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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北国余恨之武悼遗篇》即日更新,欢迎新老朋友关注

作者:夜起听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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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朝,中国历史长河中一段不堪回首的乱世,诸国纷争不断,百姓困苦不堪,挣扎于生死之间。在这乱世之中,有魏国大将史义悯,本欲为国扫清诸国,恢复天下太平,怎奈魏国皇室却是暴虐昏聩以至于民不聊生,而史义悯数年征战功勋卓著,非但没能辅佐皇室平定天下,反而惹来朝中猜忌。随着魏国宗室内斗不休,一统中原的魏国转眼间再次分崩离析,史义悯力挽狂澜,四处平定叛乱,却惹得新皇帝愈发忌惮。在数次被人阴谋暗算后,史义悯察觉真相怒不可遏,终于愤然起兵,消灭了这个让他付出无数心血的王朝,建立了自己的国度。然而魏国的内乱引来四周强国的注意,史义悯所创建的国家,短短三年便被敌国所灭,史义悯一统天下恢复太平的志愿就此烟消云散。
    胡雁南飞百二年,史帝挥戈逐烟霾。
    铁马烈风斩将去,惊鸿残雪魂归来。
    乱世无道,慎惜太平!


    《北国余恨之武悼遗篇》即日更新,欢迎新老朋友关注
    目录
    1、弃子 2、年少从军 3、初露锋芒
    4、两魏一统 5、近臣难当 6、宫变1
    7、宫变2 8、内乱四起 9、转折
    10、枭雄东迁 11、江山易得,帝位难求
    12、东宫易主 13、一石二鸟还是黄雀在后?
    14、祸福相依 15、腹背受敌
    16、血脉 17、暗流涌动
    18、魏主贪暴,国运堪忧 19、魏运将衰,南朝复兴?
    20、血溅东明观 21、虐杀逆子
    22、彗星扫邺宫 23、邺城惊变
    24、过河拆桥 25、反噬
    26、阴谋 27、决裂
    28、绝地反击 29、称帝
    30、帝王心术 31、傲视群雄,何去何从
    32、北伐惨败 33、魏国覆灭
    34、注定的悲剧 尾声
    目录
    1、弃子 2、年少从军 3、初露锋芒
    4、两魏一统 5、近臣难当 6、宫变1
    7、宫变2 8、内乱四起 9、转折
    10、枭雄东迁 11、江山易得,帝位难求
    12、东宫易主 13、一石二鸟还是黄雀在后?
    14、祸福相依 15、腹背受敌
    16、血脉 17、暗流涌动
    18、魏主贪暴,国运堪忧 19、魏运将衰,南朝复兴?
    20、血溅东明观 21、虐杀逆子
    22、彗星扫邺宫 23、邺城惊变
    24、过河拆桥 25、反噬
    26、阴谋 27、决裂
    28、绝地反击 29、称帝
    30、帝王心术 31、傲视群雄,何去何从
    32、北伐惨败 33、魏国覆灭
    34、注定的悲剧 尾声
    第一章  弃子
    鲜血遮蔽了双眼!
    腥膻充斥着口鼻!
    史瞻之挣扎着从血水搅拌的泥浆中爬起,饶是久经沙场,依旧在浓烈的气味刺激下,呕出一口酸水。怎奈鼻腔被血污阻塞,酸水无路可去,再次涌回口中。一时之间,酸苦味儿与腥膻味儿纠缠在一起,直冲脑门。幸亏了这强烈的不适,才让史瞻之麻木的意识转醒过来。
    伸手抹去脸上黏稠的血污,有敌兵的,也有自己的,史瞻之浑不在意,抬眼望去。冲天的狼烟萦绕在血红的夕阳下,聒噪的老鸦盘旋在阴沉的天空中。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河东大地,本该长满庄稼的肥沃田野,在荒芜了二十余年后,再次被堆叠的尸体遮蔽。死寂的战场已经没了刀兵相接的铿锵声,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呻吟。偶有幸存的战士,拨开残肢断臂,从尸堆中站起,麻木地望着尸山血海,喘着粗气。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有人从背后贴上前来。史瞻之一个激灵,伸手便去拔刀,却摸了个空。兵器已经不知失落何处,腰间仅悬着刀鞘。史瞻之拽下鞘来,反手向后挥去。待惯性拉扯着史瞻之转过身来,才发现眼前并非敌兵,而是自己的侍卫。
    史瞻之咬牙收住劲道,刀鞘余势稍减,却依旧将那侍卫扫翻在地。史瞻之忙上前查看,幸好他收得及时,那侍卫伤得不重。史瞻之满是愧疚地拍了拍那侍卫的肩膀,伸手将他拉起。
    一张稚嫩的面庞出现在眼前。虽然在血污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可史瞻之看得出,这个侍卫不过十五六岁。
    史瞻之擤了一下鼻子,叹了一声。
    十五六岁!多好的年纪!想想自己初上战场时,似乎还要年轻一些,究竟是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史瞻之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自己还不姓史。
    从有记忆起,史瞻之脑海中便是无休无止的战火。初时似乎是前朝八个王爷连年混战,搅得中原大乱,其后便有宁朔大将军刘渊登基称帝,国号大汉。未过几年,前朝最后的大军惨败于北汉就此亡国。王公贵胄舍弃江山祖业,舍弃黎民百姓,自顾逃命而去。史瞻之便在那时第一次上了战场。
    眼见兵荒马乱再无活路,史瞻之跟着族中老少四处躲避杀气腾腾的北汉兵的屠戮。莫看史瞻之十一二岁年纪,却生得孔武有力。祖上多有武将,好歹传下些拳脚功夫傍身,凭着这点本事,史瞻之数次杀退北汉的散兵游勇,引得族中叔辈兄弟奉为首领。
    那一年,听闻前朝宗室有个唤作司马睿的,在建康重新建国,史瞻之怀揣着最后的希望,领着族中老少一路南下,奢望能在江东有条生路。然而,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冲破北汉兵的围追堵截,来到长江北岸时,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司马睿重建国家不假,可扑若迷离的政局,使得江东朝廷在对待北方逃难而来的灾民时,已变得格外小心。据史瞻之所闻,亡国之初,无数士族百姓渡江南下,司马睿来者不拒,不少士族豪门依旧在其幕府充任要职。然而,随着北方士族在江东日渐庞大,江东豪族对此慢慢警惕起来,南北士人间的隔阂使得江东朝廷明争暗斗不断。司马睿也不敢继续接纳北方逃难的百姓,免得刺激江东士族引发内乱。何况北汉铁蹄已经越来越逼近江东,司马睿也急需用这些流民百姓在江北筑起防线,作为抵御外患的缓冲。一时间,江北沿岸凭空冒出不少州郡,冀州、兖州、豫州、青州、徐州,星罗棋布在江北一线。听起来仿若江东已经收复了这些失地,实则不过孤城几座、壁垒几处,却以州郡自称,安置那些投奔而来的百姓。
    史瞻之怒不可遏。纵然命比草贱,也不愿用族中老少的血肉之躯,替那些在江东安居一隅的豪门贵胄抵挡北汉的兵锋。既然江东容不下,那便杀回去,死也要死在故乡。史瞻之数次作书投于建康,向南朝求取援兵、粮饷、军械,愿为朝廷收复失地。可等来等去,只等到一个建节将军的空头封号。
    失望透顶的史瞻之,引着族人再次北上。待到河内时,恰逢一支并州流转而来的乞活军。说起那乞活军,当真鱼龙混杂,有官军兵将,有豪门大姓,更多的还是无依无靠的流民百姓。朝廷保护不了这些人,他们只能聚集在一起,四处游荡,号为乞活,只为保全性命。史瞻之走投无路,也只能栖身其间。
    人多势众的乞活军,虽能吓退零散的乱兵,在乱世中多了些存活的希望,却也引来了北汉的警觉。北汉在攻陷洛阳之后,绝不会容下这样一支军队蛰伏在身边!数万北汉兵,杀气腾腾地进逼河内。看似强大的乞活军,实则外强中干,在与北汉兵交锋几次惨败之后,大部人马如鸟兽散。史瞻之与族人拖家带口,哪里来得及突围?在疾驰的铁骑围堵下,他们很快成了笼中困兽。
    穷途末路!
    史瞻之心存必死之念,阵前叫战。铁骑见大局已定,仿若猫拿耗子,想要戏耍这个不知死活的贱民一番。却被史瞻之一杆长枪连刺数员战将,惊得无人再敢应战。史瞻之虽无敌手,怎奈兵微将寡,终是为一拥而上的北汉铁骑所擒。
    史瞻之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因骁勇无畏,被北汉元帅赏识。那元帅名唤史勒,本为奴隶出身,却在天下大乱之际起兵造反,投身汉主刘渊麾下。十几年征战下来,已是北汉数一数二的大将。史勒饶了史瞻之一条性命,将他改作史姓,交由其侄史虎收为养子。
    卖国求荣,辱没祖宗,认贼作父——这样的字眼一次次出现在史瞻之心中,可看到在北汉铁骑刀枪下惊恐的族人眼光,史瞻之终是丢下那廉价的尊严,接受了那个让他屈辱无比的姓氏。朝廷舍弃了百姓,百姓也已用足够的鲜血祭奠了这片土地。自此之后,那个保护族人一路逃难的少年已死,取而代之的是史瞻之这个全新的姓名。
    “将军,是中山公的大纛!”年轻侍卫的声音把史瞻之拉回眼前。
    史瞻之顺着所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主帅的大纛出现在战场边缘。“中山公史虎”几个血染的大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却没了往日的威武,多了些战败后的萎靡。
    战场上幸存的士兵看到帅旗,三三两两向那边聚拢过去。年轻侍卫已从死人堆中寻回史瞻之失落的点钢双刃矛,只是战马已经死得透彻,救活不得。
    史瞻之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杆杀人无数的兵器。余光扫过,只见血污沾满了长矛,却掩盖不住被陈年血迹浸透的矛锋,隐隐闪烁着油腻的光晕。
    史瞻之归于史虎麾下后不久,汉主刘渊驾崩,北汉经历极盛后,接连内乱,国土分裂。以并州、司州一线为模糊国界,西侧归于刘渊养子刘曜所有,而东侧则落入史勒手中。两人皆以魏为国号,宣称受命于天,自以为中原正统。唯一不同的是,刘曜已经称帝,而史勒暂且称王罢了。为了区分彼此,人们私下常以“西魏”“东魏”或“刘魏”“史魏”相称。只是中原依旧战乱不断,百姓深受战乱之苦。
    虽然两魏间摩擦不断,可除去南朝这个共同的大敌,刘曜尚有割据凉州的前朝余部隐患,史勒亦有北部数国威胁,故而两魏之间并未死战,而是心照不宣地各自扫灭群敌。
    史勒建国后,史虎封爵中山公,成了东魏三军统帅,史瞻之因勇猛善战,成了史虎的先锋。十几年下来,史虎所赐的这杆长矛,沾满了无数敌人的鲜血。有燕人的,有西魏人的,也有南人的。第一次用这把长矛刺穿南人身体时,史瞻之接连几晚睡不着觉。杀戮同族的负罪感,让史瞻之无颜面对世人。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莫说前朝已经亡国,就算是司马家的皇帝执掌天下时,同宗同祖的百姓,不照样在八王麾下杀得你死我活?如若不然,又怎会让刘渊钻了空子入主中原?只怕今日死在自己矛锋下的南人,远不及当年八王之乱时的九牛一毛。史瞻之用这样的托词宽慰着自己,好歹从那强烈的罪孽感中挣脱出来。
    如今西魏已经吞并秦州、雍州,逼降凉州。而东魏亦对北方诸国边招抚边征讨,降服段氏、拓跋氏、宇文氏,唯剩慕容部而已。两魏之间隐忍了许久的战火终于爆发出来。中山公史虎信誓旦旦,豪言一年荡灭西魏。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战竟前后延续了三年。
    南北朝时期北方的大动荡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西晋八王之乱之后,中原一统局面就此崩溃,除了西晋原有官属占据冀州、青州、徐州、凉州、幽州等地,各族也是割据一方。除去氐人割据蜀地外,匈奴以并州、冀州北部为据点,成为西晋末年最大威胁,鲜卑(拓跋氏)在刘琨拉拢下,一边与匈奴作战,一边借西晋壮大自己,鲜卑(段氏)同样是这种方法强大起来,不同的是段氏是借幽州的王浚罢了。鲜卑(慕容氏)则直接与东晋建康朝廷(南京)对话。而匈奴攻城略地,西线主要依靠刘曜等匈奴将领,东线则主要依靠羯人石勒、汉人王弥。这就造成当时的中原并没有明确的权力边界,各方势力也并非仅仅是外部胡人而已,混合着大量汉人割据,这就不能简单的把北方混乱归为民族问题,而是各方势力争权夺利的综合问题。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只说少数民族杀戮汉族,或是汉族杀戮少数民族都是片面的,战火一起,无论对汉人还是少数民族都是一场灾难。至于两位朋友讨论的杀胡令一事,造成北方汉人大量死伤不能仅仅归咎于所谓的杀胡令。究其本末,冉闵作为石虎(石勒侄儿)养子,对维护赵国政权功不可没,然而因为军功日盛,而受到皇室猜忌,先后遭遇五次刺杀(刺杀的原因主要在于功高盖主,而非简单的民族不同),这才造成冉闵与赵国皇室决裂,废除赵帝,建立魏国。试问一个有功于国家的人,先后遭受五次刺杀,有谁能保持冷静?冉闵在这样的境遇中,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克制,对都城的羯人采取的措施为:不持兵刃者不问其罪,不愿留在都城的任其离去。也正因为这条政令,使得大批羯人在对冉闵的猜疑中,逃离邺城,投奔了在赵国旧都襄城称帝的赵国皇室。当时魏国的处境极为危险,有数路大军威胁邺城,更有北伐襄城的哗变大军(约七万),冉闵为防止这些离开邺城的羯人投奔襄城,这才最终做出了追杀羯人的军令,也就是所谓的杀胡令。这一指令最初只针对于逃离邺城的羯人,待到后来失去控制,波及到大量的其他部族,造成仇视魏国的势力越来越多。虽然冉闵本身兵略和武艺都极为出众,以不到两万兵马对战十万燕军,十战十胜,但魏国久经战火早已成焦土,最终冉闵缩减魏国不到三年,便在赵国余部、燕国、前秦、东晋三面夹击下覆没。
    至于david2d所说杀胡令造成北方汉人被屠杀就有些牵强了。魏国的最终威胁来自于燕国,战争中自然双方死伤无数,可也正是因为冉闵的奋起反抗,不仅让燕国,更让北方各国看到汉人的反抗,也意识到继续汉胡分裂对国家是百害无一利的,因此各国对待汉人的政策都有所软化,燕国朝廷本来就有许多汉人重臣,对待汉人并不存在过于苛刻的问题,此后继续优待汉人,使得燕国终于吞并中原大部国土,成为北方强国。而同一时期占据关中,坐观赵、魏、燕三国混战的苻氏,建立前秦帝国,对待汉人也是一般优待,其丞相就是汉人王猛。在前秦的步步紧逼,再加上燕国内部明争暗斗日益加剧,造成北方终于被前秦统一。若非前秦贸然发动淝水之战,在国内更加稳定后才进行南征的话,东晋已与前秦完成一统。
    由此可见,魏国的兴亡,是北方汉人的社会地位发生转变的一个重要因素。

    
    第一章 弃子 2
    交战伊始,刘曜首起战端,在东魏叛将的引路下,一路高歌猛进,兵围洛阳。而史虎也非浪得虚名,在边将叛国、洛阳重镇悬于一发的不利条件下,引步骑四万,与西魏激战于洛阳西,杀败西魏前锋大军,击退御驾亲征的刘曜援军。而史瞻之作为史虎先锋,也是首战得胜,射伤西魏先锋统帅刘岳,阵斩西魏上将呼延谟。
    刘曜惊慌失措,退回长安,听说哭得数度晕厥过去,以至于愤恚成疾。而刚刚迫降于刘曜的凉州,得知西魏战败,再次起兵杀过黄河,攻占金城。
    在这样有利的条件下,若无意外,东魏大军必能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杀进长安,让刘曜彻底亡国,结束中原二十多年的分裂。史瞻之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虽说史勒起兵之初也屠戮过不少无辜,可自建国之后,一改嗜血秉性,修订律法,理顺朝仪,使得东魏多少有些百废待兴的大国气度。纵然新修订的律法在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面前不值一提,就连国都襄城内,都时有显贵抢掠百姓之事,好歹还是让久经磨难的百姓有了活命的机会。东魏一统中原,对中原百姓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这样的选择依旧成了镜花水月。
    洛阳大破刘曜后,本该西进的大军停滞不前。在众将的狐疑中,不少消息渐渐传入军中。南朝第二任皇帝司马绍驾崩,年幼的太子司马衍即位。据闻,司马衍年仅五岁,大权落入其舅舅庾亮手中,此人与驻守江防的南朝大将苏峻、祖约关系很是紧张。南朝局势动荡,魏王史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故而,他将苟延残喘的刘曜暂且搁置一边,只等南朝生乱,便好抽调兵马,急速南下,杀过长江去。
    然而,从明面上看,西征暂缓是受南朝政局影响,可作为史虎的养子,史瞻之多少知道些内幕,这其中只怕与史虎也脱不开关系。听闻大胜刘曜后,魏王史勒龙心大悦,在其右长史程遐的谏言下,决意在邺城兴建宫室,筹划南迁国都事宜。
    襄城毕竟远离中土,而邺城乃是前朝旧都,史勒想要统御天下,以邺城为国都,自然是上上之选。可这样的变化是史虎万万不愿看到的。
    也不知是否与年幼时颠沛流离、苦受欺凌有关,史虎嗜杀成性,残忍无度。自征战以来,他屠城杀俘,简直是家常便饭。对待百姓,史虎更是心狠手辣,死于其手的百姓不计其数,就连魏王史勒都深为忌惮。只是惜其勇猛善战,又是亲侄儿,这才委以重任。正因如此,朝中的官员对史虎敬而远之,免得惹祸上身。程遐却对史虎不以为然。程遐不仅总揽朝政,是朝中百官之首,更是把妹妹嫁与史勒为夫人,生下世子史弘。身为皇亲国戚,程遐不惧史虎,对其功勋卓著却又残杀百姓之举深以为恶,时不时便在魏王史勒那里谏言,要早早分割史虎兵权。
    若魏王当真把国都迁到邺城,史虎在襄城的势力必然深受影响,日后还如何与程遐抗衡?既然史虎大破刘曜,威震天下,自然要借着这份大功,阻遏迁都之事,故而也就不忙着西征了。
    西征一拖再拖。一年多时间里,南朝权臣庾亮果真与苏峻、祖约反目,江东陷入内乱,魏王调兵遣将,接连鲸吞南朝不少城池,将国界推到淮河以南,甚至攻破江北重镇寿春。谁知南朝的动乱很快被名将陶侃平息,使得魏兵再无斩获。
    对外,南征已经没了时机;对内,史虎也没能挡住迁都邺城之事,甚至其家眷都已被魏王强行迁往邺城居住。史虎恼火之中,只得把西征再次提上日程,希冀早早吞灭刘曜,抽身回京,再与程遐计较。
    怎奈西魏经过三年的休养,已经从洛阳战败的危局中缓过气来。史虎统率四万大军,避开函谷关天险,在黄河北岸由轵关西进,直取西魏河东郡。西魏本以为史虎会从洛阳西进,哪想到史虎会绕道河东?西魏疏于防备,被史虎不费吹灰之力,连取五十余县,直达蒲阪津。史虎只要攻下此处渡口,便能渡过黄河直捣长安。
    史虎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用不了十余日,便能兵临长安。谁知局势竟在一夜之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兵微将寡的蒲阪津在坚守了数日后,已然摇摇欲坠。史虎尽起大军,便要给蒲阪津最后一击。就在兵马列阵就绪,已经展开攻势时,史虎身后忽然出现了西魏大军。
    没有什么奢华的天子仪仗,不过一杆猎猎作响的战旗,却足以昭示西魏主帅乃是西魏皇帝刘曜本尊。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的西魏军,立刻引得史虎大军一阵骚乱。
    史虎原以为深陷凉州叛乱泥潭的刘曜,绝无可能在此时驰援蒲阪津,可刘曜真的做到了!再看他身后杀气腾腾的骑兵,虽说衣甲杂乱,却无不精神十足,全无一丝洛阳战败后的颓靡。
    恐惧,开始在长途奔袭后已有些疲倦的大军中蔓延开来。叛乱,最先在归降的西魏兵将中爆发。乱了手脚的史虎,本还有意号令分兵抵御,可在战场的杂乱中,已经难以控制局面。
    眼见必败无疑,史虎匆匆引着嫡系精锐奋力向北突围,就连传令各部撤兵都顾不上了。无人管束的兵马,仿若没头苍蝇,横冲直撞。运气好的,追上中军,避开了西魏大军合围;运气差的,直接栽到了西魏大军口袋里面。
    奉命强攻蒲阪津的先锋史瞻之,没有了左右护翼,顷刻间将软肋裸露于西魏大军刀锋之下。生死一线之间,史瞻之硬是凭着手中的点钢双刃长矛,在乱糟糟的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久战沙场的史瞻之明白,败军若各自逃散,活下去的希望着实渺茫,只能召集尚能归拢在一起的兵马,望着史虎中军方向狂奔。可刘曜好不容易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必要用此一战报了洛阳兵败之仇,又岂会放过史虎,让他全身而退?自然是衔尾追杀,丝毫不给东魏喘息之机。如此一来,本为先锋官的史瞻之,倒成了断后将军。
    “将军,我们也快过去吧,若再迟些,只怕敌军又要追来了。”
    史瞻之回过神来,舒展一下酸痛的臂膀,似乎恢复了些气力,嗯了一声,便向史虎大纛走去。
    虽说相距并不算远,可身披重甲数战追兵后,穿行在尸山血海中也并不轻松,待史瞻之走到史虎军前,已经过去了一刻时间。
    史虎骑乘大宛马,拄着一杆丈八长槊,微微发着蓝光的双眸,映衬着刀削般的面庞越发凶戾,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史瞻之心中咯噔一声,忙上前拜道:“末将迟来,请中山公责罚!”

    
    第一章 弃子 3
    史瞻之名为史虎养子,却从未叫过一声义父,因为军中严禁父子相称,更重要的是,史虎素来厌恶前朝百姓,虽然在魏王史勒要求下收养了史瞻之,可也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不过是借重史瞻之勇力,替他攻城拔寨而已,又哪曾有过一丝父子之情?若史瞻之不知深浅唤他父亲,只怕会让史虎更加恶心。
    史虎冷冷问道:“这是刘曜第几回追兵了?”
    史瞻之有些发蒙。从蒲阪津败退已近十日,几乎每天都有西魏追兵。少时不过百十散兵游勇,多时也有近千大军。究竟击退了多少回追兵,史瞻之早已记不清了。
    他粗略一算,模糊奏道:“至少也有十回了。”
    史虎又问:“你军之后,可还有从蒲阪津逃出来的兵马?”
    史瞻之回顾身侧,继而如实奏道:“大军突遇敌袭,仓促间混乱不堪,末将奋力杀出,却被敌军一路追击,死伤惨重,仅剩眼前这百十残兵。这些日来,少有见到其余兵将,只怕多是陷于险地了。”
    史虎面色铁青,显然亡失兵马不在少数。依史虎想来,本以为史瞻之追到中军,其后多少还能收拢些兵马,却不过剩下这点残兵,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史瞻之这也才明白过来,逃出重围的史虎去而复返,并非接应自己,不过是收住阵脚后,回来集结败兵,好挽回些损失罢了。史瞻之所部军士,多是前朝百姓,中坚乃是族中叔侄兄弟。当年和史瞻之一起逃难的家乡父老补入军中者,足有近千人,非是心甘情愿为东魏效力,而是在魏人统御下,唯有从军,才能为苦受欺压的妻儿谋条活路。史瞻之族众这些年追随史虎南征北讨,立下战功无数,眼下死伤殆尽,可在史虎眼中,只怕不值一提。
    史虎问道:“依你之见,刘曜是否会继续追来?若来,还有多少时辰?”
    史瞻之心中悲凉,答道:“这两日敌军追得甚急,只怕过不了半日,便有追兵赶上。”
    史虎愤愤骂了一句:“哼!刘曜这条疯狗,不咬死我,是不打算退兵了!若再退下去,还不让他追到冀州去了?如何向魏王交代!”
    史瞻之并未答话,史虎旁边却有一员战将说道:“刘老贼只顾追击我军,业已远离长安。据末将所知,刘老贼军中并不安稳。凉州叛乱虽被其子刘胤平定,数万凉州兵归降西魏,可凉州张氏实力尚在。而刘老贼有凉州兵补充,这才能迅速集结大军驰援蒲阪津。可刘老贼要想弹压住这数万凉州降兵,绝非易事,必要以举国之兵随行,方能强逼凉州兵冲击我军。否则,一旦初降的凉州兵哗变,只怕刘老贼绝难控制。如此一来,刘老贼留在金城防备凉州的兵马必然不足。我等若能把刘老贼拖在此处,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凉州必然生变!待到那时,刘老贼进退不得,必为我军所破!”说这话的,乃是史虎大将麻秋,深得史虎信任。
    史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本公正有此意。这些日,让那刘曜好生得意一番,本公正好还他一刀,把这疯狗赶回关中去。”
    他继而问道:“离此地最近的城池是何所在?”
    早有斥候答道:“高候邑!”
    史虎嗯了一声:“传令全军,转道高候布防!”说罢,他拨转马头,引军行去,丢下史瞻之不再理会。
    史虎大军乃是步骑协同,步卒多为前朝百姓,而骑兵以史虎嫡系兵马为主。往日征战,多以步卒抵挡敌锋,骑兵掠阵,故而习于野战。如今败退之际,虽然骑兵主力尚在,可步卒几乎亡失一空,兵力捉襟见肘,想要挡住刘曜,也只得依靠城池坚守。
    然而,史瞻之却知道,那高候不过是座小城,战乱之中年久失修,只怕城墙都不完整,如何挡得住锐气正盛的西魏大军?只是史虎正在气头上,史瞻之又是败退而来,如何敢劝?他只得引着所剩无几的兵丁,跟在史虎大军后面。
    史瞻之连日苦战,幸存的士卒早已疲惫不堪,迈着灌铅一般的双腿,渐渐被中军骑兵远远落在后面。待史瞻之引着饥困交加的残兵,总算走到了高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阴沉的黑云遮蔽着昏暗的月光,今夜似乎黑得早了许多。远处的高候城中,灯火影影绰绰,使得史瞻之众人精神稍振,加快步伐向城中走去。且寻些吃食果腹,才好应对即将到来的激战。
    还未等史瞻之来到城前,忽听一群老鸦夜半惊起,盘旋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一双双如墨的翅膀,划破浓厚的黑夜。一声声刺耳的尖叫,震慑着每一个士卒的心魄。史瞻之痛苦地向身后望去,在视线可及之处,西魏大军比预想的时间早到了。
    夜幕笼罩下,无以计数的西魏大军,仗着人数优势,已经懒得遮掩行踪,手执火把,照亮半边天际。乌泱泱的人马,散布在河东平原,显然不再是刘曜探路的先锋追兵,而是集结就绪的大军,要给东魏致命一击。史瞻之单听那隐隐可辨的马蹄声、兵器声、脚步声,便知西魏兵力比蒲阪津时还要多出不少。想来刘曜已经从函谷关调来守军,再加上蒲阪津时俘获的降卒、望风而降的郡县兵丁,此时十万之众都说少了。
    西魏大军一边前行,一边列好阵势,显然没打算留给东魏一夜喘息的机会。一声尖利的号角声响起,就绪的数千骑兵,已经催动战马,气势汹汹地向高候杀奔过来。
    史瞻之心中连连叫苦。此时离城尚远,就算迈开步子疯跑,也快不过西魏的战马,即便不被射杀逃到城前,此种情形下,守军也绝不敢开门放他们进去的。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迎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史瞻之连连招呼,百十人匆匆集结在一起,皆是惊弓之鸟,可面对来势汹汹的西魏骑兵,若想活命,也只得背水一战。
    西魏骑兵越来越近,史瞻之众人颤巍巍的双脚已能真切地感受到马蹄踏裂大地的震动。骑士兵冷峻的面孔,在甩动的火把光晕下忽隐忽现。史瞻之众人早已没了箭矢,只能凭着手中兵器迎敌,幸而人数太少,又没有火烛照明,这百十人在黑夜的遮掩下竟未被西魏骑兵察觉,故而没有遭受箭雨的打击。直到两军几乎已经贴在一起,西魏骑兵才猛然发觉。
    西魏骑兵显然被突然出现的史瞻之兵马吓了一跳。这群满身血污、面目狰狞的人,仿若恶鬼一般,凭空出现在黑夜里,纵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心头也要拧上一把。
    奔腾的战马为之一阻,气势稍减。或仓促中凌空跃起,露出没有甲胄保护的腹部,被尖利的兵锋径直切开,肚肠撒得满地。或直直撞在单薄的人墙上,将那挡路的军士撞得筋断骨折而飞出丈许,在巨大的冲击下,插入马胸的长矛,斜斜刺穿鞍辔,将骑士死死钉在马背上。
    后面的骑兵在黑夜中瞧不真切,冲势不减分毫,却只能撞在自家人马身上。刹那间,忽遇阻遏的西魏骑兵,便在史瞻之众人面前堆起一层尸体。
    趁着西魏骑兵冲势已弱,史瞻之暴喝一声,挺起长矛,一跃而上,电光石火间已经连刺数矛。那长矛乃是精钢打制,矛头长尺许,与寻常兵刃相比,又多开出一刃,既能凭着坚硬质地和锋利的矛尖,轻松刺穿甲胄,又可凭着多开出的刃口,扫劈西魏骑兵,留下惊人伤口。就见两刃矛在人群中仿若一条毒龙上下翻滚,矛尖所至,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回过神来的西魏骑兵,发觉一员骁将横在面前。只见他身穿铁甲,必然不是寻常士卒,争功之心皆起,纷纷围杀过来抢夺首功。而西魏大军两翼的骑士,见中间受阻,也纷纷合围过来。
    杀红了眼的史瞻之,仿若一头受伤的猛兽,哪容得西魏骑兵近身?飞舞的长矛将那些不知死活的西魏骑兵拦截在丈许之外。身后的士卒也已跟了上来,大多都是史瞻之族人,共战沙场历经十数年,早已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把史瞻之薄弱之处补得严严实实。百十残兵硬是在史瞻之引领下,将数千西魏骑兵拦截在高候城外。
    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每一刻都过得分外漫长。众人苦战了近半个时辰后,西魏骑兵死伤数百,依旧不能冲破史瞻之薄弱的防线。西魏骑兵见急难取胜,又恐别有伏兵,越战越是慌乱,终是撇下满地尸首,匆匆退了回去。
    史瞻之众人在折损半数的代价下,击退了西魏骑兵,虽是死里逃生,可也没有丝毫喜悦。西魏骑兵仅仅是暂退,更猛烈的攻势转瞬即至。趁着西魏大军尚未杀来,史瞻之众人匆匆寻些无主的战马,疯了一般踢着马刺,死命往高候城退去。
    眼见就要靠到城前,已经能够看到城头的守兵,而西魏大军尚没有冲锋的预兆,众人长舒了口气,总算虎口脱险。却在此时,一阵箭袭从城中射来,顷刻间将数人射死。
    史瞻之大惊,止住战马,连连高呼:“休要放箭,我乃前锋将军史瞻之!”

    
    第一章 弃子4
    城中沉默稍许,有人回道:“将军勿怪!黑灯瞎火,看不真切。”
    史瞻之稍稍松了口气,却不见有人开门,只听城头继续喊道:“敌军近在咫尺,末将职责所在,夜半不敢开门,待天明后,末将再向将军谢罪!”
    史瞻之仿若跌入冰窖,凉个透彻。
    天明!
    天明!
    这几十口人,再挡住一轮敌袭都是痴人说梦,只怕到了天明,连自己尸首能不能找到都不好说了。
    史瞻之强忍着愤怒,呼喊道:“敌军势大,实难抵挡。劳烦将军通融!史瞻之必以死相报!”
    城中却是斩钉截铁地回道:“军令如山!夜半不得开门!”
    史瞻之几乎已是在乞求了:“我父可在?求将军报知我父,史瞻之迟来,还请父亲救命!”
    城头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喊道:“军情紧急,中山公正忙于商讨军务,此刻不见外人,末将奉命守城,不敢擅离职守惊扰中山公!”
    一股怒火在史瞻之心中翻涌。西魏大军兵临城下,史虎哪有时间商讨军务?此刻必然就在城头!那守将不过是遵从史虎之命,不放自己进城罢了。想来多是时间紧迫,高候城稀松的城防尚未加固,史虎是要逼着史瞻之迎敌,好为守城再争取那么一点点时间。
    史瞻之气得咬牙切齿。若说东魏的江山是史虎统率三军南征北讨打下来的,那史虎的战功则多是靠史瞻之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十几年出生入死,在史虎这个养父眼中,就那样没有价值,竟在这存亡时刻,换不来自己一条性命。
    史瞻之强忍着悲愤的泪水。向前一步,是史虎军令的箭矢。向后一步,是成千上万的西魏骑兵。必死无疑!这个念头蹿上来的时候,史瞻之竟有一丝解脱了的轻松。乱世之中,人性泯灭,何况主帅还是史虎这样暴戾成性的杀将!纵有通天之才,依旧是他眼中的异类。莫说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是个奢望,只怕自己流传下去的也多半是助纣为虐的千古骂名!既然活着已是一种负担,倒不如求得一死痛快!
    就在史瞻之转身的刹那,一丝牵挂不觉涌上心头。自己战死沙场就此解脱,远在襄城的妻子,该将如何?聚少离多的儿子史义悯,又将如何?史瞻之活着,无论史虎如何看待,凭着战功,好歹能为妻儿赢得衣食无忧,可史瞻之战死,这孤儿寡母又将何去何从?
    史瞻之悲从心起,望着城头拜道:“史瞻之战死沙场,职责所在!万请父亲代为照料妻儿!”
    良久,有人悠悠回道:“勿念!”
    史瞻之听出那是史虎所说,咬了咬牙,拨转马头。大敌当前,史虎为稳住军心,也是要给史瞻之一个交代的,否则,将士日后还如何拼死效力?既然史虎已经开口,算是应下了史瞻之所请,多少会给史义悯母子留些余地吧!
    史瞻之心中稍安,紧紧盯着远处的西魏大军。就见刘曜再次集结兵马,气势更盛。重甲步卒居中,攻坚器械就绪,而骑兵分列两翼,只等一声将令,便要冲锋陷阵,为步卒扫清道路。如此布阵,刘曜显然是想连夜攻城,不给史虎布防的机会。至于第一轮的骑兵突袭,目的并非攻城,不过是黑夜中瞧不真切,以此探路,找寻史虎是否有所防范。此时发觉城外不过百十残兵,刘曜大可放下心来,只需一轮冲杀,扫清螳臂当车的史瞻之,便可全力攻城。
    号角声渐退,战鼓再次响起。蓄势待发的骑兵仿若离弦箭矢,杀出本阵,径直向高候冲来。中军步卒也未停歇,护着攻城器械紧随其后。显然刘曜对史瞻之这点残兵全然未放在眼里,目标只在夺城,想以骑兵冲散阻碍后,以骑射压制城防,步卒趁势攻城。
    史瞻之众人心在颤抖,手在颤抖,一张张沾满污秽的面庞已然变得扭曲,在必死无疑的恐惧支配下,又有谁能平心静气?史瞻之好歹算是托付了妻儿,可几十口死在顷刻的士卒却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如同飞蛾扑火般死得毫无声息。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人去想太多了,近在咫尺的西魏骑兵,让所有人把心中的不甘与伤痛抛诸脑后,仅仅剩下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回荡在胸前。即便如此,也无一人在惊恐中逃去。此种情形下,逃,必死无疑!战,亦必死无疑!既然皆是必死,何不死得壮烈一些!
    西魏骑兵已经拉开弓弦,闪着寒光的箭锋直指史瞻之众人。就在箭雨离弦之际,史瞻之一声暴喝,扯起缰绳,直向奔驰而来的西魏骑兵冲杀过去。身后的死士紧紧跟随,几乎在史瞻之跃出本阵的瞬间,同时杀了出去。西魏骑兵的箭雨擦着头顶,落在刚才聚集的地方,没有人庆幸躲过这轮射杀,只因在战马的急速奔驰下,两军已经冲撞在一处。
    西魏骑兵无论如何也未想到,面前不堪一击的几十残兵,竟还敢主动出击,只能在箭袭落空后,仓促中换了长枪迎敌。史瞻之那杆长矛,却如蛟龙出海,轻松扯开了密集的骑兵阵脚,引着数十死士拼杀起来。虽说这点人马绝难对数千骑兵构成什么威胁,可史瞻之众人仿若临死猛兽的反噬,对敌骑造成不小的伤亡。最重要的是,冲势正盛的西魏骑兵被史瞻之众人阻遏,好好的军阵被撕成两段。侧翼的骑兵虽未受袭,可也不敢鲁莽地独自冲向城池,只能再次向史瞻之众人围杀过来。而跟在骑兵后面的步卒,本该在骑兵扫荡之后迅速攻城,可眼前的骑兵受阻,逼
    得步卒只得暂停下来,你推我挤拥在一起。
    战场上一时胶着起来,西魏大军虽然人多势众,可此刻真正交锋的不过最前沿数百骑士,其他人就是想去厮杀,也挤不过去。想要射箭,那点敌兵又被自家人马挡得严严实实。
    夜幕笼罩下,借着摇曳的火烛,就见史瞻之众人在重围之中杀得天翻地覆,虽说短短半个时辰后,只剩下了十来人,可身边更多的还是西魏骑兵的尸首。
    史瞻之的甲胄早已看不出本色,十数日突围留下的干涸血痕,被鲜血淋了一遍又一遍,再次滑腻起来。浑身上下,只剩那挥舞的长矛矛锋,尚闪耀着点点寒光,肆意收割着西魏骑兵的性命。此时的史瞻之脑中一片空白,唯剩杀戮二字,催动着精疲力竭的身体,只等耗尽最后一丝精气。
    这时,在战场上嘈杂的拼杀声中,史瞻之忽而听到一阵异动,若有若无的冲杀声在西魏大军身后回荡,慢慢变得清晰。
    史瞻之一个激灵,这才发觉西魏步卒军阵变得喧闹起来。不知何时,一队东魏骑兵悄悄摸了上去,冲进毫无防备的步卒之中,肆意杀戮目瞪口呆的士卒,焚烧捣毁攻城器械。城头适时响起震天战鼓,激励着出战的骑兵,更将西魏的战鼓声隐隐压制下去。显然是史虎见西魏大军久战不下,终是派出援兵出战,而西魏大军本以为城外仅有史瞻之这点残兵,忽受敌袭,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史瞻之惊喜万分。明知史虎多半不是来救自己,不过是寻到可战之机派兵出城,可终究让史瞻之有了活命的机会。无论过去对史虎有怎样的成见,此时也是心怀感激。既然史虎已经派兵突袭西魏大军,或许城中还有兵马集结,只等耗尽西魏锐气,便会杀出城来。
    史瞻之精神一振,望着袭扰西魏大军的东魏骑兵猛杀过去。唯有冲入本阵,才能多一分存活的机会,史瞻之可不想与这最后活命的机会失之交臂。
    刘曜显然为前锋第二次受阻于城前恼火起来,两轮攻势都没能摸到高候城墙,必然大伤士气,使得刘曜连夜攻破高候的计划变得不切实际起来。即便如此,刘曜依旧没有暂退休整的打算。战鼓越发轰鸣,又有骑兵杀出阵来,护住本部人马侧翼,谨防再有伏兵偷袭。如此一来,西魏大军把出城突袭的东魏骑兵,连同史瞻之众人围得水泄不通。
    史瞻之不作他想,已经杀入本部人马当中,可追随左右的死士仅剩数人而已。好在此刻汇入东魏骑兵之中,得以稍稍喘息,随后便与众人合力死战,欲把西魏大军搅得天翻地覆,才好迎接城中后续人马的反扑。
    空中的黑云悄悄散了许多,淡淡的血雾却在两军的死战中升了起来。一轮如血的红月挂在当空,仿若一只恶鬼的独眼,贪婪地盯着这场血祭。
    时间慢慢过去,史瞻之的双手渐渐开始抓不稳长矛了,连续的苦战已经震得虎口血肉模糊,两腿也被刺得鲜血淋漓,虽说史瞻之强撑着一口气没有跌落马下,可夺来的战马也是到了极限。口吐着血沫,不停打着响鼻,任凭史瞻之如何催赶,也难冲杀一步,无助地留在原地,迷茫地打着转。
    史瞻之刺死一名鏖战的西魏兵,刚扯下一缕战袍,把长矛死死绑在手上,便又有数名西魏兵围杀过来。史瞻之躲闪不得,只能挥矛迎战,余光不时扫过高候城。出城突袭的骑兵已经死伤过半,为何城中迟迟没有大军杀出?难不成史虎只是乘机捣毁西魏大军攻城器械,为守城多些成算?
    仔细一听,城中的战鼓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战场上仅剩下西魏的鼓声依旧轰鸣不绝。再瞪眼一瞧,城头的守兵不知什么时候也已没了踪影,只剩下军旗在灯火中摇曳。
    史虎竟已悄悄撤兵了!
    史瞻之苦笑一声。史瞻之早就对高候残破的城防不抱多大希望,本以为史虎下定决心会在此处强行阻击刘曜,以待凉州生变,借此反击西魏。谁知史虎并没有决一死战的打算。或许是史虎亲眼看到高候城时,便已萌生退意,又或许是刘曜追兵的声势已经远超史虎所预料。毕竟蒲阪津时刘曜也就数万人马,此时却已膨胀至十万。想要借残破的高候城坚守一月,当真痴心妄想。倒不如趁着史瞻之两次阻击西魏前锋,加派人手挡住刘曜追兵,才好为撤兵赢得些宝贵时间。
    正在拼杀的东魏骑士也慢慢发觉出不妥,被人当作弃子的绝望成了杀人的钢刀。士气一泄,残存的骑士再也没有了章法,在恼羞成怒的西魏骑兵面前,已然没了招架之力。
    史瞻之的坐骑终是撑不下去,轰然倒地,将史瞻之半个身子压在下面。早已麻痹了的小腿显然摔断了骨头,可史瞻之丝毫没感觉到痛苦。他用腋窝夹紧长矛,刺死一个兴冲冲上来抢夺首级的骑士,转瞬被更多西魏兵淹没。
    就在意识渐渐涣散的一刻,史瞻之用若有若无的声息叹道:“悯儿,护好母亲,好好活着!”

    
    第二章  年少从军
    襄城,地处冀州中南部,属巨鹿郡辖地,两汉时称信都,乃是东汉光武大帝刘秀在河北起兵之地。虽然刘秀凭借这一座孤城,打下河北基业,终于夺得天下,可襄城历来算不得什么大城。直到魏王史勒在此建都立国,襄城才渐渐成为北方最重要的城池。
    其实,史勒建国伊始,并不属意于襄城,而想建都邺城。只因史勒效力于北汉朝廷,攻破邺城后,两次率军南征,一度把战线推到江南。怎奈瘟疫肆虐,逼得史勒铩羽而还。退回冀州后,前朝并州刺史刘琨趁着史勒南征,派兵袭取了邺城。
    人困马乏的史勒,面对邺城的坚墙束手无策,只能在军师张宾的谏言下,转屯于襄城养精蓄锐。自此之后,史勒不再盲目扩张,而是以襄城为根基,扫灭境内余敌,直到北汉第二任皇帝刘聪驾崩之后,史勒终于有了与西魏刘曜分庭抗争的实力。虽然邺城早已被史勒夺回,可襄城这些年来已经颇具规模,史勒建国之初,也没有多少积蓄修缮邺城,只能暂将襄城立为国都。
    时过境迁,如今史勒兵强马壮,国事日盛,再次动了迁都的念头。他已命世子史弘配禁兵万人镇守邺城,遣车骑将军所辖五十四营人马交史弘调配,新建宫室,筹备迁都事宜。中山公史虎力争无果,反而被魏王强遣家室往邺城安置。由此可见,迁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每想到此处,史义悯便觉五味杂陈。
    史义悯作为史虎养孙,亦算史虎家室,本也在迁徙之列。可父亲史瞻之凭着战功置下的那点家业都在襄城,若迁往邺城,只怕都没有余钱寻个栖身之所,只能寄居在中山公府邸。史义悯母子受够了史家的冷眼,不想千里迢迢去受人挤对,见史虎诸子受命之后都赖在襄城没有起行,不过遣些家丁仆役去了邺城,算是给魏王一个交代,史义悯也便装着糊涂,且留在襄城,好歹等父亲打完仗回来再说。可等来等去,史义悯等到的是父亲永远也回不来了的消息。
    史瞻之战死沙场,对史义悯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史瞻之作为史虎养子,虽然并不怎么受史虎偏爱,可毕竟战功放在那里,又有官爵在身,平日也没什么人胆敢过分招惹。如今史瞻之没了,那些眼红史瞻之本事的势利小人便跳了出来。
    今日上门讨债,明日门前吵嚷。史义悯忙着为父亲料理后事,被这些小人搅得怒火中烧,若非族中的长辈帮衬劝解,只怕史义悯早和这些人打杀起来。
    这些琐事本已以让涉世未深的史义悯心烦,随后而来的征调令更是把史义悯逼到了生离死别的地步。每想起那日中山公属官的话语,史义悯依旧怒不可遏。
    河东一役战败,史虎损兵折将不在少数,自然是要补充兵马驰援前线的,留在襄城的中山公世子史邃(suì),现居征东将军一职,所领兵马有限,为了补足史虎所缺兵员,除了向魏王求取增兵外,如同疯了一般,在中山公封地和诸多家将族中征调兵员。
    史义悯一族本就有不少人随史瞻之出征,在河东几乎死伤殆尽,这次也未能躲过史邃调令。凡年满十三者,都被史邃强行抽去。按理说,史义悯是史瞻之独子,应该不在受征之列,可凑不齐兵员,急疯了的中山公属官,当真是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出来了。
    “史瞻之?史瞻之怎么了?战死了又怎么了?告诉你,史瞻之就是中山公养的一条狗!如今大狗死了,狗崽子自然要替上去的!识好歹的就跟老子快走,看在你那死爹面上,赏你个一官半职。不识好歹就绑了你走,充作军奴顶到最前面去!”
    这样的话语不时回响在史义悯耳中。血气方刚,年少气盛,如何忍得下去,可史义悯还是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史义悯固然年少,却也不傻。
    史义悯生于前朝亡国之后。刚刚懂事时,只知父亲是中山公养子,虽然隐隐听得自己家本是前朝百姓,可父亲既然是史虎养子,那史义悯便把自己当作宗室来看。史义悯觍着脸去寻年纪相仿的史虎孙儿玩耍的时候,遭到的是数不尽的白眼和嘲弄,甚至打骂和驱逐。年纪渐长,史义悯渐渐明白,自己终究算不得魏国宗室,这才体会到为何沙场归来的父亲,明明又立了大功,得了不少赏赐,却总是莫名地叹息和沉默。
    面对咄咄逼人的中山公属官和哭天抢地的母亲,史义悯明白,若自己抗拒征调,那属官真做得出强行绑人的事情。史义悯不由得后悔没有早早护着母亲去了邺城,或许还能避开这张催命的征调文书。可史义悯内心又庆幸没有去邺城。
    天下大乱之际,纵能躲过这次征调,也难保没有下次,与其到头来死得毫无价值,还不如遵从征命。若能和父亲一般博得军功,至少也能让自己母子少受些欺凌。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史义悯来到了征东将军军营。
    看了太多乱世史料,才能深刻体会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悲哀。易子相食仅从字面意思上看就已让人不敢深思,史料中字字记录的惨状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乱世无道,才该珍惜眼下的和平。
    第二章 年少从军 2
    史义悯也曾去过父亲军营,见惯了士兵操练的喧闹,听惯了金戈铁马的嘶鸣,对此并没有觉得如何震撼。只是史邃军营中,除了蓄势待发的出征气息,更多的还是战败后的低迷,以及新兵的茫然与恐惧。好在那中山公属官还算没有食言,史义悯刚到军营,便蒙父亲荫蔽,得了个军校小官,暂领本族数百新兵。
    史义悯本以为史虎打了败仗,前线必然吃紧,说不上十天半月便要出征了。看着手底下这些新兵,大多是同辈兄弟,没几个比史义悯年纪大的。也不知这些半大小子,此去还能活着回来几个。史义悯无事可做,便学着父亲统兵的模样,抓紧时间训练这些初入军营的雏儿,好歹让他们在即将奔赴的战场上,能多一些保命的手段。
    让史义悯有些意外的是,前后训练都有两三个月了,却迟迟没有收到出征的军令。史义悯在疑惑中也不去多想,正好有了充足的时间训练新兵。史义悯一族在史瞻之统领下起兵十数年,族中无论老幼,多少都懂些武艺,在史义悯的日夜操练下,虽然还未有过一战,可总算有了些精兵强将的锐气,远比其他营中那些还拿不稳兵器的新兵强了。
    这日,史义悯正在校场练兵,忽闻中军三通鼓鸣,乃是征东将军史邃召集各营将佐往中军待命。史义悯吩咐营中稍歇,便匆匆赶了过去。
    主帅大帐前的空地已经来了不少人,除了裨将之上的将官有资格入帐议事,其余将佐校尉只有等在外面的份儿。史义悯算是个新人,在军营这些时日忙着练兵,也就与寥寥几个下层军官有过照面,其余多是不熟。见宗室显贵的家将拥在一处嬉笑,史义悯便转过身来,与相熟的军官列队于一处,省得再被长官训诫。
    侧耳听着帐中动静,多是听不真切的嗡嗡低语,似乎征东将军还未进到帐中。史义悯心中猜度,史邃多半又是去宫中请战。这几个月来,史邃已经无数次向魏王请战了。每一次去宫中,史邃都会召集将佐待命,预备魏王准允之后,回营便要点兵开拔。可每一次都说出征在即,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
    史义悯耐着性子在大帐前等了两个多时辰,这与过去相比,似乎久了许多。时间已经临近饭点,史义悯早已饥肠辘辘。帐中似乎安排了饭食,隐隐有酒肉香气飘了出来。候在外面的宗室显贵的家将有些不大耐烦,虽慑于军令未敢退去,可也不再傻傻地干等,或唤了亲兵搬来马扎,或者席地而坐,偷偷掏出随身携带的酒囊,避开守在帐前的执戟郎,饮了起来。帅帐前的执戟郎对这些将佐的无礼散漫习以为常,只要他们不太过分,便懒得前去制止。
    史义悯在父亲史瞻之的言传身教下,不敢丝毫造次,依旧站得直挺挺的。
    不觉又过去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那些家将已经懒得遮遮掩掩,唤人送来了肉饼,就着囊中的酒水吃喝起来,微醺之余,不时向帐前的执戟郎打问,今日是不是也该散了。史义悯也等得焦躁,伸长耳朵仔细去听,但愿能有个主事之人出来,让众将回营歇息。
    正在这时,忽有一队人马从营外走了过来,引得帐前一阵骚动。史义悯远远望去,发现一直没有露面的征东将军史邃,总算从宫中回来了。
    史邃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二十岁,可他暴戾的性情与其父史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据史义悯所知,史邃有个乖戾的癖好,便是喜食人肉,年轻貌美的女子更是最爱。
    若往前十年来说,魏王史勒忙着东征西讨不顾休养生息,粮草往往难以满足军需,时有吃人恶事,也是在所难免。可如今东魏兵精粮足,史邃依旧改不掉这个癖好,着实令人发指。
    在帐前等了大半日的将佐,此时也看到史邃回来了。显然对史邃的凶戾深为忌惮,就连刚才还很散漫的将佐,都慌慌张张集结起来。
    史义悯眼见史邃来到帐前,阴沉着脸下了马,心中暗道不妙。瞧史邃的面色,显然此去宫中请战,结果并不满意,只怕今晚是没办法早早回去了。
    史邃对帐前久候的将佐看都不看,只是和他身边陪着的一个年轻将官说着什么。史义悯认得那人,乃是史邃的亲弟弟史遵,在中山公诸子中排行老九,年岁比史义悯大不了多少,却已是高官厚禄。
    两人驻足一阵,身后一骑下来一人。让史义悯有些意外的是,史邃兄弟竟对那人很是恭敬。两人下马后没有直接进了大帐,显然是在等那个人。
    史义悯离得近些,隐约听见史邃称了一声“李君”,又与史遵齐齐拱了拱手,这才左右陪着,一同进了大帐。
    史义悯思来想去,哦了一声。
    史邃口中所称的李君,名叫李农,在东魏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说起李农,与史义悯父亲史瞻之还颇有些渊源。二人都曾效力于乞活军,不同的是,史瞻之兵败受俘而降,李农却是在魏兵围追堵截下领兵归顺。虽说魏王史勒最宠幸的朝臣乃是国舅程遐,可李农手中掌控数万乞活军,在东魏朝中,算是个实权人物。
    魏国以实力说话,莫看李农是乞活军出身,可有这样一支兵马握在手中,自然会被朝中权贵高看一眼。与李农的际遇相比,史瞻之显然远不能及。中山公看似待史瞻之不薄,官拜将军,又有封爵,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史义悯对父亲在中山公麾下过得如何心知肚明。
    此时,李农受史邃相邀入营,自然有史虎授意,看起来关系还很是亲密,足见史虎有意拉拢李农为其所用。史虎素来轻视前朝旧人,如今却与李农走得紧密,想必史虎在迁都一事上被程遐压制下去,终是知道朝中重臣对于东魏朝政的影响已深,若继续与他们为敌,只能是逼着他们依附于程遐。长此以往,对史虎绝非好事。倒不如缓和紧张的关系,收为己用。
    史义悯心中叹息,若父亲没有战死沙场,依着史虎此刻对李农这个前朝旧人的态度,应该能在中山公府过得舒畅一些吧。
    这时,大帐之中忽然像炸了锅似的嚷嚷起来,一下子打断了史义悯的思绪。仔细听去,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争吵,乱哄哄也听不真切。
    帐幕一掀,孤单单走出一人。

    
    第二章 年少从军 3
    那人十七八岁模样,一瞧华贵的衣饰,便知是皇族出身。只是白皙的面庞看起来文文弱弱,全无史家人那种粗犷气息。
    史义悯认得那是史虎之子史鉴,排行老三。其母乃是河北大姓崔氏。当初史虎横扫冀州,瞧上崔氏强娶入府。崔家本还以为得了个靠山,哪知史虎不过垂涎崔氏美色罢了,对崔家并不如何照顾。未过几年,史虎转而宠幸一个杂技名角郑樱桃,又被郑氏抢先生下世子史邃,崔氏越发失宠。好不容易生下史鉴,崔氏本以为能扬眉吐气,却得罪了郑樱桃,竟被史虎活活殴死。史鉴打小没了亲娘,性情有些孤僻,或是因母亲之事,与史虎并不亲近,又长得一副文弱模样,就更不得史虎宠爱了。
    史鉴从帐中出来,先在宗室家将那边转悠一番。身为中山公的公子,那些家将哪敢怠慢,纷纷围在一处恭维着。可待史鉴转身离开,那些家将的目光中,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些鄙夷之色。
    史鉴故作不见,对大帐里的吵嚷声也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四处溜达着,并不急着回去。忽而瞧见了史义悯,径直走了过来。
    “棘奴何故在此?”
    史义悯小名棘奴,乃是史虎所赐。对这个称谓,史义悯打心底里厌恶。一个“奴”字,是何等下贱。
    史义悯还未答话,史鉴瞧着史义悯衣甲,显然是在帐前待命的军校,恍然醒悟过来,说道:“胡闹!史瞻之刚刚为国尽忠,棘奴身为独子,本就不在受征之列!何况棘奴还要为史瞻之守孝,如何能去战场?征兵将官是谁?怎能如此对待烈士遗孤?棘奴告与我知,我这便去与他理论!”
    史鉴一席话,让史义悯心中一暖,他忙劝道:“叔父莫要动怒,棘奴非是受迫而来。家父死于敌手,血海深仇,棘奴自是要去找刘曜老贼讨回来的。何况河东战败,国事艰难,我父子久受国恩,怎能不在此刻回报万一?”
    史义悯此话半真半假。为父报仇博取战功,或许还算是真心话,可史义悯来军营,差点就是绑来的,如何不是被逼如此?只是史鉴虽是史虎之子,却在中山公府人微言轻,其母崔氏又是与世子史邃之母郑氏争宠而死,又怎会被主事的史邃亲近?就算史鉴肯为史义悯说句公道话,只怕史邃也会置之不理,反倒让史邃对史义悯多了些厌恶,让史义悯日后在军营中越发不受待见。还不如说些好听的话,若能得史鉴善待,至少能在军营中好过一些。故而论起岁数,史鉴比史义悯大不了几岁,还是嘴甜地称为叔父,也好套套近乎。
    史鉴不知真假,对史义悯的话语倒是敬重,点了点头:“是条汉子,像你父亲!可战场上刀箭无眼,我素来敬佩史瞻之英勇,怎能眼瞅着让你冲锋陷阵?不如就伴在我左右,也省得平白送了性命!”
    史义悯无依无靠,自然乐得如此,拜谢道:“其实父亲十二岁便在战场厮杀,小侄年岁与当年的父亲相比,已算是大了许多了。叔父莫看小侄年少,却也粗通武艺,倒也不惧沙场。可叔父既然有命,小侄便多谢叔父厚爱。”
    史鉴点了点头。这时帐中吵嚷声越大,史鉴听得眉头一皱。
    史义悯忍不住问道:“恕小侄多事,不知帐中究竟为何事争吵?”
    史鉴撇了撇嘴:“还不是为了出征之事。”
    史义悯好奇道:“河东一役,中山公退守朝歌,那刘曜老贼虽然侥幸胜了几场,可也不敢继续追击,转而南下围攻洛阳。按理说,兵贵神速,朝廷早就该发兵增援中山公,也好与洛阳守将史生里应外合,围歼刘曜老贼于洛阳城下。小侄愚笨,自奉征命来了军营已有数月,眼见世子数次往宫中请战,魏王何故至今没有应允呢?”
    史虎兵败、刘曜围攻洛阳的军情,早已传遍襄城内外,史义悯听到些消息不足为奇。可史义悯初入军旅,竟已通些军略,懂得增兵史虎夹击刘曜,这就有些难能可贵了。
    史鉴不由得对这个半大小子刮目相看:“棘奴所言倒也不差,父亲已多次向魏王求援,大哥也已集结了父亲辖下所有能调动的兵马。怎奈中山公府所统精锐,几乎都已随父亲出征,大哥临时征集的兵马又多是新兵,想靠这些人马驰援朝歌,未免有些痴人说梦,故而父亲还是想向魏王求取兵马的。可魏王就此事已数次召集群臣商议,却迟迟没有定下究竟是否该增兵父亲。虽说我没能随大哥去朝中请命,可也知道些原因。一者,刘曜此番反击非同小可,乃是国破在即的垂死挣扎,不胜则国破无疑,气势上已经压制了我军,故而朝中忌惮刘曜的反噬,不敢轻易出兵。二者,父亲本以为刘曜身后尚有凉州之患,因此轻敌冒进,谁料刘曜竟已迅速平定了后患,更是得了数万凉州精兵,这才吃了大亏。父亲身经百战尚且败得这么惨,朝中自然有了畏惧之心。三者,刘曜挟河东大捷之威,围攻洛阳,河南之地一夜之间几乎都已叛国投敌,刘曜此时兵马何止十万?就算增兵父亲数万兵马,胜负也在两可之间,故而不少人反对增兵父亲救援洛阳,甚至已经出现了全线退兵,把河南之地丢给刘曜的言论。”
    史义悯听史鉴说起朝中对增兵的态度,顺带说了河东一役始末,这才明白史虎为何败得那么惨,问道:“魏王南征北战二十余年,何曾惧怕过别人?何况魏王与刘曜明争暗斗这么些年,虽被刘曜占得一时之利,又岂会咽下这口恶气?”
    史鉴却低声说道:“魏王性如烈火,自然不会怕了刘曜,更不会被朝中那些软蛋左右。可也正因如此,魏王并不打算增兵父亲,而是决意御驾亲征!”
    闻听此言,史义悯先是一惊,继而恍然大悟。难怪拖延了这么久都没有出征的军令,竟是魏王有了亲征的念头。
    史义悯小心问道:“听帐中吵得这样厉害,难不成魏王对出征之事已有了定论?”
    史鉴点了点头,正要作答,却有一人从帐中出来,瞧见史鉴忙跑了过来,拜道:“公子,世子见你出来许久,有些恼怒了。末将怕你被世子见怪,特来寻你回去。”
    史鉴眉头一皱:“有劳孙将军了。只是大哥素来不听我言,这种军国大事,大哥和其他兄弟商量便好,我去了又能如何?”
    那人却说:“魏王执意御驾亲征,世子正在气头上,公子还是别触这个霉头,带着耳朵进去就好。”
    史鉴叹了一声,对史义悯说道:“这是孙伏都将军,日后多亲近亲近。既然世子唤我,你也随我进去吧。”
    史义悯有些犹豫:“小侄身份卑微,去帅帐只怕有些不妥吧。”
    史鉴却道:“卑微的何止你一人,随我进去便好。棘奴多少懂些军略,进去听听这些大人物都说什么,对你也是有益处的。”
    史义悯推辞不得,跟着史鉴一起进了大帐,没敢抬头四处张望,只用余光打量了一圈。
    第二章 年少从军 4
    世子史邃坐在主位,客席之首乃是李农。下首却不是史邃的亲弟弟史遵,而是排行老二的史宣,史鉴的位子空着,其后依次是史虎诸子:史苞、史韬、史斌、史挺、史冲、史遵、史祗(zhī)。其余将帅各自坐定,史义悯却大多不认得,只是这么多人挤在大帐中,显得很是拥挤,何况众人正为出征之事吵得不可开交,越发让人头疼,难怪史鉴躲了出去呢。
    孙伏都悄悄回了座席,史鉴也想拉着史义悯,趁没人留意偷偷回去,这时已被史邃瞧见。
    史邃没好气地喝道:“老三!这么大的事,你倒躲清闲去了,也太没轻重了!”
    史鉴被抓个正着,讪笑道:“大哥莫怪,小弟肚痛难忍,解手去了,这不回来了嘛。”
    史邃却骂道:“史遵才多大岁数,他都忍得了这么久,你这么大人了就忍不住?今日之事,不仅关乎国家兴衰,更关乎我满门荣耀,你好歹也是父亲的儿子,怎就这么没长进?你若不是我兄弟,我早早剁了你个没脑子的东西以正军威。给我老实待着,再敢到处乱窜,我便代父亲暂行家法了!”
    史鉴好歹也是中山公的公子,被史邃这样当众辱骂,却也不怒,依旧笑道:“大哥骂得是,小弟知错了,再不出去便是了。”说完便往自己座席走去。
    躲在后面的史义悯本想一起过去,却听史邃喝道:“站住!后面那是何人?帅帐重地,岂是随意出入的?左右与我绑了!”
    史义悯心中一惊,史邃显然是为请战不顺而恼怒,本就对史鉴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真杀了他,见自己一个军校进了大帐,正好拿自己先出气了。
    眼见丧命在即,却听史鉴在旁连连劝道:“大哥!大哥!你不认得了?这是棘奴啊。你不说事关我满门荣耀吗?棘奴怎么也算是父亲的养孙,又心系我举族大事,小弟这才拉他进来的。”
    虽说史义悯也时常出入中山公府,可史邃高高在上,平日怎么会多瞧一眼,自然不认得。听说是史瞻之之子,史邃倒也不好怪罪了他。毕竟史瞻之有功于中山公府,即便不怎么被史虎待见,可也不好断了史瞻之血脉。何况李农这个乞活军出身的重臣也在,若被他知道史家是如何对待史瞻之的,终是不好。
    史邃强忍着怒气,瞪了一眼,说道:“既是史瞻之之子,想要参与军议,那便随你了。”
    史义悯顾不得惊出的满头冷汗,避开周围人的视线,仓皇失措,跟在史鉴后面,直到站在史鉴座席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才长舒了口气。
    就听史邃转过头去,又对李农说道:“李君,今日之事当真就再没有转圜余地了?你看我们明日是否再去宫中,劝上一劝?实在不行,我们也不要朝廷的援兵,我自领营中新军往朝歌一行便是了。”
    史义悯皱了皱眉。魏王御驾亲征,是中山公万万不能接受的。浴血奋战这么些年,眼见到了和刘曜决战的最后关头,却要和这天大的功劳失之交臂,中山公怎会甘心?数月以来,世子史邃多少次去宫中请战,只怕不仅要驳斥那些反战之声,更要劝魏王不要御驾亲征。眼见魏王心意已决,最后竟打算孤注一掷,连朝廷援兵都不要了,只希望魏王能放弃亲征的念头。史义悯刚才听史鉴说起河东战事,心想刘曜十万大军围攻洛阳,若史邃真领了营中仓促集结的不到两万新军驰援朝歌,与中山公那些败军合兵一处杀去洛阳,能击退刘曜大军?就算侥幸得手,一场血战下来,只怕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李农却道:“我劝世子还是不要再纠结于此。魏王亲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等若再强行阻挠,不仅于事无补,反倒让魏王坚定亲征念头。”
    史邃疑惑道:“这是为何?”
    李农道:“魏王起兵以来,历经无数恶战,说得上来的血战就不下百场。只是自北汉分裂,魏王建国之后,便再没有领兵出征过,而是将征伐重任交由中山公。中山公自然不负重托,从来没有让魏王失望过。这次中山公仅仅败了一场仗,魏王便要御驾亲征,其中用意就有些深远了。”
    见史邃仍是一脸不解,李农接着说道:“刘曜声势复振确实不假,可两魏之间打来打去互有胜负,也从没有让魏王再次出征过。三年前洛阳之战,中山公大破刘曜之后,西魏国势便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虽说养息三年,又侥幸平定凉州叛乱,得了数万降兵,却已是苟延残喘。中山公瞧得出此刻到了与刘曜的决战时刻,魏王又如何不知道?两国之间的博弈已到了最后关头,魏王与刘曜斗了一辈
    子,自然想亲手剿灭了刘曜这个宿敌。”
    李农见史邃低头不语,复又说道:“其实,对中山公来说,魏王亲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史邃奇道:“如何成了好事?”
    李农说道:“中山公代魏王征伐这些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官拜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加骠骑将军、侍中、开府,封赐公爵,权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这次再让中山公擒得刘曜,抢下这不世之功,魏王还要如何赏赐?须知功高震主历来便是功将大忌!”
    一直在旁边嘀咕着的二公子史宣突然插嘴道:“李将军胡说些什么?我史家可没有你前朝大官那么多花花肠子。父亲是魏王亲侄,无论封赏多高,都不是靠血脉亲情,而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灭了他西魏,擒了刘曜老儿,都是替魏王分忧,只会让魏王更加亲善父亲,又如何会有猜忌之心?依我说,都是程遐那个贼骨头,在魏王耳前煽风点火,离间我父亲与魏王的叔侄亲情。”
    李农却笑了笑,反驳道:“二公子却是说差了。程遐对中山公有所误解虽是实情,可这次魏王亲征,却不是程遐有意为之,他反倒力谏魏王不可亲赴洛阳。”
    史邃点头道:“确实如此,程遐不但自己上书劝阻,更是授意亲党纷纷附议。说什么‘刘曜悬军千里,势不长久。魏王不宜亲征,征则国家危难’,气得魏王将程遐众人赶出宫去。二弟不可造次,怎能对李将军无礼,还不快快赔罪!”
    李农看着史宣一肚子骂人的话咽了下去,笑道:“二公子也是心系中山公,哪是有意与我为难。”
    老五史韬追问道:“既然不是程遐与父亲为难,又是何人如此不知死活?”
    李农详思一阵,说道:“亲征除了魏王本人决意如此,还有军师徐光之言。”
    听到徐光之名,史邃、史宣、史韬众人都是面色一沉。魏王能打下今天的基业,与一个人脱不开干系。此人名叫张宾,素来算无遗策、机无虚发,时人将其比作汉初张良。正是张宾,为魏王定下依附北汉逐鹿中原的大策略。东海王司马越、幽州王浚、并州刘琨、徐州王弥、青州曹嶷,还有北方的段氏、拓跋氏、宇文氏、慕容氏,每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几乎都离不开张宾计谋。只是天妒英才,魏王建国不久,张宾便积劳成疾,病逝于襄城。无论是魏王本人,还是骄横惯了的皇亲贵戚,都对张宾敬佩不已。
    自张宾去世之后,徐光便成了接替张宾的谋主。虽说徐光与张宾相比,当真远不能及,可徐光作为军师,在魏王心中的地位还是极为重要的。若徐光赞成魏王亲征,只怕再也无人能让魏王改变心意了。
    见众人默默不语,李农说道:“魏王以为:‘刘曜乘一战之胜,围守洛阳,庸人皆以为其锋不可当。可刘曜带甲十万,竟连攻洛阳孤城百日不克,足见刘曜外强中干,以我精锐亲征,一战可擒也。可若放任刘曜不管,待洛阳陷落之日,刘曜再无后顾之忧,必定渡河北上,威胁襄城,待到那时,大势去矣。’徐光亦说:‘刘曜乘高候之势,不但没有乘胜追击中山公败兵,更没有直奔襄城,反而南下洛阳,可见刘曜对其兵马心知肚明,苦战之后早已疲敝至极,绝没有北上的实力。故而想要抢夺河南,稳扎稳打,也好让其兵马稍稍喘息。若遂其心意,待河南归于其手,必如主上所忧,河北再无宁日。此刻主上亲征,刘曜疲兵必然望风披靡。平定天下,在此一举,断然不可错失良机!’魏王与徐光一拍即合,自然御驾亲征再无改变的可能了。”
    史义悯稍稍放下心来。听李农之言,看来史邃想要阻止魏王亲征的念头要落空了,有了魏王精锐大军为后盾,就不必担心史邃领着营中新军去洛阳平白送死了。
    史邃沉着脸问道:“难不成父亲就该这样忍气吞声了?”
    李农却道:“世子也不必如此垂头丧气。中山公虽然战败,可若没有河东之战,就不可能阻遏刘曜锐气,也不可能把刘曜从关中引到洛阳去。如今刘曜兵线冗长,虽然抢下河南不少城池,可补给毕竟不易。魏王自然会念着中山公的功劳。何况魏王亲征,也绝不会撇开中山公的,仍须与中山公合兵共往洛阳。只要能上战场,就算大功归于魏王,中山公又何愁没有建功的机会?”
    史邃无奈地点了点头:“也罢。既然李君如此说了,我也明白过来,就不再去宫中争执了。只要能在洛阳建功,至少也算将功赎罪,省得父亲回军之日,再被程遐那些小人弹劾河东兵败之罪。”
    史宣众人皆知魏王亲征已算定下,又骂了一阵程遐、徐光,渐渐散去。
    史义悯跟着史鉴出来,聊了一阵,拜送他离去。眼见天色已晚,肚中饥肠辘辘,史义悯自回营中,胡乱吃了几口早已凉了的饭食,心中不由琢磨起来。
    营中训练三月,终于要上战场了。

    

    
    第三章  初露锋芒 1
    史义悯再次紧了紧肩膀上的铁甲皮索,虽说勒得有些生疼,可他还是不敢稍稍放松一些。
    史义悯还未成年,却已生得虎背熊腰,莫说同龄人,就算与成年男子相比,都要高了尺许。军中制式皮甲防护有限,披在史义悯身上,仿若马甲一般。按理说,史义悯生于将门,家中不缺好铁,可史瞻之从未想过让史义悯这么小就上战场,故而只依着史义悯喜好,打了一支浑铁钩戟练习武艺,倒没急着置办一身甲胄。如今史义悯匆匆受了征命随军出征,连件合身的铠甲都来不及配齐。好在史鉴瞧出史义悯窘境,遣人送来一副铁甲,虽说不可能像定制的那般合身,可至少也护得史义悯周全。
    大战在即,史义悯从昨夜起就没有卸甲。初上战场的紧张,夹杂着血脉中的勇武气息,让史义悯几乎一夜未眠。
    魏王史勒决意亲征,短短一月便集结了四万大军,又急调豫州驻军万人,连同退守朝歌的中山公史虎三万大军,分兵三路,向洛阳疾驰。依魏王之言,若刘曜放弃围攻洛阳,抽兵北上,扼守成皋,乃上策也;于洛水布防,阻挡大军南渡,此中策也;若执意围攻洛阳,则必败无疑。待大军行至成皋,竟无刘曜一兵一卒驻守,魏王喜出望外,命大军卷甲衔枚日夜兼行,短短数日,便已开赴洛阳城下。
    据斥候查探,刘曜围攻洛阳已有三月,迟迟未见北方援兵,自以为稳操胜券,整日在营中饮酒作乐,忽见东魏大军杀来,惊惧中撤去洛阳之围,匆匆收缩兵线,于城西立下连营,南北绵延十余里,欲借此阵势与魏王决战。谁知魏王不惧反喜,于军前扬鞭豪言,大破刘曜近在眼前,随即号令全军,开进洛阳城中。
    史义悯不过一个小小的军校,对魏王的谋划知之甚少,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只能猜出魏王已打算在洛阳与刘曜决战。依史义悯猜度,刘曜毕竟自关中远来,从长安运送粮草到洛阳,远不能供给十万兵马用度,唯有在河南就近取粮才是上策,故而一定要把魏王挡在黄河以北,不使北兵渡河,才能稳住河南归降郡县的人心,老老实实为其补充军需,这也就是魏王所担心的。谁知刘曜竟放着成皋坚城不管,任由北兵渡河,数日已达洛阳。如此一来,那些归降于刘曜的郡县,还能剩下多少效命于西魏?刘曜没了河南郡县的供给,十万大军断粮在即,而魏王又已占据了洛阳城,把决战的主动权抢夺在手,刘曜就是想要速战都无可能。如此一来,魏王都不必着急出战,只要拖上十天半月,西魏不战自溃。
    然而,让史义悯没有想到的是,魏王似乎并不打算久战,自昨日进到洛阳城后,调拨兵马几乎就没有停歇。洛阳守将史生已经坚守数月,近万守军死伤惨重,折损过半,早已人困马乏,本以为援军已到,能稍稍休整一番,可魏王并没有派兵接替城防,依旧使史生残兵守备城池。
    中山公史虎兵马是从河东一役退下来的败兵,虽说经过数月整备,稍稍稳住了军心,恢复些许生气,可魏王只命史邃所领新军合入中山公麾下,又把中山公所辖骑兵尽皆调走,补入中军。
    这一调令,让史虎极度不满。骑兵乃是沙场利器,也是史虎这些年来所向披靡的倚仗。魏王却把骑兵调走,只留给史虎三万步卒,其中还有近两万新军,分明是不想给史虎夺得首功的机会。史虎虽然气得暴跳如雷,可本就在河东吃了大亏,魏王不计较败军之罪已是开恩,史虎哪还敢去与魏王争辩?他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咽,军议回来后就蒙在帐里不出来,只让史邃、史宣兄弟几个调拨兵马交付中军,又将新军合入各营补齐空缺。史义悯得史鉴照应,所领新兵留在其麾下。
    豫州军中也有很大变动。主帅史堪乃是魏王养子,近年来领兵袭扰江东不断,趁着南朝名将祖逖病逝,江南又先后历经王敦、苏峻两场内乱,攻破了南朝江北重镇寿春,将国境线再次从淮河推至长江。故而史堪很得魏王宠幸,隐隐有了取代史虎的迹象。而副将史聪乃是前朝旧将,自效力于东魏之后,冒姓史姓,以此向魏王表忠心。史聪这种摇尾乞怜的姿态让人不齿,但他也有些真才实学,凭着无数战功,再加上善于言词,很得魏王赏识。史聪本归属中山公统御,可中山公素来瞧不上前朝人,史聪在其麾下,最多也就与史义悯父亲史瞻之一般角色。故而史聪早早向魏王请命,转战于豫州,归于史堪统辖。进入洛阳城后,魏王将豫州军中的步卒调拨一空,补充近万精骑,凑得一万六千众交由史堪统帅。乍一看豫州军兵力少了许多,却皆是精锐骑兵组成,其战斗力只怕远在中山公兵马之上。由此可见,史堪、史聪还真被魏王偏爱。
    除此之外,中军也没有一刻停歇,除了向各部调拨兵马,又将调入中军的士卒划拨妥当。虽说八万多人马调动频繁,可各部无论归谁统辖,都曾追随魏王南征北战,故而军心并无太大浮动,倒是经过如此整合之后,步卒整齐划一、蓄势待发,骑兵集结成阵、杀气腾腾。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决战之日远没有史义悯所想那么久。

    
    第三章  初露锋芒 2
    果不其然,进入洛阳城后仅仅过了一日,刚刚入夜,便有军令传至各营:五更造饭,黎明出城。
    史义悯惊于魏王用兵之快,继而紧张不已。毕竟头一次上战场,任谁也不能从容处之。史义悯辖下都是清一色的新兵,有慌得连甲胄都要别人帮着穿上的,有紧张得一口饭都吃不下去的,有手足无措,连兵器都拿不稳当的。看着这些同族兄弟,史义悯强忍着心中的紧张,故作镇定地安抚众人,强逼着自己与大伙儿吃了一大碗干饭。虽说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可好歹让这些紧张的半大小子稍稍安稳了一些。
    离开拔的时辰还有些空当,史义悯左右坐不稳,索性登上洛阳城楼。十二月的洛阳,冻得正急,史义悯一身铁甲,在城头凛冽的北风中,已经冷似寒冰。史义悯搓了搓脸颊,远远观望西魏大军不见边际的军营。营中火烛照亮了西天,就连城北的邙山都红了半边。整座连营藏兵十万,仿若一只饥饿的猛虎,横卧在邙山脚下。
    这样一座庞然大物,当真能如魏王史勒所言,不堪一击吗?
    想当年刘曜还是北汉大将时,先后四次围攻洛阳,那时的洛阳还是前朝国都,在刘曜一轮胜过一轮的猛烈攻势下,终于崩塌。刘曜把洛阳扫掠一空后,将这座中原第一城付之一炬。昔日伟大的都城,此时仅剩焦黑残破的城楼,若非是战略要地,只怕早已成了一座渺无人烟的鬼城。破旧的城墙巍峨如故,城中却没了昔日的繁华。时隔十五年,刘曜再次战于洛阳。上一次洛阳之战,为刘曜逐鹿中原奠定了基础,这一次是会让刘曜一统北方,还是就此败亡?巨大的墙砖上,沾满了刘曜士卒的鲜血,仿若将这座坚城装扮一新。刘曜苦攻数月,至今不能再次杀入城中,也不知刘曜会不会为当年火烧洛阳的冲动而后悔。若刘曜没有放那把大火,而是把洛阳牢牢握在手中,是否还会有今日的困局?
    一阵急促的声音在城内响起,为求机密,今日没有战鼓号角召集兵马,而是由传令兵在高处以令旗通传各营。史义悯回过神来,见城内人马已经开始集结,忙从城墙上一路跑了下去。
    刚刚领了辖下兄弟归入史鉴军中,便见北门在漆黑的夜幕下悄然打开。在城内火光的映衬下,幽深的门外黑漆漆一片,仿若一只巨兽的嘴巴,要将集结待命的将士生吞个干净。
    史义悯望着那黝黑的门洞,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时,中山公史虎穿戴齐整,到了将台。已有侍从牵来战马候在一旁,显然史虎今日是要亲领大军出战的。史义悯没有听到什么战前训示,就听面色铁青的史虎一声令下,前部人马已经徐徐开赴城外。
    三万多将士如洪流一般涌出洛阳,就近在北门外结起阵势。墙下满是冻得硬如坚石的尸首,大多是攻城时战死的西魏士卒。汇聚在一起的血液早已干涸,与泥土拌在一起,将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再次冻结成一个整体。老兵对此见怪不怪,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各归其位,运气差些的士卒正好踩在坚硬的尸堆上,也不过是皱了皱眉头啐了一口晦气。新兵却是看得心惊肉跳,不少人已将刚才吃过的饭食吐个干净。可在杀气腾腾的长官训斥下,不管有多么不适,那些新兵还是老老实实站在自己该在的位置。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三万兵马已经集结就绪。最前排的军阵多半由新兵组成,显然是要用这些人充作大军肉盾,消耗西魏大军锐气。虽说在军法威慑下,没有士卒胆敢造次,可心知肚明的命运,让无奈赴死的悲戚在这些人中间弥漫。史义悯不由庆幸,多亏在营中遇到了史鉴,被其收入麾下。如若不然,只怕史义悯和身后的数百兄弟也该站在最前面了。
    让史义悯有些意外的是,前军竟是世子史邃统帅。按理说,史邃身份尊贵,理应陪侍在中山公身侧,谁知竟会立于险地,当真让史义悯对这个残忍好杀的贵人多了一丝敬佩。转又一想,魏人尚武,王公贵戚的世子几乎都是冲锋陷阵的先锋,若没有赫赫战功,如何在继位之后震慑贵戚功将?何况前军多半是新兵,若没有史邃这样身份的大将压阵,一旦前军逃窜甚至哗变起来,那可非同小可。
    中间的军马大多由史虎嫡系大将的部众组成。史鉴在中山公诸子中身份卑微,也被列在此军阵当中,史义悯自然立于史鉴军前。二公子史宣虽也领兵列于此阵,却与史鉴不同,乃是中军的统帅。至于也在此阵的七公子史挺,生性恃勇斗狠,若非世子史邃不愿与他分功,只怕史挺都要抢着去前军冲杀了。
    至于后军,自然由中山公史虎亲自压阵。虽说不过统领数千兵马,却都是史虎自起兵之初就一同血战至今的亲信,可谓精锐中的精锐。除了麻秋守在身后,随军而来的史虎诸子几乎都在那里了。看来史虎当真把今日之战看得甚重,全然没有打算留后手。若不能全胜,那便要与随军诸子一并拼杀至死了。只是离史虎最近的,乃是老五史韬,而非世子史邃的亲弟弟史遵。
    史义悯久闻中山公最宠爱的儿子正是这史韬,看来所言非虚。远远望着前军主帅史邃和中军主帅史宣不时向后望去的目光,似是在等候中山公将令,却又多了那么一丝嫉妒和不安。

    
    第三章  初露锋芒 3
    黎明的第一线曙光还未见到,东方却已发白。洛阳城下集结的兵马渐渐开始躁动起来。随着令旗挥舞,大军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朝着西魏大军大营方向迈步走去。
    史义悯虽是个军校,可有史鉴倚仗,好歹还有战马可骑。此刻行于军阵中,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盔甲裙摆的哗哗声,再就是兵器碰撞的当当声,除此之外,再无喧哗吵嚷之声。这点声音对于行军中的三万人马来说,当真已是微不足道了。
    一路行来,几乎没有发现西魏大军的斥候。天色渐亮,当他们出现在西魏大营前时,才被巡逻的谍探查觉,慌慌张张逃命回去报警。
    史义悯伸长脖子望去,刘曜的天子大纛在视线可及之处摇摆,显然史虎这三万大军是直奔刘曜中军而来的。史义悯心中一阵忐忑,三万新老混杂的步卒,想要攻破刘曜的中军大营,是不是太冒险了些?魏王史勒如此用兵,是否还有深意?中山公史虎用那些新兵来做肉盾,魏王何尝不会用史虎来消磨刘曜锐气?
    史义悯正这样想着,就见西魏营中乱糟糟一团,被警讯惊醒的西魏士卒,慌慌张张从各自营帐跑了出来,衣甲都未穿戴整齐,兵器也还未发放到每个人手中。就连拿到弓弩的士卒,箭矢也半天传不到手里,干瞪着外面的大军,手足无措,只能在将官呵斥下,乱哄哄跑去值守所在。
    显然在刘曜看来,也以为魏王是打算持久战的,故而从洛阳撤围后,忙着休整兵马而少于防备。不料魏王进到洛阳不过两日,便主动出战,一下子打乱了刘曜的计划。
    西魏营中毫无准备的举动,足以证明,中山公史虎直捣西魏大营,绝对是出乎刘曜意料的。中山公可不会任由战机这样失去,随着一阵震天战鼓响起,前军兵马在史邃的催促下,向西魏大军大营径直扑了过去。
    零星的箭矢哪里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大军,顷刻间,双方便已在西魏大军大营前短兵相接。那些初上战场的新兵,此刻在战鼓声、喊杀声的刺激下,已经没了先前的怯懦和恐慌。短短一刻工夫,空气中弥漫的血雾,已让这些人变成了嗜杀的野兽。校场上操练的矛戈,第一次品尝到人血的味道,仿若活过来一般,贪婪地在空中舞动,把营栏对面惊恐的西魏兵,拉扯过来,撕碎开来,任由鲜血顺着矛杆挥洒流淌,任由肚肠被利刃拽飞甩去一边。
    压倒性的优势让西魏大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营栏内侧几乎已是血流成河。坚固的营栏,被鲜血浸泡许久,已经开始松动,又在两边士卒拼杀冲击下坚持了半个多时辰,终于一段一段地开始倒了下去。那些疯狂攀爬时被捅得四分五裂的尸首,本来像腊肠一般挂在营栏顶上,此刻狠狠摔了下去,已经扭曲得看不出人形,很快又被蜂拥而上的士卒踩过,转眼已经稀碎成肉泥。
    史义悯远远望着血战的沙场,不禁热血沸腾。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原始血性,似乎也被激发出来,此时竟对杀戮充满了渴望。尚存的理智,却一遍一遍警醒着史义悯,刘曜也算一代枭雄,大阵仗见过不少,虽然此时凶险无比,可刘曜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果然,史虎大军虽然冲破了西魏大营,可在短暂的冲击过后,终于被更加疯狂的西魏大军阻遏下来。刘曜的大帐不过数百步之远,此刻早已听到受袭的警讯,急调各营兵马驰援而来。刘曜自然明白,若中军大营被人轻易攻破,不但十万大军败亡无疑,一统天下更是镜花水月,必是下了死命,催令那些救援而来的人马寸步不退。各营援兵匆匆赶来,初时显得杂乱不堪,嘈杂的骑兵与茫然的步卒拥挤在一起,仅凭着血气之勇阻挡东魏大军的突袭,故而被准备充分的东魏兵马狠狠压制。可待集结的兵马越来越多,受袭后的惊慌渐渐平复,反击也显得越来越有章法。凉州骁骑在一道道军令调拨下,不再各自为战,逐渐集结成阵,只等一声军令,便会再次杀入战场,冲击东魏前锋步军。
    史义悯身处沙场外围,对局势看得甚是清晰,前锋兵马苦战了近一个时辰,又多是新兵步卒组成,若任由那些凉州骁骑杀入战场,他们必败无疑。此时中山公定是要做出应对的,否则前锋受挫,想要凭着剩下不到两万人马挡住数倍之敌,简直是天方夜谭。果然,身后急促的战鼓声陡然一转,变得沉闷悠长起来,那是催促中军投入沙场的军令。
    史义悯不由身子一震,双手在马鬃上猛搓几下,拭去手心在紧张和兴奋刺激下渗出的潮湿,抬手拔出立在马侧的浑铁钩戟,双腿一夹,催促战马迈开步子,紧随史鉴将旗,走向自己的宿命。身后的数百兵马,此刻不再是同族的叔舅,不再是表亲兄弟,甚至不再有自己的姓名,在冲天的杀气挤压下,已然归为一个整体,叫作生死袍泽。
    中军一分为二,化作雁形巨阵,向前锋两翼护去。中山公似乎没有打算把太多兵力投入主战场,去帮那些已经杀得有些疲乏的前锋补齐缺口,而是用中军把刘曜骑兵与沙场隔绝开来,用前锋那些新兵的性命,消耗刘曜最大的兵力。
    史义悯顾不上继续揣摩中山公的用意,因为对面显然已经发觉了东魏中军的意图。蓄势待发的凉州骁骑,如离弦之箭杀出本阵,欲在东魏中军就位之前,围杀已经苦战了一个时辰的东魏前锋。沙场磨炼出来的新兵,初时占尽偷袭成功的优势,还算有些战力,可面对西魏大军的夹击,尤其受到骑兵的猛烈冲击,终于露出了致命缺陷。手忙脚乱的新兵,已经顾不上注意前军主帅史邃的令旗,沾满鲜
    血的兵器挥舞得毫无章法,被凉州骁骑轻松拨开。杀入阵中的骑兵,仿若一条游龙,将前锋军阵扯得四分五裂。
    惊慌失措的新兵,面对骑兵的冲击,几乎没有多少抗拒之力,一边倒的屠杀终于让这些绝望的士卒向后逃去。可待转过身来,看到中军张开的双翼,已将战场围堵得没有空隙,中军主帅史宣也没有下达接应的将令。若得不到史宣首肯,只怕这些逃回去的士卒都等不到军法裁决,便会当即命丧自家人马手中。刺耳的响箭划破长空,一排翎羽狠狠扎在新兵的退路当中,其中用意不言而喻,翎羽便
    是生死界线,再退一步格杀勿论。望着涉险过界的逃兵转眼被射得通透,退后的士卒在死亡的胁迫下,心怀无比的愤恨和绝望,重新杀回了战场。
    战争对汉人和少数民族都是极大的灾难,这一点深表认同。而冉闵起兵反叛石氏,最初的确是为了自保,毕竟先后遭遇五次刺杀,都是凭着冉闵的武艺和用兵化险为夷。可若是再忍让下去,难保不会败在第六次刺杀上。反叛成功后,拥立傀儡做个摄政王也好,还是后面自立为帝也好,在掌控中原军政大权,难保没有谋求权力的想法。曹操、司马懿、王敦、桓温,有几个能够免俗?成王败寇罢了!如若冉闵当真能在反噬石氏掌控中原后,夺得天下,这历史怕是另一种写法。时也命也!冉闵的悲剧其实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他所夺取的赵国,本身就已经千疮百孔,在暴君石虎的统治下,中原已经濒临崩溃,石虎早年野心勃勃穷兵黩武,在消灭了盘踞关中的刘氏后,最大的敌人一直便是北方新近崛起的慕容氏燕国,可石虎生平第一次最惨痛的败仗不是与刘曜的蒲阪之战,而是在慕容氏忽悠下,举兵讨伐北方鲜卑段氏。以石虎的计划,是打算假道灭虢,先与慕容合力消灭段氏,继而向东进兵消灭燕国。可慕容氏也不是傻子,利用段氏与石虎正面交锋时间差,在段氏身后大占便宜,在段氏与石虎最后的交锋时,慕容氏见好就收全线退守棘城。而石虎消灭段氏后,声势正盛,并不把燕国放在眼里,终是在棘城吃了大亏,以至于这次北伐,燕国成了最大的赢家(慕容恪、慕容霸兄弟一战成名)。自此战之后,石虎性情大变,过去的石虎好歹还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可此战之后唯有暴虐残忍而已,连年对燕国用兵,几乎没有一战得胜,石虎日渐消沉,只顾大造宫殿和皇家林园,打猎成了他最大的乐趣,百姓却为他这些败仗买单,成年男子几乎都去打仗了,可苛捐杂税却是有增无减。而叛军凉州的张氏,这些年吞并西域,对关中压力越来越大,石虎打不过燕国,就想消灭张氏重振国威,然而先后三次派大将西征,用兵数十万之多,却也输得一塌糊涂。石虎彻底没了进取之心,唯有田猎玩乐而已。几个儿子又为争储闹得四分五裂,最终引发十万东宫护卫受牵连,被贬去镇守凉州就此暴乱。冉闵正是在征讨东宫卫叛乱中军权急剧膨胀的。前面说了这么多,只为说明,冉闵最终趁乱夺得石氏基业,本意在于保全自己的性命,对困苦至极的百姓也有救护之心,可他到手的本就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国家,且不说北方燕国的压力,襄城的石氏余部,还有西面的符氏(前秦帝国)和姚氏(后秦帝国),南面还有晋朝的蚕食(合盟无果),而冉闵的魏国在经历了杀胡令后,人心极度不稳,且冉闵为了抚养流民(亦或是为了收买人心),将石虎数十年盘剥的粮食赈济了灾民,造成冉闵用兵几乎没有多少军粮补给。在这样不利的情形下,纵然战无不胜,可没有了兵员和粮食的补给,最终还是败在了燕国慕容恪手中。
    @夜起听花落 2021-04-08 09:25:20
    第三章  初露锋芒 1
    史义悯再次紧了紧肩膀上的铁甲皮索,虽说勒得有些生疼,可他还是不敢稍稍放松一些。
    史义悯还未成年,却已生得虎背熊腰,莫说同龄人,就算与成年男子相比,都要高了尺许。军中制式皮甲防护有限,披在史义悯身上,仿若马甲一般。按理说,史义悯生于将门,家中不缺好铁,可史瞻之从未想过让史义悯这么小就上战场,故而只依着史义悯喜好,打了一支浑铁钩戟练习武艺,倒没急着置办一身甲胄。如今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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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郎观兵 2021-04-10 21:06:52
    战争不仅仅是有敌人,还有内部派别的斗争,魏王明显有意在削弱中山公,在写战争的同时,和第一章、第二章的内容一样,把东魏内部的矛盾一丝一丝展现出来,就像第一章中史虎战败于刘曜前,就写了东魏准备迁都的事。第二章中魏王又以御驾亲征来代替向史虎增兵,显然这些都在酝酿后期魏国内部的争斗,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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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如此,的确想以内外两条线来写这段历史
    第三章 初露锋芒4
    凉州骁骑显然没有想到这些逃兵还敢回来,本已集结兵马专心围剿那些受困的士卒,此刻也不得不调整布局,分拨人马出来应对杀回来的败兵。时间对于两军来说,都格外重要,这些新兵绝望地反扑,总算为中军杀入战场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眼见东魏中军已经近在眼前,那些本来意在围杀东魏前锋的凉州骁骑,不得不再次变换阵形,匆匆从纷乱的战场上抽身出来,集结一处应对东魏中军,以免被围困在拥挤的战场上,失去了骑兵的机敏。
    史义悯眼见那些杀气腾腾的骑兵向着自己这边冲杀过来,心跳的节奏似乎都与震天的马蹄声一下一下地应和着。虽说史义悯有史鉴帮衬留在了中军,可身份卑微的史鉴部众显然是中军的最前沿,而史义悯则成了史鉴军阵的刀锋。立于中军的锋芒之处,史义悯对杀来的西魏骑兵看得一清二楚。逼人的杀气迎面而来,刺激得史义悯血气翻涌,只是除了各营将佐,东魏军阵皆是步卒,史义悯可没有傻到一马当先独战群敌,伏低了身子,免得成了西魏骑兵的靶子。他减缓战马速度,不与本部兵马离得太远。估摸距离差不多了,史义悯传令行进中的兵马,列好阵势迎敌。
    随着一阵箭雨互射,史义悯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此刻的感受,便觉头脑中嗡的一声成了一片空白。转瞬之间惊醒过来,便见已和西魏骑兵冲击在一起。手中的浑铁钩戟,直挺挺扎着一个西魏骑兵,满是污秽的面庞让人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纪,只是滚圆的双目满是不甘和难以置信,几乎要瞪出血来,恶狠狠地盯着史义悯,仿若要把史义悯生吞活吃。
    史义悯倒吸一口凉气,虽说习武多年,可毕竟还是头一次杀人,心中的惶恐远胜杀敌后的兴奋。这样复杂的感觉仅仅停留了一瞬,围杀过来的西魏骑兵很快让史义悯认清了局势。在东魏步卒军阵当中,骑马的将佐无疑是鹤立鸡群,很快就吸引无数的西魏骑兵杀了过来。史义悯将钩戟上呼吸慢慢浑浊的西魏骑兵扫开一边,反手向上一挑,便见面前的骑士脖颈猛地上扬,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斜斜出现在气管之上,戟锋并未停留,顺势划断兜鍪皮索,在铁盔上打出点点金光。鲜血很快喷涌而出,那名骑兵倒在嘶鸣的战马蹄下。
    连杀二人未能吓住西魏骑兵,反倒刺激着西魏骑兵越发疯狂。武艺高超,官阶必然不低,在西魏骑兵眼中,史义悯这个小小的新兵军校,俨然成了换取荣华富贵的军功。
    史义悯不敢大意,小心应付,一杆钩戟上下舞动,时而刺倒敌人,时而挑开兵器,将浑身上下护得全无缝隙。营中兵马虽也是初上战场,可在史义悯数月的训练中也算有了些默契,眼见史义悯如同其父般勇猛,他们一扫心中不安,纷纷杀上前来,将那些接连涌来的骑兵挡在外围。
    史义悯威胁骤减,手中的钩戟饮罢人血之后,仿若接受了献祭的毒龙,跳动起来。西魏骑兵的长槊非但不能伤到史义悯分毫,此刻就连自卫都显得那样无力。钩戟恰到好处地格开西魏骑兵的兵器,或钩或刺,不知深浅、贸然围过来的十数西魏骑兵,在得不到后援之后,一刻工夫,便被史义悯杀个干净。
    史义悯舒了口气。人多势众的凉州骁骑也不过尔尔。或许真如魏王所预料,西魏大军在洛阳数月的攻城战中已经疲敝至极,何况前锋新军又已苦战许久,那些如狼似虎的凉州骁骑往复冲杀,早已泄了最后的锐气。既然西魏大军如此不堪,史义悯振奋精神,在本部人马护卫下,一改守势,向西魏大军冲杀过去。中军各营似乎也都感觉到了西魏大军的衰弱,面对失去机动的骑兵,丝毫不落下风,纷纷冲击西魏大军军阵,将战线渐渐推回西魏大营。
    虽说东魏大军渐渐占据上风,可西魏大军毕竟有近十万之众,在两军胶着的时间里,各部人马继续奉命向中军驰援,已经再次集结了数个军阵。只是刘曜似乎有所忌惮,并未下令这些兵马投入战场,而是以弓弩射住阵脚,逼得西魏大军在箭雨的威胁下,稍稍收敛攻势。战场上一时竟相持不下。
    史义悯此刻已经杀红了眼,数次冲入西魏大军当中,每一次都能有所斩获。敌军也发觉了这个煞神,却已不敢再来招惹,而是小心避开锋芒,在弓箭的配合下击杀步卒。史义悯后翼折损不小,他也不敢逞一时之勇,扫掠一阵便退回本阵。
    这时,就听身后战鼓声变得急促起来,显然中山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催令各营迅速冲破敌阵,杀入西魏大营。史义悯随着大军冲杀几阵,倒也对西魏大军造成不小伤亡,却皆被挡了回来。忽听军中一阵呼喝声起,史义悯循声望去,便见中山公史虎竟已亲领后军杀入阵中。后军数千生力军不但是史虎的嫡系精锐,更有史虎强留下来的数百骑兵为刀锋,何况主帅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引得军中士气高昂,立刻改变了胶着的战局。
    麻秋不愧是史虎最信任的大将,本就善用骑兵,总是恰到好处地冲击西魏大军薄弱之处,那数百精骑在其统领下,硬是搅得凉州骁骑乱成一团。史虎则在史韬诸子和血卫的保护下,仿若一颗坚石投入沸水中,激起无数巨浪。本就已是精疲力竭的西魏大军,此刻当真到了极限,史虎所到之处,皆是溃不成军。眼见西魏大军崩溃在即,将士皆鼓足勇气,更加猛烈地杀向乱了阵脚的西魏大军。
    刘曜的帅帐已经越来越近,史义悯几乎已经能够看到帐前的情景。帐幕掀开,有一壮硕的将军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脱去一袭龙袍,换上一身金甲戎装,应是刘曜本人无疑了。瞧那阵势,刘曜似乎也做好了迎战准备。然而,刘曜穿戴齐整之后,却未着急上马,而是在帐前摆起一桌酒席,端起酒樽豪饮起来。如此一副轻松模样,他显然未把史虎放在眼里,只是传下一道军令,又有两列军阵投入了沙场,以应对史虎大军的冲击。
    或许刘曜仅仅是故作镇定激励士气,又或许还有什么算计,但显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西魏兵马疲惫不堪,看到刘曜在军前宴饮,除了一肚子怨气,哪能激起多少战意?反倒是史虎见刘曜如此目中无人,恼怒之中,催令各营攻势更急。
    莫看此时战场上交锋的西魏人马几乎已是史虎的两倍,却依旧在史虎的攻杀下仅有招架之力。再这样打下去,刘曜兵败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史虎不计伤亡的猛攻,即便得胜也是惨胜,三万大军还不知能剩下多少。
    @周郎观兵 2021-04-11 16:45:10
    三万多将士如洪流一般涌出洛阳,就近在北门外结起阵势。墙下满是冻得硬如坚石的尸首,大多是攻城时战死的西魏士卒。汇聚在一起的血液早已干涸,与泥土拌在一起,将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再次冻结成一个整体。老兵对此见怪不怪,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各归其位,运气差些的士卒正好踩在坚硬的尸堆上,也不过是皱了皱眉头啐了一口晦气。新兵却是看得心惊肉跳,不少人已将刚才吃过的饭食吐个干净。可在杀气腾腾的长官训斥下,不管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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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对百姓来说永远是灾难。
    冉闵下达所谓杀胡令,并不是无差别对所有少数民族的驱逐和屠杀,至少忠于冉闵的部族并未受到影响。因为在下达杀胡令后,虽然有很多胡人受到波及,但冉闵手下仍有胡人大将,只是杀胡令慢慢失去控制,使得冉闵进行了清洗。正如那句话说得,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闵使闵使尚书王简、少府王郁帅众数千守鉴于御龙观,悬食以给之。下
    令城中曰:“近日孙、刘构逆,支党伏诛,良善一无预也。今日已后,与官同心
    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城门不复相禁。”于是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
    者填门。闵知胡之不为己用,班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
    三等,武官悉拜牙门。”一日之中,斩首数万。闵亲帅赵人以诛胡、羯,无贵贱、
    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馀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其屯戍四方
    者,闵皆以书命赵人为将帅者诛之,或高鼻多须滥死者半。《资治通鉴》
    由文中可见,冉闵帅赵人(而非汉人)诛胡羯,可见在这个时候冉闵军中仍不仅仅是汉人的。可对胡羯的诛杀,必然引得胡人对冉闵的仇视,冉闵后期也想改变这种状态,因此在大破石氏余部后,对降者进行了招抚,为了表达善意,以胡人将令作为自己太子的护卫统领。但这种亲善,若冉闵有足够的时间维持住他的统治,或许能让魏国局势得以改观,可冉闵没有那么多时间的,这种屠杀产生的仇恨终是让那个胡人统领临阵反叛,绑走了冉闵的太子。
    第三章 初露锋芒5
    史义悯渐渐从杀戮的疯狂中冷静下来,不再一味地只顾冲杀。从魏王的调兵来看,今日必是要决战的。可从早上打到现在,都只有史虎一部人马鏖战不休,调走了所有骑兵的其余各部人马迟迟不见踪影,而刘曜至今没有投入所有兵力围攻史虎的三万步卒,想必也多是为了防备魏王。也不知魏王究竟是如何打算,难不成仅仅想用史虎消耗西魏大军兵力?
    史义悯正这样想着,忽听西魏大军南面军阵猛然骚乱起来,便见两队杀气腾腾的骑兵如钢铁洪流,已将西魏军阵冲得七零八落。史义悯眺望将旗,乃是史堪、史聪二将。一万六千骑兵养精蓄锐,应是自西门而出,一路北上,如两柄钢刀,直插敌军心脉。刘曜提前设置的防线,显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几乎对史堪、史聪二将没有造成多大的阻碍,转眼已有数阵被骑兵冲破,只怕过不了一个时辰,史堪、史聪便能杀到刘曜帐前。
    刘曜已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虽说从其布兵来看,已经把史堪、史聪的突袭考虑在内,而且刘曜颇通骑兵战法,其布防也是有所针对的,却没想到预留的兵马在数月苦战中已是强弩之末,而魏王竟会把所有骑兵都集结起来,用在这个紧要关头。一万六千众锐气正盛的骑兵,岂是疲敝的西魏军阵所能抵挡的?眼见侧翼溃败在即,刘曜终是慌了手脚,急命所有预留兵马向南增援,就连最后一支骑兵也径直向史堪方向杀奔过去。
    史义悯见状,放下心来。既然史堪、史聪已经出现,决战总算到了最后关头。从战局上来看,刘曜败亡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本部军中鼓声越发滔天,中山公史虎仿若真化作了一头猛虎,伸出利爪尖牙,狠狠撕裂西魏大军阵脚。史虎领兵打了这么久,自然不愿最后的功劳被史堪趁机抢了去。
    三路人马的冲击,已让西魏大军疲于应对,后方忽又传来震天鼓声。随着西魏连营接连坍塌,近三万步骑出现在西魏大军后腰,魏王史勒终于现身了。
    若仅仅是史堪、史聪两路骑兵助阵史虎,或许刘曜还能勉强应对,可两军交战了大半日,史勒竟还有近三万人马可以调度,当真出乎刘曜意料。刚刚奉命驰援南军的西魏骑兵一时傻了眼,还未与史堪、史聪交上手,侧翼便出现了史勒大军。西魏骑兵身陷夹击之中,只得分兵迎战。史勒连射数箭,无有不中,引得军中高呼万岁。
    西魏大军最后的勇气终于在这一瞬间消散,再也无人去管刘曜的军令,各自开始逃散。
    史义悯远远看见刘曜已经慌作一团,匆匆唤人牵来战马,也不知想去督战还是想要逃亡。可那浑身赤红的良驹,此刻竟原地打转,不管刘曜如何鞭打,就是停留不前。恼怒的刘曜一剑将那战马刺死,换乘一匹小马,一手提剑,一手攥着酒囊,连饮数口,统领千余亲兵骑士,直扑魏王史勒所在,似乎想要直取史勒,扭转战局。
    可身材健硕的刘曜,在战场上显得异常扎眼,就算没有卫兵竖起帅旗,那身金甲已被人盯得死死的。还未贴近魏王一箭之地,便有魏王本阵兵马迎面过来。刘曜冲杀两阵,丝毫不能冲破阻截,连骂数声、高声叫战,也是无济于事。
    中山公史虎这时也已杀败西魏兵马,在大将麻秋护卫下,引着为数不多的骑兵向刘曜冲去。刘曜恼羞成怒便想先杀史虎,可混乱之中再纠缠下去,只怕想逃都逃不脱了。
    便见刘曜身侧一员小将,死命扯住刘曜马缰,连连劝谏,这才让刘曜认清了兵败的现实,掉转马头,悻悻向北逃去。
    史义悯所在中军这时已经击溃凉州骁骑,得胜的将士兴高采烈地抢夺无主的战马、散落的兵器,已经少有人去追杀逃得远了的西魏骑兵。史义悯虽然杀得有些脱力,可头一次上战场的兴奋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后怕。
    远远看到刘曜从乱军中向北而来,欲借败乱的凉州骁骑冲出的缺口逃去。待离得近些,史义悯的眼睛却紧紧盯在刘曜身旁的那员小将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楚水牧童 2021-04-13 21:46:42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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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三章 初露锋芒6
    就在刘曜一行擦着中军掠过的时候,史义悯猛地一踢马刺,穿过乱糟糟的军阵向那边冲去。正埋头抢夺战马兵器的将士不明所以,朝着史义悯飞奔的方向望去,这才惊喜地发现刘曜居然近在眼前。
    混乱的军阵立刻沸腾起来,众人皆以为史义悯是要趁乱抢功,争先恐后追了上去。史邃、史宣都回过神来,领兵围堵,史鉴、史韬、史遵也没落在后面,紧随其上,而中山公史虎则死死咬在刘曜后面。
    眼见刘曜在史虎父子的围追堵截下插翅难逃,那员小将喝令所领骑兵分作数列,留下百十人阻截史虎,其余人马则冲击围堵过来的史虎诸子。那些骑兵虽然仅剩数百,可既然能陪侍刘曜,自然是久战沙场的精锐,大军败亡之际,依旧护在刘曜身边而未逃去,必是刘曜的心腹悍兵。相较之下,史虎及诸子兵马苦战大半日,已是精疲力竭,竟被那数百骑兵挡了下来。唯独史义悯最早冲杀,勉强趁乱冲破围堵,继续向刘曜追去。
    那员小将眼见史义悯越追越近,连射数箭也未拦住,再纠缠下去,只怕就要追上来了。刘曜身边再已无一兵一卒,那员小将只得调拨马头,挺起长矛,向史义悯反冲过来。
    史义悯却是大喜,快马加鞭迎面赶上,钩戟一横,泄去小将兵器力道,右手避开矛锋,一把扣住矛柄,顺势一拉,那小将便直扑史义悯怀中。寒光闪过,一柄弯刀出现在小将手中,可还未待插进史义悯胸中,便见史义悯左手一弹,反手握住钩戟,狠狠向下一插,便把那小将从脖子上钉死在马下。
    史义悯丝毫不理会那小将抽搐的身体,也不忙斩下首级,只是细细观瞧手中所夺兵器——点钢双刃矛!无数鲜血浸染,再经岁月沉淀,印刻在矛锋上的乌黑纹路是那样熟悉。自从史义悯有了浑铁钩戟之后,在无数的岁月里,都是这柄双刃矛陪在旁边,细细传授史义悯武技。此刻握在左手的钩戟似乎也像见到老友一般,隐隐发出共鸣,一声一声刺激着史义悯的心绪。
    史义悯悲从心起,不禁泪流满面,这正是父亲史瞻之战死沙场后失落的兵器!
    史义悯心中默祷:“父亲啊,孩儿今日算是为你报了血仇!”
    正这样想着,一阵阵欢呼声惊醒了史义悯。他抬眼望去,早已逃远了的刘曜从战马上栽落下去,坠于冰面之上。史义悯还当刘曜战马被坚冰滑倒,可见到刘曜挣扎着坐起来时,有十数箭矢插在其身。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乃是史堪终于杀散敌兵,兴冲冲追了上去。
    史堪喝令士卒围住刘曜,免得被赶来的友军夺了军功,又取了绳索,亲自上前牢牢缚上。此刻的刘曜狼狈至极,虽说中箭不少,可那身金甲倒也坚韧,护住了要害,就连几支射穿臂膀的箭矢也未让刘曜毙命。刘曜先前饮酒数斗,这一路颠簸,又从马上摔落,再被箭创刺激,哇得一声吐了满身污秽。
    听闻刘曜长得目光如炬,雄健威武,眼前哪还有半点天子气度?史堪浑不在意,乐呵呵地唤人让出一马,想扶刘曜坐上。可刘曜仿若散了骨架,史堪用尽力气也未能把刘曜扶上马去,只得唤了两个健硕军汉,架着刘曜向魏王请功去了。
    史义悯本也不指望夺得首功,能在乱军中夺回父亲兵器,报得大仇,已算上天眷顾。史义悯下马取了那小将首级,正要拨马回去,这时便见史鉴已经策马过来。
    待到近前,史鉴万分关切地问道:“棘奴没受伤吧?你刚才一骑追了出去,叫我好生担心。”
    史义悯心中一暖,谢道:“小侄无事,只是见到我父兵器,一时热血欲夺回来,让叔叔忧心了。”
    史鉴看了一眼,叹了一声:“听闻史瞻之殉国后,刘曜将其兵器赏了呼延家,只是不知落入谁人之手。那呼延家乃是汉主刘渊起兵时的心腹,出了不少悍将。那小将能护在刘曜身边,身份必然不低,竟被你两合刺死,棘奴当真好手段。”
    史义悯摇了摇头:“不过是父亲在天之灵隐隐庇护罢了。”
    两人正说着,有一队人慢慢走了过来。史义悯一瞧,为首竟是中山公史虎,而史邃、史宣、史遵诸子陪在身后。众人皆是面色铁青,显然苦战一日,最后还是与这天大的功劳失之交臂,因功劳终被史堪夺了过去,心中满是不甘和愤恨。

    
    第三章 初露锋芒 7
    史义悯身份卑微,忙低头跪拜。虽说史义悯是史虎养孙,可这些年他出入中山公府,也多是远远瞧着,今日才算正经见了一面。
    史虎看了看史义悯,只觉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倒是有些本事。”
    史义悯还未答话,史鉴抢先说道:“禀奏父亲,这是史瞻之之子史义悯,他的小名棘奴还是你给取的。”
    史虎似乎想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眼神在史义悯手中的点钢双刃矛上停留一阵,许久未开口说话。他点了点头,问道:“现居何职?”
    史义悯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史虎是在问自己,忙答道:“小的现在三公子军中做个军校。”
    史鉴在旁笑呵呵地附和道:“正是!正是!棘奴当真了得,颇有其父勇猛之风。早上中军出击敌阵,幸有棘奴为锋,轻松便撕开了那些凉州骁骑的军阵。”
    中军主帅史宣脸色不大好看,讥讽道:“瞧老三说的,好像我中军全是靠他棘奴一人似的!”引得史邃众人一阵讥笑。
    史鉴不以为意,得意地说道:“那倒也不至于。可方才棘奴差点就拿住了刘曜老贼,这总是有目共睹的!”
    史鉴话说一半,发觉史虎面色一变。显然史虎正为错失擒拿刘曜而恼火,却被史鉴提起,自然满心不悦。他赶忙住了口。
    就听史虎冷哼一声:“棘奴勇猛倒是不错,留在你军中真是辱没了!”
    史虎虽未明言,却是指责史鉴无能。当众被史虎如此训斥,史鉴显得很是尴尬,可他显然已经习惯了史虎的疏远,也未敢反驳,忙谢罪道:“父亲怪罪得是,孩儿定当知耻而后勇,不负父亲威名!”
    史虎撇了撇嘴,也未理会,这时,有一员骑将奔了过来拜道:“孩儿杀散敌兵,斩获还算不小,已让人去清点了,先来拜见父亲,告知一声!”乃是史虎五子史韬。
    史虎很是欢喜,赞道:“还是韬儿识大体,你们这些当哥哥弟弟的都学着些。看看韬儿这一身血袍,随我几进几出敌阵,一点也不比你们轻松,到此时还想着军务,哪像你们随手甩给底下人就不去管了?”
    此言一出,史虎诸子皆是满脸不高兴。众人谁不是死战一日,尤其史邃、史宣各自引着前锋、中军,最是艰辛,身上血污哪比史韬少了分毫?听史虎如此夸赞史韬,史邃、史宣一脸醋意。
    史虎不管诸子如何去想,此时心情好了不少,对众人说道:“你们也别都吊着个脸,今日虽说没能擒住刘曜,可毕竟是我三万人马耗尽了敌军锐气。如若不然,也不会让史堪捡了便宜。魏王心中有数,必不会薄待。待回师之后,为父自会为尔等请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让史堪小瞧了。”
    他转对史义悯说道,“棘奴有这样的本事,本公也不会亏待了你,便来我中军听调吧。”
    史义悯忙叩谢道:“末将拜谢中山公抬爱,必当奋勇杀敌,以报中山公栽培!”
    史虎绷着的脸多少有了些笑意:“棘奴既是史瞻之之子,那就是我孙儿。今日还算为我长了些脸面,日后还当再接再厉。棘奴没了爹,你们这些做叔叔的多帮衬着些才是。”
    史义悯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父亲史瞻之为史虎出生入死十数年,虽然封官加爵,却从未被史虎如此亲近过,也从未听史瞻之叫过一声义父。今日史虎竟当众承认自己是他孙儿,当真出人意料。
    史义悯有心壮着胆子叫上一声爷爷,可看史虎那样说过之后,就再未过多理会。看来不过是因他宠爱的史韬得了战功而心中欢喜,这才对史义悯说了句亲热话。
    史义悯心中刚刚生出的温情再次冷了下去。
    史虎对众人说了声:“尔等这便随我去见魏王,省得功劳都被史堪独占了。”说罢,他不再理会史义悯,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开去。
    史义悯不想去凑那热闹,而史鉴从刚才被训斥的尴尬中缓了过来,似乎也不想陪史虎前去面圣,向史义悯道了声贺,便自回军中去了。
    有魏王军候奔行于各部兵马之间,高声传告军令:“魏王有令!孤欲擒者刘曜一人,今已获之。各部将士不必追击,纵其败兵归命。”
    史义悯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战场,血战一日的兴奋早已退去,叹了一声,也去寻找自己那些同生共死一场的袍泽兄弟了。
    @夜起听花落 2021-04-12 08:55:59
    第三章  初露锋芒 3
    黎明的第一线曙光还未见到,东方却已发白。洛阳城下集结的兵马渐渐开始躁动起来。随着令旗挥舞,大军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朝着西魏大军大营方向迈步走去。
    史义悯虽是个军校,可有史鉴倚仗,好歹还有战马可骑。此刻行于军阵中,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盔甲裙摆的哗哗声,再就是兵器碰撞的当当声,除此之外,再无喧哗吵嚷之声。这点声音对于行军中的三万人马来说,当真已是微不足道了。
    一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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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郎观兵 2021-04-15 19:54:04
    刘曜和史勒都在打着自己主意,只可惜刘曜步步落在下风,从东魏大军轻松渡过黄河来到洛阳,刘曜就已经注定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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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曜早年能成为北汉数一数二的大将,能为刘渊打下中原和关中,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称帝之后,渐渐没了锐气,在迫降的凉州张氏后,其声威达到顶点,但凉州的张氏始终以晋臣自居,时不时就要袭扰刘曜的西线,这就让刘曜的发展受到很大的牵制。相对而言,东魏虽然北方有各部鲜卑,可拓跋氏、段氏、宇文氏、慕容氏之间相互仇杀不休,这就让东魏可以分而化之边拉边打,从整体局势而言,刘曜的发展本身就不如石勒,虽然蒲阪之战,刘曜大破石虎,却已是西魏最后的辉煌了。
    第四章  两魏一统 1
    史义悯随大军奔行于关陇原野上,日夜奔袭让史义悯没有什么心情去留意这片古老的大地。
    秦、汉得关中而得天下,可自曹魏后,关中便已没有了“帝王基业”的神秘。无论天下一统,还是战乱不休,关中始终处在一种难以言明的混乱中。朝廷对关中的控制越来越薄弱,而地方各部势力逐渐割据一方,俨然成了关中的地头蛇。
    北汉分裂后,刘曜占据关中,或许是考虑到关中各方势力庞大的格局,称帝时去汉国号,改称为魏,以此得到与北汉矛盾丛生的各部势力支持。怎奈刘曜所想虽好,然而想要得到这些地头蛇的支持,都是要用实力来说话的。
    洛阳战后,刘曜兵败被擒。魏王史勒如获至宝,使人医治箭伤,保全刘曜性命,又谈及当年共同辅佐汉主刘渊创业的往事,缓和与刘曜的仇怨。刘曜既不抵触医治,也不理会魏王的示好,心灰意懒,逆来顺受。魏王也未见怪,既然已经解了洛阳之围,襄城的威胁随之烟消云散,虽说关中依旧控制在西魏太子刘熙手中,可刘曜都已成了阶下囚,也便不着急向西用兵。故而就此班师还朝,只让中山公史虎留守洛阳稳定局势。
    待回到襄城后,魏王命这些年来两国交兵时所俘获的西魏大将盛装相迎,为刘曜接风洗尘,其中不乏刘曜的亲眷子侄、心腹爱将。刘曜本以为这些人早已死于非命,谁知皆被魏王厚待。他乡遇故知,更哪堪国破家亡时。刘曜百感交集,潸然泪下,又想想这些年来但凡擒获东魏大将,几乎皆被处死,刘曜便觉有愧于魏王。
    魏王见时机成熟,劝导刘曜写信于太子刘熙,命其献国归降。在这样的军国大事面前,刘曜却显示出一个亡国君主的气度,留书于刘熙,命其“匡维社稷,勿以吾安危为念”。魏王数次规劝无果之后,终于失去了耐心,将刘曜处死于襄城。
    史义悯随中山公留守洛阳,本以为刘曜一死,西魏太子刘熙再无忌惮,必是要出兵复仇的,洛阳上下皆处在备战的紧张气氛中。谁知翻过年来,都不见西魏一兵一卒出关,倒是等来了长安的降书。
    那刘熙也真是个废物,听闻刘曜被擒后,早已心惊胆战,既没想着领兵东征救驾,也未想着派兵谨守关隘,防备敌袭,就连继承帝位以稳定国内的混乱局势都不敢。他与其兄长南阳王刘胤稍加商议后,不顾朝中老臣的死谏,将长安金银珠玉装个干净,领了宗族百官,逃奔秦州上邽,意图避开东魏锐气,借陇道艰险,就此在秦州安享太平。
    太子都弃国而逃,郡县守将如何还会为国效力?刘曜弃汉称魏的目的没有起到丝毫作用,那些久受刘曜恩遇的地方大将各奔东西。长安守将被刘熙舍弃,眼见关中乱成一团,索性以长安数十万军民降于东魏,遣使向魏王称臣。
    兵不血刃占据关中本来就是魏王的意图,他听闻此讯,自然喜出望外。这样的天赐良机可不敢一刻耽搁,派兵入关定要抓紧时间。按理说,驻守洛阳的中山公史虎离得最近,论身份也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魏王竟然命洛阳原守将史生领其旧部速往长安受降。
    这样的安排,就连史义悯都察觉出魏王对中山公的疏远和防备。洛阳之战时,魏王调兵遣将,使得中山公与擒获刘曜之功失之交臂,如今接收长安这样大的事,魏王宁可用史生这样一员大将去做,都不要中山公去做,自然是不希望功勋卓著的中山公声势更盛。看来整日伴在魏王身侧的程遐没在这事上少下工夫。在程遐的算计下,魏王就算念在叔侄的情分上,对中山公恩遇不减,却也是有意无意削弱中山公对军政的影响。
    只是魏王所想虽好,可关中的局势太过复杂,远非史生所能控制。那些割据一方的地头蛇们虽未阻挠史生进入长安,却是各自拥兵自重,欲先观瞧局势,再作打算。而刘熙退往上邽后,见东魏不过遣史生数千兵马接收长安,并未大举入侵,不由懊恼不已,遂命南阳王刘胤集结数万兵马杀回关中,意图收复失地。一时间,陇东、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风、始平诸郡起兵响应。倒不是那些地头蛇感念刘曜恩遇后幡然悔悟,不过是欲借西魏之名乘机抢夺地盘罢了,可长安危如累卵已是不争的事实。长安虽有数十万口人,怎奈大多都是百姓,算上西魏降兵,史生也不过万余人马,只能强征百姓协防,谨守长安求救于魏王。
    眼见长安危急,关中即将得而复失,魏王调拨兵马已然来不及了,只能再次将此重任托付于中山公,并补齐洛阳战马,使中山公率骑兵两万驰奔长安。
    第四章  两魏一统 2
    史义悯能真切地感受到中山公如同猛虎出笼的那种快感。两万骑兵从洛阳到长安,仅仅用了十日时间。刘胤虽也算是西魏难得一见的良将,曾大破凉兵挽救西魏危局,可凭着临时拼凑的数万人马,如何挡得住怒气正盛的中山公怒火?那些地头蛇眼见情势不妙如鸟兽散,刘胤大军一触即溃。中山公连长安都不进去,乘势追击,于义渠大破刘胤。
    史义悯一路上几乎都没有机会冲杀,先锋早被中山公自己抢去。每当史义悯到了战场,都只剩下了一地的尸首。按理说,仗都打成这样,中山公也该收兵,至少先回长安稳住关中局势再说。可中山公丝毫没有停留的打算,大军一路追着西魏败兵,似乎不到上邽绝不罢休。西魏太子刘熙本想借着陇道艰险阻遏东魏大军,可败退中的刘胤兵马,在中山公的衔尾追击中,反倒成了东魏大军的引路人,以至于各处关隘几乎没有时间切断道路,全都成了摆设。
    天色开始黯淡,史义悯看着这行军的架势,心道:“只怕今夜又要连夜赶路了。”
    史义悯虽然骑着马,可千里行军,都没正经休息过,肩上还扛着两柄兵器,负担着实不轻。自从夺回父亲的点钢双刃矛后,史义悯便随身携带,时不时与浑铁钩戟一同操练。看起来两柄长兵器很是累赘,可史义悯天生神力,对百十斤的武器浑不在意。练得久了,甚至相互弥补,让人防不胜防。只是入关以来,连日行军,纵是史义悯都有些吃不消了。
    史义悯从马鞍间摸出一块干饼,在颠簸的马背上嚼了起来。这时,在昏昏沉沉的夜幕中,一座城池渐渐显现出来,忽明忽暗的灯火勾勒出这座城池庞大的轮廓。
    前军传来军令,各部就地驻扎。
    史义悯长舒了口气,看来总算是到上邽了。从马背上翻下身来,史义悯先把兵器插在地上,舒展了下僵硬的臂膀,活动活动已经麻木的双腿。周围时不时传来松了口气的叹息声,看来这样强度的行军,让所有人都苦不堪言。
    史义悯两三口吞下了干饼,又掏出水囊灌了几口。原地休息已是难能可贵,夜色中也不大可能安营扎寨,史义悯松了松战马鞍辔,喂了几把豆麦,让坐骑也歇歇脚力。
    这时,他已经困得招架不住,竟扶着马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一阵嘈杂声惊醒了史义悯。史义悯还当敌兵夜袭,一把抓过兵器,警惕地盯着周围。周围士兵大多和史义悯一般,刚从睡梦中惊醒,迷茫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史义悯摸索着给战马勒紧了鞍辔,试了试松紧,翻身骑了上去。放眼一瞧,不少人已骑在马上,在杂乱的人群中很是突兀。大军火把不多,人群边际皆陷在一片黑暗中。史义悯也未见到有人交锋,倒是上邽城中一片喧闹声。
    随着火光渐起,城中似乎烧了起来。在火光映衬下,所有人都发现,上邽城的东门竟然洞开,不少人马正你拥我挤往里面冲,也不知前军何时抢开了城门。
    众人慢慢醒悟过来。就在众人昏睡中,上邽城竟已被攻破了。望着前军兴高采烈杀进城中,阵阵劫掠抢杀之声变得越来越清晰。反应过来的人哪还有半点迟疑,各自催促本部人马向城中赶去,唯恐去得迟了,财货都被别人捞干净了。
    史义悯对劫掠之事不屑一顾,可城池已破,本部人马若是停滞不前,只怕会被中山公怪罪,随即号令所辖兵马收拾齐整,随着大军人流向城中开去。
    洛阳一战,史义悯营中数百新兵折损近一半。被史虎调入中军后,又补充了不少新兵,如今也手握千余人马。史义悯不想辖下士卒被拥挤的各营冲散了,待集结就绪才出发。好在洛阳休整数月中,经过史义悯悉心调教,麾下人马还算训练有素,在黑暗中集结也未浪费太多时间。只是来到上邽城下时,仅有一门开启,各部人马争先恐后,向城中拥挤,待史义悯兵马开进城门时,东方已近发白。
    城中四处火光渐渐熄灭,浓烟弥漫在上邽上空。路上随处可见逃脱不及而死于非命的士兵,被撞破的商铺民房抢掠一空,稍有阻挠的商贾百姓横死自家门前。大户人家的宅子墙高院深,费了乱兵不少工夫,死伤十数人后,便将那些豪门家兵杀败,冲入院中抢掠金银财帛、酒肉粮草。
    史义悯皱着眉头走在城中,麾下不少人在这样劫掠的氛围里,已有些蠢蠢欲动,可没有史义悯开口,也不敢自行其是。史义悯领着兵马穿过一行行街道,没有见到一处安宁。待到了街市拐角,见有一片空地,应是平日百姓赶集所在,遂命将士且在此处休整,以待中军将令。
    心痒难耐的将士见史义悯迟迟没有松口,奔波了一夜的困倦再次涌了上来,三五成群挤在一处打起盹儿来。史义悯虽无力劝阻其他兵马放纵劫掠,可好歹也要约束本部人马。他强作精神,倚在街口的拴马柱上,免得麾下有人按捺不住胡作非为。
    @海州书生 2021-04-18 21:20:27
    南北朝的故事人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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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南北朝作为一个大动荡时代,有很多悲惨的故事,也有很多英雄,只是一个太过纷乱的时代,也往往让人没有去细细品读的耐心,故而一直比较喜欢描写这些乱世,以求以乱止乱。毕竟看尽了乱世的无奈和惨烈,才会珍惜现在的和平。不似有些键盘大侠,动不动就嚷嚷着什么打仗打仗的。我们不怕打仗,但绝不喜欢打仗。战争一起,最大的苦难正是压在你我身上的。
    第四章 两魏一统 3
    不觉日上三竿,军士渐渐饿得醒来,史义悯吩咐火头军生火造饭,又让副将管束军纪,正想眯上一会儿,便有中山公的传令官找了过来。城中零星的抵抗已被击溃,中山公召集各营将佐往刘熙行辕军议。
    史义悯吩咐了副将一声,忙随传令官赶去行辕。沿途不少将官也得了军令,不舍地停下劫掠,将所得财货仔细交代亲信看押,免得被友军趁火打劫,这才匆匆赶了过来。就在众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各自的收获时,史义悯众将赶到了行辕。
    行辕本是前朝哪个王爷的宅院,规模着实不小,只是年久失修,显得有些荒芜。庭院里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彰显着数十年前的奢华。只是刘熙逃难至此,也没有机会修缮,昔日美轮美奂的楼台已是满目疮痍。园林中的森森古木无人修剪,张牙舞爪,仿若鬼魅。肆意放纵的野草反客为主,深深掩埋了美极一时的国色牡丹。
    就在刘熙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是数千哭哭啼啼被绑缚着的战俘,华美的衣饰彰显着其尊贵身份,必是西魏宗室王公、达官显贵。
    入城之后,史义悯已听说了大概。昨夜大军行至上邽,中山公史虎并未打算连夜攻城,不过遣了数百兵丁试探一番。谁知,城中早已闻风丧胆,还当史虎志在必得,一时逃亡将士不计其数。上邽人心大乱,有守将惊恐地开门迎降,竟让史虎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此城。眼前俘获的王公贵胄,显然是未想到上邽竟这样不堪一击,以至于都没有时间逃出城去。只是不知西魏太子刘熙和那南阳王刘胤是否也在其中。
    待史义悯进了殿上,各营将官已经来了七七八八。史虎正和李农、麻秋聊着天,再就是五公子史韬陪在一边。洛阳战后,虽然擒拿刘曜的首功被史堪抢去,可魏王为了安抚中山公,还是把押送刘曜的荣耀交给了世子史邃,好歹让史虎挽回一点颜面。史宣、史鉴诸公子也随军回了襄城,只有最受宠幸的史韬被史虎留在身边。
    众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史虎也懒得再等,喝了一声,殿上立时安静下来。
    就听一声令下,有军士绑来两人跪在殿前。年岁大的那人不到三十,怒目圆睁,骂声不绝,皮肤黝黑,颧骨突兀,显得有些苍老。年少的二十来岁,白皙面庞,雍容华贵,只是惊恐的眼神让这副俊美的容貌流露出一丝狼狈。
    未等史虎开口,史义悯已猜出这二人,年长的应该就是南阳王刘胤,年轻的应是西魏太子刘熙,看来二人也没来得及逃出城去。刘胤本是刘曜世子,怎奈刘曜攻破洛阳覆没前朝时俘获前朝皇后羊氏,深得刘曜宠幸,羊氏生下刘熙,遂被改立为世子,成了西魏储君。刘胤倒也算个英雄,虽然储位为弟弟刘熙所夺,非但不以为恨,反倒尽心竭力,助其抵御外敌。只是西魏国势已衰,绝非刘胤一人能力挽狂澜。
    史韬对着不住叫骂的刘胤啐了一口,喝道:“败兵之将,有何张狂?”
    刘胤非但未停,反倒骂得越凶:“你们这些奴狗,本不过是我祖刘渊所养,如今反噬其主,当真丧尽天良!”
    史韬正要喝骂,史虎却拦了下来,嘲弄道:“你老子刘曜好歹打下了关中基业,算得一方枭雄。本公虽与他交战多年,却也敬他是条汉子。可你若真有本事,如何会在义渠败得仿若丧家之犬?又如何会让上邽落在本公手中?若没有本事,就别提你祖上刘渊,省得丢人现眼!”
    刘胤还想叫骂,被史虎这样一说,一时哑然。
    史虎喝问道:“集木且羌自河西而来,听说势力倒也不小,足有五万余众,可是奉你征调而来?另有陇东、武都、安定五郡部族引兵向上邽集结,多则七八千,少则一两千,也是你所调拨?”
    史虎此言一出,引得殿上一阵骚动。史虎不过两万骑兵,还是千里奔袭二十余日,早已疲敝至极,谁知周围郡县竟有这么多兵马赶来驰援。若非昨夜侥幸夺下上邽,待这些救兵赶来,只怕大军危在旦夕。史义悯不觉一阵后怕。
    刘胤的面色变得煞白,显然史虎所言,确有其事。见密谋被史虎一语道破,刘胤骂道:“既然你已知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能战便战,不战便逃!落在你手,我也未指望活得命去!若想以我兄弟要挟各路勤王大军,当真痴心妄想。”
    听刘胤这样一骂,绑在旁边的刘熙吓了一跳,欲言又止,似乎并不甘心被杀,犹豫是否该向史虎低头,却听史虎冷冷一笑:“本公原想你二人若能劝退援兵,倒也有意为刘曜留点血脉,既然你这般说辞,我也懒得与你多话,这便成全了你。”
    史虎挥了挥手,军士拽了二人便往外走。
    殿上众将还当史虎不过以此威吓二人就范,谁知殿外很快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随着刘熙、刘胤的人头落地,军士很快把屠刀伸向院中的宗室贵戚。数千被俘的西魏老少,哭喊着,哀求着,也是无济于事,皆成了待宰羔羊。

    
    第四章 两魏一统 4
    众将见史虎动了真格,都吓了一跳。史虎素有杀俘的习惯,众将对此见怪不怪,可数万援兵正杀气腾腾地奔上邽而来,就算刘熙、刘胤二人不愿劝退援兵,只要将他们握在手中,也会让援兵投鼠忌器。谁知史虎说杀就杀,连同数千被俘的宗室重臣都不放过,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众将万分疑惑,可也知道史虎脾气,谁都不敢率先开口劝阻一番。五公子史韬深得史虎宠幸,若他劝阻或许有些用,可史韬看着对杀俘之举满是兴奋,看来是不会开这个口了。李农在驰援洛阳时为史虎出了不少力,与史虎日渐亲近,可毕竟是个新附之人,自然不愿惹火上身。
    陪在史虎旁边的麻秋显然也未想到史虎会真拿刘熙兄弟开刀,劝道:“中山公是不是先缓上一缓,待击退敌军,再取这些人性命不迟!”
    史虎不为所动,说道:“西魏已经亡国,留这些宗室贵戚还有何用?那些援军你还真当是来护主救国的?不过趁火打劫而已!刘熙兄弟活着,平白给这些人向上邽集结的借口,留着反倒是累赘。不如杀了干净,断了这些人的念想。刘曜在时,这些人都未同舟共济,更无一人驰援洛阳,如今刘曜死了,这些人还会为刘熙、刘胤报仇?笑话!”
    麻秋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即便如此,各路援军还是要仔细提防的。上邽城池完备,粮草充裕,就地征兵协防,倒也不惧那些人马。不若向长安告急,命史生速速引兵驰援,至少也拖延各部援兵,才好容我分而击破!”
    麻秋所言在理,殿上众将多有应和,史虎却哼了一声:“不必了!长安路途遥远,若派人求救,稍有差池,落在敌军手中,反倒让人觉得上邽空虚。何况史生如今荣宠正盛,乃是朝中红人,也未必会来上邽救急,反倒让人笑话。”
    麻秋却不甘心,继续劝道:“中山公切莫动气。史生也不是不明理之人,在此大事面前也不敢耽搁。何况中山公曾数次救史生脱难,他岂有知恩不报的道理?”
    两魏间的交锋,自北汉分裂时起,就从未停止过,可决定性的大战不过三次。前两次战场皆在洛阳,第三次便算是这次驰援长安,终将刘氏宗族连根拔起。两次洛阳之战,守将皆是史生,而这次长安之围,守将依旧是史生,受困之中皆由中山公史虎千里救援。按理说,史虎若是向史生求救,史生焉有不救之理?可如今史虎渐渐被魏王疏远,而史堪、史生、史聪这些人慢慢壮大,史虎自然是不高兴的。驰援关中,史虎再次挂帅,自然要把握好这次机会,重振声威,就更不愿与史生分功了。
    史义悯暗暗揣摩着史虎的心思,果然听史虎说道:“本公征战半生,何曾向他人求救过?休要再言此事!莫不是听到援兵势大,麻将军露怯了?”
    被史虎这样一激,麻秋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末将随中山公南征北讨,何曾怕过!既然中山公无意求取援兵,末将便向中山公讨个军令,先去杀一杀那群河西羌人的威风!”
    史虎这才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敌军都当我军远来,必会死守上邽,本公偏要反其道行之。集木且羌最近,就先拿这些人开刀!此事干系重大,本公决意亲领人马奇袭敌军。诸将也都明白些!昨夜都发了大财吧!此去若败于敌手,那些财货只怕都焐不热了!如今刘氏宗族皆死,与敌已无回旋余地,非生即死,必要以死决战!”
    史虎竟会主动出击,还要向兵马最盛的集木且羌动手,诸将无不感到意外,可也知史虎言出必行,若不死战,还真是别无他法。没了后路,反倒让人不再像先前那样心烦意乱。
    这时,有一将从人群中挤上前来,讪笑着,拜道:“中山公勇猛无畏,真是我等楷模!我等必当生死相随,以报中山公恩遇!”
    众将一瞧,不过是个小小偏将,名唤张豺,此人本事多大没见到过,可素来喜欢溜须拍马。他此刻又是这样的说辞,引得众人一阵鄙夷。
    史虎看了一眼,未露喜怒,只是冷冷说道:“好生管好自家军务。”

    
    第四章 两魏一统 5
    被史虎这样揶揄,张豺没有觉得丝毫尴尬,继续笑道:“末将谨遵中山公教诲,必不敢耽搁。只是昨夜喜得些宝物,末将不敢私留,唯有献与中山公,方表末将忠心!”
    史虎懒得理会,随口说道:“那些财货本公并不稀罕,就当赏与你了。”
    张豺却道:“此物非同寻常,末将可真不敢私留。”
    如此一说,无论是史虎,还是诸将,都有些好奇了,就听史虎说道:“既如此,那便拿出来看看。”
    张豺忙打开随身包裹,取出一物。众人看去,乃是一方印玺,通体碧玉篆刻,翠绿得仿若能滴出水来,工艺还真不俗,美中不足的是残了一角,用黄金补齐。
    史虎有些失望:“不过是刘曜的印玺罢了,本公见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西魏已灭,一方国玺已无用处,毁去便是。”
    张豺还未开口,陪侍在史虎身旁的李农,上前接过此玺,仔细观瞧,继而大笑道:“中山公,万万不可!此玺可是大有来历,岂能轻易毁去?”
    听李农开了口,史虎有些意外,就听李农说道:“此玺号为传国玉玺,乃是天赐之物。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得和氏璧,命丞相李斯刻为国玺,正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说着,他举起印玺,露出那八字让史虎观瞧。那小篆写得甚是古怪,史虎哪里识得,此时却对李农的说辞有了兴趣,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待汉高祖皇帝刘邦灭秦,此玺归为大汉,世世传授,号曰汉传国玺。西汉末年,王莽篡国,向太后王氏强索国玺,被掷于地下,摔残一角,遂以黄金补齐。”
    李农边说边拿残角示于史虎,接着说道:“而后光武大帝刘秀恢复汉室,此玺回归汉室,怎奈东汉末年,董卓乱京,此玺辗转落入孙坚、袁术之手,经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夺回玉玺献与献帝。及曹魏代汉,于此玺肩刻‘大魏受汉传国玺’七字,以示其正统。待三国归晋,传国玉玺自然收入武帝司马炎囊中。直到刘曜攻破洛阳,这传国玉玺才归于刘曜所有。”
    殿上众将对这传国玉玺知之甚少,纵有些人多少听过些风闻,却无人像李农知道得这般仔细。张豺显然知道所得之物非同寻常,可这表功的机会被李农说了个干净,脸上满是懊恼,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在旁连连点头附和。
    史虎听李农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为险些错失宝物而庆幸,就听张豺终是抢了一句,高声拜贺道:“如今传国玉玺献与中山公,当真天佑我大魏!”
    史虎让史韬接过此玺,取入手中左右把玩,细细观瞧李农所言的篆字、金角。虽说史虎对那些虫鸟文字一个也不识得,可其他细节倒也不差,连连赞叹:“果是宝物!果是宝物!”
    手中摩挲许久,眼角流露出不少贪恋之色,他终是不舍地端放于案上,抽了抽鼻子说道:“此宝乃是天授神器,还当献与魏王!我大魏得此重宝,必能扫灭群雄一统天下!”
    停了一下,他又说:“张将军有献宝之功,待回襄国,本公便向魏王为你请功。”
    史虎虽然凶戾,却言出必行,既然开了口,那就少不了张豺的高官厚禄。
    张豺忙连声拜谢,偷瞄史虎虽然欢喜,可眼中现出一丝失落,继而说道:“这传国玉玺献与魏王,末将还有一宝献与中山公。”
    传国玉玺已让史虎吃惊不小,张豺还能有何物件敢称宝物?史虎多了些兴致:“那便拿出来看看。”
    张豺忙讪笑着走出殿外,不多时,领了一华服女子进来。女子年纪尚小,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却已是国色天香。说不上是沉鱼落雁,也是闭月羞花。婀娜的身段让人浮想联翩,如水的肌肤与那传国玉玺相比,也是毫不逊色,就连秀发上的金玉珠钗都黯然失色。唯有一双秀目,满是惊恐和无助,非但没有折煞其容貌,反倒多了一分凄美,让人不由得心生爱怜。
    众将看得目瞪口呆,如此曼妙女子,怎么就被张豺抢先夺去?
    李农本以为张豺还能有什么宝物,却是为史虎搜罗来一个美人,不屑地嗤了一声,退去了一边。
    史虎素来喜好美色,见此女子,自然喜上眉梢,对张豺连连赞叹:“张将军有心了!”
    张豺连连笑道:“中山公可知这女子是何人?”
    史虎奇道:“何人?”
    “此乃西魏皇帝刘曜的小公主。虽说西魏已经亡国,其血脉却是尊贵,此女归于中山公,才不失中山公的身份。”
    殿外处决刘氏宗室重臣的杀声还未停歇,那小公主惊吓许久,此时有些站不稳当,张豺赶忙扯住,才未摔倒。
    史虎眉头稍皱。按理说,本该将刘曜宗族斩草除根,可传国玉玺近在眼前却不可得,史虎多少有些失落,而那小公主又确是个绝色美人,他真有些不舍得。
    史虎终是色心渐起,心中暗想:“刘曜宗族皆灭,留个亡国女子又能如何?”
    史虎点了点头,在殿外渐渐平息的处决声中,差人扶了那公主,送去了后院。待向众将安排出击集木且羌的军务,史虎终是按捺不住,匆匆散了军议,转回后院去了。
    @周郎观兵 2021-04-22 2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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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两魏一统 6
    十数日过后,大军自上邽班师还朝。史义悯想想这些日来的战果,对凶悍的中山公还是多了些敬服。
    四面驰援而来的敌军,果如中山公所言那般,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各自打着主意,相互之间没有协作,就连赶赴上邽的进度都千差万别。离得最近的集木且羌部,本也算是骁悍之师,可自以为人多势众,中山公必会死守上邽,哪料中山公竟亲引骑兵突袭后队,杀得集木且羌一时大乱。没了后续补给,集木且羌哪还敢继续东进上邽,只能尽快退回河西。可中山公不打算放集木且羌回去,一路追击,杀得集木且羌部闻风丧胆。待到河西,集木且羌部数万人已经崩溃,在中山公不足两万骑兵的围堵下束手就擒。中山公大胜之后,掉转兵马,直扑其余五郡援兵。那些听闻河西战事的部族,早就吓得了无战意,稍稍抵抗,便弃甲归降。经此一战,中山公不但攻占秦州,还把陇州囊括进魏国版图。
    关中危机已解,西魏就此彻底亡国。中山公虽未能夺下擒拿刘曜之功,却让魏国的疆土在一月之中拓展了近一倍,一时声威大震。两万大军兴高采烈地离开上邽,徐徐退兵,随军押运着一车车财货,皆是各部掳掠所得。除此之外,还有数万降卒,中山公打算向朝廷献俘。
    这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绵延十数里,在秦陇艰险的山谷中,走走停停,甚是缓慢。史义悯从应征入伍算起,离家已经快两年了,没有一刻不牵挂着母亲,归心似箭,只想早些回去,也好让母亲安心。然而,眼见就要离开秦州地界,队伍却彻底停了下来,两三个时辰都未再挪一步。
    看着军中斥候来回穿梭,史义悯心中多了些不安。不久,便有中山公军令传来,各部留人看守辎重俘虏,余者速往前军集结。
    看这情形,只怕前面有了敌情。秦陇虽已平定,可各处的小割据不胜枚举,谁知是不是哪路人马,看到这么多车马财货,眼红动了贪念。
    各营将官所获颇丰,听说要抛下财货往前军集结,心中自然不舍,各自忙着留兵看守,仔细交代。看押俘虏倒是其次,已经进了自家口袋的财物是断然不能丢失的。
    史义悯部众少有劫掠之事,留下百十人看押俘虏,便奉命而去。待离开车队,阻遏稍小,史义悯快马加鞭,很快便引兵赶到前列。此刻奉命赶来的兵马还没有几营,不过前军数千骑兵而已。
    中山公史虎早早在前等待,显得有些急躁,见史义悯竟最早赶来,有些意外,点了点头,算是对史义悯的肯定。
    史义悯忙上前拜见,也不好问询出了什么事,只是静静陪侍一旁。
    史虎有些耐不住性子,骂了一声,让人再去催促后面各营。若还迟延,便要杀一儆百了。闲着也是无事,史虎似乎是在盘算如何迎敌,又像是在对史义悯言语:“斥候查探,十数里外有两路人马集结,初探乃是蒲洪和姚弋仲兵马。此二人部族皆是秦陇数一数二的部落,少说也有十数万族人。刘曜在时,这二人虽尊西魏为主,却也并不如何听从征调。刘曜忌惮二部势力,不敢过于威逼,不过是安抚拉拢罢了。听闻这两部人马时常为土地、草场争斗,今日竟会联兵来此,当真出乎意料。”
    史义悯搞不清史虎是不是在对自己说,也就不敢接话,心中琢磨着两路人马阻断道路,打什么主意,可就真不好说了。虽说史虎此刻有数万人马,可真正能放心的不过是入关时的骑兵,接连征战,两万人马折损不少,已疲敝至极。除此之外,大多都是西魏降卒,能抽调补入军中效力的并不多。其余还有不少俘虏,需留人看守。在这样紧急的状况下,要想与蒲洪、姚弋仲的联兵一战,成败当真难料。
    可史义悯觉得西魏已经亡国,蒲洪、姚弋仲犯不着在此时为刘曜陪葬,搭上族人性命。就算他们贪图财货,占得一时之利,可关中已经并入东魏,中山公又是有仇必报之人,今日吃了大亏,岂会善罢甘休?蒲洪、姚弋仲当真就为了些财物不计后果?
    各营慢慢集结过来,李农、麻秋也已赶到史虎身边,凑出万余骑兵,至少在敌人突袭时不会毫无抗拒之力了。史虎有了些底气,和李农、麻秋商讨起军务。
    这时,数十骑兵从前面山谷跑了回来,为首乃是五公子史韬。
    史虎忙问:“敌军有何动静?”
    史韬连连笑道:“大喜,大喜!父亲,蒲洪、姚弋仲非是阻道,乃是统领族众向父亲投诚的。”
    @夜起听花落 2021-04-15 09:47:34
    第三章 初露锋芒6
    就在刘曜一行擦着中军掠过的时候,史义悯猛地一踢马刺,穿过乱糟糟的军阵向那边冲去。正埋头抢夺战马兵器的将士不明所以,朝着史义悯飞奔的方向望去,这才惊喜地发现刘曜居然近在眼前。
    混乱的军阵立刻沸腾起来,众人皆以为史义悯是要趁乱抢功,争先恐后追了上去。史邃、史宣都回过神来,领兵围堵,史鉴、史韬、史遵也没落在后面,紧随其上,而中山公史虎则死死咬在刘曜后面。
    眼见刘曜在史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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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郎观兵 2021-04-24 22:3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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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两魏一统 7
    麻秋狐疑道:“既是投诚,何须带这么多人马?”
    史虎也有些吃不准,史韬却道:“父亲无须疑虑,蒲洪、姚弋仲已遣人与我会面,若父亲准降,蒲、姚二人便会孤身前来,以示诚意。”
    能避开此战,史虎自然乐意。与李农、麻秋稍加商议,便让史韬告知蒲洪、姚弋仲使者。待史韬欢喜地领人去了,史虎一面吩咐庖人备起酒宴为蒲、姚二人接风,一面吩咐各部仔细戒备,以防这是敌人诡计。
    不多时,果然在史韬引路下,数十人来了军前。为首两个老将,发须都已花白,脸色红润,身材健硕,一看便是久习军旅的宿将。
    一人先下了马,上前拜道:“罪将蒲洪,拜见中山公!我族人久受刘曜盘剥之苦,幸而中山公大显神威,攻灭刘曜,还秦州安宁。今归降来迟,万望中山公恕罪!”
    史虎西征,除了平定西魏残余势力,杀戮也不在少数,可蒲洪一席话,把史虎赞成了秦州救星,史虎很是受用,点了点头。
    另一人也下了马,拜道:“老夫姚弋仲,也来降你!”
    闻听此言,史虎有些不喜。比起蒲洪,姚弋仲显得有些耿直了。只是二人既然敢来见他,看来倒也有些诚意,他也便不去计较。
    史虎翻身下马,步行上前,说道:“二位老将军言重了,谈不上什么降不降的。如今刘曜已经亡国,天下一统指日可待,二位老将军能识时务,投效我朝,也是幸事。本公略备薄酒,算作为二位老将军接风。”
    二人见史虎果真愿意受降,面上露出喜色。
    史虎一手拉着一人,在李农、麻秋众将相陪下入席。军旅途中,也没有太多菜蔬,煮了几锅手把羊肉,添了几只肥鸡,配上一窝羊汤,便凑了桌宴席。饭食简单了些,好在从上邽得了不少好酒,增色不少。
    众人推杯换盏,吃得欢畅,史义悯也陪侍在宴上,听了些大概。
    蒲洪乃是秦州略阳人士,姚弋仲则是秦州陇西人士。前朝覆没之际,两人自称护氐校尉与护羌校尉,盘踞郡县,保护族人,免受战火之苦,直到刘曜占据关中称帝,才迫于压力降于西魏。蒲洪一个劲儿地抱怨刘曜朝廷如何威逼其族人,如何强征粮草马匹,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幸有中山公大破西魏,总算给了他族众一条活路。姚弋仲话语少些,在蒲洪旁边时而点头,时而叹息,算是应和。
    蒲洪的言语显然把史虎夸过了头,史义悯对那些奉承话不觉有些反感。或许刘曜对秦州的百姓有些刻薄,毕竟秦州曾是刘曜的大敌,吞并秦州后,赋税兵役自然会繁重一些,可史虎未必就像蒲洪称赞的那样,能救秦州百姓于水火。攻破上邽,东魏已经大肆掳掠,一路行军,没少祸害秦州郡县。待东魏官吏接管郡县后,赋役也不见得就会比刘曜时少上多少。蒲洪却把史虎夸上了天,未免有些过头了。
    或许蒲洪正是因为这种取巧的性情,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来。毕竟西魏刘曜和凉州的张氏,没有一个是好惹的。秦州夹在中间,得罪了哪边,都是灭族大祸。
    史虎倒是听得兴致不减,不住赞叹二人保境护民的功劳。
    这时,姚弋仲突然开了口:“中山公,不知今后将如何对待秦州百姓?”
    姚弋仲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蒲洪也忽然不再言语,只是偷瞄着史虎,想看看史虎会如何回答。
    史虎显然被难住了,二人今日联兵阻道,虽已归降,可未必不会反复。此时姚弋仲如此问询,若史虎说得不妥,只怕一场宴席就要闹得不欢而散了。
    史虎沉吟一阵,笑道:“此事还当从长计议,本公还朝后,也当将二位将军的忠勇奏与魏王,魏王必不薄待!未知姚将军对今日局势有何高见,也好让本公参详一二。”
    姚弋仲却冷着脸说道:“姚某不过想护着族中老小罢了,不敢贪图什么高官厚禄。倒有一言献与中山公,还请中山公允诺。”
    史虎道:“本公洗耳恭听。”
    “秦州本就动荡不休,如今刘曜又已败亡,各方势力更是无人能够震慑得住,而中山公已还师,只怕秦州这副烂摊子,绝非长安守将史生所能管束得住的。”
    姚弋仲的话虽是实情,却过于直白,史虎听得面上很是不自在。细听姚弋仲话语,似乎是想让史虎留在秦州,至少也要压住各部蠢蠢欲动的割据。免得史虎前脚一走,这些人后脚便要兴风作浪。可史虎已经尽灭西魏残余势力,若迟迟不肯还朝,难保魏王不会在程遐那些人的煽风点火下,对史虎再生猜忌之心,故而史虎是万万不能留下来的。何况史虎入关的两万骑兵早已在数月征战中疲敝至极,能以现在的战果全身回到襄城,已经达到了史虎目的。若继续在秦州停留下去,稍有差池,史虎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声威不就又没了?
    史虎不发一言,就听姚弋仲接着说道:“为今之计,莫不如将秦州豪门望族东迁到司州,才能让秦州局势平稳下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第四章 两魏一统 8
    本以为姚弋仲是想挽留史虎,谁知是劝史虎把秦州豪族强行迁出旧地。众人对此策并不陌生。两魏相斗这些年,每逢战后,都要掳掠大量人口。一者削弱敌方势力,二者壮大本国国力。史虎这次平定秦州,已俘获数万降卒,随军押回襄城。其实史虎未必不想再逼迫秦州强势的豪门望族迁出旧地,可史虎此时兵力有限,对此事也是有心无力,只得作罢。
    姚弋仲当众提出此事,究竟是何意图?史虎迟疑地望着蒲、姚二人。蒲洪显然并不知道姚弋仲要说此事,满脸惊愕。姚弋仲却是一脸期许,似乎很希望史虎能采纳其言。
    史虎猜不透姚弋仲的心思。姚弋仲世代居于秦州,在此根深蒂固,请史虎迁走秦州豪强,难道只是想借史虎之手削弱他的仇家,好在秦州独大?难道姚弋仲就不担心唇亡齿寒,其他部族迁走后,他也自身难保?说不定姚弋仲故意这样说,不过是试探史虎心意,若真从了他言,指不定生出什么乱子来。
    史虎假意推辞道:“姚将军此言倒是中肯,只是秦州初定,人心浮动,若在此时迁徙过甚,只怕秦州反倒要乱起来了。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使各部安心留于家园,才有助于局势稳定。”
    姚弋仲却道:“中山公此言差矣,乱世用重典,哪有那么多道理?秦州在刘曜手中,仗就没停过。多少豪门贵族各拥其众,盘踞一方。刘曜在时,还能让这些人消停一些,此刻秦州群龙无首,还不打上天去?唯有中山公挟余胜之威,让这些人迁离故地,才能让他们安分守己,秦州百姓才能真正安享太平。若中山公怕那些部族不肯从命,姚某便带这个头,举族随中山公东去。姚某在秦州还是有些薄面的,那些肯听的,自然会随军同行,不肯听的,姚某便让他们不得不听!不瞒中山公,姚某这次投军,本就全族舍家而来,若中山公应允,姚某今日便能东行,绝不会耽搁中山公时日。”
    姚弋仲竟愿主动离开秦州,当真出乎史虎意料。而姚弋仲举族前来,看来确实有些诚意。史虎在惊异之余,对姚弋仲不由得多了一丝戒备。秦州位于关中以西,虽然富庶,毕竟是边郡,司州却居于关中要地。姚弋仲部族庞大,离开秦州旧地来到司州,远离家园,再难染指秦州郡县,却离中原近了不少。一旦局势动荡,难保此人没有天下之志。
    史虎有心婉拒姚弋仲之言,可转又一想,魏国已经一统中原,姚弋仲不过偏鄙一部族众,又能掀起多大风浪?何况史生眼下驻守长安控制关中,与史虎显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史虎在朝中的权势大不如从前,对州郡自然要上些心。把姚弋仲留在司州,至少能帮史虎盯着些史生。
    权衡左右,姚弋仲之言还是有利于史虎的,由他出面,强迁秦州豪强,必然事半功倍,也能看押得住那些心存怨念的部族。
    史虎喜道:“姚将军既然有此公心,实乃秦州百姓之福。本公便依你之言,且表奏你为六夷左都督,迁民之事便交由你处置。”
    这时,蒲洪面有难色道:“姚将军所言虽然有理,可也不好把秦州迁空了。毕竟凉州张氏势力雄厚,实乃秦州大患。那张氏在凉州已经传承三代,如今落在张骏手中,虽以前朝旧臣自居,实则俨然一国。刘曜在时,一直没有机会东征,便是张骏在其身后兴风作浪。眼下刘曜亡国,张骏已经蠢蠢欲动,集结大军,列于黄河北岸,虎视眈眈,一旦把秦州豪族迁走,岂不是把秦州拱手让与张骏了?”
    蒲洪此言倒也有理,不能为了打压秦州势力就忽视了凉州张骏的威胁。史义悯偷偷瞧了瞧蒲洪的脸色,虽说蒲洪看似是为了史虎着想,可显然也是不想史虎只听姚弋仲之言,把秦州豪强迁离旧地,至少蒲洪氐族是不想离开秦州的。
    对蒲洪的谏言,史虎也不能置之不理,遂说道:“蒲将军之言也是在理,既如此,本公便表奏蒲将军监六夷军事。秦州豪强迁走之后,所留各部便由蒲将军调度,防备张骏侵扰。”
    蒲洪欣喜万分,拜谢道:“末将必不负中山公重托,定让那张骏不敢渡河。”
    一场关于秦州局势的商讨就此敲定。蒲洪得了史虎封拜,高高兴兴地统领其兵马,重新回了旧地。姚弋仲则边招诱边征讨,短短十日,就已征集了十万众各部部族。史虎有了姚弋仲相助,胆气壮了不少,连同先前俘获的西魏官宦大族、数万降兵,再加上此时征集的新降族众,随军同行之人已达十五万之多。
    这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东行,进入关中。众人本以为会在长安稍留数日,可中山公偏偏没有进城,而是大张旗鼓地从旁走过。
    史义悯知道,中山公是故意给守将史生看的,只是觉得不进长安也好。史虎边走边为那些强迁的秦州豪强重新划分驻地,大军行进缓慢,若在长安耽搁数日,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离开关中,回到襄城去。
    待东出了函谷关,史虎将所剩不多的秦州豪强安置往冀州郡县,姚弋仲也辞别史虎,回了关中驻地。大局已定,史虎随即露出凶相,将西魏降卒五千人,坑杀于洛阳城外,以此警示那些在两魏相斗中左右摇摆的郡县,也警告那些被逼东迁的族众,莫要心存歹念。随后,史虎统领大军,回往襄城复命。
    @夜起听花落 2021-04-25 09:48:16
    第四章 两魏一统 6
    十数日过后,大军自上邽班师还朝。史义悯想想这些日来的战果,对凶悍的中山公还是多了些敬服。
    四面驰援而来的敌军,果如中山公所言那般,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各自打着主意,相互之间没有协作,就连赶赴上邽的进度都千差万别。离得最近的集木且羌部,本也算是骁悍之师,可自以为人多势众,中山公必会死守上邽,哪料中山公竟亲引骑兵突袭后队,杀得集木且羌一时大乱。没了后续补给,集木且羌哪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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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郎观兵 2021-04-26 21:20:29
    苻坚的爷爷还有姚泓的爷爷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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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滴
    第五章  近臣难当 1
    史义悯护送着中山王史虎的车驾,行于襄城深夜的街道上。业已宵禁,除了偶尔遇到巡夜军士,再也见不到什么人影,显得有些冷清,可魏帝史勒登基大典过后的喜庆气息,仍弥漫在襄城的街道上。街边火红的枫叶,仿若战场上凝聚不散的鲜血,在月光映衬下,多了些萧瑟和诡异。史虎的车马队伍沉闷无语,除了马蹄声和车轮声,便再没有什么声响,与街上残留的喜庆气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关中之战已经过去一年,魏主史勒对此战还是非常满意的。史虎扫清西魏残余势力,让刘曜子孙几乎无一漏网,这对于两魏合为一国之后的统治,是非常有利的。尤其史虎献上传国玉玺,更让史勒喜形于色。这方玉玺本就充满了传奇,程遐一干朝臣大肆渲染,使得史勒多了些天命所归的神秘。还有个得道高僧唤作佛图澄,这些年在史勒支持下,使佛教盛行于魏境。所有人在战乱不休的苦难中,对轮回之说深信不疑,故而对史勒统御天下的天命也觉得理所当然。
    在这样的局面中,程遐、徐光借玉玺归于史勒大作文章,力谏史勒早日称帝,以正大位。一时间,劝进的表章日以千计,投于阙下。五花八门的祥瑞神兽,在投机之人口中,一股脑儿窜了出来。
    或许是史勒觉得时机尚不成熟,毕竟魏国并未一统天下。江东南朝尚割据半壁疆土,益州也还有个成国,就连北方慕容部和凉州张骏割据,虽未称王,可也自成一派。
    而史勒所辖的段氏部族,这些年也反复叛乱,几乎已不再尊奉史勒号令。如此情形下,仅仅灭了刘曜一国,吞并关中,便着急称帝,似乎心急了些。故而史勒推辞再三,就是不肯答应,被程遐追得急了,依旧不用皇帝之名,勉强暂称大魏天王。
    可史义悯从史虎的只言片语中还是得知,史勒对称帝之事是非常热衷的。别看称呼上没有加尊帝号,实则仪仗用度早已按皇帝规格置办,那方传国玉玺右肩上,也被史勒派人偷偷篆刻了“天命史氏”四字,为其称帝推波助澜。毕竟史勒已是五十六岁高龄,若耗上几年,待平定各方势力再加帝号,史勒也怕等不到那日。
    果然,史勒称大魏天王仅仅半年后,终是恩准了程遐、徐光众臣所请,设坛祭祀天地鬼神,登基称帝传告天下。以刘王妃为皇后,立王太子史弘为皇太子。对建国以来功臣宿将,也是逐一封赏。
    首功无疑是中山公史虎,晋爵为王,官拜太尉、尚书令。史虎诸子也多有封拜,世子史邃拜冀州刺史,封齐王;次子史宣拜左将军;六子史斌拜左卫将军,封太原王;七子史挺拜侍中,封梁王。至于有劝进之功的程遐、徐光,皇帝自然不会亏待。拜程遐为右仆射、领吏部尚书;徐光为中书令、领秘书监。
    史虎身兼太尉、尚书令,既有兵权,又有政权,可看似封拜颇厚,实则暗藏玄机。太尉位列三公之首,可那毕竟是汉制。皇帝史勒在官职设置上,除了采用前朝之法,也承继了其部族的旧制。在皇帝和皇太子之下,有大单于之位,这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帝可没有把大单于赏给史虎,而是拜二皇子史宏为大单于,领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封秦王。如此一来,就连史虎都要受史宏节制。可史宏毕竟素无战功,哪有史虎在军中的威信?为了确保史宏能镇住诸军,皇帝还封其养子史堪为彭城王,镇守长安的亲信功将史生为河东王,就连少子史恢都拜辅国将军,封南阳王,共助史宏压制史虎。
    至于史虎的尚书令,在东汉时算是真正掌控朝政的中枢重臣,可自曹魏以来,尚书令权力过于庞大,故而依西汉时旧制,复设中书令,以此分割尚书令权柄,经过前朝过渡,中书令早已压在尚书令上面,成为朝权的执掌者。徐光官拜中书令,显然位在史虎之上。而程遐看似是个右仆射,算是尚书令的副手,可未尝不是对史虎的一种监视。何况程遐久在朝中掌管朝政,史虎却连年征战在外,也不见得能借尚书令之位,从程遐手中夺权。故而程遐才是尚书台的真正主人,名副其实的副相。
    如此一来,史虎在军中被史宏分权,朝中又被程遐、徐光压制,显然在权势纷争中落在了下风。
    第五章  近臣难当 2
    皇帝登基大典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史虎晋爵为王,府中自然要翻新修缮。无论是工匠还是仆役,但凡见到史虎来了,不管工期多么紧张,都吓得停下活来跪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这杀人成性的主人当作出气的羔羊。可自封拜的圣旨宣罢之后,史虎像变了个人似的,几乎都没和别人说过一句话,也未杀过一个人。
    今日皇帝大宴群臣,史虎也是欣然前往,该吃吃,该喝喝,没有什么失礼之举。然而,任谁猜想,虽然木已成舟,史虎从未有过一声争辩,可史虎那如烈火一般的性子,只怕决然不会算了。故而人人见到这个煞神,面上都是客客气气,实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别说史虎那些亲信旧将,就连史虎诸子也是能避开就避开,免得挨一顿骂。
    史义悯却没办法躲开。
    史虎封王,自然要有王爷的仪仗和排场。史虎过去只顾着打仗,对仪仗卫队并不怎么在意,可程遐那些朝臣,已对朝廷礼法进行了修订,如今史虎留在都城,若不依制,免不了被那些聒噪的言官弹劾。何况史虎也不愿让皇帝看到自己对封赏的不满,故而还是重新组建了卫队。莫看史虎兵马骁勇善战,可说起军纪来,当真松散得很,让这些人一本正经地举着仪仗列队前行,只怕史虎的脸都要丢尽了。
    关中一战,史义悯所辖兵马军纪严明,给史虎留下不错的印象,故而最核心的卫士虽然还是史虎的亲信,可仪仗卫队还是抽调了史义悯所部人马。
    在史虎最恼怒的时候离得这样近,决然是个苦差事,史义悯内心当真备感煎熬。倒不是史虎太难伺候,而是史义悯渐渐发觉,父亲史瞻之的死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出征两年,史义悯多少会与河东战后的兵将有些接触,渐渐得知了一些细节。父亲虽是死在刘曜乱军之中,却是为了替史虎断后才陷入重围。按理说,大将战死沙场乃是宿命,可史虎的薄情寡义还是让史义悯分外寒心。父亲的死,虽不是史虎操刀,可史虎难辞其咎!也正是因为父亲战死,史义悯的家几乎毁了,史义悯不得不小小年纪就踏上了战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年少气盛的史义悯眼中,史虎如何不是仇人?如今竟有机会离史虎这样近,史义悯如何不激动得热血沸腾?
    可史义悯一次次把手伸向了钢刀时,都在悲愤和无奈中断了这个念头。洛阳一战,史义悯亲眼目睹过史虎的勇猛。虽说史义悯武功也难逢敌手,可毕竟年纪尚轻,而史虎正值壮年,能不能一招制住史虎实在难说。若与史虎缠斗起来,周遭的卫士岂会熟视无睹?史义悯虽然年轻,却也不傻,想要刺杀史虎,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史义悯与母亲王氏相依为命,无论史义悯得手与否,自己必死无疑倒也罢了,只怕母亲想求得速死都是痴心妄想。
    史义悯只得把这血仇深埋在心底,不敢告知他人。若能离史虎远些,或许还能暂且忘却,可史义悯奉命陪侍左右,哪有机会躲开史虎?
    好在史虎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吩咐,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驾上。陪史虎同去赴宴的世子史邃,偶尔说上几句,却几乎得不到什么应答,气氛显得很是沉闷。
    史义悯硬着头皮,总算护送史虎父子回到了府中。待史虎进了后院寝室,史邃却未离开,也跟着进去,转身闭上了房门。
    史义悯守在外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怕父子二人要说什么机密事,也不敢停在门前。刚刚领了卫士来到院门回廊处静候,便见一个妖艳的妇人在仆役拥簇下走了过来。
    那妇人三十多岁,身姿端的性感,浑身上下仿若没有骨头一般柔美,走起路来,娉娉袅袅,每一步落下来,都美得让人心中惊叹。其峨眉粉黛映衬一双杏目,随便瞄一眼,便觉勾人心魄,真真媚得无与伦比。
    史义悯如何不认得。那妇人乃是史虎的正妃,姓郑名樱桃,乃是世子史邃和九公子史遵的生母。这郑王妃远本是杂技名角,被史虎看上后收入府中。别看郑王妃出身卑贱,却天生一副媚骨,把史虎迷得一塌糊涂。郑王妃入府没多久,便把两个夫人郭氏、崔氏排挤得几乎见不上史虎一面。她们最后竟在郑王妃的恶意中伤下,双双死于史虎之手。
    这样一个绝色女子,心肠却如蛇蝎般毒辣,史义悯哪敢怠慢,远远跪倒拜见:“末将史义悯,拜见郑王妃!”
    第五章  近臣难当 3
    郑王妃来到面前,笑道:“是棘奴啊,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郑王妃媚眼一挑,看得史义悯血脉上涌。他却不敢多看,忙低下了头,余光扫过,却见郑王妃往院子里面瞅了瞅,问道:“大王回来了?”
    史义悯忙答道:“刚刚回来!”
    见屋里似乎有人,郑王妃紧张道:“大王召见了刘贵人?”
    自史虎在上邽得了刘曜之女,也是非常宠爱,回师途中,几乎日日让她伴在身边。这样一个美人陪在史虎身边,郑王妃如何放得下心?毕竟郑王妃已经三十多岁,容貌再怎么保养,也敌不过刘贵人年轻秀美。自刘贵人进府的那一刻起,郑王妃便如临大敌。虽说这一年多来,史虎在朝中被人排挤,没什么心思在美色上面,几乎没有召过谁侍寝,可郑王妃不敢大意。每次史虎回府,郑王妃都要过来,
    借问安的由头陪在左右,免得被其他女子钻了空子。
    史义悯忙答:“大王并未召见刘贵人。”
    还未待史义悯说完,郑王妃更加紧张地道:“难不成召见了杜贵人?”
    杜贵人乃是二公子史宣和五公子史韬的生母。莫看史邃依旧是世子,可府中上下都知道,史虎喜欢史宣、史韬,丝毫不亚于史邃。此次皇帝封赏群臣,史邃被封为齐王,可史宣、史韬没有封爵,这对郑王妃来说,压根儿不算什么好消息。
    按理说,史邃身为世子,日后是要继承史虎王爵的,故而无须着急封王,可皇帝却偏偏封了史邃而未册封史宣、史韬,难不成有意让史宣、史韬中的一人继承史虎王位?在这样的当口上,郑王妃可万万不能让杜贵人母子太过接近史虎。
    史义悯知道郑王妃心中琢磨着什么,答道:“王妃安心,大王并未召见他人,此刻乃是世子陪在屋中叙谈。”
    一听是自己儿子陪在里面,郑王妃舒了口气,伸出一支莲藕般雪嫩的臂膀,秀手一抬,扶起史义悯,笑盈盈地道:“棘奴快快起来,莫看本宫年岁比你大不了多少,可论起辈分,还是你祖母呢。快让本宫看看!这孩子,生得真是一表人才,听说出征时勇猛无比,还真让人看不出来。棘奴在沙场冲锋陷阵,可让本宫担心得紧。日后再有出征之事,可要小心些。好好陪在大王身边就好,若有什么差池,本宫可是要心疼的。”
    如今史义悯在中山王仪仗卫队任职,乃是中山王的近臣,郑王妃自然生出拉拢之心,也好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能早早知晓。
    史义悯只闻到一股幽香沁入心脾,臊得满面通红,连连谢道:“末将粗鄙,可不敢劳烦王妃!末将职责所在,必会保护大王万全!”
    郑王妃见史义悯模样,连连笑道:“看这孩子,还害羞呢!多大了?成家了吗?莫不如本宫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史义悯一出征就是两年,回到襄城之后,母亲王氏见史义悯安然无恙,哭得泪流满面。连着数日,王氏领了史义悯祭祀过史瞻之,便赶去佛堂还愿。除此之外,便张罗着为史义悯寻上一门亲事。王氏本也是大家闺秀,可连年战乱,王氏可不指望史义悯能攀上什么豪门贵胄,只希望史义悯出入平安,早早为史瞻之一门留下些血脉。王氏左挑右选,中意于董家。董家虽不是大门大户,倒也是干净人家,这些日正抽空请了媒人去提亲,若没有什么意外,年内便可成亲了。
    史义悯忙说:“末将已有婚约,让王妃费心了!”
    郑王妃却笑盈盈地道:“棘奴他日必能飞黄腾达,三妻四妾很是平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忽听哐啷一声自史虎寝室传来,似乎是砸碎了什么物件,众人皆是吓了一大跳。史虎在这一年里,压抑许久,却没有发过一次火,这是极为反常的。任何人都知道,史虎这口气窝在心里,依着他那杀人不眨眼的脾气,一旦这股火泄出来,只怕是要闹得鬼哭狼嚎。可那哐啷一声过后,却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郑王妃显然吓得不轻,一双凝脂般的玉手竟在微微颤抖,想进去瞧瞧史虎是否在怪罪史邃,却没有胆子过去。
    许久,她才向史义悯说道:“棘奴,你快去看看!”
    史义悯也是吓得不轻,可经不住郑王妃的催促,只得硬着头皮,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虽说史虎、史邃压低了声音,远些地方听不到什么,可此时两人显然动了怒,声调也高了许多,史义悯稍稍离近寝室,还是听得真切。

    
    第五章 近臣难当4
    史虎骂道:“自主上建都襄城以来,安然居于国中,皆是本王身当矢石,护他周全。二十余年,本王南征北讨,东平齐、鲁,西定秦、雍。无数次击退敌军于境外,救国家于水火,让国内无兵祸之危。成就大魏基业者,乃是本王所为。若非本王之功,别说西魏刘曜,只怕慕容贼子早就杀进襄城了。大单于!我如何当不得?主上偏私!偏私!竟让史宏那黄口小儿做起了大单于,本王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显然刚才的声音,是史虎骂得兴起,摔了什么器物。
    史义悯已经贴了过来,听史虎怒气正盛,也不敢转身离开,免得让屋里听到了,被史虎怪罪,只得悄悄立在原地,稍等时机才好退去。
    史邃也在旁附和道:“何人不知父亲劳苦功高?如今大魏基业已成,主上却落井下石,实在让人不齿。还有那程遐、徐光,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日河东战败,父亲受困朝歌,若非这两个奸人作祟,主上如何会迟迟不发兵驰援?闹到最后,还让史堪那小子夺了首功,真是气煞人也!刚才宫中传来消息,就在宴后,程遐、徐光又去见了主上。”
    “又去了?去做什么?”
    史邃小心答道:“听说主上似乎对太子有些不满,说大魏马上得天下,可太子整日只知读些诗书,有些太过文弱了,一点也不像主上的大将风度。”
    史虎冷笑一声:“主上倒是说了句实话!太子有程遐这个舅舅,又能有什么真本事?”
    史邃答道:“正是如此。程遐也听说了主上对太子的不满,故而拉了徐光赶去宫中劝谏。徐光言称:‘汉高祖以武得天下,孝文帝却以文守天下。圣王之后,必有继者休兵养民,消退杀业,方能保万世基业,此天之道也!’”
    史虎骂道:“什么狗屁道理!若真如徐光之言,如今大汉何在?”
    史邃迟疑一阵,说道:“可听宫中消息说,主上对徐光之言很是欢喜,赞不绝口。”
    史虎愤愤地道:“主上当真昏了头了,也不知徐光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说什么也都信了!”
    史邃又说:“那徐光见主上欢喜,还说了些对父王不利的言语。”
    “说了什么?”
    “徐光言称:‘太子仁孝温恭,乃是大魏储君的不二人选。可中山王凶暴残忍,又素有军功,一旦主上不讳,只怕社稷不复为太子所有也。还当……还当渐夺中山王权势,让太子早早参政。’父王,若主上当真听了徐光的话,只怕就对父王万分不利了!”
    哐啷,又是一声,显然史虎又摔了什么东西。
    史虎骂道:“还要和我夺权?本王还有什么权?军权让史宏小儿看着,朝权让程遐老贼盯着。本王还有什么权?主上如何说的?”
    史邃宽慰道:“主上对徐光的话倒是什么都没说,只说天下未定,南朝、蜀国未平,这才是此时该操心的事。”
    史虎冷哼一声:“只要强敌尚在,主上便还有倚仗本王的时候。近来军中已在商议,主上登基之后,不日便将南巡。虽说南朝刚刚平定了苏峻、祖约叛乱,可国中不稳是谁都瞧得见的。故而主上有意向南用兵,乘机杀过江去,就此吞并南朝。本王连日忍气吞声,就是等仗打起来,自有本王出头之日!”
    史邃言道:“可徐光却说:‘曹魏时,刘备虽兴于蜀,汉又何尝不亡?今日之南朝,又与当日孙权何异?主上坐拥中原八州之地,吞并南朝、蜀国不过是时日罢了。此忧无外乎四肢,而腹心之忧在于中山王。中山王借陛下之威所向披靡,可天下却言中山王之英武仅次于主上。中山王本性不仁,见利忘义,如今父子皆拜王爵,权倾王室,又常怀不满之心,一旦稍有变故,必是国家大患也。’”
    “不满?本王自然不满!可本王对主上的封赐并无一句怨言。本王已经这样忍让了,还让本王如何?”
    史邃道:“那程遐却不这么看,只当父王的忍让是故作姿态。程遐构言:‘中山王勇悍难制,群臣莫不惶恐。观其志,绝不在主上之下。且中山王久为将帅,威震内外,诸子年长,皆管兵权。圣上在时,中山王或无妄动,却绝非太子之臣也。还当早除之,以便国家大计!’”
    史虎气得咬牙切齿:“程遐老贼,何故如此逼我!本王已是让之又让,竟还对本王有此歹意,其心可诛!主上呢,主上也动了心思?”
    史邃回道:“这倒没有,主上对程遐的构陷很是不满,言:‘天下未定,太子还需强辅,方能内安国家,外逐群敌。中山王乃是朕骨肉至亲,有佐命之功,朕有意以后事相托,属以尹伊、霍光之任,何至如卿所言?’可那程遐就是不依不饶,说什么亲眼所见,今日宴上父王对太子很是倨傲,颇有轻视之色。父王眼中只有主上,其他人等皆视为草芥。陛下晏驾之日,必是国破家亡之时!”
    却听史虎恶狠狠地问道:“主上如何说?”
    史邃犹豫再三,说道:“主上什么也没有说。可观其颜色,似乎有些动心。”
    @夜起听花落 2021-04-27 11:09:11
    第四章 两魏一统 8
    本以为姚弋仲是想挽留史虎,谁知是劝史虎把秦州豪族强行迁出旧地。众人对此策并不陌生。两魏相斗这些年,每逢战后,都要掳掠大量人口。一者削弱敌方势力,二者壮大本国国力。史虎这次平定秦州,已俘获数万降卒,随军押回襄城。其实史虎未必不想再逼迫秦州强势的豪门望族迁出旧地,可史虎此时兵力有限,对此事也是有心无力,只得作罢。
    姚弋仲当众提出此事,究竟是何意图?史虎迟疑地望着蒲、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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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郎观兵 2021-04-30 21:12:42
    这算史虎引狼入室吗?既收了仇敌的女儿,又把两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收入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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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耀的女儿最后给史虎生了个儿子,而这个儿子最后造成了魏国的灭亡。历史就是这样富有戏剧性。
    第五章 近臣难当5
    史义悯不禁听得冷汗淋漓,早就知道皇帝对中山王有了防范之心,可听史邃之语,显然皇帝已经起了杀意。听到此处,史义悯不由得心中狂跳。史虎逼着父亲战死沙场,史义悯有心复仇却无力杀贼,若皇帝当真要杀史虎,岂不是替史义悯报了仇?
    稍稍欣喜过后,转又一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史义悯在史虎麾下任职,又是史虎养孙,任谁去看,史义悯都是史虎的人。一旦史虎遭难,在灭门之祸面前,史义悯岂能躲得开去?
    史义悯想得头都疼了,又怕被屋内察觉自己偷听,正想悄悄离开,却听屋内沉默许久,史虎叹了一声,说道:“本王无愧于主上,可主上已不念叔侄之情。这就休怪本王心狠手辣了!当日打下关中,若本王有意,大可以关中为基业气吞天下,如何须在襄城受这窝囊气?既然分道扬镳已无从挽回,我父子还当早做打算!宫中太医可有回话?”
    史邃说道:“只说主上龙体稍康,可病根难除!”
    史虎道:“这便是了!主上本打算先称大魏天王,待天下一统后再行称帝。可才过几个月,便急着加了帝号,正是因为主上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想了一阵,史虎说道:“今日起,本王便不出门了,但凡朝会,你代我去便好。程遐、徐光他们想做什么,都别去管。宫中也都盯紧了,只要本王无性命之忧,就由着他们去。还有,军中你可给本王笼络住了,待主上病倒,我父子就该登场了!”
    史邃应了一声,就听史虎狠狠骂道:“叔叔,你待我无情,就休怪侄儿无义了。待到那日,你那几个宝贝儿子,一个都别想活着!还有,程遐,徐光,看本王不活剐了你们!”
    史义悯听得心惊肉跳,刚才激出来的冷汗早已不见踪影。听史虎父子俩言语,显然对朝中的排挤已有应对之策,今日更是痛下决心,欲待皇帝病重之日起兵作乱。史义悯哪想到竟会无意听到如此机密之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慌慌张张退了出来。
    郑王妃见史义悯面色煞白,只当是史虎动了怒气,把史义悯吓成这般模样,忙问道:“大王是不是在怪罪世子?”
    史义悯连连摇头,只说不是,郑王妃才松了口气。
    这时,就听吱呀一声,寝室门开了。史义悯吓得一哆嗦,就见史虎与史邃走了出来,远远看史义悯守在院外,也未多说什么,似乎并未发觉史义悯偷听去了机密。
    史虎瞥了郑王妃一眼,说道:“本王困了,王妃回去吧。”说罢,他转身回了寝室,合上了屋门。
    史邃走了出来,拜了拜母亲。
    郑王妃见史邃面上没有被骂过的迹象,总算放下心来。至于让史义悯偷听父子二人说话之事,更是提也未提,省得被动了怒火的史虎知道,迁怒于她。
    郑王妃见时辰也晚了,史虎也睡了,想来也不会再招其他女子侍寝,对史邃交代了一声,先行回去。
    史邃目送郑王妃走远,未察觉出史义悯异样,说道:“父王身体抱恙,近些日就不出去了。暂且用不到仪仗卫队,棘奴正好回去休息,好好陪陪你母亲。”
    史义悯如释重负,忙拜谢一声,领着军士从后院逃也似的走了出来。待散去军士,史义悯骑马便往家回。
    夜已渐深,街上更加安静。月又西沉,路上有些昏暗。
    史义悯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史虎竟有如此阴谋,真是灭族的大罪!若是密告与皇帝,不正好借皇帝之手杀了史虎,也好为父报仇!可若是告密,又有何人可以相信?听史虎父子言语,宫中少不得二人眼线,若是找错了人,只怕还没见到皇帝,自己就已死得不明不白了。那程遐、徐光对史虎恨之入骨,找他二人倒有可能。只是史义悯素与二人没有什么关系,若告密于他们,能扳倒史虎固然好,可自己又无实据,史虎又不可能承认,一旦事败,还不被二人绑回中山王府谢罪?
    史义悯越想越头疼,此刻只想早些回家。他慌慌张张地转过两条街去,转角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史义悯吓了一跳,还当自己偷听史虎机密被人知道,派来杀手取自己性命,一扯缰绳,惊恐地喝问道:“何人夜行?”
    那街口是个死胡同,黑影闪进去后,发现藏无可藏,又被史义悯发觉,只得悻悻走了出来。
    第五章 近臣难当6
    史义悯定睛一看,此人绝非刺客!那人身材健硕,腰间悬着一柄单刀,脚步稳重有力,不是军旅之人,便是久习武功。只是他一侧肩膀挂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身后又背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如此累赘,怎会是刺客?
    史义悯稍安,上下打量一番。见那孩童眉清目秀,长得甚是可爱,唇红齿白,肌肤柔嫩,绝非贫苦人家出身,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满的都是惊恐。也不知谁家父母这般狠心,让这样一个可人的孩子出了家。再看那壮汉,双目深邃,须发棕黄,与中原人不似,倒有些像皇族宗室。一身衣着虽然刻意选了暗色,可也绝非普通人家用得起的,从隐隐流露出的从容气度可知,必是达官显贵。
    史义悯盯着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见过此人,猛然想了起来。那壮汉确实与魏主史勒同族,却不肯姓史,取了个名字唤作王安,本是朝中左卫将军,深得皇帝信任。半年前,皇帝称大魏天王时,王安突然失了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皇帝震怒无比,派人四处查访,至今杳无音信。若非王安失踪,左卫将军空缺出来,这个显赫军职也落不到史虎六子史斌头上。不料王安竟然就在襄城中,还被史义悯半夜撞见。
    王安见史义悯忽然流露出醒悟的颜色,知道身份已经暴露,猛然将小和尚放下身去,伸手拔刀,便欲行凶。可待摸到刀柄,却又迟迟没有动手,他叹了一声:“罢了,史将军,王某也听过你在洛阳的勇名,自知绝非是你敌手,你若想杀我,动手便是。只是这孩子孤苦,还请史将军念在同是前朝遗民的分儿上,留他一条活路。”
    史义悯本见王安动了杀机,正小心戒备,却听王安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暗自生奇。
    史义悯问道:“王将军,史某与你素无仇怨,何故要杀你?王将军乃是主上心腹之人,失踪半年有余,主上担心得紧,不若明早便回阙下,以解主上忧心之苦。”
    王安见史义悯没有动手,又听他言语,似乎并不知其中实情,伸手从包裹中掏出一块马蹄金饼,塞到史义悯手中,拜道:“史将军今夜就当未见过王某如何?”
    史义悯捏着金饼,只觉分外压手,心中越发狐疑。王安有意买通自己,显然不想回到皇帝身边。左卫将军可不是什么杂号将军,放在汉朝,那可是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同列的开府大将,即便到了今日,也是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王安究竟为何要舍弃荣华富贵潜逃呢?莫不是犯了什么大案,怕被皇帝怪罪?逃便逃了,却为何又不怕累赘地带着这样一个小和尚呢?
    那孩子见史义悯盯着自己瞧,本就吓得不轻,此刻再也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跪倒在地上:“叔叔不要杀我!我很听话的!”
    史义悯越想越怪,正色问道:“王将军,敢问这小和尚是谁?”
    远处渐渐有巡夜的军士身影,王安显然不想再耽搁下去,也就不再遮掩,说道:“史将军,这孩子乃是祖逖将军的幼子。如今祖家已经灭门,史将军就怜惜祖逖将军一世英雄,为他留下这点骨血吧!”说罢,他竟也跪在地上。
    史义悯恍然大悟!
    @海州书生 2021-05-11 15:40:54
    战场新篇,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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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五章 近臣难当7
    前朝亡国,南朝偏安江东。对南人来说,无日不想收复失地。只是江东掌权的豪门贵胄,整日嚷嚷着复兴中华,实则只顾着争权夺利,哪有人真的领兵北伐?唯独那祖逖将军,不惧生死,仅领家丁百人渡江而上,趁着两魏相斗,慕容氏南侵魏境之际,招兵买马,收复河南之地,真乃当世豪杰!就连皇帝史勒都对祖逖忌惮不已,不敢与其争锋,宁可失掉河南州郡,也要缓和与祖逖的关系,好抽出身去对付前魏和慕容部族。只可惜当时的南朝权臣王敦,忙着与南朝皇帝司马睿争权,闹得江东大乱,祖逖得不到江东后援,也无力继续北伐,于忧愤之中抑郁而终。待王敦之乱平息,祖逖的弟弟祖约接替其职。怎奈南朝代替了王敦的权臣庾亮,又与边将苏峻不和,再次引发江东叛乱。祖约颇受庾亮排挤,故而与苏峻合谋起兵,终为江东名将陶侃所败。祖约见大势已去,遂领着家人北逃,降于魏国。
    皇帝史勒称大魏天王时,程遐不知与祖家有何恩怨,上疏于皇帝,称:“天下初定,应当褒奖忠义严惩奸逆,故而汉高祖赦季布、斩丁公。主上起兵以来,见忠于其君者,多奖赏之;背主卖国者,则斩灭之。故而天下归心于主上圣德。今主上初定大位,祖约此等叛国奸贼尚存,天下如何不疑惑主上威仪?”
    而那初降于魏国的姚弋仲,也不知究竟是何居心,竟然附和程遐所奏。皇帝明面上对祖逖敬重无比,可天下又有几人当真不会嫉恨仇敌,故而听从程遐所奏,将祖约满门百人悉捕归案,男丁无论老幼斩于襄城,妻妾女子分赐诸将。
    王安说这小和尚是祖逖幼子,显然是他从法场偷偷救下来的。难怪这孩子满眼都是惊恐,任谁眼睁睁看着族中老少挨个儿掉了脑袋,只怕都会吓得魂飞魄散。虽说法场上杂乱不堪,可待行刑之后核对首级,自会有人知道少了一人。王安身为皇族,又是皇帝的爱将,为何要冒险去救祖逖的后人?
    史义悯奇道:“祖逖将军虽受人敬重,可王将军为何要救这个孩童?”
    王安见巡夜的军士越来越近,显然已经发现了这边动静,忙说道:“王某早些年遭了灾,逃难途中被人绑了,卖与他人为奴。祖逖将军救我脱困,留在身边。待祖逖将军北伐初成,听闻王某与主上有旧,便放我北上与同族相聚。祖逖将军或许是想借我缓和与主上关系,可若非祖逖将军相救,王某早就不知死在何处了。如今祖家蒙难,王某虽是个粗鄙之人,却又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祖逖将军绝了后?史将军虽是中山王养孙,可也好歹是前朝遗民,难道就愿意让祖逖将军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听王安说明来龙去脉,史义悯顿生敬重之心。见巡夜军士已经来了,王安慌乱中站起身来,拔刀便想做困兽之斗。史义悯却拨转马头,将王安护在身后,腰间取出中山王府的腰牌,对那些军士晃了晃。巡夜军士哪敢招惹中山王府的人,匆匆一拜,便自行去了。
    王安死里逃生,舒了口气,待军士走远了,深深拜道:“王某代祖逖将军谢过史将军恩情!”
    史义悯翻身下马,将那锭金子塞回王安行囊中,说道:“史某不过是个军汉,这等捕盗拿人的事,还轮不到史某来管。王将军既然要逃,少不得盘缠。不知王将军有何打算?”
    王安也不推辞,叹道:“如今北方一统,绝没有这孩子的安身之地。王某请人为他剃度,掩人耳目,有心先带他逃出城去。风声稍过,便送他回去江东。若南朝念着祖逖将军一丝好,至少也该给这孩子一条出路。”
    史义悯点了点头,将马缰递了过去:“王将军此去路途艰险,岂能没有脚力?这马虽然算不得良驹,可也好过没有。”
    王安却摆了摆手:“王某已寻了旧故,今夜开门放我出去。城中夜半骑马甚是不便,反倒惹人注意。倒是史将军没了马匹,被中山王问起来,没法交代。王某就此拜别!”
    史义悯望着王安背了那孩子,匆匆隐没在街道的黑暗中,不由得感慨万千。王安本有着锦绣前程,却为了救昔日恩主遗子,舍个干净,如此忠义之士在这人性泯灭的乱世,显得尤为难能可贵。同样身为皇族,史虎杀人如麻、残忍凶戾,史邃更是有食人恶癖。史义悯本来因为知晓了父亲史瞻之战死的实情,而对史虎怨恨无比,由此也对皇族心生厌恶,可王安的忠义仁善,让史义悯对皇族有了新的认识。
    说起如今的皇族,本非中土人士,大多是匈奴向西掳掠为奴而来,就连皇帝史勒也是奴隶出身。这样一个久受欺凌的族众,日渐强盛之后,自然要把昔日所受凄苦向世人报复。史虎如此,史邃亦是如此。可王安也曾为奴,却依旧有着良善之心,可见善恶与否绝非民族血脉所决定。
    认清了这一点,史义悯忽然头脑清醒了许多。如今佛教在魏国传播甚广,虽然史义悯不怎么感兴趣,可其中所说的六道轮回、因果报应,还是让他慢慢开始信服。
    祖逖当日放王安北归,结下善因,才有今日王安以德报德的善果。史虎残忍无度,种下恶因,他日必有恶果相报,又何须史义悯这个世俗之人忧心?史义悯稍稍放下心
    中的怨恨,对刚才无意听到的机密不再惶恐烦恼。
    秋高气爽,繁星点点。史义悯牵着马,放下了心中负担,慢慢向家走去。
    最近忙于新小说的构思和写作,且在喜马拉雅开通了上一部小说《晋魂血色江南》音频的录制和推广,《北国余恨》的更新进度有所滞后,还请各位读友谅解。各位朋友可以下载喜马拉雅APP,关注本人《晋魂血色江南》的录播,免费开放。以东晋名将陶侃为主角,讲述西晋亡国衣冠南渡后,东晋在江南挣扎着重新建立国家的故事。
    正好是《北国余恨》之前的故事
    《晋魂血色江南》内容简介
    两晋,一个先天不足的王朝。
    以阴谋诡计起家,拉拢世族豪门,窃取曹魏江山,将忠君爱国踩于脚下。虽然一统天下,可道德的沦丧,使这个新兴的王朝,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隐藏着深远的危机。上自开国君主,下至权贵世族豪门,无不沉醉于奢华虚浮之中。玄学清谈的盛行,更让朝野沉溺于风雅不可自拔。但凡务实治国的贤臣,皆被视作俗吏排挤一旁。为国平叛的名将,亦受人诬陷枉死沙场。唯有精于玄学的名士,反倒受人追捧,深得掌权者的垂爱。
    随着武帝司马炎驾崩,这种隐藏的危机终于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爆发出来。短短二十年间,一个强盛的王朝在宗室、权臣的争权夺利中分崩离析。匈奴、鲜卑、羯、羌、氐,外族纷纷崛起,大好河山在胡马铁蹄下颤栗。
    国难当头,存亡之秋。谁救得了这天下?谁救得了这百姓?
    是高高在上无所作为的皇帝?是权倾朝野利欲熏心的宗室?是掌控机要左右朝政的世族豪门?
    都不是!
    陶侃,这个寒门出身的士子,出现在人们眼前。
    身为亡吴旧将之子,只因出身寒微,陶侃在洛阳无所事事数年,只能做些无关紧要的杂役。一腔热血报效国家,却备受冷遇尝尽辛酸,年近四十才外放县令。然而动乱迭起,荆州首当其冲,陶侃得恩主刘弘赏识,总算有了建功立业的良机。平定张昌、击退陈敏,两度救荆州于危难,如此功绩,却随着刘弘病逝被人遗忘。在王室幕府郁郁不得志中,陶侃看尽了晋军的拼死抵抗和外族的日益壮大,亲历了西晋的亡国,唯有逃归故乡。
    江南虽是乐土,却也不大太平。荆州再次动荡,已成江南的毒瘤。陶侃自以为再遇明主,殚精竭虑为执掌江南军政的王敦平定荆州,恢复半壁江山的稳固,换来的却是无情的猜忌,落个贬官外放驻守广州的结局。心中纵有万分不甘,陶侃依旧为国平定广州、交州叛乱,收复两州国土。
    苍天有眼!王敦谋逆作乱,终是落个身败名裂。陶侃扬眉吐气,终于被朝廷认可,担负起荆州军政重任。赴任之后,陶侃打压务虚浮华之气,厉兵秣马谋划北伐。北汉分裂为前赵、后赵,给了东晋收复中原的绝佳良机。然而建业的贵戚,逼反边将,再次搅得江南大乱,陶侃在悲愤之中,只能暂缓北伐而忙于平叛。待到平定叛军,收复中原的大好机会已经失之交臂。北方再次一统,胡兵杀入荆州。江州又生叛乱,跳梁小丑窃据刺史。东晋亡国在即,陶侃力挽狂澜,挥师东进斩杀逆贼,收复襄阳击退胡兵。
    江南归于平静,陶侃却已是七十六岁高龄。忠义一生,总算得朝廷的重用,官拜太尉、大将军,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所有的荣誉来得似乎太迟了些。陶侃久存救国之志,怎奈时势使然,在军四十一年,身经百战,却多是忙于平定叛乱,尽是为当朝权贵酿下的苦酒收拾残局。收复中原恢复河山之志,终是付诸东流。
    就在无尽的遗憾和不甘之中,陶侃辞谢高官厚禄,隐退江湖之间。为劳苦奔波却壮志难酬的一生画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荡除国难功勋盛,王室因之得载安。
    最是南陵千里外,拾遗屏迹化尤难。
    —徐钧(南宋)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两晋多风流,英雄二三人,且与陶侃一起,共回血色江南,探寻英雄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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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3 19:09:02  更:2021-07-16 17: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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