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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百万字长篇传奇 《玉玺风尘录》[第1页]

作者:易水霜1911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一枚历经千年沧桑、堪称无价之宝的晋代传国玉玺,在清朝末年突然现身,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后,又于上世纪中叶神秘失踪。这期间,它被宫廷、官府,洋人、显贵,土匪、豪强,日寇、“国军”各色人等拼死争夺;伴随着波谲云诡的官场争斗和惊心动魄的血腥厮杀,展开了一场场风云变幻的江湖传奇,演绎出长歌人间的纯真爱情。
    第一卷《玉玺丹痕》,描述的是出身官宦之家的格格杜靖然,与落难公子邓伟卿在神秘玉玺搅起的血腥漩涡中,在无数的艰苦磨难中,相识相知相恋的曲折故事。

    第 1 章:千年玉玺
    第 2 章:窃书
    第 3 章:“撞车”
    第 4 章:大错铸成
    第 5 章:“劫道”
    第 6 章:客房血案
    第 7 章:雨夜枪声
    第 8 章:惨剧
    第 9 章:废墟
    第 10 章:密谋
    第 11 章:山镇小店
    第12 章:惊魂藤家寨
    第 13 章:身陷匪巢
    ……
    第一章 千年玉玺

    1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初夏的一天。
    杜振刚踏进熙丰斋古玩店的店门,老板辛凤达就迎了上来,很神秘地说:“杜老爷,请恕小弟不恭之罪。本来我该去府上拜望的,只因多有不便,所以才请杜老爷您屈尊……”
    杜振打断他说:“废话少说,到底什么事儿你虚张声势找我来。”
    杜振跟辛凤达是老熟人,所以说话也不用客气。于是辛凤达做个手势,将杜振延至后厅。然后他关好房门,撩起长袍解下一把钥匙,打开东墙边的梨木书柜,取出个长宽不满五寸的木匣,打开推到了杜振的眼前。说是要借他的“法眼”给鉴别一下。
    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杜振的心里猛然一动。
    那是一方青白色的玉印。再细看,杜振发现说“玉印”不太准确,准确说,那是“玉玺”。
    这枚玉玺约有三寸半见方,厚约二寸七分,一分半长的通窍之上为一盘螭状的印纽。玉玺通体为均匀的青白色,带有极细微的裂冰样纹理,看上去质地细腻,滋润柔和,闪着油脂般的光泽。最为不同凡响的是它的印文,那一共是八个篆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杜振轻吐一口气,哑然失笑:“我说辛掌柜,你这店也开了十来年了,不该在这上头‘走眼’。这你花多少钱淘来的?”
    辛凤达忙问:“怎么说?”
    “很明显,这块玉料还算可以,不过印是假的。而且造假造的很拙劣。”杜振指点着:“你看见这印纽上的盘螭了吗?螭头朝外,这方向反了。这还其次,你再看这印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秦始皇的传国玺啊!”
    辛凤达仔细看看,也笑了,他笑自己竟然连这么大一个漏洞都没看出来。
    秦始皇传国玺的故事由来已久,很多人都耳熟能详,因为那方玉玺用的是“和氏璧”。从“完璧归赵”的美谈开始,这枚玉玺经历了秦汉烽烟和魏晋乱世,然后当匈奴人建立的汉国攻下晋都洛阳之后,将皇帝的所有印信包括这枚传国玺一并掠走了。
    这以后,关于传国玺的种种传说就只能是“传说”了。离此最近的一个“传说”是:“国朝”(清朝)初年,多尔衮打败林丹汗,意外地从林丹汗那里得到了这枚传国玺。假如此事属实,那现在这传国玺应该还在大内(皇宫),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辛凤达听了杜振的分析之后连连拱手说:“受教,受教。”
    杜振就问他这玉印是从哪儿来的。辛凤达说是一个老头在这里寄卖的。那老头自称叫徐应芳,直隶(河北)定州人。徐应芳的孙子跟人打架闹出了人命,被押在县衙里,打官司急需用钱,只好把这家传的宝贝拿出来变卖了。他开价是500两银子。
    杜振哼了一声:他真没数。不过玉倒是块好玉,能值50两。然后又说:老辛,我劝你最好别揽这个生意,首先这玩意是假的,其次它还犯忌讳。传国玺,那是皇上用的东西啊。
    辛凤达直点头:是啊是啊,没见我藏在这后厅里,也没敢给别人看。谢谢杜老爷的提醒,我还是让那徐老头拿回去吧。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一阵,杜振就告辞了。当时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枚他认定为“赝品”的古印,会在不久的将来要了他的命!
    2

    当天晚上,杜振在跟几个同事喝酒的时候,当笑话把这事讲了出来。
    杜振供职于翰林院,为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这是个闲差,所以他有的是功夫去凑“酒局”。不过今儿的酒桌上,有个人不是翰林院的。他叫郭彦钦。他老爹郭曙,原是江北巡抚,最近交卸职务,进京述职,住在儿子家里。
    郭彦钦也是个“公务员”,在光禄寺“上班”。光禄寺管祭祀膳食,比翰林院还要清闲,那工作性质正适合郭彦钦这样的纨绔子弟。闲来无事,他就流连于茶肆酒楼,花街柳巷。今儿正好碰见杜振请朋友吃饭,就把他也拉去了。
    杜振叫上他,多少有点原因。郭彦钦他爸郭曙,当年是杜振“会试”时的“阅卷大臣”之一,按照习惯,就算是杜振的老师。杜振一直觉得翰林院太清苦,想走老师的后门“外放”当个地方官去。不好意思跟老师直接讲,就跟郭彦钦说了。郭彦钦答应替他留意。
    那个“假玉玺”的笑话,杜振说过了拉倒,郭彦钦却上了心。喝完酒回家,就把此事告诉了他爹郭曙。
    郭曙开始没在意,说假的有什么意思?郭彦钦说,我觉得不一定是造假。因为如果造假,骗子一般不敢打“传国玺”的主意。谁都知道,自秦汉流传下来的“传国玺”只有一枚,他怎么敢造假,太容易被识破了。
    郭曙说:你这不自相矛盾嘛。既然就一枚,那再有的话,必定是假的,还有何疑?
    郭彦钦意味深长地一笑:爹你这一问问的好。我觉得啊,其一,假如那玉玺是真的,就有可能是另外一枚传国玺。谁也不能保证说,这世上只有秦始皇用和氏璧镌刻的玉玺是唯一的“传国玺”;其二,退一步说,就算是假的也不要紧。因为据杜振讲,那块玉绝对是真玉。这样一来,假的也有假的用处。
    郭彦钦俯首小声对他爹讲了一番话,郭曙摸着胡子连连点头,最后抬头对儿子说,这事你去办,小心点。

    郭曙第二天就去了熙凤斋。
    辛凤达不认识郭彦钦,不过察言观色,也能看出他不是普通百姓。因此让座倒茶,十分恭敬。郭彦钦问到那枚玉玺,辛凤达忙说抱歉,因为卖不出去,卖主今天上午已经把玉玺拿走了。
    郭彦钦问那人住哪儿,辛凤达告诉了他。然后又说,那人走的时候还说,他的东西不是假的,因为在史书上有记载。他问我怎么能找到那书,我说,能找到那本书,谁还要你的假玉玺啊。比起你这玩意来,那书多值钱啊。
    郭彦钦忙问是本什么书,辛凤达说,是《永乐大典》。
    第2章 窃书

    杜振从外面回来,就在堂屋里来回转悠。转了半天又在那幅写有“慎思”二字的“中堂”前驻步,拧着眉头“慎思”起来,半天没动地方。由于思虑过于集中,以至妻子韩氏和小女然儿进来他都没有看见。直到然儿轻轻叫了一声“阿玛”,他才蓦然惊觉。
    “阿玛”是满族人对父亲的叫法。杜振不是满人,他是汉军旗人。“汉军”的好多习俗,也跟满人一样。
    杜振的原籍是辽东沈阳。远祖在清朝初年当过“汉八旗”之一镶蓝旗的佐领,后代子孙也有很多当官的。不过从杜振的爷爷开始,家道逐渐衰落,到了杜振的父亲这辈,就只类似于一个小地主了。
    杜振中进士之后一直在京里当官,算是杜家最有出息的人。他跟妻子韩氏育有一子二女。其中长女夭折,儿子杜靖远在直隶任灵县当县丞,身边只有十七岁的小女“然儿”,大名叫杜靖然。
    女儿高挑俏丽,聪明灵慧,夫妻俩一直视为掌上明珠。
    看到父亲回头,然儿嫣然一笑,问阿玛想什么那么入神,杜振苦笑一下,说刚才去了“老师”家里,他让我办件事,还真把我愁住了。
    原来,今天下午,他“老师”郭曙把他叫去,说想让他帮着找两本书。杜振赶紧答应,可是一听书名,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郭曙就说:“我自然知道《永乐大典》不准外借,不过我确实有急用。我看了马上就还你,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对了,你说过想‘外放’个州县是吧?上面有人给我透信了,可能要调我去当西原巡抚,到时候我一定帮你。”
    郭曙这样说让杜振喜出望外。其实他的要求也不高,出去放个知府更好,当不上知府弄个直隶州的知州也不错。他现在是从五品,一下升任从四品的知府有难度,当个正五品的知州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当然,“老师”说的很清楚了,给老师把书“借”来,是他“外放”的先决条件。
    杜振不知道老师为什么急着找这两本书,他也没敢问,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郭曙将一张纸片推到杜振面前,在确认杜振看清楚以后,划根“洋取灯”(火柴)把那纸片烧掉了。
    纸片上写得是:“四一三三、四一三四。支三五,韵掌。”
    杜振明白,那4133、4134指的是册数,“支35”和“韵掌”指的是具体所在的分类。他更奇怪了。《永乐大典》这部书浩如烟海,原来一共一万多册。老师干嘛还指定了要这两册呢?
    《永乐大典》是在雍正末年由皇史晟移至翰林院保存的。因为种种原因,丢失了大半,现在还剩下一千来册,全部存放在敬一亭内,有专人看管。可以进去查阅,但是不能外借。因此杜振要完成老师交给的任务,面临两大难题。其一,老师要的那两册书不一定还在不在;其二,在的话怎么把它们“借”出来。
    杜振就是在愁这件事,所以茶饭不思,却想得头疼也想不出好办法。
    杜靖然问他:“郭老伯借了书是要还的对吧?”
    杜振说:“那是自然。他讲的很清楚,是‘借阅’几日。”
    杜靖然那幽深的大眼睛闪了闪,忽然看着窗户外面说了一句:“阿玛,这几天老是阴雨不断,你明天‘上院’的时候,是不是得带着雨伞啊……”
    杜振很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儿。
    女儿转头望他一眼,调皮地笑了一下,再将头转向窗外,重复了一句:“得带着雨伞啊!”
    杜振猛然意会。油纸雨伞很粗大,将里面的伞骨拆下之后,藏两本书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只要在明天去敬一亭“查阅”书籍的时候,把雨伞带进书库就可以了。
    他拍拍女儿的肩膀,女儿却不看他,只在那里偷偷发笑。杜振明白女儿的意思,他明天是去“借书”,绝对不是去“窃书”。所以,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去敬一亭,再大大方方的出来。出来进去,都只带着一把雨伞。
    第3章 “撞车”

    1

    辛凤达有点害怕,也有点后悔。正所谓没吃上鱼却沾了一手腥。这“腥味”就是从那假玉玺上来的。
    那天郭彦钦前脚走,后脚又进来一个人。此人辛凤达认识,他叫卢梅仁,是个很小很小的小京官:内阁中书。但他老子官大,他老子卢仲贤是工部侍郎(副部长)。
    卢仲贤喜欢古玩,因此他儿子也多少懂点。辛凤达以为他是来“淘宝”的,没想到卢梅仁进来就问,刚才是郭彦钦吧,他来干嘛?
    辛凤达忙说他不认识刚才那人,那人也是来问假玉玺的。说完才发觉“失言”,但收不回去了。果然,卢梅仁很好奇地追问什么叫“假玉玺”,辛凤达本来不想说,再一想卢梅仁认识刚来的那人,不说实话也不行,只好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卢梅仁听完拔脚就要走,辛凤达忙拉住他,央求说,卢老爷,不管怎么样,您可别说是我告诉您的。
    卢梅仁说:辛老板你他妈的也太胆小了。不过你提醒我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把嘴上的门给我把严实了,不准再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听到没有?
    卢梅仁跟郭彦钦不一样,郭彦钦高高瘦瘦,样子文质彬彬,而卢梅仁粗矮黑胖,生就一张凶里凶气的脸庞,辛凤达有点怕他,赶紧连连点头。
    卢梅仁走出熙凤斋就去找那个徐应芳。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还叫上了一个朋友“黑三”。
    尽管卢梅仁当的“中书”是个从七品的文官,但那官儿是拿钱买来的,卢梅仁也很少去“内阁”上班。整日里吃喝玩乐、走狗斗鹰,结交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这黑三顶着名是个“护军校”,从八品的小武官,其实根本不务正业。只要有人给钱,他什么都敢干,甚至还敢做那些走私烟土,拐卖人口的犯法勾当。
    卢梅仁和黑三就在日落时分,赶到了京师的南城。
    南城靠近老城门的地方,有个白铜匠胡同。胡同很窄,窄到刚够一辆大车通行。胡同中段有个黑漆大门,门上挑个灯笼,上书四个隶书大字:魏记客栈。
    既然是“魏记客栈”,老板自然姓魏。此人身材瘦小,猴腮獐目,一笑起来两眼就成了一条缝,正好把那滴溜转的小眼珠子全挡住了。
    不过面对卢梅仁和黑三他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两人横冲直撞,满脸的骄横。他赶紧弯着腰谦恭地问:“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卢梅仁说:“我来访个朋友。你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定州来的徐先生?”
    “对对。他就住在后院,我领客官过去。”
    卢梅仁说不用,又问后院还有什么人?魏老板说,还有两个廊坊来的米商,别无他人。
    卢梅仁听完一转身朝后院走去,黑三却没跟进去。魏老板端水倒茶伺候他,然后拐弯抹角地想问进后院的那位是何方神圣,黑三说,“你叫他卢大爷就行。”
    魏老板又问这卢大爷在哪儿“发财”,黑三不答,却皱着眉说道:“掌柜你这屋子里好多的苍蝇!”话音未落,他飞快把胳膊一伸,缩回手来,食指和中指间正夹着一只苍蝇。
    魏老板的眼睛一睁老大,很知趣地不再吭声了。

    2

    后院的西屋内,卢梅仁找到了徐应芳。一看之下,他有点后悔带黑三来了。因为这徐应芳就是个干巴瘦的小老头,卢梅仁估计他一伸手就能把老头戳个跟头。
    老头听说他想看看玉玺,就从床上枕头下面拿了出来。卢梅仁仔细看过以后说,他可以给六十两银子。
    老头轻蔑地哼了一声,很快将玉玺拿了回去,冲着房门说了两个字:不送!
    听到徐应芳这么说话,卢梅仁真想一拳把他打到床底下去。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他问徐应芳想要多少,徐应芳说他这是地道的蓝田古玉,没有八百两银子绝不出手。
    卢梅仁亲耳听辛凤达说过,这小子原来说的价码是五百两银子,这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没想到这会儿他竟然又涨了三百两。
    卢梅仁心里冷笑,暗想:我让你狠,我叫你一两银子都得不到。不过他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地问:“先生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这个东西值这么多钱?”
    徐应芳很有些轻蔑地看了卢梅仁一眼:“证据是有,而且就在京城,怕的是阁下拿不到。”
    “你说出来试试?”
    “证据在翰林院,你能拿到吗?”
    卢梅仁大为不解:“什么意思?”
    徐应芳说,我这玉玺是真是假,《永乐大典》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我说在哪一册上,你能拿到那册书给我,这玉玺你五百两就可以拿走。
    见他说的有根有据,卢梅仁心里一震。他立即表示,那书我可能真拿不到,不是我进不去翰林院,是因为那里藏的《永乐大典》丢失太多,你说的这一册怕是已经不在了。
    徐应芳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不然就是三千两银子我也不卖。你痛快点吧,我家里还有事,不日就要出京了。
    卢梅仁立即取出十枚银元放到桌上,说这是定金。后天晚上,我准备好银票,咱们就在这客栈里,一手交银,一手交“印”。
    徐应芳答应了。
    回到家里,卢梅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爹卢仲贤。
    工部的“副部长”卢仲贤这些天一直在郁闷。原因是有御史参劾他“贪污”,当政的慈禧太后正在派人调查。卢梅仁认为,现在端王得势,太后很听他的话,应该给他送份厚礼,求他关照一下。可卢仲贤觉得,他与端王不熟,送礼轻了不管用,送重礼他不一定敢收。而且送礼太重卢仲贤自己也舍不得,怕的是送了之后办不成事,那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现在卢梅仁有了好办法。他跟卢仲贤说,咱不如把那玉玺买下来,送给端王。那玩意要是真的,算咱拣个便宜;就算它是赝品也不要紧,它毕竟是古玉,而且还有很重要的象征意义。
    卢仲贤马上就明白了。他们送的这份礼,看起来并不贵重,可是寓意重大,正对端王的胃口。因为端王目前正在找“太上皇”的感觉。
    戊戌变法之后,慈禧太后幽禁了光绪皇帝,并且物色了准备“替换”他的“接班人”,正式立为“大阿哥”。这个“大阿哥”就是端王载漪的儿子溥隽。卢仲贤在此时送上这个“传国玺”,不管它是真是假,端王都一定会很高兴。因为这寓意着,大清朝的天下马上就要“传给”他们爷俩了。
    于是卢仲贤父子商定,明天就去将那玉玺“拿下来”。为什么是“拿下来”而不是“买”下来呢,因为卢梅仁认为,那徐老头一看就是个山野小民,他何来的传国玉玺?所以不是造假,就是偷盗,反正来路不正。因此,根本不用花冤枉钱去买。
    还是卢仲贤想得更周到,他让卢梅仁想法去找找那册《永乐大典》。能找到的话,一起献给端王,可保万无一失。
    第4章 大错铸成

    1

    第二天,卢梅仁委托翰林院的一个朋友去敬一亭查看。朋友查了以后回来跟他说,那书没了。
    朋友记得很清楚,几天前他还见过书柜里那一函《永乐大典》,现在函中少了两本,其中恰恰就有卢梅仁想要的四一三四册。敬一亭的书吏说,这些日子,只有昨天杜振来查过书,因此不能排除是他“违章”把书“借”走了。
    卢梅仁认识杜振,知道他为人谨小慎微,不可能干这“窃书”的勾当。他就问那个朋友以前看过这册书没有,还能不能想起来书中都写了什么。
    朋友介绍说:他只是翻阅过,没细看。又介绍说,那里面的内容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很多不同的书、不同的段落整理在一起。其中的一篇札记,提到了隋朝时候发现的一枚晋代传国玺。
    卢梅仁心想,原来那小老头没骗他。这样说来,闹不好徐应芳的这枚玉玺还是真的呢。
    假如是真的,卢梅仁还真是舍不得送出去。他犹豫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有点犯糊涂。当务之急是要抢在郭彦钦的前面,悄悄把那玉玺弄到手,别的事情,等大功告成后才琢磨也不迟。

    就在卢梅仁托朋友去查找那四一三四册《永乐大典》的时候,杜振在书房里瞅着那本书正踌躇。
    书是昨天下午被杜振用雨伞“借”出书的。回到家里吃过晚饭,他将自己关进书房,挑灯看了大半夜。一来他是喜欢这珍贵的古籍,二是想看看老师为什么对这两本书这么感兴趣。
    这两册书保存完好,粗黄布连脑包过,硬面宣纸朱丝阑,小楷书体,极为工整,每页三十行,每行二十八字,统一的规制一丝不乱。
    杜振慢慢翻阅着,看到四一三四册内的一篇“札记”时,他呆住了。
    这篇札记详细地记载了一枚晋代传国玉玺来龙去脉。
    札记的作者叫邓野,隋朝人。札记中说:二百多年前,匈奴贵族建立的“汉国”攻克西晋的东都洛阳,俘获并杀死汉怀帝司马炽,掳走了传国玉玺。怀帝的侄子秦王司马业逃出洛阳,在长安即皇帝位,他重新制作了一枚新的传国玉玺。为了与落于敌手的那枚相区别,这新玺印钮上的盘螭缡头故意做成了反方向的。这以后的几年间,战乱不断,司马业的小朝廷一直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到了建兴四年,也就是公元316年,汉国的大司马刘曜亲帅十万铁骑南下,晋军连战连败,汉军直逼长安城下,京城危在旦夕。晋帝司马业便用这枚传国玺做信物,命他的亲信侍卫邓若水突出重围,火速传召卫州刺史何保来救驾。结果何保的军队在长安城外遭到匈奴大军的围攻,不但没救了驾,连自己也送了命。邓若水从何保的尸体上取走被血水浸泡半日的玉玺,带着几十个残兵逃进了深山。
    后来,邓若水找到何保的妻子于氏,带着她流落到偏安江左的东晋。那个时代封建礼教不是那么严格,所以于氏很快成了邓若水的续弦夫人。邓若水和于氏的后代在南方繁衍生息,二百多年后传至邓野。

    2

    邓野在札记中记明了玉玺的规制、式样、颜色、印文。还说明那玉玺原料为极品羊脂玉,盛赞其质地纯正,颜色均一、柔和如脂等等,并说此种玉除宫廷所藏,民间难得一见。
    这些记载说明,当时这枚“传国玺”的确是在他的手里。
    札记后面还有个附录,是陈朝人吉衡川所修《梁春秋》“方技传”部分章节,记载了一个玉石匠人“奉旨”鉴定晋愍帝传国玺的经过。
    以上的著述证明,晋愍帝曾重新镌刻“传国玉玺”之事,是千真万确的。
    杜振终于明白了,那块他“估价”五十两银子的古玉,原来竟是一个无价之宝!怪不得他会错认,因为他从来没见过那个样子的极品美玉,也无法想象那错位的“盘螭”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杜振的心里翻江倒海一样折腾起来。

    他现在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或者他压下手里这本《永乐大典》,马上去筹款,抢先将那块玉玺买下来;或者,他把书交给郭曙,然后那宝物也就成了老师的了。郭曙如此迫不及待地找这册《永乐大典》,肯定是为了核实玉玺的“身份”。
    郭曙要的是两本书,其实有价值的只有一本。郭曙唯恐杜振知道了他的终极目的,因此用另一本书来乱人耳目。
    踌躇半响,杜振深深叹了一口气,最终下了决心:将书交出去。
    他无时不刻都在盼望着离开陷入一片混乱的京师,到外地做个有实权的地方官,现在只有“老师”郭曙能帮助他实现这个目标。他有求于郭曙,因此必须把书给他。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也许,他遇到的事情是凑巧了。也就是说,郭曙借这两本《永乐大典》另有用途,并不是为了那枚玉玺。
    也就是说,恰好“老师”要借书,恰好杜振刚见识了那枚玉玺,又恰好这本书上就记载着玉玺的故事。
    杜振知道,这种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还是努力要让自己相信。
    于是,他将那两本《永乐大典》仔细包好,起身给“老师”送去。他还要跟老师说明白,他是用不正当的途径将书借出来的,希望老师尽快阅过,他还要再还回去
    杜振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做法,实际上是犯了一个无可弥补的重大错误。
    首先,假如玉玺是真的,而这本书对于那宝物说来又如此重要,那么,郭曙“借阅”之后,还会还给他吗?
    其次,郭曙肯定会去将那枚玉玺买下来。那枚玉玺是传国玺,比较敏感,郭曙绝对不希望有外人知道。而他杜振,就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这秘密的人。一般说来,你掌握了某人不希望别人知道的秘密,不是一件好事。
    杜振最后都没想明白。其实他当时唯一正确的做法,是马上把书还给翰林院。然后告诉郭曙,说没有找到那两本书。
    这样做的后果是,郭曙肯定对他不满意,也就不会帮助他“外放”。那样,充其量他还继续当他的“穷翰林”,也不至于落个身死异乡的悲惨下场。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后一句说的就是杜振这样的人。
    第5章 劫道

    卢梅仁怎么也没想到,徐应芳会失信反悔!
    那天卢梅仁放下“定金”离开魏记客栈之后一个时辰,郭彦钦带着跟班小权子也找到了那里。
    他之所以晚了大半天的时间,是因为他爹要等着看看杜振借来的《永乐大典》。如果能证明那玉玺是真的,他们就是多出点钱也合算,否则的话,徐老头就是拿着假货骗钱,郭彦钦就可以好好跟他讨价还价一番。另外郭彦钦觉得,连杜振这样对金石玉器有点研究的人,都将那玉玺看成了赝品,别人更不会相信那是真宝贝,所以他也没十分着急。他怎么都没想到,还有人走在了他的前头。
    徐应芳本来已经答应了卢梅仁,就不想再跟郭彦钦多废话。看着郭彦钦也不像多有钱的人,就随口要出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的高价。本以为能把郭彦钦吓跑,不料郭彦钦一口应承,并当即拿出五十块大洋做为订金。徐应芳一见能多赚四百两银子,也就不管卢梅仁了,提出明天下午就钱货两讫。郭彦钦却说,这么大一笔钱,我得现筹集,后天怎么样;徐应芳不答应,说我明天下午一定要离京。于是郭彦钦同意了,地点就定在街口的“益兴”茶园小楼之上。
    第二天,在去赴约交易之前,郭彦钦对小权子说,玉玺咱们一定要拿到,但是银子不能给他,给了他也得想法再弄回来。
    小权子有点不忍心,说咱给他留下点吧?他孙子还在大狱里面呢。
    郭彦钦骂道:“笨蛋。他那是胡说八道你也相信?他一个土老百姓,哪来的传国玺?我看他地地道道一个盗墓贼。”
    既然东家已经给徐应芳“定了性”,作为跟班的小权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按照郭彦钦的安排,小权子先去了茶楼。见了徐应芳他就道歉,说我们东家正在筹钱,一会儿就到。然后小权子就着三不着两地跟徐应芳聊天。
    徐应芳哪有心思跟他瞎扯,没一会儿就着急地直叫:你东家怎么这样,这不耽误我回家了吗?小权子说你放心,今天走不了的话,明天我们东家派车送你,肯定耽误不了你的事儿。徐应芳无奈,只好坐立不安地等着郭彦钦。
    直到暮霭初上时分,郭彦钦才赶到。连连道歉之余,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一百五十枚光洋递了过去。这是根据徐应芳的要求准备的。徐应芳想把一千两银票从钱庄汇到老家去,拿另外的现洋在京里置买点东西。
    徐应芳查点过银票和银元,便拿出了裹在绸布包中的玉玺。等郭彦钦看过后刚一点头,徐应芳一句废话不说,起身就走。
    小权子想跟上去,郭彦钦使个眼色止住了他。等徐应芳下楼后消失在昏暗上的街道上了,他才带着小权子下楼。
    郭彦钦不怕徐应芳就这么跑了。因为他肯定还要回魏记客栈拿行李。就算他不回客栈也不要紧,因为郭彦钦在楼下还另外安排了跟踪他的人。
    从这茶楼到魏记客栈,要穿过一条叫苗家巷的小胡同,然后朝北一拐,百十丈开外,就是客栈所在的白铁匠胡同。
    苗家巷不到一里长,住家也不多,巷子里还长着很多大树。郭彦钦的人就准备利用大树的掩护接近徐应芳,然后突然下手将他放倒,把银票和光洋再抢回来。。
    郭彦钦的这个手下叫贺老五。正式身份是南城兵马司吏目。
    兵马司就是当时的“警察局”,“吏目”就是“警官”,老百姓俗称“坊里老爷”,属于“未入流”的芝麻绿豆官。最近以来,京城里进来很多义和拳,他们到处设立“拳坛”,搞得秩序大乱。贺老五带人“弹压”,打伤了几个拳民,义和拳的“大师兄”火了,声称要找他算账,贺老五吓得不敢去“上班”,就整天跟郭彦钦瞎混。
    贺老五长得身高马大,对付瘦小的徐应芳不成问题。而徐应芳是个外地人,京师现在又这么乱,他被抢之后也会求告无门,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这事本来应该很简单,郭彦钦想不到竟然会节外生枝。

    第6章 客房血案

    郭彦钦和小权子远远跟着徐应芳,快到小胡同的北头了,却还不见贺老五下手。郭彦钦急了,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这时一个大树后跳出个黑影,他定睛一看,那正是准备“打伏击”的贺老五。
    “你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人还能让他溜过去!”郭彦钦以为贺老五没看见徐应芳呢,冲他又吹胡子又瞪眼。
    贺老五却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郭彦钦小声。然后他那根手指转向北面,指着不远处的路口。
    郭彦钦这才发现,原来从北面来了两个人,将徐应芳拦住,正跟他说着什么。随后,那三人便一起出了苗家巷,朝着魏记客栈走去。
    原来贺老五不是没看见徐应芳,他本来躲在大树后面,朝着徐应芳都已经把脚伸出去了,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影过来,他只好又缩了回去。
    郭彦钦眼瞅着那三个黑影在街口消失,狠狠骂了一句:“真他娘的背晦!”
    在胡同里拦住徐应芳的人,正是卢梅仁和他的朋友黑三。
    卢梅仁身上一分钱都没装。他和郭彦钦的“路数”不一样。郭彦钦是想先用钱稳住徐应芳,另外派人“劫道”,把钱再抢回来;卢梅仁不需要这么麻烦,他准备上来就动武。卢梅仁本身是“公务员”,直接上去就抢太不文明,他先装着跟徐应芳讨价还价,最好谈不拢吵起来,然后黑三就上去“武力解决”。卢梅仁交代黑三说,你把他打趴下就行,一定不能打死。尽管现在京师很乱,但真要打死人了,兵马司也要管的。
    卢梅仁按照约定时间去了客栈,徐应芳却不在。听魏老板说,那徐先生下午去了益兴茶楼,一直没回来,卢梅仁等不及,就带着黑三去找他,结果在苗家巷里碰见他了。
    一听徐应芳解释他已经把玉玺卖给了别人,卢梅仁还不相信,说我都给你定金了,你怎么还能卖给别人。你如果是后悔出得价低了,拿本大爷闹着玩,那你得先满北京打听打听我是谁。
    这时黑三看到远处隐隐绰绰有人过来,就推着徐应芳说,少啰嗦,赶紧回去给我们拿东西。
    他们三人就拉拉扯扯回了魏记客栈。
    此时正是下午的戌时初刻,按照西洋时间算,是晚上七点左右。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如柳絮的小雨,所以天色越来越黑。魏老板正在院门口的小屋里吃饭,通过木格子窗户上镶的一小块玻璃,他看到徐应芳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当时他没有在意,仍在继续吃他的饭。也就是刚放下饭碗,他猛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叫喊声夹杂着打斗声。魏老板吓了一跳,冲出门去,见到他的伙计柱子也在东屋门口张望。魏老板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后院怎么回事?”
    柱子赶紧点了一个灯笼,提着就走,魏老板紧紧跟在后面。
    后院不大,三间北屋,三间东屋,西面一个马棚,棚里没牲口,垛着一些柴禾。
    廊坊的米商已经走了,现在后院只住着徐应芳一个人,他住在北房的西屋。打斗声就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柱子和魏老板跑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突然变得寂静无声。西屋的门敞开着,柱子往里看了一眼,忽然“嗷”的怪叫一声,扔下灯笼回身就跑。
    他忘记了东家跟在身后,一头撞到了魏老板的怀里。魏老板揪住他骂道:“昏头了你,怎么回事?”
    “死、死、死人!”柱子伸手指着屋内,浑身抖个不停。
    这时,不用柱子指,魏老板也看清了屋子里的惨状。
    这个屋子不大,长宽各有一丈多点。迎门靠北墙是个棕床,床东面是个八仙桌,几把椅子。现在的情况是,桌子歪靠在墙上,椅子七零八落。一个茶壶摔碎在地上,茶壶里的茶水流了一地,却是通红的颜色。原来,碎茶壶的旁边躺着一具死尸,正是那个徐应芳。
    但徐应芳不是被茶壶砸死的,他是被人刺死的。他的胸前斜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把那纺绸的小褂都浸透了。
    比这更让魏老板害怕的是,屋子里还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魏老板见过,正是那个“卢大爷”卢梅仁,和他的小兄弟黑三。

    第7章 雨夜枪声

    见到有人过来,黑三跳出门去,一手一个揪住魏老板和柱子的脖领子,将他俩拖到屋子里扔到了地上。
    卢梅仁阴沉沉地问魏老板:“前院还有人吗?”
    “没没没,没人,没人。”魏老板上下牙直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
    “黑三”要出去看看,刚走出没几步,却又退了回来。
    院里又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卢梅仁认识,那是郭彦钦,也算是他无数的酒肉朋友之一。另外一个他不认识,那是贺老五。
    卢梅仁心里一凉,知道事情有了大麻烦。如果单单是魏老板他们两人知情,此事还有掩盖的可能,可再加上郭彦钦他俩,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心里一急,卢梅仁就顾不上多想,先洗清自己最要紧,于是他伸出哆哆嗦嗦的一只手,指着黑三叫道:“郭大哥,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杀的,人是他杀的。”
    黑三却认得贺老五,眼见得“警官”来了,知道事情要坏,他狠狠一掌,将挡在眼前的卢梅仁推开,然后疾跑几步冲到墙根,轻轻一纵就上了墙头。他只要往下一跳,身子马上就会被黑暗和雨幕所淹没。但他没来得及。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黑三身子一抖,“扑通”从墙头上摔了下来。
    贺老五收起冒着烟的手枪,过去朝黑三的尸体踢了两脚。
    黑三没想到贺老五会有洋枪,要是知道他也就不跑了。他的功夫跟贺老五不相上下,两人如果徒手格斗起来,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
    “坊里老爷”一般都没有枪。贺老五这枪是一个贩烟土的“小老弟”孝敬的。说是京里太乱,给他防身用。这会儿正好用到黑三的身上了。
    眼见黑三被打死,面无人色的卢梅仁一下跪倒在郭彦钦的脚下:“郭大哥,郭大哥,小弟求你成全了。你照应了小弟,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他不顾地上泥水,就趴在那里“砰砰”地磕起了响头。磕了半天见郭彦钦没动静,赶紧爬起来把手上的金馏子、玉扳指全都撸下来,塞进了他的衣袋。
    郭彦钦这才拍拍他的胳膊说:“老卢,别这样。有大哥在,你不要担心。”
    郭彦钦到徐应芳身上翻找了一下,找出银票和光洋,然后把贺老五拉到一边嘀咕了半天。在收下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之后,贺老五点了头。
    贺老五冲着呆愣在一边,吓得面无人色的魏老板问:“你院子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魏老板赶紧摇头:“都说义和拳要打进来,这几天住的客人都走了。”
    贺老五立即接上说:“一点不错,拳匪就是进来了。我打死的这个人就是义和拳。他杀了人,打死他活该,你,还有你,”他指着魏老板跟柱子,“你俩明白吗?”
    “是是,明白明白。”那两人一个劲点头,心里却是一塌糊涂。
    “明白个屁!”贺老五变脸骂道:“明白你们还在京里呆着?找死啊!马上关了店滚回老家去!”
    见魏老板迟疑,郭彦钦就把徐应芳的褡裢递给了他:“我看你也不容易。这里有三十块光洋,你带着赶紧回老家。小店你就别要了,不然,‘拳匪’来了也没你的好。”
    魏老板打开褡裢,见到里面真的是光闪闪的现大洋,立即眉开眼笑。要知道,按时下的行情,八十枚光洋就能买一头牛。于是他给郭彦钦打个千儿,说了好几句:“谢谢大爷成全。”赶紧就拉着柱子要走。
    “等一下,”贺老五喊住他俩。他严厉地叮嘱:“记住,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准你们出去胡说八道。不然的话……”贺老五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不费劲地掰下了一小半,右手握住用力一攥,伸开五指,那块砖已经成了碎末。他威胁道:“看清了没有?”
    “是是,老爷放心,我俩出去乱说一个字,天打五雷轰!”
    魏老板和柱子跑了之后,卢梅仁出主意说:“郭大哥,一不做,二不休,咱干脆把房子烧了吧,一劳永逸。”
    郭彦钦点点头,说:“你俩把尸体都拖到床上去。我到门口看看周围有没有动静……”
    话音未落,就听前院通后院的“月亮门”门口哗啦一声,把三人吓了一跳。
    贺老五举起手枪,冲着黑乎乎的门洞喝道:“谁?不出来我开枪了。”
    “别别,别开枪,是我,是我。”
    门洞里先冒出一把雨伞,然后出来一个人,雨伞挪开,那竟然是杜振。
    郭彦钦抢上几步,将他推到前院,低声斥道:“振兄,这黑乎乎的还下着雨,你到处瞎跑什么!”
    郭彦钦的老爹郭曙是杜振的老师,所以郭彦钦跟杜振称兄道弟。如果按照岁数和辈分的话,他本该叫杜振为“叔”的。因为杜振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
    杜振被刚才看到的场面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不知所云:“老弟,我没乱跑,我跟人喝酒,不知道什么事儿,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郭彦钦继续推他,一直把他推到了院门那里。他先伸出头去观察了一下,院门外面雨丝绵绵,夜色如漆,街上不见一个人影。他转身朝着杜振,阴冷地笑笑,然后才说:“振兄,什么都没看到就对了。生逢乱世,咱们都该知道怎么安身立命。你赶紧回家吧,如果不出意外,振兄不日定可‘外放’州县,我先在这里给你道喜。不送了。”
    “是是,你放心,你绝对放心。我我我,我走了。”杜振出了院门就是一溜小跑,他是拿着雨伞跑的,都忘了把伞打开。
    杜振走后,郭彦钦他们也相继离开。然后魏记客栈的西客房就燃起了一把大火。
    由于时辰很晚加上天气不好,因此直到房顶的火苗窜起老高的时候才有人发现。等到救火队坐着消防马车赶来的时候,大火已经把魏记客栈的后院烧成了一堆瓦砾。

    第8章 惨剧

    1

    第二天的中午,郭彦钦和卢梅仁坐在聚仙楼的雅间里喝酒,因为他俩都需要借酒“压惊”。
    郭彦钦问卢梅仁昨晚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敢在客栈里杀人。尽管京师这些日子让义和拳闹得天翻地覆,可毕竟这是“天子脚下”呀。
    “唉,别提了大哥。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卢梅仁把个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般。就这摇脑袋的功夫,他决定跟郭彦钦说实话。他觉得,要取得郭彦钦的“庇护”,必须先得取得他的信任。尤其是当前,他老爹很可能因为贪污受贿而被“革职”,而郭彦钦的老爹却春风得意,没准以后还得靠他们照应呢。
    于是卢梅仁就说了找徐应芳买玉玺的事情。当然他没全说实话,他说他偶尔听说徐老头有一枚玉玺,就去跟他商量着买下来。结果徐应芳狮子大开口,把卢梅仁惹毛了……
    这一段卢梅仁是瞎编的,但下面他讲的全都是实情:
    昨晚卢梅仁和黑三“押着”徐应芳回到客栈,进了他的屋子,卢梅仁把脸一沉,骂道:“老家伙你想耍我是不是?我跟你明说,你老老实实拿出东西来咱们没事,不然的话……”他朝黑三一扬下巴,黑三嗖的拔出一把匕首,一下插在了那张八仙桌上。
    徐应芳看看那匕首,却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什么意思这是?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们难道还要动抢不成?”
    黑三喝道:“少啰嗦,快把玉玺拿出来!”
    “要玉玺动什么刀子啊!那,在我床上枕头底下放着呢。”
    卢梅仁信以为真,从徐应芳身边走过就想去翻那床上的被褥。只见徐应芳猛然出手,一掌击在卢梅仁的后背上,同时右脚朝上一挑,卢梅仁就像一个装满稻草的麻袋包一样,被凌空一翻,重重摔在了地上。
    黑三见状吃了一惊。他万没想到貌不惊人的徐应芳,竟有如此不凡的功力。他来不及多想,趁徐应芳还没回过身子,就猛扑过去,朝着他就是一拳“黑虎掏心”。
    按照黑三的功夫,他这一拳如果用上十分劲,必定会将人打得筋断骨裂,死于非命,因此他只用了八分劲。
    但是黑三失策了。就在他的拳头马上就要接触到徐应芳的身体时,徐应芳突然猛一侧身,就手抓住黑三伸来的那条胳膊,没怎么用力地一甩,黑三原地转了一个圈还是无法保持平衡,一下扑倒在桌前的一个铜盆上,竟将那铜盆都砸扁了。
    爬起来的卢梅仁和黑三惊慌对视一眼,知道这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了。不过他俩觉得,徐应芳功夫再好,也是“一龙难敌二虎”。因此卢梅仁抢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徐应芳的两条腿,好让黑三有机会攻击他的“上路”。不料徐应芳没管黑三,却弯腰抓住了卢梅仁的肩膀往上一提,接着飞起一脚把他踢到了东墙上。
    黑三比卢梅仁有数,知道单凭角力,他俩肯定吃亏。因此他抓住这个空挡,上前拔下桌子上插的那把匕首,看准方向狠狠甩动右臂,那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后,就准确地插进了徐应芳的胸膛。

    2

    徐应芳猛然一个趔趄,伸手要扶桌前的杌子,卢梅仁随之跳起来,抓住那匕首的把柄一拧,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徐应芳胸前喷射而出,他的身体陡然瘫软了。
    卢梅仁和黑三喘着粗气,眼看着徐应芳那矮小的身躯在砖地上抽搐着,一会儿功夫,他的腿一蹬,不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老板和他的伙计柱子赶来了,接着跟来的,就是郭彦钦和贺老五。
    卢梅仁总结说:“这个徐应芳实在了得,要不是黑三使上了飞刀绝技,我俩定然会败在他的手下。”
    郭彦钦听完十分吃惊:“我的天,这个徐应芳到底什么来头,竟有如此的功夫?”
    卢梅仁说:“不知道。除了他是定州人,别的一无所知。”
    嗟叹一阵,郭彦钦问卢梅仁:“没弄到玉玺还弄了一身的血,你昨天回去怎么跟老爷子说的?”
    卢梅仁说:“按郭大哥教的,我都推到义和拳身上了。说我被义和拳抢了,差点丢了命。他妈的老爷子不关心我的死活,让我赶紧查查姓徐的那个玉玺到底哪去了,我还没倒出功夫来。”
    郭彦钦急问:“你老爷子为什么这么关心那玉玺?听说那是假的。”
    卢梅仁说的含含糊糊:“他可能有用吧,我也没问。再说了,京城这么大,人这么多,我上哪儿查去?大哥你说是不是?”
    “假如老徐把玉玺卖给别人了,你就查着又能怎么样?”
    谢谢。
    卢梅仁恨恨地说:“查着就好办了。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我跟老爷子商量了,要是他卖给什么商家了,就去明夺暗抢,反正已经死了人了,再弄死几个也无所谓;要是卖给了官宦人家,就去‘讹’他们,敢私藏传国玉玺,给他按上个谋叛大罪,还不诈他几万银子出来?到时候咱哥俩平分,不不,都归大哥你,以谢大哥这次的保全之恩。是不是大哥?哈哈哈。”
    卢梅仁这么信口开河,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玉玺已经到了郭家父子的手里。但听了卢梅仁的话之后,却让郭彦钦的心里猛地一沉。
    卢梅仁的话提醒了他。
    这枚价值连城的传国玉玺来之不“义”,上面有两条人命,什么时候翻出来都不是小事。而且卢梅仁说的很明白,他会千方百计去追查玉玺的下落,日后他如果得知了事情真相,也许真能干出他刚才说的那些缺德事来。
    还有那个杜振。这小子虽然交出了《永乐大典》,显然他是不情愿的。他也没忘了那枚玉玺。昨天晚上,他说什么跟朋友喝酒,喝完了偶然走到魏记客栈,想再看看那假玉玺,一听就是胡说八道。他肯定是揣着银子去的,他知道那玉玺是真的,他想买下来。一定是这样的。
    现在的问题是,郭彦钦闹不清杜振在客栈都看到了什么。所以,他也是个危险人物,有机会的话,这不知好歹的杜振、不知死活的卢梅仁都必须得除掉!
    郭彦钦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9 章 废墟

    益兴茶园的伙计永福出了门口喊着:“是谁找我?”
    只见路口的柳树荫下走过一个人,朝他点了点头:“永福大哥,失礼了。我怕进去不方便,只好央人叫你出来,实在不好意思。”
    永福看看那人。他二十左右的年纪,面孔白皙,五官清秀。衣着尽管俭朴,但仍然掩饰不住一身的书卷之气。
    永福皱着眉头做思考状:“抱歉,您这位老弟是……”
    那人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刚才说过了,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借个地方,小弟有事请教。”
    见他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名字,永福不免有些踌躇。那人显然是看出来了,就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大哥不必过虑,只是想跟大哥打听个人,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贵店西面那个颐盛园的驴肉不错,小弟劳烦大哥去那坐坐?”不等永福答话,他马上接着说:“现今京师之内,义和拳和甘军闹得不可开交,贵店似乎几日没有客人了。些小闲暇,大哥还是有的吧?”
    永福听得此人言语不俗,而且话说的很客气,也就答应了。
    颐盛园跟益兴茶园一样的门庭冷落。那人带着永福进了后厅的雅座,叫来酒菜之后,动筷子之前,先从衣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推到了永福的面前。
    永福见那银子足有二两,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他还假意推脱,可是那个人说,大哥不收,可是不愿意帮小弟的忙?永福也就不客气地把银子装起来,边拿筷子夹那酱驴肉,边问那人想打听谁。
    那人先敬了永福一杯酒,这才问道:“我听说前几天北面街上的魏记客栈失火,烧死了两个客人,大哥可曾知道?”
    永福嘴里嚼着驴肉,一边直点头:“知道,知道。哦,你是想问那个徐大叔吧?”
    “正是,大哥理应认得徐大叔了?”
    “那,您怎么称呼?您是徐大叔的……?”
    “小弟姓于,行六,您叫我小六就是。这个徐大叔是我们东家,出门多日没有音信,徐大娘十分惦念,特意差小六来看视。”
    永福说:“老弟你搞错了。‘魏记’失火,救火队来过,兵马司也来过。这一块地面的‘坊里老爷’就住在附近的苗家巷,你何不去那里问个明白。”
    永福听得此人言语不俗,而且话说的很客气,也就答应了。
    颐盛园跟益兴茶园一样的门庭冷落。那人带着永福进了后厅的雅座,叫来酒菜之后,动筷子之前,先从衣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推到了永福的面前。
    永福见那银子足有二两,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他还假意推脱,可是那个人说,大哥不收,可是不愿意帮小弟的忙?永福也就不客气地把银子装起来,边拿筷子夹那酱驴肉,边问那人想打听谁。
    那人先敬了永福一杯酒,这才问道:“我听说前几天北面街上的魏记客栈失火,烧死了两个客人,大哥可曾知道?”
    永福嘴里嚼着驴肉,一边直点头:“知道,知道。哦,你是想问那个徐大叔吧?”
    “正是,大哥理应认得徐大叔了?”
    “那,您怎么称呼?您是徐大叔的……?”
    “小弟姓于,行六,您叫我小六就是。这个徐大叔是我们东家,出门多日没有音信,徐大娘十分惦念,特意差小六来看视。”
    永福说:“老弟你搞错了。‘魏记’失火,救火队来过,兵马司也来过。这一块地面的‘坊里老爷’就住在附近的苗家巷,你何不去那里问个明白。”
    于小六抬眼,目光炯炯地直视着永福。“该问的地方我都问过了。不过,据说还是永福大哥知道的比较清楚。”
    “不不不,老弟你听我说,”永福显得有些慌乱,他伸手把那银子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起身就想走,一边还说:“我忘记了,店里今天来个老客,我得去照应照应,实在对不起了。”
    “大哥留步。”眨眼之间,于小六就横在了永福的前面。“大哥何必这样,小弟是外地人,昨天进京,今晚就走,一点小事随便一打听,大哥不愿说就算了。耽误大哥的功夫,小弟除了那银子,再以一枚鹰洋为谢。”说着于小六的右手上就出现了一枚亮闪闪的墨西哥鹰洋。永福还没看清那鹰洋的样子呢,只见于小六轻轻把手腕一抖,只听“当”的一声,那鹰洋出手,竟直直飞出五尺远,插在了东面厚重的木墙板上。
    永福大惊。过去看那鹰洋,大半块插在木头里,拔都拔不动。于小六过去用手指一弹,鹰洋落在他的手心里,他举到永福的眼前说:“不成敬意,大哥留着玩吧。”
    永福老实了。
    这个看似柔弱的白面书生,竟然是个功夫高手。永福今天算是见了世面。
    于小六抬眼,目光炯炯地直视着永福。“该问的地方我都问过了。不过,据说还是永福大哥知道的比较清楚。”
    “不不不,老弟你听我说,”永福显得有些慌乱,他伸手把那银子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起身就想走,一边还说:“我忘记了,店里今天来个老客,我得去照应照应,实在对不起了。”
    “大哥留步。”眨眼之间,于小六就横在了永福的前面。“大哥何必这样,小弟是外地人,昨天进京,今晚就走,一点小事随便一打听,大哥不愿说就算了。耽误大哥的功夫,小弟除了那银子,再以一枚鹰洋为谢。”说着于小六的右手上就出现了一枚亮闪闪的墨西哥鹰洋。永福还没看清那鹰洋的样子呢,只见于小六轻轻把手腕一抖,只听“当”的一声,那鹰洋出手,竟直直飞出五尺远,插在了东面厚重的木墙板上。
    永福大惊。过去看那鹰洋,大半块插在木头里,拔都拔不动。于小六过去用手指一弹,鹰洋落在他的手心里,他举到永福的眼前说:“不成敬意,大哥留着玩吧。”
    永福老实了。
    这个看似柔弱的白面书生,竟然是个功夫高手。永福今天算是见了世面。
    永福把他知道的事情都讲了出来。他说:那个徐大叔——徐应芳,那天下响的申时过一刻,也就是西洋时间三点半左右来到益兴茶园。然后就有个年轻人来会他。两人在楼上坐了很长时间,天黑以后郭家大公子就便衣小帽的过来了。他叫郭彦钦,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他来以后很快上到徐大叔的屋子里。时间不长徐大叔先走了,然后郭家公子跟头先的年轻人出来,尾随徐大叔而去。别的,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完,永福看于小六还望着他,赶紧又补充说:“徐大叔来京后一直住魏记客栈。那个魏掌柜失火当夜回了老家。他的伙计柱子还在,这会在后街洋行的厨房里打杂。我,我可以领于大爷去。”永福很知趣地把称呼也改了。
    永福带于小六找到了柱子。他伏在柱子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柱子就眼露惊恐地看看于小六,很快说出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知道杀死徐应芳的,是个姓卢的大爷,还有他的“跟班”。但是后来郭姓大爷也来了,他们不知为什么杀了卢大爷的跟班。至于“焚尸灭迹”,肯定是郭大爷、卢大爷他们几个一起干的。
    午夜时分,天低星隐。化名于小六的徐秉哲在魏记客栈的断壁残垣前面,肃立良久。
    他的爷爷徐应芳就死在这里。爷爷为了救他的命,忍痛要舍弃那块珍贵的玉玺。可是,他徐秉哲死里逃生,爷爷却惨遭杀害,玉玺也被人夺走了。
    他徐秉哲什么都没有了,可那些干尽坏事的恶人们却面对着血染的玉玺弹冠相庆!
    徐秉哲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猛然,他双膝跪下,朝着那废墟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咬牙发誓道:
    “爷爷,我徐秉哲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第10章 密谋

    1

    京城的形势急转直下。
    从这年的六月中旬开始,大批的义和团川流不息地涌进北京,很快就达到了数万人。他们在城内各处建立坛口,聚众练拳,并开始焚烧教堂和洋行。列强以保护侨民和使馆的借口调兵进京,京师乱成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朝廷下达了两道人事变动的“明发”。一项是任命郭曙为西原巡抚,要求他迅速赴任,整顿军备,准备抵抗“洋鬼子”;另一项是工部侍郎卢仲贤被革职,罪名是“贪渎、骄逸”,要求他即刻离京回原籍。
    得到新任命郭曙很高兴,因为这个时候呆在京师比较危险,能够躲出去就是幸运。而被革职的卢仲贤也觉得庆幸。因为一般说来,当到他这一级的大官,不怕革职,怕的是降级。因事革职,以后遇到什么大的庆典,或者新皇上登基,一纸上谕,就能“开复”处分,官复原职。降级就不同了,那得一级一级重新往上爬,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爬到原来的位子上。另外,京师混乱不堪,祸福难测,此刻能回到原籍鲁南去避避风头,还是很合算的。
    卢梅仁本来要送老爹回原籍,结果出城没多远,郭彦钦派一匹快马追上他们的车队,说有紧要公事商议,让卢梅仁到信河州与他会合。
    信河州是西原巡抚管辖的地盘,背靠紫云山,离北京四百多里。等卢梅仁花了七天时间,风尘仆仆赶到那里的时候,郭彦钦正在州衙后面的一个车马店里等他。
    两人有半个多月没见面了。卢梅仁见了郭彦钦就拱手叫大哥,挨个问候郭大伯郭大娘,问到“嫂子”的时候,被郭彦钦打断了。
    郭彦钦问他:“老弟,你送完你爹还想回京吗?”
    卢梅仁奇怪:“大哥这话问的,我不回去我干什么?”卢梅仁不是普通老百姓,他的“单位”还在京师呢,所以他得回去。
    “你可能还不知道京里的形势吧?”郭彦钦拿出一份电报给他看,一边指点着说:“义和拳围攻外国使馆,把祸闯大了。德法日英好几个国家的军队正在朝着北京进发,京师沦陷只在早晚之间。”
    “啊?!”卢梅仁大吃一惊,“那不又要重演咸丰年间皇上北狩的旧事了吗?”
    郭彦钦哼了一声:“就怕还不如那个时候,那是英法联军,这回是八国联军,而且‘两宫’也没法躲到承德去。”
    “那,那,那我怎么办?大哥,你可要给小弟拿个主意啊!”
    “那是自然。要不我十万火急把你找来干什么。你进城的时候看了吧,这个信河州如何?”
    卢梅仁不明所以:“挺好啊。小是小点,看起来还算富庶。”
    “你只要愿意,我说动老爷子,让你署理(代理)知州怎么样?”
    “这,这,大哥的玩笑开大了吧?”
    不怨卢梅仁不信,是郭彦钦说的这件事实在没谱。卢梅仁是从七品的内阁中书,信河州是直隶州,知州是正五品,整整差了五级。这还不说,更主要的是知州任命首先要经过吏部,或者是吏部直接任命,或者是将某人以候补知州的身份分发到省之后,再由布政使司(藩司)按照实际缺额,“挂牌”递补。怎么可能象郭彦钦说的那样,郭曙自己说了就算呢。
    郭彦钦拍拍他的肩膀大笑:“老弟,看来你还真是不明白时局呢。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谁管谁啊。我是什么,我是光禄寺署正,我的光禄寺在哪儿呢,在北京。北京现在遍地都是义和拳和甘军那些土匪军队,我那衙门的人早都跑光了。吏部的门外就是拳坛,哪还有管事的人?所以,趁着这个乱劲,你署理就是署理了,大乱之年你守土有功,将来时局安定了,朝廷也得承认这既成事实不是?”
    2

    听郭彦钦这一说,卢梅仁顿时来了精神,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边不住地称谢:“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你的这份恩德,天高地厚,我卢某人这辈子报答不了,下辈子变牛变马也要继续报答。”
    郭彦钦直摆手:“别这么说。我是一心要帮你,但是这里有个问题。我给老爷子商量,他说前些时候,杜振捷足先登,通过吏部把事办了。这会儿省里藩司已经挂了牌子,让他补了信河知州,很快就要走马上任。所以,老爷子的意思,你还得等等才行。”
    见到卢梅仁失望的样子,郭彦钦就旁敲侧击地提醒他:“杜振就是一介书生,实在不像个当知州的样子。而且现在外面很乱,他赴任的这一路上,不是闹土匪,就是闹‘拳匪’,很容易出事的。他要真出了事,知州不就是你的了嘛!”
    卢梅仁脑子不开窍,他朝郭彦钦直眨巴眼,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郭彦钦心里骂他“笨猪”,只好继续开导,都快要明着说了,卢梅仁才弄明白他的真实意思。
    原来,郭彦钦是想借他卢梅仁的手来除掉杜振。作为酬谢,就是要让他“署理”信河州知州。
    卢梅仁很有些奇怪,不知道郭彦钦怎么会跟杜振结下“深仇大恨”。因为只有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才能让郭彦钦下这样的狠手。
    其实郭彦钦和杜振并没有仇。但郭彦钦必须得除掉杜振,杜振每活一天。都让郭彦钦父子精神不爽。
    除了杜振有可能知道魏记客栈血案的秘密之外,还有一件事让郭彦钦对杜振恨之入骨。那还是在他老爹要去西原“赴任”的前几天,老爹的同僚到他家为他老爹送行,好几个人都问起了玉玺的事情。说外面有人讲,郭曙新得了一枚稀世珍宝,大家都想一睹为快。甚至端王也派人来打听过这件事。郭曙费了好多口舌,说那都是谣传,可大家却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其实郭曙原来执意要买下“传国玉玺”,跟卢仲贤的意思差不多,也是想献给端王,在他那里讨好的。可后来郭曙发现,因为八国联军的事情,慈禧太后对端王的印象变坏,多次骂他“胡闹”,郭曙也就不必要去巴结他了。
    现在的问题是,郭彦钦得到玉玺是非常秘密的,连卢梅仁都被蒙在鼓里,外人怎么会知道?想来想去,他认为一定是杜振在外面散布了什么消息。而杜振之所以这么做,有个原因是郭曙霸住那两本《永乐大典》不还,从而使杜振背上了“窃书”的恶名。他要洗脱自己,就得把事情往郭曙身上推。下一步,没准他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内情来。
    这会儿虽然天下大乱,朝廷什么都顾不上了,可以后呢?只要杜振活着,可以说是后患无穷。
    当然,仅仅这些,还不足以让郭彦钦下最后的决心。
    促使郭彦钦现在就想杀了杜振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还想趁机“一石两鸟”地除掉卢梅仁。卢梅仁请假送父回籍离开了北京,是个很好的下手机会,郭彦钦不想错过。
    郭彦钦了解卢梅仁,对于暗杀杜振这件事,他最后会答应的。原因很简单,一来,他的把柄在“大哥”手里攥着;二来,“大哥”开出的酬劳实在是太诱人了。
    郭彦钦没有估计错。听了他的话以后,卢梅仁沉思片刻,最终点了头,他阴沉沉地望着郭彦钦,只说了两个字:“我干!”

    第11章 山镇小店

    崎岖不平的官道淹没在一望无际的青山怀抱之中。官道上,行驶着两辆灰细布车篷的后档轿车,车前车后,拥簇着十来个骑马的兵士。
    这是新任信河州知州杜振的车队,他是从西原赶往信河州去上任的。
    杜振的小女儿杜靖然,和丫鬟银杏坐在第二辆轿车里。
    时值盛暑季节,在毒辣辣的太阳灼烤下,大地像是笼罩在一个硕大无朋的蒸笼里。轿车车厢里还挂着帘子,显得更热。杜靖然和银杏都是满脸通红,胸前背后流着汗,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好容易熬到太阳西斜,一阵山风袭来,顿觉凉快了不少。这时,车队进了一个小镇,杜靖然听见跨在车辕上的车夫说:“到滕家寨了。”
    一个戴红缨凉帽的抚标(巡抚卫队)“把总”(小队长)骑着马从前面折回,跑到杜振的轿子前报告说,此地已经是信河州的地盘。根据从西原临走之前抚台(巡抚)的命令,他只是奉命把“杜老爷”送到这里。而后应该由信河州派马队来接。按照原先的通知,他们很快就会赶到。那把总说他们还有别的公务,准备就此返回西原。
    听他的说法,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杜振自然也就点头应允。
    把总将杜振等人送进旅店,叮嘱两个充作车夫的丁勇小心伺候,就带着抚标的那个小队回去了。
    滕家寨位于一个半山坡上,旅店在镇子的最北面,院墙后面就是巍峨的大山。
    旅店的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姓梁。看到很多当兵的送杜振进来,自然知道客人的身份不凡,就把最好的后院客房全都打开,安排杜振一家人住下。其余的人都住在前院。杜振穿的是便服,而且按照他的吩咐,谁也没有透露他的身份,老板也不问,只是称呼他为“杜先生”。
    收拾停当,梁老板吩咐开上饭来。饭是家常便饭,一碟青椒炒肉丝、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拌黄瓜、一碟山蒜煎豆腐,还有一小盆蛋糕、一盆豆腐汤。另外一篮很大的白面馍。这是杜振一家三口的,其他人的饭开在前院,都是大锅饭。
    梁老板对着“杜先生”抱歉道:“小镇贫瘠,而且前些日子刚遭过山匪的滋扰,因此没什么好东西做给你们,杜先生凑合着吃点吧。”
    杜振吃了一惊。把梁老板拉到一边小声问:“山匪是怎么回事?”
    梁老板说,滕家寨西北面的紫云山里有一股土匪,匪首叫杭大汾,外号杭老山。前些时候信河州也闹义和拳,把州衙都占了。后来那些拳民去了京师,杭老山趁乱下山打劫,连官兵都杀了不少呢。
    杜振急问:“那,最近他们来过吗?”
    梁老板说:“最近两个月倒是没来过。”
    杜振看看天色已晚,信河州来接他的马队却杳无音信。他又问,此去信河州的路况如何,晚上好走不好走。梁老板一听,就有点后悔自己多嘴。他的旅店近期让土匪闹得没有客人来,好容易住了这么一拨人,要是吃完饭就走,自己怎么挣钱?因此他十分干脆地说:“往前全是山路,夜里没法走。杜先生尽管放心住着,前些日子驻防的刘大帅进山剿匪,杭老山可能早就被剿灭了,绝对不会有事的。”
    杜振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在滕家寨住下。
    正是他这一念之差,酿成了不可收拾的悲惨后果。

    由于旅途劳顿,饭后一行人就早早歇下了。
    后院有五间房子。杜振跟韩氏住北屋两间。杜靖然和银杏住在西屋。西屋是三间,当中一间过道,南北各有一个屋子。杜靖然住北面的屋子,银杏住南面的屋子。杜家的仆人安庆以及两个车夫都住在前院。
    入夜后天空聚起了乌云,但仍旧闷热异常。杜靖然睡不着,打着扇子各屋子转悠,她对这乡村土宅很感兴趣,不时有新奇的发现。
    “哎,银杏你来看!”她在过道里招呼着正往地上洒水降温的丫鬟。
    银杏跑过来。杜靖然指着埋在墙里的半截大水缸直叫:“你看这水缸呀,真好玩。怎么一半在屋子里,一半在屋子外呢?”
    银杏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有啥。俺老家的一些财主家,也是这么埋水缸的。”
    银杏打开半截缸盖,给她解释:“这呀有俩好处。一个呢,山里冬天冷,水缸要是在外面会结冰。埋在墙里,一半屋里一半屋外,再冷也不会结冰啦。二个呢,挑回水来不用进屋,从外面掀开缸盖就能倒了,”
    杜靖然叹道:“啥人啊这么聪明,还能想出这招来。”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觉得天气凉快一些了,银杏就服侍杜靖然睡下,她吹灭油灯,到南屋去了。

    第12章 惊魂滕家寨

    1

    午夜时分,天阴的越发厉害,远处天际上,不时亮起一道道的闪电,好像就要下雨了。就在这个时候,三个黑影溜到了旅店的大门前。其中一个人捏着鼻子学了两声青蛙叫,大门立时就悄没声地打开了。
    开门人冲那为首的人小声说:“大爷,我都探明白了。前院三个,后院四个。怎么下手?”
    为首的那人正是卢梅仁。另外那两人是黑三的手下,黑三死后投靠了卢梅仁。开门的那人叫墩子,是卢梅仁的跟班,他是旅店关门以前溜进院子里藏起来的。
    卢梅仁一听有这么多人,不禁直皱眉头。墩子说:“没事,反正他们都睡着,见一个宰一个就是了。”
    “也只能这样了,先把前院这几个收拾了,下手利索点。”卢梅仁下了命令。
    开始的时候还算“利索”,住在前院东厢房的两个车夫在睡梦之中就被杀死了。这时墩子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卢梅仁轻轻喝道:“快到院子找找。”
    墩子提着腰刀刚一出门,天空猛然划过一道闪电,只见杜家的仆人安庆提着裤子站在门前,两眼瞪得鸡蛋一般。
    “有强盗!”安庆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大叫一声,跳下台阶就往后院跑。但是没跑多远,就被墩子追上,用刀捅死了。
    一声滚雷响过,惊醒了刚刚入睡的杜振,同时让他听到了安庆的叫喊声。
    杜振急忙推醒韩氏,伸手从枕下摸出一只燧发式短火枪。这枪还是他爹在二十年前,为了看家护院,托人从洋行里买的。枪的式样很老,又粗又笨,装填一次只能发射一颗弹丸,射距近,杀伤力也不大,不过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杜振手持火枪跳下地,来到外屋的门边。那里挂着一盏灯笼,借着朦胧的光线,他看到几个人影从前院冲过来,就抬手就朝屋顶放了一枪,同时喝叫一声:“什么人?”
    那些人一愣,其中一个连声叫着:“老兄,别开枪,别开枪,是我。我是卢梅仁。”边说便跑了过来。
    听到熟人的声音,杜振很有些喜出望外:“老卢怎么是你啊,我听着喊有强盗呢。”他赶紧打开房门迎了出去。
    此时卢梅仁已经来到眼前,他一边说:“哪来的强盗”,一边猛伸右手,一把短刃就刺进了杜振的胸膛。
    可怜的杜知州,临死都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墩子等人拥进屋子,杀死韩氏之后,又赶到西厢房搜查,丫鬟银杏刚从床上欠起身子,就接连挨了好几刀。
    卢梅仁翻检行李,把值钱的东西划拉到西房的南屋,然后让人把所有的尸体集中到正房,准备仿照上次在魏记客栈的“作案经验”,一把火全都烧成灰烬。
    墩子过来报告说:“大爷,不对头,一共才六个人。”
    “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几个人还数不清楚。少了谁啊?”卢梅仁急问。
    “不知道,我就认识杜知州。”
    “你小子是不是数错数了。这不是都在吗,杜振,他老婆,他闺女,一个不少。”
    墩子挠着头说:“可能是数错了。头回干这大事,我有点害怕。大爷,六条人命啊!”
    “怕什么?笨蛋。”卢梅仁嘴上硬,可腿肚子也在打哆嗦,他给墩子鼓劲,实际上也是给自己鼓劲:“你放心,这件差事是西原巡抚郭大人让干的,是郭彦钦亲自筹划的。到时候他们往上报,就说是强盗抢劫。再说,洋鬼子都打进中国来了,以后的世道还不知怎么着呢。有什么可怕的。”
    “对对。跟着大爷我们怕什么。大爷,杜振这一死,你老就是知州了,将来也给我弄个‘前程’吧?”
    “你也想当官?”卢梅仁觉得好笑。他拍拍墩子的肩膀说,“没问题。只要你好好跟着我,自有你的好处。快点,赶紧收拾东西,然后就点火烧房子!”
    话音刚落,外面街上忽然传来几声狗叫。紧接着想起了一片的狗叫声,而且叫得十分凄厉,令人心悸。随后,就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声。
    卢梅仁惊叫:“怎么回事?”
    一个家伙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卢老爷,不好了,土匪进镇了!”
    “啊!”卢梅仁大惊失色。
    墩子说:“赶紧翻墙出去,后面就是山。”
    卢梅仁手忙脚乱地背上包袱跑出去。旅店的院墙很高,好在墙根有一棵榆树,墩子爬上去,借着枝杈跳到墙头上,伸手刚把卢梅仁拽上去,就见一群土匪冲进了后院。卢梅仁和墩子不管墙下是什么,扑通就跳了下去。另外那两个家伙手脚慢了点,爬墙爬不上去,只好跪到地上求饶,土匪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乱砍,送他俩见了阎王。
    2

    杜振被卢梅仁杀害的那一瞬间,杜靖然正趴在窗户上朝外看。见到父亲手捂着胸膛倒在了血泊中,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极度的震惊和悲痛中,她还是想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自己必须马上躲藏起来。
    屋子不大,除了那铺炕,还有一个长条桌子,两个方凳和一个黑色的橱子。橱子里倒是能藏进一个人,但是必定会被“强盗”搜出来。急中生智,杜靖然一下想到了过道里的那个大水缸。急切之中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赤脚跳到地上,撩开帘子冲进过道,掀开缸盖就钻进了缸里。
    还好,那水缸里只有半缸水。杜靖然刚缩进身子,将缸盖移到头顶上,就听见踢踢踏踏地进来了好几个人。
    前后只差一眨眼的功夫,杜靖然吓得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她听到有两个男人就站在过道里说话。一个管另一个叫老爷,老爷管那个叫“墩子”。时间不长,外面惊喊说土匪进来了,屋里的人就慌乱地跑了出去,然后院子里好像进来很多人,脚步声、喊叫声、打人声乱成一锅粥。
    杜靖然蜷缩在大水缸里,一动不敢动。她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暗自祈求这些坏蛋赶紧离开,不过她的这个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院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突然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从前院过来,扯着嗓门叫道:“老四,房子收拾好了吗?”
    被叫做“老四”的人是个贼眉鼠眼的瘦子,他赶紧跑到大胡子身边说:“山爷,你老在西厢房的北屋歇息吧,那边屋子里净是死人。这几个盗贼也实在太狠了,杀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几个进了北屋以后,老四掀开个箱子给大胡子看“战利品”:“山爷,这住店的人哪里是什么富商,啥值钱的都没有,就几件衣服。”
    “山爷”就是匪首杭老山。他张口骂道:“这是谁他妈报的信?整个胡扯蛋。”
    他身边一个戴瓜皮帽的瘦高个说:“还有两个人跑了,没准银子在他们手里。要不咱们出去搜一搜?”
    杭老山说:“长栓你去安排吧。老四你找点吃的,咱们晚上住这儿,明天再说。”
    老四出去弄来一些酒菜。吃喝完了之后,老四和长栓去了南屋,彭胡子就四仰八叉躺在大炕上睡了觉。

    屋子里的动静杜靖然听的并不很真切。水缸里漆黑一片,让人有窒息的感觉。加上缸里的水很凉,蜷缩在里面十分难受。杜靖然只能咬牙坚持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杜靖然估计,土匪应该是走了。因为这个滕家寨位于“官道”的边上,必然常有行人车辆通过,这些坏蛋一定不敢在这里住下。
    为了保险起见,杜靖然先轻轻推动了一下缸盖。仔细倾听一番,没听到什么反应。她便使劲将缸盖推开了尺许宽的一道缝儿,在听听还是没动静。她的胆子大了一些,便将整个缸盖挪开,从水缸里站起身来。
    突然,眼前“嚓”一声,接着油灯亮了。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就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正举灯对着她笑。
    杜靖然吓的尖叫一声,一下又瘫到了水缸里面。

    3

    那人正是匪首杭老山。他睡了时间不长,就隔壁水缸里发出的声音惊醒了。开始他以为是闹老鼠,在听就听出来是缸盖在响。他悄悄爬了起来,提着马刀,端着灯盏来到过道的水缸旁边,接着朦胧的光线,看到一个女人的头从水缸里升了起来。
    换成别人早就吓得半死了。可杭老山不是“别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压根就不信啥神啊鬼的,以及因果报应那一套。所以他扔下马刀,点亮油灯一看,见是个年轻的姑娘,便狞笑着抓住杜靖然的长头发,把她从水缸里揪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杭老山移近灯盏,上上下下打量着杜靖然,越看越高兴,不由心花怒放起来。
    刚刚出水的杜靖然,恰似一朵含苞欲放的带雨梨花。那楚楚可怜的俊俏容颜、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还有浸过水后凹凸有致的美妙身材,看得杭老山的口水都流了下来。
    他用粗硬的大手摸着杜靖然细腻的面颊,问:“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藏在水缸里,嗯?”
    杜靖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但是彭胡子的问话一下提醒了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能不能把握住,就看自己的机警和智慧了。
    她强自镇定下来冲着杭老山说:“我姓杜,我阿玛是信河州的知州杜振。你,你不能对我无礼。”
    “嗯?”杭老山显然大为意外“你说你姓什么?你是谁?”
    杜靖然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杭老山这回听明白了。不过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揪住了杜靖然的衣襟:“你敢骗我?你知道我是谁?我是杭老山!这附近的人都拿我的名字吓唬小孩,你还敢戏弄我?”
    杜靖然争辩道:“我没骗你,我父亲真的是杜知州!”
    杭老山将杜靖然拽起来,拖到屋里,将她狠狠地摔在炕上,淫邪地笑着说:“信河知州姓马不姓杜,我的‘父母官’我能不知道?你还是老实伺候着,让老子去去火吧,”
    杜靖然正待挣扎,门外有人搭话:“山爷,她说的没错,马太守(知州)已经调任了,听说新来的太守就是姓杜。”
    随着话音,长栓走了进来,他身后是老四。他俩是听到这屋里的动静起来的。
    杭老山问长栓:“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长栓说:“我原来以为是谣传,听这姑娘一说,八成是真的。”
    “那也不对,”老四朝着杜靖然问,“那你爹呢,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杜靖然赶紧从炕上爬起来,急急地说:“我阿玛本来说一起来的,临走抚台大人有要事,说留他一两天。我就跟我讷讷(母亲)先来了。我讷讷他们都让强盗给杀了,你这位老爷可得给我做主啊!”
    长栓问她:“你爹是旗人?”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长栓对杭老山说:“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她口音不是本地人,而且,我听说新任杜太守就是个汉军旗人。”
    老四朝杜靖然脚下看看,也说:“是了,她是大脚。”当时,汉人女子大都是小脚,或者是缠过又放开的“半大脚”,但旗人家的女孩子却都是天足。
    杭老山沉默了。思索片刻后,他命令老四:“你去镇上找个轿子,带四个弟兄把她送到山寨去,让二少爷好生看管,谁也不许动她,我有大用处。还有,这事就限咱们三人知道,对外不能说出去!”
    “是了。”老四带着杜靖然走了。
    长栓问道:“山爷你的意思是?”
    杭老山笑道:“我要等这个杜太守来了,用他闺女结结实实讹他一大笔银子。弄的好,咱们弟兄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荣华富贵了。”
    长栓有点担心地说:“他要是上报府道或者省里,派兵剿咱们怎么办?”
    杭老山说:“人在咱们手里,咱们玩他就跟猫玩老鼠一个样。你就等着瞧吧。”
    第13章 身陷匪巢

    1

    天黑如墨,大雨倾盆。一道巨大的闪电从高高的天幕上垂了下来,直落到了杜靖然的脚下。一瞬间,就如同无数的银蛇在她的周围跳跃、翻滚、激荡,她吓得大声喊着“讷讷、讷讷!”!
    父亲和母亲就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崖上,看着她微笑。杜靖然拼命地朝着他们奔去,也不管眼前是呲牙咧嘴的石壁还是横七竖八的灌木。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奔跑,父亲和母亲总是离她那么远的距离。突然,眼前没路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横亘在她的面前。这时父亲叫住了她:“然儿,小心。你别动,我和你讷讷这就过去。”杜靖然想喊:“你们别过来啊!会摔死的!”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来。父亲好像根本就没看见眼前的危险,他拉着母亲的手,目无所见地朝着万丈深渊走了过去……
    杜靖然惊叫一声,把自己叫醒了。
    她擦了一把泪水,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黑乎乎的茅草屋顶,接着就是屋顶下的一扇木窗,窗格上贴着已经泛黄的窗纸。她是睡在一张用木条钉的小床上,铺的是蒲席,盖的是一床蓝花夹被。
    她愣了片刻,才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不堪回首的恐怖经历。
    她是在凌晨时分被几个土匪用小轿抬到山里来的。当时阴云密布,小雨淅沥,从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四望,周围一片漆黑。可是那些土匪竟然如履平地,走得飞快。后来雨停了,东方显出了鱼肚白,他们来到了一座极为险峻的大山下面。眼前怪石嶙峋,树藤相绕,看上去根本无路可行。土匪们把轿子停在山坳里,由一个高大健壮的土匪把她背上了山,锁在了这间小屋子里面。
    杜靖然又累又怕又悲伤,自己哭了半天,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一直睡到现在。
    杜靖然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知道,从今往后,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了。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因为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个大胡子土匪就会搞明白“杜知州”已经被害,那么,他对待自己就会无所顾忌,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想到这里,杜靖然打了一个寒战。她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首先观察了一下这间屋子。这屋子长宽各有一丈多。墙是条石垒起来的,用白灰抹过,显的还算干净。屋里除了她身下的这张床,还有一张白条的木桌,两把杌子,一个大大的水缸和一个木盆。让她惊讶的是,靠着东墙竟然有一个粗大的木头书架,上面密密层层摆满了书。
    屋子只有一个小窗户和一扇黑漆木门。杜靖然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却只能看到一棵枝叶繁茂的核桃树。她试着推了一下门,门从外面锁上了。她又悄悄移近窗户。窗户挺高,她够不着,就拿了水缸边的一个小板凳垫在脚下,然后她把窗户纸抠了一个窟窿,转动着脑袋往外看。
    很快,她看到了一个人。准确点说,那是一个男人,再准确一点说,那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
    那人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一副国字脸长得有棱有角,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缠在脖子里。他站在离小屋子大约两丈开外的地方,正对着西面陡壁下的一个木头靶子练飞镖。
    说是练飞镖,其实杜靖然并没有看到他手里有镖。只见他变幻各种身姿,有时压手,有时托手,有时回身侧肘,右手闪电般的翻动,一只只带着红缨的飞镖就准确地飞向那木靶。眨眼功夫,木靶上就插了很多飞镖。那青年跑去拔下,回来接着练。这时一只燕子凌空飞过,青年转头望去,紧随着右手猛甩,没见飞镖出手,只见那燕子中镖,带着红缨“扑愣愣”地跌下了山崖。
    “好厉害!”杜靖然看得入迷,竟然情不自禁喊出了声。见那青年回首,她心里一慌,重心不稳,哎呀一声从小板凳上摔了下来。
    感谢各位朋友的关注!
    2

    杜靖然赶紧回到床上坐下,心里砰砰直跳。说不上来是紧张、害怕,还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房门被打开了,一片阳光随之洒进了屋子。
    那青年人站在门口看了看,却没进来,转头喊道:“老何,拿饭来。”
    一会儿功夫,有个瘸着一条腿的老头给杜靖然送来饭菜。两个大白馍,一碗炖兔肉,一小盆蘑菇汤。
    杜靖然饿极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嚼起来,一边冲那年轻人说:“哎,你进来!”
    那人看了她一眼,没动地方:“什么事儿?”
    杜靖然一边吃一边问:“这是哪儿?你是谁?”
    那人说:“这是紫云山驻马岭。是个土匪窝,我当然就是土匪了。”
    杜靖然看看他:“你,不大像土匪。”
    那人说:“土匪还有什么像不像的,进了匪窝,就是土匪。”
    杜靖然把桌子一拍:“胡说,难道我也是土匪?”
    那人吓一跳,赶紧赔礼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你当然不算。你是太守家的小姐,是我爹请来的客人。”
    杜靖然奇怪:“你爹是谁?”
    那人说:“我爹杭大汾,杭老山,就是这儿的土匪头子。”
    杜靖然立即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大胡子土匪交代的话:“把她送到山寨去,让二少爷好生看管。谁也不许动她”。她问:“这么说,你就是二少爷了?”
    那人说:“不敢当。你叫什么名字?”
    “杜靖然。你呢?”
    “我叫邓伟卿。”
    “什么?”杜靖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邓伟卿。‘又’‘耳’邓,雄伟的‘伟’,‘卯’、‘即’卿。”
    杜靖然大惑不解:“你爹姓杭,你怎么姓邓呢?”
    邓伟卿不答,却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你快吃饭吧,吃完老实呆着,不准到处乱走。”说完他就不见人影了。
    杜靖然见他没关门,就匆匆吃了几口,扔下碗筷溜出了那个屋子。
    外面艳阳高照,热风扑面。首先映入杜靖然眼帘的是一棵枝叶如盖的老松树和一棵结着青果的核桃树。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这是一块位于顶峰东侧的平地。自己所住的是一溜四间茅草房,她这间在最西面,紧邻的一间像是伙房,因为那屋后竖着一根烟囱正在冒烟。另外两间半敞房门,里面是大通铺,但是空无一人。草房对面有个山洞,洞口安了一扇露着白茬的大木板门。山洞北侧有块高低不平的石头地,刚才邓伟卿就是在那里练飞镖。那儿的山崖根儿里还有个小木屋。除了西面的山崖,其余三面,全都是深不可测的陡壁。她昨晚上来的那条小径,就开在山崖的边上。
    怪不得土匪选了这个地方“造窝”,这里实在是太险要了。
    杜靖然四顾,没有看到一个人,这让她心中一喜:那下山的小路近在咫尺,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杜靖然心里很明白,她一个人要想走出深山困难重重。而且,就算侥幸逃出去了,身边仍然会危机四伏。昨天晚上她听得很明白,凶手卢梅仁的幕后指使者,竟然是阿玛的“老师”郭曙和他的大儿子郭彦钦!卢梅仁后来杀错了人,误把丫鬟银杏看成了是她杜靖然。这么说来,他当时的目的,就是要把杜家人斩尽杀绝。
    郭曙是阿玛的老师,郭彦钦是阿玛的“师弟”,但他们却下此狠手。这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父亲掌握了他们私藏晋代传国玺的秘密;二是父亲看到他们在客栈杀了人。
    父亲亲眼看到卢梅仁和郭彦钦他们一伙行凶杀人,但他没敢对外人说,他只是告诉了母亲,杜靖然是从母亲那里听说的。那两个坏蛋之所以对父亲下毒手,肯定是为的“杀人灭口”。
    就为了他们的私利,郭家父子竟敢雇凶杀人,而且手段那样残忍,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想明白这一点的杜靖然气得牙关紧咬,柳眉倒竖。她不住地发狠,心想有朝一日能报此仇,她一定要把郭曙、郭彦钦和那个卢梅仁碎尸万段!
    当然,发狠归发狠,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大权在握的“郭巡抚”。相反,从今往后,她还要时刻提防着郭家父子。假如他们知道杜振的女儿不但没死,而且还成了那场凶杀案的目击者,他们会千方百计要把她除掉的。
    明明知道逃出去也是祸福难测,但是不逃更不行。她昨天晚上只是侥幸地骗过了杭老山。原因很偶然,首先是杭老山不知道新任知州的具体情况,而且阿玛放在包袱里的“顶子”“官服”都被卢梅仁背跑了,所以他就轻信了杜靖然的假话。纸里包不住火,早则三五天,迟则五七天,杭老山一定会得到准确的消息,那个时候……杜靖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14章 落难公子

    走!哪怕是死在大山里面,也强似被那野兽般的杭老山蹂躏!杜靖然毅然下定了决心。
    她立即回到屋子里,用一条手巾把吃剩下的馍包起来揣进怀里,就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在走过山洞门口时,她把耳朵贴近虚掩的洞门想听听动静,那扇门却猛然一开,杜靖然没有防备,差点被闪个跟头。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身子。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邓伟卿。
    杜靖然满脸通红地直起身来,气哼哼地责问:“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吓我一跳。”
    邓伟卿哼了一声:“这话该我问你。我让你老实呆着你没听见?看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是不是想逃跑啊?”
    “谁想跑了,你像看贼一样看着我,我往哪跑?”
    “不想跑就对了。我告诉你,下山的小路上,我安了两道岗哨。其中一个在树顶上,有弓箭,小心他把你射个穿心透!”
    杜靖然气得直骂:“你怎么这么坏啊!”
    邓伟卿说:“你别冤枉我,那岗哨原来就有,而且我也没锁你、没找人看着你,我怎么坏了。我还进山洞找了点金枪药。你肩膀有伤,擦上点药吧,小心‘发’了。”邓伟卿说着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丫嘴葫芦。
    杜靖然这才觉出来左肩有点疼。她想起来,应该是那会儿从板凳上摔下来的时候,肩膀磕到墙基的石头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伤?”杜靖然很奇怪。
    “你褂子上有点血。”邓伟卿把葫芦递给她,“你自己到屋里上药吧。记住,别那么好奇地到处看,更别到处乱跑了。”
    杜靖然接过小葫芦,却问:“你有这好心,为什么不放我走?”
    邓伟卿说:“你别急。等你爹交来银子,我们一定放你。我爹一个小小的土匪头子,也不想惹官府。我们拿银子,你回你的家。然后我们就远走高飞,从此相安无事。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个屁!”杜靖然啐道:“我阿玛哪有银子,你们这不是要急死他啊。”
    “你得了吧。‘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是知州,三万五万的银子总有吧?”
    “瞎说。他一直在京里当翰林,穷的叮当响,上个月才刚刚外放的,他哪来那么多银子。”
    这回是邓伟卿吃惊了:“他是翰林?那他学问很大呀?”
    杜靖然讥讽地说:“你们这里也有学问大的,你看那满屋子的书。”
    邓伟卿一下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我好多看不懂。”
    “那是你的屋子?”杜靖然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跳起来。
    “怎么了?”邓伟卿带着歉意说,“山里条件差,就我这间屋子最干净。我爹在山洞里住,你也不能住那儿,所以……”
    “天哪!”杜靖然急得直跺脚,“那床,那被子都是你的啊,哎呀呀……”她想说“脏死了”,看到邓伟卿窘得连脖子都红了,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邓伟卿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办法,你只好凑合了。要不,你嫌不干净我马上让人给你洗洗?”
    杜靖然盯着邓伟卿,忽然感到他那憨厚的样子有些可爱。
    看到杜靖然不咋呼了,邓伟卿又嘻嘻地笑着说:“要不你写封信,让你爹早点送银子来,那你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我可以保证。”
    继续
    杜靖然哼了一声,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阿玛已经死了,上哪弄银子去?”
    “什么?”邓伟卿一愣,杜靖然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但是来不及了。
    假如不是真情,谁也不会诅咒自己的父亲。邓伟卿的脸迅速阴沉下来,杜靖然后悔不及,眼睛中一下子涨满了泪水。
    邓伟卿指着屋子说:“你进去。”
    杜靖然不动。邓伟卿用力抓住她的一只手,把她硬拉进了屋子里。
    “你干什么!”事已至此,杜靖然什么都不管了,她用力甩开手说:“我阿玛昨天就让强盗杀了,我讷讷也死了,现在就剩了我一个人。我没银子,我就是有也不给你那个狗爹!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们看着办吧!”
    “你嚷什么?”邓伟卿低声喝道。他把门掩上,回来小声问杜靖然:“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杜靖然瞪着他,一声不响。
    “哎呀你快点!”邓伟卿急得直催:“晚一会,小土匪们就回来了。你赶紧告诉我,你爹是你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就剩你自己了呢。你赶紧说,说了咱一起想办法。”
    “说了咱一起想办法,”这句话让杜靖然心里一热。她咬咬牙,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跟邓伟卿讲了。从父亲见到那枚晋代玉玺开始,讲到郭曙引诱他窃书,再讲到郭家父子过河拆桥指使卢梅仁狠下杀手……讲的她口干舌燥,就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一顿,放下茶壶轻蔑地对邓伟卿说:“你去报告你爹好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杜靖然说完,忽然感到自己有些变了。在经历了腥风血雨的惊天变故之后,这个娇弱的知州小姐少了几分天真,几分幼稚;一夜沧桑,她成熟了很多,坚强了很多,也自信了很多。
    邓伟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坐在那里久久不语。半天,他才脸色凝重地问:“那个玉玺和那本《永乐大典》,现在都在郭曙的手里?”
    “应该是吧。怎么了?”
    邓伟卿目光炯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枚玉玺应该是我们家的东西!”
    杜靖然一愣:“怎么会是你们家的?那卖玉玺的人叫徐应芳!”
    “那就更对了。徐应芳原来是我爷爷的属下。一定是他从我爷爷那里拿到的玉玺。”
    杜靖然十分震惊:“真的呀?那赶紧让你的土匪爹去把玉玺夺回来。那可比多少银子都值钱。然后你们再把郭家父子都杀了,替我阿玛、讷讷报仇!”杜靖然说着说着咬牙切齿。
    邓伟卿苦笑一下。“杭老山连县官都不敢惹,别说是巡抚了。你有所不知,那个郭曙以前当知府的时候,跟我爹交情还不错。我爹出事后,我去求过他,他那时当了大官,不光不理不睬,而且还落井下石。我从此知道他不是个东西。”
    “什么什么?郭曙跟你爹还有交情?你爹不是土匪吗?”
    “胡说。我爹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他死的时候是二品的副将。这个杭老山不是我亲爹,是我干爹。”
    这下轮到杜靖然吃惊了。怪不得这小伙子显得那么文雅,那么有气质,原来他竟然是个落难的公子。
    杜靖然一迭连声地问:“你爹是什么人哪?他在哪当官?他是怎么出事的?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邓伟卿摇头:“一言难尽!”
    第15章 烽烟玉玺

    1

    邓伟卿是那本《永乐大典》上记载的邓野的传人,也就是西晋愍帝司马业的侍卫邓若水的后裔,祖籍西原镇乡县。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光阴,几十代的子孙传承,邓若水的后代已经繁衍到了十几万人,遍布江南江北各地。他们之中的多数人,在他乡生活、繁衍,已经搞不清老祖宗的谱系了,但是西原镇乡县的这一支邓家血脉,却一直不离不弃地守着供奉邓若水的邓家祠堂,精心保管着祖先留下来的传国玉玺,直到三十年前的那场大劫难。
    那一年,太平军的余部“西捻”占领镇乡,在与前来“围剿”的清军苦战三日后突围。进入镇乡的清军无处泄愤,竟然疯狂屠城,杀死城内三千多无辜平民后,又纵火焚烧,将一座千年古城化为一片灰烬。
    邓伟卿的爷爷邓武存当时任镇乡县主簿,是个负责户籍、巡捕的九品小官。他手下有个管治安的“巡检”,叫徐应芳。邓武存死于乱军之中,徐应芳却死里逃生。他一定是从邓武存的手里得到了那枚玉玺。
    经此浩劫,镇乡的邓氏家族遭遇了灭顶之灾,只有远在江北“绿营”(清朝的正规军,由汉人组成)任职的邓伟卿之父邓经文幸存下来。
    四年前,已经当到二品“副将”的邓经文为仇人诬陷,被兵部下令抄家并“逮京治罪”,关进了大牢。邓伟卿的母亲急火攻心,不久就去世了。邓伟卿从亲友那里筹了一笔银子,带着十二岁的小妹“秀儿”进京救父,不料在路过信南县时被贼人将行李和银子悉数盗走。邓伟卿只好把妹妹寄养在一个远方亲戚家里,自己徒步进京去找父亲。当时天寒地冻,他在经过紫云山时迷了路,几天转不出大山,连冻加饿,昏倒在山路上。恰好杭老山路过,遂将他救起。邓伟卿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山匪,为答谢救命之恩,拜他为“义父”。后来京里传来消息,说邓经文在狱中病故。邓伟卿只好回去找妹妹,准备带她回原籍。谁知那黑心的亲戚以为邓伟卿死在外面了,竟然将秀儿卖给了人贩子。邓伟卿一气之下,放火烧了他家的房子,打断了那亲戚的一条腿。亲戚报了官府,以“纵火伤人”的罪名捉拿他,他无路可走,只好重新回到了义父的山寨。
    杭老山曾经有过一个儿子,长到二十岁时得病死了。杭老山思儿心切,因此就真的把邓伟卿当成了亲儿子看待。但是邓伟卿良心未泯,除了看守山寨,绝不参加土匪那些抢劫烧杀的恶行,杭老山对此也无可奈何。
    昨天老四把杜靖然交给他看管,并说了杭老山的意思。邓伟卿虽然觉得“干爹”这一手太阴毒,不过他也知道那些州县官大都鱼肉乡里,横征暴敛,民间恨他们入骨,所以“杜知州”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靖然的一番话,让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现在,他对惨遭横祸的杜家,对杜靖然这个死里逃生的小妹妹,产生了深切的同情。他立即对杜靖然表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逃出紫云山。
    杜靖然却担心地说:“邓大哥,你放我走了,杭老山一定不会饶了你。要不,咱俩一起走吧?”
    邓伟卿惨然一笑:“你走的时候,咱俩一起,因为我得送你。你走了我还得回来,我没地方可去。”
    杜靖然说:“你跟我一起去找我哥哥呀。我哥哥一定会帮助你的。”
    邓伟卿使劲摇头:“然儿,你不懂。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土匪,还因为放火伤人被官府通缉过。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外面过日子。再说,我干爹对我有恩,我不能知恩不报。我得守着他,将来为他养老送终。”
    “你真傻,你干爹那个人心狠手辣。你要是放我走,他会恨死你,他也许……”
    “不会的。我毕竟给他当了三年的儿子了。你放心吧。”
    见说服不了邓伟卿,杜靖然忽然又想到了一个理由:“对了,那玉玺不是你们家的吗?现在让郭曙那个坏蛋弄去了,你就不想着再夺回来?”
    邓伟卿笑笑:“我当然想。今后,我一时一刻都不会忘了这件事。不过郭曙是二品大员,抚衙戒备森严,‘夺回来’三个字谈何容易。慢慢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邓伟卿把山上的小土匪都支了出去,然后让瘸老头赶着做了一些面饼,并撬开杭老山的藏宝箱,取了一些银子和五十多块光洋,说是让杜靖然带着用。杜靖然极力推辞,说我住我哥哥家,带这么多钱干嘛。邓伟卿说:你在那里常住,你哥哥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是你嫂子就不一样了,所以你必须得带上点钱,才不至于看她的脸色。
    邓伟卿想得这样细致,杜靖然十分感动,她说:你拿走了这些钱,你爹要是不愿意呢?邓伟卿说:我是他儿子,用他点钱算什么,你就别操心了。
    邓伟卿把那些东西包在一个包袱里背在身上,就领着杜靖然悄然下山。

    2

    下山的路很不好走。那小径不光崎岖不平,野草丛生,而且有的地段根本就无法立足。到了难走的地方,邓伟卿只好背起杜靖然,手脚并用往下爬。这样他们就走得很慢,快下到山坳的时候,日影已经西斜。突然邓伟卿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杜靖然疑惑地问。
    邓伟卿示意她别做声。侧耳倾听一下之后,他赶紧拉着杜靖然趴到了一个满是野草的土坑里。
    很快,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七八个人就从他俩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去了。
    声音消失后,邓伟卿朝她笑了一下:“没事,是我爹他们回来了。菩萨保佑,幸亏咱们早走了一步,有惊无险。”
    杜靖然真有点后怕。她还曾经想过要自己逃走呢,那简直是不知轻重的梦想。
    他俩又走了半个时辰,才下到山坳。在这里,杜靖然认出了她上山来的那条路。邓伟卿跟她说,我们不能走那条路,从这山坳直到滕家寨,杭老山布置了不少暗哨。一来是为了提防官军,二来是随时打探消息,你们上次从官道上过,就是被暗哨发现了报告的。
    杜靖然四处望望说:“那咱们从哪儿走啊?”
    邓伟卿指指西北面的山坡:“得从那上去,翻过雷公岭,绕过一线天,才能走出山去。这条路难走点,但是比较安全,就是可能遇到狼,你怕不怕?”
    杜靖然说:“跟着你我就不怕。”
    邓伟卿笑道:“我吓唬你呢,这里没有狼,只有兔子狐狸什么的。真要是来了狼也没关系,我带着飞镖。”
    杜靖然说:“你的飞镖玩得真好,你怎么练的?”
    邓伟卿说:“那有什么,熟能生巧。我亲爹会武功,刀术枪术都很好。可惜我悟性不行,也没那个天分。我爹说那你只好练巧劲了,使飞镖吧。其实飞镖使好了有些时候比刀剑还管用呢。”
    说着走着,他们很快爬上了那个山坡。从这里看去,视野宽阔多了。
    他们驻足在坡顶,极目西望,眼看着那轮夕阳渐渐地沉入了山脊。西方天幕上展开了一片灿烂的晚霞,将整个绿葱葱的原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颜。
    杜靖然叹道:“山里的风景真美!”
    邓伟卿说:“是啊。这儿要不是土匪窝,我真想在紫云山常住下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杜靖然看看邓伟卿,邓伟卿也看着杜靖然。杜靖然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就着清澈的溪水吃了面饼,然后趁着明亮的月色继续朝前走。爬上雷公岭之后,邓伟卿看杜靖然累的香喘吁吁,就对她说:“然儿,咱得歇歇了,路太远,今天晚上绝对走不出去的。”
    杜靖然四顾:“这哪有地方歇啊?”
    邓伟卿说:“你跟我来。”
    邓伟卿带着杜靖然爬上一个石坡,在尽头断崖下拨开齐腰深的杂草,那里就现出了一个山洞。他说:“这是我当年进山的时候偶然发现的。里面还算干净,只能在这儿凑合凑合了。”
    邓伟卿取出带来的蜡烛,用火镰引火点着,拉着杜靖然低头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石洞。有三丈来长,一丈多宽,一人来高。洞里乱石嶙峋,只是内侧有一块还算平滑的石板。邓伟卿把蜡烛放在洞壁的一个石坎上,打开身上的包袱,取出一件长衫和一条夹袍,他把长衫铺在石板上,对杜靖然说:“你睡会儿吧,我在洞外守着。”
    杜靖然赶紧拿起那袍子说:“你披上这个,外面凉。”
    “不用。”邓伟卿重新给她放下,“我火气大,没事的。”
    说完,邓伟卿就出去了。
    走了那么远的路,杜靖然实在累坏了。她蜷缩在石板上,一会的功夫就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之间,她感到脚面上凉嗖嗖的,睁眼一看,吓的她“哇”一声蹦了起来。
    第16章

    1

    一条两尺多长,通体湛绿的花蛇正横在她脚前的石块上。
    杜靖然起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邓伟卿,邓伟卿!”
    邓伟卿出现在洞口,急急问她:“怎么了,然儿?”他还以为是杜靖然做了恶梦。
    杜靖然一头扎进邓伟卿的怀里,哆哆嗦嗦地叫着:“蛇!蛇!,里面有有有……蛇!”
    邓伟卿赶紧搂住她,一边和她进了山洞。借着烛光,见那条蛇还在那里悠哉悠哉地晃荡脑袋。感觉到有人近前,它弯曲着身子要跑,邓伟卿摸出一支飞镖,把手一抖,那飞镖正中蛇头。
    邓伟卿过去看了看说:“别怕,是草蛇,没毒的。”说着,提着蛇尾巴扔到洞外去了。
    杜靖然惊魂未定地说:“我,我不敢在这里呆了,吓死我了。”
    邓伟卿做无奈状:“那怎么办?咱也不能都在外面,让这山洞闲着呀。再说山里的深夜很凉的,把你冻病了就麻烦了。”
    “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你睡你的,我在一边给你看着蛇。”邓伟卿笑嘻嘻地说。
    杜靖然脸一红:“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读那么些书,‘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邓伟卿说:“我不知道。再说咱俩也没‘授受’什么啊。而且我知道的是,我们明天还要走好远的路,你休息不好,身体会顶不住的。我还知道,等我们出了大山,你就可以去任灵县找你哥哥了,从此我们天南地北,也许永远都见不到面。我今天晚上给你‘看蛇’的事情,就不会有别人知道。你放心了吧?”
    杜靖然想了想,点点头,却又问他:“你说过的,你妹妹被人贩子带走找不到了。那我做你的妹妹,行吗?”
    邓伟卿高兴的直点头:“当然,当然。我求之不得,我一定给你当个好哥哥。”
    杜靖然羞涩地一笑,说:“嗯,那你就给我‘看着蛇’吧。”

    早晨,杜靖然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除了盖着夹袍,还盖着邓伟卿的那件马褂。但是邓伟卿不见了。
    她起身走出了山洞。
    太阳刚刚从东面的大山后面露出脸来,透过一层淡淡的雾气,把暖暖的亮色涂抹在周围翠绿的草木上。杜靖然转头四顾,在石坡的下边找到了邓伟卿,他正在对着一棵枝条峥嵘的老松树练飞镖。
    看见杜靖然,邓伟卿停下手来笑着问:“你还怕蛇呢,看你睡的那个香甜,老虎来了你都醒不了。”
    杜靖然撅着嘴说:“你这人好怪啊。让你看着蛇,你看我干嘛?”
    邓伟卿说:“哪有那么多蛇。再说光坐着多没劲啊,所以我看你看了一晚上。”
    杜靖然羞得满脸通红,她伸手去打邓伟卿,一边说:“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没准那蛇是你偷着放到那里的呢。”
    看杜靖然窘得那样,邓伟卿赶紧转移话题:“来,然儿,我教你练飞镖吧。”
    杜靖然说:“对了,我还真没见过飞镖什么样子呢,你快拿给我看看。”
    邓伟卿从镖袋中取出几只镖来,给杜靖然介绍着:“镖有好几种。你看,这是‘带衣镖’,是我常用的。这是袖镖,这是简镖。这个小的是金钱镖,刃脚相当锋利,近距离当暗器用,很顺手的。”
    邓伟卿教杜靖然发“阳手镖”,杜靖然领悟的相当快,不一会功夫就学的很有样子了。邓伟卿高兴地说:“我妹妹就是聪明。基本就这么个路子,以后再练练‘准头’和‘劲头’就行了。”
    杜靖然也很高兴。她想,有了功夫,自己一定好好练练这种“暗器”,说不定找郭曙报仇的时候用得上呢。
    2

    当天的下午,他们来到了紫云山东山坳里的一个镇子:岭北坪。
    邓伟卿领着杜靖然进了一家名字叫“大盛”的药铺,找到了那个姓孙的掌柜。
    这个孙掌柜是土匪长栓的表哥。长栓原来也是个本分人,被官府逼的活不下去了才投奔紫云山的。他跟邓伟卿的私交很好,所以邓伟卿才敢到他的亲戚这里来歇脚。
    邓伟卿跟孙掌柜说是奉了杭老山的指示出来“遛圈”的。“遛圈”是山匪的黑话,意思就是侦查或者探路。这个说法当然有漏洞,因为邓伟卿“溜圈”不应该带个女的。可是孙掌柜什么也没问,就安排他们在后院住下了。
    邓伟卿拿出一些银两,托孙掌柜出去办两件事。
    一件事是让孙掌柜帮忙给雇一套马车,外带车把式,邓伟卿要“用几天”。镇上有专门从事这方面生意的“车马店”,因此这件事很好办。
    第二件事稍微复杂一些,直到天黑以后才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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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2 13:37:14  更:2021-07-02 13:3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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