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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飞扬的梦》(连载小说)[第1页]

作者:我就是来瞎看看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1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我飞奔在一条似曾相识的马路上,天色即将临近黄昏又似黎明将至。光线模糊,风狂野地吹,脸上有轻微的痛感,齐腰的长发肆意飞扬在风里,犹如一面飘舞的青春旗帜。
大陆两侧是成排的柳树,只有大体的轮廓从眼角的余光间掠过,耳边隐约有树叶在风中的轻唱,片片罩在薄雾中的平房和老式旧楼象影子一样不停闪在身后。
天空渐渐亮成了灰白,时间好像凝固在了某一个瞬间,四周寂静得诡异虚幻。
     极目远望,大陆伸向无极,整座城市在地老天荒般沉睡着,只有我一个人脚步飞快,心急火燎狂奔在空旷茫茫的大陆上,脚下如踏云驾风,风驰电掣般神速。
     我一直记得我是应邀参加程驰的婚礼去,是谁带给我了这个口信,我一直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程驰就要结婚了,我的头脑一片混乱,迎着虚飘清凉的风仍然无法理顺纷乱的思绪,懒得去想象婚礼的盛况,新娘的摸样,管她是旷世才女还是绝色佳人,与我何干。脑海中不断闪现程驰年轻生动的面孔,欲言又止的含蓄窘迫,忽然又换成了他父亲清瘦亲切的脸,嘴角上挂着慈祥的微笑,淡淡的,有点意味深长,一闪即逝。
     思绪如风,纷乱飘忽,清冷空泛,头脑空洞的发木。
     程驰的家快到了,我的心莫名其妙的激动,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两年前,还是五年前?似乎久远成隔世了,不然我怎么会记不清楚他的模样了呢。
     程驰的家近了,穿过前面拐角处那片葱郁挺拔的白桦林,就到了。
     风里飘过一股潮湿清凉咸鲜的气味,那是大海的气息,似乎大海就在前面,我很快到了前面白桦林的地方,眼前的景象惊得我骤然收住了脚步,没有白桦林,程驰的家没有到,碧蓝的大海在眼前!
     海面上薄雾蒙蒙,远处海天相接,烟波浩渺,如诗似画,近处浪花涌动,冲击岸边。循环往复。我清清楚楚的记得,这里曾经是一片挺直郁葱的白桦林,我去过几次程驰的家,几次经过那片白桦林,走过那片林地,约有一华里的路程,有一座红砖砌成的大院,里面有几栋红砖楼房,其中有程驰的家。
     现在白桦林不见了,还能找到程驰的家吗?那么大一片树林难道飞走了吗?我极其沮丧地自言自语,白桦林?你飞走了吗?是飞走了。程驰平静地对我说,脸上自然的就像是刚刚看到 眼前飞走了一只海鸟。
     他平静温和的样子似乎一直与我呆在一起,我们并肩走在沙滩上,他抬起左手指向大海,沈云舒,你听说过沧海桑田吧?
     我仍然纠结着心中的疑惑不放,固执地仰望着他的脸,白桦林真的会飞?飞哪去了?
     我楞懵懵地追问,傻兮兮地看着他,他好像根本没听见我的问话,拉起我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走,你这是要去哪里?你拉我去哪呀?我大声问了几遍,他就是不回答,连头也不回,看都不看我一眼,大声的一本正经地说:“走,跟我去走天涯,去天涯!”
     他拉着我的手往前走,走了一阵子停下来,他指着前面沙滩上支着的一架自动相机兴奋地对我说,我俩照张相,留个纪念。我还想问我俩照相合适吗?你要纪念什么?他已伸出手轻轻地扳住我的双肩,使我轻靠在他的胸前,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胸怀的温暖坚实,就像远航的船终于停靠在宁静祥和的港湾。那种激动与喜悦是我从未体验过又想了许久的灵魂深处体验到的真实的梦,那一刻曾经耗去了我最纯净最苦闷的相思和无法重来宝贵的青春岁月。还有一只伴在期间的心灵上的长久雨季与不能自拔的情感挣扎。
     自动相机清脆响了一声,程驰从里面取出了我们的合影,那是我和异性朋友的第一张找照片,我急忙上前,想看一看我们的照片,令我大失所望的是,他拿出来的竟是一张光滑洁白的相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可他一点也不惊讶,拿在手上轻轻晃动,依稀有阳光反射在上面,片刻,相纸上渐渐呈像,程驰笑盈盈看着前方,黑眼睛清澈明亮,牙齿整齐洁白,一身威武漂亮的空军服装,正坐在一条月牙形小木船上悠然荡着双桨,照片是黑白的,令人意外的是连背景也改变了,小木船正在一片浅浅的湖水边,更意外的是照片上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有我。
     我低下头仔细自我打量一番,淡粉色棉布衬衣,银灰色棉布长裤,红白相间的帆布凉鞋,两条粗亮的发辫在辫稍系着白绸子蝴蝶结,海风吹动着在腰间轻摆。
     身边的程驰,穿着我熟悉的白色衬衣,蓝布裤子,白色球鞋,根本没有照片上那样的空军服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几次要问他,始终没有机会,他一直自顾自地欣赏着照片,兴致勃勃,根本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当。他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拿着相片,慢慢走着,看的津津乐道。
     我的心空落落的,情绪一落千丈,一时间失落得要掉下泪来。
     我轻轻挣脱了他拉着的手,飞快向前走,双脚很快脱离了地面,身体轻盈飞在半空中,俯视海边,只有程驰一个人在空旷偌大的海边焦急环顾,他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沈云舒——,你去哪了?你出来呀!
     他的照片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他只是焦急的在海边寻找着我,呼呼的风和着哗哗涌向岸边的浪花回应着他的呼唤。
     你飞走了吗?沈云舒?你不必去找白桦林啊,我在这里呀,为什么还要去找白桦林?他叹息着仰天远望,你真是傻丫头,白桦林不会飞。他突然发现了我在半空中站立着,借着风势飞翔。他惊讶的大声喊叫,快下来,沈云舒,白桦林真的不会飞。不会飞,我稍一走神,速度慢了下来,身体渐渐向地面回落,刚刚接近沙滩,他一把拉过我,用力抓牢我的手,云舒,你把我吓坏了,我害怕你飞走了去找白桦林,你要答应我,以后我要你跟我去天涯,不是早说好了吗,去天涯,你要跟着我,我带你去天涯。我们目光相对,我轻轻点头,温热的泪充盈了眼框。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我紧紧拉着他的手,我们越走越快,心里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想知道,只要这样,地老天荒般的走下去,天涯越远越好。
    不知不觉中,我和他拉在一起的手再一次松开了,他独自走在前面,我的脚步身不由己的慢下来,脚下的沙滩有一股无法摆脱的强大吸附力,牢牢地困住了我的双脚,我无法向前迈动半步,眼睁睁看着程驰一步步远去,他一点没察觉我被像吸足了强力胶水一般的沙滩拖住,正做着徒劳的挣扎,他脚步依然轻盈从容,白色运动鞋印在沙滩上的两行脚印不停地向前延伸,他亲切熟悉的身影渐渐远了,我已无力追赶上他,情急之中,我拼足全力大声呼喊,程驰——
     硬硬的海风无情地顶回了我的呼喊,他根本听不见,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面海滩拐弯的地方。我终于不顾一切,声嘶力竭,程驰——程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竟是蚊子一样细小微弱的声音,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第二章 追忆
    
     每当想起程驰,我都会一直在努力理顺那段青葱水月,小心仔细搜寻一块块有关他记忆的网,哪怕一个微小的碎片都不会遗失放过,拿到早已变换的时空中晾晒,然后小心收好,珍藏在心中属于他的那个角落。
     许多年过后,我会忘了一些人,一些事,哪怕是很难忘怀的人,不易淡漠的事,可程驰,一个从未对我说过什么亲密语言的大男孩,却总是不能淡出我的记忆。有时想起来,觉得不可思议,我和他断断续续相遇,客客气气交谈,从15岁-24岁每一两年就有一两次相遇的机缘里,我们甚至没有碰过对方的手,想起来只能说不是他太世故,就是我太单纯。
     有关和他在一起的往事,平常得如流水账一样让人生不出一点激情,即使偶尔他说话的语气特殊一些,或者一个异样的眼神一句语意模梭两可的话,曾在我的心湖上荡出几圈浅浅的涟漪,也早被时间的风雨冲刷得了无痕迹,甚至连他确切的摸样也渐渐褪色成模模糊糊的旧照片,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矫健的身影在记忆的时空里远远走过,周围的背景也一直像吹着长风的草地,衬托出一派朦胧的飘忽,空洞,显出飘渺的寂寞来。令我无法释怀的是,曾经鲜明生动的画面涌现出来时总是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使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有永远矫健年轻的身影,时而会穿过长长的时空隧道真切地来到记忆的最顶层,隔过岁月的沧桑,带着些许的青涩向我这边凝望,雾气突然散开,他的目光依旧清澈温和,似乎在说,你真的爱过我吗?至今还不能释怀,怎么你当时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啊?别傻了!你过自己的生活吧!
     雾气又弥散开来,然后蓦地一下,一切消失不见。
     十八年的光阴已流走,程驰依然年轻。那段年轻的记忆锁定了他年轻的身影,当时,他差不多是十九岁吧。
     “喜欢这片白桦林吗?”他扬起脸眯着眼睛问我,阳光从高高的树梢间照射下来,他的脸上一片耀眼的明亮。
     “当然。”听到我简短的回答时,他正用双手接住一束穿过树叶间的阳光,仔细看着手上那一片明朗的光线,所有所思。我以为他没有听到我的话,这时他突然把脸转向我,一副认真的样子,看着我的眼睛说:既然喜欢白桦林,那就记住它,走过白桦林之后,就几乎能看到我的家了。换句话说找到了白桦林就能找到我的家。
     我这样告诉你,是想让你记住,以后你想来看我时,能认识来我家的路。你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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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我能感觉自己的心头微微颤动一下,其实还真不明白。
     我的手指尖在一颗颗经过的树干间划过,程驰放慢了脚步,盯着我的水嫩光洁的手指看了一眼。“喂,你还没回答我呢?”“回答什么?”迎着他深沉明亮的眼睛,我有些眩晕。
     “记住白桦林啊。”他认真的说。
     说着,他把棉布衬衣的一个袖口往上挽了一下,七月的天气闷热,偶尔有一阵微风吹过,一对燕子嗖的一声从我们眼前掠过,程驰的视线紧随过去,他冲着它们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燕子瞬间无影无踪了。程驰用一只脚踢散了一块脚边的土块。“往左拐。”他下意识地抬起了一下左臂,做出了一个牵手的动作,又空空放下,迈着轻快矫健的步子,自己先拐向左侧白桦林尽头的大路。
     他穿着蓝色的牛仔裤,白色回力球鞋,体态修长健美,周身散发着勃勃生机。
     路边的小草一片浓绿,微风吹过,轻轻点头。七月初夏的城郊,少有行人车辆,偶尔会开过一辆进城的拖拉机,突突的噪声过后,路上又安静了。
     “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年,怎么我感觉像好多年了?”
     程驰说着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浅笑着说:你是指我们自从上一中复课到现在吗?”
     “是啊。”他认真的点头。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说什么?”他吃惊的看着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因为他固执的语气涨红了脸,心生不快。他见我有些生气,立刻换了一副温和的笑脸,小心翼翼的说:“那你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吗?”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讪讪的说。他说:“那好,我等着。”
     可是这个话题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
     我以为当时我们都不到二十岁,他十九岁,我十七岁,这种话的前因和缘由日后有许多时间和机会去说,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机缘真的是那么难测,至今他都不清楚我和他说那句话是千真万确的,也不会知道我十五岁左右就已经认识他了,而且自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心中就没有了以往的轻松和平静,而他最终还是远远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们经过了白桦林之后,就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七月郊外的原野一片茫茫的绿色,风中带着热辣辣的植物清香,程驰指着前面隐约可见的一片旧式两层红砖楼房,认真的对我说:“看见了吧,那就是粮食局的家属楼,我家就在那里。
     快到了。我也显出兴奋来
     你家离我家应该有十里路了吧?听到我的问话后,他笑了,没有,顶多八华里,每次我去你家以我的速度步行40分钟,骑自行车15分钟。
     “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去过女生的家,可你们家已经去过有五六回了吧!”
     “那为什么呀?”我大着胆子问。
     “还不是能说到一起吗?”
     他的眼睛望着远远的前方,顺着他的视线,前方不过是越行越看的清晰一些的那片旧楼房。
     “你真的考上大学,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我突然有些感伤。他本来脚步很快,听到这样问他,一下子停了下来,定定的看我一眼,又往前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说,“你比别人笨吗?你不考吗?再说,我们上了大学,不是还有寒暑假吗?到时候,我一回来就去你家看你。”
     “你能来吗?”我认真的看着他的脸。“怎么不来呀,又不是没去过你家,放心好了,你不欢迎我也会去的。”
     我心里一阵轻轻的颤动,不明白他是信口说说,还是用意深远,但依我的内敛与自尊,这个话题,我没有再接下去。
     “沈云舒,前面有个小水坑。”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拉我的动作,见我绕过半步躲开,他的手又放下。
     “你家快到了吧,我们已经走过白桦林有一话华里了,是吗?”“快到了。”他指了指越来越近的那个红砖围成的大院。看,那是粮库大院。我眯起眼睛看见那座特别大的院子里有一排一排整齐的高高的尖顶粮仓,白色鱼鳞铁皮围做成的囤积粮食的粮仓在阳光下闪着灼眼的白光。
     “小沈,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程驰放慢脚步,脸上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如果你以后写小说,会把我写进去吗?”“怎么问这个?”“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写小说的,我们学校的才女,无人不知,怎么能自甘平庸呢?”“也许吧,我会写给自己。”“那怎么描写我呢?”他的目光清澈明亮,“我在你作品中是正面人物吗?是你的旧日同学,还是你的前两届知心朋友?”“我还没有构思,或许都是吧。”“我是说,你是否会丑化我?”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为什么我要丑化你呢?我一直敬重你。”
     “我是说,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机会比较多,就拿我来说吧,长这么大,到目前为止,和女生说话最多的就是你,你的家,也是我去做的唯一的一个女同学的家。而且去过许多次了。包括我的同班女生,我都一个也没有去过她们的家。”
     “那又怎么样?”我看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他铺垫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我静静的等待,慢慢前行。
     说句心里话,我们在一起说的话时候也常常有争执,几乎是针尖对麦芒,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也许我还不自觉,所以,现在我想请你海涵。
     我们互相海涵吧!
     听到我这样说,他笑了。
     回想起来,他的确经常和我在一起说话,我们谈论的话题无非是一些毫无实际意义,又显得很严肃的方方面面的东西。比如,他说他的父母为了他们吃了很多苦,他母亲甚至一年也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他在家尽量会洗碗做饭,以减轻父母的负担,还有就是他母亲年轻时也是争强好胜的女强人,在单位里年年是先进工作者,他父亲在粮食系统是学历最高的人,是五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所以才有现在住的在二层楼房里两个房间的家,粮食系统大多数人还住在平房里。
     还有提到过他们班里最走红的校花,曾任学生会副 的于娜,刚刚毕业,就结婚了。听说是嫁给了市水利局局长的公子,于娜才十九岁啊!我以为她一定会考大学,真可惜了!他每提起于娜,眼睛里都充满了惋惜之情。
     我的心会因为于娜在他的口里说出而微微抖动,于娜的确比我漂亮,可我并不服气她,她有点胖,脸上红扑扑的,大眼睛漆黑明亮,睫毛长而密,头发好像是自来卷,像个大洋娃娃,常穿灰色棉布长裤,蓝色灯芯线上衣,黑色方口布鞋,是八十年代初女孩子比较顺眼的装束。
     我之所以这么熟悉于娜,那是因为我也是学生会的,于娜高我两个年级,和程驰一个班。她漂亮大家公认,可我也不以为然,我比她小至少两岁,没有她胖,我在她面前,显得有些较小苍白,甚至瘦弱,但我清秀,气质较好,况且她一个女生,长一米七五,我总感觉有点像母夜叉。我一米六零左右,长得明艳娇媚,心中窃以为自豪,这还是其次的,最让我得意的是于娜还没有毕业那年,学校就不让她当学生会副 了,而是换成了我。
     可能是出于我对程驰的某种微妙感觉,每当他对我提起于娜,我都不太高兴,尽管她已嫁作他人妇。
     我对程驰都说了什么,真的记不清了,可当时总感觉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说,可每次面对面时,又不能真正充分表达该表达出的内容,感觉想说的话其实一句也没有说,可一直在说,那种滋味才叫活受罪呢。
     “于娜真的一点也没有理想吗?”有一次程驰又提到了这个话题,我有点恼火。是啊,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一致呢
    “即使是你和他一样,别人也干涉不着啊!”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绷起了脸。
     “我是说你迟早也会有一个终身相伴的人啊!”
     他说:“哦,这可是个道德问题,一定要严肃点。”我的心血几乎是一下子就上升起来,他说话的样子太严肃了,似乎是这个将来的她,遥远的不可提及,又不能随便探讨。
     怎么像个老夫子,又像个伪道德的捍卫者。我心里这么想着,莫名的郁闷,压抑。似乎心中最柔软的东西像被人用石头砸了一下,心里突然一痛。这种深度的话以后我再也没有触及过,我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不可言表的伤害,所以以后一直尽力回避这样的话题。
     我们谈论过天地,议论过周围,但就是从不谈论前途,理想,事业,似乎那与我们无关,似乎那样的话题会破坏单纯的氛围,会带有某种用意甚至承诺,都小心的躲闪着。其实,时时日日都在为将来努力,为将来奋斗,但却绝不把话题说到将来如何。仿佛只有不谈论,不涉及将来,彼此才会坦然面对,才能心底无私天地宽。似乎各自的将来都在别处。
     不幸的是,各自的将来真的在别处。
     其实,我当时不过十七岁,没有一个异性朋友,程驰是我唯一的经常在一起的谈天说地的异性朋友,说是经常有点夸张,后来的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努力学习准备高考。
     我固执的以为,我们会考到一个城里的同一所大学,日后仍然会有机会在一起继续我们的谈话,使我们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甚至发展成恋人关系,可是程驰最终到底远离我而去,而且一走杳无音讯,只留下那段空洞的青葱岁月,让我一个人在其中张望徘徊,甚至痛苦。这种痛苦一直继续数年之久,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好比一个宽阔华丽的舞台,道具布景一应俱全,井然有序,却没有人物出场。一直不知该怪谁,我不知道是谁,在编导我宝贵美丽的青春,使我本该多姿多彩的流金岁月,寂寞得如同沉睡的原野,没有一丝生动的美丽,充满其中的尽是忧郁的,无法驱散的迷雾。灰白、迷茫。清冷、伤感。
     我一直想挣扎但无力自拔。
    
    
    第三章 相识
    
    
     生活中迟早会出现一些和我们相遇相知,很快很久又会分开的人。而那些人是谁,什么时候出现,他们的来到和离开,最终会留给我们什么,对我们的人生会有怎样的影响,恐怕只有离开之后,甚至更久,我们才会明白甚至懂得,我们经历过的是什么。
     有的人出现,有的事情开始,我们当时或许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因为确切的说,有的事情的开始,是貌似随意自然的,并不会如今天昨天那样有明确的时间界限。单拿青春来说,谁能准确界定对某一个人或自己而言,青春的萌动是哪一天,多大,十六岁,还是十八岁,还是二十五岁。在那样青涩执着的年龄里,经历过的心跳加剧,迷茫、欢乐、失落、痛苦,哪一次是确切的,是真实的,有意义的,哪一次是由幼稚走向成熟的代价,是不堪回首的弯路一段,只有等待真正的平静以后,才会明了,可等我们真正的明了了,需要那么久的痛苦煎熬的折磨,会用去等同生命一样无上宝贵的经历与时间。
     我一直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爱过程驰,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的青春只有一种感觉——寂寞。
     如果是否定的,我付出的是无谓的珍贵代价!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都更深刻的重温了那种无法言表的忧郁。
     在我的记忆力,我十五六岁以前的天空是特别的湛蓝,清爽。悠远的蓝天上漂浮的朵朵轻柔的白云,是我一个个美丽的,飘忽的梦。七彩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我心灵的每一个角落,使我舒心优雅,笑容温和自然,自心底发出。
     最担心的事莫过于偶尔上学会迟到,因为我是学校学生会副 ,如果我迟到,很多人都会看到的,许多人都认识我。
     还有时而在早晨上学时候,路过那条必经的小胡同,会突然迎面遇见那条高大威猛的黑灰色狼狗。我会小腿大颤,屏住呼吸,又要放慢脚步,装着若无其事,用眼角的余光溜着狗的傲慢眼神,监视着我,我战战兢兢从它眼前走过。我的尊严被狗轻视,心生不快。可一旦走出了它的视线,我马上就轻松了。除此,我心里便没有其他负担了。
     可认识程驰以后,心里便有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无法说清是喜还是忧。
    即将升入高一那一年的六月底,在一个晴朗的吹着徐徐清爽微风的上午,我的母校三中正利用间操后两节课的时间召开一个全校师生都参加的大会,会议的内容一看 台上方巨大红色丝绸横幅上的标语便一目了然:
     热烈欢送我校七七届毕业生。全校两千多名师生在借用区电影院召开那个隆重的欢送大会,因为我们三中的大礼堂太小了,那不过是在教学楼的最西端,仅仅比四个教室大不了多少面积的特大教室,大约能容纳三百人左右。所以每逢学校有重大活动都要借用电影院。
     电影院的每个座位上都没有空闲,我们学校是初高中和在一起的,大约有两千六百人。抬头看看二楼半圆形的、占一楼一半面积的看台上,都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他们是高三年级的学生,我们欢送的是他们。
     在灯光明亮的 台上坐满了校领导,还有几位老师代表,大约有十来个人。 台是临时用几张长方形桌子搭起来的,上面铺着暗红色的天鹅绒桌布,摆在上面的是两个麦克风,还有一排带盖的白色瓷杯,上面隐约有淡灰色竹子图案,大会在庄严的气氛中开始。
     我在下面偷偷看《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那是我前几天在新华书店买的,一直没有时间看完,趁这次学校没有安排我在大会上发言,我就打算在下边看书。台上的会议内容大概知道就可以了,只要回去能按要求写出心得体会就行。
     坐在我身边的曲晓景总是分散我的注意力,“沈云舒,一会借我看看行么?”见我不回答,她又说:“你小心被班主任看到。”我气愤的看她一眼,正发现前后左右都投来探寻的目光,她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比我还着急看那本小说。“谢谢提醒,我不看完不会借给你的。”我有点恶狠狠的说。
     我左耳听着大会的内容,右耳听着曲晓景在一旁唠叨,眼睛飞快的在书上扫过,余光还要防备班主任田老师的身影会不会过来,心思还有一半在游离,昨天田老师在下午第二节自习课时悄悄走到我身边,小声说:“沈云舒,明天学校召开欢送毕业生誓师大会,你还要代表我们年级发言。这次可能代表的面大了,高中的也包括在内,你把发言稿写的精炼一些,热情一些。”说着她递给我一张写着几行字的提纲,“就按这几层意思写吧。别忘了写上代表全校在校生的字样。”
     晚上我写了三页稿纸的发言稿,抄好。第二天早读时田老师走过来我从笔记本里拿出夹在其中的发言稿递过去,田老师轻微的愣了一下,继而摆了一下手说:“先放你那里吧,今天上午可能开不上大会了,如果开了,大概高中那边出一个学生代表发言,学校的意思是那样比较有现实意义,毕竟下一次就轮到了他们。”
     我把写好的发言稿重新夹在笔记本里,田老师看了我一眼,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学校的事谁也说不准,这个去年刚从师专毕业的年轻女老师嘟囔着离开了。
     听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我忙抬起头,一个体态修长的男生,轻盈的跑向 台,他穿白色衬衣米色长裤,白色运动鞋。浓密的黑头发随着他跑动的脚步有节奏的飘动。
     上台后他快步走向麦克风,站在桌子后面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发言稿:“尊敬的校领导,各位老师,同学们……”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啊,带着清脆的浑厚,稚嫩的成熟。有一种魔幻般的穿透力,在会场回荡,几乎荡气回肠般的在冲击着我的心扉。
     他的发言稿写的精彩精炼,热情洋溢。他抑扬顿挫起伏有致的朗读语调深深吸引了全校师生,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你们是中华人民的优秀儿女,是建设祖国的栋梁之才……”经他读出铿锵有力朗朗上口,余音缭绕激动人心,催人奋进。许多年后他讲话稿上这两句话还时常真切的回响在我的耳畔。
     他走下 台时,我的目光一直随着他跑动的脚步,大致看清了他的摸样,他是高鼻梁,眼睛略长但不算大,是单眼皮,嘴唇线条棱角分明,总体给人干净清爽,内涵深刻的印象。
     “这个男生是谁?”曲晓景的视线也一直随着他矫健的步伐,直到他坐回到他的班里去。
     “程驰,我哥班的班长。”盛心平回过头来对曲晓景说。
     “哦。”曲晓景目光飘忽着,若有所思。当她侧过脸看我时,莫名一笑,鼻子两侧的纹路都显得比平时深了许多,“怎么样,印象如何呀,我的班长。”“你说什么?”我有点气恼。“我看你没有看书,正好借给我吧。”她笑的有点邪恶,“不借。”我低下头继续看书,心思都在那个程驰身上。
     我的情绪有些烦躁,心里乱乱的,不知道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是因为学校没有安排我发言吗?是这个叫程驰的高二男生抢了我一回出风头的机会吗?还是真的惊讶以前不知道三中有这样的人才,这样想着,厚厚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便从我腿上滑落下去,马上要掉到地上的一刹那,被曲晓景手疾眼快的及时接住。我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板的笑着对她说:“看来你一直是伺机而动,接的可真及时。”她得意的说:“那是!”。说着她迫不及待的翻开了小说,边看书边和盛心平搭讪:“喂我说盛心平,刚才上台发言的那个叫程驰的男生,也不是长得多出众,有点大鼻子小眼睛的,可五官组合到人家脸上咋就那么恰到好处呢?你看人家那身材,那声音,那气质,真是无可挑剔。”说完她嗤嗤的笑着,惹得附近的几个男女生也跟着笑,“你什么意思啊?”盛心平笑嘻嘻地说。“该不是你有什么想法吧。”曲晓景突然抬起头来换了一副义正词严的表情,略微提高了声调:“我什么意思,人家会正眼看我吗?”她的话好像不只是给盛心平听的,“我是说……”她的话戛然而止。我感觉附近一些目光齐刷刷落到我身上,原来曲晓景正看着我,我因为气愤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之后大家都不说话了,好像在听大会的内容。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一言不发,曲晓景像做了坏事的孩子跟着我疾走,“大小姐,对不起。”快到我家门前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地说。
     “我没有歹意,我不是故意出你的洋相,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方才我问了盛心平,她说程驰是去年从铁路中学转来的,因为学习好又有工作能力,来了半个学期就当班长了,他真的很出色呀。以后这样的人难碰啊。”
     “我问你了吗?难碰不是被你碰上了吗?你思想太复杂了吧,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一个女孩子要自尊啊,再说我们才多大呀。”
     “是呀,我们现在是不大,不过我们会很快长大的,就怕等你长大了程驰从你眼前错过了。”
     曲晓景这个人总是强词夺理。
     如果一定要弄清楚我从什么时候认识的程驰,就是那次学校开会他上台发言的时候,我感觉那只是我侧面认识他,他不可能认识我,虽然我是学校的学生会干部,大多数三中的学生都认识我,可程驰是去年才从铁路中学转来的,况且高中和初中还隔着一个操场,初高中两座楼相距几百米,所以别说是他,有相当一部分高中同学我也不认识,他就更不会认识我了。
     所以几年以后我和程驰的那次对话,我说我早认识他,他不相信,他并没有说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尽管说清这个问题就是几句话的事,可我一直也没有说。
     自从学校召开欢送七七届毕业生大会以后,我就一直没有再见过程驰,虽然偶尔会想起那天他上台发言的事,他动听的声音,他矫健的步伐,难忘的身影,也有过希望再见到他的愿望,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我升入高中时,程驰应该高中毕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学校没有再召开那样的欢送毕业生的誓师大会,大概是忙于抓教学质量,因为一九七七年春天,国家恢复了废除了十年的高考制度,高考的课题终于真正提到了学校教学工作的日程上来,一切空泛的会议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升入了高中,教室也自然换到了高中那座教学楼里。
     有一天放晚学之后,我独自来到了操场上,抬头望着高中部那种铅灰色的四层大楼,心情久久的起伏着,曾经有多少人才、蠢材、平庸之才,都来过去过了,包括程驰、于娜、以及许多看熟了脸并不认识的人,他们都在这里接受过高中教育,现在都离开了,有的还在,比如我和我的同学们,有的今后还要来,无论已经走的还是现在还在的,或是以后要来的,都不会知道,我现在正站在初秋的余晖里,想着我和他们的来与去,内心涌起的感慨与伤怀。
     看着天边烧红的云霞渐渐的淡去,我一直在想,我们都曾经来过,可是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呢?在以后漫长的人生旅途上,又有多少母校的人会有再次相遇相聚的机缘呢?
     我还会见到程驰吗?或许是那次曲晓景的恶作剧,我还真的一直没有忘记他。
    
    
    第四章 相遇
    
     岁月在我自以为是的深刻与简单的交叉中疾行,就在不久以前还曾经为别人毕业离开学校感悟伤怀,转眼我也毕业了,参加了当年的高考,那是1979年7月7号到9号的三天。
     考完历史时,我随着人群走出考场,外面的阳光特别的晃眼,我眯着眼睛看着白色警戒线外站着数不清的家长,犹如一面面层叠交错的人墙,使平时宽敞的操场,骤然逼窄了,空气中弥散着拥挤与闷热。
     与家长们一起等在那里的还有他们高高举在手上的雪糕,水瓶,点心。
     那时还没有《咱爸咱妈》这部电视剧,所以我也没有马上想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中国式饮泪泣血的名句,只是大致看见了一片望眼欲穿的眼睛,和一些滴滴答答正在迅速融化的雪糕,我的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怅然的悲怆。
     我的父母没有来,我不用看就知道,他们都是单位里的中层领导没有时间,即使是有时间也不会来的。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来了,对于我便成了一种威压和逼迫,就因为有许多他们这种想法的家长,所以临时作为考场的一中,操场上才没有站满人,才没有被挤爆。
     虽然我的父母没有来,可我一眼就看见了有一双比我父母更期待的眼睛,我的历史老师关路宽。
     关老师是我在三中读初中时的历史老师,他中上等身材,略瘦,三十七八岁的年龄,衣着朴实随意,冬天里常穿一件黑色立领制服棉袄,普通的蓝色涤卡裤子,黑色条绒棉鞋,夏季是我熟悉的淡青色的确良衬衣,可能偶尔也换过白色隐条半袖,好像是灰色或米色之类的三合一布料的裤子,黑色皮凉鞋。和一般的男老师穿着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在我眼里,他和一般老师的区别就在于他那副表情。
     他的表情总是漫不经心,目光也不像一般老师那样的如炬,凌厉。他略微消瘦的光洁的脸上,总是一副虚怀若谷般的超然。他的黑眼睛常常隔过眼前望向远处,即便是给我们上课,目光也很少落到某个同学的脸上,而是游离在教室后面那面墙的上方。我有时想,如果教室没有墙,说不定关老师的视线会跳过现实,游走在秦朝以前七国争雄的硝烟之中去。
     或许是名牌大学历史系培养出来的深邃,亦或是娴熟历史的豁达,关老师的心境与目光至今我也没有读懂一二。
     尽管我们的关老师清高洒脱,似乎对尘世的一切琐碎平庸视而不见,但作为教师,他却非常敬业称职,起码他知道我是想努力学好历史的学生,所以他常常在讲新课以前先提问我昨天的内容。当然,他每次提问时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而是用手一指说:“你,说说昨天讲什么了?”这样我一直以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有时听了我的回答之后似乎不十分满意,又去用手指下一个你。
     他深谙提问之道,每节课提问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个,问一两个人就能知道我们半斤八两。
     所以对于他来说,提问可有可无。
     我到一中复课时,我就知道我将面对的同学和老师除了曲晓景以外全是陌生的,可令我意外的是,第一次上历史课时,我尊敬的关老师却夹着讲义款款走近教室。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由自主的侧过脸去看和我隔着窄窄过道平行而坐的曲晓景,她比我早来一周,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这时的曲晓景却目不斜视,一副准备认真听课的正经严肃。我失望而又焦急的侧回了脸,仔细打量了一下关老师,关老师穿着一套银灰色的中山装,黑色皮鞋,目光依旧超然。他亲切地微笑了一下,把讲义放在讲桌上,边在黑板上写字边说:“今天我们讲百家争鸣。”然后他在黑板上写上百家争鸣四个苍劲有力的粉笔字,他边写边提问,眼睛没有离开黑板,“百家主要指哪几家?”
     “沈云舒,你说说。”
     毫无思想准备的我和所有的同学都吃了一惊,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起来,“是指儒家、墨家、道家、法家。”
     “好,这是起码的常识,大家要记住了。”
     下课后,我第一个站起来去掐曲晓景的胳膊,她急忙说:“沈云舒,我忘了告诉你了,好老师都调到一中来了,关老师就在这里继续教我们历史。”
    现在我看见关老师那高贵辽远的目光正搜寻到我,我的激动与惶恐无法表达。
     关老师在向我招手:“来,快过来沈云舒。”
     我跟在他身后向操场上一处相对人少的空地走去,不料好多考生和家长都认识关老师,见他手里拿着一份试卷,呼啦一下都围了上去。关老师无奈的笑了笑:“请各位给我的学生闪条道。”人们的视线一起转向了我,我几乎在夹道欢迎的阵势中走到关老师的近前。关老师把一份刚考过的历史试卷平铺在地上,我也随他蹲下去,我发现卷子已经做完了,可能是关老师刚刚做好的。
     关老师一道题一道题和我对答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师生二人旁若无人,我在核算我能得多少分,关老师在验证他的教学成果,我们对完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时,他一贯平和的脸上变得阴沉起来,他缓缓的卷起试卷,慢慢起身,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你估计你自己能得多少分?”
     “62-65之间。”我嗫嚅着,偷偷看了他一眼,感觉我亏欠了他什么似的。
     他平淡的说:“差不多,不会低于这个分数,也高不到哪去,如果是这样,看来这次一中历史及格的人不会超过三四个。”
    
    
    作者:开心果972011  回复日期:2011-02-19  22:4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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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强忍住就要掉下来的眼泪低头看着地面,地面在我的泪水里哆哆嗦嗦的抖动。
     “关老师,我先回去了。”我小声说着,迅速起身快步离开。
     “哎,着急也没有用了,庄稼不收年年种吧。”关老师平静的说。
     我的泪终于掉下来,我知道我身后那么多惊愕好奇的眼睛还在紧随着我的背影,我连眼泪都不敢去擦,任凭它们夺眶汹涌。
     等待分数的煎熬终于过去,历史分数如我和关老师估算的那样,我的历史得63分。其他的科也考得一般,刚好进了专科录取线。于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母终于同意我再复读一年。
     “那天在一中操场上你哭了,是吗?”程驰坐在我家的橘黄色木椅上直接了当的问我。我们之间隔着宽大的橘黄色松木写字台,他的面前放着一杯热水,是我刚刚从暖水瓶里给他倒上的,此时还冒着热气。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的问。难道你以前……”
     “是啊,以前在三中时我就认识你。”说着他去端面前的玻璃杯,正想低头喝水。我下意识的急忙大声制止:“哎,小心烫!”他调皮的看了我一眼,吹了吹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小口。
     “于娜你认识吧?”
     又是于娜,我在心里不满的想。看着我不解的眼神,他继续说道:“那次学校开运动会,你在台上帮着发奖状,于娜告诉我们下届学生会副 可能是你,那以后我就认识你了。”
     看来于娜早就知道学校的决定,程驰也早就认识我了,一时间我有点茫然。
     “你知道于娜为什么在毕业前一年就被学校拿了下来不当学生会副 了吗,据说有一次她和她的男朋友压马路,被校长看见了。”
     “这个你也知道,看来于娜的事你真的很关心啊!”
     他几乎有些温怒的看了我一眼,“这事当时在我们班传的风一样的快,哎,人言可畏啊!”
     他好像十分不情愿相信关于于娜的传言。“是啊,无风不起浪,我还听说你和于娜关系很不错呢。”
     刚刚说完这句话,我马上后悔了,因为我看见程驰显得很尴尬,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貌似成熟,有时候说话冲动,欠考虑,一点不给别人留面子。对于程驰我有点偏心,一个是我一直敬重他,另外眼下他正在我家里,和他说话应该给他留个面子吧。
     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我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去年考上了本科没有去,这个不是传言吧。你早我两年毕业,就考一次吗?”他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我站起来给他的杯子重新蓄满水,他礼节性的用手扶了一下杯子,并不回答我的话。“喂,我说,你都听到我和于娜什么传言了?”见我不答话他又说:“你不告诉我更没人告诉我了。”他失望的样子令我不忍,“我不想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是。”我心里一惊。立刻想到我欠他人情,我知道他这句话是指自十二月份以来他来一中理科班复课,每天下晚自习他都搭伴和我回家的事,说是搭伴,还不如说是他送我。不敢走夜路的是我,不是他。送我是要花时间的,如果不送我他出校门骑上自行车直接回他家就可以了,现在因为送我每天他要推着自行车陪我走上二十五分钟的路,把我送到家门口他再往家走。对于这件事我心里有歉意,也有得意,最近还填了不可名状的烦恼。歉意的是,为了送我他每晚要陪我推着自行车走二十五分钟的夜路。得意的是我敬慕许久的男生能每晚送我回家,这种奇遇真像灰姑娘遇见了王子,真像做梦一样。烦恼的是,过去我对他只是敬慕,偶尔的思念,老实说并不影响什么,现在每天都有和他一起走路说话的机会,我的心神有些慌乱,有些不安,我担心时间久了会分散我的精力,影响我高考的成绩。因为在此以前,我的大脑只有一根弦,学习,努力学习,刻苦学习。“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人生观念早就深入我心中,那是老师和父辈时时的淳淳教诲,一张考卷定乾坤的思想,日益在我们这些准备高考的人心中坚定。于是,我的刻苦更甚于别人,我从来不想输给别人。同时,我也深深的懂得:无论以前我是什么,当过什么学生干部,或学习成绩比别人好一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关键的关键是,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决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是我们这一代奋斗的人共同的理念和心声。
     说来说去,眼下的努力就是指望将来能有一个好前程,好生活。
     所以,以我一直的自省内敛与自尊,我从来不敢让自己的思想掺入与学习无关的私情,更不敢去触及所谓的恋情,我认为自己还太年轻,不是谈情说爱的年龄,眼下必须要心无旁骛的学习,大丈夫先立业而后成家。我虽然是小女子,却也不缺乏热血雄心壮志和毅力。
     就这样,我时时告诫自己,不能自作多情。眼下天天有机会接触程驰,千万不能想的太多,我时时压抑自己,尽量不去想他,那需要更坚强的毅力与决心,要知道,思想这东西太说不清楚,有时你不想去想的事,却偏偏浮现出来。我从来都以为我最有毅力,能控制自己的心,可程驰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还是时而在我紧张的学习生活中闪现在脑海,如生动的画面,又像不停闪动的电影胶片,在脑海中连续播放,一遍一遍重复,挥之不去。尤其在结束一天的苦累学习之后,我回到家里,从锅里端出父母给我留的,尚有余温的饭菜,胡乱的往自己嘴里扒时,边吃边回想和程驰走路的点点滴滴。潜意识里竟以为这是可以想念他的时间,以前这可是想题的时间啊。
     我终于认识到这样下去真的会影响我专心学习。
     我开始在心里怨起我初中的班主任田老师,她对我始终是关心关怀的,如果不是她,大概程驰也不会天天送我回家,我也不可能天天看见他,他送我表面上是我不害怕了,安全了节省时间了,可谁知道我心里因为他而开始苦恼烦乱了呢,得不偿失啊!
     不过,这事也说不准,程驰也说过他早就认识我,如果不是田老师从中关心,搭桥,说不定同在一中补课的我们也会有相见的那一天。人与人的相遇永远存在不确定因素,但现在是田老师让我们走在了一起,所以我想,看来人没事不要多事,田老师是好心,现在我却有点怨她多事了。
    程驰居然真实的来到我面前,他也来复课,而且还直接找到了我,主动说和我搭伴走夜路,我的惊喜无以言表。一时间我怀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但我的理智没有分毫的错乱,这的确是真的。此时头脑中只有一句话不断地重复,极像另一个我的声音,严肃的大声说道:生活中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不明白因果之前要冷静。
     是啊,冷静才是我目前的根本,即使三年前我看着程驰从我面前跑过,瞬间生出特殊好感,那又怎样。那不过是我的感觉。现在就当他是一位旧日同学,搭伴走夜路的人,况且到目前为止我对他一点也不了解。这样想着,心里平静许多。
     十一点刚过,我收起书包匆匆来到理科班门口,由于怕别人误会,我悄悄的站在走廊的灯影里。程驰准时从里面出来,他看见我礼貌的浅笑一下,“走吧。”他边说边用一只手整理了一下咖啡色制服棉袄的领子,一只手拎着书包,自己先快步往前走去。我发现他和三年前没有明显的不同,只是看上去成熟了一些。
     到了外面,我等他去车棚取了自行车。十二月的夜晚十分寒冷,我下意识的把手插在米色呢子外套的衣兜里,冻得直打哆嗦,我们都穿着胶底条绒棉鞋,走起路来轻快敏捷,可我很快就发现我怎么样也跟不上他,总是相差一步,或许是他本来就不想让我跟上。这样想着,我便不再追赶他的脚步,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几乎一路无话,到了我家门口我们停住,“我到了,谢谢你。”“不客气,田老师星期天找了关老师,今早关老师转达了田老师委托我送你回家的意思。你说母校两位老师的重托我怎么能不照办啊。”说完他骑上自行车,很快就消失在朦朦夜色中。
    自从和程驰结伴以来,我回家的时间更晚了,这是因为程驰从来不在下晚自习之后马上回家,他要继续留在教室里学到十一二点,反正有他作伴,再晚我也不在乎。况且能留在学校多学几个小时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以前我十分羡慕住宿生和一些男生,他们可以无视下晚自习的铃声,一直学到头昏脑胀,进不去任何东西的时候才肯离开教室,现在我也可以这样,心里不能不感激程驰。
     北方的冬夜十分寒冷,特别是深夜的寒风,凛冽、刺骨,刮在脸上刀割一般。不用几分钟就会感觉身体快被冻僵了。
     路上我们很少说话,困乏和寒冷使我们恨不能一步迈进各自的家门。
     一贯自以为身体素质良好的我,终于挨不过如此的艰辛,病倒了。高烧,头晕,咳嗽,呕吐,胸腔疼痛,全身发冷,周身无力,虚弱,连走路都直打晃。重感冒和支气管炎同时肆虐,着实让我领教了病痛的折磨,我病了整整一周。
     一贯忙碌的父母急得一筹莫展,他们谁也不可能请一周的假带我去看病养病。
     父亲是区办公室的秘书,自我记事开始,他不是下乡下县几天几夜的出差,就是经常彻夜赶写材料,他文笔极好,被人称为才子,原来才子就要这样忙碌,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开始抵触这两个字了。
     母亲在商业局任财会科长,兼主管会计。在我的记忆里,她终日伏在办公桌上,画圈、点点、拨拉算盘,枯燥、繁忙、劳累。我小的时候星期天她经常加班如果赶上父亲不在家,她便带我去她单位,我发现她打算盘的速度相当快,我胡乱摆弄算盘上的珠子,也远远赶不上她核算账目数字的速度。她几次教我打算盘,我都毫无兴趣,她根本不知道我那时就已经打定注意,长大以后决不当会计。
     每逢月底母亲更忙,她要汇总辖区内近百个基层单位的累积账目,几乎要连续加几天夜班,我恰巧就在那个时候病了。父亲用自行车推着我去医院看了病,打了青链霉素,买回了一些药和水果之类的东西,然后就急急忙忙的出差了。
     带我每天去医院打两针的任务,父亲委托给了他们单位的小于叔叔,小于叔叔三十几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老实忠厚之人。“你爸爸说你不能走路头晕是吧?”他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我轻轻点头,“那我就推着你去。”说着他让我的母亲扶着自行车把,他小心的把我扶到自行车后座上,“麻烦你了,她于叔。”母亲边说边锁好门,“不客气大嫂,你上班去吧,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好了。”说着他一只手扶着我的后背一只手推着自行车,顶着寒风踩着冻僵的马路一点一点的前行。
     我虽然病的一塌糊涂,可意识还十分清醒,看着小于叔叔艰难的背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那时街上没有出租车,父亲单位里有几辆吉普车,是领导工作时用的,父亲不可能开口求领导用单位的车带我去看病,市里唯一的一辆1路公交车车站离我们家约有两站地,所以我只能坐着小于叔叔的自行车去打针。
     小于叔叔每天两次带我去打针,四天以后,我爸爸回来了。
     爸爸继续用自行车带我去医院打了三天针,转眼到了星期天,我感觉自己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就去曲晓景家门口叫她出来。
     曲晓景正在做中午饭,两手湿着,看样子在淘米,她刚刚出来,湿湿的两手立刻被冷风吹得通红,“是云舒啊,我还想着一会去你家呢。”她边说边快速的在胸前的白围裙上擦着两手,“你马上来吧,一会我去学校了。”她似乎有点为难,“我还没有削土豆皮呢。”“你妈会骂你你吗?”“也不会。”她有点不好意思。“那好,一会我就去。”
     “原来你病的那么厉害呀。”曲晓色坐在我家的木椅上看着我的脸,“不但苍白呀,而且瘦了。”“行了,不要吓我了,没有你得胸膜炎那次厉害。”“如果不是那次得胸膜炎,我也不会离开一中。结果现在自己在家复习也刹不下心。对了,晚上你自己走不害怕吗,还是你爸爸接你。”“他哪有时间接我呀。”于是我和她说了程驰送我的事,她认真的听着我说话,不时的坏笑着,在我说完之后终于笑出了声,“我说云舒,这叫什么你明白吗?这就叫有缘,他送你几回了?”“快两周了。”“你们就没有说点别的?”“说什么呀,嘴都冻得张不开。”“行了快别闹了,你快说你什么时候去一中呀,怎么说和一个男生在一起走路也没有跟你在一起自在。”“这回可真快了,你猜怎么着?我学聪明了。我妈有时问我胸还疼不疼,我都说不疼,前天她说下个月让我回一中复课。”“下个月?这个月不行吗?”我不解的问,“傻瓜,要等下个月我爸开工资拿复课费呀。今天星期天,阿姨和叔叔都不休息吗?”“恩,都有事。”正说着,我听见我家的虎子在院子里急吼吼的底叫,“是不是你家来人了?”我们同时望向窗外,只见虎子在门里急的来回转,冲着大门来回不停的叫着,不见有人进来,“你出去看看。”曲晓景催促我。
     我快步来到门前,隔过高高的木栅栏,见程驰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外,“你家狗厉害吗?”“厉害,你等等。”说着我急忙转身跑回屋里去叫曲晓景,“你猜谁来了?”不等她问,我就急忙说:“是程驰。”曲晓景显然吃惊不小,“快跟我出来,我看住狗,你开门让他进来。”“好。”她急忙跟着我出来,边走还边唠叨:“你家的狗你的抱着住吗?”“试试吧。”我们边说边来到院子里。
    
    
    作者:京鲁大鼓  回复日期:2011-02-24  14:5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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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剧烈的狂跳着,绝不是因为我终于听到了他邀请我去他家兴奋过度的反应。
     以前他来过我家几次,作为礼节性的回访,我知道我早晚要去他家看看。八十年代初期,街里没有茶楼、没有咖啡屋,甚至没有冰激凌店,人们交往的最正式场所就是互相家访,我究竟什么时候去他家,我还真没有仔细想过。
     现在他突然说明天带我去他家,毫无思想准备的我有些意外,我们是不期而遇,我断定他这个临时决定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如果今天他不在市场上遇见我,那么肯定也不会有明天的约定,就算他刚才解释半年多以前他的不辞而别,理由不算牵强,或者是真实的。那么现在,现在离高考结束多久了,他怎么没有去我家看过我一次啊?
     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的心很烦闷,很焦躁,甚至有几分懊恼和委屈。大概是出于青春期女孩子特有的心理反应,也可能是我更强于同龄人的敏感与自尊,他邀请我去他家我不但不开心反而倍感郁闷。
     瞬间我想到这么多,矜持着,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他期待的眼睛,我知道不能拖下去,必须马上有个答复。
     “哦,即使今天我不碰见你,我也打算明天去你家。不然我早就去看你了,前天我才从省城回来,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劳顿困乏,昨天我睡了一天,现在碰见你了,只不过你去我家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如果你不信明天你去我家我给你看车票。”见我还在犹豫,他又说:“你是不是担心你父母不同意你去。他们不会阻拦你正常的同学交往。”然后他又继续说:“如果你一个人去打怵,就带上你的好朋友一起去,跟你最要好的那个曲晓景。”“恩。”我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程驰的聪明让我折服,他能把我积压的心结一一打开,而且不用任何揣摩推测,直接切入主题,顷刻间在这件事上使我放下了负担。他独特的动听声音和清澈的眼睛让我不忍拒绝。我到底在心里悄悄喜欢他许久了,因此我并没有想真正拒绝去他家,再说看看也无偿不可,况且是程驰的家,怎么说我也有几分期待。
     第一次去程驰的家我没有告诉父母,怕他们想偏了,因为在这之前我还没有去过任何一个男生的家,但我却告诉了曲晓景,还转达了程驰让她一起去的意思。“我可不去,人家是怕你不去才叫我去的,这种情况下我能去吗?还是你自己去吧,我感觉你早晚是要去的。”曲晓景的拒绝毫无余地,我只能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我自己去好吗?”“怎么是你自己去呢,不是他来接你吗?现在我关心的是你穿哪件衣服去?”“又不是去相亲,还穿这件衣服呗。”我没好气的说。我指了指自己身上常穿的淡粉色棉布衬衣,曲晓景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也行。裤子也不要换了,这条浅灰色裤子配这件衣服还不错,鞋……”她看了一眼我穿的黑色条绒布鞋,“你穿那双红白相间的帆布凉鞋吧,那双鞋有一点坡跟,还能显得你高一点,人家程驰接近一米八了吧,即使我们没有别的想法也要讲究形象啊,你说呢?”说完她又坏笑起来,只要提到程驰她总是这样,现在我都懒得和她计较了。
     到了程驰的家,我就后悔了,没想到他爸爸在家,这让我感到十分不自在。
     大约上午十点多一点,应该是他爸爸上班的时间,那天是星期二,不是公休日,他爸爸却在家里。生性敏感的我立马反应过来,他家似乎是有准备的,好像有相看我的意味。
     如果说我见他爸爸在家我想多了,那么紧接着他爸爸的表现更印证了我的猜测。
     程驰带我刚刚进门,他爸爸就笑容可掬,热情洋溢的急忙迎过来。长眼睛的一眼就能看明白不用介绍,他就是程驰的爸爸。长的和程驰一模一样,只是比程驰矮了有几公分,四十五六岁的年龄,他们就是大小号。他爸爸穿着白色汗布圆领半袖,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围裙,深灰色裤子,脚上穿着黑色礼服尼圆口布鞋,鞋口露出的袜子雪白。
     “哦,快进来,快进来。是小水的朋友来了。”
     原来程驰的小名叫小水,我有点想笑,但没有笑。他没有说是小水的同学而说成朋友,他是什么用意,我在心里想。“快到屋里坐。”程父边说边随我们进到屋里,还不时的搓着两手,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两只手上沾满了面粉,看样子正在和面。
     程驰让我坐在正面写字台一侧的紫红色木椅上,我见程父笑盈盈的站在我面前,感觉有点不妥。我又急忙站起来,程父见我这样,忙说:“你坐,你坐。不要客气,我去做饭。”说去做饭,也不动地方。一贯落落大方的程驰,这时显出窘迫不安,他站在父亲一边,傻傻的看着我,似乎不知说什么好。
     “叫沈云舒是吧?”不等我回答,程父又笑盈盈的问。“是。”我轻轻点头,程父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哦,常听小水说起过你。不错,不错,真不错!”边说边用欣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他眼睛里不仅带着慈祥的笑,更多的是父辈的亲切。
     看到父亲这样,程驰的脸一直红到耳根,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爸,你不是正在做饭吗?”程驰用眼睛示意他爸爸,“哦,是,是啊。你看,我正在蒸馒头,锅都开了,小沈,你先坐啊。我把馒头放锅里。”说着他又看了程驰一眼,“小水,一会留沈云舒在家里吃饭,啊。”说着他笑眯眯的去了厨房。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程驰,一时间我们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我开始粗略的打量了一下他的家。程驰的家几乎和我家的布局没什么明显的区别,他的家也是里外两间套房。和我们家不同的是,这两个房间位于二层楼里的一楼,此时我坐的位置正面对着里面房间的门,通向里间的淡黄色木门敞开着,房间里的大部分情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房间的正中央摆着高大的深褐色的衣柜,衣柜的门上镶嵌一块长方形的大镜子,镜子的左下角有丹凤朝阳的彩色图案。立柜的南端是一台缝纫机,上面罩一个白色的绣花布帘,一张比外间写字台稍小一点的书桌和两把老式木椅映在镜子里面。在写字台上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淡绿色的木制书架,上面摆满了书。一个茶杯粗细大小的竹子笔筒紧靠书架立着,上面插着几支笔。
     “喝水吧。”程驰把一杯热水放在我面前。“恩。”我答应着,看了一眼面前的水杯,他看我并没有喝的意思,小声说:“热,晾一会吧。”说完他自己忍不住笑了。
     在他面前,又是在他家里,我有些拘束,有些尴尬,我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局面,于是眼睛不自觉的看着地面,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家的地面是水泥的,不像我家那样铺着厚厚的木质地板,虽然地板已经很旧了,又从来没有漆过什么颜色,可作为家的一部分,我早就习惯了。眼下我愣愣的看着程驰家的水泥地,一种陌生的感觉包围了我,使我马上想逃离,又怕有失礼貌,眼睛离开水泥地面,无助的环顾四周。陌生又熟悉,想见又怕见的程驰,坐在写字台的另一侧,不住的把玩着一个火柴盒。
     我看着临近窗户的地方摆着的那张宽大的收拾整洁的床铺,不禁好奇的想:程驰的妈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从床铺上铺着那条半新的,十分干净整洁的浅色碎花床单,就可以看出,她一定是一位勤劳干净的家庭主妇。
     “你爸爸当主任了,是么?”“你怎么知道?”“我爸爸说的。”我迷惑的看着程驰,他又继续说:“上个月我爸在区里开了两天会,前天他问我,区办是不是就一位姓沈的,我说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沈云舒的爸爸在那工作。”我爸爸就说:“一定是沈云舒的父亲。”“我昨天想问你,忘了。”“是,卖了那么多年的命,还不提个跑腿学舌得罪人的职位?”“你怎么这么说,程驰很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原来一贯单纯正统的沈云舒也玩世不恭啊。”“我就是看不惯他整天拼命工作的那个劲头,心眼太实了。”“不那样也不行啊,官身不由己啊。”
     其实我这样说,并非是我的本意,我对程驰的问话有点不满。我也弄不清楚怎么突然之间心情不好起来,他眼下不问我考的如何,都填了什么志愿,想学什么专业等等的问题,却不咸不淡的问起了我家长的事,我有点生气,难不成你程驰是看我的家庭才跟我来往的吗。虽然我的家庭并不显赫,可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甚至比你的家庭要优越一些。程驰是何等的聪明,见话不投机,就不再问下去。我也后悔刚才说话有点冒失,欠考虑,于是就打算沉默下去,不乱开口了。
     程驰显然并不希望我在他家呆的不开心,他小心的把一张八寸的黑白照片递在我的手上。“看,我们班的毕业照。”我接过毕业照饶有兴致的看起来。“你在里面能马上找到我吗?”他笑的有点顽皮,像个孩子。
     我的眼睛在照片的居中位置快速的搜寻,凭经验我知道,一米七九的程驰肯定在居中的位置,哪张集体照片不这样排列啊。果然不到几秒钟,我就指着后面倒数第二排居中略偏一点的他,得意的笑了。“是你吧。”“哦,你这么快,真是神速啊。”他夸张的惊奇表情让我看到了他性格的另一面,他的确比我成熟,比我社会,起码会哄人开心。
     “天太热了!”随着声音,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大男孩一步迈了进来。虽然我早就听程驰说过,他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叫程宇,可突然看见还是愣了一下。“哦,哥,你有客人?”
    “恩,同学。”程驰边简单的回答边起身拉过他弟弟,“小宇,来,认识一下,这是沈云舒,你叫沈姐吧。”我急忙站起来,程驰又把脸转向我,“我弟弟程宇。”“你好。”我轻声说。“你好,请坐。”程宇非常礼貌的冲我点点头,他说话的声音酷似他哥,只是语速极快,无意间我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犹豫了一下,沈姐到底没有叫出口。然后他几步走到墙角的脸盆架前拿起一条白色毛巾,不住的擦着脸上的汗水。这时我才有机会看了他一眼,程宇比程驰略高几公分,看上去身体比程驰健壮得多。
     他穿一条军绿色长裤,同样颜色的胶鞋,白色衬衣,两只袖口高高的挽至肘部以上,看样子他真的很热。
     “怎么样,赢了吗?”程父手上端着一个长方形白色茶盘,里面盛着十几根雪糕,“来,小沈,吃一根,天太热了。”说着他把茶盘放在我面前。我礼节性的把茶盘往里推了一下,并没有伸手去拿。程驰很意外的看了一眼他爸爸,“爸,你方才没在厨房吗?”“出去买肉了,顺便买了雪糕,小沈快吃一根。”程父坚持着让我,我无助的看了一眼程驰,“你随意,沈云舒。”程驰多少了解一些我的性格,至少他知道我从不轻易在别人家吃东西,程父看到程驰的态度便不再继续让我。程宇拿起一根雪糕,边吃边说:“今天粮食系统输了。”“有你还会输?”程驰打趣地说。“是啊,没想到人家二轻局队那么厉害呀。”“小宇在沧州当兵呢,前几天回来探家,正赶上我爸单位和二轻局的篮球比赛。中锋病了,他去替补。”程驰对我解释着。“哦。”我答应一声,再不知道说什么恰当,又开始沉默。
     “哥,人家女生不懂篮球,你看你……”“小宇,怎么不叫姐姐?”程父有些嗔怪地看着程宇,程宇笑了笑,重新看了我一眼,“还不一定谁大呢。”他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我们都听清了。程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也笑了:“是啊,我倒是忘了,小宇也是79年毕业的,你们可能同岁。小沈是几月生日啊?”“爸……”程驰见我紧张的样子,又一次用眼神制止他父亲。“这有什么啊小水,就是看看他们两个谁大。“九月。”我小声说。“啊,阳历吗?”程父紧接着又问。“是。”我用更小的声音说。“啊,那还真是小宇大,小宇是七月的。”
     一时间房间里静的只能听到写字台上马蹄表的滴答声。
     “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没有我大。”程宇快言快语,他得意的样子令我更不好意思。
     “小宇,人家沈云舒是你哥的同学,小你两个月,你也要当姐姐看。”“恩,那是。不过你上学可够早的了,我哥八岁上小学,难道你六岁吗?”他一本正经的问我。“小宇。”程驰深深的看了他弟弟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不要再添乱了。
     我必须马上离开,不然一会他母亲回来了,说不上还要有多尴尬的局面呢。想到这我站起身来,把程驰给我倒满水的杯子往写字台里面挪动了一下,由于我一口没喝,还稍稍溅出来一点。“伯父,我要回去了。”手上正拿着一把蒜苗的程父,急忙把蒜苗放在一边,“小沈,吃了饭再走啊,不急。”“不行啊伯父,我出来时忘记告诉我父母了,他们中午下班回来见我不在会着急的。”说着我就快步往外走,三个男人哪一个拉我都不合适,这样我就逃也似地出了程驰的家门。来到大门口,我彻底的松了一口气,三个男人一直在我身后送我。
    
    
    作者:猪在飞2000  回复日期:2011-02-25  18:41:07  
    
        真棒
        我对楼主的青春岁月都好生羡慕
        支持
    
    ---------------------------------------
    
    谢谢~
    
    
     “请留步吧。”我硬着头皮回过头对他们客气着,其实恨不能生出双翅马上逃离他们的视线。
     这次程驰家之行让我尴尬透顶。
     “小沈,有时间常来啊。”程父最后一次诚心诚意的对我说。“哎。”我爽快的答应着回头看了一眼这三个男人,程驰比他父亲和弟弟送的更往前了几步,大约和他们拉开五六步的距离,我几乎是尽了最大的力量加快脚步,拐过楼角,回头看看程驰没有跟上来,有几分轻松,有几分失望,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看来他爸爸对你印象不错啊。”曲晓景站在我家大门外,夸张的大笑着。今天是她来找的我,“帮我妈做完晚饭,我没顾得上吃就跑来了。”方才她看到我时就急忙这样说。
     “急什么啊,好奇心那么重。”“不是啊,你的事我能不着急吗?云舒你今天真穿这身衣服去了吗?”“是啊,事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怎么了?“哎!你呀,我以为你不好意思在蒙我呢。明明有新衣新,怎么不穿啊?”我知道她是指上周我妈妈去省城汇表给我买的那件水蓝色碎花的确良衬衣。“这件衣服太漂亮了,云舒。如果我相亲,就来借。”当时我们笑作一团。
    
    第五章 分别
    
     转眼到了八月中旬。一天,天气闷热,有些阴沉,将近十一点半时,我准备做饭,顺手拿起笤扫打扫走廊地上的一点纸屑和果皮。程驰突然推门走了进来,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来,傻傻的愣住了。
     我刚刚洗了头发,用一块粉色提花毛巾包着,穿着做家务时常穿的半旧蓝底白色碎花连衣裙,脚上是淡蓝色拖鞋,程驰见我这样的装扮,也有片刻的愣神,我想他进门前一定在院子里听我爸爸告诉他我在家了,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我爸爸今天早回来了一小会,在院子里换大门上的暗锁,锁头坏了几天了,他才抽出时间买了新锁,我家的狗虎子一定是在他开大门换锁时趁机蹿出去疯玩了。
     程驰就这样意外的出现在我面前,一点城府没有的我,回过神来,脸上表现出来的巨大惊喜和几分幽怨尽数被程驰看到。
     “哦,家里客人总是不断,不然我早来了。”他谦虚客套的同时掩饰不住兴奋得意之情。“都是去贺喜的啊。”我淡淡的说。“什么喜啊,侥幸而已。”程驰见我不冷不热,有点泄气,“你都听说了?”“别人都听说了,我能不听说吗?我以为你已经去报到了,不会来了”“我怎么也不能不辞而别呀。是啊,我该早点告诉你。不过我不认为我考的多好,也就没想张扬。”
     “还不满意?我如果考上天津大学,我会拿着大喇叭站在中心马路的十字街上对全市人民广播。”“哈哈。”程驰不置可否的笑笑,说:“你会吗?”
     “谦虚过度的背后隐藏着骄傲,我会,怎么不会?是考上的,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怎么不张扬?”
     “你的通知书还没有到吗?”他似乎很关切的看着我。“没有,看来我不是被淘汰就是被捡漏了。”
     “瞎说,你怎么也不至于啊。去年又不是没有考上,是你没去啊。”
     “如果我哪也考不上怎么办?”听我这样说,他突然脸色一沉。“你和曲晓景不一样,不会考不上的。如果真考不上,那就复读一年。”
     我爸走了进来,以前程驰来过我家几次,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爸,他有点拘束,但也不失大方的叫了声叔叔,“哎,你坐吧,坐。”我爸摆了摆手,示意他重新坐下。“爸,这是程驰。”父亲面带笑容仔细的看了一眼程驰,“以前在一起学习过,是吗?”
     程驰和我对视一眼,点头称是。
     父亲在抽屉里翻了一会,找了一把稍大的钳子,又出去了。
     我能感觉到他对程驰的冷淡,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谢谢
    
     依照父亲平时待人接物的态度,方才他对程驰似乎不太热情。我想,或者有点大鼻子小眼睛的程驰,只是在我的眼睛里是完美的,那是因为我对他怀有特殊的好感,甚至还有更深一层的,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因素。父亲未必洞察我的内心,否则他会给女儿一个面子,放下身段,对程驰亲切一些,热情一些,犹如程父对我。这并不困难,无论真假,让人感念。
     或是无意,或是疏忽,恃才清高的父亲,或许本来就看穿了我对程驰这个大男孩的好感,因此,才会刻意表现出几分冷淡。
     无论出于什么,我都能感觉到父亲对程驰的印象一般,尽管他至始至终没有评论过一个字。
     这不能不让我心虚。
     或许父亲是有道理的。
     可眼下程驰是来辞别的,第一次见到我家长,父亲不冷不热的态度,会使程驰有怎样的想法啊,以后他会不会因此打怵来我家,如果他真想来,打骂也不会走。脑子里突然间涌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使我倍感胸闷,心烦。
     程驰也显得不太自然,他不像以前每次来那样侃侃而谈,始终也没有说几句话。在这样的气氛中我甚至忘了给他倒水。他几次落寞的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沉默一阵子,看了一眼我家的三五牌座钟,站起身来说:“快十二点了,我回去了。”
     “等一下。”他略微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我忙去里间迅速打开我的衣柜,从里面拿出那只早已准备好的钢笔,在手心里掂了掂,这只英雄牌金币是驼色的,银色笔帽,比一般的钢笔精致小巧,手感十分舒服,我保存这只钢笔有一年多了。那是去年母亲荣获省先进工作者时得的奖品,价格是普通钢笔的二十倍。因为是名牌,笔尖又包金,所以人们叫这种笔为金笔。
     那天晚上我和父亲看到母亲得了这么好的一只钢笔,都非常喜欢。“写了十几年材料还真没用过这么好的钢笔。”父亲不住的把玩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这只钢笔给孩子吧。”母亲细声细语的说。
     “怎么,舍不得给我?”“不是,别人家这么大的姑娘都有婆家了,我家云舒太单纯了。这支笔也不是给她的,是让她保管,等到她什么时候有了对象,就可以送给她男朋友。”“恩,这个办法好,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争了。”父亲看了我一眼,慈祥的笑了笑。于是我把钢笔收藏起来。
     现在我决定把这只钢笔送给程驰,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父母,这里面的故事我更不会告诉程驰。这般隐忍到底为什么,于是感觉眼睛里有湿热的泪正在涌动,忙用手背擦了擦。
     边换拖鞋边想,送给一个男生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不孝还是不该,这个决定无论是对错我都要承受。
     眼下他马上就要离开,我绝不能让他空手,一定要留给他一个纪念。可是以后父母真的问起来我怎么说呢,程驰这一离开会再来吗?
    
    
    作者:你今天要走  回复日期:2011-03-01  09:00:43  
    
        好文,,,,干净的如你我般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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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我送程驰来到院子里,这次他来的突然,我没来得及换一换衣裙,只能穿着做饭时才穿的半旧碎花连衣裙,这多少让我感到有几分遗憾,缺少了一点自信,还有说不清楚的忧郁。如果不是打定主意多送他一段路,那方才在里间取钢笔时,连脚上这双黑色条绒布鞋也不想换了。情绪低落,心情复杂的我,默默的随着程驰来到了门口。
     父亲已经换好了大门上的暗锁,看样子他去找我家的狗了。
     虎子每次跑出去都要在附近的几个胡同疯玩够了,如果不去找,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
     我轻轻带上门,傻傻的看着程驰掏出自行车钥匙,打开车锁。似乎这时我才发现他今天和以往不同,他穿了一身新衣服,连鞋也是新的。
     雪白的的确良衬衣,深蓝色涤卡长裤,崭新的蓝白相间的厚底运动鞋,这时的他看上去更加潇洒健美。
     他真的要远行了,我有些伤感。
     这次程驰没有像以往那样到了大门口就让我留步,而是推着自行车一声不响的往前走。
     我们不时望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细小的雨丝无声的落着,闷热的雨天微微泛起了凉意。
     机械的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我猛然意识到我们已经走过了胡同。到此为止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想到这,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程驰,恰巧他正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无意间的对视又迅速避开,谁也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而后他眯起了眼睛,似乎牛毛细雨使然。
     “我明天下午两点十分的火车。”程驰侧过脸对我说。“哦。”我轻轻点头,“东西带的多吗?”“行李前两天托运了,随身就带一个旅行袋。”“恩,送你的人一定不少,我不方便去,就此别过。”
     程驰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眯起了眼睛,说:“恩,你不要去了。”
     我把钢笔递过去,“没有什么好送的,送你一只钢笔,请笑纳。”说着我还故作轻松的淡淡一笑。
     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钢笔,没有接。“拿着啊!”我催促着,他有点不知所措,我迟疑了一下,狠了狠心,小心翼翼的把钢笔放在他衬衣的口袋里。这个过程,我始终不让自己的手触碰到他的衣服,只是把钢笔放在他胸前的衣兜里。
     看着我那副紧张,局促、腼腆又小心的样子,他忍俊不住,露出温和的笑意,干脆索性笑了笑。我愈加不好意思起来,能感觉自己的脸又红又热,于是极力保持一贯的严肃表情,眼睛看着远远的前方。
     “哦,谢谢。谢谢你,沈云舒。”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恩,我相信。我希望这只钢笔你自己用,不送给别人。”
     我之所以告诉他这句话,绝不是因为这只钢笔的贵重,而是因为这是我送给他的唯一的礼物,我想让他永远保存。
     “恩,我知道。”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我的心仿佛得到了一丝安慰。
     “你无论考上什么,都要去,不是所有的人复课就能考得上的,不要浪费了机会。如果自己感觉确实不理想,念出来还可以再考,毕竟年轻嘛。”
     他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嘱咐着我。
     我们已经走过了一个街口,再往前送我感觉有点不合适,分别在即,想对他说的话其实一句也没有说,犹如以前和他交往的所有时间,都是这种感受,随着我们交往的加深,每一段都有想对他说的心里话,可每次都没有出口。时间久了,积累成了忧郁,隐忍,压抑在心中。现在终于演变成想对他说,我想等他,多久都行,只要他说出来。
     可他没有说。
     依照我从小到大的自尊,高傲、内敛,怎么也不会先说出来的,况且是现在,他考得一定比我好。一直以来,我都衷心的希望他考得比我好,现在我真想倒过来,那样我或许会主动告诉他,我喜欢他,会等他。
     可命运从来不会因为我的天真,诚恳,善良,而有丝毫的通融。
     极其敏感又自尊的我,绝不会向一个比自己考得高的人表露真情。那似乎会带有世俗的攀附嫌疑,我绝不会那样做,即使从此真的会因此失去了心仪已久的程驰,我也不会失去一丝自己的自尊。况且涉世不深,从未谈过恋爱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怎样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又不伤自尊,又能让他明白。所以,就只有放弃的份了。我心里最不满意的还是他的态度,他比我聪明,比我年长两岁,比我成熟,又是男的,何尝不知道此时的分别意味着什么,他不主动说出来,我何必自作多情呢?
     如果没有任何表示或承诺,那就真的意味着落花流水两无情了!
     可现在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让我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作者:猪在飞2000  回复日期:2011-03-02  16:23:39  
    
        好青纯的青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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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其实我的内心期待的不过是他的态度。
     要他什么样的态度呢?绝不是指望他表白什么,承诺什么,那不是时候。在那样对爱情完全陌生的特殊时期,心中憧憬向往的似乎不是具体真实的爱情,而是飘渺飞扬的情感寄托,犹如一个五彩斑斓的梦,美妙,朦胧,让人陶醉,令人神往。只想让心在里面沉浮,等待。感情能真正成长到具体的油盐柴米酱醋茶,恐怕还要经历相当的时日和心路历程。
     可期待总要有一个让我坚守的理由,那便是他明确的爱情。
     可是他对我有爱吗?假设有,他会表示出来吗?
     他不会,大多数人都不会。那是一个不能轻易言情说爱,把爱情深埋心间的岁月,含蓄与隐忍是人们感情的主旋律。
     轻言爱情会让人不齿。
     因此,我根本不奢望他明确表示他喜欢我,爱我。只要他留一点暗示,或者是一两句意味深长的话,总之,我就想弄清楚他心里是否有我。我要靠他留给我的一点自信和希望去打发今后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我不敢想象今后没有他的日子会是多么空虚,多么漫长。我的心因为他的出现在十五岁时就开始狂跳,现在我快二十岁了,又因为他即将离开而痛苦,我的泪已经为他流过了,而且不止一次。他居然到走都没有一句温柔的话留给我吗?
     是啊,就算他真的爱过我,他也不会说出片言只语,因为现在他即将迈入名牌大学,那里面什么样的佳人才女没有呢?我在他的记忆里,不过会是一个渐行渐远的,倔强单纯的女孩。想到这里,我的心很难受,头脑格外冷静。我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程驰,他的眼睛充满了迷茫,半眯着,落寞的看着远远的前方。
     雨丝渐密,小于淅淅沥沥,周遭腾起了雨雾,阵阵凉风挟裹着小雨,扑在脸上,冰冷湿滑。
     看样子,程驰也心事重重,甚至有点忧心忡忡。他的眼睛就那么眯着,望着前方,我几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前方只有灰蒙蒙的雨雾。
     分别就在眼前,前面几米远就是一个岔道口,他一定会在那里停下脚步与我辞别,或许这次是我和他最后相见的机会了,他马上就要从我的眼前离开,不知日后是否有缘再见。想到这里,我的心缩紧了,眼睛干涩酸痛,嗓子像堵了棉花,憋得喘不过气来。我几次想问他:你真的没有要对我说的话吗?几次话到嘴边都没有出口。
     我的心就这样在看似平静的冷雨与雾气中苦苦挣扎。算了,就算现在是世界末日,我什么也不说。女孩子自尊高于一切。他是天之骄子,是独一无二的,难道我就不是吗?绝不妄自菲薄。想到这里,我的头脑一片空濛。
     在送他离别的路上,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我突然感觉自己成熟,沧桑,刚强。
     到了岔道口,他果然停了下来,“你回吧!看你的身上都要湿透了。”他略微眯起了眼睛,直视着我的脸。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我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爱怜与温柔,还有晶莹闪动的泪光。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马上在我的心里定格成了永恒。
     决定冷硬到底的我,心在刹那温暖,起伏。我的泪不争气的溢满眼眶。
     他是故意眯起了眼睛,他不想流露内心真实的情感。可那转瞬即逝的爱怜与泪光还是被我看到了。
     他一定有他的苦衷,不便说出来,就让他轻装上路,不带走一丝牵挂吧。
     我突然明白了一直以来,他和我隔着的,那一层似有似无的薄雾,是用来遮掩什么的。
     我不再看他,默默的站在那里。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回过头来大声对我说:“你一定要去上大学,无论考上哪里,好好学习。放假我就来看你。”
     “你会来吗?”我眼睛看着地面,“会来,一定来!”
     我轻轻点头,不敢看他,怕他看见我哭了。
     再抬头,他已融入了蒙蒙的雨雾中,身影渐渐远去。
     我的心空了。感觉有一种无法挽救的遗憾,正在无法阻拦不可避免的发生着,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挨着,无能为力,像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不能醒悟,无法挣脱,无处可逃。
     我的心在剧烈的翻转,下沉,头脑眩晕。待他彻底的在我视线中模糊时,我的泪滂沱着,和着冷雨,湿透了整个世界。
    
    
    作者:你今天要走  回复日期:2011-03-03  09:18:51  
    
        不单单自尊作祟加敏感,还有自卑不自信心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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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 呵呵
    
    
    作者:猪在飞2000  回复日期:2011-03-03  15:35:43  
    
        好可爱的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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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作者:京鲁大鼓  回复日期:2011-03-04  10:05:41  
    
        “你会来吗?”我眼睛看着地面,“会来,一定来!”
             我轻轻点头,不敢看他,怕他看见我哭了。
             再抬头,他已融入了蒙蒙的雨雾中,身影渐渐远去。
        
        诗一般的文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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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程驰走了。日子还要向前,在无数次的激烈思想斗争之后,我做出了一个极不由衷的决定,无论考上哪里都去。一旦决定了,心里反而踏实了。
     不知道是一贯的严谨,自我约束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还是对自我不满的发泄,我更加频繁的出去瞎绕。市区差不多的地方都在刚结束高考时的那段日子绕过了,也失去了兴趣,于是开始无目的的疾走,看似好像有什么紧急正经的事情在赶路,实际上不过是从这条街走向另一条街,不是为了赶路而赶路,经常心不在焉地走到市郊,累的精疲力尽。
     今天走了这一条路,明天再走另一条。
     这样的苦旅大约延续了三四天,一天晚上,母亲突然柔声的对我说:“云舒,妈求你一件事,你看行吗?”“啊,怎么这么客气呀,有什么事妈你说吧。”“好,那我说了。我对桌的你张姨你早熟悉是吧。”“妈,我又不是小孩子,铺垫什么呀。张姨怎么了?”“你张姨夫在文化馆工作,这你也早听说了。”“是啊,岂止是听说,他去你单位接张姨时我见过他。”“是啊,我倒忘了,那更好了。听你张姨说文化馆正在办一个免费画展,你张姨夫就负责宣传这个活动,办画展需要人手,你张姨说,现在你在家等通知没什么事,又特别适合管理展厅,想让你明天上午八点去文化馆帮忙。人家求我了,我也不好拒绝,没问你就先答应了,你明天能去吗?”“妈,你看你,不就是让人家抓了你女儿劳工了吗?不明白还帮人家动员呢。”说着我看了一眼我妈,她一副理亏的样子。“好,明天我去。不过,去一天两天倒没什么,问题是,可能我的通知书这两天也快到了,帮人家半道就撂下不好吧。”“没事,他们知道你这种情况,画展一共就七天。能帮几天算几天,行么?”“恩。”看来连自己疯走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哎,真是一家女百家瞧啊,我无奈的想。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文化馆。张姨的丈夫黄馆长的身边还有两个大男孩,他先带我们一一看了展厅。
     展厅设在文化馆的二楼,共占三个房间。第一个房间是青少年组的素描,速写,第二间是社会各界的水粉,水彩,第三间是业余画家和专业画家的巨幅油画。
     不得不承认,到底是代表着市区美术水平,每个展厅里的画,都令我目不暇接,深深赞叹。
     粗略浏览了一遍展厅,我们一行四人又回到了黄馆长的办公室。“你们三位都是我战友、同事的孩子,大家不是外人,你们能来帮忙,我非常感谢,先介绍你们互相认识,以后工作中也好有个照应。”黄馆长给人的印象极其精明,他是一个瘦削的男人,鬓边有少许的白发。
     “这是王建新,我同事的儿子,现在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我随着大家的视线看了一眼王建新,他是一个睫毛浓密的美少年,圆圆的娃娃脸,稚气未脱,见我们看他,顽皮一笑,露出孩子般的纯净笑容。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家伙,我心想。“这是孙富强。我战友的儿子。”孙富强呲牙笑了一下,礼貌的冲大家点头。“刚参加完了高考,听说考得不错,小伙子?”孙富强又笑了笑,牙齿超白,给他增添了不少光彩,看样子他比王建新圆滑得多,只是他那双不大的,有点三角形的眼睛,让我没有什么好感。大家不过暂时凑在一起,几天之后就是陌路,管他长得怎样,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是沈云舒。”黄馆长顿了顿,“恩,同事的孩子,和他一样。”他用手指了指孙富强,“也参加了今年的高考,正等通知呢。哦,你们不认识吗?”黄馆长像想起了什么,先看了孙富强一眼,回头又看我。“不认识。”我肯定的回答。“这不就认识了嘛,你是几中的?”“一中。”我小声说。“我是二中的。”“哦。”我嘴上答应一声,心说谁问你了。”随后我们各自去了要管理的展厅。
     我被分到了油画展厅,展厅里还有一位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三十岁左右的秦姐,她是一个严肃的女人,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穿一身深灰色套装,身材微胖。
     来参观画展的人称不上络绎不绝,可也算断断续续,这样展厅除了中午休息,一天也不能离人。秦姐有时还出去协调别的工作,我就要恪尽职守了。虽说一分钱不赚,倒也是锻炼自己的机会。
     其他两个展厅的人多一些,参观的人大多是中小学生,几乎都在放学之后的时间,因此两个男生闲暇的时间比我多一点,时而会过来看上一两眼,聊上几句,又出去。这样没多久,大家便熟悉了。
     画展就这样进行着,到了第三天接近中午时,我负责的油画展厅只剩下五六个成年人在参观,他们大多都非常欣赏,黄馆长亲自绘制的巨幅油画,毛 去安源,在前面流连忘返。
     油画上年轻时的毛泽东,身穿深色长衫,手持一把雨伞。那伟岸的身材,那辽远的目光,那恢弘的气势,加之身后苍茫的背景,无不让人心潮起伏,浮想联翩。一代伟人不但有轻看历代皇帝的雄伟气魄,更有还看今朝的雄韬伟略,潇洒风流。
     黄馆长的油画功底了得,苍劲的笔锋,娴熟的技巧,尽数隐藏在生动的画面中。看似色调与光线够成的油画,实际上深藏着画家深厚的神功。
     油画这门艺术,近看粗糙模糊,远看清晰立体,给人以强烈的震撼之感。
     我想这大概就像我对程驰的感情,以前有机会断断续续交往时,总是感觉是似而非,模模糊糊。自己也搞不清是对他敬慕还是爱慕。
     现在他远远的离开了我,我才认清了自己内心不敢面对的东西,或许我真的爱他,只是缺少一个让我远视的角度。感情这东西可真的说不清楚。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又一伙人突然兴致勃勃的走了进来。这伙人似乎不是来参观画展的,因为人还没到,嘈杂的声音就先到了。“看她在吗?”曲晓景的声音。是的,曲晓景,王建新,孙富强,还有秦姐和黄馆长,大家笑嘻嘻的来到展厅。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脑乱糟糟的。他们庄严的表情,使整个展厅都显得神圣起来,一时间展厅里鸦雀无声。孙富强像变魔术一般从背后拿出一张纸,一团人迅速的围拢在他周围。“沈云舒接旨。”孙富强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云舒被省城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不日报道启程,钦此。望旨谢恩。”他拉着长声读完了后面的几句。
    谢谢支持
    谢谢
    
    
    作者:猪在飞2000  回复日期:2011-03-06  14:52:02  
    
        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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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一如既往的支持
    
    这位朋友 幽默啊
    孙富强话音刚落,王建新就鼓起掌来。周围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一起响应,展厅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人们善意的祝贺,使我心生感动。可我十分明白,顽皮的王建新鼓掌的真正用意。果然,快言快语的他看了看孙富强,坏笑着说:“念得好!这才称得上集历代公公诵读之精髓,传达之根本,把传达旨意的水平发挥到极致啊。”说道这里他稍作停顿,又笑嘻嘻地说:“只是声音略欠功夫,有待加强。”
     “谢谢夸奖,我一定努力。”
     孙富强过于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连方才在油画前流连的那伙陌生人也像老朋友一样笑着,展厅里的气氛轻松活跃。
     “云舒,这回你终于熬到了头,是个真正的大学生了,真让人羡慕啊。”
     曲晓景满脸的笑意,看得出来,她的笑容是由衷的,真诚的。这更让我伤感,因为她这次仍然没有上录取线,我对这个结果也不理想,分数下来后,她情绪一直十分低落,她也不想暗无天日的补下去啊。今天见我的通知书来了,才见到她久违的笑容,我们是多年的好友,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愿意把这次机会让给她。我知道来年自己高低也能考上一个学校,尽管我对自己的成绩一直不满意,可好歹参加过两次高考,都上了录取线,实践证明,在参加高考这些人当中,我是一瓶子怎么也努力不满,半瓶子不想要也得要的那种水平。
     因此,我对自己一直不满意。我常常自嘲的想,自己真像扑克牌的里2,每把牌里都跟着,就是一个混,混到现在不过如此。曾经幻想过的一个个高等学府,此生和我无缘了。
     大概参加过高考的人都有这种体会,努力准备高考时都憧憬着理想中的大学,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却免不了好高骛远,尤其自认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之后,似乎离进北大清华的日子不远了。都知道人贵有自知自明,可真正能正确看待自己的,能有几人。真是少年不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啊。况且那时候我心里还想着远方的程驰,多么渴望能有机会去他所在的城市就读啊,能和他再续前缘,或者比他考得还高,让他仰视,那样在他心中,或许我的筹码就会增加一些。
     我总是隐隐约约的感觉我们之间有一种世俗的隔阂,既然我无力消除这种隔阂,就让我更世俗一些。现在,一张录取通知书,让一切都成了不可能。它锁定了我大学梦的目标,界定了我和程驰学校之间的距离,这是我怎么努力也难以改变的现实,因而我的心情绝没有像大多数的考生那样,接到录取通知书,那种惊喜、轻松、兴奋、骄傲。
     我反而觉得有一种压抑的委屈自心底蔓延开来。
     尽管之前我无数次的劝过自己,无论考上什么都去,程驰也这样嘱咐过我,可真正面对一个具体的自己并不理想的学校时,我还是心情沉重的不能自己。
     可是,今年恐怕没有不去的理由了,怎么说也是本科,由不得我再折腾了。
     “看得出来沈云舒并不开心,难道你还要补习一年吗?有那个时间大学都念出来了啊。”王建新的话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看着我,“是啊,一个女生毕业出来当个老师就不错了,要是我能走上这个学校,我家祖坟就冒青烟了。”
     孙富强似乎很羡慕的说。
     “哎,我说兄弟,你可别谦虚。据我感觉你的抱负可不是当老师,万一你真的和她进了一个学校,那将来可真的要当老师了。”
     “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啊,我还真想和她去一个学校。”他言不由衷的说。
     我可不想跟你去一个学校,你城府太深了,我心里说。
     “对了,你的通知书怎么还没有到啊。”王建新的一句话提醒了孙富强,“是啊,我下午回家看看,我估计也该到了啊。”
     孙富强的家在郊区,离市里三十华里,或许有个时间差,他不会就真的那么巧和我考入一个学校吧,我想。
     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就真的和我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只是不在一个班级,我在二班,他在三班,中间隔一面墙。
    谢谢你 聪明的人
    谢谢大家
    
     似乎以前所有的成长都是为了现在的生活,仿佛过去一切的积累都会派上用场,好像幼稚的青涩在一夜间脱去,成熟与稳重一定能带给将来一个最美好的前程。
     在去省城的火车上,望着窗外一片片泛着金黄色的庄稼,我的思绪飘忽着,飞扬着。我暗暗下着决心,人生一个富有历史意义的转折点,在金秋的朝阳中来临,尽管这个学校与自己理想中的大学相去甚远,现实与梦想之间总是有一段难以逾越的鸿沟,看似圆满的结局中,只有自己才明了的深深遗憾,可现在已经在去大学报到的路上了,只有今后的努力才更加现实。现在,更现实的现实还是,将要面对一切都是陌生而崭新的我,一定要刚强起来,毕竟是第一次离家,马上要过一种完全不一样的集体生活,个性孤傲倔强的自己,一定要和同学和睦相处,一定要比以前还要刻苦的学习下去,这样才不至于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决不在上大学期间处对象。父母嘱咐我的话正是我的心声,是的,不用他们说,我会吗?我的心里早已有了程驰,不想再放进任何一个人了,况且我要去的是自己并不理想的大学,我怎么能在那里找对象呢。
     其实父母并不是真的担心我会在上大学期间处男朋友,而是例行公事一样在频繁的轮番唠叨中加上了这一句,可他们的话我从来都句句放在心上,一句顶一万句。从小到大,他们对我的政策都是点到为止,响鼓不用重锤,他们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个性,最知道我自尊心极强,只愿听表演,不愿听批评,所以他们用“顺毛驴”的老套方式把我娇养大。
     现在我离家了,我感觉自己的翅膀并没有长硬,可必须要飞出去了,多次长流不止的惜别热泪,哭出了我心中近二十年对他们的依恋、感恩、不舍,还有自己的软弱。多愁善感的我,小时候有机会熟读了《红楼梦》,内心里便渗入了丝丝缕缕的细致与柔情,看似刚强坚韧的我,实则临风对月,娇女泪多。尤其在离别父母的时候,真是一刹那的别离难。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探春远嫁时的情景:
     一帆风雨路三千,
     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
     告爹娘,
     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
     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
     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
     莫牵连.
     奴去也,莫牵连.
     虽然省城离我家只有一千多里,我也不是远嫁,也不是长久不归家,但还是免不了潸然下泪,热泪沾衣。
     是啊,养育之恩啊,女儿怎么也回报不了!只有默默地祝愿父母安康吧!
     我将要面对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尽管自己惶恐,底气不足,内心惴惴不安,可毕竟无处可逃。
     陌生的城市,来自各地的同学,拥挤的寝室,将要开始的大学生活,未来一切的一切,我都要一一去面对,去体验。
     寝室位于校园最南端的六号楼,放眼校园,花团锦簇,树木成荫,高楼耸立,道路通达。朝霞给园林般的校园撒上了一层耀眼的明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草清香。
     校园南端的几栋女生宿舍楼,在花园般的校园里显得有些朴素,陈旧。我的寝室位于六号楼里的206房间,抬眼望去,那座浅蓝色的六层建筑,外表已经略显斑驳,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极像一个经历丰富的中年女人,经历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阳光雨露,风吹日晒,正渐渐失去迷人的风韵,显出疲惫沧桑来,可筋骨依旧强健。我凝视许久之后确信,六号楼虽然已经不算年轻了,但再支撑几十年起码没有问题,想到这里,我随着新生走了进去,很快找到了里面的206房间,我和八个人的共同寝室。
    
    感谢支持
    
    
    作者:m笑看风云2011  回复日期:2011-03-11  15:14:54  
    
        同时代,同感受。期待下文!!!
    
    
    -----------------------------------
    谢谢
    
     寝室里八张铁床上下两层,占去了房间大部分面积,我的床在上层,床头帖了一张三十二开大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我的名字,估计管寝室的老师在安排床位之前已经看过了我们个人的资料,不然上床的女生怎么都是轻量级的呢?
     我的下床就又高又胖。
     “我叫刘琼。”见我进来她立即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的《十月》放在面前的小木桌上,接过我手里装着脸盆的网兜,“放在床下可以吗?”见我点头,她把脸盆拿出来弯腰放在她的床底下,床下还有一个脸盆,一定是她的。
     她穿一件火红色低领半袖衫,咖啡色裤子,普通的蓝色拖鞋,时值八月底,我穿着母亲给我新买的灰白相间的小格子外套,里面还穿着衬衣。刘琼打量我两眼,友好的笑了笑,“房间里热,窗户一直开着,你穿的多了,换一换吧。”“是热。”我边脱去外罩边看她两眼。她圆脸,大眼睛,小鼻子小嘴,脸色红润,新烫过的短头发蓬松柔顺,给我的印象极像一个大号布娃娃。
     我看着我的床有点发呆,上下肯定不方便,怕夜里睡梦中一个不小心翻下来。刘琼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心,把小木桌往窗前挪动了一下,“你先踩这个桌子上,我扶 惯了就好了。”我看了看有点单薄的半旧小木桌,踩着上床倒是没问题,只是有点不合适。
     寝室里这样的小木桌有四个,上面大都摆放着牙具,餐具,小镜子,化妆品,杂志,水果零食之类的东西,个人的衣柜都摆放在床头,上面铺着颜色各异的印花塑料布,塑料布上也凌乱放着衣架,半导体收音机,手表等物品。桌子和衣箱都是不能踩的,我犹豫着。
     “你先踩着凳子,然后再踩窗台,就可以上去了。”对床的女生正半跪着叠衣服,她用手指一下门边的一个方凳。
     “她叫吴丽丽。”刘琼介绍说。
     吴丽丽穿白衬衣,墨绿色裤子,齐耳短发,清秀端庄。按照她的指点,我把凳子拿过来放在刘琼床前,刘琼对床的女生翻了个身,看看我们,睡眼惺忪的坐起来,“醒了?”刘琼对她笑笑。她揉了揉眼睛看着我,“这就是沈云舒,昨晚不是一直问她怎么还不来吗?”“现在她来了,我们寝室都齐了。”听着刘琼的介绍,她对我笑了笑,“哦,你好。我叫冯媛媛。”冯媛媛长的细眉大眼,皮肤白皙,说话娇声娇气的。看她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的样子,我忙说:“你继续睡吧,没吵到你吧。”“睡好了,昨晚半夜才到,睡得太晚了。”说着她起身下床穿上拖鞋,拿起毛巾香皂回身对我们说:“我去洗把脸。”然后推门出去。
     我终于上到了自己的床上,因为空间有限,所以也只能半跪着整理床铺,刘琼站在地上始终看着我忙乎。
     “不是都到齐了吗?怎么就我们四个。”我不解的问她。“哦,有两人上街买东西去了,说要晚上才能回来,还有两个本市的,她们昨天来报道了,把东西放这儿了,又回去了,说明天回来上课。”
     刘琼一直等我整理好床铺,等我慢慢的下来,把我的拖鞋递过来,“一会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快十二点了。”我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表,的确快十二点了。冯媛媛洗过脸进来了,她边往床头晾毛巾,边对我说:“沈云舒,外面有人找你。”“找我?”我有点不相信,在省城我没有熟人,会是谁呢?
    我迟疑的推开门,见孙富强笑眯眯的站在门口,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笑得真诚亲切。他这样一笑,眼睛显得更小了,让人感觉他真像见到了八辈子姑舅亲一样。“嘿!老乡,没想到吧!”“哦,还真没想到。”他不叫我名字,而是喊我老乡,可见他是有意在调节气氛,也看得出来,他很兴奋。
     走廊里的光线很暗,对面也是寝室,不时有三三两两,进进出出的女生,有的带着餐具出去打饭,有的刚刚从走廊一端的水房出来,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也有的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我们身边不断有人经过,偶尔有人回过头看我们一眼,大概是孙富强高声大气的说话声音引起了她们的好奇,考个师范至于这么开心吗,我有点郁闷,一点也笑不出来。
     尽管走廊里光线不好,我还是看清了孙富强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小细条灯芯绒衣裤,白色运动鞋。真是老乡进城穿一身烫绒。看着他有些滑稽的穿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见我笑,马上意识到了我的动机,“看,进省城了,不穿一身烫绒怎么行呢?不然,谁知道咱是农村来的啊。所以,我特意告诉我妈,咱就特意买一身烫绒。”我说:“对,禁脏又禁造。”听我这样说他哈哈大笑起来,正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两个女生,刚好听到我们调侃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还回过头仔细看看我们。
     模糊的光线轻松的气氛,让我有点走神,如果现在面前站着的是程驰该多好啊,我会多么惊喜啊,那便意味着今后四年的大学生活我们有机会接触,相处,了解。说不定真的能成为恋人,甚至是一生的伴侣。
     我不敢往下想下去,把假设当前提,思考现实的问题毫无意义,再者说,就算假设成立,程驰现在真的站在我面前,我心里还会那样敬慕他吗,他神秘的光环会依旧耀眼吗?他身边似有似无的雾气还会那么朦胧吗?心高气傲的我,以为自己一向不俗气,不慕虚荣,可我会喜欢一个和自己文凭实力相当的人吗?
     我清晰的记得,那次程驰半开玩笑地和我说的话:“看来,我考不上你的学校,我的分不够。”说完他还调皮的冲我笑了笑,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当时我虽然明白,他并无恶意的调侃,但我仍然有几分幻想。现在真是我考不上他的学校,我的分不够。错过了一步,就会错过了永生了吗?究竟是他势利眼,还是我势利眼呢?我拷问自己的良心,没有答案。
     孙富强见我走神,很世故的笑了笑,“沈云舒,有心事?”“哦,没有。我是在想,今天中午去食堂买什么菜。”“哦,对了,民以食为天嘛,我也饿了,马上去吃饭,一起去吗?”“不用了,寝室里几个女生说好了,等我呢。”“哦,那好,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以后有事你去我班里找我。”“不能少麻烦你。”“不客气,我们是老乡嘛。”他大咧咧的说。
     我一直送他到前厅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我想,或许有他这个老乡不是什么坏事。
     然后我转身跑回寝室,和三个女生去食堂吃饭。
    
     晚上学校电影院放映电影《大篷车》,三个女生都去看电影了。我感觉特别的困乏,就一个人留下来,锁上门,躺在床上休息。由于太累,头脑反而没有办法静下来,一夜半天的火车劳顿,来学校之后的一切细枝末节,同寝室三个女生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孙富强夸张的笑脸,宽敞明亮的食堂里,许多大大的圆形餐桌,长方形木凳上围坐着很多就餐的学生,十多个卖饭窗口前,排着长队打饭的男男女女。那么多不知道比我家饭锅大几倍的菜盆和饭盆,食堂里漂浮着的混合菜味的香气,一些高年级女生高傲、默然、飘逸的神情,好多陌生高大英气的男生,成年人一样严肃威仪的面孔,洗碗槽旁不断有人洗刷餐具的忙碌身影,以及十来个水龙头同时流水的哗哗声响,和着冲洗餐具的声音,混合着嘈杂低沉的说话声,笑声,一些人不断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在这样的背景中,我腼腆,好奇,胆怯的随着三个女同学吃完了来学校食堂的第一顿饭,二两米饭,一小盘白菜炒粉条。
     这些比电影里更真实更生动的场面,在我的脑海中上演着,播放着,使我一时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处。走廊里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提醒我,我在现实里,在一个远离家乡一千七百里的一所大学的女生宿舍里。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浅蓝色的窗帘挡在半开着的窗户上,时而有一阵小风吹来,窗帘便轻微鼓动几下,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就在我迷迷糊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两个绕街的女生回来了,她们自己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其中一个进来立即打开了日光灯。
     明亮的灯光使我们都半眯着眼睛,她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几乎都是吃的东西。
     两个人都在上铺,体重身材与我相当,看着她们不停的折腾,我睡意全无,索性下床和她们攀谈起来。叫徐佳的女生,长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两片嘴唇很薄,如果不是蒜头一样的鼻子,就可以称得上美女了。刘海英一看就是农村姑娘,脸上有鲜艳的高粱红,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话语不多,眼睛似乎怕生一样不停的审视着我,看上去颇有心计。
     在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和徐佳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大学里的学习气氛远没有拼搏高考那样紧张,但准备出去考研的人仍然废寝忘食。
     班里的陈天星,来自偏远的山区,长得人高马大,留着短短的平头,除了必要的交流很少说话,连去食堂吃饭的时间也舍不得。刚刚入冬,就披了一件军用棉大衣,据说后半夜教室很冷,我没有学过那么晚,无从体会。
     陈天星的座位在教室里最后一排,他身后的墙角放着一个盛过五十斤面粉的袋子,里面经常装着几十个烧饼,那是陈天星从食堂买回来的口粮,听有的同学说他有时一周都不去一次食堂,到开饭时间他就从身后的袋子里拿出烧饼,边吃边看书。这样省了去食堂走路,排队,吃饭,洗碗的时间。
     他经常学到深夜,饿了就啃烧饼。在班里我和徐佳算一般刻苦的,每次晚自习都靠不过他,最晚也就是在十一点左右,那还是要考试的时候,临阵磨枪。
     陈天星被班里的同学称为怪人,出于好奇和佩服,偶尔我也会回头看他两眼,有两次亲眼见过他把又硬又凉的烧饼包上一张纸,放在暖气上温着。
     最可乐的是,班里的人都知道他有烧饼,饿了就向他要,有时候一个人要,几个人也跟着要。尤其是男生,不吃饱了不罢休。赶上这样的时候,大概一袋子烧饼也吃不了几天。
     有一天晚自习,徐佳来到我身边,“我饿了。”我抬眼看看她。“忍一会。”“不行啊,心发慌,什么也看不下去了。”“那你是想陈天星……?”我试探性的问她。“呸,我是想他的烧饼。”“你也跟着起哄?人家都成了免费烧饼店了。”“就一个,他会穷了吗?”“全班四十多个人,每人一个,他恐怕要去喝西北风了。再说,估计这次的烧饼他又买了有几天了,中午我还见他在暖气上热烧饼,你还是不要去要了,不能好吃了。”“我不管它好不好吃,反正我饿了。他能吃我怕啥啊。”“哦,看来你就真的盯上人家的烧饼了,去要。”“你和我去,不然我和你说啥啊?”“求人还这么硬气?”我嗔怪的白她一眼,无奈的站起身和她一起走到陈天星身边。
     陈天星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一人一个还是两个?”我俩捂着嘴笑。陈天星白了我们一眼,那意思分明在说:你们女生就是麻烦,有什么好笑的,有事快说。见我们憋不住的笑,他又低头看书。“一个。”我沉不住气的大声说,他抬起头看看我们,极认真的问:“你们每人半个够塞牙缝的吗?”他那傻傻的样子,又使我们忍俊不住的笑起来。“够。”我强忍着笑小声说。他从身边的袋子里摸出一个烧饼递过来。我看看徐佳,她不接,一个劲的笑。我伸手接过烧饼,示意徐佳客气一句,徐佳根本不看我。陈天星见我接过烧饼,又低头看他的书。“谢谢。”我对他说。“Not at all.”他的眼睛一直盯在翻开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书桌上还有一本许国璋的《英语九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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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3 19:09:02  更:2021-07-13 21: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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