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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严肃中式奇幻】梦山海

作者:多维Dov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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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鸿蒙时代,世间伊始,不分天地,周遭万物一片混沌,其间有九龙。其一的应龙 盘孵着两个巨蛋,它们就孕育在这混沌之中,孵到一万八千年的时候,巨蛋裂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长发巨人,他身形魁梧,手上持着一柄大斧,是为盘古。盘古睁开眼睛,伸展四肢,见四周昏暗混沌,便举起巨斧,朝前用力一挥,只听得一声霹雳巨响,大混沌忽然破裂开来,一分为二。混沌之间有些清乎飘逸之物,渐渐上升,是为天;另有些浊重暗沉之物,缓缓下降,是为地。另一个龙蛋则孵化出一个神仙——女娲。她见世间了无生息,便用地上的泥土在第一天捏出了鸡,第二天捏出了狗,接下来依次捏出了猪、羊、牛、马,在第七天捏出了人。接下来,又接连创造了世间万物。从此,天地间便充满了生机。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时光向前,时间来到了上古时期。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妙趣横生的瑰丽世界。山海交错,人兽共存,这里有气势磅礴的名山大川,有长相各异的飞禽走兽,有引人入胜的神话传说,还有遥远的、从未谋面的奇异国度。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书写了可歌可泣的故事,上下五千年便伊始于此。
    那是一个充满奇幻的时代,包括人在内的多个种族共同生活在山海内外,时光轮转,生生不息,演绎出一部妙趣横生的神奇书卷;那是一个群雄逐鹿的时代,多方势力角逐海内中原大地,分分合合,尔虞我诈,谱写出一首荡气回肠的英雄赞歌;那是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时代,中原大地在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大一统,呈现了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河画卷。
    相传,神农氏尝百草,发明了刀耕火种而被推举为姜姓部落联盟首领,称炎帝,建立姜国。从神农起姜姓部落共传九代,至炎帝榆罔,共传位五百三十年。其间,姜国炎帝带领百姓们逐渐学会用草药治病,教民垦荒种植粮食作物,制造出了饮食用的陶器和炊具,发展武器与军队,实力不断壮大,到炎帝榆罔时,已经成为一个占据东面大部分地区的海内人口最多、土地最广的最为强盛的一个国家。而与此同时,在姜国的西面,还有一个正在崛起的新势力——姬轩辕为首的有熊氏部落联盟,这也是我们所熟知的后来的“黄帝”。此时的有熊氏,土地和人口还远不及姜国,而且面临着周边多个势力的威胁:东面这个对它觊觎已久的庞然大物自不必说,西南面还有以巫术为擅长的三苗王国,此外还有北方未知势力的虎视眈眈。
    我们的故事就从此时的山海内外开始了。
    虽然生活在一片奇幻的土地,但我们的主角们多是普通人,他们大多不会神奇的法术,没有超人的异能,和我们一样,也有喜怒哀乐,碰到困难有时可会灰心丧气,碰到伤心的事也会大哭流泪,有时也放肆地笑,有时也自由地跑,有时也需要亲人和朋友的安慰与鼓励。虽然有时候不够圆满,但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有梦想。
    梦想,便是为初心插上翅膀,或许久未展翅,或许学习的过程充满坎坷,但当有朝一日风起时,双翼奋力一振,便可乘风而起,纵横四海。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此为恋人之梦;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此为侠客之梦;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此为忧国之梦;
    有梦想作翼,会发现山川不过手边石,江河无非脚下水,原先以为的阻碍不过尔尔。
    梦想在心,何惧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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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你们说,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它们真的会吃人吗……”狂风呼啸中,玉清虽已扯尽嗓门,但声音仍然听起来断断续续,不知是战战巍巍使然还是寒风声太过聒噪。
    积雪的黑森林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在风雪中像是波浪一般此起彼伏地摆动。这里是山海北疆,人类已知领域的最北方,数百年来罕有听闻有人类涉猎于此。寒风夹杂着冰碴,在林海高大的树木间呼啸,吹雪高高地扬起,又重重地拍打下来。
    走在玉清后面的罗羲摇摇头,说道:“这就是我千里迢迢冒死来到这里的目的。”虽然罗羲的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那个广为流传的、骇人听闻的传说,但他仍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样子,来到这片无人涉猎之地是酷爱探险的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即使有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在华夏人 的传说中,北荒的兽人是一群长得又像人又像野兽的生物,他们凶狠、野蛮、残暴,比野兽更加聪明和灵活,以杀人和吃人为乐。一般人听闻如此便已是害怕不已,但他是罗羲,骨子里便热爱一切未知事物的罗羲,他不仅要找到它们,还要活捉一只回去呢。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便问走在他身旁的东华:“我们进林子有几天了?”
    东华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积雪往前走着,正值深秋时节,连续的暴风雪让他们见识了这北方极寒之地的威力,他低头数了数右臂上打着结的麻绳,回答说:“十五天了。”
    “那……你们说是兽人厉害还是……烛龙厉害?”玉清又怯怯地问。
    也许是觉得这问题有些过于幼稚,罗羲被逗得大笑:“你知道什么是烛龙?”
    玉清昂起头便是一个骄傲的孩子:“当然了。听我爷爷说,烛龙是生活在北方的章尾山中的龙神,它从不进食、从不睡觉,闭上眼便是黑夜,睁开眼便是白天,吹口气便是冬天,呼口气便是夏天,呼风唤雨轻而易举。”
    “我感觉,烛龙想要吞掉一个兽人,就像你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说呢?”罗羲接着话茬道,三人相视哈哈大笑。
    玉清随后顿了顿,又问道:“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兽人?”
    罗羲转过身来,站在玉清面前,声音明显地洪亮了一些:“不会的!我们祖先流传下来的传说不会骗人,我们的弟兄们也不会白死!”他不会忘记,三十天前,他们还有二十多个队友,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人。背后一眼望不到边的雪原和荒漠,还有兄弟们的魂魄。从中原一路往北,特别是离开北方边境开始,他们好像一直都在往上爬山。直到一个月前,终于到达山顶的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来祖祖辈辈传说中的“北方的黑森林”是真实存在的,而此刻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时,黑森林的远方忽然传来一阵低沉而持久的声音,像是野兽的沉闷的怒吼,又像是瀑布悠远的鸣响。许久,这声音才渐渐消散,空气中又只剩下了寒风的咆哮。玉清两腿收紧,握紧了拳头,怯怯地说:“我……有点想回家……”
    一听这话,罗羲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怒气冲冲地朝着玉清吼道:“你知道我们来这里是背负了什么样的使命吗?你知道我们是有多艰辛才走到了这里吗?你知道我们的弟兄们是有多么希望我们可以继续走下去吗?”说着,他一把抓起玉清的袖口,瞪大了眼睛狠狠盯着他。也许是因为距离很近,罗羲看到玉清的眼睛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清澈,随即他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一些,他停下来,温柔地帮玉清理了理满是冰渣的衣服:“想爸爸妈妈了?”
    玉清点点头。
    罗羲紧皱的眉头略微舒缓了一些,一直紧绷着着的神经让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人还只是一个16岁的孩子。他哈哈大笑起来,对玉清说:“其实我还听过另外一个传说,兽人也不那么野蛮,虽然和我们长得不同,但他们和我们一样,善良、勤劳,所以他们宁愿待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也不愿来打扰我们——不然,我们还为什么给他们带了礼物?”说着,他指了指东华拖在身后的袋子。
    忽然,树林里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令人不安,像是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快速靠近。愈加飞快地飞舞的雪片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东华的手握紧了腰上的青铜剑。
    玉清的身子有些发抖,罗羲紧紧抱住了他。声音越来越近了,三个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手上举着剑,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前方。风雪呼啸声与枯木枝折断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擂响的战鼓。
    可是忽然间一切又安静了下来,似乎只剩下了风雪的声音。
    啪嗒——一滴液体滴落在玉清的脸上,黏腻而有些温热,玉清抬头望去,粗大的树干上盘踞着一只浑身白毛的野兽,他脖子后长着马一样的鬃毛,正龇牙咧嘴地盯着他们,血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嘴里露出锯齿一般的牙齿,涎水止不住地落下。
    “是驳 ,快闪开!”东华惊叫一声。那野兽从树上跳下,黑色的泥土和白色的雪像水一样溅开。玉清躲闪不及,被重重地压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要昏过去。被压上的那一刻,玉清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脑海中只闪过一个词:完了。驳低头打量着这个猎物,似乎自己也没想到在如此风雪之中获得猎物竟然如此简单,它正准备开始大快朵颐之时,躲在树后面的罗羲看准机会用力掷出手中的青铜剑,一剑刺穿了它的胸腔。
    驳似乎根本没料到大喜大悲来得如此之快,它昂起头,惨叫一声。林间飞鸟骤起,树上积雪落下。紧接着,不等它再次反应,东华又从另一个方向刺中了它的脖子,殷红的雪将它的白毛染上了颜色。还没来得及再哼哼,驳便一头栽倒下来。
    见驳的鼻子里已是只有了出的气没有了入的气,罗羲和东华赶忙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玉清从驳的身下拖出,然后帮他扶起身子靠在一边的灌木上休息。罗羲和东华也一同靠在灌木上,喘着粗气,刚才的那一幕是如此惊险,如此猝不及防,差一点点,他们三个人便要葬身这野兽之口。这时,他们才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眼前这来者不善的野兽:它的体型比老虎要大很多,可以说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动物。
    “我的腿……”玉清正准备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确切地说,整个腰部以下都不听使唤了。刚才高度的紧张让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他才低头发现,自己胸部以下的衣服已经被血液浸染了透。也许是刚才的惊吓,也许是被压得太久已经麻木,也许是寒冷的天气作祟,他竟然没有感到太多疼痛。
    东华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玉清身边,捏了捏他的腿,玉清已全然没有了反应。他回头看了看罗羲,摇摇头。罗羲也紧皱了眉头,抬头望了望空中急速飞舞的雪花,又低头叹了口气。
    这时,忽然空中一声炸雷,随即从远处传来隆隆巨响。那声音像是一个恐怖的巨人在怒吼,飞鸟四散,震人心脾,连远处苍天的大树也如小树苗一般摇曳起来。
    “不好,暴风雪来了。”罗羲惊恐地叫道,他知道,凭经验,从如此震撼的声音判断,想必是一场非常厉害的暴风雪。他们必须寻找一个庇护的地方,否则,即使不被狂风卷走,也可能因为太冷而失去知觉,最终丧命。他环顾四周,到处是干枯的灌木和没有细枝叶的高啊树干,地上也是厚厚的积雪,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到可以庇身之处。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他的眼光落在了还趴在地上的这个庞然大物身上,一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他从厚厚的衣物中掏出短刀,从刚才扎进驳的身体的地方入手,吃力地在驳的肚子下面划开了一道口子。驳刚死不久,体内温热的内脏遇到外面极寒的天气,快速地往外冒着嫣红的冰雾。东华见状过来一起帮忙,不一会儿便一起把驳肚子里的内脏掏空。
    狂风的怒吼越来越急促,震耳欲聋,旁边的一棵棵参天大树就如同弹弓一般在风雪中摇曳得厉害,巨大的驳的身体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罗羲和东华顶着狂风,将玉清拖进了驳的肚子里,眼看风在急速地加大,罗羲终于最后一个也钻进了驳的肚子,然后用剑把肚子裂口的上下穿在一起。
    肚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有些令人作呕,但和冰冷彻骨的外面想比,确实温暖了许多。透过仅有的一条缝,罗羲看到外面漫天飞舞的冰晶像一颗颗钉子一样凶狠地钉在所有的东西上,远处更是一片蒙雾,暴风雪好似一面无边的幕墙,把他们和外边的世界分割开来。幸好,驳的身体里还有一点余温。
    晃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们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都瞪大了眼睛,生怕一闭上就不知何时再有机会睁开。但长时间的高度紧张终究会使得他们有些疲乏了。
    忽然,他们只感觉天旋地转,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大地的依托,在空中没有着落地流浪着。随即,罗羲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当罗羲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他晃了晃脑袋,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好像是听到有人在尖叫。他挣扎着想要活动一下,发现还好四肢都还能听使唤,也许只是因为昏睡得太久而略微有些麻木了。他从黑暗中的一条缝往外望去,隐约看到外面有一丝丝幽暗的光亮,略微缓了缓,在确认自己还活着之后,
    他吃力地翻动身子,用双手托举起驳的上半部分身体。此时的罗羲还有些虚弱,驳沉重的身体对他而言有些过于沉重了,正当他想要努力地托起驳的身体时,忽然,他赶紧似乎轻松了一些,定睛一看,原来是东华在外面帮他一起托举。
    在东华的帮助下顺利出来的罗羲还没来得及谢,便从东华的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之色。顺着东华示意的方向看去,眼前的景象让罗羲瞠目结舌:此时已经入夜,透过隐隐约约的月光看去,在一片东倒西歪的树丛外,是无数人形的尸体,漫山遍野,直到小山坡的尽头。他们形态各异,分布也有密有疏,从他们惊恐的神色和奇怪的姿态上不难看出,他们生前像是在聚集或逃离什么时忽然间死去。
    与刚才的嘈杂相比,此刻的黑森林显得格外寂静,偶尔微风吹过都显得格外阴冷。
    罗羲走近到一个干尸前蹲下,借着惨淡而微弱的月光,他惊讶地发现这具尸体的体型像极了人类,但仔细一看,它虽然有着人一样的面庞,但却有长着三条腿。罗羲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这具干尸长着人一样的脑袋,却有野兽一般的身体,四只脚,有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在月光下泛着青色。再往前,亦是一个人形,但是浑身披着老虎一般的毛发,特别是腿上拥有一对强健的小腿肚子。干尸们的形态各异,似乎是某种介于人类和野兽之间的生物,看样子似乎已经死里有一段时间了,若不是暴风雪吹开这这片地方原有的积雪,恐怕这片干尸还要在积雪之下不知沉睡多久。
    “兽人?”罗羲脱口而出,这种介于人与兽之间的奇怪生物,让他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们此行所要找的对象,随即他的神色由惊讶变得凝重。身后传来了东华的声音:“难道这就是我们日思夜想要找的?”随即是几声惨笑,在暴风雪后的寂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这些怪人是谁?如果这些怪人真是他们想要找的兽人,那他们为什么会集体出现在这里?又似乎是一起遇到了什么灾难,都死了?又为什么都被冰封了起来?罗羲的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问号,可是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没有人能告诉他们答案。
    这时,玉清也从驳的肚子里爬了出来,虽然满身血污,但看起来还是比刚才精神了不少。东华想要上前扶起他,可是不管玉清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了。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东华看了看罗羲。
    罗羲沉默了。这时,肚子咕咕想起,提醒罗羲他们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他回答说:
    “先吃点东西吧,今天累了一天了,明天我们再看。”说罢,他便叫上东华用打火石和枯树叶生起火,自己则从死去的驳的身上割下几块上好的肉。他们围坐在火堆旁边,肉的油滴在火山发出滋滋的响声,诱人的香味四逸开来,不一会儿,美味就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大家捧着自己手上的肉低头啃着,跳动的火苗在满是干尸的雪地里映出了他们忽高忽低的影子,大家仿佛都若有所思,只有呼啸的风偶尔拍打着不远处树上的枝叶。
    玉清抹了抹嘴上的油,打破了寂静:“罗羲哥,我很崇拜你哎,这么喜欢探险,有自己的梦想,到过很多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像我,也就想着娶个媳妇,可是家里穷……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去给我张罗娶媳妇呢——你说,娶媳妇是啥滋味呢?”
    罗羲用力地从自己的肉山掰下最鲜嫩的一块,塞到玉清手里,哈哈大笑:“比这香!”
    玉清也跟着嘿嘿笑起来,接着说:“我身上有疾,邻居们老是笑话我爹和我,说我没有男子气概,给家里丢脸来了。这次我是瞒着我爹出来的,我知道我活的不久了,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了,待那些邻居们知道我来过这里,定会对我爹和我另眼相看的,也算是给我家长脸了。”
    月亮从天的一边到了另一边,似乎柴堆还冒着烟气,天边已是晨曦微露,树丛间还缭绕着薄薄的雾气。
    “昨晚睡得怎么样?”罗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东华。
    “可能是吃的太饱了。”东华哈哈笑道,没想到看起来庞然大物的驳,肉确实如此鲜嫩可口。
    “你留下来陪他吧,等他伤好一些了,就带他回去。”罗羲指了指驳肚子里还在熟睡的玉清。东华点点头,朝着驳的尸体走去,可当他用力顶开驳的肚子时,却惊讶地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去哪里了?
    东华和罗羲焦急地在四周寻找起来,如此寒冷的夜晚他一定不会走得很远,这时,他们才发现地上有一道浅浅的血印子。顺着引子,他们很快便在不远处的灌木后面找到了玉清,可此时,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肚子上还插着一把短刀。
    罗羲和东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玉清为了不拖累他们,选择了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因为太过痛苦,东华的连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扑地跪倒在地上,帮玉清轻轻抚上了眼睛。
    暴风雪过后的黑森林,一连几天,天气出奇地好,罗羲和东华也走得顺利很多。又经过了五天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黑森林的尽头。抬头望去,眼前是一片高耸的万年冰川,晶莹的冰山在强烈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也许这就是世界的尽头吧!东华想。罗羲也站在冰川的前沿愣愣地看着,一直以来只知道黑森林是最北端的地方,却不曾想在黑森林的北面还有这般瑰丽的世界,他来到了祖先从未涉猎的地方,马上他和东华要做的,是前人从未做过、从未做到的事。
    没有停留太久,他们两人继续往前。和森林相比,虽然冰川更滑容易摔倒,但脚下都是坚硬的冰层,比脚底松软的容易潜藏危险的森林更安全一些。但几天之后,东华发现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也许是因为连日的跋涉实在太过辛苦,也许是因为正午的阳光在冰山的反射下太过刺眼,罗羲脚下一打滑,掉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冰缝中。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罗羲甚至都没来得及呼喊,当东华反应过来时,罗羲已不见了身影。东华趴在冰缝边朝底下大声呼喊,还好,可以隐约听见罗羲的回声。他知道,如果留罗羲一个人在底下,他必死无疑,如果他们在一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东华毫不犹豫也横躺下来,滑进了冰缝中。
    滑到底下的东华发现,很庆幸,罗羲并没有大碍,四肢仍然可以活动。他们抬头望了望空中的那条狭窄的缝隙,两侧的峭壁光滑而陡峭,很难再攀爬上去,于是他们一合计,决定沿着冰缝底下往前走试试。
    没想到,冰缝的下面也是另一个充满奇趣的世界,两侧陡峭的冰壁,像是两面巨大的冰幕,展示着一只只他们从未见过的异兽,令人眼花缭乱,让他们的旅程看起来不那么枯燥无味。最让东华感兴趣的是一只巨大的大象一样的生物,但和一般大象不同的是,它身上披着长长的毛发,一对长而粗壮的象牙强烈向上向后弯曲并旋卷,高昂的头颅像是在宣示着生前他们威猛,不过背部高高的凸起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驼背的老人。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庞然大物的高度比之前的驳还要高很多,确切地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高度。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怎么会被冻在这里?东华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过能亲眼看到如此巨大的野兽,也是不枉此行了。
    从滑下冰缝开始,东华便换了一种结绳的方式,如今绳子上已经有了八个新的结,可是他们身上的食物却要耗尽了,这对于深陷在冰缝底这样一个缺乏食物地方的他们来说是致命的。步履像灌了铅一样愈发沉重,此刻比身体上的极度疲惫更糟糕的,恐怕是不知道前方的路还有多远,要走多久,去向何方。
    天色渐渐昏暗,月亮在云层间若隐若现,今夜前方的昏暗似乎格外地遥远。就当步履蹒跚的两人以为自己就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的时候,忽然东华发现前方似乎豁然开朗,许久不见的月亮显得分外明亮。他揉了揉眼睛,在确定这是真的之后,用尽推了推身边似乎已经气若游丝的罗羲。
    “你看啊,我们走出来了!我们走出来了!”
    迷迷糊糊的罗羲艰难地抬起头来,眼前是一片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景象,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前面是长而陡峭的下坡,在下坡的那头,一片林子的那边,是有一片广袤寂静的开阔平原,似乎点缀着一些闪动的明火,更远的地方,一条河流弯弯曲曲地流过,在祖先到过的最远的北方的更远处,他们又重新看到了文明生息的希望。
    “天啊……”罗羲激动地跪倒在地上,用已经布满冻痕、满是老茧的双手捂住了脸庞,眼泪从指缝间滑到了下巴。许久,他被东华艰难地扶起。
    “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几近疯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放肆地冲撞,几个月来的辛酸在这一声声的嘶吼中尽情地释放。
    忽然,脚下的大地开始震撼地抖动,一下,一下,巨大的响声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呐喊声淹没。这震动一下比一下更近,当他们才勉强借着月色看清似乎是一个模糊的庞然巨物的身影,还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便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被狠狠地抛到空中,随后又重重地坠落到地上。
    月光下很快恢复了原有的寂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引子完)
    【第一章】

    “找到了,大人,终于找到了!”一个武士打扮的人兴奋地抱着一个黑布蒙住的东西,沿着走道冲进了一所旧宅,一路小跑,沿路上两侧躬身站立的仆从纷纷避让。在转弯处,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不过他赶紧紧抓了一下旁边的窗沿,顾不上许多,还是一路小跑,最后毕恭毕敬地停在了一个房间的门口。
    “进来吧。”里面传出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间里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老人。武士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东西走进去,轻轻地将它放在桌上,然后慢慢地掀开了蒙在上面的黑布。这是一个装帧精美的木盒子,外面雕刻着细致镂空的浮雕,武士假装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发现上面刻的图案甚是精美,虽说样子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但木雕虽说精美,但还是很容易看出雕刻者的水平并非凡人。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老人嘴里碎碎念着,难掩激动之情,脸也有些微微颤抖,不知是喜是怒,眼角竟有些湿润了。他颤颤巍巍地从藤椅上起身,走到桌旁,仔细地端详着盒子。
    “十年了,十年了啊——快,快把它打开吧。”
    武士领命,但当他拿起盒子时却犯了难,他捧着盒子周身左看右看,愣是找不见打开的地方在哪里。他又把盒子高高捧起,看了看盒子底下,也还是没看到有闩或者机关。翻来覆去找不见如何开,武士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他将盒子放回到桌上,撸起袖子,像是准备直接砸开的架势。
    “慢!”老人伸出手阻止了他,指着盒子侧面道:“你看。”
    武士低头朝着老人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盒子的右下侧镂空花纹的缝隙间有个小小的机关。老人说:“我以前见过这个机关,如果强启它,怕是会自毁的。” 刚差点因为自己的鲁莽坏了大事,武士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他又转念一想,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还能有这般厉害?于是他又试探着问道:“这个小小的盒子真有大人想要的东西吗?”
    “不会错的……”老人沉默半晌,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对他说:“去和你师娘说,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一早启程。”
    “去哪儿?”
    “阿城 。[1]”
    老人抬起头,望着窗外,天的那边,落日熔金,夕阳正好。
    “爹爹,太阳好美啊!你瞧,水里还有个会动的,更是漂亮呢!”
    夕阳下,春晖湖边,一阵微风拂过,池边的芦苇荡像波浪一样摆动,几只精卫鸟抖动洁白的翅膀腾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渐渐消失在嫣红的晚霞里,也映在了鸿儿清澈的眼睛里。这少年约莫十岁出头,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出奇地清亮,他身着浅白色的粗麻布外衣,一头长发随风飘舞,双手背身站在芦苇荡前看飞鸟起落,好似即将出征的意气风发的将军在检阅军队。
    “很久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的天上可不止有一个太阳。”旁边的爹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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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阿城:有熊氏部落联盟首领(也就是后来的黄帝)姬轩辕所居城池,为有熊氏部落联盟的中心。

    鸿儿疑惑地看着爹爹。
    爹爹继续说道:“那时候,天上的神仙帝俊 与羲和 生了十个孩子都是太阳,他们住在东方海外。海水中有棵大树叫扶桑,平时十个太阳都睡在树下,轮流跑出来在天上玩耍,照耀大地。但有一次,调皮的他们一齐出来,让大地陷入了一片炎热之中,森林烤焦了,湖泊干涸了,给人类带来了灭顶之灾。为了拯救人类,神箭手后羿张弓搭箭,向天上射去。太阳一个接一个地被射落,最后,天上只剩下了一个太阳,人类也得救了。后羿因此受到百姓的尊敬和爱戴,不少志士慕名前来投师学艺,心术不正的逄蒙也混了进来。后来,后羿娶了一个美丽善良的妻子,名叫嫦娥。后羿除传艺狩猎外,终日和妻子在一起,人们都羡慕这对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一天,后羿到昆仑山访友求道,巧遇王母娘娘,便向王母娘娘求得一包不死药,据说只要服下此药,便能即刻升天成仙。但是,后羿舍不得妻子嫦娥,便将这包不死药交给嫦娥保管,嫦娥将药藏进了梳妆台的百宝匣里。不料,这事被被逄蒙偷见,他便起了坏心,几天后,趁后羿率众徒外出狩猎之际,心怀鬼胎的逄蒙假装生病,留了下来。待大家走后不久,逄蒙便手持宝剑闯入内宅后院,威逼嫦娥交出不死药。”
    “爸爸,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嫦娥知道自己不是逄蒙的对手,争抢之际,为了不让小人得逞,她打开百宝匣一口吞了下了不死药。刹那间,她身子便飘离地面、冲出窗口,向天上飞去。由于嫦娥牵挂着丈夫,她便飞落到离人间最近的月亮上成了仙。傍晚,后羿回到家,侍女们哭诉了白天发生的事。后羿既惊又怒,抽剑去杀恶徒,逄蒙早逃走了,后羿气得捶胸顿足,悲痛欲绝,仰望着夜空呼唤爱妻的名字,这时他惊奇地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皎洁明亮,而且有个晃动的身影酷似嫦娥。他拼命朝月亮追去,可是他追三步,月亮退三步,他退三步,月亮进三步,无论怎样也追不到跟前。后羿无可奈何,又思念妻子,只好派人到嫦娥喜爱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她平时最爱吃的蜜食鲜果,遥祭在月宫里眷恋着自己的嫦娥。百姓们闻知嫦娥奔月成仙的消息后,纷纷在月下摆设香案,向善良的嫦娥祈求吉祥平安。从此,这中秋节拜月的风俗在民间传开了。”
    “原来上面住着嫦娥啊!可是她一个人在上面好孤单。”鸿儿朝着落日的另一边望去,一轮浅浅的圆月正缓缓升起。
    “她在月亮上住的广寒宫里还有一只玉兔,也算是有个伴了。”爸爸走过来,笑着交给他一个用竹条编成的小球,鸿儿心领神会,把拇指和食指弯曲,尖利的口哨声迅速穿透了芦苇荡边的林子。少顷,一个像黄布口袋的肥鸟从芦苇中钻出,那鸟浑身圆滚滚的,找不到脑袋和脸,却有六条腿和四个翅膀,舞动翅膀时就像赤色的火焰在燃烧。这是帝江鸟,虽身形样貌古怪,但它和鸿儿好像很是熟络,在他身边绕了几个圈,像是打招呼一般,而后缓缓落下,鸿儿轻轻摸了摸它,它也扑腾着翅膀给予回应。忽然,它好像发现了今天的新伙伴,一下子朝爸爸手上的竹球拱去。竹球掉落在地上,它就不停地在球边打转;竹球飞起到空中,他也用翅膀托着球往上,两个圆东西在一起煞是好玩。
    爹爹在身旁一处空地坐下,从衣服中掏出一支竹笛,轻轻吹起,悠扬婉转的声音随即从指间流出,随风飘向了芦苇荡深处。鸿儿也拿出了一支小竹笛,那是爹爹为他做的,学着爹爹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吹起来。起承转合,倒也音律相和。帝江似乎也能听懂乐律一般,跟随着音符竟无师自通地扭动肥嘟嘟的身体,跳起舞来,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就当乐曲渐进尾声时,爹爹的笛声忽然减弱,随即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所打断。鸿儿连忙放下手中的笛子,关切地挨到爹爹身边问道:“爹爹,你怎么啦?”一边轻轻地用手帮他拍着背。
    待稍稍缓过来一些,爹爹微微笑着摇摇头,说:“没事”。其实孩子母亲尚在世时,他便时常感觉腹中隐隐作痛,自从前些年孩子的母亲去世后,疼痛感愈发强烈起来,并且似乎疼痛之处也越来越扩散了一些。特别是近些日子,他明显感觉到身子越来越无力,有时腹中疼起来几乎让人头晕目眩。他抬头望了一眼残阳,已是被远处的群山遮挡得支离破碎,越是靠近终点,降落得越快。但这一切他都没有让鸿儿知道,他不想让年幼的他担心。
    爹爹让鸿儿坐得离他近一些,然后艰难地从衣服里取出一个小袋子,小心翼翼地解开层层的包裹,从最里面取出一块小玉镯,轻轻放到鸿儿手上。鸿儿双手接过这玉镯,仔细端详起来,和手掌相比这玉镯显得有些小巧,内壁刻着一个“顼”字,虽其外表略有些磨损,但仍不掩其温若羊脂、晶莹透亮的成色,不难看出一块质地上乘之物。
    鸿儿有些不解地问:“这是?”
    爹爹陷入了沉默。他的幼时记忆,充满了支离破碎与颠沛流离。他的父母早年在部落冲突中被俘为奴,他的大哥一人拉扯着他们几个尚年幼的弟弟妹妹。在一次战败逃亡中,他和其他兄弟姐妹走失,误来到这里。既来之则安之,他靠自己的踏实努力也在这里站稳脚跟,娶妻生子。说他对自己的几个孩子有溺爱是不为过的,因为他希望他孩子们的童年充满阳光和鲜花,而不是像他一样满是荆棘与痛苦。然而,虽然他已是竭尽所能庇佑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事与愿违,他的妻子和孩子们接连遇到不幸,时至今日他只剩下这唯一的孩子相依为命。小玉镯的背后藏着一个隐瞒多年的秘密,原本他想要等着鸿儿快快长大,早日长大成人,秘密亦变得可有可无;但如今,他已明显感到力不从心,每天不知是否可以看到明日的太阳,一旦他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年幼的鸿儿又何以为依?而如果现在告诉鸿儿,他又担心他是否可以接受这样的现实。看看包裹着的这块小玉镯,又看看眼前尚显稚气的鸿儿,爹爹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鸿儿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再三思忖之下,他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他认真地看着鸿儿,说:“鸿儿,为父今日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鸿儿渐渐止住了原本脸上的笑容,赶紧认真地点点头。他从未见过爹爹今天这般的神色,在他的印象中,爹爹一直是和蔼、亲切,亦师亦友,虽然他不是很爱笑,但说话总是很温柔。而今天的他,眼神中却透露着些许不安。
    爹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鸿儿,其实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白蓝橙黑 2021-04-09 22:04:06
    顶,楼主文笔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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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什么?”鸿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妈妈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的亲生父母应当是另有其人,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
    眼前慈祥又和蔼、庇护自己从小到大的父亲,还有记忆里那个温柔善良又贤惠的母亲,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鸿儿不停地摇头,嘴唇止不住地发抖:“不可能……不可能……”
    “你的亲生父母是谁,我和你妈妈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我记得那年,我和你娘经过这湖边时,发现了你。那时候,你奄奄一息,身上尽是污泥,我们就把你抗上马背带回了家。我记得那时候,你一直昏迷不醒,虽有气息却一直昏睡。听从郎中的建议,我们托人辗转找到了鬼草 ,你终于醒了,可是你好像对之前的经历却毫无记忆了。我的童年过得很辛苦,我想,失去记忆也许并不一定是坏事吧。我想要让你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一个和我不一样的童年,所以这件事就一个没有告诉你,希望,你可以原谅爸爸……现在,我的年纪也越来越大来了,如果有一天……”
    鸿儿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时竟不知是惊愕、疑惑还是难过,他赶忙用手捂住爹爹的嘴巴,摇着头不让他再说下去。直到这时,鸿儿才发现,爹爹的身形已是有些瘦削,原本笔挺的脊背也有些弯曲,白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爬上了两鬓,气息也有些孱弱了。 他以前从未这样近距离地、仔细地盯着看爹爹,此刻的他发现,爹爹和记忆中的样子似乎大不相同了,仿佛一夜之间忽然变老了,眼前的爹爹,眼睛有些内塌,眉骨显得突出,手脚上无肉,皱皮裹骨,就像这夕阳,丝光飘浮,忽明忽暗,已是到了弥留之际了。看着看着,鸿儿的眼睛很快有些湿润,在他的记忆里,爹爹一直是高大伟岸的形象,一直是自己的依靠,不想转瞬之间忽然变老了。他甚至有些自责,没有为爹爹多分担一些,也有些悔恨,恨时光走得太快,让爹爹仿佛一下子就变老了。
    爹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考虑了很久,现在你已经不小了,不管我怎么样,你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世。如果你想要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爹爹支持你。”
    “不,你就是我的爹爹,我不要去找什么亲生父母,爹爹,我只想要陪着你一起。”
    又是一阵剧痛从腹中袭来,爸爸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要让他失去意识。鸿儿也发觉了异样,连忙问道:“爹爹,你怎么样了?”
    “什么?”鸿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妈妈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的亲生父母应当是另有其人,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
    眼前慈祥又和蔼、庇护自己从小到大的父亲,还有记忆里那个温柔善良又贤惠的母亲,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鸿儿不停地摇头,嘴唇止不住地发抖:“不可能……不可能……”
    “你的亲生父母是谁,我和你妈妈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我记得那年,我和你娘经过这湖边时,发现了你。那时候,你奄奄一息,身上尽是污泥,我们就把你抗上马背带回了家。我记得那时候,你一直昏迷不醒,虽有气息却一直昏睡。听从郎中的建议,我们托人辗转找到了鬼草[1] ,你终于醒了,可是你好像对之前的经历却毫无记忆了。我的童年过得很辛苦,我想,失去记忆也许并不一定是坏事吧。我想要让你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一个和我不一样的童年,所以这件事就一个没有告诉你,希望,你可以原谅爸爸……现在,我的年纪也越来越大来了,如果有一天……”
    鸿儿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时竟不知是惊愕、疑惑还是难过,他赶忙用手捂住爹爹的嘴巴,摇着头不让他再说下去。直到这时,鸿儿才发现,爹爹的身形已是有些瘦削,原本笔挺的脊背也有些弯曲,白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爬上了两鬓,气息也有些孱弱了。 他以前从未这样近距离地、仔细地盯着看爹爹,此刻的他发现,爹爹和记忆中的样子似乎大不相同了,仿佛一夜之间忽然变老了,眼前的爹爹,眼睛有些内塌,眉骨显得突出,手脚上无肉,皱皮裹骨,就像这夕阳,丝光飘浮,忽明忽暗,已是到了弥留之际了。看着看着,鸿儿的眼睛很快有些湿润,在他的记忆里,爹爹一直是高大伟岸的形象,一直是自己的依靠,不想转瞬之间忽然变老了。他甚至有些自责,没有为爹爹多分担一些,也有些悔恨,恨时光走得太快,让爹爹仿佛一下子就变老了。
    爹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考虑了很久,现在你已经不小了,不管我怎么样,你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世。如果你想要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爹爹支持你。”
    “不,你就是我的爹爹,我不要去找什么亲生父母,爹爹,我只想要陪着你一起。”
    又是一阵剧痛从腹中袭来,爸爸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要让他失去意识。鸿儿也发觉了异样,连忙问道:“爹爹,你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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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俗称“忘忧草”,生长于牛首山,叶子像油葵,茎秆红色,看起来像禾苗一样挺拔秀丽,吃了这种神草之后,就可以忘掉一切忧愁和烦恼,大剂量时有时对治疗深度昏迷有奇效,但副作用亦显著。
    稍稍缓过来一些,爹爹吃力地站起来,说:“走吧,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像往日一样,厨房里传出了蒸腾的雾气,混杂着柴火与泥土灶台的味道,这是鸿儿从小到大都熟悉的气味。很快,美味上桌,佳肴飘散着蒸腾的雾气,四溢的香气勾引着鸿儿肚子里的馋虫,他从雾气里转出脑袋,发现今天的大菜是鸡枞菌炖鸡汤。这是他最爱吃的菜!这时鸿儿才忽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自己都已忘记,没想到爹爹还记得很清楚。“爹爹!”鸿儿一下子蹦到爹爹面前,一下子把爹爹抱紧。爸爸笑了:“我们找到你的那天,也像今天一样满天的晚霞。那天,你的妈妈看到一队鸿雁飞过朝霞觉得特别美,所以给你取名叫‘鸿儿’。”
    正想大快朵颐一番,鸿儿忽然停住了手。他想起一个人,便抬头对爹爹爸说:“先给
    爷爷送一点吧。”爷爷是隔壁上了年纪的姚爷爷,他年轻时经商,据说生意往来很是抠门,但却把所有赚的钱全都慷慨地送给了穷人们,如今他无儿无女也没有爱人,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靠卖自己烧制的一些土陶器皿度日,但是他对周围的小孩儿特别慈祥,总能变着花样取悦他们,因此也是深得大家的喜爱。
    鸿儿懂事地点点头。他挑了一只大鸡腿,又舀了一些汤,用一个大土陶碗装着,颤颤巍巍地推开了爷爷家的门。虽是正午,房子里却是阴暗与炎热,偶有屋顶透过的几束光线里,漂浮的灰尘清晰可见,爷爷似乎正埋头忙碌着。“爷爷——”鸿儿把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已经难以分辨颜色的桌子上,朝爷爷走去。爷爷忽然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鸿儿,鸿儿定睛一看,爷爷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土陶人。鸿儿高兴地跳起来,飞扑过去,差点要把爷爷撞倒。
    “喜欢吗?”
    “喜欢!”鸿儿接过小陶人,仔细地端详起来,连头也来不及抬。少顷,才想起了过来的目的,赶紧把那碗鸡汤推到爷爷面前说:“爷爷,趁热喝吧。”
    爷爷从碗里挑出了鸡腿,说:“来,咬一口。”
    鸿儿摇摇头,说:“这是给爷爷的!”随后便一溜烟跑出门去。
    迎面而来的一架巨大的马车停在了鸿儿家的门口,挡住了刚从爷爷家门出来的他的去路。鸿儿看见车上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身着兽皮战甲,径直朝着自己家门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他们的脚步停在了自己家的门前,走在最后的一个大摇大摆的像是兵长的人,凶狠地一脚踢开了家里的房门。
    那兵长昂首挺胸,朝里傲慢地嘶吼道:“该你们家出人了,已经宽限了多久了!”
    房间里面传来爹爹哀求的声音:“官爷,你行行好吧。我们家大儿子打仗战死,二儿子在军营里也染病死了,三儿子早夭,小女儿也被那怪兽掳走了,现在的小儿子又才十岁出头。我如今疾病缠身,手几无缚鸡之力,如果参军了,怕也是死路一条啊官爷,求求你了……”
    兵长不耐烦地说道:“谁家不是难?就你们家难?没有粮食,让我们他娘的空着肚子替你们去打仗?我跟你说,现在军营里是缺人缺粮,我们今天可是领了命令的,如果又没人又没粮,我们日子都不好过。不要废话了!”说着就挥挥手,示意手下去抓人。
    “等一等!”爹爹大喊,扑通一声跪倒在兵长前,“求求您了,如果我走了,我的小儿子真的没法活啊……”
    兵长略一沉吟,说道:“那你们用粮食抵吧。五斛 !现在上面压得紧,今年又是歉收,我们这任务还差得多哩。我们这一天天累死累活的,给你们看家护院,不吃饱了怎么干得动?不吃饱了怎么打跑那些夷族怪兽?”
    爹爹摇了摇头。
    “怎么了?没有吗?没有粮就出人!”兵长说着便挥手示意手下去抓人。
    “等一等”爹爹站起身,朝屋子里走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少顷,爹爹从里屋走出,眼睛里失去了色彩,他走到兵长面前,轻声哀求道:“官爷,您行行好,我们所有的粮食加起来也只有四斛,我们所有的粮食都上交,我们实在是没有余量了……”
    兵长紧皱着眉头,脸上尽是不耐烦的神色,轻轻说道:“人和粮,怎么的也得出一个。”
    两个士兵似乎毫不费力地把爹爹扛起,就要朝门外走去。
    眼看着情势万分危急,鸿儿一个鱼跃跳到爹爹旁边,一口咬住了一个士兵的手臂,那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疼得嗷嗷直叫,松开了抓住爹爹的手。
    兵长见状,怒气冲天,大喊:“这还反了不成!”便抄起一把短戈,一个跃步便抓住了鸿儿的脖子。他的力气非常大,很快鸿儿便涨红了脸,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官爷啊官爷……”人群中忽然传来了姚爷爷的声音,“官爷啊,小孩子不懂事,求您高抬贵手,我那边还有一斛的米,凑凑也是该够了,求您大量赦恩,放了他们吧……”
    鸿儿家里,没等爷爷话音落下,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随即那声音迅速地逼近,给人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很快,房屋吱嘎吱嘎地摇晃起来,不断落下灰尘,连大地似乎也跟着颤动起来。不远处响起一声如呜雁般的凄鸣声,火红的残阳下,一阵尘土扬起,里面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在快速地靠近。
    不知人群中有谁高喊一声:“诸怀 来了!快逃命啊!”一时间,人群四散奔逃,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转眼便空无一人。
    鸿儿从烟尘中隐约看到一只全身披着黑色的长毛的怪兽,那怪兽头上长着四只角,却有像猪一样的耳朵,像一只疯牛一般直冲过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这凶兽便一口咬住了姚爷爷,随即猛烈地一阵甩头,便凶狠地用嘴将他撕开,刹那间殷红的血液喷溅在屋子的墙上。
    站在一旁的兵长和士兵见诸怀这般凶狠,刚才凶神恶煞的气焰顿时不见了踪影,连手上的兵器掉落在地上也来不及去捡,纷纷惊慌失措地扒拉上马车,落荒而逃。有一个士兵因为动作笨拙,在逃跑时惊动了诸怀,从马车上掉落,被诸怀一脚踩在身上,还没来得及哼哼,便已是一命呜呼。
    鸿儿和爹爹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们悄悄靠近墙边,从墙边抄起耒和耜 ,挡在自己和诸怀之间。虽然耒和耜平时看起来硕大而笨重,但在诸怀面前却显得是那么单薄。
    这时,诸怀好像发现了站在墙边的鸿儿父子,煞是感兴趣,便调整了脚步慢慢地向他们靠近。
    鸿儿和爹爹则举着耒和耜,作防卫状。诸怀一步步向前,他们一步步后退,紧握着耒和耜手上已全是冷汗,但他们丝毫不敢松懈,反而是越握越紧。
    终于,他们的脚后跟抵到了墙角,鸿儿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撇了一眼身后,已是退无可退了。可是这凶狠的野兽还在逼近。也许是太过紧张,爹爹没有注意到身后已是土墙,后退时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墙根。
    鸿儿见状,将手上的耜举得高了一些,用力地挡在了爹爹的身前,这一刻,他不像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而像是一个有担当的大人了。
    (第一章完)
    【第二章】

    一个时辰以前的狄城[1]门外。
    向黎手上拎着一只刚死的梁渠[2] ,吹着口哨,悠哉悠哉地朝着城门走去。也许是因为他八尺有余、明显高人一头的个子,也许是因为他俊美的面庞,虽然汇入了拥挤的入城人流中,但仍然是十分显眼。很快,人流拥着他进入了城中。
    黄昏十分,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这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两边是席地而坐的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中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偶有马车经过,想必里面坐着的是都是达官显贵。
    向黎四处张望,好一会儿,在一处肉铺前停了下来,将手上的梁渠随手一甩,扔在了
    店里的案板上,随后大声道:“伙计呢?”
    店里的伙计弓着身子跑出来,笑脸相迎道:“客官,请问有何吩咐?”
    向黎指着案板上的肉说道:“算算这多少钱?”
    伙计翻看了一番梁渠,他从未见过这种野兽,只是从家中长辈的口口相传中得知。这梁渠长得有些像山猫,有白色的脑袋,身上覆盖着棕褐色的皮毛,长着像老虎一样的爪子,它身上的伤口非常新鲜,看样子是刚刚打死的,相比能打到这野兽的定不是一般人。伙计寻思半晌,从口袋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些碎银道:“这些你看如何”。
    向黎点点头,接过了钱,心想:这一路过来,已是有一周多未见村镇,身上的钱财用得差不多了,干粮也所剩无几,幸好路上偶遇这只梁渠。清淡饮食多日,口中甚是无味,正当他转身想要去酒馆中小小挥霍一番时,忽然抬头看见了面前正是一座华丽的木头房子。这房子门面虽为木质结构,但外层涂刷了一层金漆,使它看起来与周围的房子相比显得尤为富丽堂皇。房子正门口上方挂一牌匾,上书“博戏”二字,看来这是一个赌场。向黎看了看手上不多的钱,心想:与其将它们换成酒肉下肚,何不搏一搏,说不定能以小博大,岂不快哉?于是,他便跟随人流走进了门里。
    屋子里人声鼎沸,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比熙熙攘攘的外面更为拥挤和热闹,向黎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屋子正中间的大桌子旁边靠前的位置。他眯起眼朝大桌子上看去,只见桌上散乱放着一大堆木牌筹码,堆成了一个小山,桌边中间站着一个穿着素色长袍的老人,手上拿着一只龟壳正放在火上炙烤,他的左边站着一个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瘦弱男子,皮肤白得像孩童一般;右边则是一个面红耳赤、胡须散乱的家伙,和刚才肉摊上的屠夫没差。向黎疑惑地拍了拍旁边围观的人的肩膀,问道:“大叔,这怎么玩啊?”旁人示意他小声一些,然后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很简单,猜方向呗,就是那龟壳被火烤了不是会裂开吗,就猜往左边还是右边裂开,谁猜对了谁赢。”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了许久,只听一声脆响,龟壳龟裂,还没等向黎看清楚,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向黎一脸茫然,见后面两人大声讨论着,赶紧凑近了听听,只听其中一人说:“这小伙子真是神了啊,一下午猜中了多少把了!”另一人附和道:“是啊,竟然连‘胡子’都输给他了,就像是先知附体一般,怎么猜怎么有啊!”向黎一边听一边好奇地问:“还有这么神奇的事?”那人不懈道:“你刚来的吧?不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两局中,那白面男子又是屡战屡胜,赢走了所有挑战者的筹码。他十分兴奋,双手捧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筹码,那是他的战利品。
    “等等。”正当这白面男子准备见好就收,取走筹码的时候,桌子对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1]位于有熊氏都城阿城西约三百里,规模不大的一个小镇。
    [2]原生长于历石之山,相传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战事发生。

    白面男子抬头看去,只见对面也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从屋顶漏过的打在眼上的光线认不难看出,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眉毛很浓,像是用炭黑涂抹在脸上一般,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颇有深邃的感觉,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倒也显出几分桀骜不羁,虽口音是十分纯正的海内腔,但看面相却又有着几分海外的异域风情。他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向黎一般,有些不屑地说道:“怎么,你也想陪我玩玩?”
    向黎嘴角微微一笑:“想要见识见识。”
    “好”,白面男子把桌子上的筹码推到一旁,说:“本来我也有点累了,不过看你求战心切,那我就最后陪你玩一场,不过你可小心待会输了哭鼻子,哈哈。”随后他向长袍老人点点头,示意再开一场。
    长袍老人从龟壳堆中随意挑选了一个,用笔在龟壳中间划上线,接下来是选边,白面男子执意要向黎先选,推脱不过,向黎便选了左边。
    “等等。”白面男子忽然叫停了,他指着向黎说:“如果输了,你的筹码是什么?”
    向黎摸摸身上已无多的零钱,便把刚刚在肉铺兑换的钱拍到了桌上。
    “就这么点儿?”
    向黎看白面男子对自己的筹码有些不屑,但想来想去有没有更多的钱财,于是他一咬牙,便将随身佩带的宝剑押在了桌上。
    见向黎也是没有更多的财物,白面男子也便不再为难他,但是将原本自己的筹码只分了一般出来,虽然只剩下了一半,但也是比向黎的厚实多了。待他们分别检查龟壳后,博戏正式开始了。
    伴随着烛火的炙烤,龟壳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围观的人群们也屏息凝神,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人群中一个看热闹的赌客贴着耳朵对身边的朋友说道:“这小子要是再猜对,那他可真是神了!”
    龟壳终于从炙烤的地方慢慢裂开,但一开始也只是沿着中线慢慢向里。
    “左左左!”也许是今天下午白面男子赢了太多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助威声,大家都希望有人能击败他。
    龟壳的裂纹仿佛有魔力一般,果然朝着左边缘走去,人群随即爆发出一身震耳欲聋的惊叹。
    长袍老人笑着举起向黎的手,用洪亮的声音宣布:恭喜!
    白面男子用近乎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向黎,她不敢相信,接连赢了一下午的他,最终会栽在这样一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手里。向黎则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将桌子上的筹码收起,今天的胜果并兑换好的金子装袋,向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了门外,只留下身后的发呆的白面男子。
    和屋子里的浑浊相比,外面的空气清新了许多,向黎带着刚刚的战利品,来到了集市不远处的酒家,捎了两壶上好的美酒,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幢春意盎然的三层小楼。
    里面又是另一番热闹场景,处处是莺歌燕语、推杯换盏,一个身着轻薄的女子正唱着歌词轻佻的曲子。向黎穿过拥挤的大厅,在老鸨的带领下沿着楼梯往二楼走去,楼梯上两侧木制扶手上雕刻着各式男男女女香艳的画面,穿过回廊,走进了一间屋子。向黎落座不久,两个妙龄的女子便开门迎了上来,其中一个走在前面的女子用手轻拍着他坚硬的胸膛,娇嗔道:“哎呀,想死我了。”向黎浓眉微展,笑着将她抱起放到靠窗的床上,另一个则挽起他的胳膊。赤色的阳光从窗帘外透射进来,勾勒出两个女子曼妙的躯体。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车声与人们慌乱的惊叫声,疑惑的向黎用手撩开窗帘的一侧向外看去,皱起眉头,嘴里轻声念道:“又来了。”
    且说另一边,正当鸿儿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巨兽的迎头痛击之时,却半天不见它有什么动静。他悄悄睁开眼睛,发现也不知是诸怀对鸿儿产生了好奇,还是对鸿儿手上的农具产生了好奇,它竟停下了刚才步步紧逼的脚步,站在了原地。它低下头,凑近了鸿儿,像是在仔细端详着什么。
    也许是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鸿儿甚至可以感受到这巨大的怪兽鼻子里连续短促而有力的呼吸声。虽然高举“武器”的双手依然酸痛不堪,但鸿儿丝毫不敢松懈,仍然低着头,只是眼睛偷偷地瞟了一眼,因为靠得非常近,看得也是格外清晰:那怪兽有血红色的眼睛,牛一样的头,四排尖利的牙齿不断朝外淌着唾液,口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臭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唾液中还混杂着新鲜的血液。随后,鸿儿又偷偷望了身后的爹爹一眼:和眼前巨兽相比,爹爹佝偻的身体显得那么孱弱不堪,鸿儿想,从来都是他保护自己,这次该是换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当鸿儿再次回过头来,发现身前的诸怀已经收起了尖利的牙齿,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拱起肩膀作攻击状而是略微回收了前蹄,眼神也没有了刚才的凶恶。鸿儿发现它盯着自己,那眼神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凶狠,而是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嫣红的夕阳下,一只庞然大物低着头,凝视着与相比之下十分弱小的一个少年,它们面对面站着,但是因为体型差异过于巨大,让人忍不住担心一不小心这个少年就会落入巨兽的血盘大口。
    忽然,一把耒从鸿儿的侧后方飞出,尖利的刃直插诸怀的眼睛。突如其来的攻击让诸怀毫无准备,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只感觉眼睛里面一阵钻心剧痛。疼痛让它变得愤怒与疯狂,它一边怒吼一边胡乱地蹦跳着,但他不管怎么用劲,耒仍然牢牢地插在它的眼睛里。原来是爹爹!这一下彻底激怒了诸怀,它一改刚才看似的平静,而是对着眼前的两人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它浑身黑色的长毛略微地分散开,尾巴笔直地竖起,仅有的一只眼睛里再次露出了凶狠的红光。它抬起头,长啸一声,地面上瞬间尘烟四起,四处乱窜的声波震得人耳膜几乎要裂开,四周房子上用稻草和石块铺的屋顶上的尘土也是纷纷掉落。鸿儿只见眼前的巨兽青筋凸起,尖利的脚爪在地上抓出了深深的痕迹,张开的血盘大口仿佛要把他们统统吞进肚子里面。
    诸怀的后腿用力一蹬,长满腱子肉的巨大身躯仿佛一记重锤,向鸿儿狠狠地砸过来。鸿儿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他们父子就将葬身这巨兽之口,爹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鸿儿推到了三丈开外。鸿儿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了一声轰鸣巨响,待他反应过来时,已不见了爹爹踪影,再定睛一看,只见诸怀的脚下有汩汩的鲜血流出。
    爹爹!鸿儿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如五雷轰顶,还没来得及、也根本没想到会发生什么。
    诸怀一声长啸,仿佛是暂时得胜后的炫耀,尖利又刺耳。它稍稍挪动了步子凶狠的脸朝着鸿儿转了过来。
    这时,鸿儿才看见诸怀脚下爹爹的身体,浑身是血,软软地趴在地上,已经丝毫没有了生气。
    可鸿儿哪里有为爹爹的死悲伤的时间,那巨兽好像是被嗅到的血腥气息激发了杀意,变得比刚才更加兴奋得多,没等鸿儿多想,它已经朝着他冲过来。
    就在这时,一把锋利的青铜剑从天而降,直插在鸿儿和诸怀之间的地上。因为力气很大,剑身发出了特有的金属声音,很是扎耳,但鸿儿却觉得是分外动听,他抬头望去,果然,在空旷的四周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把宝剑的主人——那也是一个英俊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和鸿儿差不多年纪,但显然比鸿儿要高大强壮得多,他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但是在夕阳晚风的吹拂下,和身上披着的兽皮外衣一起飞扬起来,却显得几分恣意与潇洒。虽然身材魁梧,但他眼睛似乎却不如一般人的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看来已是对这危急的形势有所洞察。
    这少年猛地一个用力跃起便跳到了鸿儿和诸怀之间,蓦地从地上抽起青铜宝剑。鸿儿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如此魁梧的身材却这般灵活如猕猴,暗暗吃了一惊,随即被他急促的斥责所打断:“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鸿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朝屋后跑去。跑开前,鸿儿还不忘提醒一句:“侠士,你也要小心啊!”
    虽然诸怀异常凶猛,但这少年毫不畏惧。诸怀抬起前脚,想要去踩他,但他好像脚底生风一般,毫不费力地躲开了。见踩不到,诸怀便低下头,用头上的角去顶。可笨拙的诸怀哪里是这少年的对手,虽然体型比诸怀小了很多,但他腾挪灵活,在诸怀身旁忽左忽右,让它找不到目标。
    连续的扑空让诸怀变得更加疯狂,他嘶吼着,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寻找着少年的方向,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捉住并撕碎。渐渐地,少年有些体力不支了,他嘴里喘着气,身手似乎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灵活。
    “当心啊——”鸿儿在后面焦急地喊道。
    也许是令他分了心,当这少年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诸怀尖利的角正朝他拱来,当他意识到太晚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幸亏躲闪及时,他只是腰间被擦了一下,但巨大的力量仍然使他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站稳,诸怀便用有力的脚猛地一蹬,躲避不及的他一下子飞出了三丈远。诸怀好像知道了胜利即将来临,继续朝着少年冲去,身后扬起的尘土让这次冲刺看起来似乎势不可挡,眼看少年已来不及起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架起右手,掷出了手中的青铜剑。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闪着寒光的弧线,准确地向诸怀的另一只眼睛飞去。
    奔跑中的诸怀只感觉眼前一黑,脚步骤然停了下来,随即便被身后的尘土吞没。空气中忽然变得非常安静,几乎已经精疲力竭的少年侧躺在地上,随后尘土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他知道,是巨兽轰然倒地了。当尘土散去,这个庞然大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两只眼睛汩汩地往外留着鲜血。
    见刚才这个放肆的庞然大物终于轰然倒下,鸿儿终于飞奔上前,跪在了父亲已是面目全非的尸体前。他将父亲的尸体翻过来,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为他拭去脸上的血污与尘土。捧着父亲布满沟壑的脸颊,想到原本刚刚还在为他做饭的爹爹,这一刻竟已是阴阳两隔,鸿儿难以自己,哭成了泪人。
    那少年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全然没有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巨兽微微动了一下。而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巨兽正朝着一个手无寸铁的路人冲去。
    危急关头,少年一个箭步上前,再次掷出了手中的青铜剑,这次正中它的喉咙。身中三剑的巨兽这次终于是积重难返、无力回天了,它长啸一声,再次轰然倒地。
    异兽的尸体旁边,是刚才那个陷入危险境地的路人。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不离得远一点?”少年的语气略带着责备,可待他看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装扮时,他惊讶地说:“怎么是你?”
    面前这个人,正是刚才赌场里碰到的那个白面男子。
    “钱你可以不要,命总不能也不要吧?”
    白面男子似乎是被刚才的这一幕吓得不轻,还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少年继续说道:“你没伤着吧?”
    白面男子摇摇头,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向黎低头一看,似乎他是扭到脚了,于是问道:“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这不问倒好,一问,白面男子竟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少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赶忙问道:“你是怎么了?”
    白面男子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刚才钱都被你给赢走了,现在也没有钱住客栈了。”
    听了这话,少年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赶紧憋了回去,强忍笑意对他说:“这样吧,这些呢送给你,你去找一家客栈住吧,吃点好的。”可随即一想,这白面男子孤身一人,行动不便,把他丢在这里似乎也有所不妥,于是便又说道:“要不我送你去客栈,和我住一块儿吧。”
    白面男子无神的眼里似乎有了一点闪烁,他轻轻地点点头。
    刚刚在一旁痛哭的鸿儿稍稍缓和了一些,他也走过来向他道谢:
    “大侠,谢谢你!” 鸿儿伸出了手。
    少年却轻轻拍开了鸿儿的手,自己扶着地颤颤巍巍地站起,嘴角浅笑道:“你很勇敢。”然后,稍微缓过劲儿的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巨兽旁边,用力拔出了它眼睛上的青铜剑。
    “敢问大侠什么姓名?”鸿儿问道。
    “向黎。”少年转过身来,伸出了手。
    鸿儿笑了,也跟上前去,紧紧握住向黎的手说:“我叫鸿儿。”
    道别鸿儿后,向黎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白面男子往最近的客栈走去,很快便来到了XX客栈。
    向黎将一些碎银放在客栈前台的桌子上,对管事的说道:“开一间双铺的房间,要最好的。”
    “好嘞——”管事的从桌子底下翻出一个账本,开始翻阅查找今天的空房。
    白面男子用一种近乎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向黎,问道:“哎,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就住到一个房间了?”
    向黎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原本是想着这样方便照顾受伤的他,自己好心,没想到对方的脾气这么不客气,向黎也不客气地反问道:“怎么?都是大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白面男子正要发作,但一想自己身上已是身无分文,寄人屋檐下也是不得不低头,但又气不过,便只得对客栈管事的说道:“掌柜的,开两间房,豪不豪华的无所谓。”
    向黎也不愿与其争辩,便任由他去了。
    各自回到房间后,向黎躺在床榻上,回想着白天所发生的一切。如今山海内外,各方势力相互厮杀与博弈,怪物横行,这白面男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手上又没有多余的钱财,单单靠博戏这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在险象环生的海内生存下去?但想想自己,似乎也很难给这素不相识、一面之缘,甚至连缘也算不上的白面书生太多帮助,向黎辗转反侧、左思右想,起身从包裹中翻出了一把精致的短刀。他开门来到那白面男子的房间门口,见等仍然亮着,便推门而入。
    眼前的一幕让向黎大为惊讶。房间里哪里有什么白面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薄纱、披着长发的女子正坐在床上。向黎大吃一惊,以为是走错了房间,连连道歉低着头推出门外。关上门,向黎仔细辨认,确认这个房间就是刚才那白面男子入住的房间,因为刚才事发突然,向黎也还没来得及看清床上那姑娘的脸,难道这么一下子这白面男子就退房了然后别的住客入住了?还是说,这白面男子金屋藏媛,恰巧被自己撞了个正着?正当向黎犹豫不决之际,房门忽然打开了,里面传出了一声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向黎将信将疑地紧紧握着短刀走了进去,见到刚才坐在床上的女子已经套上了外套,坐在桌边。借着烛光,向黎惊讶地发现这女子,神似白天的那白面男子。女子也仿佛知道了他心里所想的一般,说:“没错,我就是白天那个被你赢光了所有钱的穷光蛋,做吧。”
    这么一说,向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将短刀放在桌上,面对女子坐着,抱歉地说道:“刚才真是不清楚是姑娘……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敢问姑娘芳名?”
    “你叫我小璇就可以了,”姑娘看到了他放在桌子上的短刀,顿时警惕起来,问:“你大半夜的,带着刀,到我房间里想要干嘛?”
    向黎连忙解释:“刚才我寻思你孤身一人,身上钱财也不多,如今海内险恶,便将要将这把短刀赠与你,也许关键时刻能用得上。”
    小璇见对方并无恶意,还有些关心自己,刚才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想着两个人就这么尬坐着,便找话问向黎:“哎,话说白天的时候,你是怎么能赢我的?”
    向黎道:“这我倒想要先请教姑娘,你是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屡猜屡中的?”
    小璇道:“以前小时候,附近的大户人家家里经常请些巫师用龟壳占卜,那时候我还小,没事就喜欢自己捡一些烧用过的龟壳玩,学着那些巫师的样子也烧着玩,时间久了,便对这些火烧龟壳的纹路慢慢熟悉了,基本上只要我仔细观察过的纹路,用火烧后裂纹该怎么走,心里都大概是有个数的,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吧。而且,我也只做有把握的局。不过话说回来,这最后一句,你是怎么赢我的?我看不光是运气吧。”
    向黎说:“其实刚才我事先在手上沾了些刚才打死的XX的血,我以前只知道,这种血如胶水一般,非常粘稠,有时候我拿他粘东西,但没想到我只是用手摸了一下这龟壳,他就有这样神奇的效果,说实话我也没想到。”
    “怪不得——你作弊!”小璇站起身来,娇嗔道:“你得把赢的钱还我。”
    向黎笑着从包裹里捧了一堆碎银,小璇这才罢休。
    “好了,时间不早了,今天你也累坏了,就早点休息吧。”
    小璇点点头。
    窗外,一片阴云遮蔽了月光,夜风似乎骤然变大了起来。这个白天饱受侵扰的小镇在夜幕中沉沉睡去,但他们也许不知道,在小镇外不远处的小山顶,一双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里。
    (第二章完)
    【第三章】

    夜晚的风将蚩尤的胡须吹起,身后扬起的披风让他看起来显得格外威风,隐隐的月光映出他头上牛角帽饰尖利的棱角。迎风面对着这个沉睡的小镇,蚩尤的眼前浮现起了自己幼时的场景。
    那时,他的父亲也是这样一个小镇的酋长。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性情坚毅的勇士。每当部落外有外敌入侵或是异兽袭扰时,他的父亲总能带领大家击退强敌,一次又一次保卫自己的土地。渐渐地,父亲的威望越来越高,在老酋长去世后,被众人推举为新的酋长。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也因此倍感荣耀。
    可是好景不长,父亲的酋长之位还未坐热,便招致了老酋长的儿子、也是蚩尤的舅舅蒙且的觊觎。一次利用家族聚会的名义,蒙且邀请父亲参与,趁着觥筹交错的微醺之际,蒙且伙同几个家族兄弟一起,在父亲的酒杯里偷偷放入毒药,措手不及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呼救便吐血而亡。随后,蒙且和他们兄弟们打扫干净现场,并声称父亲是因疾病暴毙而亡。
    很快,蒙且一手策划了对酋长之位的重新选择,在家族的拥戴下夺取了酋长之位。还未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的蚩尤很快意识到,他所失去的,并非只是父亲那么简单。
    夺过了部落的控制权的蒙且开始了对蚩尤一家的清算。蒙且派人炮制了所谓蚩尤父亲“掌控”先王、私通外敌的证据,并以此莫须有的罪名降罪蚩尤一家,蚩尤一家由原先人人敬慕的对象变成了谁也不敢接近、谈之色变的一家人。在宣判那天,原先和蔼亲善的族人们,像是着了魔一般,用污言秽语辱骂他们,用烂菜叶和臭鸡蛋丢到他们身上,甚至是父亲曾在战斗中亲手救起过的年轻人也是混迹人群中沉默不敢做声。当时年幼的蚩尤不明白,为什么人的转变可以如此之快,如此之大。
    他们一家被软禁起来,吃每天喂马的泔水,全家五口人挤在一间小破房子里艰难度日。邻居见他们可怜,给他们送了些吃的,很快便被被人告发,被鞭打到奄奄一息。那时候,蚩尤每天望着小破窗外的天空,幻想有一天可以到外面去。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一天夜晚,利用部落里过年聚会的机会,母亲买通了看守,带着大家逃离了这片伤心的是非之地。一口气跑了几天几夜,白天他们一家躲藏起来,偶尔到外面找些吃的,夜晚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跑向远方,越远越好,至于跑向哪里,天晓得,记忆中这是蚩尤最喜欢黑暗的一段日子。外面虽然广阔,可失去了房子的庇佑,一家子生活得更为困难了。有时,他们会在城镇里暂歇,向路过的人们讨些剩饭剩菜;有时,他们干脆在山林间的山洞中蜗居,抓鱼采果充饥度日。
    母亲虽然只是一介弱女子,但无助没有将她打倒,她带着一家人四处流浪,一手撑起了孩子们的整片天空。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因为生活的艰苦,蚩尤体弱多病的弟弟妹妹相继去世了。
    “将军,时辰到了。”一旁侧官的声音打断了蚩尤的思绪,将他从过往的回忆拉回到现实。
    呼啸的风声像是锤镭的战鼓,身旁铁笼子里穷奇 低沉而急促的喘气声像是蚩尤对冲锋的渴望。现在,这个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打开笼子吧。”蚩尤淡淡说道,浑厚的声音虽不大,却听起来十分有力。
    铁笼子的门缓缓打开,穷奇像箭一般飞速从笼子里窜出,向小山坡下的小镇俯冲而去,消失在黑暗中。两个列队的战士手握锋利的长矛,紧随其后。
    很快,小镇里传来一声声惨叫声,随后是房屋坍塌的声音、穷奇嘶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黑暗中,有的屋子亮起了光,有的则是被点燃,火光冲天。
    穷奇朝着小镇东南角冲去,借着旁边的火光,蚩尤看见那似乎是小镇最为宏大、最为精美的院落。院落四周有石砖砌成的高墙,上面长着带尖刺的藤蒺,院门口处则有重兵把守。
    但这些在穷奇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它一声怒吼,就像穿越一个土堆一样,冲破了围墙,拱在了房子的门口。尾随穷奇的战士们从进口鱼贯而入,经过一番激烈的拼杀,迅速控制整个院落,所有原先驻守的士兵也被屠戮殆尽。
    蚩尤站在楼前,双手叉在腰上,抬头看着对面的这栋楼,此刻,那个毁灭了他的童年和家庭的仇人就躲在这栋楼里,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他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只是此时,他更想知道,当年的他为什么那么狠心。
    “蒙且老贼,”蚩尤大声喊道,“你当年我和如此狠毒,杀我父亲,害我全家,让我们孤儿寡母好不凄惨?”
    少顷,里面传出了蒙且的声音,虽然因为距离远而有些模糊不清,但仍依稀可辨:“外甥啊……哎,舅舅也是逼不得已,我们部落历来历代,酋长之位都是传位给儿子, 如果……如果我不这么做,那你舅妈她,她也不让啊……”
    蚩尤听了这话,竟仰天大笑起来:“可笑可叹,这就是你手刃骨肉的理由?”
    楼里又传出蒙且的声音:“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蚩尤道:“无需多言,今日我便要你十倍偿还于我!”
    忽然,一支箭从房屋的二楼射出,五名战士应声倒地。随后,数十个浑身着火的铁球从房子里迸散出来,打倒了一大片战士。其中两个掉落在穷奇身上,滚烫的火油也让这个巨兽发出了一声长嚎。钻心的剧痛让穷奇似乎陷入了疯狂,它用头疯狂地怼着这座精心雕琢的木屋,整座屋子摇摇欲坠。
    蚩尤抬头望了望折转楼,虽然还是深夜时分,只能凭借周遭的火光和月光依稀看到三分,但蚩尤扔不得不惊叹在这样一个小镇上竟有如此雕琢精美的房屋。飞檐走壁是雕龙画凤,起承转合亦是饱含匠心,巧夺天工,入木三分。虽不是仇人窝藏在地,是断不可能对如此精美之物动手,但如今,这些怕是要和他黑心的主人一起葬送了,蚩尤心想。
    最后的进攻开始了。战士们争先恐后地冲入狭窄的木屋内,虽里面驻扎的守军偶有伏击与抵抗,但无奈寡不敌众且士气低落,很快便且战且退、溃不成军。蚩尤的军士们一层一层往上推进,很快便来到了三楼,距离木屋的顶楼只一步之遥。
    正当蚩尤的将士们准备一举冲上四楼,擒获蒙且之际,忽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四楼蒙且的守军们忽然放弃了抵抗,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集体退到了一个角落中。蚩尤的军士们让开了一条路,蚩尤从后面走了出来,他昂首阔步,每一步都铿锵有力,木质地板吱呀吱呀地响,四面的墙壁也落下灰来。
    “出来吧。”蚩尤说道,语气中带着轻蔑与仇恨。
    也许是没有听清,也许是早已吓破了胆,角落中的一堆人虽略有骚动,但仍未见蒙且的影子。
    “出来吧!”蚩尤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很多,连自家的将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似怒吼一般的声音吓了一跳,剧烈的声音震得天花板不断有积灰落下,迷了眼睛。
    周围忽然一下子恢复也夜间本该有的寂静,许久,一个身穿黑色袍子、身材魁梧的蒙面人才扭扭捏捏地从角落的人堆中走出。
    多么像啊!这个身影让蚩尤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他还是生活在这个镇上的无忧无虑的少年,那时候他还有疼他的父亲、朝夕相处的弟弟妹妹、一起玩耍的伙伴,那时候天还很蓝、云朵很白。可是如今,这些都已一去不复返了。这些年他所经历的,本不该他这个年纪所经历的,个中酸铁苦辣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明白,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蚩尤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虎魄刀,高高地举起。
    正当他想要劈杀眼前这个敌人时,忽然,这人以极快的速度从手中向外抛掷出一串暗器。幸亏蚩尤眼疾手快,侧身用虎魄刀一档,暗器便被反弹四散而出,两边躲避不及的兵士纷纷中暗器而倒下。蚩尤顺势手腕绕着刀把,随后用力一推,虎魄刀直直往前飞去,速度不逊于暗器飞来的速度,刀刃迅速贯穿了这黑衣人的身体,令其应声倒地。
    蚩尤跨步上前,用手揭开了这黑衣人的面纱,想要看看,这让他仇恨了十多年的人、这个让他家破人亡的人如今长什么模样。但揭开面纱的一刹那,蚩尤大惊,此人与当年蒙且的相貌竟有天壤之别。蚩尤清晰地记得,当年蒙且的鼻尖有一黑痣,宽下巴上满是胡茬,而如今此人缺断无这些特征。
    不好,定是蒙且这混蛋趁乱跑了,蚩尤心想。
    正当蚩尤满心疑惑之际,忽然楼下又传来穷奇一声贯人心魄的长吼。蚩尤快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只见穷奇旁边一名士兵朝上喊道:“将军,蒙且在这里!”
    蚩尤满心欢喜,一手撑着窗口,一个翻身,借力二三楼伸出的小屋檐直接跳至一楼。惨淡的月光下,穷奇前面跪着一个人,同样身着黑衣,虽脸上满是血污,但蚩尤一眼便认出了是蒙且。
    “他从窗沿往外爬下,想要趁乱逃走,被蒙且一掌击下……”这名士兵向蚩尤诉说着刚才的情况。
    蚩尤走到蒙且面前,蒙且浑身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士兵踹了一脚他的屁股,他一个踉跄,伏身倒在蚩尤面前。他的嘴巴略微动了动,蚩尤凑近了一些,依稀听到他在说:“求求……求你,饶了……我吧,放……放我走吧……”
    饶了你?夜晚的冷风将蚩尤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一些,他的记忆里,这样的求饶也发生过一次。
    弟妹相继去世后,蚩尤和母亲的生活仍然艰难,但却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快点。母亲意识到,这样继续下去的生活太艰难了,她必须要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找一方可以避雨的屋檐。恰好此时,栗陆国招聘下人,虽然收入微薄,但宫殿里可以有更好的条件,于是母亲前去应聘。不想,母亲不仅因为能吃苦而顺利留了下来,更是因为美貌被栗陆国首领栗陆氏看中,纳为妃妾。迫于生计,母亲委身于栗陆氏,蚩尤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接受了宫殿中良好的教育,迅速成长。因为体型魁梧、力大无比、勇猛过人,且熟读典籍中的兵法,蚩尤在大大小小的部落冲突中能征善战、屡立战功,威望逐渐提高,逐渐成为栗陆国中的一方大将,深得手下将士拥戴。栗陆氏的长子阿乔亦是对蚩尤敬佩有加,两人结为义兄弟。
    原本蚩尤母子看似已经在栗陆国深深扎根,生活正一天一天变得更好,但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改变了这一切。栗陆氏在新纳了一名西戎女子为妃妾后,玩心欢喜,加之蚩尤母亲相比着实年老色衰,栗陆氏逐渐厌之,便将其赐给了自己的长子阿乔。阿乔恰是喜欢长龄女子之人,便令其服侍之。在栗陆国贵族中,父亲厌弃的妃子赏赐给儿子是非常常见之事,但对于外来的蚩尤母子而言却十分难以接受。当蚩尤撞见自己昔日的好兄弟欲占有自己母亲之时,蚩尤怒而将其刺杀。
    杀了阿乔的蚩尤自知在栗陆国已没有明天,便来了一个先发制人,他谎称阿乔想要密谋杀死自己的父亲栗陆氏,自知诡计败露后正欲起兵而被发现,于是自己将其诛杀。随后,蚩尤以诛杀栗陆氏宫中的阿乔同党为名,起兵攻打栗陆国宫殿。虽然栗陆氏身边的将士哥哥勇猛异常、以一敌十,但无奈寡不敌众,在军队中拥有更高威望的蚩尤统领的大军像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宫里涌来,最终栗陆氏见大势已去,便趁乱逃至自己的亲家蒙且部落中。
    惊魂未定的栗陆氏向蒙且讲述了自己的遭遇,蒙且心中大喜,多年寻找的蚩尤终于出现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率兵前往征讨。蒙且显然小看了许久未见的蚩尤,当年那个小孩如今已成长为一个万夫不当的将军,蒙且的军队在蚩尤面前溃不成军,他本人也被俘获。
    当浑身捆绑绳子的蒙且跪在蚩尤面前时,他仍然没有想明白他的对手为何有如此之大的变化,尽管如此,他仍然不得不底下自己原来高昂的头。他向蚩尤求饶,保证以后不再进犯蚩尤手下的一寸土地。虽然满是仇恨,但蚩尤见眼前这个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又不禁回想起自己父亲在世时他对自己的好,便令手下将其赶走。
    回到国内后,蒙且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加上栗陆氏的不断吹风,此时已经归附黄帝的蒙且便想到,以蚩尤来犯、意欲代表神农氏颠覆轩辕氏部落政权为由,向轩辕氏索要援兵。在获得轩辕氏大军的驰援后,加之栗陆氏对部分原部下的策反,蒙且与栗陆氏终于击溃了蚩尤统领的军队。原先屡战屡胜的蚩尤此时终于见识到了战争真正残酷的一面,在轩辕氏源源不断援军的攻击下,他且战且退,身边的将士不断战死或溃逃,逃了不知多久,蚩尤身边只剩下了相依为命的母亲一人,但此时,她已在逃亡时被流矢射中,奄奄一息。母亲弥留之际,蚩尤抱着她,就像小时候她抱着他一样,蚩尤留着眼泪,不断哽咽,望着母亲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将母亲的尸体简单掩埋后,蚩尤告诉自己,一定要手刃蒙且为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报仇。但此时的他只孤身一人,谈何容易?恰好此时,水边一队军士列队而过,蚩尤见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不禁为之倾慕。蚩尤便悄悄跟着他们,来到了十里外的军营,自荐加入了他们。这里已是炎帝神农氏境内,当时天下公认的最为强大的部落,他们的士兵有着最好的武器、最强的战力,他们崇尚武力,以习武为荣,以杀敌为傲,以不断拓展疆域为目标。在军营中,蚩尤很快便脱颖而出,他从一个兵士做起,屡立战功,不禁善于杀敌,也奇策百出,迅速为炎帝所赏识,成为炎帝手下大将军,亦以炎帝“四重臣”而为人所知。此次率重兵,是为炎帝扩张版图,也是为自己的复仇而来。
    “饶……饶了我吧……”蒙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身子似乎也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还会有第二次吗?
    蚩尤冷笑两声,说道:“把他扔给穷奇当点心吧。”
    话音刚落,还在哀嚎的蒙且便被士兵利落地扔进了穷奇的嘴里。蒙且死了,那当年那些和他狼狈为奸的帮凶们呢?他们在哪里?十几年过去了,蚩尤虽然已认不出他们的面容,甚至不知道有些人是谁,但他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在这个小镇里。那就让他们都来陪葬吧。
    蚩尤一声令下,小镇的浩劫开始了。穷奇肆意地小镇里翻滚与破坏,士兵们四散而开,烧杀抢掠,整个小镇如同陷入地狱一般。
    向黎是在黑暗中被小璇急促的叫声惊醒的。他的屋子在小镇的最西侧,还未受到战火的洗劫,但远处的嘈杂已将他们惊醒。向黎抓起青铜剑,和小璇一起走出房门,眼前的一幕将他们惊呆了,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小镇的模样,或者说,小镇已经变成了他们不认识的模样。循声望去,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房屋间肆意破坏着,它身前,正是黄昏时分他救下的鸿儿的家。
    向黎正欲飞奔而去,小璇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哭着朝他摇头。他知道,小璇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可是他又怎么能放任自己好朋友不管呢?向黎转过身来,双手搭在小璇肩上,盯着她漂亮的大眼睛,一字一顿地大声告诉她:“你到XX里,小心安全,我马上就回来。”话音未落,向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小璇因哭泣而发抖的背影。
    当向黎赶到时,穷奇和士兵们正扬长而去,往小镇另一个方向走去,白天鸿儿乃至他家附近一片的房屋都早已化为一片焦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满地的乱瓦砾中胡乱地用手扒拉着,眼泪渐渐迷糊了他的双眼,但瓦砾与焦土下他却一无所获。他停下双手,抬起头,眼里的哀伤变为愤怒,他从手中抽出青铜宝剑,向仍在破坏小镇的穷奇飞奔而去。
    “该死的恶兽,吃我一剑!” 向黎大喊一声,脚底生风,疾步朝着穷奇的背影赶去。
    也许是周遭的环境太过嘈杂,穷奇似乎没有听到来自身后的呐喊,向黎很容易便跳到了穷奇的身上,他拔出剑,狠狠地朝着穷奇的翅膀扎去。
    一下,两下……
    剧痛让穷奇从杀戮的快感中回过神来,瞬间刺激到了它的神经,而此时,向黎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的背上扎得鲜血淋漓。
    穷奇一个激灵,怒吼一声,剧烈地抖动背部,又用力扑扇了一下翅膀,此时,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让它意识到,自己的翅膀已经被向黎扎得面目全非、摇摇欲坠了。
    向黎毫不理会,又是一个跳步,滑到了穷奇的背部边缘。当他正准备用手中的剑朝着穷奇软软的腹部插入致命一刀的时候,穷奇忽然用左脚狠狠踩了一下地面,随即它浑身的毛发像是刺猬一样直立了起来。那些毛发就像利刃一样锋利,生生扎进了向黎的脚底。
    与异兽搏斗无数的向黎从未见过这般招数,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脚底已是钻心的剧痛,令他已无法站稳,差点从穷奇身上掉落下来。他本能地想要用手去抓穷奇身上的毛发,不料手上又是一阵钻心疼痛,最终还是无力地从穷奇的身上跌落下来。
    疯狂的穷奇低头看着,想要找到地上的向黎然后踩死他,还好向黎靠着夜色和烟雾的掩护,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将穷奇激怒了,他扇动着已经并不灵活的翅膀,肆意地在已经面目全非的村庄里蹂躏着。夜色中,整个村庄陷入一片火海,人们的惨叫声、穷奇的嘶吼声、火焰的劈啪声,让这片原本宁静的土地成为了人间炼狱。
    @多维Dovic 2021-03-30 20:13:56
    【引子】
    “你们说,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它们真的会吃人吗……”狂风呼啸中,玉清虽已扯尽嗓门,但声音仍然听起来断断续续,不知是战战巍巍使然还是寒风声太过聒噪。
    积雪的黑森林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在风雪中像是波浪一般此起彼伏地摆动。这里是山海北疆,人类已知领域的最北方,数百年来罕有听闻有人类涉猎于此。寒风夹杂着冰碴,在林海高大的树木间呼啸,吹雪高高地扬起,又重重地拍打下来。
    走在玉清后面......
    -----------------------------
    @Fan栖世珍宝 2021-06-23 15:45:42
    非常喜欢您的作品!
    -----------------------------
    谢谢!
    @人在旅途2021314 2021-06-23 21:12:11
    支持中式奇幻
    -----------------------------
    谢谢!
    【第四章】

    秋高气爽,红叶相映。近处,流水倒映出红叶蓝天,凉爽的秋风吹过,枝头摇曳,相映成趣;远处,田野与山峦像是被人倒上五彩的色块,红的、黄的、绿的,鬼斧神工,令人如痴如醉。
    荇儿在随从女仆的陪侍下已从都城外出游历十数日有余,虽一路颠簸多有疲惫,但从小生长于宫中的她(颛顼的无血缘表妹,从小被其母亲收留)对这宫外一切的新鲜与兴奋仍胜于旅途的劳累。若不是挂念自己的母亲多封书信催着回宫,荇儿是恨不得更往远处游历一番的。
    还有一天便可回宫,仍贪恋外边的大好秋色的荇儿坐在马车里,一手撩起竹帘往外瞧着美景。刚巧看到一队人马朝着昨天被洗劫的狄城而去。忽然,一只白色的萌物映入眼帘,荇儿定睛一看,那萌物一声雪白,脖子上有像雄狮一样的短鬃毛,头顶上一个小小角,下巴上却有一小撮山羊一般的胡子,样子滑稽又可爱。荇儿想起以前师父上课时提到过,貌似是一种叫白泽的灵兽。
    宫中可没有这般灵动的小可爱。荇儿玩性大起,大声喊着让车夫跟紧它的后面。车夫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奈何这身形小巧的白泽左蹦右跳,煞是灵活,马车和白泽间的距离是越拉越远,后面的车队则更是踪影不见。荇儿倒是越来越起劲,大声喊着仿佛是在给车夫助威,车夫不敢怠慢,用尽力气抽打着马背,集中精力追赶小白泽。
    眼看白泽越来越近,忽然一个不注意,它便消失在了一堆废墟之中不见了踪影。失去了目标的车夫停下车来,荇儿有些扫兴,同时坐久了马车的她也便起身下车,想要活动一下身子。前脚刚踏上土地的她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这是一片很大的废墟,确切地说,像是一个刚刚被洗劫成了废墟的小镇,脚下是一片焦土,满目尽是疮痍。
    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声,荇儿抬头看去,是一些躺在地上的人们正在痛苦地叫着。他们或是身子已经无法移动,或是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奄奄一息,或是浑身沾染着已经凝固的大片血污,在艰难地喘着气。
    荇儿和车夫被眼前的这番景象惊呆了,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忽然,荇儿被前面几声笛声所吸引,她定睛一看,是一个浑身黑色泥污的小孩正在吹骨笛 。不知是小孩不太熟练,还是这气氛使然,原本尚属悠扬的骨笛声此时竟显得格外悲壮。荇儿仔细听着,依稀辨出这好像是《击壤歌》 的曲调: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荇儿快步走上前去,问车夫要了些干粮分给了大家,这也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大家见到食物分外高兴,围拢过来哄抢,唯独吹笛的男孩却没有。荇儿走到他面前,将为他留的一块给他,道:“好孩子,这些给你和爸妈吃吧。”
    乐声停下来,小男孩摇了摇头。
    这时,荇儿感到脚旁似乎有谁在挠痒痒一般,她低头一看,心里不禁一阵惊讶:刚才逃得没影的小白泽又回来了。白泽围在她脚边不停地打转蹭着,忽然又朝着远离的方向跑去。荇儿见状,似乎明白了它好像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便跟着它跑去,全然不顾了身后大叫着让她慢些的车夫。
    绕过几处废墟与小沟壑,便已来到了小镇外边。小白泽一蹦一跳地带着荇儿来到了一棵树下停了下来。荇儿远远站在一旁,看到地上像是躺着一个人,沾满污灰的身子蜷缩着,小白泽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后便在他身上蹭起来,像是努力想要唤醒他。荇儿走近一些,当她看清他的脸时,她大吃一惊。
    眼前的这个少年,虽满脸尽是倦怠疲惫之意,但仍不失俊俏之色,长发是沾染了污泥的缘故有些污浊散乱,却丝毫不觉有令人厌恶的感觉。这感觉好熟悉,虽似乎未曾谋面,但却丝毫没有生疏感,而像是早已熟识了很久。
    “颛顼哥哥,是你吗?”荇儿心里忽然唤醒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正当她盯他看得出神之际,也不知是不是秋日的暖阳久晒得人焦灼,或是小白泽毛茸茸的身体挠得脸上生痒,昏睡一夜的鸿儿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荇儿又惊又喜,赶忙快步上前,蹲在鸿儿面前,朝着他说道:“颛顼哥哥?我是荇儿,你还认得我吗?我是荇儿啊!”或许荇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竟可以如此洪亮,吓得小白泽也躲到了鸿儿的身后。
    还未完全清醒的鸿儿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他踉跄地用手撑起身体,往后躲了躲,艰难地吐出字来:“你是谁啊?”
    这一问,让荇儿倒也是楞了一下。虽多年未见,但这感觉让荇儿坚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自己倾慕的、但却一夜之间忽然消失的颛顼哥哥,现在的他,只是刚刚从昏睡中醒来,还没清醒过来罢了。她或许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事态,便又换作细声细语的声音说道:“颛顼哥哥,我知道一定是你。你忘记啦?我是那个小时候老是跟在你后面,还蛮爱哭鼻子的荇儿啊。你以前说过,你喜欢西华河 里的青荇,他们自在地生长在细腻与光滑的软泥上,在水底轻松快活地招摇,温柔美丽,就像我一样……”
    荇儿讲述的这一切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的一般,鸿儿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什么颛顼,我是鸿儿。”虽然满腹疑惑,荇儿仍然用尽浑身的力气扶着鸿儿坐了起来,背靠着大树。
    虽只是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但虚弱的鸿儿却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吐气,稍稍缓过气来的他忽然又狠狠地用双手捶地,但因为太过用力,身子歪到一边去,脸上却已是被泪水覆盖。
    “你怎么了……”待他缓过来一些,荇儿小心地喂他喝了两口水。
    “昨晚,在我和爸妈已经睡下的时候,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阵喊杀声与巨响,就在我们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的时候,那些声音忽然就变得近了。然后,我们的房子没了,家没了,爸妈也没了……”说到伤心处,鸿儿再次哽咽起来,倒头便在荇儿的怀里大哭起来。
    这番模样,又让荇儿的思虑回到了西华河边的那些夏天,有一次,颛顼哥哥为她捉蝉,不小心从树下掉落下来,疼痛让他抱着荇儿大哭起来,和这一模一样。一定是他,可是为什么他完全不认识自己了呢?
    鸿儿的话让荇儿又重新回到现实:“我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妈妈被压到倒塌的房梁下却无能为力,我再也叫不醒他们了……”
    “会好的,会好的。”荇儿轻抚着他的头,安慰道。
    昨晚,不远处的村庄被蹂躏后又被蚩尤将士一把火烧掉,只剩下了一片焦土,荇儿的随从和车队终于找到了他们,正从小镇缓缓地走过来。
    “鸿儿,这边已尽是疮痍,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回宫,先休养一段时间吧。”荇儿说。
    鸿儿连忙急得摇头:“不,不,我要回去,回去找他们……”说着便欲起身。
    或许是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情绪略有激动的鸿儿又再次昏迷过去,倒在了地上。
    当鸿儿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是他父亲之前住的房间)。床沿用檀香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上面雕刻着精美的浮雕,仔细看去,像是传说中的XX正腾云驾雾。床上是一层贵气的兽皮,睡上上面分外松软。鸿儿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转头往外面瞧去,镂空雕花木架上摆放着兰花,虽已是深秋时节,点点花朵仍然精神饱满;墙上挂着一幅画作,上面描绘的是牧场中人们狩猎的景象,大好河山,无论大小还是内容都堪称气势磅礴;画作下的长桌上,间隔摆放着三个奇石,或五彩斑斓,或赤焰如火,纹理细腻,鬼斧神工。这一切都是陌生的,唯一不陌生的,便是房梁上蹲坐着的小白泽了。鸿儿迷迷糊糊间便记得它一直在自己身边,能在这里见到它则是分外欣喜。见到他已醒来,小白泽蹦蹦跳跳地从房梁上下来,钻进了鸿儿的怀里撒娇。
    鸿儿将白泽轻轻放下,站起身来,四处打量着,来到了书桌前。他打开一个虚合的抽屉,见里面是一些已经发黄的书简。他有些疑惑,便从里面随意抽出了一份读了起来,上面写着:
    今天是顼儿的生日,想来日子过得真快,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再见到他。不知道他在哪个世界,他还好吗?他最爱吃的XX,爹爹准备了很多,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给你。这段时间,爹爹想了很多,以前是爹爹不对,爹爹太希望你可以飞黄腾达,可以出人头地,可以早日继承爹地的衣钵,但却忘了你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你该有属于你的天真、快乐,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带你去弱水,这场浩劫,让爹爹至今无比悔恨,如果当初不是爹爹执意要你同去,今日一定不会这般田地,你一定还在XX吃XX,看到你开心,就够了,爹爹永远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是……爹爹?鸿儿十分疑惑,上面记述的这些事自己完全不知道,但却和刚才荇儿说的有相似的地方。究竟这个“顼儿”是不是自己?鸿儿带着疑惑,又从里面抽出一份读起来:
    顼儿,原本我以为我可以陪你一起长大。失去你,我就失去了全世界。每天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不为你的父亲,因为我不够格。
    爹爹……鸿儿的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了,他抽出最上边的一叠书简,这应该是最后写的一份:
    马上要出征了,知道父王是因为那件事将我贬戍,但不知怎的我却不是那么伤心,或许去往弱水,就可以离你近一些,这是让我开心的地方。只希望,不论在哪里,还有机会看到你,我的顼儿……
    正当鸿儿想要继续往下读时,房间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赶紧将书简重新塞回书桌中。随后便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原来是荇儿来了。
    “你醒啦?”
    鸿儿点点头。
    “诺,你看。”荇儿将手上的一卷竹简递给鸿儿。
    鸿儿打开一看,上面画的是一个少年,不到十岁年纪,虽样貌与自己现在不大相同,但眉宇间的气色与自己是颇为相似。
    荇儿的头从竹简背后偷偷移出来,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鸿儿,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说:“这是我小时候给颛顼哥哥画的。你看,我没骗你吧,你就是我的颛顼哥哥。”
    鸿儿一骨碌望着画像里的男孩,陷入了疑惑中。画里的少年确实很像自己,但自己的记忆是从小镇开始的,那里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这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定是从未来过这里。可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姑娘,那么笃定自己一定是那个叫颛顼的人呢?如果是她认错了,那颛顼又是谁,为什么这个和自己如此像的人忽然消失了;如果自己就是颛顼……似乎绝不可能。
    “不可能……”颛顼站起身来,连连摇头,“只是恰好你相思的那个哥哥和我有点相似罢了,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我从没来过这里,也从不认识这里!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荇儿站在他生前,摇头晃脑道:“哦,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那你能告诉我,你八岁之前在哪里?”
    八岁之前……鸿儿再一次陷入沉思。他的记忆是从最近几年开始的,虽说爸爸妈妈告诉他他有哥哥和姐姐,但他确实从未见过他们。再往前的事情,他一无所知,而没没问起,父母也是简略敷衍或是支支吾吾。
    见鸿儿的身体已恢复基本无恙,他又迷惑于自己的身份,荇儿一把抢过鸿儿手里的画卷,然后拉起她的手。
    鸿儿一惊:“你带我去哪儿?”
    鸿儿笑道:“到了你就知道啦。”
    穿过亭阁楼榭,远远看见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浑身披着金黄的外。走近一些,鸿儿便看见一片金黄的桂花树,一阵风吹过,小花朵纷纷扬扬谢落,空气中充盈着甜甜的香气,像是花酿一般,猛吸一口,煞是醉人。
    荇儿走到树下,从腰间抽出一把细剑,她年方十九岁,长身玉立,娇美容颜中透出一股英气来。只是她舞剑之时带着极大的怨愤,纵横冲折之间砍上一株株桃树,惹得片片桃花如雨零落。
    荇儿将剑扔给鸿儿,鸿儿没有防备,用怪异的姿势吃力地接住,随即一脸懵地问道:“你……舞剑就是,扔给我作甚?”
    荇儿走近过来,道:“也许你想不起了,以前我们一齐在这树下练剑,那时候你的功夫比我好多了,便时常教我。那时候的我,很是崇拜你呢!我记得,最厉害的一次,你一手用剑支地,三步两步便横着踏上树干,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落下,煞是好看。”说着,荇儿的嘴角不自觉便微微上扬。
    鸿儿抬起头往上看去,不料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落下,恰好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荇儿头微微一昂,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俏皮一笑道:“那时候虽然我舞剑不如你,但读书还是没有那么不如你的。”
    “读书?”
    “对啊,就在那边。”
    鸿儿朝着荇儿指的方向看去,沿着青草间的小径往前不远处,便是一座满是爬墙虎的房舍,它藏在红红绿绿的树丛间,煞是隐蔽和安静。荇儿带着鸿儿走近一些,便听见里面三三两两传出孩童的郎朗读书声,幼稚却充满了朝气。鸿儿从窗口朝里望去,里面是教书先生在教几个孩子念书,隐隐从一堆堆地上高高堆起竹简中可以隐约看见孩子们的模样。
    荇儿双手支撑着栏杆,托着下巴,轻轻贴在鸿儿耳边道:“记得那时候,我还比较小,先生教的我总是听不懂,虽然先生不怎么批评我,我也会急哭啊。那时候你总是安慰我,还下课后在那棵银杏树下又教我。”鸿儿朝着那棵银杏树看去,夕阳洒在铺满落叶的金黄的地上,也映在荇儿微笑的侧脸。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荇儿指着另一个方向。
    荇儿边走和鸿儿边说,以前那些事情,有趣的、开心的、伤心的、难过的,每一个故事里都有颛顼的影子,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西华河边。河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跳动的光点;河里是绿油油的青荇,随着水流温柔地摆动着。也许是听荇儿说得多了,鸿儿竟觉得那些似乎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鲜活了起来,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了。
    鸿儿和荇儿靠岸边坐下。
    “你的颛顼哥哥什么时候不见了?”
    荇儿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了些,过了许久,她缓缓地说:“我十岁的那年……”
    “十岁?”
    半个夕阳已藏到了群山背后。“不早了,我们往回走吧。”鸿儿说。
    荇儿点点头。
    行将分别之际,荇儿忽然又扯了扯鸿儿的衣服:“明天——我们去看看奶奶吧。”
    “奶奶?”
    “是的,奶奶以前最疼你……颛顼哥哥了。自从颛顼哥哥离开之后,我们一开始都不敢告诉她。但怎么瞒得住呢?她便是日日夜夜思念。我想,如果她看到你,哪怕你真的不是颛顼哥哥,她也会很开心的。”
    “好!”
    “那明天卯时见吧,奶奶明天要外出,我们得早一些。”
    鸿儿点点头。
    夜幕下,躺在床帏上休息的鸿儿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变化如此之快,让鸿儿甚至都有些措手不及,想着想着,身体虚弱的鸿儿便在夜幕下睡着了。
    一晃已是天亮。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叫催着天边蒙蒙发亮,地上的草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霜气,虽然已经把双手交叉着插到袖子里,鸿儿仍然冻得瑟瑟发抖。也许是寒冷的天气催人步履加快,也许是旁边的荇儿一直拱着自己往前走,不知不觉鸿儿的步子竟然像是小跑起来。
    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面前。鸿儿抬头望去,宫楼虽为木制,但论气势与自己所住XX宫相比丝毫不落下风,萧肃与威严感让他不禁放慢了脚步,措手不及的荇儿一个不及撞在了他的身上。
    在荇儿的带领下,鸿儿沿着宫门的大道往里走,一路上尽是低头行礼的侍女,虽人来人往之众,但却分外安静,不见嘈杂。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门口处。
    “奶奶!”荇儿像是一只小黄莺一般,欢笑跳着进了大门,鸿儿紧随而入。他边走边打量四周,里面的装饰虽算不上奢华,但仍精致而考究,就在正中央的帘内的卧榻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荇儿蹦跳着做到老人的旁边,边亲热地帮她打理着衣服,边娇滴滴地说:“奶奶,好几天没见你啦,好想你喔。”
    奶奶呵呵地笑着,银丝被荇儿带起的微风吹得飞扬起来,脸上的沟壑也挤在一起。
    荇儿凑近奶奶耳边:“奶奶,你看谁来啦?”
    鸿儿往前两步,走到了奶奶跟前,这时他才发现,眼前的老人手微微抖着,但精神仍然矍铄。眼前的这位老人虽显苍老,但和所有的老人一样,慈祥可爱,鸿儿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的奶奶是什么样子。
    就在鸿儿思索之际,忽然,荇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快过来,奶奶叫你呢!”
    回过神来的鸿儿见奶奶正抬起头望着他,有些吃力地朝他挥挥手,鸿儿连忙上前。
    “是顼儿啊,是顼儿吗?”奶奶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一些,它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鸿儿的脸。
    鸿儿心里一惊,倘若荇儿一个人认错也就罢了,眼前这位老人虽自己从未见过,但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奶奶拍拍旁边的床榻,示意他坐下,鸿儿照办。奶奶握着鸿儿的手,说道:“鸿儿啊,你说你到哪里去了一声不吭的。这么久奶奶不见你,真的是怪想你的。”
    鸿儿愣愣地坐着,不知如何回答。
    坐另一边的荇儿用手挽着奶奶,说道:“奶奶,你不知道,颛顼哥哥昨天才回宫,就想着要见您呢……”
    奶奶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也红扑扑的。
    “颛顼?谁是颛顼?”门口传来一声洪亮的质疑声,鸿儿望去,只见门口走进一位长相不凡的少年,风度翩翩,看其打扮定是有一定身份之人。
    荇儿倏地站起来道:“你来干什么!”
    奶奶呵呵笑着:“荇儿,可不能这么和你叔叔说话——少昊,来坐,坐。”
    “昨夜接到盟主的急书,命我今晨来这边紧急商议。”说罢,少昊径直来到鸿儿面前,打量了他一番,说道:“颛顼?颛顼早在当年就已经葬身弱水了,怎么偏偏这么巧,早不回来挽不回来这个时候回来?这位,我看不是本人吧?”
    少昊的眼神让鸿儿非常不舒服,说的话也让他完全听不懂,他把头侧向一边去。
    荇儿看不过去少昊这番咄咄逼人的模样,站到了他和鸿儿中间,昂起头反唇相讥:“你知道什么?谁告诉你颛顼当年死了,谁也没见到,难道是被你害死的?”
    “你……”少昊指着荇儿,怒火中烧,但碍于在奶奶面前不好发作,他避开荇儿,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好,既然是颛顼,那我问你,你的父母是谁?”
    这个问题对于鸿儿来说完全不从知晓,如果是他说了父母的名字,恐怕在座的人没有一个认识,他摇摇头,闭口不答。
    少昊又追问道:“那年洪水,你为什么忽然消失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鸿儿依然默不作声。
    少昊显得有些得意,他继续追问道:“这些年你又去了哪里?”
    鸿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当然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但这些,和眼前的这些人,到底有关系吗?
    少昊开始绕着鸿儿兜起圈子,说:“既然,这位公子对颛顼相关的事情一无所知,那这又让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就是颛顼呢?试想,一个人会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对自己过去的经历都一无所知吗?”他忽然变大了声音,朝着鸿儿厉声喝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冒充颛顼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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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5 00:15:58  更:2021-11-25 08:4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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