规定,每天晚上都要由教练组的两个人来检查督促女排队员按时熄灯睡觉的情况,我跟他们一起。”老梁解释道。
    “那他们是怎么检查的呢?”周源问道。
    “一般都是一个人查三楼,一个人查二楼,查完下来以后到值班室跟我打个招呼就走,我再关大门。”老梁解释道。
    “那前天晚上是怎么查的呢?谁查的二楼?”定国问道。
    “那天晚上啊,我不晓得,”老梁挠了挠头。
    “你不晓得?为什么?你不是在值班室吗?”周源问道。
    “那天晚上,两个教练来了之后就上去了,我本来是要陪他们上楼查房的,结果办公室的林助理也来了,她要我帮她搬了个箱子到会议室,又帮她把箱子里面的文件资料分成了三十份,等我忙完了出来,关教练已经查完下楼了,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来一会儿李教练也下来了,他骑上车子也回家去了。”
    “那林助理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哦,她是跟关教练一起离开的。”
    “你看到肖军,就是陶虹的那个男朋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在什么时候离开女排宿舍楼的呢?”周源换了个话题。
    “哦,那个男娃儿啊,他是宵夜那阵儿来的,直接就上去了,十点过一会儿下来就走了。”
    周源和定国又把昨天早晨发现陶虹在房间里死亡的情况询问了一遍,老梁告诉他们,关教练撞开门冲进去以后,马上让他下楼打电话叫救护车,后来又看到李教练也下来去找罗队医了。
    随后周源又让老梁带着他们到一楼的会议室看了看,果然见到桌子上摆着分成了几十份的学习资料,周源拿起一份资料揣进了口袋。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六节

    离开女排宿舍楼,周源、定国和小郑穿过操场、来到了女排教练组办公室。这是一溜青砖黑瓦的平房,与女排宿舍楼隔着操场斜对相望。进入大门,里面有一条贯通两端的内走廊,一间间办公室门口都挂着醒目的标牌。
    三个人首先来到了门口挂着‘主教练办公室’标牌的房间。一个身材高大、梳着整齐的分头、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正翘着二郎腿靠在一张宽大的皮椅上打电话,见周源等人来到门口,他连忙结束了通话,放下听筒,站起来冲几个便衣警察做了个欢迎的手势:“请坐,请坐,各位公安同志,”
    关义夫快步走到宽大的办公写字台前,推开了左边与隔壁文秘办公室相连的一扇门:“小王,赶快倒几杯茶来!”。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很快端着托盘进来,给刚刚落座的几位不速之客奉上了香气扑鼻的茉莉花茶。
    “怎么样?各位的调查有什么结果了吗?”关义夫坐进自己的皮椅里,他身体前倾,手肘架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神情专注地看着几个便衣警察问道。
    “哦,调查还在进行中。我们今天来,是想向关教练打听并核实一些情况,”周源开门见山:“前天晚上比赛返回后,您都参与了哪些活动?去过哪里?您别误会——这是例行公事,对所有当晚进入过女排宿舍的人员我们都必须询问。”
    “嗯,没关系,我想想,”关义夫沉思了一下:“我先去了食堂宵夜,吃了点东西,并和助理教练们商量了第二天的早会和训练,然后就来到办公室,起草一份赛后总结,快到十点半的时候才离开办公室,然后去了女排宿舍查房。”
    “您是直接从办公室去的女排宿舍吗?路上没有碰到过什么人吗?”
    “是的,我从办公室直接去的女排宿舍,碰到过什么人?嗯,在队员宿舍楼门口碰到了老梁和几个队员。”主教练皱了皱眉头。
    “好的,请您再把前天晚上查房的情况谈一谈。”周源改变了话题。
    “嗯,我是和李教练一起去查的,他查的三楼,我查的二楼。”
    “那当时陶虹的房间是什么情况?您进去过吗?感觉到或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唉,”关教练叹息了一声:“我要是进去了就好了——当时她房间的门是从里面给锁上的,我敲了敲门,但是她没有开,可能是还在为输球的事懊恼生气吧。”说完之后,主教练低下了头,神情内疚地搓着手指。
    “您去女排宿舍楼时,没有见到过陶虹的男朋友肖军吗?”
    “哦,见到了,就在楼下门口,他刚好下来准备离开,我跟他还说了两句话,请他帮我们开导安慰一下陶虹,做做尽快恢复她情绪的工作。”
    “哦,那好,先这样吧,谢谢您的配合,多恕打扰。”周源和小郑、定国站起来告辞。

    来到主教练办公室外面,周源冲着旁边秘书办公室里那个刚才给三人端茶倒水的女孩招了下手:“小王,我们还想见一下你们机关的林助理。”
    “哦,我带你们去吧。”女孩子站起来领着三人顺着内走廊来到平房另一头的一间办公室,她微笑着指了指一个正端坐在打字机后面翻看文件的女人:“这就是咱们女排主教练的行政助理林茹、林助理。”
    从打字机后面站起身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穿着时髦、戴着耳环、描眉抹唇、颜容秀丽的中年妇女,她小巧的鼻子上闪动着一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看着走进房间的三个陌生男子表情诧异地问道:“请问各位是?”
    “哦,林姐,他们是市公安局来的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小王连忙解释道。
    “哦,那,你们想了解什么事呢?”林茹面带微笑地问道。
    “嗯,是这样的,林助理,请问你平常每天都是什么时候下班?”周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体委机关下班是五点半,我吗,一般会晚一点,大概六点左右吧。”
    “哦,那前天呢?你是什么时候下班回家的?”
    “前天晚上呀,”女助理沉吟了一下:“前天晚上有比赛,按照队里的安排,我要把第二天会议上的学习资料准备好,所以就搞得很晚,差不多十点多钟才搞完回家的。”
    “请你把那天晚上的过程详细地讲一讲,包括你当时做了些什么?去过哪里?遇到过什么人?”
    “怎么,你们是在怀疑我吗?怀疑我跟陶虹的自杀有什么关系吗?”女助理顿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语气也尖刻起来。
    “怀疑你?哦,不不,林助理,你误会了,”周源笑了起来,然后用礼貌而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只是按照惯例核实一些情况,这样的问题我们对每个当晚进入过女排宿舍的人员都问过,包括你们的关教练。”
    “我在办公室里先把打字的材料准备好,再把相关的材料复印好,包括那些打字的材料,然后把它们放进一个纸箱子里,再把纸箱子搬到女排宿舍的资料室里去分发的。”平静下来的女助理回忆着答复道。
    “你晚上在办公室准备材料的时候就是你自己吗?有没有见到其他什么人?”
    “关教练比赛回来后也来过办公室,好像是在写什么材料吧?”
    “哦?那是什么时间?”
    “大概是九点多十点过了那会儿吧。”林茹不太肯定地回答道。
    “那你是几点到的女排宿舍?在女排宿舍楼里你都见到了谁?”
    “我是快十点半钟的时候到那里的吧——因为要赶在教练组查房之前;见到了值班室的老梁,我就让他帮我把箱子搬到了资料室,又帮我把所有的资料分成了三十份摆好。”
    “就是这些材料吧?”周源拿出来一沓学习资料递给女助理。
    “对,就是这些材料。”林茹看了后肯定地回答。
    “嗯,那你完了之后从女排宿舍出来时见到过什么人吗?”
    “哦,见到了关教练,他刚刚查完队员宿舍,我们就一起离开了。”林茹嘴角带着微笑,眼睛里闪烁着刺人的光芒。

    最后,三个人来到了女排助理教练李怀志的办公室,这是一个憨厚的河北大汉。
    “李教练,昨天早上,是你和关教练一起撞开了陶虹房间的门,对吧?”周源开门见山。
    “是的,当时情况不对、关教练和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后,才决定撞开门的。”李怀志解释道。
    “撞开门之后呢?你们进屋后看见了什么?做了些什么?”
    “撞开门后,我和老关冲进去就看见陶虹倒在床上,嘴角和鼻孔里有血迹溢出,关教练马上要我下楼去找罗队医来,我就赶忙下楼去了,”
    “哦,当时跟你们一起进屋的还有楼下值班室的老梁吧?”
    “是的,关教练让他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就跑下楼打电话去了。”
    “哦,那前天晚上,十点半左右,是你和关教练一起去女排宿舍查房的吧?”
    “是的。”李教练点点头。
    “那你们是怎么查房的?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
    “我查的三楼,主要是女排二队队员的房间,老关查的二楼,都是女排一队队员的房间,包括陶虹的房间。异常的事情嘛,”李怀志低头想了想:“好像也没啥异常的,就是,就是二楼左边的楼道走廊好像比较黑暗,我是说,比平常要暗一些,可能是坏了一个灯泡吧。”

    晚上快七点,周源、定国和小郑在市公安局附近的街上找了一家饭馆,选了一副临街靠窗的桌子坐下,周源把菜牌递给了小郑:“今天晚上是你请客、我买单——点几样你们成都的家常菜吧。”
    小郑笑着接过了菜牌看了看,便点了麻婆豆腐、青椒肉丝、热锅鸡、凉拌茄子,定国又要了三瓶成都啤酒。不一会儿,系着白围裙的小二就把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来,几个人先拿起酒瓶碰了一回,才提起筷子品尝起来。
    “嗯,这麻婆豆腐做得道地!”周源吃了一口麻婆豆腐后咂嘴赞道。
    “是啊,这比咱们在其他地方吃的那些‘麻婆豆腐’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味道、用料、火候,都是无可挑剔!这还就是成都一家普通的街边小馆里的手艺!”定国也赞不绝口。
    “我听说呀,成都人做这个麻婆豆腐一定要放很多郫县豆瓣,才会有如此鲜香的味道!”周源一边吃一边品味着。
    “还有这个热锅鸡,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嫩滑鲜香、又麻又辣的炒仔鸡!”定国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小郑开心地笑了,他一边吃饭一边告诉周源和定国,技术检验科的赵兰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对在陶虹房间里发现的华夫饼干残渣和包装纸的检验做完了——在饼干残渣里发现了成分同样的工业氰化钾,但包装纸上的指纹由于氧化和潮湿引起的变形已经无从辨别;另外,在肖军挎包里搜出来的那个小瓶子上面没有检测到任何指纹,而对肖军当晚活动踪迹的核实也有了结果——他的确是去过体委机关图书室,并在那里待到了晚上九点半才离开。
    “怎么样,你觉得今天下午的调查如何?”定国看着周源问道。
    “有一点:李教练说他前天晚上查房时感觉到二楼左边的楼道走廊比平常要黑暗,说可能是坏了一个灯泡;可是昨天早上、王国庆他们来了之后,我检查过二楼左边走廊的灯泡,有一个的确不亮——但并不是坏了,而是被人故意拧松、脱离了与电极接触、所以才不亮的。
    “哦?”定国猜测起来,“那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会是谁呢?我总觉得林助理那个女人有点儿怪怪的。”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七节

    三月二十一日,星期四。周源和定国早晨六点半就爬起来,洗漱换衣完毕,下楼吃过早饭,然后匆匆赶到了市局,参加刑侦处重案一组的早例会。
    王国庆先把侦查过程与阶段性的成果说了一遍,并阐述了他的观点——基本上认定肖军为主要嫌疑、并由此展开进一步侦查。
    听完重案组长的介绍,周源开口问道:“请问王组长:对陶虹包里那张纸条的调查情况有什么结果吗?”
    “哦,也没查出什么名堂,小李,你具体说一说吧。”王国庆扭头示意了一下,身材矮胖的民警小李连忙站起来介绍了他带人去成华区人民医院进行的调查:在医院的门诊和妇科,他们搜查了近一个月以来所有相关的资料,包括挂号表单、诊断记录等等,并未发现有名叫‘陶虹’的女人在该医院做过妇科检查。
    “所以,我们还是要把重点放在这个肖军身上,他是陶虹的男朋友,得搞清楚他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工业级别的氰化钾。”王国庆用铅笔敲了敲桌面。
    周源让小郑把昨天下午对肖军出事当晚之行踪的核实进行了汇报,同时指出在从肖军挎包里搜出的那个装有氰化钾颗粒的小瓶上并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这个我知道——我也派人去核实过他的行踪,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至于说小瓶上面没有他的指纹,那一定是被他小心地抹去了,瓶子是在他挎包里发现的,这个嫌疑他是跑不掉的。”王国庆用铅笔敲着桌面说道。
    “杀人动机呢?如果真是肖军如此处心积虑、事先准备好了氰化钾随身带在挎包里,说明他已经计划好要在那天晚上杀死陶虹;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他跟陶虹正在谈恋爱,正在热追这个女孩,那天晚上他去陶虹宿舍不过是想安慰一下,即使两人爆发了一些口角,他也绝无杀死恋人的借口;”周源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疑虑,“我觉得,此事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我想再去成华区人民医院调查一下。”
    “嗯,你们去查好了,有什么新的情况马上告诉我。”王国庆说着站了起来。

    散会后,周源让小郑开车带他和定国来到了位于市区北面的成华区人民医院。三个人径直来到妇产科,向当班的产科副主任说明了来意。
    “你们昨天不是来人查过了吗?”女医生疑惑地看着几个便衣警察。
    “哦,是这样,有些情况还是不太清楚,所以需要再复查确认一遍。”周源笑着解释道。
    产科副主任招手找来了一个值班护士:“谢玲,你再帮助一下这几位公安局的同志吧,他们还要查一下我们科的门诊挂号与病历记录。”
    “好的,”小护士露出甜甜的笑容,然后扭头看着几个警察问道:“你们要查哪些日期的呢?”
    “我们需要核查一下妇科三月十二日和十三日这两天的诊断挂号与病历记录。”周源对她说道,小护士转身进到护士台里面的一个房间查找去了。
    “诶,咱们为什么单单要查三月十二日和十三日这两天呢?”小郑不解地看着周源问道。
    “嗯,你瞧这张纸条的反面,”周源拿出从陶虹钱包里搜出的那张纸条,翻过来让小郑和定国看了看反面:“它是台式日历的一页——三月十三日,按照一般人的习惯,会撕掉前一页或当天那一页,然后在其背面写字的。”周源解释道。
    这时,小护士双手捧着厚厚的一沓纸质材料走了出来:“都在这里了,你们慢慢查吧。”她把那些材料放在柜台上便走进了里屋。
    几个警察立刻开始翻查起来。半个小时过去了,周源的目光落到了一份署名签字为‘韩玲’、填写日期为三月十三日的挂号单以及对应的妊娠检验报告,检验结果是妊娠呈阳性、时间为五到六周。
    这张挂号单上填写的字迹特别引起了周源的注意,他拿出从陶虹坤包里搜出的那张纸条与挂号单上的字迹仔细对比起来。
    “怎么样?”定国凑过来问道。
    “嘿嘿,你们看,这张挂号单上的字迹与纸条上的字迹完全相同!”周源说道。
    “完全相同!?是同一个人写的吗?”小郑激动地凑到了跟前查看。
    “可是,这挂号单上填写的姓名是韩玲,并不是陶虹啊?”定国看了之后有点疑惑地说道。
    “嗯,可能有联系,我昨天查看陶虹的档案材料时,看到她的非直系亲属中有一个姨妈,姨夫的名字就姓韩,这个韩玲也有可能就是陶虹的表亲,”周源沉吟了一下:“小郑,你马上打电话让户政处档案室那边追查一下。”
    小郑立刻拿起护士台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不一会儿,他高兴地放下了听筒,“查到了,确实有韩玲这个人,她是陶虹的表姐,成都市三医院的儿科医生。”
    “太好了!谢护士,”周源转过身来朝护士台的里屋叫道:“请你立刻带我们去见一下那天给这位韩玲女士做检查的医生,嗯——按这表格上签字的好像是位姓李的医生?”
    “嗯,是李琼医生,她今天正好在,2号诊室。”小护士带着几个警察来到2号诊室门外,李琼刚好完成一个病人的检验,小护士进去跟她耳语了几句,女医生立刻起身走出办公室:“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李医生,我们想请你核实一下:三月十三日你曾经给一个名叫韩玲的人做过妊娠检查——是这个人吧?”周源口气礼貌但表情严肃地对李琼说道,把一张陶虹的照片递到她眼前。
    “嗯,”女医生刷地一下脸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轻声地确认道:“是的,做检查的就是这个女的,不过——”
    “不过她不是韩玲,而是她的表妹,对吧!?”周源把照片放回衣袋里。
    “是的,韩玲前一天来找过我,请我替她的表妹检查一下,因为要替那个女孩子保密,所以就用了她自己的名字。”李琼老老实实地答道。
    周源转身对定国和小郑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三月十三日这天陶虹确实来过这家医院,做了妊娠检查。走——咱们现在立刻赶去市三医院!”
    离开了成华医院,小郑开车风驰电掣一般来到了成都市第三人民医院,几个人在儿科住院部找到了正在值班的医生韩玲。
    周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一开始韩玲还支支吾吾不愿意讲出实情,但在周源和定国两人恩威并施的压力之下不得不吐露了真情。
    原来陶虹怀疑自己怀孕后,找到了做医生的表姐韩玲,央求她帮助‘悄悄的查一下’。于是在韩玲安排下、由陶虹冒用了她的名字到成华医院妇科做了妊娠检查,做检验的妇科医生是韩玲读医科大学时的同学李琼。
    “哦,那陶虹有没有告诉你,那个令她怀孕的男人究竟是谁?”周源问道。
    “没有,我问过她好几次,可是她死活也不肯告诉我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韩玲恨恨地说道。
    “你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吗?”周源又问。
    “知道,你是说那个篮球队员肖军吧?我问过陶虹是不是他,可陶虹只是摇头,并不告诉我真相。”
    “好的,谢谢你,韩医生。”周源礼貌地说道,几个人正待转身离去,韩玲又追了上来:“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啊,替我那可怜的表妹报仇!”
    离开了三医院,在返回市局的路上,周源对定国和小郑说:“今天的收获很大,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了:陶虹在被害几天前曾经在成华医院做了妊娠检查,结果呈阳性。那么,那个令她怀孕的男人是谁呢?是肖军?还是其他人?无论如何,未婚先孕对这个知名度颇高的女排二传手来说是一件负面影响非常大的事情。走,咱们立刻赶回局里,再次提审肖军。”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八节

    晚饭后回到招待所,周源给自己冲了一杯红茶,又拿出夹在陶虹笔记本里的那张照片仔细研究起来。他拿出放大镜来反复查看,照片中,女孩的神情欢愉妩媚,衣着打扮与照相的姿势都显得妖艳活泼,她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株绽放着黄色花朵的腊梅之前,右手还向前做出一个俏皮的V指。
    观察良久之后,周源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把照片递给定国说道:“你仔细看看,照片里女孩子的这种表情和姿态,只有在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出游时才会表现出来。可是咱们下午二审肖军时,他却说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给陶虹拍过这样一张照片,还说不知道是在哪里拍的。”
    周源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继续说道:“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张照片应该是大约两个月前、在新修的由青城山经都江堰通往成都方向的成灌公路段上拍摄的,而且应该是中午一点多或下午两点左右在路边的一家农户餐馆附近。”
    “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定国看了看照片,又瞪大眼睛疑惑地问道。
    “你仔细看,”周源把放大镜递给定国,然后用手指点起照片来:“你先看这女孩的身后,腊梅花绽放得正盛,通常这个时节差不多是元月中旬或二月初,大概就是两个月之前吧;你再看人物后面左侧公路的背景:路面是双向四车道,中间有一道隔离铁栅,最靠外侧有备用车道,还有新式的铁皮护栏,地面沥青车道之间涂了白色的漆标;这些在老的成灌公路【2】上是不可能有的。七六年我和后勤部吴兴龙处长南下成都接收新装备时,曾经沿着老的成灌公路去过一次青城山。”
    “嗯,那你怎么知道是从青城山去往成都的方向呢?难道不会是相反的方向?”定国又问道。
    “嗯,你看这儿,靠近中间隔离铁栅这里有一块路牌,上面的字用放大镜看,应该是‘都江堰/ 4公里’,而从青城山到都江堰差不多就是七八公里,如果是反方向的话,就不应该是这样的提示;我问过市局交通大队,这一段按照国家新的高等级公路标准修建的公路目前只连通了青城山和都江堰,所以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应该是在二者之间。”
    “嗯,明白了;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是在路边的一个农家餐馆呢?”
    “哈哈,你仔细看那女孩左手向下搭着的那根木桩,上面也写了几个毛笔字哦,用放大镜仔细看看。”
    “嗯,真的是,好像是‘梁子鸡’三个字吧?”定国仔细看了之后点点头道。
    “是的,咱们乘火车进入成都平原的那天,我从车窗外就发现这里的乡镇和公路旁边有很多这样以店主姓氏来命名的农家小餐馆,譬如什么‘刘嫂鸡’、‘王哥鱼’呀什么的,挺有意思。”
    “嗯,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能断定这照片的拍照时间是下午一两点呢?”
    “你想想,这两个人一定是游玩了青城山之后、在去往都江堰或者经过都江堰返回成都的公路上经过此地、在这里休息吃饭的,你再看看照片里的光线,基本上是顶头光、略有点儿偏西,差不多就是午后一两点左右吧。”
    周源停顿了一下,伸了个懒腰:“好啦,睡觉吧;明天咱们要做的,就是开车去找到这家餐馆,然后搞清楚给陶虹拍这张照片的那个神秘男人!”说完他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朝洗漱间里走去。

    三月二十二日,星期五。上午十点刚过,专案组的民警小郑便开车来到体委招待所,接上了周文二人之后便驶出城西,过了市区西面的茶店子汽车站、便沿着成灌公路向西北方向驶去,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经过都江堰,驶入了通往青城山的新修的快速公路段。
    在距离青城山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小郑调转了车头往回开,周源让他放慢速度行驶,一面和定国左右张望、查看着路边经过的景物与标识。
    “减速减速!靠右边道停下来,对,应该就是这儿了!”周源突然叫了起来,他右手指向路边,小郑和定国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果然见到路旁一片翠绿的竹林之间,搭建着一栋宽绰的木板房屋,门口挂着一块木匾招牌,上面用红色油漆书写了三个大字“梁子鸡”。
    “嘿,真是这里,我也看见那块路牌了,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定国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伫立在隔离带中间的一块指示路牌。三人下了车,信步走上前来,又看见餐馆门前果然种有一株腊梅,虽然花朵早已凋零,但姿态依然优美。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九节

    “欢迎欢迎,三位里边请,里头宽敞。”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领着三人走进显得有些空旷冷清的店堂,捡了一副靠窗的卓椅坐了下来。
    “吃点啥子嘛?”矮胖子一面殷勤地给三人倒着茶水,一面问道。
    “就要你这儿的拿手菜、嫩姜炒仔鸡嘛。”小郑操着标准的成都话回答道。
    不一会儿,一大锅香辣味儿扑鼻、热气腾腾的嫩姜爆炒仔鸡就端了上来,老板还送来一盘素炒青菜和三碗米饭,几个人提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啊,真是好吃!肉嫩味足!”定国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赞口不绝。
    “小郑,等会儿那个老板过来,你就这样问他……”周源一边吃一边低声向小郑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矮胖的老板拎着铜壶走过来添加茶水。
    “老板,我们有点事要向你打听一下,”小郑放下筷子,亮出了警察证件。
    矮胖子一见顿时有点紧张,脸上的肥肉哆嗦起来:“问啥子嘛?”
    “嗯,你见过这个女娃儿吗?”小郑拿出了陶虹的那张照片:“大概是前两个月左右、差不多中午过了、一两点钟的时候,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个子高高的,到你这儿来吃的午饭,女娃儿就是在你这个门口照的相,仔细看一下,想起来没有?”
    “哦哦,等我看一下哈,”老板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了半天才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个女娃儿来过,她个子好高哦,那天下午两点过,还有个男的和她一起来的,”
    “那个男的是什么样子?他的身高胖瘦?穿戴打扮?说话口音?你仔细想想、把他的特征跟我们说一下。”周源眼眉一挑开口问道。
    “那个男的有四十几嘛,也是身高马大咧,穿的夹克,戴起个墨镜,说话口音肯定不是四川人,像是北方人的口音。”矮胖的老板把当时的情形与男女二人的特征仔细地向周源等人描述了一番。
    “谢谢你!咱们也吃完了、该走了,买单吧,老板。”周源说着站起来,掏出钱来跟老板结完了账,三个人步出店外,周源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们先上车,我把墨镜忘在桌上了。”说着他又转身回到店里。

    返回成都的路上,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周源沉默地望着车窗外一片新绿的田野和远处苍翠葱茏的树林。
    “怎么样?”坐在后排的定国见他在思考,便递过一支烟来:“今天出来应该说收获还是很大的吧?”
    “嗯,”周源接过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转过身来对定国和开车的小郑说道:“今天调查的收获非同小可:我刚才离店时说是去拿忘在桌子上的墨镜,其实是向老板出示了一个人的照片,老板看了一下就对我说:‘嗯,就是这个人,他虽然带了墨镜,但吃饭时摘了下来,而且右边脸腮有一个黑痣,我记得的。’”周源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老板指认的这个人,就是那天和陶虹一起到这个‘梁子鸡’里来吃过饭的男人,我虽然对此人已经有所怀疑,但一直不能确定,今天通过‘梁子鸡’老板对照片的核实,基本上可以认定:两个月前与陶虹一起出游青城山、一起到‘梁子鸡’吃饭、又给她拍下那张照片的男人就是球队的主教练关义夫。”
    “什么!?是他!?”听周源一说、小郑瞥了一眼照片,他瞪圆了双眼,把握方向盘的两手几乎松开。
    “你当心!注意开车!”定国从后座拍了年轻的司机一下,然后转向周源:“从这张照片的确认和在咱们今天在‘梁子鸡’了解到的情况,可以判断,这个关教练其实与陶虹有十分暧昧的关系。”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逮捕关义夫吗?”小郑依然十分激动地问道。
    “逮捕?那还远不是时候,我们现在掌握的仅仅是关义夫与陶虹关系暧昧的一些证据,也可以由此推断出他有杀害陶虹的动机,但是实施作案的证据呢?别忘了陶虹是被氰化钾毒死的,她吃过的饼干里和她的水杯里都发现了工业氰化钾,那么毒药的来源呢?这种剧毒物质又是如何到了她的房间水杯和饼干里面的呢?我们缺乏关义夫谋杀陶虹的直接证据,需要立即对他及其周围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进行秘密调查。”周源看着窗外又沉默起来了。
    “哎,你说你对关教练已经有所怀疑——你是什么时候、怎么怀疑到这个主教练头上来的?”定国打破了沉默。
    “你还记得我在陶虹手包里发现的那盒口香糖吧?当时跟你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后来想起来,就是那天晚上在体育馆的赛场上见过!关教练曾经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这样的口香糖,拿了一片放入口中,那糖盒与糖纸的包装图案跟我在陶虹手包里发现的口香糖一模一样,这种进口的口香糖在内地很少见到,经销商是香港的玉华堂,成都的街市上应该是很难看到或买到这种口香糖的。”周源回答道。
    “哦,那也许是关教练买了送给陶虹的呢?也许他还送给了其他人呢?”定国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是的,也许;可是我问过女排的几个主力队员包括曾静,都说没有见过这种口香糖。还有、她们输球的那天晚上,在返回宿舍的大巴车上,陶虹情绪很坏、坐在最后一排低头哭泣,我回头看了一下,见关教练走上前去试图抚摸她的肩膀安慰她,却遭到那女孩的推搡和打手,她当时那种令人尴尬的行为立刻让我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十分微妙的关系。”
    看着小郑开车已经进入了成都市区的西延线,周源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扭头对开车的小郑叫道:“赶快!先去一趟省体委大院,我们要找找大刘!”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节

    吉普车开足马力驶入市区,不一会儿便到了体委大院,在蓝排球管理中心大楼里、便衣警察们找到了正准备外出的大刘。
    “大刘,关教练住在哪一栋宿舍?”周源张口就问。
    “哦,他住在机关干部宿舍区的五号楼。”大刘感到周源问得有些突兀,但也不好意思问。
    “他那栋楼的垃圾是如何收集清理的?每周几次?什么时候?”周源丝毫不在意大刘的诧异,继续问道。
    “这个我知道,我就住在他隔壁的四号楼,垃圾收集和清理每周一次,都是每个星期天下午由街道环卫所的工人来收集清理。”
    “好的,谢谢你!”周源紧握了一下大刘的手:“还有、我们问过你的事情请你务必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晚上,应周源和定国的请求,在市公安局刑侦处办公室召开了一个紧急碰头会,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姚亮也参加了会议。
    王国庆首先把他和重案组围绕肖军的调查情况简述了一遍,显然没有什么重要的进展。周源则向姚局长和王国庆通报了白天去‘梁子鸡’调查的结果,提出了女排主教练关义夫有重大嫌疑的证据,要求市局重案组立刻调整侦查方向,投入力量围绕关义夫展开调查。
    姚亮和王国庆都对周源带回的消息感到震惊,但听取了周源的分析之后同意了他的建议。几个人仔细商量确定了下一步的调查内容,决定一方面根据案件的时间脉络来展开对关义夫本人的秘密调查,同时也对关义夫周围与之关系密切的人进行调查,重点是围绕工业氰化钾来源和有毒的华夫饼干进行追查。
    三月二十三日、星期六。午饭后,周源、定国和小郑先驱车来到省体委篮排球管理中心的办公楼,找到了他们的朋友大刘,了解了女排主教练关义夫的一些基本情况,又经过大刘的介绍,找到了已经退休的原成都女排领队、体委篮排球管理中心副主任袁林。
    这位满头银发但精神叟烁的老人在家里迎接了几位公安局的不速之客。通过他的介绍,几个人了解到关义夫原籍是东北吉林省人,年轻时曾经被选入长春青年男排,文革前进入北京体育大学学 后期由于受伤改做了球队的助理教练,粉碎四人帮后他从长春男排调来成都女排,因为表现出色,去年就出任了成都女排主教练,上任后带领着女排一路夺关斩将,杀入了全国女排联赛的前四名。
    “义夫这个人呐,技术好,能力强,追求上进,但心气儿高,一般人他都瞧不起,平常呢,就喜欢喝点儿小酒,下个象棋、钓个鱼什么的。”老人说完之后总结了一下。
    “他一直是单身?没有结婚吗?”周源问道。
    “结过,后来离了,没孩子。之后就再没有找,可能也是工作太忙的缘故吧。”老人叹息道。
    “这照片里中间那位就是您吧?”周源指着墙上一副相框里的照片,那是一张三个男人夏季在野外湖边手持钓具的合影。
    “哈哈,你说对了,中间那个就是我,左边那个就是关教练。”老人眯起眼睛看着照片笑了起来。
    “嗯,那这个人是谁呢?站在您左边的这个?”周源指着照片里站在袁林左边的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
    “哦,这个人呀、叫李保国,也是个东北人,西南电子器件厂的工程师,他也喜欢下棋喝酒和钓鱼,我是通过关义夫才认识他的,你瞧,”老人得意地拿起靠在沙发旁边的一根手杖:“我这拐杖的手柄,金光闪闪的,就是李工拿去给我电镀了一下的,还抛了光!”
    “嗯,真漂亮,是电镀之后加以抛光的,做得真不错!”周源拿过手杖称赞道,欣赏起那金光铮亮的龙头手柄来。

    从袁林家里出来,日已西斜,三个人又开车来到女排宿舍楼,找到了陶虹生前的好友曾静。
    “你知道,我们在陶虹房间里桌子上发现了冠生园华夫饼干的残渣和包装纸,她生前喜欢吃这种饼干吗?”周源问道。
    “嗯,冠生园的华夫饼干是陶虹最喜欢的零嘴之一了。”曾静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她经常自己买来吃吗?”
    “买呀,我们一起逛街的时候她就买过;不过春节以后忙着训练打联赛,天天都是脚后跟儿朝前,哪儿还有时间出去买呀!”
    “哦,那会不会是他男朋友给他买的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不是出事那天晚上买的,那天晚上我陪着陶虹回到她的房间,肖军进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空的。”
    “可是他当时背了一个挎包呀。”定国说道。
    “他是背了一个挎包,可进屋后就把包放在挂在椅背上了,也没有从里面拿出来过什么东西——至少我在的时候没有。”
    曾静走后,周源又在灯光下查看起那张华夫饼干的包装纸,突然间他兴奋起来:“你们来看,这里有一组数字,就这儿,应该是这包饼干包装时标注的生产日期和产品批号——生产日期是三月十六日、也就是说这个凶手是在三月十六日、三月十七日或者三月十八日这几天买的这包饼干。”他手指着包装纸拆开的封口处对凑过来的定国和小郑说道。
    “走,现在就去成都冠生园食品厂的销售部,根据这个日期他们应该查得到这批产品的配送去向。”周源站起身来。
    几个人连忙驱车赶到成都市冠生园食品厂,果然,在销售科的记录里查到了这批饼干的配送记录,接收这批产品的商店中,有两家距离省体委大院不远,一家是大西路上的武侯区冠生园分店,另一家是位于百汇路口的星光副食品商店,两家都是在三月十七日上午收到的产品,三月十七日下午上架售卖。
    “立刻组织人员到这两家商店排查,”周源转身对小郑说道:“重点是三月十七日下午到三月十八日下午这段时间里到这两家商店里买过这种饼干的人,带上嫌疑人照片。”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一节

    三月二十四日、星期天,下午。在街道环卫所的配合下,由几个环卫工人和化妆的便衣民警把体委机关干部宿舍五号楼两个楼道口垃圾箱里的垃圾全部装进袋子、运到了市公安局小操场里一个临时用芦席围起来的空地上,王国庆组织了重案组和刑侦处的十余名警察和周源、定国等人一起对两堆分开的垃圾进行了仔细的搜查。
    众人戴着口罩和手套,忍受着从垃圾里散发出来的腐恶臭气,仔细地搜查,连一张纸片也不放过。终于,小郑找到了一个口部扎紧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在里面发现了用废旧报纸裹住的一把锋利的折叠小刀,一只小酒精灯,一只沾有疑似氰化钾颗粒和白糖混合物的汤勺和一双医用胶皮手套,还有一包品牌与在陶虹房间里发现的完全一样的华夫饼干。
    “立刻送到技术科,马上进行检验!”王国庆惊喜地向小郑挥挥手。
    来到技术科,在宽大的检验台上,周源拿出他那面折叠放大镜在灯光下对那只小酒精灯仔细查看,在放置酒精灯的小铁盘上他发现了一些微小的乳白色颗粒,他小心翼翼地用软毛刷将那些颗粒扫进一只小玻璃盘里递给一旁的定国:“你看像吗?”
    “嗯,很像从陶虹房间那个小药瓶里发现的氰化钾颗粒。”定国仔细看了下点头说道。
    周源转身把小玻璃盘递给了专职化验的民警小赵:“拿去鉴定吧。”
    接着,他又拿起了那张包裹折叠小刀的报纸,发现是一张三月十七日的‘华西日报’,报纸头版右上角用圆珠笔潦草地写了一个“关”字。周源立刻一旁的助手叫道:“小郑,你立刻去找省女排机关办公室的那个秘书小王,让她马上到市局来一下!注意——要保密!”
    半个小时后,小郑带来了女排机关办公室的秘书小王。
    “啊,小王,请你来辨认一下这个字迹,可能是你们机关谁写的?”周源把那张报纸递给了女秘书。
    女孩子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抬起头来对围着她的几个警察说道:“这应该是我们办公室负责分发信件和报纸的老张的笔迹,每次邮递员送来报纸和邮件的时候,都是由老张分发的——他有个习惯,就是用笔在报纸右上角写上收件人的姓,好帮他分发计数。”
    “你能确定吗?”王国庆有些怀疑地看着小王。
    “嗯,确定,我在办公室上班一年多了,天天都看着老张做这件事啊,这个‘关’字肯定是他写的,意思就是提醒他这份报纸是送到关教练办公室的。”姑娘笑了起来。
    “哦,对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一下。”周源走过来对女孩说道。

    吃过晚饭,王国庆、周源和定国向姚局长做了简要的汇报,然后来到重案组办公室,小郑给每个人都泡了一杯浓茶,几个人坐在一起又讨论起案情来。等到近凌晨一点,技术科的检验结果终于出来了:在酒精灯铁盘上、汤勺上、折叠小刀和胶皮手套上都发现了工业氰化钾的残留,经过检验鉴定与在陶虹胃肠和水杯里发现的氰化钾完全一致,然而在这些器具上都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看完了检验报告,周源和定国没有作声,王国庆脸上则绽放出高兴的笑容,他大声嚷嚷道“各位都辛苦了,明天结了案我请客!”
    “明天就能结案?王组长,你也太乐观了一点吧?”定国看着得意洋洋的重案组长说道。
    “你是觉得证据不足吗?嘿嘿,这些东西都塞在同一个袋子里、而且是从关义夫住的五号宿舍楼一单元楼道口垃圾箱里搜出来的,包裹着沾有氰化钾器皿的报纸也是姓关的,你不觉得他就是作案的凶手吗?”王国庆抓起那份报纸对着定国摇了摇。
    “从青城山回来后,我就没有怀疑过关义夫涉案的重大嫌疑,可是,仅凭现有的证据,恐怕还是不足以逮捕关义夫——这些证物上都没有他的指纹,仅凭一张写有个‘关’字的报纸,也无法证明是他使用过、又藏匿丢弃的东西。”定国不以为然地回答王国庆,同时朝周源那边望去,看见他一直低头在研究从同一个袋子里搜出来的另一包华夫饼干。
    正在这时,姚局长派人送来了局机关食堂做好的宵夜——竟然是成都有名的‘赖汤圆’和担担面,宽大的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一片欢呼,熬夜的警察们争先恐后,接着是一阵碗筷相互碰撞和嘴巴咂咂的声音。
    “嗯,真不错,这赖汤圆原来是这样一种味道,香甜软糯,名不虚传啊。”定国把最后一个汤圆送进嘴里,放下了碗勺,满意地咂嘴说道。
    “这只是咱们机关食堂的师傅做的,还不算正宗,等结了案,我带你们去吃成都正宗的赖汤圆。”小郑说道。
    突然间桌子上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小郑拿起了电话听筒,听了一下便转过身来:“组长,是市局值班室打来的,说西城区分局的值夜巡警刚刚发现了一起与本案相涉的谋杀,要我们立刻出现场。”
    “什么!?”王国庆一把抢过电话听筒,核实了几句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神情复杂地发出了命令:“重案组的除了张彦和李卫东留下,其余的马上跟我去现场!”
    走到门口,他回头朝周文二人招呼到:“你们两位也一起去吧——刚刚发现的被害者就是你们询问过的那个女排行政助理林茹。”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房间里众人刚刚放松了一点的心情一下子又都绷紧起来,刑警们都默默无言地放下碗筷,迅速地从大办公室里鱼贯而出,跳上院子里的几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朝出事现场赶去。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二节

    原来,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左右,成都市西城区府南河边的一处社区公园里有人报案,说是在靠近公园东北角门的一座四角飞檐的凉亭里发现了女尸一具,西城区分局和街道派出所立刻派人去查,发现死者正是四川女排的行政助理林茹。
    消息传到市局,值班室立刻通知王国庆及其重案组急赴现场勘察。发现尸体的凉亭位于公园偏隅一角,离东北角门大约有百余米,周围的竹林茂密幽暗,在夜里显得格外阴森。先前赶到的民警们已经把守住了凉亭四周的通道,封锁了公园东北角门,还架起了工作灯将现场照得雪亮。
    王国庆、周源和定国走近凉亭,一眼就看到了被害人林茹的尸体。
    女助理的尸体成坐姿,身子斜靠着凉亭北面一根漆色斑驳的柱子,一只小巧的女士挎包掉落在地上。周源戴上手套走上前去,近距离地观察死者,他注意到女人的脸上经过了精心的描眉与化妆,嘴唇上涂抹着口红,衣着打扮也十分艳丽。
    “看这个样子,这女人好像是来此约会什么情人的。”定国在一旁轻声说道。
    周源没有出声,他继续仔细地查看,发现死者的衣服各处都没有被撕扯过的痕迹。他轻轻地扶起了林茹的头颅,看到其脖颈上咽喉处有明显被人用手猛掐后留下的勒痕淤肿,而身体其他部位并无明显的受伤痕迹。
    “看样子,”周源站在死者的一侧,两只手掌比划着、模拟出一个掐锁咽喉的姿势:“林茹是坐在这里,被人由正面突然猛掐咽喉部窒息而死,这个人显然离林茹很近,以至于她毫无戒备——可能当时两人正坐一起,这个男的坐在林茹的右侧——用他的右手扼住林茹的咽喉猛掐,而他的左手则可能从林茹背后抓住她的左手腕来控制被害人的挣扎;从这几点来看,我同意你的说法:凶手应该是个熟人,而且很可能就是林茹的情人。”
    “嗯,应该是这样。”定国也低头查看了死者的左手,在女人纤细白嫩的手腕处果然有被猛力掐捏后留下的青紫色的淤痕。
    周源蹲下身体,他看见林茹右脚的高跟鞋脱落了,掉在距离尸体一米左右的地面上,他捡起那只高跟鞋仔细查看起来,还与尸体左脚上的高跟鞋底部对比了一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从脱落的那只高跟鞋鞋跟底部刮下来一些黑褐色的斑块,凑到鼻子跟前闻嗅了一下,然后装进定国打开的一只小证物袋里。
    “把这只鞋也装起来带回去检验——我估计,这只鞋是林茹在挣扎过程中脱落的,凶手是坐在她的右边,左手从林茹身后紧紧抱住她,右手则猛掐她的咽喉,女人在挣扎时右脚的高跟鞋使劲蹬踹了凶手,尖利的高跟可能戳伤了凶手的小腿或脚踝什么地方,在鞋跟儿底部留下了这些黑红色的血垢。”周源对旁边的一个民警说道。
    “你们看这个女式小包,”王国庆蹲在一边招了下手,周源和定国转身走到跟前,注视着地上那只精致小巧的粉色挎包,“包里两个夹层袋都被打开了,里面的钱币都没有了——应该是被凶手抢走了,这是不是为财害命啊?”王国庆指着拉链打开着的小包说道。
    “应该不是,”定国摇头指着靠在亭柱上的死者:“你看、林茹脖子上佩戴的白金项链和两边的耳环都完好无损,手腕上的坤表也在,如果是图财害命,怎么会放过这些东西呢?”
    两人正交谈着,听见一旁弯着腰查看林茹尸体的周源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欢呼,他直起腰来,转向王国庆和定国:“你们看,这是我刚刚在林茹紧握成拳的右手里发现的。”
    周源伸开戴着手套的右手掌,在他的掌心里有一枚纽扣。
    “这应该是林茹在挣扎过程中从凶手衣服上、准确地说应该是上衣或者外套上扯下来的一枚纽扣。”周源推测道。
    “啊,这可是个重要的证据。”定国凑上前来仔细查看着那个钮扣。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倒霉!陶虹的死还没有搞清楚,这个林茹又被人杀了,看来这个女排的案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王国庆看了一眼,掏出一支烟点燃叼在嘴里,语气沮丧地说道。
    周源摘下了手套,他循着一条嵌入石子的小路慢慢走到了公园的东北角门外,看见路边沿着公园围墙用砖砌成的花坛下铺了一张草席,一个衣衫褴楼的老乞丐正裹着一件破旧的大衣躺在那里。
    周源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拍了拍老人叫他起来,然后拿出了一支香烟递给他:“老人家,今晚八九点左右,你有没有看见过一男一女从这里走进了公园?”
    老乞丐听了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呀,啥子都看不见哦!”
    借着马路边的灯光,周源才发现老人原来是个盲人。
    “哦,对不起哦,老人家,我不晓得你眼睛不方便。”周源不好意思地道歉,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看不到,听得到?,”老乞丐喘着粗气,操一口浓重的四川话说道。
    周源一听连忙又蹲了下来:“好好好,老人家,那就请你把你听到的都告诉我,谢谢你哦!”他把烟点燃后递给了老乞丐。
    老头儿贪婪地吸了一口烟,告诉周源说,他的确听见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这里约会,女的先来的,男的是后来骑车赶来的。
    “那个女的还埋怨男的来迟了,说啥子‘你啷个搞里嘛,一股子酒味儿,讨厌!’,那个男的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又说那边竹林里有个亭子、我们去那儿吧,然后两个人就离开了,那个时候差不多就是八点半钟。”
    “哦?”周源耐心听完了老乞丐的叙述,突然、他看着老乞丐失明的双眼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差不多是八点半钟’?”
    “哎呀,收垃圾的车子每天晚上都是那个时间来的?!”老乞丐杨起手里棍子朝路边指了指,周源侧身扭头一看,路边果然有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半人多高的塑料垃圾桶,上面用白油漆涂着‘西城区市政环卫’几个大字。
    “谢谢你啊!老人家!”周源把一张五元的人民币塞进了老人的手里,站起来返回了凉亭现场。一群民警正在王国庆的指挥下完成现场的勘查取证,并把被害人的尸体抬出公园、运回市局做法医鉴定。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三节

    第二天,三月二十四日,星期一。早饭后,周源和定国来到市局,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看到了被害人林茹的法医尸体检验报告。
    报告认定林茹是于当晚八点半到九点之间、被人卡住咽喉猛掐后造成窒息而死亡。王国庆随后带着重案组的几个民警和周文二人一起来到林茹在体委大院里的宿舍进行了仔细搜查。
    警察们翻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仔细检查了从衣物、家具、书籍到其他的一些个人物品,还打开了冰箱与厨柜查看,却没有找到什么明显有价值的东西。
    周源打开了桌子的抽屉,拿出几个笔记本翻了翻,在其中一个笔记本封页反面的塑料封皮里发现了一张对折在一起的纸条,他打开来查看,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奇怪的字和数字:三月十三日,红房子,002,007,014,068。
    “有意思,”他把纸条递给一旁的定国。
    “嗯,该不是什么密码吧?”定国看着纸条蹙眉说道。王国庆也凑上来看了下纸条,摇了摇头便去指挥手下的警察们拍照取证了。
    午饭后,负责刑侦的姚亮副局长主持召开了一个简短的紧急会议,听取了重案组关于林茹被杀案的调查情况,为了避免使相关案件复杂化并收集足够证据,他采纳了周源的意见,决定在对林茹一案相关人员正常排查完成之前、暂缓对成都女排主教练关义夫进行正式传讯。
    下午三点刚过,王国庆、周源、定国和小郑开车来到体委大院里的女排机关办公室,与主教练关义夫闭门约谈。
    “关教练,真是对不起啊,又来打扰您了!”王国庆搓了下手、寒暄着开了腔。
    “哪里哪里,唉,女排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我这个主教练理所当然应该好好配合你们公安机关侦查破案!”关义夫脸色沉重地回答。
    “嗯,我们今天来主要是就女排行政助理林茹昨晚被谋杀一案了解一些情况。我们知道这个林茹至今还是单身,以您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去那个公园干啥?是跟谁去那儿约会吗?有什么人会对她如此下手加害呢?”王国庆十分诚恳地问道。
    “约会?这个——”关义夫脸上显示出十分尴尬的神情:“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平时不太过问队里同事和队员们的个人私事,林助理这个人工作上认真积极,其他的嘛、我只知道她还是单身,至于她在跟谁谈恋爱我真的不知道。嗨,实在是对不起,真的希望能够帮到你们什么,可是我确实不知道她个人这方面的情况。”
    “请问关教练:您昨天最后一次见到林助理是什么时候?”周源开口问道。
    “嗯,是昨天下午开完训练改革动员会之后吧,四点多钟,她好像提前回了家。”关义夫想了一下答道。
    “哦,那请问昨天晚上——八九点钟左右、您在哪儿?都做了些什么?请您别误会——这是例行公事的问题,对女排里所有与林茹关系密切的人我们都需要问这个问题;您能跟我们谈谈昨天晚上的活动吗?”周源微笑着解释道。
    “当然,当然可以,”关义夫从皮椅里坐直了身子:“昨天下班后,因为晚上既不要值班也不用查房,就去了一个老朋友家里吃饭,喝了点酒,然后就在一起聊聊天下下棋,快到九点半吧,我就离开他家回到宿舍休息了。”
    “哦,那您这个朋友是谁呢?能告诉我们吗?”
    “他是我大学的同学,也是东北人,名叫李保国,是个工程师。”
    “谢谢你的配合,关教练!”周源站起来伸出右手。
    “哪里,能帮到你们也是我的心愿!”关义夫连忙也从皮椅上站了起来,握住周源伸过来的手,不料左腿似乎没有站稳、身体一个趔趄,赶快用手扶住了桌子边沿。
    离开了女排机关办公室,王国庆要小郑开车先送他回局里,而周源和定国则穿过操场,向体委篮排球管理中心走去,他们想再去找找大刘了解一些情况。
    此时日已偏西,阳光照射在前面的一栋办公大楼上,给楼下的草地、竹林与常青灌木丛投下来一片巨大的阴影。
    “到了,前面这栋楼就是体委篮排球管理中心的办公楼。”定国对周源说道。
    “啊!你看这栋楼!我明白写在那张纸条上的秘密了!” 周源看着那栋沐浴在阳光里的办公楼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我看见了啊,可这栋楼又怎么了?”定国看了看前面的大楼,又回头看着周源问道。
    “今天晚上,咱们可要忙乎一阵子了!”周源答非所问,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进了办公楼,两人从楼梯上了二楼,周源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朝楼道两边看了看对定国说道:“你上去找到大刘,叫他下来到二楼找我。”
    定国看了一下周源炯炯发光的眼睛,并没有多问就匆匆上楼去了。不一会儿,他和大刘一起下来到了二楼,在楼梯右手边楼道的尽头,他们看到周源正伫立在一个房间门口。
    “大刘,你来得正好,请你赶快找人来打开这间办公室!”周源高兴地说道。
    大刘抬头看了一下办公室门上的标识牌,上面用黑色油漆喷写着‘7 - 篮排管资料档案室’。
    “好的,我马上下去叫值班室的人上来开门”大刘匆匆下楼去了。几分钟后他和一个右手拎着一串钥匙、左手臂上套着个红袖箍的中年男子上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里面发出来一股潮湿的霉味,周源打开了门框旁边的一个开关,一盏电灯亮起,众人这才看清房间里靠着墙壁是一圈高大的标记着编号的铁皮文件柜,中间有一张桌子,上面叠摞堆满了捆扎在一起的牛皮纸文件袋。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要检查一下这里,定国,你去打个电话,让小郑开车来这里接我们。”周源朝大刘和值班室的中年男子说到,两人连忙离开了房间,定国也随着他们下楼去打电话。
    二十几分钟后,小郑开着吉普车来到篮排球管理中心办公楼前,周源和定国正站在大楼前的台阶上抽烟。
    “走吧,现在咱们去那个工程师李保国的家里。”坐进车里后、周源对小郑说道。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四节

    傍晚时分,吉普车来到了九眼桥附近的一栋四层的居民楼,几个人来到三单元一楼右边的门口敲门,一个身材矮胖,头发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扇。
    小郑亮出了警察工作证:“是李保国先生吧?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哦,好,好,”矮胖的工程师显然对几位突然造访的公安人员感到有些惊异,“请进、请进。”他脸上带着挤出的微笑把三人让进了房里,穿过一间小小的厨房,来到一间摆着沙发和躺椅的客厅,靠墙的矮柜上摆着一架小小的黑白电视。
    “请坐,喝点茶吗?”主人殷勤地问道。
    “哦,不用不用,我们来只是想核实一些情况。”周源连忙摆了摆手,他坐下来,扫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工程师,开门见山地问道:“您是西南电子器件厂的电镀工程师吧?”
    “是的。”李保国面带疑惑地看着周源。
    “嗯,那您看看:这个小瓶子里是什么东西?”周源拿出一个装着少许细小白色晶体颗粒的小玻璃瓶递到了工程师的面前。
    “这个,这个——”工程师的脸色变了,说话也结巴起来。
    “这是工业氰化钾,剧毒物质,也是电镀工艺中不可缺少的原料吧?”不待李保国回答,周源直截了当地说道,两道犀利的目光也直逼工程师的眼睛。
    “嗯,是的,是的,”李保国油光的额头上浸出了细小的汗珠,他垂下眼帘、避开了周源射来的眼光。
    “你再仔细看看这个小瓶子,嗯,它的侧面——这两个字母XN,是不是跟你们厂电镀车间里的原料小瓶一样?”周源提高了声调。
    “对不起,对不起,公安同志,我承认——我是从厂里偷偷拿了一些氰化钾回家。”李保国面如土色,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流淌下来,胖胖的脸颤抖起来。
    “你不知道从厂里偷拿国标剧毒物质回家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吗!?”定国做出一副声色俱厉的样子大声喝问道。
    “我,我知道,我,”工程师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身体,他瘫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发白,像是几乎要晕厥过去。
    “好了,你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偷拿工业氰化钾回家?你都给过谁这种氰化钾?或者说还有谁从你这里得到过这种氰化钾?”周源继续问道、语气缓和了一些。
    “嗯嗯,我说,您知道,我们这一片住家户里老鼠很多,特别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可市场上卖的那些耗子药根本都不管用,都是假的!所以、所以我就偷偷从厂里拿了一些氰化钾回来,就是想毒杀一下家里的老鼠耗子。”工程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喘着粗气对周源说道。
    “你用的就是这样的小瓶吧?那你一共拿过多少?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定国追问道。
    “对对,就是这种小瓶,我一共、拿过三瓶吧?最近一次是差不多十天以前。”李保国回忆道。
    “那除了你自己用,你还给谁过这种氰化钾?还有谁从你这里得到过这种剧毒的物质?”周源语气尖锐地问道,炯炯目光直逼李保国的双眼。
    “没,我没主动给过谁,就是、就是上回有个朋友说家里也闹老鼠,问我要了一点,”李保国急忙表白到。
    “哦?你这个朋友是谁?他从你这里拿走了多少?”周源脸色平静若无其事地问道。
    “他是成都女排的教练,姓关,叫关义夫。他从我这儿要了一小瓶——就是您手里这样的小瓶儿。”李保国指着周源手里的小玻璃瓶。
    “具体时间呢?他什么时候来拿走的?”定国追问道。
    “我想想——应该就是三月十七号,他晚上来的。”
    “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到关义夫吗?”周源语气平静地问道。
    “不、不是,我昨天还见到了老关,晚上还跟他一起喝酒来着。”
    “哦,那你具体说说——关教练昨晚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在一起都做了什么?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嗯,这个老关呀,昨天下午就给我打电话,说他有瓶好酒,晚上来我家里一起喝两盅,我下班回家,炒了两个菜,晚上老关拿来了一瓶五粮液和一包卤菜,嗯,是麻辣鸡胗和鸭掌,”矮胖的李工说着咽了下嘴里的口水。
    “关教练是什么时候来你这的?”定国打断他问道。
    “七点过几分吧,电视里‘新闻联播’才刚刚开始一会儿,他就来了。”李保国又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他告诉三个警察,关义夫来到家里后,两人坐下来喝酒吃菜聊天,又摆开了棋盘对弈,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关义夫才离开。
    “哦,你是说关教练一直在这儿跟你喝酒聊天,到九点多才离开?”小郑问道,一边瞥了周源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沮丧。
    “是的,他离开的时候是都九点多了,差不多是九点二十几吧。”李保国肯定地说道。
    “那他中途有没有离开过,比方说去上厕所呀去厨房什么的?”周源又问。
    “有啊,快八点半的时候老关说他去厨房里温一下酒;上厕所嘛、我俩都有好几次,他还去解了个大便。”李保国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哦?你怎么知道他去厨房温酒的时候是快八点半?他去厕所解大便又是在什么时候?”周源追问道。
    “我当时那会儿有点晕乎、靠在躺椅上就迷糊了一会儿——嗨,老关拿来那酒真好,劲儿大,我喝了几盅就有点儿晕晕乎乎的,他说酒菜都凉了、要去厨房把东西加温一下,我当时就瞄了一下座钟,好像还差几分就是八点半。”
    “哦,那你当时都迷糊了,又怎么知道他去上厕所解大便呢?那会儿又是什么时间呢?”定国追问道。
    “我可能喝酒有点儿急,酒劲又大,当时有点晕乎,就靠在这躺椅上眯了一会儿,后来是老关拍了我一下,告诉我酒菜他都热了一遍,他肚子不太舒服,要去厕所解个大手,当时那座钟显示的差不多就是八点四十几分。”顺着李保国的手指,周源和定国看见客厅里面靠墙的五屉柜上果然有一架老式的发条座钟。
    “哦,你平时酒量不太行吧,怎么昨晚喝了两盅酒就开始晕乎?”周源笑着对工程师说道。
    “按理说不会,老白干儿我平常喝个半斤都没事儿,嗨,可能是好酒不常喝吧,昨晚上又喝得有点儿急——结果就晕乎了,没出息!”李保国摸了摸秃顶的头皮也咧嘴笑了。
    “嗯,还有一个问题:关教练昨晚是怎么来的?坐车还是骑车?”周源问道。
    “他是骑车子来的——从体委到我家里这片儿也不远,骑车子走小路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周源站了起来,走到五屉柜上的座钟旁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架带钟摆的老式座钟,外面有一扇镶着刻花玻璃的精致小门,周源轻轻的把小门打开,看了看里面白色的搪瓷表盘、黄铜指针和发亮的钟摆,还看见一把用来上发条和拨动指针的蝶形铜钥匙就放在鈡表盘下面。
    “你这个座钟可是个古董了,好像是四十年代的进口货,走得还准吧?你每天都需要上发条、调校时间吗?”周源一边欣赏一边问道。
    “哦,不用每天,你别看这钟老了,走得可准呢!解放前的德国货,我父亲去世时留给我的,发条到现在还有劲儿的很,我一般是每个礼拜五的晚上才上一次发条、校对下时间。”李保国得意地说道。
    “哦,过了几十年、质量还这么好!”周源赞叹道,他趁李保国不注意的时候迅速用手绢包起蝶形的铜钥匙揣进了口袋里。
    从李保国家里出来,周源把揣进兜里的那把铜钥匙拿出来放进一个证物袋里递给小郑:“你赶快把这把钥匙拿回去交给检验科小赵,让她马上检验,看看能不能提取到上面的指纹!”
    看着小郑离去后,周源又和定国一起围着李保国家居住的宿舍楼转了一圈,勘查了周边的街巷地形。
    “你看——从这里左转向西、差不多三四百米的距离吧、就是林茹被害的那个社区公园的东北角门。”周源站在宿舍楼后面不远处的一条巷子的出口,面朝街道的西边指了指。
    “嗯,从这里骑车子过去大概只需要五分钟。”定国点点头道。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五节

    三月二十五日,星期二。周源和定国在体委招待所食堂吃过早饭,小郑开车来将二人接到了市局。三个人走进刑侦处重案组的办公室,见王国庆已经坐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翻看着林茹案件的资料。
    周源正要把昨天的调查情况向他通报,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了铃声,小郑拿起听筒接了电话,他放下听筒后对王国庆说道:“组长,是姚局,他要你们三个人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几分钟后,王国庆、周源和定国走进了姚亮副局长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坐吧,”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挥手向三人示意了一下,神情凝重地开了口:“现在有个紧急情况,所以把你们都找来了,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国家体委篮排球管理局从全国各地挑选了一些优秀的中青年排球教练,准备组团去香港参加一个由世界排球联合会举办的重要的国际交流活动,出发时间是三月二十九日,也就是这个星期六,成都女排的主教练关义夫被选进了这个代表团。”
    “什么!?”王国庆几乎是叫嚷了起来:“姚局,你知道这个关义夫现在是涉嫌谋杀陶虹的主要嫌疑人,调查正在进行,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够让他出境去香港?”
    “唉,这些情况我也向体委的领导同志解释过,但他们认为如果我们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就不应该限制关义夫的行动自由;还有那个负责文教体卫的杨副省长也亲自给咱们董局长打来电话诘问,给我们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姚副局长的话语里流露出几分沮丧.
    “姚局,我和定国也赞成王组长刚才说的——现在这个时刻绝对不能任由关义夫出境,他是本案最主要的嫌疑人。”一直没有说话的周源开了腔。
    “我也同意你们的意见,可咱们现在是证据不足啊!杨副省长还把这事给上纲上线,说什么关义夫入选是我省体育事业的光荣,如果耽误了这次国际交流,后果要咱们承担!”姚局长无奈地摊开双手。
    “请您听我把话说完——我们现在可以断定:这个关义夫,是两桩谋杀案的主要嫌疑人,此人就是先后谋杀了陶虹和林茹的凶手!”周源连忙对姚局长解释道。
    “什么!?”姚亮和王国庆两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周源。
    “你又找到了什么新的证据吗?你根据什么说他也是杀害林茹的嫌疑人?”王国庆盯着周源大声问道,既兴奋又紧张。
    “是的,我和定国昨天收集到了一些新的重要证据,今天早上来就是准备向你和姚局长汇报呢!”周源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众人,姚局长一把抓起了听筒,“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报告!?”他脸色发青、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不管怎么样,你要继续盯在那里!”
    放下电话,姚局长充满沮丧地说道:“来不及了!刚刚接到在体委那边的监控人员报告,按照国家体委要求,代表团成员要提前三天到广州报到集中,所以关义夫和篮排球管理中心的王主任将乘今天午后一点的火车南下广州,体委的领导也会去成都车站送行。”房间里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墙上的挂钟看去。
    “现在是九点二十六分,距离中午去广州的火车发车时间还有差不多三个半小时,我们还来得及赶去车站,阻止关义夫前往广州。”周源对姚局长建议道。
    “你是说正式逮捕关义夫吗?”公安局副局长显得有些犹豫。
    “即便不能算正式逮捕,也可以依照公安机关侦查条例,对涉案嫌疑人进行正式拘留传讯,不让他离开成都——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周源解释道。
    “唉,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咱们赶紧研究一下布置行动——就按照正式传讯拘留嫌疑人来处理吧,但愿你们找到的新证据能够给这个家伙定罪——否则,咱们这回可就惹了大麻烦喽!”姚局长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周源提出的要求。
    几个人立刻埋头商量起来,刚过十二点,几辆警用吉普车急速驶出了市公安局大门,朝北面的成都火车站急驶而去。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六节

    十二点二十五分左右,成都市火车站广场一侧贵宾候车室的门口停下了一辆白色的伏尔加轿车,车上下来了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贵宾室。走在最前面的是省体委副主任兼篮排球管理中心主任孙立民,走在他身后两侧的是篮排管副主任兼成都女排领队王荣华和女排主教练关义夫。
    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微笑着把三人领到了里面靠近站台一侧拉开了拖地窗帘、露出了茶色玻璃窗的休息区域,请三人在几张棕色的长皮沙发上坐下休息,又给落座的三人端来了茶水。
    这时,几个身着便衣的人走上前来。
    “孙主任您好,”为首的中年男子谦恭地向坐在单人沙发里的孙立民打招呼道:“我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姚亮,这几位是我的同事。”
    “哦,姚局长,咱们不是在电话里已经谈过了嘛——怎么,你们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体委副主任傲慢地回答道,语气中明显地带着不满。
    “不好意思打搅您——我们来这儿是要执行一项正常公务,”姚亮停顿了一下,脸转向坐在一旁长沙发上的关义夫:“我们需要拘捕涉嫌陶虹谋杀案和林茹谋杀案的关义夫教练,对他进行正式传讯。”
    “什么!?”孙立民拉长了脸,十分恼怒地冲着姚亮开了火:“乱弹琴!昨天在电话里不是跟你们局里讲得很清楚吗?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要乱抓人!关教练是国家体委选中的人,代表的是我们体委和成都女排!扰乱了这次重要的国际交流你们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孙主任,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是依照公安部刑事侦查条例,对涉案嫌疑人关义夫进行正式的拘留传讯。”姚亮依然态度谦恭但语气坚定地答道。
    “哦?我倒想听听——你们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不过时间不多了,再过半个小时火车就要发车了!”孙立民态度蛮横地说道。
    “既然孙副主任想听听,那我们就在这里说说吧,既是对嫌疑人的讯问,也算是给体委领导汇报一下我们掌握的证据。”站在姚亮身边的周源突然开了腔。
    他挥了一下手,站在贵宾室门口的两个便衣民警立刻把厚重的玻璃门关上了,不待孙立民的反应、周源便朝着沙发里的关义夫开口发问:“关教练,自从你调来四川女排后,林茹林助理一直在追求你,跟你谈恋爱——这是事实吧?”
    “这个,我和林助理的关系是正常的工作关系,我是女排的主教练,她是女排的行政助理。”关义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答非所问。
    “那你是在否认她一直在追求你以及你们之间的恋人关系吗?”周源追问道。
    “就算我跟林茹在谈恋爱那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我为什么要伤害她呢?”关义夫神情自若地反过来诘问周源、以守为攻。
    “因为她发现了你和陶虹之间的暧昧关系、以及你导致陶虹怀孕的秘密,”周源冷冷地说道,然后提高了声调:“而且她还协助你谋杀了陶虹,并借此来威胁你与她重归‘旧好’——这个女人两年来一直在追求你,多次主动给你写过情书;你不要感到意外——你和她的这种关系在女排机关办公室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那几个秘书都看在眼里。但是你并非真心喜欢林茹,而且非常憎恨她利用掌握的秘密来胁迫你,所以,你要杀掉她灭口,这就是你杀害林茹的动机。”
    “你、你胡说些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和陶虹之间有暧昧关系?还有什么林茹协助我杀了陶虹?简直是信口雌黄!”关义夫激动地大声抗辩道。
    “关教练,你先别激动,我说的是林茹发现了你和陶虹之间的暧昧关系并导致她怀孕的秘密,”周源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递到关义夫眼前:“你先看看这张纸条,”
    关义夫接过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三月十三日,红房子,002,007,014,068’,坐在一边的孙立民也把脑袋伸过来看了看,看完后两人都有些发怔地看着周源,眼睛里充满疑惑。
    “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吧?我来替你解释,”周源笑了笑:“这是我们从林茹笔记本封面里搜出来的一张纸条,这个女人很聪明,她拿获了你和陶虹有暧昧关系、并导致陶虹怀孕的证据,也知道必须得把它存放在一个安全保险的地方,作为控制你的把柄——有朝一日你跟她翻脸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克制你的东西。她巧妙地利用建筑学上从大到小地命名结构单元的方法来记住她藏匿证据的地方:三月十三日、是林茹拿到这个证据的那一天,也是陶虹去成华医院做了妊娠检查得到阳性结果的那一天;这个“红房子”其实就是体委大院中蓝排管理中心办公楼——体委大院里唯一一栋红砖红瓦的建筑,而按照建筑结构的分解,002指的就是该楼房的第二层,007是第二层楼编号为7的办公室,014是该办公室里编号为14的文件柜,而068则是储藏在该文件柜里的第68号文件夹。破解了这些数字密码后、我很快就找到了这个文件夹,里面果然有林茹藏匿的重要证据。你再看看这些吧——这一张是陶虹冒名‘韩玲’三月十三日在成华医院做妊娠检查结果的影印件,原件的存底我们已经在成华医院妇产科找到、并经过了陶虹表姐韩玲和检查医生李琼的证实;在这张复印件的左上角有林茹用钢笔写下的注明‘三月十三日晚在办公室,偷听见关与陶虹激烈争吵,原来是关要陶虹打胎,桌上的妊娠检验报告便是二人私通证据,趁二人跑出去时复印。’ 怎么样,关教练,你不会连林茹的笔迹也不认得了吧?”周源看着目瞪口呆的关义夫说道。
    “这,怎么可能!?”关义夫瞥了一眼周源手里的几张纸,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嘴唇也开始哆嗦。
    “你是说林茹怎么可能拿到这个被你烧掉了的东西吧?我来提醒你一下:陶虹发现了自己怀孕后非常惊恐,三月十三号那天晚上她悄悄到办公室来找你,给你看了她的检验报告,你看后非常紧张,马上要求陶虹堕胎,并且对她态度冷淡,陶虹自然是又怒又怕,就与你争吵起来,而你们俩的对话却被躲在办公室外面内走廊里的女排行政助理林茹偷听到了,她当晚本想是到办公室来找你的,却看到你和陶虹二人在房间里密谈,便躲在窗外旁边竖耳偷听,看见你们争吵起来,陶虹又哭着摔门跑了出去,而你也随即追出去试图安慰她,林茹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便趁机进入你的办公室偷拿了那份报告,然后从你办公室的侧门进入旁边的文秘办公室,迅速用办公室里的复印机复制了一份,然后又把原件放回到你的办公桌上,你后来回到办公室里,立刻就用打火机点燃烧毁了那份报告,却万万没想到已经被林茹复制了一份。那天去你的办公室,我看到房间虽然和文秘办公室有一墙之隔,但却通过一扇侧门相互连通,而且这扇侧门并没有锁或者插销。”
    听着周源的叙述,关义夫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悔恨的神色。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七节

    “当然,事后林茹找到了你,在向你示好的同时,也清楚地警告了你——她知道你和陶虹之间的秘密关系以及陶虹怀孕的事情,如果你不与她保持关系,她随时都可能兜出你的这件丑闻,这就促成了你要杀死林茹的动机之一,”周源继续说道。
    “杀她?你有什么证据?我怎么能够杀她?林茹出事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朋友家里喝酒!”关义夫脸色虽然变得苍白、却仍然色厉内荏地争辩。
    “好吧,我们就来说说你是怎么谋杀了林茹的,那天晚上你的确是在李保国工程师家里喝酒,我们勘察过,从李工的家到林茹被害的公园东北角门距离很近,走路差不多十分钟,骑车只需五分钟。你七点过几分来到李工家里,自带了凉菜和好酒,趁李工不备,在他的酒盅里下了迷药,李保国平时喝半斤白酒都没有问题,但那天晚上他喝了两盅就感觉有些晕乎乎的迷糊起来,你于是趁着李工靠在躺椅上迷糊的时候,对他家客厅五屉柜上的座钟做了手脚——将时间向前拨了二十分钟。这样当座钟到了八点半时,其实才是八点刚过十分,你故意看看钟,对李工说要温温酒,实际上是提醒他看了下座钟的时间、以为是当时是八点半;然后在大约八点四十五分——实际时间是八点二十五分,你看见李工已经靠在躺椅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便又拍了他一下、借口要上厕所大便,让他再次看了下座钟时间——八点四十五分,这样李工就成为了能够证明你八点半左右不在杀人现场的人证;而你进入卫生间后便从打开的后窗跳出,翻过后阳台绕到一楼前面,骑上车飞快地赶到公园北角门与等在那里的林茹会面,她正等得不耐烦,还埋怨了你几句。之后你拥着林茹来到凉亭,趁其不备用右手猛掐其咽喉部将她杀死,然后又慌忙骑车赶回李家,前后不过二十分钟,你循原路回到李工家里,见他还在躺椅上睡着,便又把座钟时间调回正常,过来一会儿才将李工叫醒,告诉他你要回家去了,而你离开的时间差不多是九点二十五分。怎么样?是我说的这样一个过程吧?”周源停了下来,炯炯目光逼得主教练地下了头。
    “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血口喷人!我没有杀林茹!你这是诬陷好人!”关义夫强作镇静地叫喊起来,身体却瘫软了下去。
    “证据?我们当然有证据,”周源冷冷地说道:“首先,你和林茹当晚在公园东北角门口见面时的对话被当时睡在马路边上的老乞丐全都听见了;第二,从李工家里这把调整座钟时间指针的蝶形铜钥匙上,我们检验到了两个指纹,是你右手拇指与食指的指纹,说明你的确是对他家里的座钟做了手脚,”
    侦探从口袋里拿出的一把闪闪发光的铜钥匙对关义夫晃了晃,然后继续说道:“第三,林茹被害时,她右手里紧紧攥着一颗被扯下的钮扣,嗯——就是这枚钮扣,”周源又拿出一个小证物袋、从里面倒出一枚纽扣递到关义夫眼前:“这枚在谋杀现场发现的纽扣和你挂在家里衣帽钩上那件咖啡色上衣的钮扣完全相同,连缝扣子的丝线都是一样的,而你那件上衣的第三个钮扣却失踪了,李保国工程师已经证明了你去他家喝酒的那天晚上穿的就是那件咖啡色的上衣;第四,林茹右脚的高跟鞋跟儿上有血迹,那是她在遇害挣扎时努力用右脚猛踩凶手的左脚后留下的,出事后我们到你的办公室询问情况,我当时故意站起来跟你握手,观察到你左脚移步和行动异常,就断定你左脚有伤;如果你现在脱下你左脚的皮鞋和袜子,我相信大家都会看见那个伤口,当然,公安局的血迹检验鉴定也会证明那就是你左脚被林茹在挣扎时踩伤后流血导致的。”
    周源停顿了一下,眼光再次朝关义夫投去,主教练下意识地收缩起原本伸出的左脚,他低下头嘴角微微抽搐,瘫坐在沙发上沉默起来。
    “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嘛!”坐在一旁的孙立民主任拍着沙发扶手十分痛心地摇头感叹道。
    周源并没有理会体委副主任的感叹,继续说道:“当然,促使你决心要杀害林茹的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知道、并且在三月十八日晚上协助你谋杀了陶虹,”周源掏出一支烟点燃。
    “协助我谋杀陶虹?你凭什么说我谋杀了陶红?我没有杀她——我承认,我和陶虹的确是有恋爱关系,她怀孕后也是来找过我,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要求她打胎,可是我没有谋杀她!”关义夫抬起头来大声抗辩道。
    “关教练,你先不要叫喊——看看这些东西吧,”周源打断了关义夫慷慨激昂的争辩,让刚刚进来站在一旁的小郑把几个证物袋摆放到了桌子上,原来是警察们先前在垃圾袋里发现的用废旧报纸裹住的那把锋利的折叠小刀,小酒精灯,一把沾有工业氰化钾和白糖混合物的汤勺和一双胶皮手套,还有一包成都冠生园牌子的华夫饼干。
    “嗯,这些东西都是用这张旧报纸包裹在一起的。”周源又拿起一张报纸递到关义夫面前。看到桌子上摆出来的证物,关义夫的脸色变得白里发青、更加难看了。
    “这些东西是我们在你住的五号宿舍楼下一个垃圾箱里找到的,这张四月六号的华西日报头版右上角的‘关’字经过你们机关秘书小王的辨认,是女排办公室负责分发信件和报纸的老张的笔迹,也就是老张分发给你的一份报纸,”周源说着脸转向了孙立民等人:“这几样东西是杀害陶虹的凶手制作‘凶器’的器皿——这个凶手于三月十七日下午买了两包成都冠生园生产的华夫饼干——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一种;他用这把折叠小刀小心翼翼地把饼干剖开,把白糖和氰化钾颗粒混在一起放在这只小酒精的小铁盘上加热融化,然后再用这只小汤勺将融化后的混合物倒在饼干剖开的一面上,再将两片饼干粘合在一起成为原来的一块,这一小包里有四块这样致命的饼干;哦,我还忘记了,你是在体委大院旁百汇路口的星光副食品商店里买的这样两包华夫饼干,当班的售货员告诉我们,买饼干的顾客是一个‘身材高大、梳分头、讲北方话的中年男人’,我们向她出示了你的照片,得到她十分肯定的确认。”
    “可是他从哪儿弄到工业氰化钾的呢?”听得有些入神的孙立民忍不住问道。
    “嗯,我们拜访过原篮排管中心副主任袁林的家。从老人家里的一张照片上,得知关教练有一个好朋友李保国先生,是一个电镀工程师。工业氰化钾是电镀工艺的主要原料,所以这个李工是能够搞到这种严格受国家管制的剧毒物质的人。我们去李家里调查时,李工承认他曾经偷偷从工厂车间里拿回过少量这种物质用于毒杀家里日益猖獗的老鼠,他告诉我们,关义夫教练曾经以毒杀家里耗子为名要求他帮忙弄一点,而且于三月十六号那天晚上从他家里拿走了一小瓶工业氰化钾——其品质种类和我们后来在陶虹吃过的饼干里和前面展示的那几件证物里检测到的氰化钾完全相同。”周源解释道。
    “那他是什么时候、怎么把这包有毒的饼干带进陶虹的房间里去的呢?”王国庆也忍不住插嘴问道。
    “记得那天晚上查房的情况吗?关教练让助理教练老李去查三楼,而他自己去查二楼,本来值班室的老梁是要上楼跟关教练一起去查房的,可就在这时林茹来了,她要老梁帮助她搬东西到一楼的会议室、而且她还留住了老梁、让他帮着一起分拣资料,在她的及时协助下,我们的关教练有了一个单独行动的绝佳机会——他身高超过一米九零、不用踮脚就可以伸手拧松二楼左侧走廊里的灯泡,造成一片黑暗,然后迅速跑到二楼左边走廊尽头陶虹的房间,用他配制的钥匙打开了陶虹的房门——是的,关教练,你不用低头看了,我们早就秘密检查过你钥匙链上的每一把钥匙;情绪低落的陶虹正在房间里伤心苦闷,突然看见你进来,她内心一定非常高兴,你把那包华夫饼干放在桌子上,然后甜言蜜语地哄着陶虹——让她吃点东西早些休息,你还告诉她不要为怀孕的事苦恼了,你会不顾一切、尽快申请和她结婚的,你安抚了陶虹之后就迅速隐秘地离开了她的房间、下到一楼,这时老梁刚刚分完资料回到值班室,恰好看见你在一楼大门口。你走之后,陶虹打开那包饼干吃了几块儿,又端起肖军给她倒的那杯开水喝了两口,很快毒性便迅猛发作,她倒在床上,根本来不及呼救就失去了知觉。”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们在陶虹房间里发现了那个装有氰化钾颗粒的小瓶子,玻璃杯里也化验出有氰化钾,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王国庆打断了周源问道。
    “还记得事发第二天早上的情况吧,按照李教练和老梁的叙述,早上七点一刻,关教练和李教练、老梁商量以后撞开了陶虹宿舍的门,进屋以后,李教练和关教练冲进去看见陶虹倒在床上,嘴角和鼻孔里有血迹,关教练马上让李教练下楼去找罗队医,又叫值班室的老梁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于是这两人都匆匆离开房间下楼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们的关教练——他迅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药瓶向陶虹有水的玻璃杯里倒入一点氰化钾,又将整个小瓶放在床头柜上——显然,他冲进来时就直奔床边,使李教练根本无法看清楚床头柜上的东西,随后又立刻把李教练和老梁支开,这样他就顺利地完成了自杀现场的伪造。”
    “可是,我们在肖军的宿舍里也搜出了一个装有氰化钾的小瓶子啊!?”王国庆固执地追问道。
    “没错,这小瓶是你们从肖军的挎包里搜出来的对吧?但它是关教练事先准备好的另外一个小瓶,关教练知道每次大赛之后肖军都要来女排宿舍看一下陶虹,然后在熄灯之前离开;那天晚上肖军从体委图书资料室骑车子去看陶虹,十点过几分他下楼出来后在女排宿舍楼外侧面的自行车停车棚里遇见了关教练,他表面上安抚肖军,要他帮助稳定陶虹的情绪,实际上趁着肖军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个小瓶子塞进了他背在身后的挎包里——凶手没有忘记嫁祸于人这一招!”周源停了下来,他看着低下头不吭声的关义夫:“怎么样,关教练,我说的这些,是不是当时发生的事实?”
    “唉,命该如此,”关义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慢慢抬起头来,神情十分痛苦、嘴唇哆嗦:“我真的不是有心要害陶虹的,我爱她,她也真心爱我,还是个有前途的运动员,是我对不起她!”
    贵宾室里一阵沉默,姚亮挥了挥手,王国庆和小郑走到关义夫的身后给他带上了手铐,带着身材高大的主教练离开了车站贵宾室。
    看着主教练被带离并押上了警车,坐在沙发里的孙立民也站了起来,他神情尴尬地对姚亮、周源和定国说道:“谢谢,谢谢!你们帮我们阻止了一桩重大政治事件的发生。”
    体委副主任默默地伸出手和几位公安警探握了一下,转身和站在一旁、唏嘘不已的王荣华副主任一起离开了车站。
    看着他们离开后,姚亮走到周源身边,使劲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谢谢你!干得漂亮!” 副局长脸上第一次绽放出开心的笑容:“短短的几天里、你们就查获了这么多重要的情况;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破获了两起重大的谋杀案件!我一定要亲自为你们两个人和重案组请功!”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成都女排案
    作者: 八峰

    第十八节

    两天后,成都市公安局副局长姚亮带着重案组组长王国庆来到省公安厅,向主管刑侦工作的公安厅副厅长张环做了成都女排陶虹谋杀案与林茹谋杀案两案合一的结案工作汇报,特别对周源和文定国二人的表现与贡献作出了极高的评价。
    而周源和定国也告别了大刘,正式到成都市复转军人安置办公室和四川省公安厅办理了档案关系移交和工作报到手续。报到的当天上午,二人如约来到张环副厅长的办公室。
    “坐吧,先祝贺你们的开门红——人事关系还没有正式进来就帮助成都市公安局破获了如此一个大案!”头发斑白的张环高兴地向两人招呼道。
    “我呀,本来是想把你们二人直接安排到省厅刑事侦查局工作的,但现在机关内部干部人员严重超编,而且按照公安部刚刚颁布的有关规定,没有正规警校毕业学历、或者非转业干部身份的人员都不能直接进入省厅补编制缺额,所以,我想通过另外一个办法,把你们两个人留下来,”省公安厅副厅长有些尴尬地笑道。
    “没关系的,老首长,我们理解,进不了省厅,就让我们下去到基层去做普通刑警也是一样。”周源和定国立刻表明了态度。
    “别急,我还没有说完——省公安厅下面有一个直接挂靠的单位,就是粉碎四人帮后刚刚恢复建立的四川政法学会,是省公安厅党组领导之下的一个学术性组织,设在刚刚恢复的省司法局大院里。这个学会按批准的编制还有两个缺额,而且不占省公安厅机关部门的人员编制,我是想让你们两人先去那里‘以工代干’【3】、作为省厅刑侦局的编外人员参与一些省厅的刑侦活动,等过一段时间、你们转干之后再正式调入省厅的刑侦局。你们看怎么样?”张环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两位当年的部下。
    “没问题,张厅长,我们都服从您的安排,只是、我们俩都没有做过学会的工作,也不知那里是否很繁忙,结果导致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做刑侦方面的工作?”周源提出了担心。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说过,这只是个过渡的权宜之计,等你们结束‘以工代干’、转干有了行政干部身份,再把你们调进省厅机关补缺就容易得多,唉,现在国家百废待兴、公安机关的专业化队伍建设也是一样,只能循序渐进,急不得。至于说到学会的工作,据我了解,那是个比较‘务虚’的地方,主要是由司法局那边的几个人在做。你们两个去了也就是帮帮忙——我知道,定国的文笔不错,能写材料,他们肯定会欢迎的;至于你周源、恐怕主要还是要以编制外侦查员的身份参与省厅及下属各级公安部门的刑事调查活动。这一点,我都跟学会负责人、司法局的曹副局长说好了,不会有任何问题;刑侦局这边,我也给正副局长都打了招呼。当然对你自己来说,这还是一个挑战,需要尽快适应。”
    随后、张环又找来了公安厅机关后勤处的负责人老赵,让他为周源和定国安排一个住处。
    “张厅长,现在机关宿舍很紧张,短期内恐怕腾不出房子来,”老赵面露难色,“不过,他们俩不是要在政法学会那边上班吗?那我倒有个建议:咱们厅在司法局大院里还有几栋房子空闲着,有一个小院,丙字108号,里面有一栋两间的小平房加一个外厨房,水电都通,住人没问题,就是因为在司法局大院后面的一个角落,位置比较偏僻,不太方便,所以被当成了库房,堆了些杂物,他俩要是愿意住、您也同意的话,我马上派人去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当天下午,后勤处老赵开一辆吉普车带着周源和定国以及他们简单的行李来到了位于锦兴路上的省司法局大院。车子驶入大院后左转右拐,一直开到西南墙角,在一座被半人多高的砖砌围墙隔开来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到啦,就是这儿了!丙字108,房门的钥匙在这里,水电都通上了,我让人给你们弄了些桌椅板凳和床铺之类的家具,房间里有四个热水瓶;外面的小厨房也收拾干净了,里面有做饭的一套锅碗瓢盆,我还给你们弄了个煤气灶和液化气罐,这是供应卡。张厅长还特批给你们这儿装一部电话,明天我就派人就来装。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再跟我联系!”老赵交代清楚后便让两人下了车、自己开车离去了。
    周源和定国拎着行李、推开鉄栅小门走进了不大的院落,砖石铺就的地面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南面是一栋青砖红瓦的平房,房子东侧外有一间单独的砖木搭建、油毛毡铺顶的小厨房,院子的西北两面是司法局大院的高墙,墙下有用青砖围起的花圃,里面种植了几簇青翠茂盛的斑竹与花白叶绿的栀子花,在风儿的吹动下簌簌作响。
    打开房门,两人发现里面竟然有三个房间:中间是个不大的客厅,摆着几张藤沙发与茶几,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卧室。
    “我就要西边这间卧室了啊,比较亮堂,你不是喜欢黑暗一点吗?东边那间窗户外面对着小厨房,正好挡亮,嘿嘿。”定国说着把自己的行李拿进了西边的卧室。
    “没问题,随你挑选吧。”周源放下手中的行李,在客厅里的一张双人藤椅上坐了下来,他翘起二郎腿、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吸了一口,随着吐出的蓝色烟雾,欣赏起两人的这个新家。
    次日早上、拿着省公安厅办公室的介绍信和张环副厅长的亲笔信,周源和定国来到刚刚恢复建制的、挂靠在四川省公安厅下的四川省政法学会报到上班,身份是“以工代干”的学会办公室科员。两人被安排在学会编辑室第二组工作,负责刑事犯罪和侦查技术方面的资料收集与研究、以及相关稿件的编辑。两人的月薪为人民币四十六元五角零分。除了学会任职外,两人还被省公安厅刑事侦查局授予了编制外刑事侦查人员的身份。

    成都女排案全文完

    注释
    [1] 市安办,成都市复员退伍军人安置办公室的简称。
    [2] 成灌公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从成都到灌县的公路;灌县为四川省旧县名,即现在的都江堰市。
    [3] 以工代干,中国大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国营企、事业单位及党政机关中,广泛实行的一种人事用工管理体制。
    双林奇案录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午夜双劫案

    第一节

    一九七九年十月下旬,成都已进入了深秋时节,萧风瑟瑟,黄叶飘飘。
    金牛区靠近笕槽河边有一座四面砖墙围起的院落,里面生长着十几株高大的银杏与香樟,树叶都变成了金黄,枝头树梢也逐渐落叶、变得光秃起来,空旷寂寞的庭院里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自民国以来,当地居民一直把这所院落叫做‘马家花园’,因为它最初的主人是国民党第四十五军军长、川军将领马毓智。
    十月十六日晚、夜深之后,寒气初袭,秃枝残叶的树丛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周围的民宅笼罩在一片黑暗与静谧之中,而马家花园西北角的一栋二层小楼里却灯火通明。透过玻璃窗户还可以看到楼上楼下的人影来回走动。
    原来,这栋神秘的小楼里近期关押着一个身份特殊的人——原省委委员、成都市委常委、东城区委书记兼区长安为民。粉碎四人帮后,成都市为了全面贯彻落实中央三中全会精神,以清查文革余孽为重点展开了运动。安为民被人揭发举报、暴露了其在文革早期充任造反派头目时的恶行劣迹,随后即被市委停职调查,之后又被公开解除职务,软禁在家,终日接受审讯,反省罪行、写检查交待材料。五天之前他被秘密转移到马家花园里关押,由市纪委和公安局的一个联合专案组负责看守。
    晚上十点半钟左右,在专案组人员的监护下,安为民洗漱完毕后回到其被关押的卧室里上床睡觉,监护人员检查了一番后熄灭了他房间里的电灯,然后将门关好并从外面锁上。
    今天夜里专案组安排的值守人员,一个是市纪委秘书朱能,另一个是市公安局政保处干事刘泉。
    二楼有两间卧室,楼梯口上来后右首是一间较大的卧室,而正对着楼梯口的则是一间小些的卧室,也就是安为民睡觉的房间。小卧室里仅有的一扇窗户已被封上了板条并且钉死,无法从里面打开。楼梯口左首有一间小的书房,里面堆满了杂物。书房与小卧室之间是一条内走廊,走到头左边是一个卫生间。
    专案组在二楼靠近楼梯口的地方摆了一张条桌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架设了一部专线电话机,两个看守人员就坐在这里通宵看守值夜。
    按照专案组规定,能够从外面打开关押卧室门锁的钥匙只有一把,由指定人员执掌,当两人之中有一个要上厕所或需要短暂离开看守岗位时,钥匙则交由暂时离开的人掌握,而暂时离开的范围仅限于小楼之内。
    这天夜里,朱能是指定掌握钥匙的看守。他带来了几本《春秋》和《今古传奇》杂志,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翻看着杂志,一边几乎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坐在他对面、警察出身的刘泉则几乎不抽烟,他一边喝着浓茶、嘴里啖着一个油纸包里的水煮蚕豆,一边玩着手里的一副纸牌来消遣时间,还时不时厌恶地朝坐在一旁不断喷云吐雾的朱能邈上几眼。
    长夜漫漫,两人好容易熬到了黎明,玻璃窗外射进来几缕晨曦的亮光。
    清早六点,从前院的专案组宿舍过来了两个人换班,他们推醒了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朱能和刘泉:“喂喂,醒醒啊——换班了!”
    朱能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拿出钥匙打开了小卧室的门锁,和前来接班的一个看守人员推门进入,“啊——”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叫。
    刘泉和另外一个接班人员闻声也冲进了房间,几个人顿时都目瞪口呆,床上的被褥是掀开着的,但卧室内却空无一人,被关押的要犯安为民竟然消失了!
    刘泉冲向窗户,使劲推拉摇晃着被木板牢牢钉死、纹丝不动的窗扇,嘴唇哆嗦起来:“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凭空消失了!?”
    朱能则气急败坏地转身冲出房间,扑向了桌子上的电话机。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二节

    早上七点一刻,周源还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睡觉。定国则刚刚起来洗漱完毕,他穿好衣服,拿起皮包,正准备出门去食堂吃早饭——他今天上午要去学会期刊编辑部参加一个组稿会议。
    桌子上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定国连忙拿起了话筒。
    “喂,周源在吗?”电话里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
    “他还在睡觉呢,你是哪一位?”定国反问道。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石晓锋,你是定国吧?能不能叫他接一下电话?我这儿有个紧急案子需要他的帮助,多谢了!”电话里的声音语气恳切。
    定国放下听筒、走进东边的卧室,叫醒了还在蒙头大睡的周源,“市局石晓峰打来的电话,有急事找你,我要开会就先走了。”定国说完后就匆匆离去了。
    周源起身披上一件外衣,穿着拖鞋来到客厅,坐在藤椅上拿起话筒:“喂,怎么回事?”
    “嗨,出了桩奇怪的案子,”电话里传来石晓峰急切的声音,他简短描述了昨夜在马家花园被关押要犯安为民失踪的大概经过,又补充道:“接到报警后,我立刻带人赶到这儿、检查了房间,屋子里只有一扇窗户,还从里面钉得死死的,门又从外面上了锁,里面关押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逃出来,何况门外还有两个彻夜值班的守卫;而且院子的门卫和专案组人员也说整个晚上院子里都没有陌生人进出过。真是见鬼了!老兄,你可得帮我这个忙,赶紧过来吧!”石晓峰口气近乎哀求。
    周源放下电话,匆匆洗漱了一下,穿上一件蓝灰色的夹克,拎起他查案时总是随身携带的挎包,出门来到小院外,跨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美式威利斯MB型吉普车、缓缓地驶出了司法局大院。
    这辆小巧的美吉普原本是解放初期西南军政委员会主要领导人的配车,五十年代省委领导人配车更换成为苏联的伏尔加轿车后,这辆美吉普就拨给了省公安厅,却一直被遗留在库房里没有使用,直到周源和定国到公安厅后勤部办事时偶然发现了它,才找到公安厅张副厅长,提出借来以方便外出办案使用,虽然被搁置了二十多年,吉普车的主要零部件都完好无损、性能也依然优越,特别是经过二人的一番精心修理和保养,更是像一匹恢复了魔力的神驹,两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悍马’。
    自从破获了成都女排案之后,周源被省公安厅举荐、到北京参加了公安部刑侦技术高级进修班近半年的学习,回到四川后又与定国等人一起连续勘破了凉山密宗杀人案和成都西联药厂爆炸案;两人也正式转干、结束了长达一年‘以工代干’的身份,还被提升为行政二十二级。周源正式调入了省公安厅刑侦局,成为省厅为数极少的特别刑事调查员之一,其任务由省厅和刑侦局领导决定指派,直接向局长和分管相关涉案事务的副局长【1】负责;而定国由于文采出色,自己也喜欢写作编辑工作,选择留在了省政法学会期刊编辑部,但仍然被列为省公安厅刑侦局编制外调查人员。近三个月来,周源受省厅指派来到成都市公安局刑侦处,作为顾问进行刑侦人员业务培训并参与相关重大刑事案件的调查。

    大约半小时后,周源开着小悍马来到了马家花园。在敞开的大铁门旁,他看见正站在那里等候的成都市公安局刑侦处二科科长石晓峰和他的助手吕建平。
    三人握手寒暄了几句,“怎么、定国没一起来吗?”石晓峰问道。
    “他今天要参加一个已经安排好的学会活动,脱不开身。”周源解释道。
    “还没吃早饭吧?这儿有热的豆浆,先喝一杯吧?”石晓峰递上一杯热乎乎的、盖子上插着吸管的豆浆,周源接过来吸了一大口,顿时感到腹中温暖起来。
    “唉,摊上这么个案子,压力山大啊!所以我才找你老兄来帮忙。”石晓峰皱着眉头说道。
    “哦?什么压力啊?”周源故意问道。
    “嗨,你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今天一大早,市委主管政法的钱书记就打电话到我们姚局长家里,严厉斥责不说,还要限期破案,搞得好像是我们这些非专案组的成员把人给弄丢了似的。”石晓峰抱怨道。
    “是嘛?那专案组不是由市纪委负责的吗?”周源继续问道。
    “是他们负责,但专案组里也有咱们市公安局政保处的人,是个联合专案组,所以出了事儿,咱们也脱不了干系。”
    说话之间、三人已绕过了专案组成员居住的前院平房,来到了马家花园后面、关押安为民的小楼。在一楼的小客厅里,石晓峰告诉周源,他已经让吕建平把昨夜负责值班看守的朱能和刘泉两人分开隔离起来,就待在小客厅旁边的两间屋子里等候接受侦办组的进一步讯问。
    “做得好!完全必要。”周源向他伸出了大拇指,然后两个人一起上楼,来到了关押安为民的小卧室。
    周源走进卧室、戴上手套、开始仔细检查房间,用鹰一般的目光审视着屋子各处和每一件物品。他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面只有一顶吊扇,没有别的出口或通风口。 床头柜上有一只玻璃杯,里面有半杯水,旁边地板上放了一个热水瓶,床脚地上有一只夜壶。靠窗摆了一张小条桌,桌前有一把黑漆椅子,桌子下面有一只痰盂。床下,安为民的一双皮鞋整齐地摆放在一起。在检查床铺的时候,周源还发现安为民的上衣不见了,而穿着皮带的裤子却还留在桌前的椅子背上。
    “奇怪,看来被关押的这个人是穿着上衣和睡裤、脚上穿着拖鞋离开这个房间的。”周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房间里仅有的一扇被坚实的木板从里面封住钉死的窗户,他用力推拉了几下、又仔细检查了窗框和窗台。
    “嗯,这个窗户是没有从里面打开过的,而且被钉得这么牢、不可能被人徒手打开。”周源点点头说道。
    “怎么样?奇了怪吧——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从这样一间封锁得牢不可破的密室里消失呢?何况门口还有两人彻夜守着。”石晓峰一边看着周源的举动一边用明显沮丧的口气说道。
    从小卧室里出来,周源首先走到楼梯口为值夜人员安置的桌椅前,他检查了桌子上的烟灰缸、茶杯、几本书籍杂志、热水瓶和一个油纸包里嗑下的蚕豆壳儿。
    “从早上朱能打电话报警到现在,桌子上的这些东西被人动过吗?”他向一旁的石晓峰问道。
    “我们来之后就查封了整个小楼,应该没有人动过,我也讯问了专案组人员,他们说从朱能打电话到我们赶来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人再进过两间卧室,也没有人再动过这桌子上的东西。”
    “嗯,那这两个茶杯应该是昨天晚上值班的两个人的?”
    “是的,这个保温茶杯是朱能的,而这个带盖儿的搪瓷茶缸是刘泉的。” 石晓峰解释道。
    周源点点头、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大卧室。他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物品摆设,走到窗户右侧一张宽大舒适的棕色皮沙发前,低头拿起茶几上一只漂亮的玻璃烟缸,小心地夹起里面的一截烟头对着窗外射入的光线查看了一会儿。
    把烟头装进证物袋后,他又走到卧室房门右首一个仿古的杂木五屉柜前,侧着身子查看了一下柜面上的物品,依次打开每一层抽屉检查,又弯腰屈膝、单腿跪地,探头查看柜子下面,突然他伸手从柜子下面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
    “这是什么?”石晓峰凑过来、看着小瓶问道。
    “降压药。”周源指着小瓶上粘贴的医用胶布,上面用蓝墨水写着“降压药”三个小字。“你赶紧去把负责照顾安为民健康的医生或护士找来!”周源扭头说道。
    “好的。”石晓峰转身匆匆下楼。
    周源继续在大卧室里勘查,他仔细检查了地板,然后走到卧室东北侧墙上的窗户前面。长长的白色拖地窗帘是拉开的,周源轻轻推开了窗扇,拿出放大镜,仔细检查起窗台、窗前的暖气包、以及暖气管道下面楠木地板上的各种痕迹,拿出一个拍立得相机拍照之后又用粉笔画出了几个标记;随后,侦探又将头和身子探出窗外,发现小楼的后面是一片草地和树林,稀疏地种着几株银杏、桃树和枇杷,再向后大约十七八米便是马家花园的后墙,一人多高的青砖院墙由东北圈向西南、在小楼的西北角处拐了个弯向南延伸,在后墙拐角的地方有一道厚重的木门。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三节

    “吴医生来了,”身后传来石晓峰的声音,打断了周源的观察。
    他连忙转过身来,向跟随石晓峰进来的一个身着裙服的中年女子递过去从五屉柜下面找到的那个小药瓶:“请你看看,这是不是安为民的用药?”
    吴医生接过药瓶看了看,抬头对两个警探说道:“是的,这就是安为民服用的降压药,还是前天我去市委机关医务室给他拿的,这上面的小字是我写的,我这儿还有他降压药的原始处方。”
    周源叮嘱身边的民警用相机把吴医生拿出的处方拍下,然后又问:“安为民一直有高血压吗?这个小药瓶平时是放在哪里的?”
    “是的,据他自己说,不到三十岁就得了这个病。自从被关押以来犯得更厉害,经常头痛且血压不稳;平时他都是把这降压药放在卧室里的床头柜上。”
    等吴医生离开后,石晓峰皱着眉头将那个小药瓶装进一只证物袋里,“唉,这下可有意思了,安为民的药瓶怎么从他睡觉的卧室跑到这间屋子里来了呢?”
    “嘿嘿,肯定不是它自己长了脚跑进来的。”周源轻轻地笑了笑,转身指挥起一个民警在大卧室的窗台和窗前地板等被他做了标记的地方拍照取证。
    “怎么样?你这儿还有什么收获吗?”石晓峰情绪不太高地问道。
    “别着急,走吧,陪我到楼下后园去看看。”周源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径直朝楼下走去。
    周源走出小楼正门、绕到了后面的花园,首先来到正对着二楼大卧室房间窗户的地面草丛里勘查。他小心翼翼地贴着楼房长满青苔的后墙,慢慢地蹲下身子查看,很快便从嘴里轻轻地吹出了一声口哨。他兴奋地掏出放大镜、卷尺和照相机忙乎起来,站在楼房拐角处的石晓峰一看便知道周源有了重大发现,连忙也走了过来。
    “小心点!贴着墙走,别破坏了现场痕迹!”周源见他过来,急忙嘱咐道,“你看这里,”侦探手指着草地上的一处。
    “拖鞋!烟头!还有脚印!?”石晓峰眼睛一亮。
    “对呀,你看,这是一只左脚的棉布拖鞋,待会儿跟看守人员验证一下,看是不是安为民晚上睡觉时穿的;还有,”周源指着草地上发现的痕迹分析起来:“这里有三个烟头,一个是过滤嘴香烟的烟头、一个是旱烟叶用纸卷抽剩下的烟头,这地上还有烟叶的碎末和燃烧后的烟灰;另外,这草地上的新鲜鞋底纹是两个人的——一个是胶鞋的鞋印、至少是四三或者四四码的,是个瘦高个儿、一米七八到一米八左右;另一个则是球鞋的鞋印,大概四十码的,按照踩踏在这种泥土里的深浅程度,这个人应该是中等或矮个儿较胖的身材,一米七左右;”
    周源停顿了一下,左手指着更远一点的草丛,“还有,这一片杂草被碾压踩踏过,而且压过的草叶都朝前面一边扑倒,明显是被什么重物拖着碾压过的痕迹。”
    “嗯,这可是重大的发现啊!”石晓峰兴奋得搓起手来,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口推测起来:“这就是说、昨天夜里有人曾隐藏在这里,接应从二楼大卧室窗口下来的安为民?!”
    周源没有理会石晓峰的兴奋与推测,他像条猎狗一样纵身而起,循着草地上的脚印和碾压痕迹弯腰前行,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半跪在地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起地面来,还不时把鼻子凑向地面嗅闻。石晓峰也紧跟着走了过来,看着周源正对着地上新发现的痕迹拍照做标记。
    “这是什么痕迹?好像是自行车轮胎的辙印?”石晓峰蹲下身来问道。
    周源抬头笑了笑:“这个车辙印可比自行车轮胎要粗大得多,应该是三轮车车胎的辙印。你再看这儿的地面,褐红色的土质,前几天下过小雨后有些发软,虽然不太清楚,但可以看出中间还有一道相似的辙印,应该是一辆三轮车的前轮留下的。你再看这边的两行脚印,跟我们刚才在那个窗台下草地上发现的相同,是同样的两个人留下的。”
    对地上发现的痕迹拍完照做了标记后,两个人循着发现的车辙印和辨认出来的脚印,来到了院墙拐角处的那道厚实的木门。
    周源仔细地检查了门框、门扇、门槛和挂在门闩上的一把大铜锁,“奇怪,”他嘟哝了一句。
    “怎么?有什么奇怪的?”石晓峰问道。
    “你看,这门楣和门框上灰尘厚积、蛛网密布,但门闩和这把铜锁上却没有什么灰尘,像是才被人打开过的,”周源说道;“这道门锁的钥匙在哪儿?昨晚之前什么时候被打开过?”他扭头向石晓峰问道。
    “我去前面找看守组的人问一下,他们应该知道。”石晓峰匆匆离去了。
    周源又戴上手套,捧起那门闩上的大铜锁仔细地检查起来。
    不到十分钟,石晓峰带着一个人疾步走来,“这是门房老向,多年来一直负责这院子的前后门进出,他有这道门的钥匙。”
    站在石晓峰身旁一个五短身材、须发斑白的老人点头笑了笑,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拣出其中的一把递给了周源。
    “谢谢你!我有几个问题正想问问你,”周源接过钥匙后并不急于开门,他对老头问道:“前院大门昨晚是几点关的?由谁批准或者负责放行?”
    “前边的大铁门是十点整关的,每天都是如此;晚上值班是我——我就睡在铁门旁边那个小门房里,这个礼拜以来都是由专案组看守人员负责监管,不管是谁要进出,都得经过他们的批准,我只管开门和关门。”
    “那昨天夜里十点之后有人或车进出过吗?”周源又问。
    “没有,”老向摇摇头、然后补充道:“大门一直是锁起咧,晚上钥匙都是由专案组掌管,如果要开门,就要报告、找他们拿钥匙。”
    “哦,那这个后门呢?昨晚之前这道门什么时候打开过?”周源又问。
    “这道后门也是专案组负责监管,掌握钥匙,不过好久都没有打开过了,”老头看着砖木门楣上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后门说道,“上回打开这后门还是春天、五月份吧,花工来园里剪了枝喷了药,打扫完以后把杂七杂八的枝叶还有垃圾从后门运出去,从那以后好像就没有打开过了。”
    “也就是说这道门几个月都没有打开过了,是吗?”
    “是咧。”老向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咱们现在就把门打开吧,”周源说着把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打开了大锁,然后慢慢推开了左右门扇,接着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起门槛外的地面。
    送走了老向,石晓峰转身过来也走到门外,“怎么样?”他向正蹲在地上查看的周源问道。
    “完全跟我推测的一样:这扇门最近被人打开过,很可能是进入后园的那辆三轮车拉着什么重物进出了这道门——虽然外面这条背街是水泥与三合土铺成的路面,但仔细查看,我还是发现了跟在院子里后园发现的一样的痕迹。”
    “你是说脚印或车辙印么?”石晓峰怀疑地看着地下。
    “当然不是,在这种硬质地面上很难留下能够清晰辨认的鞋印或车辙印,可是我在外面的门槛和地上发现了这些,”周源小心地把他收集到两个小证物袋里的东西递到石晓峰面前。
    “这是什么呀?黑乎乎的?”石晓峰看了看,皱皱眉头问道。
    “这个黑色的小渣块儿应该是煤炭渣块儿和粉末;这个褐红色的嘛是细小的泥土颗粒——这两样东西跟我在院子里小楼后园草地上有车辙印的地方发现的完全一致。它们应该是在三轮车进出后门时因颠动而散落下来的。”周源说道。
    “进出后门?你是说这两个人和三轮车也是从后门进入这个院子的?”石晓峰仍然怀疑地问道。
    “应该是这样,他们不可能从大门口进入。”周源把小纸袋放进口袋里。
    “可这扇后门也是锁着的呀?哦——我明白了:他们有一个内应,从里面给他们打开了后门!?”石晓峰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刚才查看后门上那把大铜锁时,发现锁面和钥匙孔处的灰尘都被擦抹掉了,很干净,完全不像是几个月没有被打开过的样子。这样,咱俩分工一下:你马上派人把先收集到的这些证物送回局里去化验,然后分开讯问今天早晨六点来接班看守的两人和其他人员,至于昨夜负责通宵看守的那两个人等我回来了以后再讯问;我现在要沿着这条背街去追循一下三轮车的去向,不会很久,一个小时左右吧——哦,差点忘了:你还得跟专案组领导和市委组织部门联系一下,尽快将安为民的档案和相关调查材料送过来,帮助我们找出线索;另外,专案组相关看守人员的档案材料也需要一并调来,如果遇到麻烦,你就请姚局长出面协调吧。”周源朝石晓峰挤了挤眼。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四节

    石晓峰离去后,周源掩上后门,又像猎狗一样、弯腰屈膝,循着地上的痕迹、在静僻无人的背街上边走边停地勘查起来。
    原来,这条背街叫做团结巷。周源先沿着巷子向西走了一会儿,拐过一个小弯就发现前面是个死胡同。于是他反身折回,沿着小巷朝东边走去,大约一里路左右来到一个丁字路口,向左拐便进入了一条叫做‘北顺街’的街道。在左边拐弯处的西南街角上有一家卖烟酒杂货的小店,紧靠着小店临街的外面还有一个抄手摊子,一根竹竿高高地挑着一面发黄的招帘——“茶店子老麻抄手”几个行书大字赫然醒目,一股辛辣鲜香的味道飘然而来。
    周源看了看表,时近中午,早饭也没吃上的他感觉到腹中咕咕作响,于是走到抄手摊前,拣了外面临街的一副桌子坐下。
    “吃啥子嘛?”原先坐在杂货店柜台里的年轻女孩满脸笑容地走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散发着老荫茶叶清香的茶水。
    “来一碗老麻抄手吧,不要太辣,再来一碗白汤的青菜面—多放点葱花!”周源看着挂在门外的一块木板菜牌点到。
    “好咧,等一哈哈儿嘛。”姑娘操着一口清脆悦耳的成都话对他说道。
    不一会儿,女孩子就把抄手和汤面都摆到了周源的面前,还送来了一碟泡菜。
    侦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痛快!”周源心里夸赞了一句,他解开上衣的纽扣,喝了一口茶水,拿出手绢擦了擦嘴,然后抬头观察了一下抄手摊前团结巷和北顺街交叉的路口,转过脸来对站在铁皮桶炉前用大勺不停搅动着铁锅里熬制高汤的老头问道:“师傅,请问一下:您这个摊子晚上摆到几点钟打烊关门啊?”
    “我们都是半夜才打烊关门——差不多十二点半,收拾完都一点多了。”老头在围裙上抹抹油腻的手回答道。
    “哦,那太好了,那我请问一下:昨天晚上十点钟以后有没有看到过两个人、两个男的,一高一矮,骑着或推着一辆三轮车经过这个路口,往团结巷那里边去?或者晚一点的时候从团结巷里面出来经过你这里?”
    “三轮车?看到了咧,”老汉撩起围裙擦了把汗:“蹬车子的是个高个子、瘦麻麻咧,年纪有点儿大,四五十岁,戴了个军帽;车上坐起个胖胖的矮子,二十几岁,穿的白球鞋,车子上头还驮起个麻袋,从那边巷子里头出来,就在这儿拐的弯,朝北顺街那边走了。”老汉用手向周源指点着。
    “哦,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周源好奇地问道。
    “三轮车过来的时候我刚刚打烊,正在封炉火,半夜那个时候哪里还有啥子人嘛,就看到他两个蹬起三轮车过来了,那个矮子喊起‘链子掉了、链子掉了’,高个子就停了下来,两个人把车子推到街对面那根电线杆底下、又把车链子整好了才走咧。”老汉伸手指了指转弯过来的马路对面装有路灯的一根电线杆下面。
    “哦,那您看到他们骑三轮车从团结巷里出来、转弯经过这里大概是什么时候啊?”周源掏出香烟递给老头一只,又替他点燃。
    “差不多十二点半嘛——他们过去的时候我正在准备封火。”老头儿贪婪地吸了一口说道。
    周源又向老头详细询问了两个人的身材相貌与说话的特征、以及三轮车上驮着麻袋的情况。
    老头儿还告诉他,三轮车过去以后,他封完炉火准备关上门板的时候,好像还看见对面的电线杆下有一个人影闪过,因为当时外面黑暗、那人又行走得很快,所以并没有看清楚、只看见一个背影,也是朝北顺街那边走的。
    周源谢过了老头儿,站起来付了饭钱便离开了抄手摊,沿着北顺街继续前行,一直走到接近一环路的沙湾和谢家店附近才折身返转,再回到马家花园时已经是下午一点过五分。
    周源走进小楼,见石晓峰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一堆卷宗材料。
    “哦,你回来了,这些都是刚从专案组拿来的;这几份是专案组看守人员的档案材料,是市局的人刚刚送来的。”石晓峰指着茶几上摊开的卷宗材料对周源说道,“还有,你在后园草地上发现的那只左脚的棉布拖鞋就是安为民的,专案组的看守人员都能证实。”
    “好,咱们现在先讯问昨晚值夜的那两个人吧?”周源建议道。
    “好啊,两人一起问吗?”石晓峰站起来问道。
    “当然不,这样,先讯问朱能,然后再问刘泉。”周源说罢和石晓峰一起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另外一个民警也拿着记录本跟着进了房间。
    刚刚吃过午饭、在房间里一直焦急等待着讯问的朱能和刘泉连忙站了起来。
    “坐吧,”石晓峰向两人挥手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身向他们介绍了周源:“这位是省公安厅参与本案侦办的周科长,今天的讯问主要由他进行,你们不用紧张,但一定要据实回答。”
    “是、是。”两人连连点头。
    “这样,我们先讯问一下朱秘书,请刘副科长暂时到外面房间回避一下。”石晓峰继续说道,刘泉连忙站起来走出房间,在客厅里坐下等候。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五节

    周源关上门坐下来后,抬头看了看朱能,这个工农兵大学生【1】出身的纪委秘书戴着一副时髦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珠不安地转动着,几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也交叉在一起来回搓动。
    “说说你们昨天晚上值夜的情况吧,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在你们两人中有一个必须短暂离开的时间里。”周源开始发问。
    “嗯,好像、好像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十点钟安为民进屋睡觉后是我关上门、当着专案组两个同事的面从外面锁上的房门,然后钥匙一直装在裤袋里,除了刘泉两次上厕所的时候交给了他。”
    “你自己呢?中间上过厕所或离开过二楼值班岗位吗?”周源问道。
    “我就是十点多的时候下楼去了一趟厨房找火柴——打火机没气了,其他时间一直都在二楼,不过倒是上了好几次厕所,”朱能苦笑解释道:“不知咋搞的,昨天晚上还闹肚子、腹痛拉稀,跑了好几次。”
    “哦,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吗?昨晚吃了什么?在哪儿吃的?值夜的过程中你们吃了宵夜吗?”周源问道。
    “不是,昨天晚饭是跟专案组大伙儿一起吃的,晚上也没有吃宵夜,值班的时候也就是喝了些茶水。”纪委秘书解释道。
    “那你的同伴刘泉呢?他也闹肚子了吗?”周源又问。
    “没有,他没事儿,我也不知道咋个搞的,吃饭都是在一起的。”
    “嗯,那你喝茶的茶杯和热水瓶呢?”
    “我的茶杯和热水瓶就在楼上那张桌子上,石科长带人来后立刻就把楼上的东西都查封了。”
    “那今天早晨石科长来以前你换过茶杯里的水和热水瓶吗” 周源又问。
    “热水瓶没换过,就是昨晚拿上来的两瓶,保温杯里的茶水也早就喝完了没来得及添,唉,出了事大家都在忙,顾不上喝水了。”朱能苦着脸说道。
    周源扭头跟石晓峰耳语了几句,刑侦科长马上站起来打开门出去了,他带上门后,招手叫来他的助手民警小林、让他立刻到楼上把值夜人员桌子上的烟缸、茶杯和热水瓶都收集起来送回局里检验。
    “重点说说你闹肚子和上厕所的情况吧,包括次数和每次的时间,尽可能详细一些。”房间里、周源继续盘问着纪委秘书,他掏出了笔和小本子,一边听着朱能的回答一边在本子上写划着。
    突然、周源抬头盯着朱能的眼睛问道:“昨天晚上、你进入过安为民卧室旁边的那间大卧室吗?”
    “啊?哦,没有,我没进过那个房间。”朱能说着低头咳嗽了一下,避开了周源犀利的目光。
    半小时以后,朱能走出了房间。刘泉在石晓峰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脸膛黑红、身材壮实的年轻警察有些局促地在椅子上坐下。
    “刘副科长,”周源抬起头来,开门见山:“昨天晚上,安为民睡觉之前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没有,”刘泉想了想摇摇头:“他洗漱完之后上了个厕所,然后倒了杯开水服完药就上床睡觉了。”
    “半夜里他没有出来上过厕所吗?”石晓峰问道。
    “没有,他房间里有一只夜壶和痰盂,通常晚上不要求出来。”刘泉解释道。
    “你说他在临睡前喝水服了药?服的什么药?”周源问道。
    “听吴医生说,他有高血压,需要吃降压药。”
    “那药瓶呢?怎么在搜查他的房间时没有发现呢?”周源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刘泉低下了头,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说说你自己和朱能吧,昨天夜里你们自己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吗?你们俩是怎么度过夜晚的?包括你们轮换上厕所或者下楼去的时间与次数。”周源改变了话题。
    “好的,其实也没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我们俩基本上都是很清醒的,上厕所也是轮换着去的,谁去谁拿着钥匙。我一直都在二楼、没有下过楼。”刘泉答道。
    “嗯,你昨天晚上进入过安为民房间旁边的那间大卧室吗?”周源看着刘泉语气平静地问道。
    “没有,我没有进去过。”刘泉摇摇头、肯定地回答到。
    “夜里你听到过安为民房间里发出过什么异常的响动声了吗?”石晓峰又问。
    “没有,”刘泉神情沮丧、内疚地咬了下嘴唇,然后又抬起头来,哽咽着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个犯人是在我们眼皮下消失的,作为一名公安,我有很大责任,对不起组织和领导的信任!”
    “好、谢谢你的合作。”周源站起来,主动向刘泉伸出手去,两个人握了下手之后,刘泉擦了一下眼眶边的泪水转身朝门口走去。
    “哦,对了,”周源拉扯了刘泉衣袖一下。
    “您还有事吗?”刘泉连忙转过身来。
    “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周源笑了笑,指着刘泉身上穿着的上白下蓝的七六式警服说道:“你这身新警服可是该洗洗了!衣角都弄脏了。”
    “哦,不好意思,”刘泉脸红了,他用手擦了擦警服右边衣角上的一块污痕,然后迅速退出门去。
    “歇会儿吧。”石晓峰关上了房门,转身对周源说道。
    “嗯,是有些累了,”周源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石晓峰递给他一支香烟,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吸了几口烟。
    “怎么样?你对这两个人的看法?”石晓峰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周源问道。
    “很有意思的两个人,不过,两个人都撒了谎。” 周源笑了笑、嘴里吐出一股蓝色的烟雾。
    “哦?”石晓峰激动起来:“嗯,我看那个朱能有些问题,你问话时,他目光闪烁,神情狡鲒,回答也是避实就虚,总是为自己开脱责任;倒是这个刘泉,说话语气诚恳、神情内疚,主动承认错误,不像是在撒谎。”
    “朱能昨夜曾经进过大卧室,可他却说没有,但我在大卧室沙发旁边茶几上烟缸里找到了这个烟头,”周源向石晓峰亮出一个小塑料袋:“这里面是一支黄金叶牌带过滤嘴的香烟烟头,和朱能在楼梯口值夜桌子上烟缸里留下的烟头完全一致。”
    “哦,太好了!”石晓峰几乎叫了起来:“一定是这家伙乘刘泉离开的时候,用事先配制的钥匙打开门放出安为民,带其进入大卧室,让其越窗而逃!”
    “目前这还仅仅是一种可能,我们需要的是证据。”周源吐出一口烟雾。
    “是啊,不过——你为什么说刘泉也撒了谎呢?他撒了什么谎?”石晓峰问道。
    “他也进入过大卧室。”周源向烟缸里弹了下烟灰。
    “哦?有什么证据吗?”石晓峰投过来疑惑的眼光。
    “嘿嘿,这不是还在核实吗?”周源朝石晓峰丢过去一个神秘的笑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纠正一个小错误:应该是‘山城啤酒’(重庆产),而非‘燕京’啤酒。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六节

    查封了有关现场、安排好值守警员后,石晓峰带着警察们离开马家花园、收队返回了市局,周源则直接回到了新篁园小院的宿舍。
    由于定国在酒店驻会还没有回来。周源只好在大院的机关食堂里打了点饭菜,进门刚刚坐下,石晓峰来了,他把两瓶啤酒放在桌上,又打开两个油纸包,一个里面包着一只剁好的油炸香酥鸭,另一个纸包里是卤制的茴香豆。
    “来吧,算是我的慰问。”石晓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歪着头用牙齿咬开一瓶‘山城’牌啤酒的盖子、然后把酒瓶递给周源。
    “嘿嘿,你倒是一口钢牙,咬开得那么利索。”周源笑着递给他一双筷子。
    “不用,我就用手——吃这鸭子和茴香豆用手就成,还来得痛快!”石晓峰说着便拿起一支鸭腿撕啃起来。
    两人吃完饭菜喝完酒,周源又给石晓峰沏了一杯战友送的岭南红茶,两人靠在藤椅沙发上抽起烟来。
    “刚才姚局又打电话来了,唉,这一天三个电话我可真有点儿受不了。”石晓峰泯了一口茶苦笑了起来,接着又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就是某些想营救安为民的人干的,朱能嫌疑最大,他肯定事先配制了一把钥匙,趁刘泉离开的时候,伙同另外两个在隐藏在小楼后面的人帮助安为民越窗逃出了小楼——对了,可能就是坐那辆三轮车出后门逃走的!我已经请示了姚局长,暂时停止朱能的工作、把他软禁监视起来。”
    “你对朱能的怀疑现在还只是一种可能,但昨天夜里的确有两个人和一辆三轮车进入过马家花园,可能劫走了安为民——我中午循着踪迹查到了一些线索,那两个人和驮着一只麻袋的三轮车从园子后门出去后,沿着团结巷向东、然后拐进了北顺街。”周源对石晓峰说道。
    “哦!?真的是这样?那查到那两个人和三轮车的下落了吗?”石晓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还没有,但他们应该是藏身于沙湾和谢家店这一带的居民区里,因为要是再往前走的话,就必须要穿过一环路的大街路口,那里即便在夜间也是灯火通明,不利于晚上歹徒们隐秘行事,而且那个方向的一环路外围除了茶店子交通枢纽中心的建设工地、就是西南交通大学的校区,几乎没有什么居民区,两个人深更半夜推着辆装人麻袋的三轮车是不会跑那么远的。你尽快派人去弄一份金牛区和西城区青羊街道办和居委会的名单,特别是沙湾和谢家店这一片的,越详细越好,我们要尽快组织对这一带居民区的拉网式排查。”
    石晓峰离开后,周源靠在客厅里宽大舒适的双人藤椅上,给自己冲了一杯浓茶、点起一支香烟,开始了灯下夜读。
    他详细翻阅了下午市局派人送来的有关安为民的调查卷宗。原来这位曾经的政坛新星、东城区委书记在一九六七至一九六八年这段文化大革命最为疯狂的期间,曾经是四川省江油县的造反派领袖、有名的‘红司令’;参与了组织、指挥和实施文革初期造反夺权、揪斗迫害当地领导干部、以及针对反派群众的打砸抢武斗活动,其麾下的造反派组织还造成了数起命案。
    文革后期安为民调入了成都市,在当时的市革委宣传部工作,几年下来竟然官升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东城区委书记、市委常委。这次在市委全面贯彻中央三中全会精神、严查文革余孽的运动中,终于受人举报而被揪出。省委、市委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由市纪委牵头组成联合专案组对其进行了调查,核实了基本事实后市委已将他免职、并由软禁在家改为异地秘密关押,以促其彻底交待相关问题。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专案组将其从家里转移至马家花园关押不到一周,这个要犯竟然于昨夜从被严密看守的密室里消失,不得不引起省市委领导的震惊和愤怒,市政法委书记钱录亲自挂帅督促此案,所以才一天三个电话地催促,压得市公安局姚亮局长和刑侦处石晓峰负责的侦办组喘不过气来。想起石晓峰那副不堪重负的无奈神情,周源不禁笑了起来。
    他看完安为民的材料后,又打开了另外几个卷宗,认真查看起专案组相关成员的档案材料来,特别是朱能和刘泉二人的档案资料。最后,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比例为五万分之一的成都市区图,细细地查看起来,然后用一支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把他认为是重要的地点标记出来,又翻开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划起来。
    此时静谧的窗外刮起了阵风,小院里的斑竹林与枙子花丛也随着风声婆娑起舞,发出簌簌之声。周源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他又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桌子上摊开的材料和自己的记录本又陷入了沉思。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七节

    第二天、十月十八日早上,周源在机关食堂吃完早饭,信步走出锦兴路上的大院,在大门口旁边的‘红光副食品店’买了一包白金龙香烟。
    身后突然传来“吱—”的一声,一辆北京212吉普紧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开车的民警向他招了招手:“周科长,石科长让我来接你到局里去。”
    “去局里?我正要去马家花园那边跟他碰头呢。”周源一边上车一边问道。
    “石队长已经从那边赶回局里来了,说是姚局长召开的紧急会议,还有市里来的领导参加。”
    周源听了没有作声,只是皱了皱眉毛。不到十分钟,吉普车开到了市公安局主楼前,两个人跳下车,向大楼门厅里的值班民警出示了证件,直接来到三楼局长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
    周源走进了会议室,见里面的人已经围着一张铺着军绿色细绒桌布的长条桌坐满,主持会议的姚亮局长朝周源笑着点点头,石晓峰则指着自己身旁一把空着的椅子向他招了招手。周源坐下后,目光迅速地沿着条桌扫了一圈,他发现出席会议的除了市公安局的姚亮局长、鲁继杨政委、市局刑侦处、治安处的部门领导、安为民专案组的几个成员以外,还有市委主管政法的钱录书记和市纪委副书记梁云。
    会议开始,姚局长请钱书记先讲话。戴着黑框眼镜、身材瘦高的市政法委书记情绪激动,他慷慨激昂地做起了指示,重申了要限期破案,务必抓回逃走的要犯安为民。接着姚亮让石晓峰就案件的侦查情况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对于石晓峰的汇报,钱书记显然很不满意。
    “你们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具体线索?”政法委书记大声地质问道,“还有,为什么停止了朱能的工作?我听说他还被你们软禁了—没有这个必要嘛,我了解这个同志,在揪查文革余孽运动中表现一直非常出色,政治立场也十分坚定,他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钱书记用不满的眼光看着石晓峰。
    刑侦科长脸上泛起红色,坐在他旁边的周源什么也没说、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本子。姚局长只好在一旁揽过话头,进行解释,主动承担起责任,同时也向市委领导强调了侦查办案过程的客观要求。
    会议结束后,姚亮送走了钱书记和梁书记,然后拉着周源和石晓峰来到他的办公室,对沙发指了指:“坐吧,你们俩别介意钱书记的态度,他在会上发脾气我和鲁政委都能顶着,但关键是你们查案要抓紧时间取得突破!尽快扭转被动的局面。”
    “他这么瞎发指示,让咱们怎么干呀?”石晓峰委屈地说道。
    周源看着神情沮丧的姚局长和石晓峰开了口:“其实,这个案子已经有了些眉目,我在会上一直没说——因为当着不懂得查案规律又喜欢指手画脚的市委领导、还有那些专案组的人说了反而对侦破工作更加不利。”
    “哦?快说说,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姚局长热切地望着周源。
    “我们现在要立刻安排人手、重点排查金牛区沙湾-谢家店一带的街道,发动这一带的街道办和居委会配合排查,寻访两个嫌疑人;此二人的特征是:皆为四川口音、男性,一人身高为一米八左右,瘦高个字,驼背,头戴一顶旧军帽,穿一双胶鞋,五十岁左右年纪;另一人身高为一米七左右,身材矮胖,留分头,穿一双白球鞋,二十几岁左右;还有一辆涂着绿漆的估计是拉煤用的三轮车。”
    “太好了!我的老天,你从哪里一下子得到了这么多的情报?昨天晚上咋没跟我说?”石晓峰从沙发上跳将起来,姚亮也惊异地看着周源。
    “昨晚没说,是因为有些情况还没有经过核实,”周源笑了、接着把昨天在抄手摊和老板聊天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他又掏出一张地图在桌子上铺开:“我离开抄手店后又沿着北顺街走下去查看了周围,这一带再向西北是一环路西段和茶店子交通枢纽工地、向东北是西南交大南区校园、往西南则是笕槽河,中间就是沙湾-谢家店这一片居民区。两个嫌犯推着车子再加上沉重的麻袋,深更半夜里不可能走得太远,很有可能就是隐藏在了沙湾-谢家店这一带的街道小巷里。”
    “有道理有道理——哈哈,老兄,你可真沉得住气啊!”石晓峰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姚局长也笑了,他拍着石晓峰的肩膀催促道:“好了,别啰嗦了,根据周源的线索赶紧去安排吧,别让嫌疑犯跑了!早上这个‘紧急会议’已经耽误了咱们不少的办案时间!”
    “还有,我们也应该马上派人赶赴安为民老家江油县搜寻,重点排查其亲朋好友。”周源补充建议道。
    “对!”姚亮沉吟了一下,拍掌对周石二人说道:“这样吧,你们集中精力组织人手搜查可能隐藏在沙湾-谢家店的两个嫌疑犯和被劫走的安为民,把吕建平留下来,我另外再抽调刑侦处的两个人和他一起赶赴江油县去进行排查。”
    “是!”石晓峰和周源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还有,技检处上午送来了一份报告,是关于你们昨天从马家花园采集回来的证物样本,刚才大家都在开会、所以把这事给耽误了,你们赶快拿去看看。”姚局长叫住了二人、把写字台上的一个文件夹递给了他们。
    石晓峰打开一看,报告中检验结果显示:从朱能的保温茶杯里检测出了番泻叶粉末残余。
    “番泻叶?是什么东西啊?”刑侦科长疑惑地问道。
    “番泻叶是一种泻药,专治便秘不通,过量服用还会引起腹痛和呕吐;应该是有人事先在朱能的保温杯里投放了这种东西,导致他昨天晚上肚子痛拉稀、频繁地上厕所。”周源看着检验结果解释道。
    “哦?难道真有内鬼、里外配合劫走了安为民?”石晓峰握拳捶了一下桌面。
    姚局长也看了下检验报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觉得,关于专案组涉及到此事的人员、特别是当晚值夜的朱能和刘泉,在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能让他们涉入本案的调查,但可以让其回专案组工作。”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八节

    离开局长办公室,石晓峰和周源便率领侦办组和从刑侦队抽调的民警分乘数辆警车赶往金牛区的沙湾和谢家店,在当地居委会和街道办的协助下,根据两个嫌疑人的特征展开了全面排查。
    不到中午就传来了好消息:抚琴街居委会一位值班的老太婆一听到嫌疑犯特征的描述,就拍起了巴掌:“我们这儿有一个踩三轮车运煤炭的,就像你们说的那个样子。”
    周源和石晓峰听说后立刻赶到了居委会,老太婆拿出来《抚琴街居委会临时暂住人口登记薄》给两人看了,然后指着登记册里一个姓名叫姚连生、籍贯为四川省江油县的男子说他很像警察们描述的嫌疑犯,还说姚连生的租房里最近还来了一个亲戚,是个二十几岁身材矮胖的年轻人。
    “太好了,他们住在哪里?”石晓峰问道。
    “就在这条街前头的桃花巷27号,是个出租房。”
    石晓峰和周源立刻带领民警们来到桃花巷,找到了那间低矮破旧、门牌为27号的出租屋,见房门未锁,门扇虚掩着,紧靠房屋门外停着一辆涂着绿漆的货用三轮车。
    在石晓峰的指挥下,警察们悄悄地包围了出租屋,逼近了房门口。
    石晓峰跟周源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大喝一声:“警察!不许动!” 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周源紧随其后也进入房中,两人顿时吃了一惊,出租屋里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狭小的出租屋内被三夹板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和里间连接处的门框地上倒卧着一具男尸,头上戴着的旧军帽还没有脱落,地上有一大滩从尸体身下流出来、已经干凅的血迹。
    周源走进里间,看到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被褥凌乱,地上有一条敞开的麻袋和数截割断的麻绳,麻袋里面还有一只棉布拖鞋,周源拿起来看了看,又摸出床下几双旧鞋比较了一下,对石晓峰说道:“这是只右脚的棉布拖鞋,应该是安为民留下的,你还记得在马家花园小楼后面草地上发现的那只左脚拖鞋吗?正好跟这只配成一双。这说明,安为民的确曾被劫持到了这间出租屋里。”
    石晓峰接过来看了看也点点头。靠近木榻床头的一个破旧的木柜上放了一只蓝色的帆布旅行包,周源打开看了一下,是几件男人的衣物和一本杂志,还有一个小纸包,便打开了查看。
    “是什么东西?”石晓峰看着纸包里一些褐色的粉末问道。
    “嗯,这是一包没有用完的番泻叶药粉,上面还有药铺的印戳标记。看来,在朱能茶杯里发现的番泻叶残留很可能就是从这里来的!”周源闻了闻,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药粉放进一个证物袋里。
    转过身来,周源拉了下手套在倒卧的男尸旁蹲下身来,他先查验了尸体的伤口:“胸前右下肋骨处中刀,刺了三次,大量出血导致死亡;凶器应该是一把刃宽一寸、刀长五六寸左右、单面开刃的匕首。”
    说着周源又慢慢地翻转地上的男尸,看清楚了死者目睁口张、嘴角留着干凅血迹的可怖面目,还扳动了一下死者的四肢。
    “这应该就是姚连生本人,从肢体僵硬程度和血迹凝固的状况来看、死亡时间大致在昨夜凌晨一两点钟。”周源轻轻地对石晓峰说道,然后又转身仔细查看起里间与外间的物品和地面,在几处划出了标记,最后他挥了一下手,让等候在门口的民警们开始进来拍照和提取证物。
    “唉,还是来晚了,扑了一场空,让安为民给溜走了,”石晓峰有些沮丧,他看着周源问道:“是谁杀了姚连生呢?是他那个年轻的同伙吗?可为他什么要杀姚连生呢?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是不是这个年轻人杀了姚连生后自己一个人劫走了安为民?”
    “杀死姚连生的人,就是救走安为民的人,但不可能是那个年轻的同伙。”周源慢慢地摘下手套。
    “什么?救走安为民?你是说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救走了安为民?”石晓峰瞪大了眼睛。
    “对,这个人强壮有力,猛刺姚连生数刀,都捅在要害上,”周源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可是姚连生不是还有个年轻的同伙吗?”石晓峰疑惑地问道。
    “那个同伙很可能先被凶手打到——你过来看这儿,”周源指着外间靠近进门右首的地上,一个堆放杂物的木板搁架被打翻在地。
    周源小心地拨开几件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指着一小滩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和靠近门边地上的一块砖头说道:“我敢保证:这绝非是姚连生的血迹——这里距离姚连生的尸体将近两米;可能是来救安为民的凶手尾随那矮个子进入出租屋后,先用这块砖头猛击了后面的矮个子,前面已经进入里间的高个子听闻响动后出来,却措手不及被扑上来的凶手当胸猛刺数刀,当场倒下毙命——这可以从姚连生尸体倒卧的位置得到验证:他是头朝外间扑面倒下的;凶手随后进入里间,割断麻绳解开麻袋放出安为民,然后两人匆忙离去,先被击倒的矮个子后来苏醒,发现姚连生已死、而安为民也不见踪影,自然也就惊慌逃走。”
    周源说完,又拿出放大镜对右边门框下掾发现的一个模糊的血手印查看起来。
    “可这个凶手又是如何知道姚连生跟那个矮个儿当天夜里从马家花园劫走了安为民、又把他带到了这里呢?”石晓峰继续问道。
    “嘿嘿,昨天我在跟那个抄手摊的老头聊天时,他说半夜里打烊时看到这两个人和三轮车经过后,他封好炉子关门板那会儿又好像看到岔路口马路对面的电线杆下有个黑影闪过,只是因为当时街道外面一片黑暗、路灯光线昏暗且照射角度不对,所以看不清楚;我想——那个黑影就是一直在跟踪尾随姚连生等人到出租屋、又突然袭击了二人、杀死姚连生、再次劫走了安为民的家伙。”
    “哦?你是说他从马家花园就开始跟上了姚连生及其同伙?知道他们当天夜里要劫走安为民?”
    “那倒未必,但是他肯定知道安为民被关在了马家花园,而且一直在暗中监候,伺机营救,结果昨夜碰上姚连生等二人从小楼里劫出了安为民,于是暗中跟踪到此,冲进出租屋痛下杀手,劫走了安为民。”
    “可他劫走安为民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要杀他还是救他?”
    “现在还不好说——证据太少;不过,当务之急是追踪此人与安为民的下落。”
    “唉,但愿你的推理都对。这事弄得越来越复杂了,好像有两伙人都在想劫持这个安为民——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上哪儿去找这个凶手和被他劫走的安为民呢?”
    “你先把尸体运回去检验,让手下的人收队吧,然后咱们去吃饭、我请客——中午就没吃饭,这会儿肚子都咕咕叫了!”周源摘下手套,拍了拍肚子先走出了出租屋。
    石晓峰则招呼起出租屋内外的民警们开始收队工作:收集整理装运各种相关证物,运走尸体,查封现场,结束了勘察。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九节

    桃花巷27号现场收队后,大部分民警都返回了市局。此时红日西沉,天色暗淡下来,周源带着石晓峰和他的得力助手小林,开车来到了那个位于北顺街和团结巷交叉路口的老麻抄手摊。
    老头儿一见周源非常高兴,连忙招呼三人坐下,周源先拿出一张在出租屋现场用拍立得相机拍的死者照片给老头看了,“对头!就是这个人,那个高个子年纪大咧。”老头看了照片点头说道。
    周源转过身来坐下,对着倒茶的小姑娘要了三碗红油抄手、三碗白汤的三鲜抄手、一盘剁成大块的将军锅盔和一大碗蒜泥凉拌竹叶菜,又从小杂货店里买了三瓶啤酒。
    “来,庆贺一下吧,”周源拿起啤酒瓶,三个人碰了一下。
    “唉,就是又让安为民给溜了。”石晓峰仰起脖子喝了一口放下酒瓶、怏怏地说道。周源没有作声,津津有味地吃起碗里的抄手来。
    “你这个人呀,”周源放下筷子和汤勺,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抹抹嘴开了腔:“别那么悲观好不好?咱们的侦查进展很明显嘛——不到四十八小时,找到了劫持安为民嫌犯的住所和相关证据,包括嫌犯留下的痕迹、三轮车车辙印、煤炭粉末和麻绳细丝等都与在马家花园发现的吻合;嫌犯之一的姚连生虽然死亡,但身份得到证实;出租屋里间地上割断的麻绳和麻袋,以及麻袋里安为民的一只拖鞋,也都证明了我们的推断——安为民确实是被两个嫌疑犯于前夜从马家花园劫走,先被送到桃花巷27号,之后又被另一个身份不明的凶手救走。”
    “可是,上面关心的只是安为民的下落,找不到他,咱们就没法儿交差啊!”石晓峰依然忧心忡忡地说道。
    周源没有接茬,他吃完红油碗里最后一个抄手,又把一碗三鲜抄手端到自己面前,用筷子挑着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他额头上浸出了细细的汗珠。
    “小林,”周源终于放下了筷子,对旁边正低头吃面的小林问道:“假如你是安为民,在这样一个蒙难逃亡之际,成都不能待,最安全而且最快是去什么地方?”
    “老家,或者他老婆的家乡、有可靠亲戚朋友的地方。”小林不假思索地答道。
    “对呀,”石晓峰也拍了一下桌子:“江油县——那可是安为民和他老婆生长和发家的地方,亲朋好友关系深厚,正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好在姚局长已经派人去了,看来我们要重点调查那边。”
    周源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指点着说道:“你们看,这里是出租屋所在的抚琴街,往西北两公里左右便是成都两大公交枢纽之一的茶店子汽车站,这里有开往成都周边和四川省各地县的长途公共汽车,安为民和救他的那个凶手在凌晨离开出租屋后很可能趁着黑暗步行来到了这里,然后搭乘早班汽车逃往了外地。”
    “可是他们也有可能坐火车潜逃啊!”小林说道。
    “没错,他们是有可能去坐火车,但火车站距离出租屋至少有八公里之遥、他们不会舍近求远,再说去火车站还要穿过一环路以北的几个繁华街区—这对在深夜里依靠步行逃亡的两个逃犯来说风险也太大,而且从班车次数和发车频率来说,茶店子开往江油的班车次数也比火车要多很多;因此他们选择坐火车的可能性很小。”周源分析道。
    “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带人去茶店子汽车站进行重点搜查,不过现在我还得赶回局里去给姚局汇报。”石晓峰脸上又绽放出了笑容。
    “没问题,你先走吧,小林留下来,今晚我要带他出去转转;还有,请你安排一下,明天我要秘密讯问安为民原来的秘书。”
    石晓峰走后,周源和小林也站了起来,付完账,两人开车先回到了司法局大院西南角落里的丙字108号小院、也就是被周源和定国命名为‘新篁园’的住所。
    “你先坐一下,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出来。”周源进门后对小林说道,自己走进了里面的卧室,十分钟后,里面房间出来了一个斜背着挎包、身材佝偻、须发花白、面容沧桑的老人。
    小林吃惊地站了起来:“您,您是?”
    “对,就是我,化了妆,咱们走吧,你不用化妆,便衣就行,我们要跟踪的人没有见过你。”老头咧开嘴笑了笑,原来是周源的声音。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天幕已经完全黑暗下来,城市的街道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两个人悄悄地出了门,骑着自行车朝城市西北方向驶去。
    二十分钟后,两人骑车越过了笕槽河上的一座石桥,沿着河滨一条街道来到一座围墙环绕的大院外面。
    “这不是马家花园吗?”小林惊疑地说道。
    “别出声,你先隐藏到大门西北那两棵大柳树下去。”周源低声回应,自己则推着自行车慢慢朝大门口走去。
    八点二十分左右,大铁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推着自行车、身着便衣的男人,他左右看了看,见大门右边有个老头儿推着自行车慢步走来,便骑上自行车向左边东南方向而去。
    “跟上去,不要开灯,骑慢一点,过小巷的时候走单线,别跟太近,别让他察觉。”周源对小林招手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紧紧地跟着前面骑车的男子。穿过了几条街道和巷子,大约十几分钟后,男子骑车来到了九眼桥北面桥头朝西一侧的府河边上。
    昏暗的路灯光亮下,周源和小林看到一个带着长檐帽、后脑露出纱布绷带、身材矮胖的年轻男子正在河边的铁栏杆旁等候。见到骑车的男人来到,戴帽子的年轻男子显得很激动,两人低声谈论了十多分钟后,骑车来的男人塞给年轻男子一包东西、又交代了几句,两人便分手离开了。
    看着骑车男子消失后,周源便低声对小林说:“快走,跟上戴帽子的那家伙!”
    两人立刻尾随着那身材矮胖的年轻男子来到青年路南面的一个居民区里,看见年轻男子拐弯进入了一栋筒子楼,上了二楼之后进入了右手边的单元。
    “我在这里守着,你马上去打电话,让刑侦处再增派两个便衣过来,我们要彻夜监控这个地方!”周源对小林下达了命令。
    半小时后,两个便衣民警开着一辆吉普车匆匆赶来,周源安排好三人轮流值班蹲守、彻夜监控年轻男子居住的单元。
    “我明天早上六点以前过来,如果在此期间,此人离开这里,你们要马上通知我和石队长,同时秘密跟踪,掌握他的去向,千万不要跟丢了!如果万一被他发现,就立刻逮捕,绝不能让他逃掉。” 周源交代完之后便骑车返回了新篁园。
    回到宿舍里,周源发现定国依然没有回来,便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开始熬夜阅读材料,他重点查阅了安为民早年在其家乡江油县的历史与文革期间的活动、以及他调来成都后、于一九七三到一九七四年间作为市革委蹲点干部在成都市郫县丹华乡的活动经历。周源注意到、安为民在此期间写了一份关于郫县地区综合发展的调查报告,上交到当时的市革委、提出了该地区整改农田水利、综合发展经济的统筹建议;正是他的这段经历和报告使其得到了市革委的重视,粉碎四人帮后,他很快被提升为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在材料中,周源还注意到,安为民在郫县丹华乡蹲点的时候,不仅亲自参加生产劳动,深入基层调查,连吃住也都安排在当地一个姓秦的村干部家里。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十节

    第二天、十月十九日,清晨五点、天际刚刚朦胧发白,周源便起了床。他匆匆洗漱了一下,穿好衣服就出了门,开着美吉普驶出大院,在路边的早点摊子上买了两袋酱肉包子、油条、卤鸡蛋和几杯豆浆,然后朝九眼桥青年路的监控点急驶而去。
    来到监控点、见到小林和另外两个便衣民警后,周源把早点递给了几个人:“补充点儿能量吧,情况怎么样?”
    小林揉了下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边吃包子一边向周源汇报了夜里监视目标的情况。
    几个人正说着,马路斜对面筒子楼里匆匆走出来一个头戴长檐帽的年轻人,他背着一个挎包,左右窥视了一下便朝路口的公交车站走去。
    “就是这个人,跟上!我在后面开车跟着你们。”周源命令道。
    几个便衣警察随即分段拉开距离、秘密地跟在年轻男子后面,一起挤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周源则迅速跑到巷子口,开着吉普车跟在公交车的后面。
    年轻男子在茶店子汽车站下了车,他穿过熙攘的人群、走进售票厅,购买了一张当日前往江油县的车票,然后走进了候车室。当他刚刚走近检票口时,周源发出了动手的信号,小林和一个民警迅即猛扑上前将其按倒在地、给他戴上了手铐。
    “你们干啥子?为什么要抓我?”年轻男子惊慌地叫了起来。
    “你自己干的事情心里没点数吗?”周源挥了挥手,几个民警把他押上停在售票厅外面的吉普车。
    “带回局里吗?”小林兴奋地问道。
    “不,”周源摇摇头:“目前要严格保密,局里人多嘴杂,把他带到金牛区公安分局进行突审!”
    到了金牛区公安分局,事先接到周源电话的副局长王金生已经准备好了审讯室。年轻的男子已经吓得两腿哆嗦,在审讯室里坐下后便紧张地四下张望起来。
    “你是刘明吧?江油县城关镇的居民?”小林看着从男子身上搜出的一张工作证问道。
    “是咧。”年轻男子点点头答道、眼睛流露出胆怯。
    周源语气冰冷地开了腔:“说吧,你是怎么跟姚连生和另外一个同伙十月十六日夜晚从马家花园劫持了要犯安为民?你们把他弄到姚连生的出租房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姚连生是不是你杀的?安为民又去了哪里!?”
    “啊,不是我!我没有杀姚连生!我、我只是帮他一起把安为民装到了麻袋里头!从那个花园里头运出来。”听到周源一连串的喝问、又看见警察们拿出来自己留在出租房里的挎包和衣物后,刘明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他立刻承认了自己就是姚连生的同伙。
    他告诉周源,当天夜里他和姚连生两人把安为民捆绑后装进麻袋里,用三轮车把他运送到了姚连生的出租房,本想是把他藏在出租屋里等到第二天天黑以后再转移到原来设定的地方,没想到进了桃花巷27号出租屋后,姚连生拖着麻袋先进了屋子,他跟在后面,刚进门他就被人从后面猛击脑后而昏倒在地,醒来之后又发现姚连生横尸躺在地上,安为民也不见了踪影,惊骇之下他便仓皇逃出了出租屋。
    “昨天晚上九点多在九眼桥北河边跟你见面的是你哥哥吧?”周源问道。
    “是咧,我跑出来后,又不敢马上去找他,就想到了九眼桥这边有一个进城打工的老乡。快天亮的时候才找到他在那个小区的出租房,老乡帮我敷药包扎了头上的伤口,然后就上班去了。我一上午不敢出去,下午找了顶帽子戴上遮掩,跑到小区外面街上的公用电话亭,给我哥哥打了电话、告诉他姚连生被杀、安为民被人救走的事情。”
    “嗯,这么说,这件事情是由你兄长策划指挥、你和姚连生作为帮手实施的,对吗?”周源看着交代了作案过程的刘明问道。
    “是咧。”年轻人点点头。
    “你哥哥昨晚跟你见面时是怎么跟你说的?给了你些什么东西?”
    “他给我带来了点钱和衣服,还有这张纸条,要我第二天早上赶头班车回江油,躲几天以后再暗中调查安为民的下落。”
    “就是这张纸条吧?”周源拿出一张从刘明身上搜出来的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人名和地址。
    “是咧。”年轻人看着纸条点点头道。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一节

    话分两头,早上七点刚过,石晓峰和助手吕建平带领着侦办组和刑侦队的一干警员驱车来到了西城区的茶店子长途汽车站。
    警察们分别讯问了车站值班室、调度室和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尤其是早班车发车调度和售票人员,以及前一日早班和上午发往江油县班车的司机和乘务人员,向他们出示了安为民的照片、并详细询问有无见过安为民及其同伙,然而却没有查到任何有关安为民及其同伙的线索,无奈之下、石晓峰只好收队,失望而归。
    赶回局里后,他又通过电话与派往江油县的侦办组警员吕建平联系,得到的回复同样令人失望——江油县侦办小组两日来秘密进行的侦查布控也没有发现任何安为民及其同伙潜逃回乡的蛛丝马迹。
    石晓峰沮丧地回到自己在刑侦处的办公室,刚刚坐下点燃一支香烟,桌子上的电话铃急促响起,话筒里传来小林兴奋的声音:“石科长,周科长要我告诉你——案情有重大进展,请你立刻赶到金牛区公安分局刑侦队来。”
    石晓峰放下电话匆匆下楼,跳上吉普车,风驰电掣一般开出了市局大院,不到十分钟,他出现在金牛分局刑侦队的审讯室里。
    “怎么回事?”刑侦科长还没坐下就急不可待地看着周源问道。
    “你先看看这个吧。”周源笑着把一本审讯记录递给石晓峰。
    “什么?是刘泉!?是他策划劫走安为民的?你是怎么发现的?”石晓峰又惊又喜,发出了一连串的提问。
    周源遂将昨夜从马家花园秘密跟踪刘泉、发现其与胞弟刘明见面、遂让小林等人彻夜监控九眼桥民房以及今晨六点跟踪刘明至茶店子汽车站、将其抓获并带到金牛区分局进行了突击审讯的过程向石晓峰简短叙述了一遍。
    石晓峰听完之后连连点头:“真有你的!果然是有内鬼策应——可你是什么时候怀疑到刘泉身上的?”
    “人是不可能凭空从一间密室里消失的——这种密室失踪的把戏肯定是有内贼里应外合一起干的,到马家花园后的第一天我就怀疑到朱能和刘泉这二人;但勘查完现场、又与两人谈过话之后,我就排除了朱能、而注意上了刘泉。”周源掏出一支香烟点燃。
    “为什么?我倒是觉得那个朱能更可疑。”石晓峰还是不解地问道。
    “你还记得在马家花园咱们讯问完刘泉后,我跟他开玩笑、说他的衣服该洗洗了吗?”周源顿了一下。
    “记得呀,怎么了?”石晓峰依然疑惑地问道。
    “当时他白色警服的衣摆下角沾有一块发亮的污渍,离他近身的时候我偷偷查看了,沾上的是与灰尘混在一起的银粉,跟大卧室窗户下暖气片上涂抹的银粉一致,而且他当时脚上穿的是一双四一码的警用胶鞋,鞋印也与我在大卧室窗台下暖气包左侧地板上发现的鞋印一致。这说明他不仅进入了了大卧室,而且还曾经站立窗户旁边、身体紧贴着暖气包、不小心蹭脏了衣角。可是当我讯问他时,他却撒谎说没有进过大卧室。”周源解释道。
    “天呐,你什么时候还注意到了他的鞋印?还有,朱能不是也进去过吗?”
    “你没注意到吧?朱能那天穿的是皮鞋,尺码和鞋底纹路都与发现的鞋印不符。”周源解释道。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引起了你对刘泉的注意吗?”石晓峰看着周源问道。
    “当然,那天晚上,朱能莫名其妙地腹痛拉肚子,他跟我说最长的一次在厕所里蹲了足足有一刻钟,而且时间就是夜里十二点左右。这绝非偶然,咱们后来的检验在朱能的保温茶杯里发现了番泻叶粉末的残余。我当时就猜想是刘泉乘其不注意时,在他的茶缸里倒入了泻药,然后乘其上厕所的时候,用事先配制的钥匙打开门,以更换卧室为名强迫安为民进入大卧室,将其击昏后从后窗将其放下,而已经潜伏在屋外窗下的姚刘二人接住后将昏迷的安为民口里塞进毛巾,捆绑后装进麻袋,然后用三轮车从马家花园后门运出了安为民。这些刘明都交代了,全都写在这审讯记录里。”
    “可是动机呢?刘泉为什么要这样做?”石晓峰继续追问道。
    “我会给你解释的,可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们已经掌握了刘泉直接涉案的足够证据,此人有重大嫌疑,必须马上实施抓捕,绝不能再让这个内贼溜掉!”周源催促道。
    “好的,我马上布置!”石晓峰兴奋得搓搓手,他立刻抓起电话报告了姚局长,同时布置了抓捕刘泉的行动,随后和周源一起带人前往马家花园,逮捕了正在整理材料的市公安局政保科副科长刘泉,将其秘密带回到市局刑侦处的审讯室里。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二节

    晚饭后七点半,石晓峰,周源和侦办组的几个人开始审讯刘泉。
    “石科长、周科长,你们把我关押在这里,又不允许我与专案组领导和市局政保科联系,究竟是为什么?”在两个民警押护下走进审讯室的刘泉在椅子上坐下后、看着对面桌子后面的石周二人竟然先开了腔、语气颇为不满。
    “刘副科长,你最近见到过你弟弟刘明吗?”周源没有理会刘泉的问话,两眼盯着政保科副科长的脸反问道。
    “什么?我弟弟?”刘泉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我,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没有时间回老家去看他。”政保科长垂下眼帘、回避着周源的问题。
    “哦?那他有没有来成都找过你呢?”周源追问道。
    “呃,没有。”刘泉咬了咬嘴唇。
    “是吗?那我告诉你:今天早上六点,我们在茶店子汽车站售票厅里逮捕了你的弟弟刘明。昨天晚上你从马家花园出来后,我和小林就一直跟踪你,见到你与刘明在九眼桥北桥头西侧府河边见面,你离开之后我们就一直跟踪着刘明,发现他躲藏在九眼桥附近青年路南居民区里五号楼一单元二楼的一个出租屋里。”周源直截了当地说道。
    听说刘明被捕,刘泉脸色开始发青、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两只手紧紧攥握成了拳头。
    周源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根据刘明的交代,他是十月九日应你的要求来到成都的,住在你们的亲戚姚连生那里、也就是抚琴街桃花巷27号。十月十六日晚上十一点半,在你的授意安排下,他和姚连生推着一辆三轮车从你事先已经打开的后门偷偷进入马家花园后院,躲在小楼后面墙下、正对着二楼大卧室的窗口。夜里十二点左右,你趁朱能再次上厕所之机,用偷偷自配的钥匙打开小卧室,胁迫安为民起来跟你进入隔壁的大卧室,然后从后面将他打昏,腰间系上绳子、推出二楼的窗口用绳子吊放下来,再由刘明和姚连生二人把昏迷的安为民嘴里塞布、装进麻袋捆绑,放在三轮车上偷偷运出了后门,由团结巷转入北顺街潜回了桃花巷27号出租屋。怎么样?你承认这些犯罪活动吗?”周源停了下来,看着低头沉默的刘泉。
    “你,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那天晚上我是和朱秘书一起值夜的,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去作案?”刘泉脸色苍白、故作镇静的反问道。
    “证据?你弟弟、也就是你最亲密的作案同伙的交代就是最重要的证据!当然,我们还找到了你作案时留下的直接证据!”周源笑了起来,刘泉则抬头用挑衅的眼光瞥了侦探一眼。
    “朱能那天晚上腹痛拉稀,多次上厕所,最长一次蹲了一刻钟还多。我们在他的保温茶杯里检验出了番泻叶粉末的残余,而在桃花巷27号出租房你弟弟的旅行包里也发现了一包没有用完的番泻叶药粉。据刘明交代、他是按照你的指示去抚琴街上的生药铺里买的,这张纸条是你写的吧?”周源拿出一张纸来递到刘泉面前,上面写着‘番泻叶粉十克’六个钢笔字。刘泉瞟了一眼立刻低下了头。
    “我核对过你的笔迹、这六个字是你的亲笔,就是用这只钢笔写的,”周源又把一支‘英雄’牌钢笔放在桌子上,“那天晚上快十一点时,你趁朱能下楼去厨房找火柴的时候,把番泻叶药粉投入到他的保温茶杯里,使他喝下后腹痛拉稀跑厕所,给你创造了开门弄出安为民的机会。此外,你进入大卧室后,在打开窗户、往下吊放昏迷的安为民时,制服上衣的下摆蹭上了暖气片上新涂的银粉,而你穿的警用胶鞋在暖气包下面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了清晰的鞋印。你一直坚称自己当晚没有进入过大卧室,可是这些痕迹在我第一次勘查小楼的时候就都发现了。”周源停了下来、看着脸上流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的政保科副科长。
    “还有,你那天晚上在九眼桥偷偷和你弟弟见面时给他的那包东西里面,还夹有一张纸条,上面是你亲笔写下的几个名字和地址、都是安为民在江油县老家几个亲戚的地址,你知道有人救走安为民后、猜测他可能会潜回老家江油,于是让刘明赶紧潜回江油县、一边躲避风声一边打探安为民的下落,以图后计。怎么样?证据足够了吧?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劫持安为民的目的是什么?”周源点燃一支烟问道。
    坐在对面椅子里的公安局政保科副科长身体已经缩成一团,他低着头、来回搓着双手,痛苦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顽固地保持着沉默。
    “刘科长,沉默不是个办法!你既然不肯交代,那我就来说一说你作案的动机或者理由吧,”周源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圈蓝雾。
    “出事后当天晚上,我查阅了你的档案,得知你的籍贯正是四川省江油县,你父亲刘敬廉,曾经是江油县的副县长,文革中被造反派害死。无独有偶,江油也正是安为民的家乡——而且是他政治上发迹的地方。于是我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发现在文革初期,你父亲、当时江油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被当成走资派被江油县的造反派打倒,家里数次被抄;在被揪斗和关押过程中,你父亲遭到造反派的多次毒打,甚至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更得不到医治,不到一个月便惨死在狱中;你母亲身体本来就有病、又兼悲愤交加、不久之后也撒手人寰,留下你和年幼的弟弟刘明,也被遣送到乡下劳动。而打死你父亲、害得你家破人亡的造反派组织当时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就是号称江油‘红司令’的安为民。为了报这个杀父之仇,你一直在寻找机会。粉碎四人帮后,特别是三中全会以来,中央和地方政府展开清查文革余孽的运动,使你看到了报仇的机会,当你得知安为民被撤职查办、被拘押关在马家花园时,便利用自己身为警察、又在专案组工作的条件策划实施了这个劫持安为民、再对其进行私刑报复的阴谋。”周源停下了叙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不错,我一直就是想亲手杀了安为民替父母亲报仇!什么清查文革余孽——不过就是把他撤职查办、坐几年牢房而已;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用他的性命来偿还欠我父母的血债!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达到目的,唉——”刘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终于承认了伙同姚连生和刘明从马家花园里绑架劫持安为民的事实。
    审讯完毕后,石晓峰立刻给姚亮局长打了电话,又督促记录员小胡连夜整理好了审讯记录和相关的佐证材料。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三节

    第二天、十月二十日。早饭后,八点二十分,姚亮带着石晓峰来到市委,向负责政法工作的钱书记汇报。
    姚局长首先报告了由公安局政保科副科长刘泉策划、并与其两个同伙刘明和姚连生共同实施的绑架安为民、以对其进行私刑报复的案件,以及侦办组已将刘泉、刘明兄弟二人缉拿归案的重大进展。
    钱书记听完汇报后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一丝高兴的神情,他放下茶杯:“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没有抓到安为民嘛!怎么能说有重大进展?这个人抓不到,直接影响我市贯彻执行中央清理文革余孽的重要指示!他被人弄到那个桃花巷27号出租房以后呢?就那样失踪啦?你们不是派人去了江油县吗?那边应该是个重点——那是安为民的家乡、是他关系众多的老窝!你们应该加强在江油县的侦查,必须抓获安为民!”
    “钱书记,抓获了策划实施绑架安为民的三个劫犯,挖出了隐藏在公安局内部的罪犯刘泉,这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对最终抓获安为民也是极大的推动;我们已经根据相关线索展开重点追踪和排查,相信很快就能抓获安为民与第二次劫持他的罪犯。”姚亮解释道。
    从市委回到局里,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姚局长立刻让石晓峰通知周源和侦破组所有警员在刑侦处会议室一起进行案情分析,并安排下一步行动。
    会上,姚局长首先传达了市政法委书记钱录要求加强江油县调查的指示。
    “我知道、安为民逃回江油县潜藏只是一种可能,而且我们已经派去的侦办组两天来也并没有什么发现;但目前成都这边的侦查也陷于停顿——虽然抓获了刘泉兄弟二人,但安为民却被其他人劫走或救走,踪迹全无;所以,我想让石队长再带一部分人去江油,增加那边的力量。”姚亮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这样做会分散我们调查的力量,而且江油那边侦办组还得到了县公安局的有力支持,该监控的点都已经有效布控,力量并不薄弱。”石晓峰不太情愿地说道。
    “我知道,但成都这边,虽然破获了刘泉兄弟绑架安为民的一案,却并没有找到安为民从桃花巷27号失踪后的下落,除了在全市范围内下达通缉令,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突破口。”姚亮说道。
    “我觉得,可以增派人员去江油县,加强那边的搜查;但也应该派人去成都周边的郊县暗查。”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源开了口。
    “暗查周边郊县?”姚局长摇了摇头:“那范围太大了,会使我们力量更加分散。”
    “别着急,姚局,我说暗查郊县,当然必须要有重点——我们应该派人去郫县进行调查。”周源解释道。
    “去郫县?”姚局长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去郫县?”会议室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源身上。
    “我怀疑、安为民从桃花巷27号出租屋消失后,并没有回老家江油,而是躲藏到了郫县。”周源掏出一个本子打开地说道。
    “哦!?为什么!?”姚亮和石晓峰都疑惑地看着周源。
    “是这样,这几天晚上我仔细查阅了安为民的档案及相关材料。安为民在文革后期一九七一年调入成都市,在当时的市革委宣传部工作,也就是个一般干部。一九七三到一九七四年间他作为市革委蹲点干部下放到郫县丹华乡,在那里待了一年多,走访了很多村镇,写了一份调查报告,提出该地区整改农田水利建设、发展多种经济的统筹建议;正是这份报告和这段经历使他得到了市革委领导的重视,后来很快被提升为市委组织部处长、副部长、东城区委书记、市委常委。在郫县蹲点时,安为民长期居住在郫县唐昌镇一个姓秦的村干部家里。今天上午,我和小林先去了马家花园,在专案组办公室查阅了他们从安为民家里和办公室抄查收集到的几大箱资料,包括各种文件、档案、报摘、工作笔记、会议记录等等,找到了安为民七三至七四年间在郫县下乡蹲点的几本工作日记,我仔细翻阅后,在其中一个浅绿色笔记本的塑料封皮反面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彩色照片,就是这一张,”周源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姚局长,照片上是一个扎着两支披肩短辫,身材窈窕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孩。
    “这个女人是谁?”姚局长把照片递给石晓峰,扭头向周源问道。
    周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拿出了一卷旧的报摘:“这也是在装安为民资料的一个纸箱里找到的,显然是他有意收藏起来的。”
    周源说着摊开了报摘,翻出一份已经发了黄的旧报纸,指着头版上面的一张照片。已经发黄的报纸上照片里是当年在郫县丹华乡蹲点的带队干部安为民正在给一个年轻的农村女孩颁发“农业学大寨—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奖状,“对比一下两张照片,不难发现这个接受奖状的女孩就是这张彩色照片里的女孩,她叫秦素英,是安为民在郫县蹲点时住地房东、村支书秦宜中的女儿。”
    周源放下报纸接着说道:“今天上午十点,我和小林还去了金牛区公安分局刑侦队办公室,秘密传讯了安为民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和东城区委书记时的秘书罗文宾,我向罗文宾出示了彩色照片,他看后立刻辨认出是秦素英。据罗文宾回忆,一九七五年后,安书记每年春节都要他准备一份年货、派司机送到郫县唐昌镇的秦宜中家里,说他与这位当年在郫县蹲点时住了一年的老房东及其家人感情非常深厚。去年秦宜中老人去世时,安为民还亲自前往吊唁并在秦家宿夜。这些信息使我感觉安为民很可能并没有逃回老家江油县,而是秘密潜往郫县唐家镇一带藏匿;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警方早已在江油老家撒下大网搜寻,而秦家毫无疑问是一个他能够信赖、警方又可能不会想到的藏身之所。”
    “嗯,有道理。”姚局长听了后连连点头。
    “另外,”周源补充道:“罗文宾还向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安为民的家人里,除了安为民妻子、女儿和年老多病的岳母之外,还有一个老家的侄子常住在一起,是安为民兄长的儿子,叫安祖云,二十多岁。自其兄嫂病故后,安为民就收养了这个孩子。自从安为民被押解到马家花园后,这个小伙子也失踪了。我估计,这个人就是十六日夜在马家花园后面监视、跟踪姚连生和刘明的三轮车到了桃花巷27号,然后打晕刘明、杀死姚连生、救出了安为民的那个人;救人之后,他们很可能乘夜逃往附近的茶店子,然后乘早班车潜往郫县。”
    “嗯,照你这样说,安为民真的很有可能潜藏在郫县唐家镇的秦素英家里,”姚局长沉吟了片刻,“好吧,咱们就根据你的这些线索和假设、兵分两路:石晓峰再带一个行动组去江油,周科长,就麻烦你带领小林这个行动组去郫县,我立刻与郫县公安局联系,请他们配合你们的行动。”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十四节

    当天下午,周源、小林和另外两个民警化妆成外地收购豆瓣的商贩来到了成都西北郊区的郫县,忙完了政法学会年会资料筹备工作的定国也一起参加了侦查行动。
    在唐家镇派出所的协助下,警察们很快在镇南盘溪村找到了秦素英的家,并开始对秦家布置秘密监控、展开相关的调查。侦办小组从镇派出所了解到,秦素英已经结婚成家,育有一双儿女,丈夫是本村农民,憨厚朴实,秦家老宅里还住着秦素英的母亲。
    晚上,在镇派出所吃完晚饭后,周源让小林把人手分为数班,彻夜值守,监视秦宅及其周围的动静。
    当天夜里十分平静地渡过,侦办组彻夜的监视并没有发现安为民及其同伙的踪迹,也没有发现秦家有任何异常情况。直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周源等人才接到监视的民警报告:秦素英刚刚出了家门,朝县城方向走去。
    周源立刻和定国、小林采用分段跟踪的方式悄悄尾随秦素英来到郫县人民医院门诊部,见她挂号之后走进了门诊的内科诊室,几分钟后出来又去了药房取药,随后便匆匆离开了医院。
    周源当即决定兵分两路,让小林和另一个便衣民警继续跟踪秦素英,自己则与定国到内科诊室找到了刚刚为秦素英看病的医生。
    亮出了警察证件后、周源开门见山地向医生问道:“刚才那个女人,她看的什么病?开了什么药?”
    “哦,她说她丈夫有高血压和胃病,人不舒服在屋里躺着来不了,她是来帮他丈夫开点药的,还给我看了一张原来服用降压药的处方单;我就给她开了一些降压药和肠胃药。”医生解释道。
    讯问完医生之后,周源和定国又来到药房查看了处方留底,果然,药单上开的是降压药和胃舒平,而且降压药的成分与剂量与安为民服用的降压药完全一致。
    “嘿嘿,看来,这家伙真的躲在秦家!”定国脸上露出了笑脸。
    返回到监控点,小林告诉周源,秦素英从医院回来后就直接回到了家里,再也没有出去过,她丈夫一早出去后也没有回来。
    “要不要立刻动手、进入秦家搜捕抓人?”小林和定国看着周源问道。
    “不行,”周源摇摇头:“还不是时候,现在并不确定安为民就在秦家;如果他和那个同伙不在秦家,我们贸然闯入肯定会打草惊蛇;再耐心等待一下,抓住安为民的马脚后在动手不迟。这样,你去派出所一趟,让他们安排村委会的人找个借口去一趟秦家看看动静。”
    “好的。”小林匆匆离开了,五点多钟的时候,他带着失望的神情回来了。
    “怎么样?”定国有些急不可待地问道。
    “没啥结果,”小林摇摇头,“我假扮成县里供电局的安全监察员、和村委会老主任一起去的秦家,借口是检查村里住家户的输电用电安全隐患,查看了她家里每个房间,没有看到多余的人,只有秦素英、她的两个孩子和老母亲,她丈夫还没有回来。”
    “不用着急,耐心一点,安为民及其同伙应该是来到了这里,尽管他们不一定就藏在秦家,但一定会露出马脚来的。”周源连忙给同伴们鼓气。
    晚上,侦办组的四人决定轮流值班、对秦家实施了彻夜监控,同时电话通知市局增调人手。夜里十一点,郫县警方增派了四个便衣民警悄悄来到唐家镇盘溪村,与侦办组一起分组监控秦家,然而又是整整一夜过去了,侦办组还是没有发现安为民及其同伙或任何可疑的人物出入秦家。
    第二天、十月二十二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秦素英梳妆打扮齐整,肩背着一个挎包、手提一个鼓鼓的旅行包出了门,她走路时步伐轻快,但十分警觉,不时地回顾左右与身后。
    化妆后的周源和定国拉开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沿途还布置了接力跟踪的便衣警察。他们尾随着拎包的女人穿过了紧邻唐昌镇的新胜镇,又跟着秦素英向西走了一会儿,开阔的平原一下子变成了起伏的丘陵,前方陡然拱起了一道高高的山梁。
    周源举手搭起凉篷朝前方看了一下:“这大概就是横山【2】了。”
    “成都不是在大平原上吗?这近郊的地方怎么还会有山?”定国看着前方赫然隆起的山丘问道。
    “我看过地图和郫县志的介绍,这所谓的横山不过是成都平原上凸起的一片高地,一两百米高吧,山里有一座寺庙、叫‘平乐寺’。”周源说道,一面与定国加快了脚步。
    果然、前方山脚之下出现了一片苍松翠柏,但见林木参天、绿郁葱茏,一座宏伟的庙宇座落其间。
    两个人走到近前,见那翠绿丛中庙墙高筑,宝殿重重,飞檐斗拱,楼台亭阁。原来这里就是始建于隋朝的川西名刹—横山平乐寺。
    便衣警察们尾随着拎包的女人进入山门,见寺庙里朝客如流,香火缭绕,旌幡摇动,耳畔还传来僧人们吟诵经卷、敲击木鱼的声音。
    周源双眼紧盯着前面,尾随着秦素英穿过天王殿、大雄宝殿,来到了后殿佛堂。他闪身于殿堂上的一根楹联柱后,看见秦素英将手提旅行包交给一个当值的年轻僧人,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青布小包交给了僧人,然后向那和尚低头作了个揖,转身便离开了后殿。
    周源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定国心领神会,立刻转身朝后咳嗽了一声,一个化妆成香客的便衣警察立刻跟踪秦素英出去了。
    周源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了那个年轻的值日僧人:“请问小师父:这是秦居士带给新入寺的两位师兄的东西吧?”
    “啊,你怎么知道?请问施主你是?”年轻的值日僧自觉失言,连忙反问道。
    “哈哈,我是你们新入寺的那位年长师兄的旧知,这次专门前来为他皈依沙门而做个辞别,不知小师父可否带我去见他一下?”周源笑嘻嘻地说道。
    “这个,”小和尚脸露难色:“恐怕要请示本寺住持慧明大师才行。”
    “好吧,那就请小师父前面带路,我们随你去见住持大师。”
    在小和尚引导下,周源和定国穿过后殿回廊和一道月门、来到后殿外一个花草繁茂、竹林清幽的僻静小院。
    “这里是方丈禅室,请两位施主留步,待我进去通报一声。”值日僧说完推开了禅室的房门进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褐色僧袍、胸前戴着长串檀木念珠的中年僧人走出禅房,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一定是弄错了,本寺近日并无新入皈依的弟子。”
    “请问您是方丈大师吗?”周源礼貌地问道。
    “阿弥陀佛,在下乃是本寺僧值。”中年僧人答道。
    “既然如此,我们需要见到方丈。” 周源和定国亮出了证件。僧值见是警察,眼里闪过一丝惊悸,只好引着二人走进了方丈禅室。
    不大的禅室里靠墙摆着一张黑色檀木供桌,上面有一尊鎏金的弥勒佛像,佛像前的紫铜香炉里焚着梵香,供桌旁一张太师椅里端坐着一个鹤发童颜、体格精瘦的年老僧人,他正是平乐寺的住持慧明法师。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十五节

    周源和定国先向慧明法师鞠躬表示了敬意、拿出证件亮明了身份,然后开门见山地对老方丈说明了来意:“今天来到贵寺多有打扰。此次前来,是专为寻查前天进入贵寺的两个逃犯,其中一人是已被省市公安机关通缉的要犯安为民。”
    周源说着拿出一张照片递到老僧的面前。
    “阿弥陀佛,”慧明双手合十,他看了一眼照片,低头不语。
    身旁的中年僧人急忙上前辩白:“两位警官可能搞错了,本寺乃佛门清净之地,与俗世间恩怨向无瓜葛,怎么可能容留被通缉的逃犯?”
    周源笑了笑,他走到年轻的值日僧面前,拿过他手里的青布小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这位师父别急,请看我手中的小瓶—这是唐昌镇的秦居士秦素英刚刚送进寺里、委托这位小师父转交的药品—正是逃犯安为民所用的降压药。我们从成都跟踪到此多日,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
    “阿弥陀佛,”老和尚突然抬起头来,撸起胸前念珠,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徐徐而言:“入佛门者,即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既然他能够投入沙门、洗心革面、修赎俗世孽业,各位施主可否宽宥?”
    “皈依佛门修赎孽业固然可取,但其俗世的罪孽国法难容,若不依法清算交待,又怎能令其脱胎换骨、潜心向佛?” 周源用礼貌而又坚定的语气地对慧明说道。
    老住持沉默了,他不再言语,缓缓站起身来:“诸位请随我来。”
    老和尚领着周源和定国走出禅房,穿过一片翠绿的竹林,来到后殿紧靠山壁的一间禅室。
    方丈打开了房门,里面一个身着青袍、已经落发的中年僧人正在闭目打坐,见门被打开,他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下跟随方丈法师进屋的周源和定国,慢慢地从打坐的蒲团上起身,双手合掌于胸,低头对老住持说道:“阿弥陀佛,请恕弟子欺瞒之罪—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故未曾将所负罪孽奉告师父,以至牵连了贵寺!”
    “阿弥陀佛,”老和尚也低头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安为民又转身向周源和定国二人低头施礼:“逃往此处、投身寺庙,皆系我一人谋划安排,我随各位前往投案自首,请各位看在佛祖面上,勿再追责他人。”
    周源使个眼色,已经等候在房间门之外的两个便衣民警进来给安为民戴上了手铐。
    侦探看着已经落发的安为民,目光逼人:“安书记身陷囹圄一月有余,又如何能将逃亡诸事谋划安排得如此周密?更何况此案事涉杀人暴行;缉拿凶犯、追究罪责乃是国家法度,安书记又焉能独自担当!?”
    安为民听闻后浑身一震,低下头不再言语。
    “不过,”周源语气缓和了一下,转过脸看了一下须眉皆白、双手合十的住持法师,对安为民说道:“你既然事先对方丈大师隐瞒了身份和犯罪事实,如果能主动离开寺院、向政府自首,此事也就与平乐寺关系不大,自然也不用牵连到寺里的僧众与其他人等。”
    “阿弥陀佛!”方丈慧明与身边的僧值和尚一起向周源合掌鞠躬,投来感激的目光。安为民也向老住持深鞠一躬,转身跟着两个警察走出门外。
    出了寺庙大门,小林已经带着几个便衣警察等候在一辆面包车旁,他们把安为民押上车后,小林凑到周源身边低声说:“我们在偏殿外的寮房里抓到了那个同伙,就是您说的、他就是安为民的那个侄子安祖云,他承认、那天晚上跟踪姚连生和刘明来到桃花巷27号出租屋,看见两人拖着麻袋进了门,便尾随其后,用砖头拍晕了后面的刘明,又用刀子捅了姚连生,然后救出了麻袋里的安为民,两人趁着黑暗跑到了茶店子,赶早班车来到了郫县唐家镇,通过秦素英联系、做了出家平乐寺的安排。根据安祖民的交代,我们还在寮房后面的水沟里找到了他埋藏在那里的杀害姚连生的尖刀。”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午夜双劫案
    作者: 八峰

    第十六节

    两天之后的中午,小林开车来到新篁园接上了周源和定国、带着他们来到了位于金牛区三友路上的‘庄子村’川菜馆。
    见到三人进来,正坐在一张靠窗的圆桌旁等候的姚亮和石晓峰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周源和定国坐下。
    “可以上菜了!”石晓峰对提着铜壶上来给周源、定国和小林斟泡热茶的堂倌说道。
    “今天是我和晓峰请客——专为感谢你们这次对市局的大力帮助!”姚局长热情地说道。
    “菜来了——” 随着堂倌一声尖细的吆喝,一盘盘令人垂涎的川菜精品端了上来:麻辣兔丁、夫妻肺片、豆瓣鱼、回锅肉、麻婆豆腐、芋儿鸡、担担面…… 满满地摆了一大桌。
    “下午都还要工作,咱们就以茶代酒了,来吧:庆贺此案终结,也向两位表示感谢!”姚亮端起了茶盅,几个人碰了一下,便提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姚局,我听说,这个‘庄子村’在李家沱一带小有名气,川菜做得很不错?”周源夹起一块兔丁送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是的,主要是川菜做得道地,不止是在李家沱、就是在整个成都,也算得上是正宗有名的川菜馆哦!”姚局长脸上浮现出得意自豪的神色。
    “怎么样?找到了安为民,市里领导这下该满意了吧?”周源放下筷子、啜了一口热茶问道。
    “嘿嘿,我告诉你们:把安为民押回成都那天,姚局长和鲁政委都高兴坏了,马上就带我去了市委向钱书记汇报,结果你猜怎么着?”石晓峰放下筷子、看着周源想卖个关子。
    “结果怎么了?”定国连忙问道,周源却低头微笑没有作声。
    “咱们那个钱书记呀、好像并不怎么高兴,他还是不肯罢休,非要我们追查到底是什么人协助安为民逃到郫县藏匿,听说咱们是在平乐寺里找到的人,还说要追究平乐寺僧人的责任,嘿嘿。”
    “哦?”周源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石晓峰,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嘻嘻,你放心吧——姚局长都给挡过去了!让那个大书记打消了那些念头。”石晓峰笑嘻嘻地说道。
    周源转过脸来看着正在抽烟的姚亮、感激地说道:“谢谢您,姚局长!”
    “唉,文革十年,举国上下一片浩劫,多少好人也变成了坏人,”姚亮吐出一口烟雾、感叹了一声,又缓缓地说道:“安为民这个案子已经连累了不少的人,倘若再追查下去、更多无辜的人也会被牵连进来!文革都结束了,还搞这些株连九族的事情干什么!?再说,公安局是政府的执法部门,必须依法办案;所以,当钱书记提出要继续追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安为民是在其侄儿安祖民的协助下潜逃到了郫县的横山平乐寺、隐瞒了身份和姓名,想出家为僧躲避抓捕;其逃亡之事与平乐寺并无丝毫关联;钱书记才只好罢手。”
    周源点了点头,向姚局长投过去敬佩的眼光,却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心情突然一下子沉重起来,原本那份破案之后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 午夜双劫案全文完 ————

    注释
    [1] 1966年中国大陆取消高考,大学停止招生。1970年大学开始按推荐制招生,这些学生被称为‘工农兵大学生’或‘工农兵学员’;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
    [2] 横山,位于成都市西北郊区郫县唐昌镇,海拔650米,连绵数十里。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安西宝藏

    第一节(1)

    一九八二年的早春三月,成都市街道两旁的树丛与花圃已是一片翠绿,郊区的果园和田野里也是桃红李白、秧苗青翠、油菜金黄、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周四下午,定国正在学会办公室里伏案疾书、赶写一篇准备投给《政法学会季刊》的特约稿件,而周源则懒洋洋地靠在办公桌对面的藤椅上、一边抽烟一边浏览着一份省厅刚刚下发的刑侦简报。自从在川东勘破了五行连环杀人案之后,省厅里一直没有什么大案重案,周源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作为刑侦顾问参与到政法学会编辑部由定国所负责的组稿审稿活动中。
    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铃声,周源拿起话筒,原来是当年在东北的战友、如今职任四川省广汉县中兴乡乡长的王建英打来的。他得知周源和定国复员后到了四川省公安厅工作,便热情地邀请二人到广汉一游,同时也告诉他们近来在广汉县中兴乡三星堆考古开发现场发生了一桩发掘人员中毒的怪事,让考古队和当地的公安人员颇为头痛。
    本来,周源和定国早就有前往广汉去探访王建英的心愿,又听说在三星堆考古发掘现场发生了中毒的怪事,顿时就来了兴趣,当即便答应了王建英的邀请,约好了次日上午出发。
    第二天、三月十日的早上,两人刚刚吃过早饭,王建英就开车来到了省司法局大院。接上了二人之后,吉普车便一溜烟地沿着府青路朝东北方向奔去。驶出成都后,吉普车开上了成绵公路继续向北驰行。
    路上,定国不顾颠簸、用照相机不停地抓拍车窗外青翠绿郁的竹林与稻田、还有远处连绵不断、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而周源却忍不住询问起三星堆考古发掘区发生的中毒‘怪事’。
    王建英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你呀,别那么性急,到了乡里,专案组会有人把有关‘怪事’的一切情况都详细告诉你们的。”
    “专案组!?什么事儿啊还需要搞个专案组?”定国有些惊愕地问道。
    “嘿嘿,你们俩不知道吧:这三星堆的考古开发是经过国务院特批的,这次发生的怪事惊动了上面,省政府和德阳地区都下达了专门指示,要求调查清楚;所以县里不敢怠慢,组成了专案工作小组,由广汉县文化局局长高兰军担任组长,广汉县公安局刑侦队队长张强为副组长,组员包括我这个所在乡的乡长、省考古队队长郭建教授和秘书萧娉。专案小组工作驻地就设在南新镇的中兴乡政府院内,而考古队的大本营则是在三星堆的开发现场姚家村,在那里临时从村民家租借了一个院子,包括几间住房、厨房和一间库房——哎,你们到那儿就知道了。”
    “那到底是什么怪事啊?”周源追问道。
    “简单说吧,就是三月八号那天晚上,几个考古队员和下坑挖掘的民工在三号遗址发掘坑里突然间中毒晕倒的事情,幸好及时被人发现、救出坑去。”王建英解释了一下。
    第一节(2)

    周源靠在后座上点燃了一支烟,他看着车窗外公路边稻田里绿油油的秧苗,继续向开车的王建英问道:“听起来是有点奇怪,可这件事又没有闹出人命,即使公安局作为刑事案件介入调查,有考古队和乡政府配合协查也就是了,为啥还要搞个什么专案组呢?”
    “嘿嘿,”建英从后视镜里看着周源笑了笑,对他说道:“搞专案组,就是县委县政府重视的体现嘛,这主要是高兰军局长的建议,县委也觉得有必要,就批准成立了,其实也还就是那几个当事人,”
    “哦,你话中有话嘛。”周源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下手握方向盘的王建英。


    “是这样的,”王建英正色道:“高局长是专案组组长,他是广汉县本届政府依据老中青三结合原则新近提拔的干部,是个工农兵大学生,早先也是从部队转业的,年富力强,精力充沛,而且写得一手好文字。据说当初就是被时任广汉县委第一书记、现任德阳地委书记的梁通云看上了他写的简报文稿,让他做了秘书,

    后来就飞黄腾达,不到四十岁就成为本县文化局长;副组长张强是县公安局刑侦队的副队长,跟我一样是七四年的兵,本来在部队混得不错,但运气不好、七七年的大裁军撤销了陆军66师编制,他也退伍进了公安局,从刑警开始干起,是个实干家。萧娉本来就是文化局的秘书,成立文物保护开发区后,高局长就让她过来工作了。我嘛,本乡的乡长,责任一方,高局长非要我也参加,就算凑个数吧,”

    王建英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几个人当中,真正跟考古和文物沾边的,也就是郭建这么一位,他是文革前的大学生,师从于北京大学考古系的李博元教授,专业上没得话说,也是解放后最早参与三星堆文物探测发掘的元老之一。”
    “那这个三星堆文物保护发掘区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建立的呢?到底有多大一片区域呢?”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定国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嗯,这个三星堆文物保护发掘区是经四川省文物局上报、国务院一九八零年批准建立的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开发区。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几百平方米的一个发掘坑,现在扩展到方圆几千平方米的面积了,包括三处已经开始发掘的文物遗址。”
    “都挖出来一些什么珍贵的文物呢?听说很神奇?”定国好奇地继续问道。
    “说真的我也不清楚,挖出来的文物还没有对外公开展览,保护得很严密;我也只见过一个青铜面具,的确是很古怪的样子。”王建英答道。
    几个人说话之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吉普车终于在颠簸中驶入了中兴乡政府所在地、位于广汉县城西北约十公里的南新镇。
    “咱们先去专案组会议室,高局长决定在你们勘察现场之前,召集专案组成员和有关事发现场人员,为你们和县公安局的人员专门介绍一下情况。”王建英说着把车停在了一栋青砖灰瓦的建筑前,他下车后领着周文二人径直走进了设在二楼的专案组会议室。
    不大的会议室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正坐着等候,一个身材瘦高、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首先站起来伸出右手:“欢迎欢迎,欢迎两位省公安厅来的专家!”
    王建英连忙向双方作了介绍,原来这位男子就是专案组长、县文化局长高兰军。站在高兰军身旁、戴着黑框眼镜、须发斑白、一副学者气派的是考古队长、四川省文物研究所的副所长郭建;站在高兰军左侧的是位脸上抹着淡妆、小巧的鼻粱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年轻女子,她是广汉县文物局办公室的秘书萧娉;最后伸过手来的是身材魁梧敦实的广汉县公安局刑侦队副队长张强;还有两个民工模样打扮的男子静静地坐在墙角,一个体格精瘦,叫刘胜利;另一个矮壮敦实,叫吴大云。张强介绍说两人是作为发掘现场出事时的证人被临时召来列席会议的。

    本故事中人物情节等均为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偶然。
    整节发有问题,只好修改拆成几小节发。。。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二节

    一番寒暄之后,郭建首先打开一张示意图,向周源和定国介绍了三星堆一期发掘现场的分布。
    按照地图上的标示,整个三星堆文物保护区位于鸭子河南岸【1】,有三个主要的发掘场地:一号遗址位于西北,是民国时期自一九三三年起就开始发掘的最早的场地;二号遗址于一九六四年开始发掘、一九八零年扩大了发掘区域,位于保护区西南;这次出事的是三号遗址,从一九八一年初开始发掘,位于保护区东北,接近鸭子河南岸。
    出事以后,三号遗址的发掘坑已经停工被封,等候中毒事件的调查。郭建介绍完遗址挖掘现场分布之后,周源便请专案组把所谓中毒‘怪事’发生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一遍。
    提起当时的经过,两鬓斑白的考古队长仍然心有余悸:“前天吧、也就是三月八号晚上七点十五分左右,我和晚班民工庄大金、刘胜利两人进坑作业,点燃风灯开始挖掘后大约七八分钟,大金和我就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发软,在作业坑最里面的大金先倒了下去,我连忙拉了一下身后的刘胜利想告诉他赶紧出坑,结果连话都说不出来也晕倒了,”
    郭建头上浸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了看墙角坐着的那个瘦瘦的民工,那人连忙抬起头来附和着说到:“是咧,郭队长倒下之后,我正想上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也感到一阵头晕,我连忙抓紧了梯子,抬头向上望着想爬出坑去,可是浑身发软,还看到、看到……”刘胜利的话语结巴起来,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抽搐,眼睛里也露出可怖的光芒。
    “说嘛,你到底看到什么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高局长催促道。
    “我,我看到了一张可怕的怪脸在上面晃荡,”瘦瘦的民工嘴唇蠕动着。
    “什么怪脸?是人的脸吗?”坐在桌子对面的刑侦队长张强问道。
    “不晓得是啥子东西,黑乎乎、毛茸茸咧,鼻孔翻起、好丑恶的脸…… 那个东西眼睛又红又亮,还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呲牙咧嘴的对我怪笑。”
    “你确定那是张人的脸面吗?”周源看着黑瘦的民工问道。
    “我、我不晓得,反正、反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丑恶的面相!”刘胜利举起手用袖子擦了下脸,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后来呢?”周源继续问道。
    “后来、后来我也昏过去了、摔下了梯子,啥子都不晓得了。”瘦瘦的民工叙述完后,会议室里一片沉静。
    “当时,你们有没有闻道什么怪异的气味或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烟雾?”周源的提问打破了沉静。
    “没有,除了风灯燃烧煤油的气味外没有什么别的异味。”郭建说道,坐在墙角的刘胜利也摇了摇头。
    “嗯,那天晚上开工之前你们都吃过什么喝了什么?会不会是食物中毒引起的呢?”张强问道。
    “也没有啊,晚饭都是正常的,而且队里别的好多人吃了都没事,下坑之前我就是喝了点开水。”郭建回答说,黑瘦的民工也做了同样的表示。
    “嗯,那后来你们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或者、是谁发现你们在坑底下昏迷了的?”周源接着问道。
    “是同一班的民工吴大云来送水的时候发现的,他看到几个人晕倒在坑下,立刻找来了队里其他几个人,下坑来把我们三个给弄出去的。”郭建解释道,手指了一下另一个坐在墙角、身材敦实的民工。
    “你当时看到了什么?”周源看着年轻的民工问道。
    “我把水瓶放下,走到坑边准备下去,就看到郭队长和刘胜利他们倒在坑底的地上,我就赶快叫人来,一起把他们弄上来了。”
    “除了坑底晕倒的几个人之外,你有没有看见任何其他的人或动物之类的东西?听到任何奇怪异常的响声?”周源又问。
    “没得。”吴大云摇摇头答道。
    “你既然和刘胜利他们是一班的工人,为什么没有一起下坑?在发现坑底有人晕倒之前,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周源突然看着吴大云问道。
    “哦,他们跟郭队长下坑的时候,我到后勤赵师傅那里领了个新热水壶,灌了开水才过来的,赵师傅可以证明的。”吴大云连忙解释道。
    “那你们被救出坑道以后、是送到哪个医院去救治的?”定国问道。
    “哦,本来是要被送去县医院的,结果我们出坑以后,很块就都恢复了清醒,除了有些头痛口干,并无其他大碍,所以就没有去县医院;乡卫生院赶来的卢医生给我们三个检查了一下,还测了血压和体温,开了些药,让我们多喝水、好好休息,后来也就没事了。”郭建解释道。
    “好吧,”高局长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情,他挥了下手、让门口的一个民警把两个民工带出了房间,然后看了看众人说道:“看来没有什么新的情况补充,老郭、建英,你们要积极配合县公安局张队长和省厅来的两位专家进行查案工作!尽快查清这件事情的原委,使三号坑停下的发掘工作能够早日恢复。”
    文化局长又转过脸来对周源和定国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啊,能够给你们提供的情况大致也就是这样,还要辛苦两位专家和张队长、郭老师去勘察一下现场,我和建英还要去布置一下其他的工作。”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三节

    离开乡政府大院,张强开着吉普车带着郭建、周源和定国先来到了考古队的驻地、中兴乡的姚家村,一个只有百余庄户的村子。
    三星堆文物保护区的发掘现场就在姚家村东北一片荒芜的田野之中,向北不远处流淌着一条大河,也即由西北向东南方向流淌、穿越成都平原北部的鸭子河。由于是早春时节,鸭子河还处在干涸的枯水季,河床露底,沙石满积,只剩下几条小溪般的水流未断。一路上周源还看到文物发掘现场距离河床最近处不过百米之遥,干涸的河床里有几辆忙着采挖沙石的卡车正在来往穿梭。
    张强把车停在了姚家村口,与郭建和周文二人步行来到了已经被封闭、由两个民警守卫的三号遗址发掘坑现场。这个遗址发掘坑四周已经被搭建起来的帆布帐篷严密地遮挡起来。
    走进帐篷,地面上现出一个四五米见方的深坑,沿着坑壁搭建起了供挖掘人员上下和吊运土石的木梯与支架,几个人顺着木梯下到坑底,打起手电筒仔细进行了观察,原来发掘坑大约有四五米深,从坑底向东北方向掘进延伸了大约三米多,形成了一条坑道式的作业面。
    周源看见土坑与坑道的四壁上都被挖出了一些泥龛似的凹洞,郭建解释说这些凹洞是夜晚挖掘时用来放置照明用的风灯;他还向几个便衣警察详细地指出了当时他自己和两个民工昏迷后倒地的位置。
    “当时作业坑上面帐篷内外都没有值班人员吗?”周源问道。
    “没有,唉,考古队人手本来就少、招募的民工也很有限,所以就没有留专人在坑上面值守。”郭建摇头叹道。
    勘察完三号发掘坑现场后,周源走出帐篷外面、查看起周边的环境来。他向北朝鸭子河边走了三十多米,在蒿草密集、灌木丛生的野地上发现了一些被人为踩塌的痕迹,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指着一些被折断的灌木和草地上明显被踩踏过的地方对跟在身后的定国与郭建说道:“这里有一些辨认不清的脚印,都是沿着三号发掘坑到河边这个方向的——郭队长,这会是你们考古队的人或者协助挖掘的民工们留下的吗?”
    “哦,这个啊?不好说,”郭建蹙起了眉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几个人再往前走,差不多距离鸭子河边三十多米的地方看见一道用钉入地下的木桩拉扯起来的铁丝网,一根木桩上还钉了一块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三星堆文物保护区、严禁入内!’一行整齐的毛笔字。
    “这是国家正式批准建立三星堆文物保护区之后,中兴乡才派人拉起了这道铁丝网,明确划分了保护区与外面的界线。”郭建解释到。
    周源用手绷扯了一下、发现铁丝网拉得并不紧,特别是中间两道松弛下坠,他小心地用手抓住中间两道铁丝朝上下两边用力张开,中间竟然形成了一个足以让人钻过的大洞。
    “你们看:这两道铁丝网拉开后形成的口子这么大,就是成年人也可以从这里轻松地钻进爬出,比如说有人从河边偷偷进入保护区的发掘工地。”周源拍了拍手对郭建和定国说道。
    “是的,”年逾半百的考古学家脸红了:“这的确是我们的疏忽,没有做好保护区、特别是发掘点的安全保卫工作。不过,这项工作的责任一直也没有得到落实,一开始的时候,中兴乡政府曾经派过民兵来协助保卫发掘地点,后来保护区成立、范围扩大了,乡政府也没有能力继续维持、没有人定时来巡查这条边界。”
    几个人站在划定边界的铁丝网南侧向北望去,铁丝网外面是一片阴森的墓地,数十个坟冢凌乱地散布在没膝高的蒿草丛里,古老残缺的墓碑东倒西歪。
    周源仔细地查看了几个坟冢,对一旁的定国说:“从墓碑上的铭文和封坟石砖的类型来看,大都是些民国时期和解放以后陆续碓埋的坟冢。”
    “嗯,还真是的,”定国也仔细看了看,然后笑着说:“可谁也想不到,这儿的地底下居然还藏着几千年以前的宝贝,哈哈。”
    周源没有吱声,他抬头往前方眺望,看见不远处河畔的土埂上矗立一座小小的土地庙,河边采砂场的工地上还有用木板、芦席和油毛毡搭建起来的工棚。
    “那边好像是个采砂场,是中兴乡的老百姓搞的吗?”周源问道。
    “哦,那个呀、不是的,那是祥龙集团下属祥龙建筑公司的企业,好像是去年底才买下河边那一片采砂场的。”郭建解释道。
    勘查完现场,周源又根据周围的地形绘制了一张草图,几个人返回了姚家村。
    辞别了郭建与张强,王建英又带着周文二人来到南新镇上的乡卫生院,找到了正准备下班回家的卢医生,向他打听起三月八日晚对从三号遗址发掘坑里救出的郭建等三人的处置情况。
    “嗯,我接到电话骑车赶到姚家村时,那三个人都恢复了意识,也没有摔倒时造成的外伤,四肢与身体的活动都没有障碍,只是说还有些乏力与头痛。我听诊了三人的心率、给他们把了脉,还测了他们的血压和体温,都没有发觉异常,就只给他们开了些缓解头痛、帮助睡眠的药物。”卢医生回忆着介绍了当时的情况。
    “您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他们这种突然失去意识、昏厥倒地的情况呢?是中毒吗?”周源问道。
    “可能是。但我问过他们当晚吃过的饭菜和饮水,好像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而且据郭队长他们说,在那发掘坑周围和坑底下也从未发现过什么毒蛇毒虫之类的东西。”卢医生疑惑地摇了摇头。
    离开乡卫生院,天色已晚,王建英开车把周源和定国直接送回了成都。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四节

    第二天、三月十一号。晚上七点多钟,周源和定国各自忙碌了一天、吃完晚饭后回到新篁园宿舍,两人刚刚坐下休息,突然接到了张强和王建英打来的紧急电话,说是姚家村考古队出了命案,请二人尽快赶过来。
    周源连忙给公安厅值班室和刑侦局分管领导打了电话,然后与定国一起匆忙收拾了一下东西、拎上装满查案工具的挎包、跳上他们悉心保养的美吉普‘小悍马’,风驰电掣一般驶上了成绵公路、朝广汉方向疾驰而去。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晚上九点钟左右,吉普车在黑暗中驶入了姚家村的考古队大本营。
    队长办公室里灯光明亮,围着一张方桌、坐着张强,郭建,王建英,还有秘书萧娉,众人都是满脸的严肃与沉重。
    见周文二人进来,张强连忙起身让座,萧娉倒了两杯热茶端上,然后对众人说道:“高局长正在乡政府和县委王书记通电话汇报有关情况,他请你们先议着,他一会儿完了再过来。”
    “我们先去现场查看一下尸体吧?”周源建议道。
    “不急,事发现场我已经派人看守好了,其他人员也都被召集在伙房里等候讯问,”张强猛吸了一口香烟、对周源说道:“死者是考古队的队员尹小明。这个人的基本情况先让郭老师介绍一下吧。”
    “唉,这小伙子是去年刚从四川大学考古系毕业分配来的,才二十四岁,性格比较内向腼腆,平时话语不多,业务能力很强,工作非常认真,还善于思考,喜欢自己琢磨,整天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写写划划,是块搞考古的好料子,就这样死了,真是太可惜了!”郭建说完低下头,满脸的痛心疾首。
    “谁最先发现尸体的?事情的经过是怎么回事?”周源问道。
    “是萧秘书,她最先发现尹小明死亡的。”张强瞥了一眼女秘书说道。
    “嗯,是这样的,”萧娉拢了拢耳旁的秀发,轻轻地开口说道:“今天上午,快九点钟的时候,尹小明来到工作组办公室找高局长,说是有与三号坑出事有关的情况要向局长汇报,但是不巧,高局长正好要赶去县里开会,就让他晚饭以后再来谈。晚饭后七点十分左右,高局长从南新镇乡政府打来电话,他让我去找尹小明,同时也通知郭老师和张队长,说是尹小明有重要情况要汇报,请他们也一起到乡政府的专案组办公室来听一听,”
    萧娉停顿了一下,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走到尹小明的房门前,敲了几下门扇,半天无人响应,我就推开门进去了,看见尹小明坐在桌子跟前一动也不动,我又叫了一声,见他还是纹丝不动,就走近前去细看,啊,”女秘书说话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我当时就吓得惊呆了,原来他已经死了!我吓得转身拉开门就冲到院子里、大声的喊叫起来了!”
    “哦,你怎么知道他当时已经死了呢?”周源问道。
    “他、他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一点反应都没得。”萧娉发白的脸上又浮起了红晕。
    “是的,我在办公室里听到了萧娉的喊叫声,就跑到院子里,又跟贾西一起冲到到尹小明的屋子门口,我推开门扇、冲进屋后摸了一下尹小明的脉搏、又试了试他鼻孔里的气息,都没有了。”郭建连忙说道。
    “郭队长进去看了下,又出来叫我赶快打电话报警,我就跑到办公室给公安局打了电话。”女秘书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
    “我接到萧秘书的报警电话就带人赶过来了,就像老郭说的,人已经死亡,脉搏全无、瞳孔已经发散。我立刻就封锁了现场和考古队大院。”张强也补充道。
    “当时院子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定国问道。
    “听到萧娉的叫喊声,好像所有在大院里的人都出来了,包括管后勤的老赵、队员刘忠和厨房里的大婶。”郭建想了想答道。
    “嗯,我们还是尽快去现场看看吧!”周源催促道。
    回家过中秋,休息一天。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五节

    尹小明的住房是考古队姚家村大本营院子里靠北的一溜平房中紧靠东北角落的一间偏房,门口站着一位民警把守。这间房子是他和另一名队员陈永合住,而陈永两天前去了成都办事,至今未归。
    进门之后,周源先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电灯光下,被害人像一尊雕塑端坐在靠着北墙的一张条桌跟前。侦探戴上手套走上前仔细查看,果然如郭建描述的,死者是个胖胖的年轻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比较肥胖,厚厚的嘴唇上留着一圈绵绵软软的胡须,满头粗黑的头发显得散乱,他虽然瞳孔发散,但双眼依然睁着,嘴唇微张,嘴角有流出的涎液,脸上的肌肉出现了扭结,显然是中毒后面部神经被麻痹的结果。侦探仔细检查了被害人的周身,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伤痕。
    死者胸前的桌面上放着一只英雄牌钢笔,笔帽倒插在笔管上,笔尖上的墨水已经干汩,桌子上还摆着一个里面有点残余茶水的茶杯,靠窗的地方还有一个笔筒和几本摞在一起的书籍。桌子右边靠近边沿的桌面和地上洒着一些液体,周源小心地察看闻嗅了一下、感觉像是煤油的气味,又让身后的民警采集了液体的样品。
    随后,周源走近房间东面的墙壁、推了推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发现是从里面插上的,外面无法打开,窗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他又抬头查看了整个房顶的结构,发现和院子里其他房间一样,也是典型的川西民居结构,房子的山墙之间都是用粗大结实的木梁通过卯榫连接,在屋内抬头便可直接看到房顶檩条与叠盖的瓦片。在房间靠南墙的一侧周源看到有一层敞开的阁楼,一架木梯顺着进门右首沿南墙直接靠在阁楼上。
    “那上面啥也没有,我进来时上去检查过。”一旁的张强说道。
    “哦,我再上去看看”周源说着掏出手电筒顺着木梯爬上了小小的阁楼,果然、阁楼上除了两个装满杂物的纸箱之外确实是空空如也。
    从阁楼上下来,周源又仔细搜查了尹小明的床铺、桌子上和柜子里的物品,包括受害人柜子的抽屉和挂在床边架子上的挎包。
    “奇怪,死者像是坐在桌前写什么东西,却没有发现书写的纸张或者笔记本什么的?”周源自言自语地说道,又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查看了一下、然后把它装进了证物袋里。
    “咦,这是什么?”弯腰检查床铺下面的定国从靠近床头的地下摸出来一个类似装注射液的小玻璃瓶,周源接过来看了看,小瓶子上贴着的医用胶布上写着“3-8”两个数字,他拿起小瓶对着灯光查看了一下,里面装着一些略显暗红色的液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拔开橡皮瓶塞,低头用鼻子闻嗅了一下。
    “像是煤油的味道。”周源对定国说道、一面盖紧瓶塞、把小瓶子放进一个塑料袋里。
    “怎么样?你觉得被害时间是什么时候?”张强走过来问道。
    “嗯,应该是在晚上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周源回答道,“可以把尸体抬出去了,送到县局做进一步的法医检验吧。”
    周源说完转身走向门外。两个民警在刑侦队长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抬出了尹小明的尸体。
    “这边几个房间都是做什么用的?”周源站在门外,指着与西面几间与尹小明居住的东偏房连着一排靠着北墙的屋子向身旁的郭建问道。
    “哦,紧靠东偏房西边这间上锁的房屋是出差在外的两个考古队队员宿舍;再往西边的那间是队员贾西的房间;最西头的那间大屋是考古队堆放器材的库房。”郭建解释到。
    “嗯,请您把院子里所有房间的门、包括库房,全都打开,我们需要逐一查看。”周源一边说一边让张强安排警员们开始搜查,自己却观察了一下尹小明房间的两侧,然后沿着平房前的遮雨走廊朝院子西北角的库房走去,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地面和经过的房间。
    走到库房跟前,周源让郭建拿出钥匙打开了库房,他走进去打开了电灯仔细察看起来。库房里堆满了各种挖掘工具与器材,靠西北两面的墙壁还搭起了三层的木架,摆满了各种箱子。周源走到进门右首靠墙摆设的一张条桌前,看见桌子上摆着五六只煤油风灯,桌子底下还有几个铁皮的煤油桶。从库房出来,周源走到院子的大门前查看了一圈,然后问身边的郭建:“这个大门昨晚是什么时候关上的?六点到七点半之间有什么人出入过吗?”
    “昨天晚上没有人下坑作业,所以大门关得很早,大概五点半就关上了,而且是从里面闩上的;你说的那个时间段里应该没有其他人出入过。报警之后、张队长他们赶来时,是我让老赵和贾西他们给打开的门。”郭建答道,站在大门边的一个民警也点点头证实了考古队长的话。
    这时,张强和定国走过来了,两人朝周源摇了摇头,表示对所有房间的搜查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六节

    勘查完现场之后,张强和几个民警押车护送尹小明的尸体前往十公里外的广汉县城,准备由县公安局技术科的法医连夜进行检验鉴定,周源和定国也开着吉普车跟随在后。
    在县公安局技术科的法医检验室里,有着十几年经验的法医王军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检验,他与助手忙乎了近两个小时,最后摘下口罩和手套、叹了口气道:“唉,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张强问道。
    “此人明显是中毒死亡,从瞳孔放大、面部肌肉扭曲、舌腔等处的迹象,以及肢体出现的抽搐,可能是一种神经毒素作用导致,但是他在胃里昨晚吃过的食物和饮水中并没有发现有毒的物质或中毒的反应,身上也没有其他的受伤痕迹,不知道他是如何中的毒?”王军摇头说道。
    周源看着死者满头蓬乱的黑发,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向前伸出两手把住死者的头颅:“去找把梳子来!最好是梳齿细密一些的,就像木梳篦子那样的。”
    “梳子?”王军慌乱地从工具包中找出了一把木梳递给周源。
    侦探接过木梳,在灯光下轻轻地从一边开始慢慢地分理着死者的头发,突然他停住了梳理,用一个小镊子从死者头顶接近后脑的头皮上拔出来一根细小的黑刺。
    周源举起右手里的镊子,在电灯光下仔细查看着那根细细的黑刺,又拿到鼻子跟前闻嗅了一下:“这应该就是夺去尹小明性命的毒刺,还有股腥臭的味道——拿去化验一下吧,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毒素。”
    “太好了!”张强受到了鼓舞:“可这根毒刺是怎么刺入尹小明头上的呢?”
    “应该是从他房屋里那个阁楼的上面——我刚才爬上去检查时,发现阁楼铺板上好几个地方的灰尘都有新近被人蹭磨擦掉过的痕迹,我想,应该是那个凶手趁尹小明去伙房吃饭的时候事先进入了他的房间、躲藏在阁楼上,等尹小明进来坐在桌前的时候就下了手,凶器应该是一支能够发射此类毒针的吹筒。”
    回到张强在县局刑侦队的办公室,已是凌晨一点半钟,几个人依然兴奋,毫无睡意,便坐下来商量案情,助手小钟给三人倒上了香气缭绕的热茶。
    周源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说道:“现在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调查考古队人员以及当地村民中与考古队有密切接触的人员,整理收集相关资料,包括人员档案、相关工作内容、活动与进展;第二,重点调查尹小明近期的情况、特别是昨天晚上被害以前相关活动的细节和与之有过接触的人员。”
    “你觉得,尹小明的死与几天前三号坑晚上发生的中毒怪事有关联吗?”张强吸了一口烟问道。
    “肯定有联系——萧娉不是说过吗:尹小明昨天早上是准备向高局长汇报与三号坑出事有关的事情,结果晚上就被杀害了;谋害他的人可能是想阻止他报告什么非常重要的情况,所以才使出谋杀手段,凶手及其同伙应该是跟三号坑那天晚上出现的怪事有重要关系的人。”
    “唉,可惜我们不晓得尹小明想要汇报的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张强有点儿遗憾地摇头说道。
    “会查清楚的,明天你先去收集考古队的情况、督促有关证物的检验进展,我和定国去姚家村考古队调查尹小明的活动。”周源建议道。
    “好的,我让小钟带一个人配合你们的行动。”张强点点头。
    几个人商量完毕,已经是凌晨近三点钟,周源和定国开车返回了中兴乡,王建英在乡政府的院子里找了一间值班宿舍让二人住下。
    第二天、三月十一日早上七点十分,王建英来到乡政府,和周源、定国一起吃早饭。小小的乡政府机关食堂只有几张木桌和长条板凳,伙房师傅端上来的早饭却是十分丰富:蒸馒头、煎鸡蛋、海椒泡萝卜、阳春面和白米粥。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周源两眼通红,他显然没有食欲,只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鸡蛋。
    吃完早饭,周源首先给省公安厅打了个电话,向刑侦局的领导汇报了情况,提出正式参与三星堆保护区谋杀案侦查的要求,当即得到局长的批准。打完电话、周源便与定国一起开车来到姚家村考古队大本营,民警小钟已经提前赶到,他正和郭建一起按照要求把考古队在广汉的人员集合在一间屋子里,等候警方的询问。郭建的办公室兼宿舍临时被作为了讯问室。
    周源首先在考古队征用的农家大院里仔细转了一圈,他特别走到尹小明居住的东偏房外面,沿着院墙查看了一番,还找来一架木梯,爬上墙头仔细进行了检查。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七节

    接受询问的第一个人是昨晚已经谈过话、最先发现尹小明死亡的萧娉。女秘书显得有些紧张,她局促地在椅子上坐下,左手习惯性地把鼻梁上的眼镜朝上推了一下,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一张条桌后的三位警察。
    “萧秘书,你不用紧张,我们这是例行的讯问,”周源语气温和地说道。
    “昨天晚上我都告诉你们了经过啊,还要问什么呢?”萧娉轻声问道。
    “你说昨天上午九点左右、尹小明曾经想找高局长汇报、说是有关三号坑出事的情况——他跟你说了是什么情况吗?”周源直截了当地发问。
    “哦,这个啊,他没有跟我说。”萧娉摇摇头。
    “尹小明来找高局长时,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吗?譬如说笔记本?”周源问道。
    “啊,这个、我记不得了,好像没有吧?”女秘书垂下了眼帘。
    “你说高局长当时正要出去开会,让尹小明晚饭后再来找他——那高局长当时见到了尹小明吗?”周源又问。
    “哦,”萧娉咳嗽了一下说道:“高局长当时正准备上车出发,所以才叫他晚饭以后再来汇报。”
    “那高局长去开会之前一直在工作组办公室吗?”
    “高局长是八点二十左右来到考古队的,跟郭老师谈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发掘工作。”
    “嗯,还有一件事想跟你核实一下:昨晚你到尹小明房间里,发现他已经死亡时,注意到他桌子上都摆了些什么东西了吗?”周源改变了话题。
    “桌子上摆的东西?”萧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怎么注意,好像就是有个茶杯和几本书吧?我当时吓坏了,没太注意到桌子上有些什么东西。”
    “嗯、可以理解,”周源点点头温和地说道:“所以你当时拉开门就跑了出来、在院子里叫喊起来,是这样的吧?”
    “是的。”女秘书点了点头。

    第二个进屋接受询问的是考古队队长郭建。
    他首先告诉三位警察:考古队队员张倩因家里有事前天就返回了成都,直到今天还没有回来;另外还有两个队员从上周起就在外地出差;所以昨天早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在大本营里的队员只有他自己、尹小明、另外一个队员贾西和负责后勤的老赵,院子里还有在厨房收拾早饭后剩余饭菜和锅碗瓢盆的房东大婶。
    “郭老师、请您把自己昨天晚上从六点到后来发现尹小明死亡这段时间里的活动详细跟我们说一下——您别误会,这是查案的惯例、每个人都需要问的。”周源客气地解释道。
    “哦,没关系,我理解。昨天晚上六点那会儿,我在库房跟管后勤的老赵谈工具采购的事情,大概六点十分吧,我回到办公室给省文物局杨局长打了个电话,后来就跟萧娉一起去吃饭,差不多快七点吃完饭、然后回到我的办公室,后来就听见萧娉在院子里叫喊了。”考古队长回忆着说道。
    “您昨天说,听到萧秘书的惊叫后,你马上跑出房间,然后冲进了尹小明的屋子,请把这个过程再详细跟我们说说。”
    “哦,我当时正在房间里看一份材料,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尖叫的声音,开门一看,原来是萧娉,她满脸煞白、神情恐慌,喊叫着说尹小明死了!我当时就跑了过去,推开尹小明的房门、冲进房间,看见他——”
    “等一下,郭老师:你是说,当时尹小明的房门是关着的?是你把门推开的?”周源抬头问道。
    “是的,是我把门扇推开的。”考古队长肯定地说。
    “那当时还有谁跟你一起进入了房间?”
    “嗯,贾西也跟在我后面冲了进去。”
    “哦,昨天早上高局长来到姚家村,跟你谈过话吧?”周源换了个话题。
    “是的,高局长是八点二十几分来的,在我办公室、就是这间房子里跟我谈了一会儿恢复三号坑发掘工作的事情就离开了。”郭建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他离开你房间后就立刻出发去县里开会了吗?”周源又问。
    “没有,我送他出门时看见他去了工作组那间屋子;我后来就去了库房那边跟负责后勤的老赵商量事情,高局长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清楚。”
    “那么在这个期间里你见到过尹小明吗?”
    “见到了,他从工作组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
    “那当时是什么时间呢?”
    “差不多九点钟吧,我当时看了一下手表——因为我还要赶时间返回成都研究所里一趟。”
    “你说尹小明手上拿着个笔记本,是什么样的笔记本?”周源追问道。
    “就是他那个棕色的牛皮封面笔记本,十六开大小、总喜欢随身携带的那个本子。”郭建补充道。
    “据萧娉讲,尹小明说是有关于三号坑出现怪事的情况要向高局长汇报——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重要情况吗?我是说他被害以前、这两天里有跟你谈起过这方面的事吗?”周源抬头看着郭建。
    “唉,三号坑发生怪事后,他是跟我谈过两次,询问我当时在坑下发生的事情,闻到了什么气味和我们几个人的反应;前天晚上他还说想跟我谈谈,但我一直很忙就没有谈成;小明也知道我昨天上午还要赶回成都去研究所和省文物局,可能就想直接向高局长汇报,反正高局长是专案组的领导。”郭建猜测道。
    “谢谢你,郭老师,一会儿还要请你帮我们在尹小明的遗物中找一找那个棕色的笔记本。”周源站起来向考古学教授感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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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八峰

    第八节

    第三个进来接受询问的是名叫贾西的考古队员,他是考古队负责测绘的工程师。
    “听说你昨天晚上是和尹小明一起到食堂吃饭的,跟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包括在吃饭的时候都遇见了谁。”定国问道。
    “晚饭时间是六点开始,大概六点过十分左右吧,我去小明房间叫他一起吃饭,我们俩走进食堂的时候里面只有厨房的房东大婶儿,打了饭菜后、我们两个就坐在靠墙角的那张桌子边上吃饭,后来看到郭老师和萧秘书也进来了,我们快吃完的时候赵师傅才进来。我们两个吃完饭、小明说他要回房间去看书就先走了,我又打了碗汤、坐到郭老师桌子边上跟他们聊了会儿天,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间的。”
    “你是怎么知道尹小明死在房间里的?”周源问道。
    “我回到自己房间后,就躺在床上看杂志,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喊什么‘死人啦!’‘快来人呀!’,怪骇人的,我爬起来开门一看,是萧秘书在叫喊,她指着尹小明的房间说出事了,我就跑了过去,跟着郭老师一起冲进了那个房间。”
    “当时尹小明房间的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周源追问。
    “是关着的,郭老师冲在我前面,他一把推开了门扇,我们才冲进去的。”贾西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去叫尹小明吃饭的时候进了他房间吗?看见他当时在干什么了吗?”周源又问道。
    “当然进去了,嘿嘿,我们俩大学就是同学,挺熟的,进屋都不用敲门的——他当时在写东西,见我叫他一起去吃饭、才放下钢笔、合上了笔记本。”
    “什么样的笔记本?”
    “就是一个棕色的牛皮封面笔记本,差不多十六开大小吧。”
    “嗯,那当时他桌子上还摆了其他什么东西?”周源追问道。
    “他那桌子上总是乱七八糟的,嗯、让我想想,”贾西低头沉吟了一下:“除了钢笔和笔记本,还有几本书和笔筒、茶杯,哦,对了——还有两盏灯罩都被摘下来了的风灯。”
    “你确定当时桌子上有这些东西吗?”定国盯着贾西的眼睛。
    “嗯,我很确定。”贾西点点头。
    “那你和他离开房间去吃饭时,尹小明有没有收捡过桌子上的东西呢?”周源追问道。
    “收捡?没有,他当时就搁下钢笔、合上了笔记本,站起来走到柜子跟前拿起碗筷就跟我离开了了房间。”
    “哦?那我问你:出事之后你跟郭老师冲进尹小明房间的时候,看见他桌子上摆放的东西还跟你先前看到的一样吗?”周源紧盯着贾西的脸追问道。
    “嗯,我想想,”贾西认真地回忆道:“好像不太一样,桌子上的茶杯、钢笔、笔筒和几本书都还在,但是好像没有看到那个棕色的笔记本,还有,那两个风灯也不见了——可能是被他收起来了吧。”
    “还有——尹小明和你一起离开房间去伙房吃饭时,他锁上了房门吗?”周源最后问道。
    “锁门?没有,”贾西笑了起来:“这院子都是我们考古队的自己人,房东大婶儿也挺好的,我们除非是要外出、离开大本营时才锁门,平常在院子里串门、开会、去伙房吃饭啥的都不锁门。”

    最后接受询问的是考古队里负责后勤工作的赵先群,他是个五十岁左右年纪、身材矮壮、古铜色脸盘、上唇留着两撇胡须的秃顶男人。
    “哦,赵师傅,我先跟你核实一下,三月八日那天晚上,民工吴大云说他七点十五分左右找你领了个新热水壶,灌满了开水后才去的三号坑,是这样的吗?”周源开口问道。
    “嗯,是咧,他那天领了个新热水瓶,还有两条劳保毛巾和一双手套,又灌满了开水,然后才离开我那儿的。”赵先群点头肯定道,一口标准的四川话。
    “好,现在请你把昨晚七点多、尹小明出事时在院子里听见看到的情况跟我们详细说一遍。”
    老赵告诉几个询问的警察,昨晚六点他在库房向队长郭建汇报购买工具的情况,郭队长离开后,他自己留在库房里整理盘存的物资和账册,大概六点四十五分左右才去伙房吃晚饭,看见郭队长和萧秘书坐在一起吃饭,而尹小明和贾西则刚刚吃完、两人站起来准备离开伙房。老赵吃完饭后就回到了库房,不久后就听到萧秘书在院子里叫喊的声音,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跑出了屋子查看。
    “你出来后看到了什么?”周源问道。
    “我看到郭队长和贾西慌慌忙忙咧跑进了尹小明的房间,萧娉站在院子里哭泣,还有伙房做饭的婆娘也站在院子里头。”
    “那你当时没有进尹小明的房间吗?”
    “没有,我不晓得是咋个回事?又看到萧秘书在哭泣,就走到跟前询问了一下、还安慰了她。”
    “赵师傅,您负责库房里器材的保管吧?我看到库房里有一些风灯,尹小明这两天有没有到库房里找您借过风灯?”周源变换了话题。
    “嗯,风灯都是在库房里头,尹小明啊,他头两天好像是来找过咧。”赵先群有些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头两天?是三号坑出事之前还是之后呢?”周源追问道。
    “嗯——好像是之前吧,我记不太清楚了。”老赵神情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九节

    讯问完几个证人,张强赶回县局去督促尹小明尸体和相关证物的检验,定国和小钟则开始整理讯问记录。
    周源又来到了郭建的办公室:“郭队长,我还有一点不理解:很多的野外活动、像地质勘探和考古发掘,都是用的电灯照明;三星堆这么重要的发掘工地为什么还要用风灯来照明呢?”
    “唉,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复杂了,”郭建叹了一口气:“本来,保护区成立之初,考虑到考古队在二号和三号坑夜间发掘活动的需要,广汉县政府曾答应由县供电局从中兴乡配电所拉一根专线、经过姚家村向发掘地点供电。可是后来又说是由于经费上的原因拖了下来,高局长亲自出面协调了几次也没有效果。后来是我跑了省地质局通过朋友的关系、给考古队弄到了一台可以在野外使用的小功率柴油发电机,就配备在三号坑的发掘现场使用了。可是谁也没料到这台唯一的发电机也在一周前突然坏掉了,管后勤的老赵还找人来修也没修好,说是关键的零件坏了要换。可是工期又催得紧,为了保证发掘进度,只好临时用起了风灯,虽然麻烦些,但也能照亮。”
    “明白了,”周源点点头:“那这些风灯是从哪里搞来的?考古队里是谁负责管理这些风灯呢?”
    “都是负责后勤的老赵,他搞来的这些风灯,包括风灯使用的煤油,二、三号坑风灯的使用配备、保管和添加油料都是他负责。”
    “哦,你再带我去库房看看那些风灯好吧?”周源要求道。
    郭建带着周源又来到库房,他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库房的木门。
    “除了您、队里还有谁有库房的钥匙?”周源看着郭建问道。
    “哦,老赵管后勤,所以他那儿也有一把。”
    库房里光线昏暗,郭建打开了电灯。周源打量起屋子里宽大的空间来。库房东西两面的砖墙用厚实的搭建成山字形的大梁连接,这些山字形的木梁又通过两根南北走向的纵向木梁连接起来,连接的地方通过卯榫结构枕放在一根立柱之上,靠西北一侧屋顶和房梁之间还搭起了一个小小的阁楼,其他地方都是抬头即可看到房顶叠盖的黑瓦。库房里堆积了很多东西,在靠近东墙的一排木桌上,摆放着几盏风灯,木桌下还有几只铁皮的煤油桶。
    “嗯,风灯好像放都在这里了。”郭建指着木桌说道。
    周源拿起一盏风灯查看起来:“诶,这风灯上还有标记?2号、3号——指的分别是二号坑和三号坑吧?”
    “是的,老赵很细心,给每个遗址发掘坑使用的器材上都标上了不同的记号,便于器材的管理和维护。”郭建解释道。
    “好的,郭队长,您先忙去吧,我要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郭建离去后,周源在库房里独自查看起来。
    晚上七点、在乡政府食堂,王建英和周源、定国一起吃晚饭,张强也赶回来了,他带来了尹小明的正式尸检报告和两大卷宗的材料,包括三星堆文物开发保护区的各种批文、考古队人员档案、考古发掘任务与工作内容、相关活动计划与进展报告。
    在尹小明的尸检报告中,对杀死被害人的毒刺上涂抹的剧毒物质进行化验的结果是:毒质是由两种混合在一起的毒液——加布树枝干里分泌出来的剧毒液体(法医在此加注明:这种加布树在中国云南一带也称为‘毒箭木’),以及眼镜王蛇的毒液,毒刺进入人体后通过血液循环使人立刻中毒,一两分钟之内即可夺取人之性命。
    “可是,这两样毒液在广汉这个地方可是很难找到的东西啊?”张强看着分析报告蹙起眉头说道。
    “没错,毒箭木和眼镜王蛇主要分布在东南亚半岛西北部、像缅甸那样的热带丛林,在中国只有云南的滇西等地方有。凶手既然熟悉这种毒液的采制和使用,应该是去过并且在毒液源发地生活过的人。”周源说道。
    这时,王建英让人送来了晚饭:一盆白米饭,青椒炒肉丝,凉拌茄子,红烧豆腐,丝瓜汤。定国顿时眉开眼笑:“嘿嘿,我就喜欢这种家常菜肴!你那个乡政府虽然不大,伙房师傅的手艺却真的不错!”
    几个人捧起碗筷,如风卷残云一般,很快扫光了饭菜,又倒上茶水、点起香烟,开始交换起白天的调查情况。
    “你觉得,毒杀尹小明这件事上、谁的嫌疑最大?”张强吐出一股蓝色的烟雾,看着周源和定国问道。
    “嘿嘿,你这样问,是不是已经把嫌疑目标锁定在了考古队的范围里?”定国看着张强反问道。
    “他死亡的时间是从晚饭后、大概六点五十分、到萧娉发现他死在屋子里、大概是七点十几分左右,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其他外人进入过考古队的院子,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当时在院子里的某个人毒杀了他。”张强提出了自己的分析。
    “你怎么看?”定国吐出一口烟雾、扭头看着周源问道。
    “根据现在掌握的证据还很难判断,更大的可能是里应外合,也就是说、考古队里面的人与外面的歹徒相互勾结、实施了谋杀。”周源吸了一口烟、看着自己吐出的蓝色烟雾提出了几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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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八峰

    第十节

    “你们想:今年初以来、二号坑的发掘活动也一直在进行,却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中毒怪事;而三号坑从去年十一月份以来、早期的勘探与发掘活动也进展得十分顺利,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为什么会在近期出现坑下人员中毒的怪事?第二,我们对尹小明房间的彻底搜查以及对其遗物的清理并没有发现他的那本棕色笔记本,这是一个失踪的重要证物、上面很可能记载了事发当天早上他想向高局长汇报的内容,贾西进屋叫尹小明一起去吃饭时还看见他桌子上有这样一个棕色的笔记本,可萧娉后来进屋时却没有看见,这个本子哪里去了?第三、贾西进屋叫尹小明时,还看见桌子上有两盏摘下了灯罩的风灯,而后来萧娉进屋时却说没有看到,我们对房间的搜查也没有发现,那么这两盏风灯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有人把它们藏起来?第四、萧娉说当她发现尹小明死了的时候、大惊之下拉开门冲出房间在院子里大叫,可是随后进去的郭建却说,当时伊小明的房门是紧闭上的,是他推开了门扇冲进去的,这个从逻辑上讲也有问题——如果萧娉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冲出屋子,不可能再回头把门关好;当然,萧娉很可能说了谎——但是,她为什么要撒谎?第五、我仔细检查了尹小明房间靠近屋顶和房梁上的阁楼、只有方圆四五尺,很小,还有两个纸箱,但我在阁楼垫板上发现了一片灰尘被蹭抹擦掉的新鲜痕迹,说明当时那阁楼上可能隐藏着凶手,从那阁楼上向下发射毒针,而且也符合尹小明坐着头顶上方被毒刺射入的姿态。”周源停顿下来,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缕细长的烟雾。
    “照你这么说、那凶手是潜伏在阁楼之上,从阁楼上面向下用吹筒发出毒刺射入尹小明的头部,然后溜出房间逃脱的!?可是当时院子里唯一通向外面的大门已经关闭、而且是从里面闩上,那么这个凶手是怎么逃脱的呢?”张强问道。
    “我今天上午去考古队大本营的时候检查过紧靠尹小明屋子的东北墙角,在那段院墙的墙头上发现了有人攀爬踩踏过的新鲜痕迹;所以,有一种假设就是:那个凶手杀人后溜出了尹小明的房间,然后从东北角的院墙攀爬出去逃离了现场。”
    “照你这个推论、那就是外面的歹人杀害了尹小明,那该是什么人呢?这个搜索的范围可就大了!”张强皱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单单从凶手作案的行为踪迹很难看到事情的全貌,我们需要综合思考,譬如作案动机——凶手为什么要杀害尹小明?如果是想灭口,那么尹小明究竟发现了什么让凶手如此害怕进而非要杀他灭口?你们看,”周源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我们在尹小明床铺下发现的小瓶子,里面装的应该是是煤油,小瓶子上贴着白胶布上写着‘3-8’几个字,我想、可能就是三月八日的意思。而我进屋后也发现了一些被溅洒在桌面和地面上的煤油痕迹,联想到尹小明桌子上失踪的两盏煤油风灯,我感觉答案就在这里面!张强,你明天一早再去县局技术科,敦促他们尽早完成对我们送去的那些样品进行检验,包括这个小瓶子里的煤油。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在我们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前,调查进程和结果都必须严格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包括专案组里的其他人。”周源语气坚定、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还有,照你先前的分析,那个女秘书萧娉也有些可疑,要不要控制起来再加以讯问?”张强看着周源问道。
    “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还太少,再去问她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而且还可能打草惊蛇,暂时不要动她,再观察一下。”周源摇头说道。
    张强点点头,看了下手表,起身和助手一起开车返回了县局。
    周源转脸又向王建英问道:“那个老赵、考古队负责后勤的赵先群,他是个什么背景?”
    “哦,这个老赵原本在乡农机站做保管员,保护区成立后,考古队进驻姚家村,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特别是后勤保障方面的,郭建他们又不熟悉当地的情况,南新镇的镇长就推荐了老赵,说他关系多又特别能干,高局长和郭队长同意后就把他调进了考古队,专门负责后勤供应和物资管理。诶——你为什么问到了他?怎么,这个老赵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吗?”王建英简短地介绍了情况,又好奇地问道。
    “还不好说,只是一些感觉而已。今天我问他尹小明死前两天里有没有去找过他借用仓库里的风灯,他回答得含糊其辞,说是记不清楚了;可是对民工吴大云三月八日晚上到库房领新热水壶的事他却记得非常清楚,连吴大云那天还领了两条劳保毛巾和一双手套都记得清清楚楚。”周源轻轻说道,然后又看着王建英的眼睛说道:“对了,我还有件事得请你去帮我查一查,不过你得悄悄的去查、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周源放低了声音,两个几乎是耳语起来。
    王建英离开乡政府之后,周源和定国走出房间,外面已是夜深人静,月冷星稀,一阵春寒的凉气袭来,两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定国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看着周源问道:“关于这个凶手的特征,你已经有了不少的印象吧?”
    “是的,一个身材矮小、体态轻盈、善于攀爬的人,熟悉毒箭木和眼镜王蛇毒液的调制、能使用吹筒发射毒刺杀人!”周源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说道。
    “为什么说凶手身材矮小、体态轻盈、还善于攀爬呢?”定国问道。
    “尹小明屋里房梁上的阁楼、宽不到三尺、长不到四尺,空间非常狭小,还放了两个装了杂物的纸箱,根本无法容纳一个正常成人,而凶手能够蛰伏藏身于那上面,足见其身材短小;他发射毒针得手之后,能够迅速顺着屋外东北墙角堆积的杂物翻越高达丈余的院墙逃走,也说明此人是个攀墙越壁的高手。”周源解释道。
    “嗯,符合你描述的这些特征的人,应该是生活云南或东南亚热带丛林中的土著,在广汉这个地方,这样的人物应该极少,所以、这是我们发现凶手的一个优势!”定国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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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八峰

    第十一节

    三月十二号上午,周源和定国又开着吉普车来到姚家村,两个人先到尹小明的房间里再次搜查了一遍,然后又到三号发掘坑,下到坑里勘查了一番,出来之后,两人步行来到鸭子河边,沿着河堤向东南方向散步似的走着。
    他们看见一辆东风卡车正从祥龙公司的采砂场里开出来,卡车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从干凅的河床里缓慢地开上了河堤上的公路,车厢上覆盖着厚厚的帆布,一些泥土从卡车上颠落下来。
    周源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拣起了几块泥土,用手指捏了捏,对一旁的定国说:“你瞧,真奇怪,这车上掉落下来的不是松散的河沙,而是些粘性很强的泥土;为什么从采砂场开出来的运沙车上会落下这么多不是砂石的粘性泥土呢?”
    “嗯,真的是啊!他们怎么会挖出这样的泥土呢?还有、这运沙子的卡车为什么还要蒙盖上帆布呢?”定国凑上前来、看着周源手中的泥土说道。
    “你注意到了吗?这个采沙场距离三号坑的直线距离不过八九十米,”周源抬起头,似乎在自言自语。
    “怎么?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定国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嗯,我是有怀疑,一直想悄悄的进去查看一番。” 周源把手中的泥土小心地用一张纸包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两个人掉转头、朝回村的方向走去。
    中午,周源和定国开车到了中兴乡派出所,刚吃完饭,王建英赶来了,他悄悄告诉周源:已经完成了周源交代他暗地调查的事情。听到建英调查的结果,周源显然没有感到惊讶和意外。
    “你暗查的结果确定了我的怀疑,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背后显然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周源沉吟起来。
    “我得先走了,下午乡里还有个规划会议,我要主持,高局长也会参加的。” 王建英看了看手表说道。
    “你先去吧,记住:一定要保密!”周源叮嘱道。
    王建英离开后,周源转过脸来对定国说:“午饭之前、我刚刚有个重大的发现:我们在河堤上捡到的那些从运沙车上掉落下来的泥土、竟然和三号发掘坑里挖出来的泥土是一样的!”
    “是吗!?这怎么可能呢?”定国有些吃惊地看着周源。
    “不会有错——我在放大镜下对比了两块泥土的颜色与颗粒大小、还有粘度,它们完全是同一种土质。你想想,那个采砂场里怎么会挖到与三号发掘坑里一摸一样的粘性泥土?”周源停顿了一下,眼睛里射出了逼人的光芒,“看来这个采砂场真的是有问题!是时候对它进行调查了!”
    “嗯,的确是令人不解?但是怎么去查?公开去查吗?理由是什么?”定国皱皱眉头问道。
    “嘿嘿,当然是暗查!今天晚上,就咱们两个、给它来个夜探龙宫!”周源冲着定国神秘地笑了笑。
    晚上八点,天色已完全黑暗下来,定国开着小悍马悄悄来到三星堆文物保护区东面靠近鸭子河边的一个岔路口,停在一棵树干粗壮高大、叶条婆娑的柳树下,他熄灭了车灯。周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架望远镜观察着不远处河边采砂场里的动静。
    两人决定今天晚上秘密跟踪采沙场运砂石的卡车。
    九点半左右,一个戴着塑料安全帽的瘦高个从围着芦席的工棚里钻了出来,径直走到一辆已经装载完毕的东风卡车旁,他查看了一下卡车关上的后门便爬进了驾驶室,“走了!”瘦高个拍了一下车门,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东风卡车缓缓地驶出了采沙场,沿着颠簸不平的河床开上了临河公路。
    定国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美吉普跟在了后面,为了不让前面的卡车怀疑,他保持着五六十米的跟踪距离。周源坐在一旁的副驾驶位置上观察着路况,心里计数着时间、默记经过的道路标志与桥梁。
    行驶了大约十分钟,东风卡车向左转弯驶过一座四墩的桥梁来到了鸭子河北面,进入了起伏连绵的丘陵山区,沿着蜿蜒的公路行驶了五六公里、突然向右拐弯驶入了一条用砂石碎块铺垫起来的狭窄土路,定国立刻关掉了吉普车大灯,小心地拉开距离、在黑暗中跟随着卡车也开上了土路。周源则向车外探出了半个身子,右手举起在电筒头上加上了自制的半月形遮光罩的手电照向车前的地面、尽量为开车的定国提供一点不易为前面卡车发现的亮光。
    黑暗中的土路像一条巨蟒在阴森的山林间蜿蜒伸曲,定国手把着方向盘,两眼紧盯着前方卡车的尾灯和时而亮起的刹车灯,行驶了十几分钟后,前面的卡车来到一个高墙环绕的山庄门口停下了,戴安全帽的瘦高个儿探出头来跟门房的守卫说了几句,两扇大铁门便缓缓地打开,让卡车驶入了进去。
    “往后倒,你看见右边这片林子了吧?路基不高,你向右后方倒车,把车倒进这片林子里隐藏起来,你就在车上等我,”周源说着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点过六分,我进去侦查,如果顺利不超过一个半小时就能出来。”
    周源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枪做最后一次检查。
    “那要是不顺利呢?”定国连忙问道。
    “那我就点燃一根红色信号棒,你再相机行事。”
    定国迅速把吉普车倒进了路旁的树林里,周源跳下车,为了今晚的行动,他特地穿了一套轻便的黑色夜行衣裤,手枪套和挎包在胸前交叉、被腰间扎系的一条黑色板带固定,脚上蹬着一双高腰的警用胶鞋,右边绑腿上还插着一把伞兵刀。
    “走了!”侦探举手向定国挥了一下,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心点儿!”定国在后面急忙低声嘱咐了一句。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十二节(1)

    周源越过公路,在黑暗中施展出当年在部队侦察特训班学到的技能,无声无息地快速穿过一片树林,摸到了庄园侧面高大的砖石围墙下面。他蹲下身来,左右观察了一下,把耳朵贴住围墙静静地倾听了几秒,然后戴上牛皮护手,从挎包里拿出一捆翻墙钩索解开,抬头向上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侧身单臂将绳索一头的抓钩抛上了墙头,抓牢后便熟练地展开手脚向上攀爬,爬上墙头后,他先横着身体、像壁虎一样贴在墙头上观察了里面的动静,然后纵身一跳、如雁落平沙、轻轻落下到地面。
    他匍匐着身体、快速穿过一片树林、花园和草地,前面出现了一栋两层的楼房,黑暗中可以看见楼上和楼下房间里的灯光和走动的人影,楼房前面有砖砌的花圃和喷水鱼池,楼房的一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库房般的建筑,那辆从采砂场开来的东风卡车就停在库房前面的空地上。
    周源在黑暗中利用树丛和花坛的掩护悄悄地潜行到了库房旁边,隐身在了一堆木箱之后。
    通过两扇打开的库房大门,周源偷窥着看清了里面——原来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堆着很多的木箱,还有几堆用帆布遮盖的东西。
    惨白的汽灯照耀下,一个穿着圆领汗衫、身材略显肥胖的光头正在指手划脚:“好啦,你们去把那个车子开进来,尸体留在车上,先把箱子和麻袋搬下来!”
    站在光头身边的戴着安全帽的瘦高个儿连忙招招手,东风卡车便开了进去,停稳后几个工人便手忙脚乱地卸下来一堆麻袋和木箱。
    “好了,你们两个把车开到后面去,把尸体处理掉!”光头叼着烟卷挥了挥手,司机便和两个工人开着卸完货的卡车驶出仓库,沿着仓库旁边的水泥路左转绕到了库房后面,周源连忙紧紧跟上,悄悄尾随着慢慢行驶的卡车来到庄园后面靠近山脚的一个山洞,见卡车停在了山洞门口。
    一个工人跳下车来打开了洞口上锁的铁门,又打开了里面的灯光,周源隐藏在路旁的树丛后,借着洞口射出的灯光,看见两个工人从车厢里抬下来一具装进麻袋的尸体,两人抬着麻袋进洞后大约五六分钟才出来,他们锁上铁门,钻进了卡车驾驶室便开车离去。
    周源从一排茂密的树丛后闪身出来,他走近了恐怖的山洞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沉重铁门,闻到了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他掏出笔和一个小本子,草绘了地形,做上山洞的标记后便循着来路悄悄地回到了山坡上的楼房前院。
    利用楼房前花园和树木的交错遮掩,侦探迅速攀上了二楼阳台,他蹲下身子隐匿在连接阳台的房间窗户下、悄悄地向里面偷窥,发现室内是一间陈设豪华、非常宽大的客厅,两个男人正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茶聊天,其中一个便是刚才在库房里指挥工人卸货的那个光头,而坐在他对面的人则令周源吃了一惊:竟然是考古队管理后勤的老赵——赵先群。
    第十二节(2)

    “唉,今天晚上又泡汤了,没得结果,”老赵吸了一口茶,神情沮丧地说道。
    “要我说咧——你那个纸条根本就不对头!我们挖了这么久,挖出来啥子了嘛?都是些没得用的刀枪弓箭;金银珠宝咧?在哪里噻!?啊!?”光头说着竟不耐烦地站起来,操着一口四川话冲老赵叫嚷起来。
    “哎,你也不能这么说噻,祖宗传下来的纸条肯定是真的,可能还是我们自己没有搞清楚!”老赵满脸不高兴地看着光头说道。
    “狗屁!就那么几句话,老子们都挖了几个月了也没见到个真金白银!要是真的有,十个藏宝地都挖开了!”光头叫嚷的声调越来越高。
    “哎,吴汉,你咋个还是不相信这个纸条咧!啊?”老赵也激动起来、冲着那个叫吴汉的光头叫嚷起来。
    “不光是我不相信,我大哥也怀疑——三百多年以前的纸条,啷个就传到了你的手上?啊?”光头说着把一个笔记本样的东西重重地摔在老赵沙发旁边的茶几上。
    “说来说去你兄弟两个还是不相信我!”老赵‘呯’地一声放下茶盅,瞪着眼睛也叫嚷了起来。
    眼看着两人就要爆发一场争吵,客厅的玻璃门突然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前面是那个仓库里戴安全帽的瘦高个,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周源看到他那瘦长的脸上还有一些麻子;跟在瘦高个后面进来的是个身高三尺左右的侏儒,他头颅硕大、黑发蓬散、肌肤粗糙黝黑、面容丑陋凶恶,扁平的鼻子和外翻的上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深凹的眼窝里射出阴森的光芒,令人想起热带丛林中的眼镜王蛇。
    看到这个侏儒,周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手枪。
    “老板,我们刚才打开了一个铁箱子,里头都是些黑坨坨样的东西,我们洗出来了一坨,好像是银锭子哦——你看一下是不是银的?”瘦高麻子向光头点头哈腰、两手捧着一坨闪闪发亮的金属。
    “啊!是咧,真是咧!真的是银子!”光头一把抓过那块银坨,惊喜地对着灯光仔细查看。
    “我看哈儿,”老赵慌忙从光头手里拿过银坨翻看起来,也连连点头:“真的是银子,你看——这银坨底部还刻有字,好像是篆体。”
    “有字啊!?写的啥子?”光头激动地凑过来,
    “应该是‘大西’两个字!”老赵激动得眼睛里几乎流泪:“终于挖到了哦!你还不相信——我跟你说过的嘛:祖宗传下的纸条绝对不会是假的嘛!”
    光头没有理会老赵,转身问瘦高麻子:“有多少银坨子?”
    “我们打开了一个铁箱子,里头都是咧。”
    “走走走,一起去看哈子!”光头手里拿着银坨、兴高采烈地边说边朝客厅门口走去,瘦高个连忙跟在了后面,老赵也拍了拍那凶恶侏儒的大头:“走嘛,去看一看宝贝!”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十三节(1)

    几个人离开后,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趁这个宝贵的机会,周源推开窗扇翻身进入了空旷无人的客厅。他快速来到沙发旁边,拿起那个被光头摔在茶几上面的笔记本翻看起来,又用拍立得相机拍照了其中几页的内容,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几幅镶满了照片的相框。
    这时,客厅的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周源连忙又闪身翻出窗外,循着二楼墙外的铸铁水管哧溜下到地面,他弯腰贴墙,像只壁虎一样挪动着身体,悄悄地来到车库的大门旁,偷窥见库房中央有一堆拆开捣烂的木箱,光头正和瘦高个儿、老赵、大头侏儒和几个工人围在一起。
    光头兴奋地对几个工人说道:“赶快把这些银坨子都洗出来,然后登记数量,一坨都不能少!登记完了再把它们单独堆放到后面的小库房去,”光头转过身来又对瘦高麻子说道:“你赶快回去,抓紧挖!挖到银子了,一定还有金子咧!”
    “好咧,我马上回去组织加班。”瘦高个连忙点头应道。
    “太好了,你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大哥——我先回去了。”老赵咧嘴笑着挥手告辞。光头和侏儒也随后离开,偌大的库房里就剩下了三个民工。
    其中一个矮子显然是头儿,他掏出香烟点燃,对另外两人说道:“我去撒泡尿,你两个到厨房那边搞点宵夜的,顺便再拿几瓶白醋和抹布过来!”
    “要得、要得!”两个工人应声而去。
    看着几个工人离去,周源闪身溜进了空旷的库房,他拿出相机对着库房各处迅速拍照,然后疾步走到刚才光头站立之处打开的铁箱旁,从里面拿出一小坨银锭装进了挎包,又从一堆挖出的器械中拿起一把腰刀,然后闪身溜出了车库大门,见左右无人,便弯腰疾行,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下的花草树木中。
    神秘山庄高大的围墙之外、定国正猫腰隐藏在路边的树林里,他心里憋得难受,想抽支烟又不敢点燃,正着急间,周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的老天!你总算活着出来了——刚才我看见那辆东风卡车开出来,又等了半天也不见你的踪影,还以为你被人发现给抓了去呢!”定国又惊又喜。
    “嘿嘿,当年特训大队全优毕业的兵,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他们给发现抓走的?”周源说着跳上了吉普车:“走吧,我这会儿可是真饿了。”
    两人开着小悍马一路狂奔,子夜时分回到了中兴乡派出所。张强和黄所长正在值班室里等候着二人。
    第十三节(2)

    张强把一份检验报告递给了周源:“你说的没错,技术科在尹小明床下那个标记了3-8的小瓶子里的煤油里检验出了能够使人中毒昏迷的曼陀罗花粉残余,而我们在库房里找到的那些风灯油壶里却没有检验出这种毒质来。”
    “太好了,证实了我先前的怀疑——三月八日晚上郭队长和那两个民工就是被煤油中掺和了这种花粉的风灯燃烧时释放出来的有毒气体所迷倒的。黄所长,能不能麻烦你去弄一点宵夜的东西来?我和定国在外面跑了这么久,实在是有些饿了。”周源用近乎哀求的口气对黄所长说道。
    “好的,你们等一下。”黄所长转身走了出去。
    趁着这个机会、周源把夜探神秘山庄的经过向张强和定国细细描述了一遍,又向两人展示了吴汉和赵先群说到的那张纸条的照片,定国和张强凑到灯光下、见照片中的纸条上写着三十二个字:
    鸭子河边、土地庙后、疑冢残碑、霸下之上、阴阳分界、上有参天瑞木、下有安西宝藏。
    “什么意思啊?”张强看了半天抬头问道。
    “好像是暗指某个藏宝地点的索引?”定国猜测道。
    “是的,我想也是这个意思,明天我要回成都一趟,仔细研究一下这张纸条的内容,还有这两样东西,”周源说着把他从山庄库房里偷出来的银坨子与腰刀都放在了桌子上。
    “啊,真是银的!底部还刻有篆字——‘大西’?”定国惊叹起来。
    “是啊,这腰刀靠近护缘的刀身上也刻有同样的字!可这‘大西’是什么意思啊?”张强拿起腰刀看了看也好奇地问道。
    “还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明末清初、张献忠在四川称帝的时候,国号大西,手下数十万部众号称大西军;没关系,明天我回成都去请教专家。”周源啜了一口热茶说道。
    “天呐!这会不会也是三星堆里的文物?这帮家伙难道是在盗挖国家保护的文物?”定国判断道。
    “完全有这个可能,这些东西肯定是属于文物,但是不是三星堆文物保护区里的东西暂时还不能确定。”
    “要不要问问郭老师?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啊。”张强建议道。
    “暂时保密,等我明天从成都回来再说,现在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打草惊蛇。”周源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对了,那客厅里墙上还挂着一张照片,是德阳地委书记梁通云参观祥龙集团总部时与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吴东等人的合影,里面还有广汉县委的王书记、钟县长和县文化局的高局长等人。看来,这个祥龙集团很不一般。张强,明天你和定国负责收集这个祥龙公司的材料,一定要保密!另外再去那个神秘山庄侦查一下附近的地形,派人实施二十四小时的秘密监控。”
    说完、周源又拿出一张名单交给张强:“还有,你马上派人把这上面人员的档案资料收集整理出来,特别是这个赵先群,还有吴东与吴汉两兄弟,记住,一定要秘密进行,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我也会去省厅进行相关调查的。”
    三个人正说着,黄所长端来了两大碗加了葱花与蔬菜的阳春面和一包水煮花生。
    “太好了!谢谢你啊、老黄!”周源连忙端过一碗,他顾不得烫嘴、挑起一筷子面条就往嘴里送。
    “你们吃面吧,我就喜欢这个水煮花生!要是有点儿白酒就更好了!”张强说着打开了那包水煮花生。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十四节(1)

    翌日,三月十三日。一清早,周源便独自开着小悍马返回了成都。他先到省公安厅和省工商管理局调查了祥龙公司的历史发展和吴东吴汉两兄弟的背景情况;接着又去了省文物局拜访了有关的专家。中午,他又到四川省文史馆、省图书馆调阅了一些解放前的历史旧档,查看了自清朝以来的广汉县志,还走访了省政协参事室,找到了一九四九年以前曾任广汉地区民国政府负责人的老先生,专门询问了民国时期广汉县的相关情况。
    直到日落西山、晚霞飞红的时候,周源才开车回到了中兴乡的镇派出所。
    定国与张强、黄所长,还有专门赶来的王建英正聚在一起吃晚饭,桌子上摆着回锅肉、辣椒炒肥肠、麻婆豆腐、炒菡菜和番茄鸡蛋汤。
    “哈哈,我来得正是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周源看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连忙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黄所长给他拿来了一副碗筷。
    “你先尝尝这个回锅肉——这可是正宗的连山回锅肉、我专门到镇上餐馆里端来的!”建英用筷子指点着桌子中央那一大碗油汪汪的回锅肉对周源说道。
    “你放心吧,闻着这个味儿我就相信它是正宗的,哈哈!”周源已经夹起了一块肉片送入口中。
    几个人吃完饭,周源让黄所长拿来了一张地图,先和张强、定国交流了白天各自调查的情况,然后商量起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我下午回来之前已经向省厅刑侦局领导做了简要汇报、并提出了本案收网的计划,得到了得到了分管副厅长和局长的批准。为了不惊动对手,行动暂时不会通知德阳地区公安局和广汉县公安局。当前我们要做的,除了继续迷惑对手以外,就是要打草惊蛇、引蛇出洞,让幕后的凶手与阴谋策划者都暴露出来,然后再把他们一网打尽。”周源说着掏出了一个本子,开始向张强和定国仔细交代起来。
    第十四节(2)

    第二天、三月十四日下午,周源来到南新镇乡政府里的专案组办公室,找到了刚从县里赶来、正埋头阅读一份文件的专案组组长、文化局长高兰军。
    “高局长,”周源敲了下门:“我有重要的案情需要向你汇报。”
    “哦?周科长呀,来,请坐、请坐!”高局长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到,又让秘书萧娉给周源沏泡了一杯茉莉花茶。
    “高局长,我这两天到采沙场附近转了转,觉得那个地方很可疑,您看,”周源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摊开在桌面上。
    “这些泥土是从祥龙建筑公司在鸭子河边的采沙场开出的运沙卡车上落下的,我捡回来分析了一下,和我们三号坑里挖出的粘性泥土是完全一样的土质;为什么他们的卡车上会有这么多这样的泥土?采砂场里又怎么会挖出这样的泥土呢?这个采沙场距离三号坑的直线距离不过百米,我怀疑他们不是在挖沙、而是在盗挖什么其他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是三星堆里受国家保护的文物!”周源抬起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是他们挖沙子时连带出来的泥土呢?”高局长看着纸包里的泥土皱起了眉头,又有些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不可能,这样的泥土在三号坑是从三米以下的深层挖出来的,土质和颜色都与鸭子河河床表层的沙土完全不同,我把从两处采集的沙土样本做过对比,结果也肯定了显著的差异。那么,那个采砂场到底是在挖什么呢?”
    周源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采集河床沙土样本时,曾秘密潜伏在采砂场工地附近观察过,发现夜里他们的工人从河南岸用芦席围起来的工地里抬运出来一些箱子和麻袋,装上运沙车运走了;所以昨天晚上我就开车跟踪了一辆运沙车去到了鸭子河北岸,卡车最后到达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建设工地的卸沙场,而是广汉北面山区里的一个高墙大院,我向当地老乡打听了一下,他们说是叫什么 ‘吴氏山庄’。”
    “什么?吴氏山庄?你进去查看了吗?”高局长抬起头盯住周源、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
    “没有,”周源摇摇头,“没有请示专案组领导,我也不敢贸然行事。”。
    “嗯,这件事听起来的确十分蹊跷,那你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高局长沉吟着问道。
    “我就是为此而来,高局长,我怀疑这个祥龙建筑公司是利用鸭子河南岸的采砂场,以采砂为名、盗挖三星堆的地下文物,然后装进木箱和麻袋,偷运到山里的吴氏山庄。所以我要求扩大本案调查范围,对象包括这个采沙场和吴氏山庄,对这两个地方进行搜查,而且越快越好。”周源语气恳切而坚定地说道。
    “嗯,这件事你跟张强和定国他们商量过吗?他们对你秘密调查的结果和意见怎么看?”高局长抬头问道。
    “还没有,他俩都不在。而且,这是我昨天去河边采砂场偷偷查看后、晚上又跟踪了运沙卡车之后才产生的一些想法,想先跟您汇报一下、听听您的意见,还没来得及跟定国和张强他们商讨。”周源解释道。
    “嗯,”高局长站起来沉吟了半天,在房间里度了一圈步子,然后转过脸来对周源说道:“周科长,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个吴氏山庄,它是广汉县著名民营企业家吴东先生的一处住宅,吴先生经营的是整个德阳地区最大的企业集团公司,也是广汉县和德阳地区最大、纳税最多的民营企业,对本地区经济发展的贡献很大,是本县、德阳地区乃至四川省的一面标杆。你说的这个采沙场也是他旗下的一个工程建筑公司开办的,所以,”
    文化局长语气一转,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我们在调查办案的同时,也必须考虑到企业的正当合法权益和调查这件事可能对该企业和本地区经济发展所造成的重大影响,这样吧,明天我一早就去县里,跟县委和县政府的主要领导请示商量一下,然后你们再酌情采取行动。”
    “好的,”周源也站起身来:“我今晚就在姚家村考古队留宿,再去库房里把那几盏用过的风灯检查一下,把相关的材料也整理一下,等候您明天回来以后再计划具体的行动。”
    “嗯,对了,张强和定国呢?他们怎么不在?去哪儿啦?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前来 ?”高局长问道。
    “哦,张强的胃炎又犯了,折腾得很厉害,昨天中午就让他回家休息了;定国是省政法学会那边有急事,昨晚也搭车返回省城去了,可能要后天才能回来。”周源解释道。
    “哦,那我让萧娉和郭建他们给你安排一下住处吧,晚上可要休息好哦!”高局长关切地说道。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十五节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姚家村里一片黑暗。
    考古队租用的农家院子里,只有西北角上的库房里还亮着一盏台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端坐在靠窗的一张长条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个笔记本和两本书,旁边还放着一只茶杯和热水瓶。
    子夜时分,房梁上响起了轻微的淅淅索索的声音,一个矮小的黑影沿着纵向的房梁慢慢地匍匐爬行,朝临窗的书桌靠近,借着库房里昏暗的灯光,黑影从腰间掏出一根竹管似的吹筒,对准了下面伏在桌前低头看书的男人。
    蓦然间、从房梁另一侧的山形支架后又闪出来一条黑影,他猛扑过来,手中挥动的棍棒准确地击中了矮小黑影的头部,随着一声惨叫,房梁上落下两个人来,一个是被棍棒击中了大头的凶恶侏儒,而把他紧紧压在地上的是另外一个结实魁梧的男人,他单腿跪膝压在小个子的后背上,一手反扭起侏儒的胳膊,又将一块毛巾塞进他的嘴里,然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管吹筒,递给从门后闪出来的另一个人:“好厉害!这个吹筒就是他的杀人凶器!咱们赶紧行动,小心一点!”
    两个人一起上前按住了侏儒,将一支注射器的针头扎入了侏儒左侧的脖颈。十分钟后,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惊慌的叫喊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冲出房门、披着上衣的郭建大声问道。
    一个便衣民警神情慌张地跑过来说:“不好了,是周科长在库房里出事了!我得用您办公室的电话马上向局里报警!”
    闻声跑出房间的贾西、老赵和另外几个队员也都大吃一惊,纷纷跑到库房门口查看,灯光下、他们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穿着黑衣、身材矮小犹如孩童的侏儒、他脑袋耷拉在地上、流出一片鲜血;而旁边靠桌的一张椅子上、周源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身旁的小钟和另一个民警正在解开他的衣扣。
    “都不要进来!这里现在是犯罪现场!”小钟大声叫道。十多分钟后,村口传来了警车尖厉的鸣笛声。
    凌晨一点多,当晚住宿在南新镇专案组宿舍的萧娉接到了郭建从姚家村打来的紧急电话,说是省公安厅来的周科长出事了,已经被侦办组民警送往广汉县第一人民医院进行抢救。
    萧娉闻讯后连忙打电话向高兰军局长报告了情况,然后赶到广汉县人民医院,正好看到几个民警把受了重伤的周源从救护车里抬出,送往医院的急救中心抢救。大约一个小时过后、传来了噩耗——因救治不及,身中剧毒的周源不幸去世。
    高兰军得讯后立刻赶到了医院,见走廊上站着县公安局副局长和张强等几位警察,个个都是满脸的悲伤与沉重,护士们正在把躺在急救室救治台上的周源转移到一张移动病床车上。高兰军见状激动地想要冲进病房里去。
    “对不起,我们刚刚给死者做完了最后处理,马上要把遗体转移到太平间去安置。”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拦住了高兰军。
    “不,你们让我进去!这是上级派来帮助我们办案的公安战士,他现在英勇牺牲了!我一定要再看他一眼!”高兰军坚持道、眼睛里噙着泪水。
    “好吧,你随我来。”医生沉吟了一下,领着高兰军走进了急救室的里间,遗体躺在一张移动病床上,用一张白色的床单覆盖着。
    医生掀开了白色的床单,露出了周源的头部和胸部,只见他两眼紧闭、脸色蜡黄,嘴角还带着一些干汩的唾沫。高兰军咬紧嘴唇,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他深深地弯腰鞠躬,向不幸因公殉职的警察致意。

    第二天、三月十五日的早上,高兰军来到南新镇乡政府里的专案组办公室,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除了张强和侦办组的两个民警,还有凌晨从成都赶来的定国、以及郭建、王建英和萧娉等人都参加了会议。
    会上高局长首先表情沉痛地对周源的牺牲表示了哀悼,然后询问了昨夜周源在库房被害的经过及死因,张强拿出一本记录,把经过询问几个当事民警后得到的事件发生过程向与会的人叙述了一遍。
    “至于死因,省公安厅派来的法医已于今天凌晨检验周科长的遗体,确定是头部被射入毒刺后中毒而死——中毒情况和尹小明的被害非常相似。”张强补充说道。
    “那个杀害周科长的凶手呢?我听说被抓住了?”高局长急切地问道。
    “是的,凶手是已经被擒,只可惜的是,” 张强叹了口气:“侦办组的人昨夜在擒拿凶犯时下手过重,棍棒击碎了凶手左后小脑骨殖,送到医院后抢救不及死亡——这是县公安局法医室验尸后作出的检验报告。” 张强拿出一份尸检报告递到了高局长面前。
    “唉,就这样死啦?太便宜这家伙了!”高兰军看着尸检报告感叹地说道,然后抬起头来又问:“那尹小明也是被这个家伙杀害的吧?”
    “从作案手法上看,使用同一种凶器:吹筒发射毒刺杀人,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就是这个家伙!”张强说道。
    “那这个凶手有没有同伙呢?”高局长又问道。
    “应该是有的,否则他对周科长的行动、具体位置和时间不可能把握得这么准确。可惜的是,这个凶手一死,让我们刚刚获得的侦查线索一下子又中断了。”张强明显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要泄气嘛,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积极配合上级公安部门派来的同志继续追查,一定要给牺牲的烈士一个交代!” 高兰军用鼓励的语气对张强说道,然后看着与会的其余人:“同志们,三星堆的发掘工作已经被耽误了很久,现在,虽然凶手的同伙还没有落网,但凶手已经伏法,我们的发掘工作可以恢复了。”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十六节

    三月十六日中午、广汉县城里最繁华的大街中山路上,皇宫大酒楼二楼一个金碧辉煌的包间里,广汉县文化局长高兰军正和祥龙集团董事长吴东坐在一张八仙桌旁聊天,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美味佳肴和一瓶开启了瓶盖的茅台。
    “来来来、吴总,先喝一个: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挖到了五箱子银锭嘛!”高兰军举起酒盅劝道。
    “哎呀!投资太巨大了,得不偿失哦!我的高大局长!”吴东摇晃着肥胖的脑袋、勉强举起了酒盅、满脸不高兴地说道:“从三月份挖到现在、光这么多人工和机器我就投进去了几十万!还死了几个人!得到了啥子嘛?几箱子银锭而已!”
    “嗯,这件事是折腾得够呛!经济上的确不划算。不过、吴总,你也不能光算经济账哦,这件事差一点点就让公安局查出来了!你想想——要是真的让周源那帮警察查了出来,你我二人还能坐在这里喝酒!?不说我要丢乌纱帽,你这个集团公司的老总也要成为阶下囚哦!” 高兰军把酒盅端到嘴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那倒是,辛亏你老兄灵活处置、通知及时,我们才先除掉了那个尹小明,又干掉了周源,不然的话、老子这回还真的是要阴沟里头翻船哦!”吴东转忧为喜、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他也把酒盅举到嘴边一口喝干。
    两个人正在相互斟酒,一个身穿白褂、戴着厨师的白色高帽、略有驼背、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宽边眼镜、留着络腮胡须的男服务员突然端上来了一只盖着盖子的银色拖盘,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微笑着向二人点了下头,然后伸出右手掀开了罩在托盘上的亮闪闪的盖子,正在谈笑饮酒的高吴二人顿时惊呆了:他们看见那托盘之中,竟然是一坨银锭——与藏在吴氏山庄仓库里那些盗取的银锭一模一样。
    “你是哪一个?你这是什么意思?”吴东眼露凶光、大声嚎叫起来。
    “哦,吴董事长、高局长,这盘子里不正是两位从三星堆保护区里地下挖出来的东西吗?”上菜的服务员操着一口四川话笑着反问道。
    “你说啥子!?你、你到底是哪个?”吴东肥胖的身躯在椅子上抖动了一下。
    高兰军也满脸铁青,他两眼冒火、又充满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坐下坐下,两位不要着急嘛,我咧、就是给两位准备今天这道大宴的‘厨师’,”头戴白色尖帽的服务员朝鼻梁上扶了下眼镜、他笑着招了招手,立刻有四个民警走进了房间,两人一组分别在高兰军和吴东的座椅背后站定。
    “你们要干什么!?”高兰军色厉内荏地喊道。
    “高局长,莫叫喊了,我就是想给你们两位讲个故事,”男服务员干脆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这时门口又依次出现了张强,定国,郭建和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民警,个个都神情严肃,没有搭理高吴二人的惊讶。
    “大家都坐下吧——这是一张八仙桌,每个人都有一个座位的,”留胡须的服务员招呼着进来的几个人坐下,说话的腔调也变成了普通话,他拿起茶壶给张强、定国等人面前的茶盅倒满,然后摘下了头上的白帽,取下了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又慢慢撕掉了精心粘贴在脸颊、嘴唇和下巴上的胡须。
    “啊!?是你!!!”高兰军和吴东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吴东恶狠狠地朝卸去了化妆的周源喊道。
    “哈哈,哈哈哈哈,”周源开心地大笑起来:“我若不‘死’,高局长又怎么会跟你这个黑老大如此开心地在这里公开见面、喝酒聊天呢!?”周源拿起一张纸巾,一遍擦着脸上的化妆一边讥讽地笑道。
    “可是那天在医院里、我是亲眼看到你死后被送往太平间去了的啊!”高兰军还是不肯相信。
    “哦,那只是个小手段,当时带你进来看我的那个医生是省公安厅的蒋医生,他只是给我注射了一针安妥品,让我昏睡了大约两个小时,好在你赶来看我的时候演一出戏。”周源笑着对高兰军解释道。
    “周科长,你这个玩笑可就开得太大了!我不明白:你这样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高兰军脸色阴沉、故作镇静地问道。
    “刚才已经说过了:就是想给两位讲一个故事——一个你们都想知道结果、也和我们侦破的案件密切相关的故事!”周源笑吟吟地点燃一支烟。
    “老子不想听你讲啥子故事!”吴东试图站起来,被身旁的张强和背后的一个民警猛地按在了椅子上。
    “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张强狠狠地拍了一下刘东的肩膀。

    “这个案子要从一个故事说起,而这个故事则是从三百多年前开始的,”周源并未理会吴东的叫喊,他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慢慢说道:“明末清初、清军兵分两路从陕鄂杀入四川,大西皇帝张献忠战死川东,大西军【2】溃败如山,残余部将只好分兵南下。张献忠的爱将、安西王李定国令手下将大量劫掠来的金银珍宝秘密埋藏,还分批杀害了参与埋藏的民工与士兵,故而数百年来其藏宝之地竟无人知晓。后来、李定国率领部众入滇,与南明残兵联合共抗清军,周旋数十年后终于失败,然而他的部下中却有一人返回了四川的遂宁老家,此人曾为李定国心腹家将,知道当年藏宝之地的秘密,他临终前将那秘密写在一张纸上,夹在家谱中传给了唯一的儿子。后代人虽然将那家谱世代扩展相传,却无人注意到那家谱中的秘密,直到现代、不久之前的文化大革命,这家人后裔中的一个人、也就是你们都熟悉的赵先群,才发现了家谱夹层中的这个秘密。他大喜过望,却也清楚单凭己力根本无法找出宝藏,于是便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的朋友吴汉,也就是吴董事长你的弟弟,于是,一个牵动广汉县黑白两道的巨大阴谋就逐渐形成了。”
    周源停下来吸了一口烟,嘴里吐出一缕蓝色的烟雾。
    “那张纸条上到底写着什么?”郭建已经被周源的故事深深吸引,他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那纸条上写着三十二个字:鸭子河边、土地庙后、疑冢残碑、霸下之上、阴阳分界、上有参天瑞木、下有安西宝藏。”周源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考古队长。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十七节(1)

    侦探点燃一支香烟,继续说道:“整个阴谋就是围绕着这个所谓的安西宝藏展开。一年前、也就是三星堆文物保护区建立之前,吴汉和赵先群就组织人沿着鸭子河暗地里进行了探宝勘查,在鸭子河沿姚家村北突出部转弯这一带的南岸,发现了那座土地庙,又在土地庙后发现了一片坟地,于是便判定安西宝藏就深埋在这一带的地下。正当你们准备展开盗挖时,国家颁布了建立三星堆文物保护区的规定,而且正式为保护区划定了界限,恰好把姚家村以北你们想盗挖安西宝藏的这一块地方也划进了保护区的范围。无奈之下你们只好以祥龙建筑公司的名义申请在鸭子河畔紧靠着姚家村北三星堆保护区边界的这一地带开设了采沙场,名为采砂,实为盗挖宝藏。你们暗地里挖掘了长达八十多米的地下通道,通过数月的挖掘、在三星堆三号遗址发掘坑附近的地下发现了大量当年被大西军埋藏的刀剑长矛,这使你们相信继续挖掘便可挖出安西宝藏。你们把挖出的兵器和粘土装进木箱和麻袋、通过地道运到河边采沙场,再装上卡车夜晚里运送到吴氏山庄。
    正当你们这个计划运转起来的时候,三星堆第三号文物发掘点的方位经过反复勘查最终被确定了,就在距离你们确定的安西宝藏盗挖地点十余米的地方。负责三星堆文物保护区工作的文化局长高兰军和你们安排打入考古队的赵先群掌握了这些情报,又了解到考古队上个月根据在三号坑初步挖掘发现的文物土层、决定进一步的挖掘方向是正北,一旦照此方向挖掘,按照考古队制定的进度,两周左右就会与你们盗挖宝藏的坑道打通,届时你们的阴谋就会败露,一切都会完蛋!因此你们决定在盗出全部宝藏之前,一定要阻止考古队在三号点的挖掘。于是便想出了利用风灯来散发有毒迷香的办法;赵先群故意弄坏了发电机,使三号坑挖掘无法使用电灯,然后他向郭建提出使用风灯照明,而他这个精通迷香又掌管着考古队器材灯具的人便在风灯的油盒里加入了事先炮制好的曼陀罗花粉,使风灯在燃烧时发出无色无味的毒气,致人晕眩昏迷。这就是为什么三月八号那天晚上郭建等三人在三号坑里出现了晕眩昏迷,而他们看到的那张可怕的怪脸其实就是当时趴在坑口向下张望的一个缅甸侏儒的脑袋,这个侏儒杀手的出现是阴谋计划的一部分:万一风灯里的迷香不起作用,便由侏儒用吹管向坑下的人射出毒刺,让他们中毒昏倒。”
    周源停顿了一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迷香怪事发生后,专案组遂以调查之名名正言顺地停止了三号坑的发掘,然而考古队的尹小明却发现了风灯里的蹊跷,酷爱化学的他分析了风灯里的油质及其燃烧后的残留物,对比了加入迷香粉剂和没加入毒剂的灯油,发现果然是有人做了手脚,他想向专案组的领导高局长报告,却不料正入毒手,高局长当时便稳住了尹小明,骗他说马上要去县里开会,让尹小明当天晚饭后再来找他详谈,还要尹小明暂时不要把事情透露给其他任何人;另一方面高局长却指示萧娉向吴氏山庄打电话通报,要他们派来杀手侏儒,于是当晚尹小明在其房中便遭到了毒手,凶手和‘杀死’我的凶手是同一人:就是吴汉当年从缅甸丛林里带回来的那个土人侏儒——他趁尹小明去食堂吃饭时在赵先群的安排下潜入了尹小明房中,匍匐藏于房梁之上的阁楼里,当尹小明吃完饭回到房间坐在桌前时,便使用吹筒向其头部发射毒刺,毒杀了尹小明。”
    第十七节(2)

    “你说的这些,除了一番推理之外,有什么实在的证据?”高兰军反问道,他竭力使自己镇定,声调却变得有些颤抖。
    “高局长,你以为,你们这些事都做得天衣无缝吗?殊不知留下了许多的破绽!尹小明被谋害前桌子上有两盏摘下灯罩的风灯、他被杀后却不见了,萧娉推说不知道,可我们却在尹小明床铺下面发现了一个小瓶、里面装满了尹小明取出的灯油样品,他还在上面做了记号:数字3-8指的就是三月八日,也就是他从三月八日晚三号坑使用的风灯油壶中取出的样品,我们从这个灯油样品中化验检测出了炮制的曼陀罗花粉。杀死尹小明的毒刺也被我们找到,化验出上面涂了毒箭木和眼镜王蛇毒液双重混合的毒剂,而那个杀手侏儒被我们擒获之后已经交代了罪行,我们也验证了他的凶器;萧娉和赵先群也已经被我们拘押,两人也都已经坦白。就在刚才、我们的另一个行动组已经进入了吴氏山庄,抓捕了吴汉,在车库中找到了被你们盗挖的大西银锭和兵器;而在山庄后面的地牢里,发现了在采砂场被你们害死的两个民工的尸体。”
    “那个缅甸侏儒,不是被你们打死了吗?”高兰军嘴唇哆嗦、喃喃自语般问道。
    “刚才就跟你说过了:那只是演给你们看的一出戏,那个侏儒头上是挨了一棒,但根本没有死,定国和张队长把他擒住后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他身边地上的血迹也是假的。”
    “可是、你们是咋个知道那张纸条的秘密咧?又咋个晓得我们是在找安西宝藏的呢?”吴东沮丧地问道。
    “我从采砂场卡车上掉下的泥土发现问题后,便与定国跟踪了卡车、夜探了吴氏山庄,我潜伏在二楼窗外的阳台上,偷听到赵先群和吴汉二人的对话,得知了纸条的秘密,也掌握了你们兄弟勾结贪官狼狈为奸、盗挖安西宝藏的事实。根据三号遗址发掘坑的方位地点,我推断出你们的阴谋就是伙同贪官一起,利用高兰军手中的权力阻挠三星堆三号坑的发掘,以便你们以祥龙公司采砂场的名义盗挖安西王留下的宝藏;为此、你们不惜杀害了考古队员尹小明,还害死了被诱骗来帮助你们盗挖宝藏的两个民工。为了引蛇出洞,我和张强、定国、还有建英一起设下了连环之计,第二天下午我到专案组办公室找到高局长,故意打草惊蛇,透露出我对采砂场和吴氏山庄的暗查,提出怀疑祥龙公司利用鸭子河南岸采砂场盗挖三星堆地下文物,然后偷运到吴氏山庄;借此要求调查采沙场和吴氏山庄,这一招引蛇出洞果然奏效,高局长立刻让萧娉通知了赵先群,要他马上与吴汉联系,派遣侏儒杀手再次潜入姚家村大本营库房。当晚赵先群侦查后得知我在库房里,便引着那个凶恶的大头侏儒从库房后墙的通风口攀上房梁,当那个怪物亮出吹筒准备对我下手时,早已潜伏在梁上的张强扑上去一棍将其打落下来,当然、并没有把他打死,只是将其打昏、然后与定国一起按住侏儒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使其昏迷过去,之后再由民警小钟故意大呼小叫起来,引得郭队长他们前来,故意让赵先群看到了地上‘死去’的缅甸侏儒、以及事先安排好的送我去医院抢救的一幕。”
    周源放下茶盅,看着面如死灰的刘东和高兰军继续说道: “听说我‘死’了,高局长还不放心,专门跑到医院、执意要见到我的‘尸体’,蒋医生安排让你看了之后,你才对我的‘死’信以为真,又得知侏儒也已被‘击毙’、定国被抽回省里忙学会事务、张强也不知详情,便放松了警惕,不仅恢复了采砂场的盗挖活动,还安排了今天中午在这酒楼里与吴董事长会见的酒宴,自己承认了你们所犯下的罪行。”
    周源说完从房间茶几上的花瓶里取出来一个烟盒大小的小型磁带录音机,“你们二人刚才的对话、全都记录在这上面了。”
    “唉呀!都是那张纸条害死人!哪里有啥子宝藏哦,纯粹都是扯淡!硬是害得老子阴沟里头翻了船!”吴东拍着大腿悔恨地说道。
    “难道说、那张纸条上所说都是假的?”高兰军脸色苍白、他蠕动着嘴唇、似乎在自言自语,眼睛里流露出迷惘和沮丧。
    “不,那张纸条并没有说错,”周源停顿了一下、看着高兰军和吴东说道:“但是你们忘记了一点:那纸条上记载的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而这几百年来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
    吴东和高兰军都睁大了眼睛:“变化?你是说那些宝藏已经被别人盗走了么?”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安西宝藏
    作者: 八峰

    第十八节

    “那倒不一定是,”周源笑了笑:“我那天回成都时去省文史馆和图书馆查了清朝和民国以来广汉的史料与地方志,还在政协参事室找到了当年国民政府时期曾任广汉县署官员的老先生,发现了这样一个变化:鸭子河南岸的这条临河公路是解放后一九五八年才开始、由乡县两级政府修建的一条公路,而且只通到中兴乡;而鸭子河北岸的那条公路则是民国二十一年、也就是一九三一年,军阀刘文辉主政四川时期为了改善川北与川东的交通而修建的。当时政府为了修路而在鸭子河北面征地,在当地乡绅的建议下把原来位于鸭子河北岸的土地庙迁到了鸭子河南岸、正对着姚家村的这个地方。而沿河南岸的这片土地自晚清和民国以来就是一片坟地,所以从表面上看的确是应验了‘鸭子河边、土地庙后,疑冢残碑’这几句,但却不是三百多年前安西王藏宝的那个地方!”
    “哦,我明白了——搞了半天、我们连地方都弄错了!赵先群和吴汉这两个笨蛋!”高兰军咬牙切齿,他恨恨地瞥了吴东一眼。
    “那你去鸭子河北岸查访过吗?找到了那批宝藏吗?”吴东却看着周源急切地问道,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芒。
    “是的,我去鸭子河北面勘查过了,在公路北面、依傍山脚的密林中,确实有一片古老的墓地,坟冢散乱、墓碑残缺,但可以确定大多是明朝万历与崇祯年间所立的碑刻,与纸条书写的年代吻合,而且在靠山坡一面的石壁上,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被凿成了龟驮碑刻,上面刻的乃是阴阳卜卦之辞,正好应验了纸条所写‘霸下之上、阴阳分界’这两句;沿着那碑刻爬上坡去,便可看见前方有数株高大的松柏秀林而出;我想——在那些参天的古树、也就是纸条上所说的‘瑞木’之下,一定埋藏有当年安西王李定国留下的宝藏。”

    两天之后,轰动广汉县城的大案结案,涉案的一干人犯、包括被撤去公职的高兰军、吴东吴汉两兄弟、赵先群和萧娉,连同相关的物证全部由省公安厅与广汉县公安局联合侦办组移交给了德阳地区检察院和中级人民法院。
    这天中午,广汉县城里一家主打当地风味的小餐馆里,张强和王建英做东、为准备返回成都的周源和定国饯行,应邀作陪的还有中兴乡派出所的黄所长与张强的助手小钟。桌子上摆满了碗盘菜碟和啤酒瓶子。

    席间,王建英首先告诉周源和定国:中兴乡政府在县公安局的督查和省县文物局专家的指导下,已经组织人员对鸭子河北面公路北侧密林中那几株参天的松柏巨树下进行了探测与发掘,果然发现了二十余口铁皮箱子,上面都有‘安西王府’的铅封印绶和生满绿绣的铜锁,打开之后,里面装的全都是当年安西王李定国麾下军众从民间搜刮来的金银珠宝。
    “你知道吗——这个消息传到监狱里,高兰军、还有吴东吴汉他们都后悔得不行,不过最难受的还是那个赵先群,他竟然光着头就往狱室的墙上撞——想自杀!说是对不起祖宗,没有守住祖宗留下的宝藏。”王建英笑着说道。
    “哈哈,他连自己祖宗留下的宝藏埋在哪儿都没有搞清楚,怎么能守得住的呢!”定国抚掌笑了起来。
    张强向周源敬了一杯酒后放下杯子问道:“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高兰军的?又是因为什么开始怀疑他的?”

    “就是从尹小明去找他汇报中毒事件的那天早上:他让萧娉跟尹小明说要赶去县里开会,可是我当天让建英秘密地追查了一下,那天上午县政府、文化局根本没有召集什么重要会议,县委倒是开了一个常委会,但是高兰军并没有受邀参加。你想:高兰军身为追查中毒事件的专案组长,尹小明找他汇报有关中毒事件情况这么重要的事他都不管、还撒谎说要出去开会!为什么?而萧娉从一开始就在撒谎替他遮掩,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随后在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尹小明被谋杀的事件,把这些观察到的现象前后联系起来,就让我对高兰军和萧娉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众人正在酒酣耳热之时,郭建走进了餐馆,他朝这一桌人走了过来、热情地跟大家打起了招呼。
    “郭老师,发掘工作刚刚恢复,您那边事情那么忙碌,还跑到这来干嘛?”周源连忙站起来与考古队长握手,王建英也连忙拖过一把椅子、又让堂倌拿来一副酒杯和碗筷。
    “诶,要来的,一定要来的!你们破了如此一个大案,抓住了凶手和隐藏的坏蛋,让我们队的尹小明魂灵得以安息,队里的工作恢复正常,我是一定要来感谢的!我不能喝酒,但今天要破个例,”郭建接过王建英递上的酒杯高高举起:“我代表整个考古队敬你们:周科长、文科长、张队长、以及侦办组的所有公安同志,敬你们一杯!衷心的感谢你们!”郭建说罢、仰头举杯一干而尽,他放下酒杯,抹了一下嘴,看着周源和定国憨厚地笑道:“还有一件事:王乡长告诉我,你们两个还没有参观过我们三星堆已经发掘出来的文物吧?本来现在还不是对外公开展出这些文物的时候,但我今天再破个例:专门带你们两位参观一下!如何?”
    “啊!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您了!三星堆的文物我们久闻大名,可是至今未能一睹真容,今天能由郭老师这个考古专家带领参观,我和定国这次来广汉可就真的不虚此行了!”周源和定国都开心地笑了,眼睛也亮了起来。

    —— 安西宝藏全文完 ——

    注释

    [1] 鸭子河,又名湔江,发源于龙门山脉,是由西北向东南方向穿越成都平原北部的一条河流,经过四川省广汉城区并最终在广汉市三水镇汇入沱江,属于长江水系。
    [2] 大西军,1644年张献忠率军数十万攻破成都,并很快控制了四川大部分州县。8月16日登基成为大西皇帝,改元大顺。以成都为‘西京’;所属军队称为大西军。
    已经补上了双林奇案录第一部的第一个故事《九十五兵站》,其中解释了主人公的由来;发表在莲蓬鬼话版块《双林奇案录第一部--剩余篇》中,关注的朋友请前往查看。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白玉拂尘
    作者: 八峰

    —— 白玉拂尘 ——

    第一节

    成都西南百余里,四川省大邑县,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是川西名人刘文彩【1】的家乡。文化大革命中,在这个‘大恶霸地主’的一座庄园里,四川美术学院的艺术家们完成了中国千余年以来雕塑艺术史上最为宏大和精致的群雕艺术作品——“收租院”。
    一九八二年夏季的一天,周源和定国凑了一个周日和批准的两天假期,开着他们那辆老旧却又马力十足的美式吉普车‘小悍马’来到了川西平原上的大邑县。
    欣赏完刘文彩庄园里的群雕‘收租院’之后,两人又坐着人力三轮车在古老的县城里转悠了一圈,然后便驱车前往位于大邑县西南的青莲古镇。这个坐落在川西坝子青山绿水中的古镇始建于宋朝,至今已有逾千年的历史。
    一条丈二尺宽的青石板路由东北向西南贯穿了整个镇子,也是自明清以来古镇的主要街道。青石板路的两旁店铺连绵,特别是各种饭馆、茶庄、客栈与工艺品店,狭窄的街道上人流熙攘,摩肩接踵,混杂着本地乡民与外来的游客。
    晌午过后不久,周源和定国开着小悍马到达了青莲镇,在镇子东北路口几株枝繁叶茂、绿郁葱茏的香樟树下把车停住,两人决定留在这个古镇度过难得的三日假期,消消入夏以来的酷热暑气。
    他们停好车子,拎着背包,住进了古镇中心街市附近一家小小的‘云嫂客栈’里。两人在客房中放下行李,便出门上街,开始寻找具有当地特色的各种美食小吃。
    两人首先来到客栈斜对面的一个小吃摊前,看见一个草帽大小的竹编簸箕里,摆着一些炸成金黄色的油汪汪的糯米团子,上面还沾满了一些黄色的粉末,摊子旁边竖着一块木头招牌:刘麻子三大炮。
    定国看着招牌不禁咧嘴笑了:“这刘麻子想必就是摊主了,可是这东西为什么要叫‘三大炮’呢?”他不解地问道。
    “我听说呢,这三大炮是以每年的新熟糯米蒸煮之后搓制成团,然后下锅油炸,最后抛在竹簸箕里令其沾裹上一层黄豆粉,因为在抛扔糯米团时,如同弹丸击发,会发出‘当、当、当’的响声,故而得名‘三大炮’;吃的时候如果配饮川西的老荫茶,则更有一番风味。这三大炮的发祥地就在这川西坝子。”周源解释道。
    两人站在摊子边上,看着头戴白帽腰系围裙的老板熟练地把蒸好的糯米捏成一个团子,下锅油炸,捞起后使劲抛向一块钢板上,那糯米团子又从钢板上反弹到装满黄豆面的竹簸箕里,浑身便裹满了混合有红糖的黄豆面。听罢介绍、看完了操作,定国连忙掏出钱包买了四个,老板用油纸包好后递了过来、还热情地叮嘱道:“这个东西要趁热吃哈!”
    定国和周源一人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果然是十分的香甜软糯。
    “嗯,真的好吃,特别是加了这黄豆面,特香!”定国忍不住咂嘴赞道。
    吃完了四个‘三大炮’,两人又走进旁边的一家面馆,在天井里靠近花圃和竹林的一张黑漆桌子旁坐下,服务员立刻端上了茶水。
    周源拿过菜牌点了两样小菜:凉拌木耳和清炒丝瓜、又要了两碗鲜肉抄手——定国要的是红汤的麻辣抄手,而周源自己则要的是不辣的白汤抄手。
    慢悠悠地吃完了抄手,两人又沿着狭窄的青石板路把古镇逛了一圈,在一家纪念品商店,定国买了一只用川南楠竹根雕刻的笔筒,周源则买了一柄乌木折扇,扇面的一边仿绘着齐白石的水墨画‘虾趣图’,另一面则用草书写着苏轼《题西林壁》中的诗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次日清晨,凉爽的微风徐徐,古镇上空一片炊烟袅袅,除了赶早务农的乡民,路上行人寥寥。突然间、一阵凄厉的警笛打破了古镇的安静与祥和,两辆闪烁着红色报警灯的吉普车鱼贯地驶入古镇,径直开到了周文二人下榻的客栈门前。
    前面一辆吉普车上跳下来两个身着武警服装的男子,前面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是大邑县公安局副局长熊向东,后面一个矮壮敦实,是县公安局刑侦队队长王翰。两人走进客栈,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一阵春风似的迎了出来,她满脸堆笑:“哎呀,贵客临门,欢迎两位公安同志!是不是要住店?”
    “我们先打过电话的,要找住在你这儿的两位客人:登记姓名应该是周源和文定国。”熊副局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打断了老板娘的寒暄客套。
    “是咧是咧,好嘛,我这就带你们去客房。”老板娘说着带领两位警官穿过客栈里小小的天井、顺着木板楼梯上了小楼,她敲开了二楼面朝背街拐角处的一间套房:“两位老板,有公安局的同志来找你们有事。”
    熊局长谢过老板娘、和王翰进入了房间,随即便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周源和定国刚刚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正欲下楼早餐,突然见到身着警服的二人走进房间来不免有些惊讶。
    一番相互介绍后,熊局长告知了赶来拜访的原由,原来今日清晨、大邑县公安局接到报案,青莲镇附近长生道观的主持元清道人被残忍杀害。熊局长正欲带领刑侦队队长王翰和两个民警前来查案,出发前遇到了正在县公安局视察工作的省公安厅政治部主任王庆。
    “王主任告诉我,你们两位此时就在青莲镇度假,让我来找你们寻求帮助,你们知道,这样的大案在我们这小县城里很少发生,而且通常又是比较复杂的,两位是咱们省厅大名鼎鼎的破案专家,我当然是必须来找你们啦,请两位务必要帮忙哦。”熊局长站起来拱手抱拳、憨厚地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大家都是同事,责无旁贷,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周源也连忙站起身来,显得精神抖擞。
    定国在一旁看了周源一眼,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周源一向的习惯,只要听说有案子就浑身发痒,只恐怕原定来此处休假消暑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白玉拂尘
    作者: 八峰

    第二节

    四人匆匆下楼,细心的老板娘已经为周源和定国准备了一个纸袋、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几个酱肉包子和两杯豆浆,两人谢过之后便与熊局长和王翰一起步出客栈,上了第一辆吉普车,朝镇子东面驶去。
    车上、青莲镇派出所的所长向奎真介绍了长生观的情况。原来,这座古老的道观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曾屡次毁于兵火战乱,清朝乾隆年间又由当地乡绅们捐资重建。文革时期道观也遭受到一些破坏,但粉碎四人帮【2】后,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乡镇村民又将道观修葺一新。观中常驻的道人只有两位,一位是道观的主持元清道长,另一位则是他的徒弟、刚满十六岁的年轻道人玄明。
    元清道长年过六旬,慈眉善目,须发皆白,不仅在道教中位居高上,在青莲镇一带的十里八乡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个子不高,但身板硬朗,经常背着竹筐上山采集药草。老道士还通晓医术,常施善举,为一些乡邻百姓诊治病痛,深受此地老百姓的敬重与爱戴。
    十分钟后,警车来到了古镇东南两三里路的元丰山脚下,昨夜发生凶案的长生道观就坐落在这山脚下一片松柏参天、竹林翠绿、溪水潺潺的山坳里。王翰把警车停在了道观门外几株枝干挺拔、青翠欲滴的松柏树下,道观门口已经由镇上派出所的民警把守着。
    熊向东、王翰和周源、定国等人迈上台阶、跨进了道观山门。原来,这道观虽然规模不大,里面也是个两进殿堂的院落,但见青墙环绕、黑瓦琉璃,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布局十分紧凑。众人走进前殿,见法坛旁边伫立着一个年轻道人,他便是元清道长的徒弟,法号玄明。
    穿过三清大殿,走过一片青砖铺就的天井空地,几个人来到了后殿,这里是观中道人饮食起居的斋所。
    小道人住在西边一间较小的偏房,隔着一道月门,就是老道元清居住的东厢房,由一间大的堂屋和两间内室组成,堂屋靠北在前,两间内室靠南在后,中间由一条内走廊分开,靠内走廊西侧的是老道士的卧室,靠东侧的则是一间堆放着杂物的储物室。内走廊从堂屋分开两间内室直接通往东厢房的后门,昨天夜里、老道士就是在堂屋中被人杀害。
    四人从东厢房北面的正门进入。
    “这个门是谁打开的?”周源问道。
    “据小道士说,他早晨起来发现师傅还没有出来,觉得不对,敲了门也无反应,门从里面给闩上了,所以也推门不开,后来是他叫来镇委会的老李头、两人一起把门给撞开的。”跟着进来的派出所所长老向说道。
    “哦。”周源反转过房门低头查看,果然见木头门闩被折断了。
    四人走进堂屋,立刻见到了可怕的谋杀现场。须发花白的老道人坐在地上、身体被捆缚于堂屋中间的一根柱子之上,两条手臂向后环绕着柱子被紧紧地反绑捆缚,两腿也在脚踝处被麻绳捆绑在一起。
    死者的面容十分可怖,他上身赤裸、满面都是血污,双眼被剮,双耳被割,嘴里还塞着一团毛巾,右边肩膀的外侧也被剐去了一大片皮肉,头顶上被利刀刮去一片头发,百会穴处血迹斑斑,被钉入了一枚巨大的铁钉,可以看出,老道士死前曾多受折磨,他尸体周围的地上到处是流淌下来已经干凅的血污。
    王翰立刻招呼身后的两个警察开始拍照取证,周源则戴上手套蹲下来仔细查看尸体。
    “这是什么?”定国指着尸体右边大腿裤子上一块满是血污的东西。
    周源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夹了起来看了看:“应该是一块皮肉——可能就是从死者右边臂膀上割下来的那块皮肉。”
    查看完尸体后,周源又弯腰下蹲,仔细检查起房中地面与各种陈设的物品和家具。堂屋东北一角伫立着一个木制脸盆架,里面放着一只盛了大半盆水的铜盆,里面的水已经被染红,脸盆架旁边沿着靠窗墙壁摆放了一排黑漆木柜,柜子上面铺着一层油布,上面摆着一面镜子、木梳、牙刷和肥皂盒。
    周源弯下腰来半跪在地,发现柜子底下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有一个细小的东西闪闪发光,便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其勾出、夹起来放在手上查看。
    “这是什么玩意儿?”一旁的定国好奇地问道。
    “像是一支银质的挖耳勺。”周源对着窗户的光线欣赏着手中的细小物件。
    突然间听到王翰在一旁叫了起来:“你们看,这里有一个血脚印!”
    顺着刑警队长手指的方向,众人果然看见在老道尸身左边大腿一侧的地面上有一个清晰的带血鞋印。
    “嗯,是个左脚的鞋印,我刚才已经看到了;这种底纹和尺码的鞋印,在靠窗户根儿这里也有几个。”周源走到了堂屋东面的窗户边,在地上画出了几个标记,然后站起来向外推开了镶着玻璃的格子窗扇。
    “窗扇没有闩上,看来这个家伙是行凶后从这里翻窗逃走的。”王翰判断道。
    周源什么也没说,仔细地检查起窗框和窗外的地面来。
    “唉,你们看,这边也有好几个沾血的脚印,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脚印?”熊局长叹了口气,蹙紧了眉头,他站在堂屋后面老道士的卧室门口,看着地上的几个带有血迹的鞋印,周源走过来蹲下身子看了看,划出了标记,又从怀里拿出一只小手电筒打亮,照射在从老道卧室通向东厢房后门的黑暗的内走廊地板上,陈旧发黑的地板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痕迹。周源招手让定国拿来了装满探案工具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瓶,打开瓶盖、在地板上喷洒了一些淡黄色的粉末。
    “他在干什么?”一旁的王翰看到后向定国问道。
    “哦,他刚才喷洒在地板上的东西是鲁米诺试剂、是一种检测血迹非常有效的发光氨,由于血红蛋白含有铁,能催化过氧化氢的分解,令其变成水和单氧,单氧再氧化鲁米诺使其发出蓝色的光芒,从而显示出地板上的血迹。”定国代替周源做了解释。
    果然,黑暗中内走廊地板上的几处很快发出了蓝色的光芒。定国立刻拿出相机对着地上发光的迹印拍摄加长曝光的照片,而周源则蹲着仔细观察起内走廊地板上显示出的几个血脚印来,辨识着鞋印的形状和方向。
    “怎么样?”跟在他后面的王翰也一面低头查看一面问道。
    “嗯,这几个脚印是朝着后门的方向去的,没有明显底纹,像是平底的布鞋或麻鞋,跟在堂屋里地面上留下的血脚印完全不同,是另外一个人留下的脚印。有意思的是:这个人左脚的鞋印基本完整,而右脚鞋印则是前实后虚。”周源说着站起来顺着内走廊来到后门;在检查门框时他又发现门框左侧有一个突出的钉子头,周源拿出放大镜仔细查看了一下,然后告诉身后的王翰:“这个钉子头上有血迹,还有这儿,顺着它流淌下来留在门框上的血迹,可能是凶手不小心碰上后留下的。”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白玉拂尘
    作者: 八峰

    第三节

    接着周源轻轻推拉了一下东厢房的后门,发现木门并未从里面闩上,推开门扇后,他看见门外是一个不大的后院,被西南东三面的庙墙环绕围住,西南一隅堆满了柴扉,靠东南一角则是一间依墙垒建的灶房,里面有一个烧水煮饭的灶台,旁边窗台下立着两口粗瓷的大水缸,柴屋里没有电灯,墙壁都被经年日久的烟火熏得黑黄。
    周源推开了灶房里吱呀作响的窗扇,看到外面是一片阴森茂密的竹林,风儿吹过时,便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顺着后院的院墙,穿过一孔小小的月门,侦探来到了小道士居住的西厢房,他发现在西厢房南边紧靠院墙搭建的茅厕西面,竟然有一道边门通向道观外面,而边门上从里面插上的木门闩已经被人拨开了。他推开边门,仔细检查了地上的痕迹;又折返身来顺着院墙走到东厢房堂屋东面的窗户之下,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又走到紧邻窗户的院墙边上检查了一番,随后叫来一个民警,在他查看后作出记号的地方进行了拍照。
    仔细检查完了后院之后,周源又回到了堂屋里。
    熊局长和定国正在检查老道士的卧室,里面陈设简单,一张杂木雕制的木榻上支着青花蚊帐,床铺和被褥干净整洁、叠放齐整。床头朝外一侧有一个柜子,上面放着一个青铜的蜡烛台和几卷经书,靠着床脚是一张黑漆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竹制的茶盘,里面有一把青花瓷的茶壶和一个盖碗茶盅,旁边还有一个热水瓶。
    “有什么发现吗?”周源看着定国问道。
    “还没有,从屋内情况来看,老道士昨晚在被害之前根本就没有在床上躺过,凶手好像也没有怎么翻腾过。”定国有些疲惫地回答道。
    “哦,但是看来他翻动了老道的枕头,你看,”周源说道,他拿起了床头的枕头对准窗户的亮处,定国看到那枕头的边缘上果然有几个清晰的手指印。
    “哦?这我倒忘记查看了。”定国连忙拿出相机拍照。
    “这是什么?”周源看见床头朝里靠墙一侧的木制搁台上有一个精致的小盒,他伸手拿了起来,发现锁扣被拧坏了,他打开着盒盖,里面空空如也,盒子旁边丢着一块黄色的绒布。
    “可能是什么比较贵重的东西,被老道士保存在这个小盒子里,看来昨晚也被人盗走了。”定国看了看猜测道,“对了,这里的地板上还有一个不太清楚的鞋印!”定国又蹲下身体指着地板上用白粉笔圈划起来的一个地方,周源也蹲下来用手电照着仔细查看,果然看到一个带着血污痕迹的鞋印。
    “这个鞋印与在堂屋里老道士左腿旁边发现的那个很相似,也是个左脚的鞋印。”周源说道。
    这时、王翰叫来了小道士玄明,他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看了一眼堂屋地上满是血污的尸体,吓得赶紧低头浑身哆嗦起来。
    “玄明,你不用害怕,”周源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你过来仔细看看,这卧室里,还有堂屋里,有没有缺少或丢失了什么东西,仔细地看看!”
    小道士拖着颤抖的身体,仔细看了看老道士的卧室与堂屋里的各处,“好像、好像没丢失什么东西。”玄明喃喃地说道。
    “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失吗?”周源犀利的眼光朝小道士脸上射了过去:“怎么没有见到你师傅手里的拂尘呢?”他指着卧室里墙上挂着的一副镜框里的照片,那是元清道长的一张半身像,他道袍峨冠,面容慈祥,手里拿着一只白玉拂尘。
    “哎呀,真的是,师傅的拂尘呢?那可是他从不离身的宝贝啊!”小道士满脸通红,眼泪都快流出。
    “好了,不用着急,会找到的,”周源又和蔼地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来,告诉我:这个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侦探伸手拿过床头靠墙一侧搁台上那个精致的小木盒向玄明问道。
    “不晓得,师傅从来没有当我的面打开过那个盒子,平时也是锁起的。”小道士摇摇头。
    “嗯,我还想问问你:你昨天夜里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烧完开水、给师傅房里送过灌满的开水瓶和洗脚的热水之后,大概九点钟吧,回到房里感觉很困就上床睡了。”
    “那今天早上什么时候起床的呢?”
    “七点多,平常起得比这个时间要早很多,昨天晚上不晓得怎么搞的,睡死了。”小道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嗯,那你昨天夜里有没有听到东偏房这边有任何响动呢?”王翰问道。
    “没有,昨晚睡得好死,啥子都没听到。”小道士摇摇头。
    王翰挥了一下手,让一个民警把玄明带走了,然后又和周源一起仔细检查了西厢房小道士的卧室,在他的茶壶、茶碗和热水瓶里都提取了样品,周源还仔细检查了小道士房间的物品和衣物鞋子。
    勘察完现场之后,已近接近中午,熊局长找来了镇里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帮助把老道士的尸体移出,用车送到了镇上的派出所里,由县公安局派来的法医做进一步的检验。周源又请大邑县公安局和青莲镇派出所尽快把有关元清道长的档案资料收集整理出来,然后送到侦办组来。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白玉拂尘
    作者: 八峰

    第四节

    午饭后,熊局长、王翰、周源和定国来到青莲镇派出所院子后面的一间库房,里面用桌子拼接搭建起了一个平台,老道士元清的尸体就摆放在上面,一个穿着围裙、戴眼镜的民警正在做检查、还不时停下来记录。
    “这位是我们县公安局技检科的法医郑明,怎么样,检验结果出来了吗?”王翰向周源和定国介绍了戴眼镜的法医、又向他问道。
    “嗯,基本结果出来了,”郑明扶了下眼镜说道:“凶手手段极其残忍,先后戳瞎剐去了被害人的双眼,又使用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割下其双耳,还剐去了其右胳膊上的一大块皮肉,但是真正致其死亡的,却是这枚钉入被害人百会穴的大铁钉。”
    法医指着从死者头顶取出后放置在一个搪瓷盘里的足有三寸半长、带着乌黑血垢的大铁钉。
    “那具体的死亡时间呢?”周源问道。
    “应该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钟左右,”郑明顿了一下补充道:“在小道士的茶盅里的确发现了苯巴比妥残留物,说明昨天晚上有人在他茶水里下了大剂量的催眠药,致使他一夜都沉睡不醒,但在茶盅上并没有检测到其他人的指纹。”
    周源点点头,他走到尸体旁边一个白色的医用搪瓷盆,低头仔细地查看着里面那块从现场带回来经过清洗后浸泡在福尔马林药水里的皮肉。
    “这应该是一块刺青吧?”定国指着那块皮肉上的一个青黑色的图案。
    “嗯,像是一堆火焰什么的,”周源附和着,又扭头问郑明:“这块皮肉与死者右边臂膀上的创伤吻合吧?”。
    “是的,完全吻合,它就是凶手用利刃从死者右边臂膀这里割下来的。这把刀非常锋利,就像剃须刀片一样,死者双耳和右臂这里被割的创口显微照片都是一样的,应该是用的同一把刀。”郑明手指着尸体右臂靠近肩膀的创口十分肯定地说道。
    @jiaolong211 2021-11-06 10:15:48
    楼主,你的文章设定是1978年,这是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香港与台湾的电视剧都是禁播的,这是其一。其二,一剪梅是台湾电视剧,首播是在1984年,你这样写,有点穿越剧的味道了。其三,电视机在大陆的出现,尤其是县村镇,那都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的事情了。在1978年,近90%的城市人口还没有见过电视机,更不要说在当时经济条件严重落后于城市的县乡镇村。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收音机虽然比较昂贵,但是比较耐用。所以一般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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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看清楚:此故事背景为一九八二年夏。

    第四节 (完整重发)

    午饭后,熊局长、王翰、周源和定国来到青莲镇派出所院子后面的一间库房,里面用桌子拼接搭建起了一个平台,老道士元清的尸体就摆放在上面,一个穿着围裙、戴眼镜的民警正在做检查、还不时停下来记录。
    “这位是我们县公安局技检科的法医郑明,怎么样,检验结果出来了吗?”王翰向周源和定国介绍了戴眼镜的法医、又向他问道。
    “嗯,基本结果出来了,”郑明扶了下眼镜说道:“凶手手段极其残忍,先后戳瞎剐去了被害人的双眼,又使用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割下其双耳,还剐去了其右胳膊上的一大块皮肉,但是真正致其死亡的,却是这枚钉入被害人百会穴的大铁钉。”
    法医指着从死者头顶取出后放置在一个搪瓷盘里的足有三寸半长、带着乌黑血垢的大铁钉。
    “那具体的死亡时间呢?”周源问道。
    “应该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钟左右,”郑明顿了一下补充道:“在小道士的茶盅里的确发现了苯巴比妥残留物,说明昨天晚上有人在他茶水里下了大剂量的催眠药,致使他一夜都沉睡不醒,但在茶盅上并没有检测到其他人的指纹。”
    周源点点头,他走到尸体旁边一个白色的医用搪瓷盆,低头仔细地查看着里面那块从现场带回来经过清洗后浸泡在福尔马林药水里的皮肉。
    “这应该是一块刺青吧?”定国指着那块皮肉上的一个青黑色的图案。
    “嗯,像是一堆火焰什么的,”周源附和着,又扭头问郑明:“这块皮肉与死者右边臂膀上的创伤吻合吧?”。
    “是的,完全吻合,它就是凶手用利刃从死者右边臂膀这里割下来的。这把刀非常锋利,就像剃须刀片一样,死者双耳和右臂这里被割的创口显微照片都是一样的,应该是用的同一把刀。”郑明手指着尸体右臂靠近肩膀的创口十分肯定地说道。
    这时一个民警走了进来,拿出一沓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放在桌子上。
    “这些脚印呢?现场留下了那么多的脚印,好像不止一个人的。”定国抽出几张现场脚印的照片。
    “是的,房间里沾上血迹的脚印是很多,但是仔细分析一下,基本可以确定是两个人留下的,”周源分析道:“一个人穿的是胶鞋、留下的鞋印是左脚踩到尸体左前方浸满血渍的地上后,在走向老道士卧室方向时在地面上留下的,几乎没有他右脚清晰的鞋印;注意——在通向堂屋窗户的地面上留下的几个鞋印,也是这同一个人留下的,鞋底花纹明显,是一种普通胶鞋,大概三九或四零的尺码,在堂屋东边窗户外面的松土地面上我也发现了与此相同的鞋印,而且在距离堂屋东窗只有几米之遥的围墙上我发现了明显的攀爬痕迹,该处围墙外面的泥巴地上也留下了完全一样的鞋印——说明此人可能是从后院东边围墙上攀爬进入后院、然后又从东边的窗户翻越进出了东厢房的堂屋;第二组脚印是另外一个人留下的,鞋底没有明显花纹,估计是平底布鞋或山民常穿的麻鞋,这组鞋印分布在堂屋里靠近尸体的右则以及从堂屋到内走道通向屋子后门地板上,此人留下的鞋印左脚落实,右脚却显得足弓前实后虚,说明其右腿可能有残疾;这个人的脚印可以追踪到后院西南边门的外面,可以判断此人是从那个边门进出后院、然后从东厢房后门潜入老道士房间作案的。从照片上,也可以看出这两组鞋印的明显不同。”
    “嗯,是的,真的是两个人的脚印,看来现场先后有两个人进入过。”王翰看着照片点点头,同意周源的分析。
    “会不会其中一个是小道士的呢?”熊局长急切地问道。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不会,”周源顿了一下:“检验已经确定,玄明房间的茶杯里昨晚被人投放了催眠药,而且我仔细检查了他的衣物和鞋子,与现场留下的脚印皆不相符,更重要的是,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对自己的师傅实施如此凶残的谋杀。”
    “唉,那凶手会是谁呢?”熊局长猛吸了一口烟、有些沮丧地说道。
    “凶手一定是趁玄明不在西厢房里的时候,偷偷在他的茶水中下了催眠药,令小道士睡死之后,才按照预先的计划杀死了老道人,这应该是个经过长期谋划和精心准备的行动。”周源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说道。
    “那动机呢?元清老道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这青莲镇十里八乡的人们都众口皆碑,谁又会想要加害这样一位老人呢,何况采用如此残忍的手段!?”王翰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啊,从现场的惨况来看,很像是报复杀人,可是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杀害元清道长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老人呢?”定国也摇头说道。
    “一定是有动机的,”周源两眼盯着窗外天空上越积越厚的灰暗云层,轻声地喃喃自语:“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而已。”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
    “喂,对、是我,”熊局长拿起了听筒,两分钟后他放下电话,对王翰和周文二人拱手说道:“对不起哦,局里要我马上赶回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省厅和地区公安局还来了人,马上就得走,王队长就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查案,拜托了!我明天开完会就赶回来。”
    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白玉拂尘
    作者: 八峰

    第五节

    晚饭前,周源让派出所所长老向找来了镇长吴永芳,向他了解元清道长的情况。
    “元清道长是咱们这儿本地人吗?”周源向刚刚落座的镇长问道。
    “不是,他是湖南人,四川话都说不来咧。”吴镇长摇头笑了起来。
    “哦,湖南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周源追问道。
    “他说话那个湘西的口音重,他自己也跟我说过咧,元清喜欢吃辣,比我们四川人还要厉害!但不喜欢麻辣,特别喜欢那个浏阳豆豉,以前我每次到县城去,他都要我帮他买一瓶。”吴镇长笑着解释道。
    “哦,那元清道长是什么时候来到青莲镇的长生道观里的?有多久了?”周源又问道。
    “好像是六三年或者六四年吧?就是闹饥荒的最后那一年,差不多也有二十年了。”吴镇长想了想回答道。
    “哦?这么久了,那在来此地之前,他在哪里呢?”
    “听说他以前在鹤鸣山上清宫那边修法布道,后来长生观原来的主持去世了,元清道长就到了我们这边,具体的就不晓得了。”
    “哦,原来老道士在这里已经这么久了,那他会不会跟这镇上什么人结下过仇怨?遭到仇家报复呢?比方说在文革期间?”周源又问道。
    “应该不会,”吴镇长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说:“文革期间,元清老道被县里来的造反派多次殴打批斗,道观也被查封,还被下放到水库劳动改造,但他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争斗过,他待人随和、识得草药、又懂些医术,经常帮镇上的乡亲们看看病。这样一个仁慈行善的道人怎么会与人结下仇怨?招致那么残忍的报复呢?”
    “是啊,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招来如此恶毒残忍的报复呢?”周源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办公室靠墙的竹编书架跟前,看着上面摆满的各种书籍,随手拿起了一本《林海雪原》【3】。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又陷入了沉思。

    晚饭后,周源与定国回到了镇上的客栈,县公安局派人送来了一个卷宗,里面是关于长生道观和元清道长的资料。定国感到有些头痛,洗完澡后便先睡了。
    周源给自己泡了一盏清茶,点燃一支香烟,坐在灯下仔细翻阅起来。
    根据这份大邑县人民政府宗教管理部门和县公安局户政科档案室的记载,元清道长的俗家姓名叫杨宗山,湖南益阳人,民国九年(1918年)出生。念过私塾,从小与父母在乡间务农,后来在湖南武陵的紫霞观出家为道,抗日战争中为避战乱、于民国三十年西入四川,先是在青城山常道观里修行,后来又在川西鹤鸣山上清宫、千佛山圆觉洞等道观里修法布道;一九六三年,青莲镇长生观原先的主持宣诚法师羽化之后,元清便来到了青莲镇,在长生观做了住持。文化大革命期间,道观被查封,元清也被下放到青莲镇杨店村进行劳动改造,直到粉碎四人帮后、一九七七年才回到长生观里,重续了三清香火。
    看着茶几上摊开的几十张从长生观元清道长被害现场拍摄的照片,周源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站起来穿上外衣走出客房,掩好门后匆匆下楼,出了客栈大门快步朝镇派出所走去。
    在派出所值夜的办公室里,他要通了省公安厅值班室的电话,找到了刚刚调到省厅刑侦局的石晓峰,把青莲镇长生观发生的元清道长被害一案扼要地告诉了他,让石晓峰立刻以紧急方式联系湖南省公安厅。
    大约一小时后,石晓峰打回来电话,告诉周源已经把长生观元清道长被害一案的简况与索取相关资料的要求电传给了湖南省公安厅,请求湖南省公安厅的同事协助调查元清道长早期的背景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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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19 17:15:48  更:2022-09-15 02:5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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