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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长篇《生死门》[第1页]

作者:佛来说理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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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至道无痕》和《杨逐东风散,梅萼晚留香》之后,佛来说理继续选择天涯发布自己的原创长篇《生死门》。
    《至道无痕》:  http://bbs.tianya.cn/post-culture-1086345-1.shtml
    https://www.ximalaya.com/youshengshu/44191484/359454714
    《杨逐东风散,梅萼晚留香》:http://bbs.tianya.cn/post-culture-1087945-1.shtml
    https://www.ximalaya.com/youshengshu/47208157/391521740

    《生死门》简介:
    生死悠悠一大梦,一气聚散一念之间。
    生死门,生手不可死人,死手不留生人。小鬼钱、恶鬼钱、阎王钱,用手分寸得当,各有巧妙之处。漕帮帮主鲁大行,手下四大天王一曲、二赌、三狗、四美,各个身怀绝技。
    十五年前生死门在闽赣边界劫掠朝廷税银二十万两。漕帮协助朝廷围剿生死门,杉关一战,生死门死伤殆尽。然税银却不知所踪。江湖传言,生死门秘藏税银,并留下寻银线索。十五年后,一个身份神秘的道士玄机子闯入朝廷和漕帮视野,一身摸人术神鬼莫测。黄小楼一个乡下野小子,侯三一个漕帮底层混混,误打误撞进入风暴中心。两个无名之辈游走于生死门、漕帮与朝廷之间。一时间,新城江湖波涛汹涌。
    一个神秘莫测的门派,一笔莫名消失的税银,一座巨大的神奇古宅。作者力图将武侠的热血飘逸,以及志异的传奇诡谲相结合;以文字讲述一众凡人在乱世风雨中的抉择与归宿。

    声明:本书为佛来说理原创,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第一章 怪力乱神

    仲秋,新城的天晨昏凉,午间热。
    黄小漏早上出来时穿了件夹袄,这会热得要命。肩上的竹筐担子没装多少乌桕籽,此刻却犹如磐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久未下雨,黄泥路远看平坦,实则一步一层粉末状的灰。黄小漏的青布鞋早已经被黄泥包裹得失去了本色,连带那灰不啦唧的褂子下摆此刻也是一圈泥灰黄。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舌头上仿佛被抹了层浆糊,一碰到嘴唇就粘连着,依依不舍的不想被扯下来。
    “乌桕籽,乌桕籽。去你娘X的乌桕籽!”
    小漏心里狠狠的咒骂着,但是只是骂,究竟在骂谁,他自己也不知道。乌桕籽是他爹让他来收的,每年这个时候,老爹和他都要四里八乡的收乌桕籽。按他爹的说法,收乌桕籽做皮油,赚了钱好给他娶媳妇。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死去的老娘。
    小漏不能骂他老爹,哪个做儿子的都不会骂自己老爹的。何况他老爹黄老盖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小漏真不想四处乱窜收乌桕籽,但却经不住黄老盖披头盖脸骂他好吃懒做。黄老盖骂人的功夫是一流的,“披头盖脸”绝对是最好的形容。激动起来唾沫星子能盖你一头一脸,黄老盖这名字就这么来的。
    说起名字,小漏有点伤心。因祖上几辈都住破烂木竹屋,希望到他这辈能盖个小楼,黄老盖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黄小楼。可自家那破屋子太不争气,一下雨就漏,一下雨就漏,邻居们三天两头看见父子两爬上屋顶捡拾漏瓦。就这么着,好端端小楼的名字硬给叫成了小漏。小漏现在还记得那天黄芒在下面仰着头笑话他的模样,要不是他别人也不应该会叫我小漏吧。
    “你娘X的黄芒伢子。”
    小漏总算找到了一个该骂的对象,心里舒坦了一些。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在紧了紧肩头箩筐的绑绳,加快了脚步往前赶。今天收到的乌桕籽不多,一文钱一斤的乌桕籽勉强装到两只箩筐的各三分之一。
    “不知道爷回了没?他要回了估计进门就要给骂一顿。骂就骂吧,管他娘X的。”还没进村,小漏已经做好了被喷一脸的准备。
    村里很安静,村口的老樟树下竟然没看见老笨、酸秀才几个老家伙。也没听见黄芒这家伙滔天(聊天)的声音。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平时村头打个屁,村尾都能听到,今天是撞邪了?小漏疑惑的锁了锁眉头。
    转过小巷子,就是自家的院子了。一人高的土墙围子里竟然站满了人?小漏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漏~,哎呀小漏回来咧!”
    黄芒的声音在村里炸了开来。
    “小漏你快来看看,你爷他出事了~”
    从黄芒喉咙里撕出来的声音,像团麻线一下子就把小漏的心给扎紧了。人群自然的分了开来,小漏扔下担子就朝屋里奔了过去。老笨、酸秀才等几个长辈都在,早上骂起人来还披头盖脸的黄老盖此刻躺在自家的木床上捂着肚子,痛苦的翻滚着。
    “爷~”小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黄老盖听见儿子的声音,无力地看了看小漏,眼神里有痛苦,有无助,更有深深的绝望。这眼神只有小漏懂,爷两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小漏知道不管黄老盖平常怎么骂他,此刻黄老盖心里想着的,依旧是他。
    “爷~”伴着哭声,小漏抖抖索索的伸手去擦黄老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这么多年来,这是小漏第一次主动的接触到自己父亲的脸庞,常年劳作,日晒雨淋形成的黝黑的皮肤平时声嘶力竭的时候能迸出一层生命的亮光,此刻就像是一块干抹布。
    “好好的咋就这样喽哇?”周围不知哪位婶子同情的哭嚎着,“早上出去还好好滴哇,怎么了这是哦?”
    “老盖叔,你可不能有事哦,小漏还没成家哦”
    “小漏,你赶紧进城去找大夫吧”
    “找啥子找,秀才公不就是大夫么?”
    黄芒的声音刚冒出来就被人压了下去。
    平日里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酸秀才此刻也没了主意,精瘦的脸庞上,那几根灰白色的胡须也不像平时那么高傲的飘动了,蔫蔫的耷拉在嘴唇下面。
    “老酸头,你倒是快点瞧瞧是怎么回事嘛”老笨头着急的跺着脚。
    “这...这脉相我刚才已经看过了,瞧不出啥呀!”酸秀才的双手抖索着,后脑勺那根稀疏的辫子随之晃动了两下,可见酸秀才此刻真的是没了主张。
    “爷,你咋突然就这样啦,是不是在外头被人打啦?”小漏终于缓过来点神。黄老盖还是呜呜的痛苦的滚动着,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
    “这...这难不成是碰上摸人的了?”
    老笨头的话让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摸人的?”黄芒全身打了个哆嗦。
    众人眼中也露出恐惧的神色,屋内只有黄老盖兀自翻滚着,嘴里仍旧发出呜呜的痛苦呻吟。
    “摸人的?这要是碰到摸人的,可就神仙都难救了。”酸秀才嘴里嗫嚅着。
    小漏听到这里,“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新城人,幼至三岁小娃,老至耄耋之人,谁不怕“摸人的”。
    坊间传说,摸人的拜鬼为师,修炼阴柔功夫,凡人被他摸了一下,夜半发作吐血而死。摸人的因为是拜鬼为师,只要是练了鬼师的阴柔功夫,必定要断子绝孙。而且这门阴柔功夫邪性的很,谁摸谁解,被张三摸了的人,只有张三能救,其他找谁都没用。
    作为新城人,小漏又怎么可能没听过。此刻听老笨头说自己老爹可能是碰见了摸人的,小漏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这都下午了,到夜半......。”小漏不敢在往下想了,他无法承受自己的爷过几个时辰就要吐血而死的事实。
    “可万一要不是碰到了摸人的呢?摸人的总不能好端端就害人吧,老盖叔也就是会骂人,他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呀。”
    “摸人的哪里有好人,他要害你不就害你咯。”
    缓过神来的人群中又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哎,我说,你们这群男客(男人)就不能往好的想想。什么摸人的不摸人的,咱活这么大只听过,谁见过?”黄芒的老娘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这一点黄芒像极了他老娘。此刻,这个老女客(女人)撇着嘴,对黄老笨等人一脸的不屑。
    “我看,说不定是在外收乌桕籽撞到邪性的东西了,赶紧找个仙家来驱驱邪,保不齐就好了。”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众多女客的附和。
    酸秀才鼻孔里轻哼一声,对这群啥事都往“怪力乱神”邪说上扯的女客显得十分鄙夷,放在平时,他肯定要“子曰”一番来教训她们了。不过此时此刻他自己也束手无策,不得不把刚要出口的“子曰”忍了下来。

    第二章 神秘玄机

    这真是邪性的一天,黄老盖好端端的突生疾恙,本来已经很邪性了。黄芒老娘的邪性的话刚说完没多久,突然小漏家土墙外就想起了一声更邪性的“无量寿佛”。
    这一声“无量寿佛”放在平时,大家也没啥,顶多就是出去瞧瞧热闹,看看哪个道观的道士又来化缘来了。可今天,这一声道号竟然没来由的让“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酸秀才也打了个激灵。
    小漏惊愕的抬起头,黄芒老娘的话他平时是不信的。但是此刻,这声道号的发出者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救他爷的。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拨开众人踉跄的迎了出去。
    一个四十来岁的道士,青色的道袍,没戴道冠,顶着个斗笠,斗笠下一张精瘦的脸,额下一双眼睛很有精神,下巴上飘着一绺山羊胡。别人赶路都是风尘仆仆的,一脚一身的泥,这道士却全身上下都很干净,仿佛真是天上下来的一般。此刻他一手托着拂尘,一手作揖冲着面前急慌慌的黄小漏使了个礼,嘴里说道:“贫道路过宝地,口中干渴,这位小兄弟能否施一碗水给贫道解解渴?”
    “你是道士就是仙家,你会治病么?”黄小漏答非所问。
    “治病?!”
    “我爷病了,仙家你发发慈悲给我爷看看,我给你钱。”黄小漏说着,就往怀里就摸收乌桕籽剩下的本钱。
    道士还没来及反应,里面州邬村的一众老小已经三三两两的跑了出来。
    “他爷病得快不行咧,仙家你要是会治病就给瞧瞧,你是仙家,你肯定行的。”
    黄芒自问自答,小漏在一旁连连点头。
    道士貌似听出了缘由,作揖的手摸了摸胡须,大步向屋里走进去。小漏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抱住了根木头,闪身快步带着道士又回到了黄老盖的床边。
    黄老盖还是那般痛苦的翻滚着。
    道士不语,众人也不敢说话。道士伸出手翻了翻黄老盖的眼皮,那两根手指蜡白蜡白的,不细看还以为是两根蜡烛。小漏神情紧张的望着道士,道士刚才要水喝的事情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黄芒在水缸里舀了碗水端了过来,道士喝完水,理了理胡须,不紧不慢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这位老哥是冲撞了神灵了。”
    此言一出,众人错愕。
    “我就说嘛。你们瞧,这位仙家也是这么说的。”黄芒老娘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冲着酸秀才。秀才感受到了这个老女客的示威,冷哼一声,懒得理她。
    “冲撞了神灵?!”小漏内心一阵狐疑,但此刻救黄老盖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是谁,不管他说出什么话,只要他能救黄老盖,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黄小漏也不说半个不字。
    “没错!”道士抬起眼皮瞧了瞧众人,“你们村头那棵樟树是护村的树神,这个老哥就是冲撞树神了。”
    “我爷咋就冲撞了树神了呢?”小漏忍不住问。
    “你爷是不是经常骂你?”
    小漏点了点头。
    “你爷骂你的时候有没有对着树骂过?”
    “对着树骂我?”小漏挠了挠头,黄老盖骂他的次数实在太多,有一次他跑出家门,黄老盖追在他屁股后面骂他是个“讨债鬼”,那次好像就离樟树不远。如果这样也算的话,小漏不语。
    沉默就算是回答,道士继续说道:“这位老哥就是因为冲撞了树神,所以树神今日惩罚他。”
    “这位仙家,你快看看有没有得救?”
    黄老笨不想听那么多掰扯,出口就直奔主题。
    “救当然有得救,不过......”
    此话一出,黄小漏马上明白过来,这些年收乌桕籽的生意毕竟没有白做。
    “仙家,我有钱的。只要你能救我爷,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这个嘛”道士摸胡须的手伸了出来,在空中晃了晃,“五两银子”。那两根蜡白的手指像一把刀子,划出一阵寒风把众人吹得哆嗦了一下。五两银子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够黄芒和小漏这样的农家仔娶个媳妇了。
    小漏一下子呆住了,床上翻滚着的黄老盖也格愣一下暂停了翻滚,但仅仅是暂停一下,一两秒钟的工夫又捂着肚子翻滚起来。五两银子!放平时谁跟他黄老盖就是要五个铜钱,他都能喷他一脸唾沫星子,但是此刻,他实在是没那个劲头了。
    五两银子,自家是有的。小漏很清楚黄老盖有多少钱,但是那钱是他爷的命,在黄老盖眼里,那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银钱就是他黄老盖延续香火的希望。小漏看了看痛苦中的黄老盖,又瞧了瞧道士,片刻之后,他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行”。
    “哎呦~”黄老盖突然特别大声的嚎叫了起来,不知道是肚子突然更疼了,还是小漏的行字在他心口上又额外割了一刀。
    黄老盖在想什么,只有黄老盖自己清楚。这个道士他见过,早上在薄村见过的。薄村徐大头五斤乌桕籽,他付徐大头五个铜钱的时候,这道士就在旁边。他们聊了两句不紧不慢的话,他知道这道士叫玄机子。他问这道士怎么取了个“鸡子”的名字的时候,道士很不高兴。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当时黄老盖也没觉着有啥,谁让道士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鸡子”。他不过是顺口说了。不过,“鸡子”道士盯着黄老盖怀里的本钱的时候,那双冒着精光的眼睛,倒是让黄老盖很不自在。
    现在鸡子竟然到自己家里来了,而且张口就向小漏要五两。五两呀!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就不到六两。这不到六两的银钱就藏在破屋角落的瓦罐子里,那个瓦罐子是老盖平时的底气。每次当他披头盖脸笑骂别人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的想到那瓦罐子里的银钱。想到这些银钱他从心底里就有了鄙夷别人的底气。“老子有六两银子,你个憋皮货,你有么。”儿子小漏知不知道瓦罐子的存在,黄老盖不敢确定。虽说自己不管有多少钱都是为了这个讨债鬼,但平时都是尽量躲着他藏钱的。
    他很想跳起来指着“鸡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但是这肚子太给劲了。别说骂人,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得了。他非常希望小漏不知道这个瓦罐,但当小漏说出“行”字的时候,黄老盖连死的心都有了。
    小漏的“行”字,也震惊了在场的州邬村的老少爷们。五两银子,没想到黄老盖这个老憋皮竟然有五两银子。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估计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话。
    玄机子没想到小漏答应的这么爽快,他一抖拂尘高声道:“无量寿佛,不是贫道贪财。这银子不是贫道要,实在是冲撞了树神,讨得树神宽恕非用这些个银钱不可。”
    小漏不蠢,银子会归谁他自然很清楚。口舌之利不想争了,现在他只想救他爷。
    “仙家你就快点救我爷吧,救完人我立马给您钱。”
    玄机子摆了摆拂尘示意酸秀才和黄老笨留下,让其他人等全部退了出去。
    玄机子让小漏又舀了碗水过来放在旁边备着,酸秀才和老笨默默退开,看着玄机子绕着黄老盖的破床,手中摇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七圈过后,玄机子右手那两根蜡白的手指在黄老盖身上胡乱摸了几下,紧接着叱喝一声。小漏、酸秀才和老笨被这喝声吓了一跳。没等他们缓过神来,玄机子抓过旁边的碗猛喝一口,接着“噗”的一声,一口水成雾状全喷在了黄老盖身上。
    水雾慢慢散开,一会儿的工夫全都消失不见了。黄老盖的呻吟声随之消失,也不在翻滚了。小漏扑到床边一看,他爷鼻息平静,貌似睡过去了。
    老笨全然看呆了,药到病除他只在戏里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酸秀才之前仅有的那点不屑全然消失,要不是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他都要怀疑孔圣人说的话是不是说错了。直到玄机子招呼他们,两人才反应了过来。
    “刚才贫道已经招呼树神,树神已经原谅这位老哥了。不过为了表达诚意,今晚亥时,你们带着这位小哥到树神那里烧黄纸三扎,才能彻底没事。”
    此刻玄机子的话就是圣旨,秀才和老笨连连点头。小漏不语,自己的爷现在看来是没事了,他知道该给钱了。
    那个瓦罐子小漏早知道它的存在,黄老盖不在家的时候他甚至数过里面的钱,五吊零八百文。他知道自己的爷把那看成命,现在真拿它们换了爷的命了,虽然不是黄老盖想要的那种换法。爷说要给他娶媳妇,小漏没想过这么早就娶媳妇,他才十六。他甚至不想继续去收乌桕籽,他觉得酸秀才说的对,大丈夫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他只勉强认识几个字,除了收乌桕籽在四里八乡到处跑,他连新城的县城也没去过。
    “去他娘X的媳妇,去他娘X的小楼”
    小漏叹了口气,不待玄机子开口,径自转身,揭开屋角的砖头,从罐子里顺手捞出了五吊钱。
    玄机子接过钱的时候,啥也没说。
    小漏不清楚玄机子拿钱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开心,毕竟那几乎是他们家所有的钱。他只是觉得拿钱的那只手上,那两根蜡白手指的颜色让他觉得有点恶心。
    酸秀才觉得他该说点啥,虽然他觉得这道士要价高得离谱不像出家人所为,但这毕竟是救命,而他也毕竟是小漏的长辈。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不知道长法号?”
    “无量寿佛,贫道法号玄机子。”
    玄机子说完也不多话,拂尘一甩,转身飘然而去。
    第三章 五吊铜钱

    酸秀才和老笨嘱咐小漏准备好黄纸,又安慰了几句后也各自回去了。
    小漏看着床上的黄老盖,又看看屋角几乎已经空了的瓦罐,他突然又有点想哭。但是这次他忍住了,他想对黄老盖说“爷,钱没了,但是咱有命”。就算黄老盖醒着,他可能也听不进去,但是小漏还是想说,不仅想说这句,他还想告诉黄老盖,他不想在收乌桕籽了,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去秀才等人口中的城里转转。他想当秀才口中的大丈夫,他相信只要当了大丈夫,什么媳妇和小楼那都是简简单单,轻而易举的事。
    新城,凌晨磨市街两边的骑楼里透射出昏黄的油灯的光亮。那些骑楼斑驳的身影在这昏黄的颜色里显得狰狞可怖。新丰桥下,百川河水日复一日的流淌不断,来往于闽赣两地的货船川流不息。早市是新城一天里最热闹的时段,贩夫走卒们把果蔬,油米,皮货或陆路或水路都集中到磨市街两边的骑楼脚下。汗臭味、货品的气味,混杂在氤氲的水粉香气里,夹杂着牛马的嘶鸣与渐起的人声。
    曾油仔今天很不痛快,刚吃下去的滚烫的肉汤水粉给他带来的惬意没能延续往日里那么长的时间。新城人最怕大清早的被人找麻烦,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据说一天里都不会安生。但是,今天这样的衰事竟然就发生在了他曾油仔身上。
    曾油仔在百川河码头上收人头钱已经很多年头了。可以这么说,在新城人看来,早市时过码头给油仔哥一文钱人头钱就跟卖完东西后吃一碗水粉那么正常。油仔哥在码头立足代表的是漕帮,漕帮代表的是衙门,一件几乎已成传统的事情今天竟然被眼前这么一个小伢子挑战,曾油仔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你娘X的,你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要么给钱,要么给老子跳河里去。”
    “我已经给过船老大钱了,我不认识你,凭什么要给你钱?”
    “去你娘X的。”曾油仔一张胖脸涨的通红,肥厚的手掌冲着对面那张嘴就挥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紧跟着,曾油仔已经伸出了脚,他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踹到水里去。
    船老大眼见要出事,把手中的缆绳朝岸上一套,立马抱住了曾油仔的腰。
    “油仔哥,油仔哥,手下留情!别跟小伢子置气。”
    曾油仔回头一瞧,瞅了船老大一眼,脸上兀自愤恨不已。
    船老大讨好的笑着,“乡下来的伢子,不懂事,我说说他,我说说他。”
    曾油仔呼出一口闷气,抬起的脚放了下来,算是给了船老大一个面子。
    “你是哪里来的伢子,油仔哥的人头钱咋还不交呢?快快,把钱交了,在给油仔哥赔个不是。”
    船老大半劝半哄着,一边使劲的朝被打的伢子使眼色。这伢子在红水河上的船,船老大清楚肯定是州邬或者薄村一带第一次进城的小伢子。一来不想小孩吃大亏,二来他也不想自己的船上闹出大事情。
    黄小漏捂着着半边火辣辣的脸,心里愤恨的不行。黄老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抽了他半边脸,这是黄老盖第一次打他。抽完儿子一巴掌后,黄老盖自己也哭了,关起门,一把鼻滴一把泪的告诉了小漏“鸡子”的事。
    昨天挨的自己爷的那一巴掌,小漏不委屈。那一巴掌让他踏上了这条船,他发誓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玄机子骗走的钱要回来。此刻这一巴掌,刚好盖在昨天被打的同一个地方,小漏瞅着眼前铁塔一般的曾油仔,胸中一腔火腾腾而起。
    船老大的话摇醒了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是打不过这胖子的。小漏的手伸向怀里,从仅有的十文钱里摸出一文,扔到曾油仔脚下。
    “你娘X的,当你爷是要饭的呀?”曾油仔受不了这小崽子的嚣张的眼神,脚尖一踢,那一文铜钱顺势飞起,跨过船帮掉进了百川河里,连个水花都没能激起来。
    “别人一文,你娘X的五文,双手端着给爷送过来。”
    船老大一听,这是要出事。心里暗暗责怪眼前这个小伢子太不懂事,怎么着也不能把漕帮的人得罪。
    船上的人见曾油仔动怒,纷纷上岸,唯恐曾油仔动起手来伤了自己。
    五文钱,几乎是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了。黄小漏不想给,也实在给不起,没了这五文钱,自己在新城明天就将没饭吃。想到这里,他“啐”的一声吐掉口中的血水,怒视着曾油仔慢慢站了起来。
    船上的人往上走,码头上则里一层,外一层的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曾油仔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不屑,对他不屑就是对漕帮在新城货船码头地位的不屑,更何况此时对他表示不屑的竟然是一个毛头小伢子。他闷哼一声,拿起旁边一只船桨,对着小漏那颗高昂的脑袋顺势砸了下来。
    “哎呀~”
    岸上发出一阵惊呼,胆小的已经捂住了双眼。
    “呀!”
    这一声是黄小漏发出来的,不过听起来不像是被砸后疼出的喊声。
    众人睁眼一瞧,没看见原以为的血淋淋的场面,却看见黄小漏抱住了曾油仔的腰,使出吃奶的劲头仔往前推。
    曾油仔胖,肚子大。黄小漏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撼动他。但这小兔崽子的所做所为比撼动了他更加让他愤怒。他一把扔掉船桨,双掌一扣黄小漏双腕,稍一使劲,黄小漏便向个沙包一样朝着船尾的方向飞了出去。
    “咔嚓”一声,船棚子的支柱很轻易的就被黄小漏的身体给撞折了。
    船老大心中暗暗叫苦,原本站在那不知所措的他,一伸手将即将掉下水的小漏给拽了回来。
    腾空的黄小漏只觉得身上一轻,睁眼的工夫,自己已经好好的站在了船老大旁边。只是刚被曾油仔抓过的双腕火辣辣的,身上也是疼的发抖。
    “妈的,洪老船你也想跟老子过不去?!”
    曾油仔的怒喝声中,船老大瘦弱的身躯弯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他陪着笑脸,从怀中掏出五文钱,朝曾油仔走了过去。
    “油仔哥,你大人大量。我洪老船一家老小就指着这只破船吃饭,船没了,明天我一家子就得去喝西北风。这乡下小伢子不识相,他的钱我替他交,我替他交。您老人家就高抬贵手,放我洪老船一把,我洪老船日后天天都得念你的好叻。”
    洪老船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把钱塞到了曾油仔手中。离开时,他拍了拍曾油仔的肩膀,谄媚的道:“油仔哥你消消气,我这就让这小伢子跟你赔罪。”
    说完,洪老船转身来到黄小漏身边,双手往他肩上一按,黄小漏仿佛被人抽了筋一般,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冲着曾油仔就跪了下去。
    “你娘X的,看洪老船面子,要不然爷今天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曾油仔抖了抖手中的五文钱,冲跪着小漏啐了一口,转身而去。
    @七十老汉 2021-03-23 09:14:55
    不到长城非好汉!加油!
    -----------------------------
    加油!
    第四章 力不从心
    黄小漏憋屈的满脸通红,表情复杂的看着洪老船。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谢他。
    倒是洪老船先开了口。
    “伢子,你是头一回来城里吧。城里头规矩多,比不得你们乡下。吃点亏没啥,钱我不用你还了,船也不用你赔了,该上哪上哪,赶紧走吧。”
    他这么一说,本还有些愤怒的小漏彻底没话了,他瞅了瞅洪老船,又看了看被他撞折的船棚子,冲洪老船拱了拱手,然后离船登上了码头。
    “噗嗤~~,噗嗤~~”
    曾油仔从码头出来后不久,就一直不断的擤鼻涕。每次擤完鼻子他就不得不张开嘴大口的喘气。
    “油哥,你这是怎么了?”
    对面坐着的烟花巷翠红院的老姘头柳红有点不耐烦,不管自己在曾油仔身边如何的扭动腰肢,曾油仔都没像以往那样提起兴致。桌上的酒菜他也没动几口。
    曾油仔喘了口气,不耐烦的挥了挥胖手。
    “来嘛~”柳红媚笑着再次端起酒杯,高耸的胸部往曾油仔胳膊上蹭了过去。
    “噗嗤~”
    曾油仔在次低下头,身体不停的耸动,放佛要把自己整个鼻子擤下来才甘心。柳红有点厌恶的皱了皱眉。
    “他娘的个X,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曾油仔实在是提不起劲头来了,他挤着脸冲柳红笑了笑,手不甘心的在柳红高挺着的胸上狠狠抓了两把。扔下钱,起身而去。
    曾油仔觉得自己着凉了,他得去找个郎中。
    “妈X的,改天再让我看到那个小兔崽子,老子非把他脑袋拧下来。”
    油仔觉得今天着凉都是早上那个不交人头钱的小子惹的,好端端一顿花酒也没喝成,按往常现在柳红已经被自己剥光了,可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就是没得劲头。
    没几步,山宗药房已在眼前。新城最有名的郎中涂隆就在这里。涂隆,四十多,祖上种田,他当郎中纯属机缘巧合。据说涂隆十二、三岁的时候,大冬天里家门口来了个老花子,涂隆老爹见花子可怜就给了他一顿饱饭,还留他住了一晚。晚上涂隆去给老花子送铺盖,打开门没看见人,一抬头发现老花子竟然挂在自家墙壁的钉子上睡着了。涂隆大吃一惊。涂隆他爷虽然是个种田的,但是脑子不笨,深知自己留宿的乃是个高人。碰到高人哪里有轻易放过的道理,涂隆的医术就来自这个老花子,涂家种田的宿命也自那天开始转变。
    曾油仔在漕帮里就是个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进家学生,换句话说就是个打杂的,涂隆自然不可能亲自给他瞧病。在新城其他地方,曾油仔可以吆五喝六,在山宗药房他不敢。
    一座两层的骑楼,外面的木料上了油,四开的店门,老远就能看见站在柜台后面的伙计。柜台的右手边木制楼梯旋上二楼,前面是问诊开方之处,往里一道门通向骑楼后面,应该是家眷住房和厨房之类的了。
    “油仔哥您来啦!这是哪里不舒服了。”
    山宗药房的伙计冲进门的油仔打着招呼。曾油仔擤了擤鼻子,支吾着摇了摇头。伙计笑着点了点头,往里面喊了一声。
    内房门帘一掀开,出来一位二、三十岁的后生,面皮白净,穿着素布褂子,头发齐整,一条辫子粗直的拖在脑后。他是山宗药房的少掌柜也是涂隆的儿子涂家兴。
    涂家兴冲曾油仔拱了拱手,示意他在柜台前的方桌边坐了下来。
    “少掌柜,你给看看,我这一整天的鼻子总不舒服,还有点气紧。”曾油仔一说完,又开始大口喘气。
    仲秋,早晚凉,午时热。这个季节伤风受寒的人极多,涂家兴也没太在意,简单的摸了摸脉,看了看舌,就提起笔刷刷的写下单子,交给了后面的伙计。
    “曾老板,这几天暂勿饮酒,少吃生鲜。药拿回去,让家里煎了,早晚一副,两三天后自然就好了。”
    “谢谢少掌柜。”
    曾油仔拱拱手,交了钱,拿了药,回家煎药了事。
    黄小楼离开洪老船的破船,花一文钱吃了碗水粉,从磨市街转到北城门,在从北城门绕到南门口,也没找着个落脚混饭的地方。在南门口,又吃了碗水粉,这次他把汤碗舔了个底掉,走了这半天他早就饿了。本想吃粉同时吃两个包子,想想兜里仅剩的几文钱,他忍住了。舔完碗,放下一文钱,黄小楼晃晃悠悠的又绕回到了码头附近。这时日头已经西斜,白炽的太阳血色越来越浓,寒气也渐渐重起来。
    黄小楼朝码头瞅了瞅,貌似没看见洪老船的破船,早上的事情他至今耿耿于怀,脸上还有点痛。不过这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得赶紧找个住的地方。远处,横港桥的身影被夕阳拉长,斜斜的投在波光粼粼的百川河上。横岗桥是个石头做的廊桥,左右各一个出口,里面中空留着窗户,是无家可归者上好的免费旅店。黄小楼不假思索,抬脚就朝那走去。
    顺着石板台阶,当黄小楼站在横港桥头的时候,他有点高兴,这里比他家好多了,视野开阔,站在桥头整个新城县城都能看得到,对面新丰桥上来往的行人,码头上回家的客货船。看了一会,河上风有点大,小楼缩进桥里面,在大桥出口的角落里蜷了起来。过往的行人早就对桥上的花子见怪不怪,大家自然的避开角落里的黄小楼。
    天色渐晚,归家的行人越来越少,横岗桥里也慢慢暗淡下来,只有两侧的窗户透射进微弱的白光。伴随着晚风吹过窗隙的呜呜声,小楼突然想起了他爷黄老盖。他现在估计在心里又在骂我这个“短命鬼,讨债鬼”吧。小楼叹了口气,双手抱在胸前,蜷得更紧了。“玄机子,你这个狗日的‘鸡子’,老子一定要找到你。”黄小楼已经开始设想找到玄机子后怎么要回自家钱的事情了,“不仅要把钱要回来,一定还要修理他一顿才能算是报了仇。”小楼在心里对自己下了要求。
    横岗港上几乎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远处百川河上透出几点渔火,让黄小楼觉得有点诡异。自小就听坞村的老辈讲鬼故事,黄芒他娘讲得最邪乎,什么吊死鬼,淹死鬼之类的,每次她刚讲完,坞村的小孩几天都不敢下河洗澡。刚开始小楼也怕,听得多了,小楼反而不怕了。有次听完黄芒老娘讲淹死鬼托人投生,大家都不敢下河。可小楼坚持要去,不仅如此,到了河边他还真的下了水。他没被淹死,只是因为此事吃了黄老盖一顿“笋炒肉(竹子抽打)”。黄芒问他后悔不,黄小楼说不后悔。黄芒又问,为什么不怕?黄小楼笑了,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人死了都变成鬼,老子要是死了就也是鬼了,既然大家都能变成鬼,老子怕他个卵。”
    想到这里,黄小楼笑了,他突然有点想念黄芒和州坞村那帮子老少。桥上已经没人行走了,漆黑一片,风呜呜地刮过,冷。
    “噔!”
    就在黄小楼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从靠近角落的入口处飞进来一块砖头,不偏不倚刚好扔在黄小楼的脚边。黄小楼扑棱一下跳了起来,他朝桥口望过去,依稀有个人影从入口处的台阶那里闪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去你娘个X的”
    黄小楼怒了,他抓起脚边的砖头就要朝人影消失的方向扔过去。砖头举过肩膀,手中传来的质感,让他止住了扔的动作。黄小楼用手仔细一摸,砖头上包了张纸。桥上乌漆麻黑的,也不知道是张什么纸。黄小楼的好奇心被激发了起来。他向远处望了望,几百米开外,篁竹街上闪出几粒碎光。黄小楼抓住砖头,迈步就朝那走了过去。

    
    第五章 死门之手

    径至一家店铺不远处,接着门口微弱的烛光,黄小楼剥下砖头上的纸,张开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速离县城,否则灾祸不远。
    黄小楼鬼都不怕自然不怕一张破纸。他把纸撕碎随手一扔,转身又朝横港桥而去。路上,黄小楼一直在琢磨,究竟是谁要让他离开县城呢?自己一个穷小子,在县城举目无亲,与人无怨,离开县城没啥道理。思前想后,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刚才那个扔砖头的搞不好就是自己要找的玄机子,他怕自己丑事败露,故意吓唬自己离开。只有这个能说得通了,如此,黄小楼不仅不想离开新城县城,反而更加坚定了留在这里的决心。
    曾油仔回到家,让他老婆朱氏煎了药,灌下几口后,连晚饭也没吃就躺床上睡觉去了。朱氏见他病了,也没多说啥,本想唠叨他几句,想想又忍住了。自己男人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曾油仔虽然在外面花花草草,但是家里怎么也不会少那一把米,一把盐。
    风寒,偶感风寒是不会要人命的,但是偶感风寒的曾油仔出事了。子时,山宗药房的门被人拍得砰砰山响。两个举着火把的男人在半夜里敲开了山宗药房的门。一阵低语之后,涂隆老爷子带着儿子涂家兴背着药箱子,急冲冲的朝着曾油仔家行去。
    还未进门,里面已经传来了朱氏的哭声。涂隆一生行医,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摇曳的烛火,曾油仔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嘴角带血。朱氏站在一边,脚下一个木盆,木盆里装着曾油仔呕吐的秽物,束手无策的哭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坐在一旁,身着长袍马褂,方口大脸,唇上一撮黑色的胡须,此时眉头紧锁,看得出心中甚是焦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油仔在漕帮的拜帖师傅,鲁大行。
    见涂隆进门,鲁大行起身拱手,然后侧身把涂家父子往曾油仔身边请,同时挥了挥手,示意朱氏将秽物拿出。
    涂隆回礼之后,也不多言,在曾油仔床侧坐了下来。一番观察之后,涂隆不语,门口吹进一股冷风,烛火摇曳,墙上涂隆的影子忽短忽长。
    “涂郎中,不知我这徒弟......”
    鲁大行刚开口,涂隆将手一摆,也不回答。回头命儿子涂家兴将药箱打开,涂家兴看父亲取出了银针,心内一阵嘀咕。晌午时自己以为曾油仔只是感了风寒,现在看他嘴角挂的血色,在看父亲取出了银针,涂家兴隐隐觉得,曾油仔是被人下了“码子”了。
    朱氏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涂隆银针在手,示意朱氏将曾油仔上身衣服解开。紧接着,三枚银针以极快的速度分别扎在曾油仔肩井、完骨、凤池三穴。曾油仔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朱氏忍不住又要哭出声。鲁大行一声咳嗽,朱氏硬生生将哭声憋了回去。
    父亲的行为更加确定了涂家兴的判断,曾油仔碰到死门中人,被死门中的死手下了码子。照死门中的规矩,死手不留生人。死手者,手法二变,手为三用,二变在于明暗手变,死手下手神不知鬼不觉,推拍搂抱之间轻易可要人命。小鬼钱、恶鬼钱、阎王钱之为三用,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若不是涂隆出手,今天曾油仔必死无疑。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曾油仔所中应是小鬼钱。子时发作,口吐鲜血,血色暗黑主伤在左。
    就在涂家兴沉吟之时,涂隆早已扎针,运针完毕。他看了一眼儿子,涂家兴回过神来,不用父亲开口,涂家兴已知父亲之意。将袖子撸起,双手运气,按照内家子午流注经脉运行规律结合自家穴歌,给曾油仔打开四沟八锁。
    片刻之后,曾油仔呼吸平缓,忽悠悠睁开了双眼。朱氏心中激动,对着涂隆就跪了下去,口中不断重复着“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涂隆示意朱氏起身,在药箱中取出纸笔,坐在鲁大行对面开起药方来。
    身为漕帮照字辈的开法师父,鲁大行此刻内心异常愤怒。他的徒弟曾油仔哪里是感了什么风寒,很明显是被人下了黑手了。曾油仔虽然只是个半只脚进门的拜帖学生,但是根据漕帮规矩,他也算是自己的弟子。更何况,曾油仔已经参与了具体的帮务。此时的鲁大行已经打定主意,怎么着也要把这个下黑手的人给找出来,否则漕帮以后在新城将如何立足。帮内其他长辈,各堂香主,将如何看他鲁大行。
    涂隆方子开完,嘱咐朱氏明日取药,及后续看护事宜。鲁大行待他说完,示意朱氏出去。然后压低声音对涂隆问道:“涂先生,我徒弟这病,您老看是怎么个事?”
    涂隆拱手施了个礼,摸了摸胡子道:“鲁师父,令徒的确不是偶感风寒。涂某作为医者,医能医之病,治能治之人。其余,医者概不过问。”
    涂隆如此一说,鲁大行也不好在问。不过涂隆之言,令他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再次谢过涂家父子,付过诊金,双方别过不提。
    翌日,新城码头仍如往常一般热闹,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码头上不见了五大三粗的曾油仔。曾油仔不在,不代表人头费不用交。没了曾油仔,多了六个一身劲装的漕帮弟子,领头的正是鲁大行的徒弟乾字辈的陈根孙。陈根孙,人称陈矮子。身材短小,尖嘴猴腮,一双小眼眯着,眼珠子从那眯着的缝里都能迸射出光芒。此人心狠手辣,拜在鲁大行门下之前,以杀狗为业。陈矮子杀狗有三个特点:快、准、狠。一把乌黑的短柄屠刀,刀把是乌黑的,沉钝的刀背也是乌黑,刀口异常锋利闪着白光,与尖锐的刀尖连成一条弧线。他人杀狗之时,狗吠之声凄厉异常,屠刀之下,四蹄乱蹬。陈矮子杀狗,以刀背击狗鼻,步伐迅猛,所屠之犬往往来不及发声便已倒地。古有庖丁解牛,陈矮子解狗更是一绝,刀尖往狗腹一捅,刀口一拉,三刀之后,肉皮两分。拜入鲁大行门下之后,陈矮子不在杀狗,但是功夫没有荒废。那柄乌黑的宰狗刀藏于袖内,每遇帮派争端,宰狗刀杀起人来同样不含糊。十五年前,红钱会抢夺朝廷税银,漕帮参与缉拿匪盗,陈矮子单枪匹马与红钱会门下弟子在杉关遭遇,一柄屠狗刀以一敌十,全胜而退。自此,陈矮子一战成名。
    陈矮子出现在新城人、货最为集中的码头,连牛马的叫声仿佛都低了半个音阶。在他站立的地方,自然的形成了一块空白,如果从高空往下看,你能很清楚的看见人流如蚁群一般,绕开了那么一小块地方。新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曾油仔半夜里吐血,大清早新城人都知道了。人、货最为集中的码头,也是各种消息汇集传播的中转。如果一定要说有人不知道的话,那么黄小楼肯定是其中的那一个。
    黄小楼没有理会那块砖头带来的恐吓,他不怕鬼,鬼后来也真的没有来找他。天还没亮,来往于横港桥的行人就把他吵醒了。他睁开酸痛的双眼,间或从眼前晃过的火把让他稍许的清醒了一些。黄小楼打了个哈欠,靠在墙壁上伸了个懒腰。觉是没法在睡了,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在洪老船的渡船上,今天得抓紧为饭口奔波,要不然明天就得饿肚子。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随着行人往城内而去。
    第六章 得偿所愿

    天有些微亮了,来往的人们高声的打着招呼,互致着日复一日不变的那几句问候。慢慢的,城内的人也纷纷出了门,买菜的,吃早点的,商贩之间讨价还价的,和着炸油条的滋滋声和水粉点甩水粉的“啪啪”声,新城早市的高潮来临了。
    “老板,你这里要人干活不?”
    黄小楼喝完最后一口水粉汤汁,放下碗筷望着不远处的正在甩水粉装碗的粉店掌柜。
    掌柜的停下手里的水粉篓子,鄙夷的瞧了瞧他。
    “我这小门小店的,请不起伙计。一碗不搭肉末的水粉一文钱,没别的事您请早。”
    肚子里刚有的那股子温热舒适感,一下子没了大半。黄小楼心里叹了口气,摸出一文钱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的抬脚便走。
    “掌柜的,你这里要人干活不?钱多钱少没关系,管吃住就行。”
    在一家卖木炭的铺子门口,黄小楼再次腆着脸。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问过的第几家了。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正吃力的把大篓的木炭从铺内取出,叠放到铺子前面来。眼下正是快要入冬的时刻,木炭生意的旺季就要来了。听见有人说话,汉子放下手头的活计,上下打量了下正在问话的黄小楼。
    “你来试试!”汉子指了指刚放下的那篓木炭。
    “好叻!”黄小楼眼中迸出希望的光芒。快步走到汉子身边,抓住竹篓鼻子,脚下一使劲就把那篓木炭给端了起来,挪过几步远,把它稳稳的堆放在铺子的前面。
    “一天五文钱,管吃住,干就留下!”
    “谢谢掌柜的!”黄小楼根本没得选择。
    “我姓杜,以后你就叫我掌柜的就行。”
    “晓得,晓得了。我叫黄小楼,别人都叫我黄小漏。”
    “黄小漏?这名字好!”杜老板笑出了声,“以后我就叫你小漏。”
    “叫小漏更好,显得亲切!”
    寒暄过后,杜老板就派活了。
    “小漏呀,码头上刚运来十担刚烧好的木炭,你今天把它们都担回来就行!你认识路不?”
    “认识,认识!只是不知道在码头哪个方位。”
    “认识就好,你到才记货行就是了。”
    “好叻,我这就去!”小漏非常珍惜好不容易找到的饭口。
    杜老板看着小漏,满意的点了点头,从铺子后面取出一根扁担交到他手上。小漏微微一笑,转身朝码头而去。
    才记货行,黄小漏依稀记得自己在码头见过这么一个地方,凭着自己依稀的记忆,黄小漏朝着货行寻了过去。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才记两个红色的大字了,黄小漏加快了脚步。路过一个饭庄,里面坐满了吃水粉,嚼油条的食客。黄小漏顾不得瞧热闹,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饭口的第一单活,他得好好应付让老板满意才行。
    “听说了吗?曾油仔昨晚差点死过去了。”
    坐在街边的方桌上,一位食客的话让黄小漏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怪不得,我说今儿早上怎么码头上来了陈矮子。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曾油仔昨儿早上还生龙活虎,怎么着到了晚上就差点嗝屁呢?”
    “被人摸了,知道不?”
    “被人摸了?难不成红钱会摸人的又到咱新城来了?”
    “谁知道撒,要不是碰到摸人的,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要吐血嗝屁。”
    听到这里,黄小漏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曾油仔、摸人的,任何一个词都足以让他停下来。黄小漏转头往离街面不远聊天的二人瞧过去,这一瞧不得了,在距离聊天的二位不远的地方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个身着青色道袍,头挽发髻的人正用油条沾着粉汤,吃得津津有味。黄小漏内心一震,定睛一看,吃油条的家伙也有一张精瘦的脸,这不是玄机子还会是谁。
    黄小楼只觉得血往上涌,双手一紧扁担,就往玄机子那里奔了过去。
    “玄机子,你个伤天害理摸人的,还我家的钱来。”
    突如其来的喊声,把玄机子吓了一跳,口中的汤水直接灌进了肺里。来不及看叫喊的人是谁,玄机子扔下筷子捂着嘴巴,拼命的咳嗽起来。刚咳喘了两下,只听“呼”的一记风声,玄机子背上着着实实的吃了一扁担。这一扁担力道不小,身着青色道袍的身躯“扑通”一声,直接砸在了前面的方桌上,粉碗“当”的一声摔了个稀烂。
    玄机子猛不丁遭人袭击,练家子的本能立马显了出来,他忍痛双手一推,方桌呼哧一下子飞出几米远,人紧跟着一个鹞子翻身,跳了开来。
    周围的食客受此惊吓纷纷择路逃窜,离开险境后又远远的伸长脖子不住的瞧这边张望。
    站稳脚的玄机子此刻狼狈不堪,胸前的道袍被水粉的汤汁浸湿了一大片。原本整齐的发髻也异常的凌乱。
    “哪来的野小子,竟敢偷袭道爷。”
    “玄机子,你个臭摸人的,把骗我家的钱还我,不然爷爷今天跟你没完。”
    “臭乡巴佬你把嘴放干净点,谁是摸人的?贫道好心好意救了你爷老子一命,你不知感恩,反而跑来偷袭?!”
    “你还有脸皮说自己救人?!”黄小漏被玄机子气得不行,说话间又举起了扁担。“你今天把骗我家的五吊钱还我,也就算了。在唧唧歪歪的,我就用这根扁担砸死你。”
    “放屁!贫道虽说是出家人,但也要吃人间烟火。我治病,你付钱,这天经地义的事情,还容得你反悔的吗?”
    “你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摸人的骗子。爷今天就打烂你这张破嘴,省的你在四处骗人。”黄小漏一语言毕,举起扁担就冲了过去。
    “啪”扁担落空敲在了玄机子身后的桌子上。
    眼前人影一闪,紧接着黄小漏的右臂就被玄机子抓住了。他只觉得全身一麻,扁担脱手“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人也跟着动弹不得了。
    “小子,识相的趁早回你的乡下,在口无遮拦,小心道爷收了你的小命。”
    黄小漏全身酸麻,能用的只有眼睛和嘴巴,他看了看握住自己右臂的那只手上那两根蜡白的手指,骂道:“还说自己不是摸人的?你抓着爷的手,爷全身都动不得,不是摸人的能有这本事?”
    “找死!”
    玄机子恼羞成怒,手上一用劲,黄小漏只觉得胸口一闷,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第七章 初进漕帮
    “哎呀呀,杀人啦!”
    水粉店老板已经顾不得一片狼藉的店面了,在女人的哭叫声中,几步便从店铺的土灶台后面蹿了出来。今天早上赔本没关系,店面被砸了也没关系,但是有人死在了自己店铺就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你不能走!”粉店老板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明知道眼前站着的是个摸人的,还是气冲冲的把正欲离开的玄机子拦了下来。
    “你杀了人,不能让我吃人命官司。跟我见官去!”
    玄机子面无表情,冷哼一声,“他没死,一会就醒,不信你摸摸他的鼻子。”
    老板将信将疑,玄机子抬脚便走,但是他终归还是没走成。
    “站住!”
    一个沉闷的男声,声音不高,但是很有力。听得出来,说话人的态度非常坚决,貌似如果玄机子不停下脚步,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玄机子转过身,六个劲装男子站在身后不远处,中间一个身材矮小,眯着眼睛的男子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玄机子感受到一阵冷意,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漕帮,陈矮子,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待屠的土狗。
    但他不是狗,他是玄机子。
    “有何贵干?”
    “认识我么?”
    “漕帮鲁大师父门下,陈根孙,人称陈矮子!新城谁人不识。”
    “认识就好。跟我走一趟吧!”
    陈矮子面无表情,声音里透着一股决绝,他从不用语言跟任何人商量,他只用刀下命令。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走一趟?!”玄机子笑了,“去哪里?为什么?”
    “去漕帮。因为你那手摸穴的功夫!”陈矮子答得很干脆。
    “贫道和漕帮素无瓜葛。也不知道什么摸穴的功夫!”
    “你找死!”死字刚出口,一道黑影夹着白光已朝玄机子电射了过去。陈矮子杀狗一刀毙命,杀人也从不落空。但是这次出了例外,厚重乌黑的刀背没能击中目标。而且,他甚至无法出第二刀,不是不能,而是不敢。裹着道袍的青色身躯乍然爆退,与此同时,一股怪味从玄机子原本站立的地方弥漫开来。
    站在陈矮子身后的五名漕帮弟子只见白光陡然卷起,平地刮起一阵旋风。接着,便像一根根木桩子一般,噗咚一声歪倒在地上。
    本书已经完稿,将每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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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风散尽,场地中间孤零零的站着依然是面无表情的陈矮子。原本是集市的周遭早已空无一人,水粉店老板躲在店铺里的灶台后面瑟瑟发抖。
    陈矮子转过身,抓起几米远处死狗一般的黄小漏,扔下五个依然人事不知的手下,独自离去。
    “红钱会、生死门,十五年了!终于又来了!”行走着的陈矮子喃喃自语。十五年前,红钱会窃掠赣闽两省官府税银共计二十万两。朝廷震怒,建昌府联合闽省邵武府协同围剿,围剿成全了漕帮,也成全了他陈根孙。十五年间,红钱会销声匿迹,生死门人不见了踪影,那二十万两税银也没了声息。
    “你确认他是红钱会生死门手法?”
    鲁大行端坐在大厅中央,放下茶碗,一脸严肃的看着陈矮子。曾油仔被下码子,他本以为只是一般的寻仇,目标也只锁定在洪老船和那个不知名的乡下小子。现在,从被抓来的黄小漏的身上,怎么也看不见有练过的痕迹。倒是这个半路杀出的玄机子,让他开始有点隐隐的担心。
    “以气导药,生死门内不入流的邪术。不过那叫玄机子的道人,又不仅仅是个生死门内最为不济的庸师,因为他的活架子不错,否则躲不过我那一刀。”
    以气导药,生死门内宵小之徒骗人钱财惯用伎俩。民间俗称摸人庸师。生死门内对此等人物也是深恶痛绝。但此人竟又能躲过陈矮子一刀,若非生死门内打师级别的人物,怎么可能有此等的本事。鲁大行百思不得其解。生死门所创之红钱会,与天地会连蔓同枝,立志反清复明,处处与朝廷对抗。十五年前围剿之后,民间摸穴寻仇之事偶有发生,都不过是流散民间的偶然习得生死门一两手功夫的人作祟,但今日这个玄机子貌似不这么简单。难道红钱会又死灰复燃了?想到这里,鲁大行又想起了十五年前平白消失了的那二十万两朝廷税银。十五年来,漕帮在建昌新城一带呼风唤雨,都始于十五年前的那场围剿。但二十万两税银凭空消失,朝廷不甘,他鲁大行又怎么可能甘心?
    “那五个弟子如何了?”鲁大行收了收心神。
    “治疗之后已无大碍。”
    “那个叫黄小漏的小子醒了没有?”
    “醒了。”
    “如此看来,那个玄机子没下死手。”
    “师父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小子?我看他就是个素人。”
    “素人也有素人的用处,把他带过来!”
    黄小漏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件柴房里。迷迷糊糊的,脑袋有点疼,全身也很酸痛。他非常恼怒自己的无能,碰见玄机子不仅没要回钱,反而又着了他的道。还有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杜老板,活没给人做成,还亏了人家一根扁担,下次得找机会赔给人家。
    就在他迷迷糊糊胡思乱想的时候,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外面的阳光很耀眼,但已然是午后的阳光。凉风灌入柴房,黄小漏清醒了不少,他摇了摇有点昏沉的脑袋,腹中一阵强烈的饥饿感。
    “小子,我们师父要见你!”
    黄小漏瞅了门口那人一眼,挣扎着爬了起来。
    一个很大的院子,地上的青砖一尘不染,院落里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虽是深秋时节,还是有花儿开放着。黄小漏暗赞了一声“恰噶(讲究)”,他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进大宅子的雕梁画栋让他看傻了眼。
    “这是哪?你们师父是谁?”黄小漏这才回过神来问问自己身在何处。
    “小子,这里是漕帮。我们鲁师父要见你,规矩点,知道么?”
    “漕帮?!就是那个曾油仔说的漕帮?”
    “没错,曾油仔也是我们漕帮人。”
    “我怎么到漕帮来了,你们漕帮没一个好人。”
    “放你娘的屁。”带路的漕帮弟子转过身对着黄小漏的屁股就是一脚,“我们没好人?要不是我们陈师兄救你,你小子现在还能站这说话?”
    “陈师兄?”黄小漏摸摸生疼的屁股,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是不是被一个叫玄机子的道士打晕了?”
    黄小漏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带路的弟子懒得跟他在啰嗦,照着黄小漏的屁股又是一脚,催他快走。
    第八章 拜师三狗
    大厅,考究的桌椅、镂窗、古玩、字画。中间坐着一个方脸大口富态的中年人,长袍马褂,讲究的瓜皮小帽。下首站着一个身材短小,精瘦精瘦的家伙,一身劲装打扮,辫子盘在头顶。富态中年人冲黄小漏微微的笑着,小漏有点发怔。
    “你叫黄小楼?”
    中年人的声音很洪亮,底气也很足。
    黄小漏点了点头,“你是漕帮的师父?也是曾油仔的师父?”
    “没错,本人漕帮鲁大行。”
    “你徒弟曾油仔不是好人,他抢我的钱。”
    “他不是抢你的钱,他是替朝廷课税。”
    “他不该打人!”
    “这个我教训他。”
    “是谁救了我?”
    “他”
    鲁大行指了指站在下首的陈根孙。
    “谢谢大哥,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陈矮子面无表情,甚至没看黄小漏一眼。
    鲁大行笑了,拿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
    “他叫陈根孙,别人叫他陈矮子,也是我的徒弟。”
    “谢谢陈大哥。”
    黄小漏对着陈矮子拱了拱手,陈矮子还是没什么表示。
    “怎么样,我漕帮不是坏人吧?”
    黄小漏不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鲁大行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天替你交钱的洪老船,你们认识吗?”
    黄小漏摇了摇头,紧跟着又点了点头。
    “之前不认识,后来就算是认识了吧。”
    “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知道!他是个好人,他帮了我,要不然我就被你徒弟扔河里去了。”
    “他不是好人!他是个摸人的,他对我徒弟曾油仔下了黑手。”
    “他是摸人的?!怎么可能?玄机子才是摸人的。”
    “他也是!”
    黄小漏有点发怔,漕帮的坏人救了他,救他的好人洪老船又跟玄机子一样是摸人的坏人。
    “所以你不该包庇这个坏人,如果你知道他在哪,你一定要告诉我。”
    “但是他救了我。”
    “我们也救了你!”
    黄小漏彻底无话了。
    “你们找到洪老船会对他怎样?”
    “不怎样,只是要向他讨个公道,问他为什么要对我徒弟下黑手。就好像你找玄机子一样,也不过是要个公道而已。”
    黄小漏似乎有点懂了,曾油仔固然可恨,但是下黑手摸人也的确够狠。
    “我不知道他在哪?我要是碰到他,我会让他给你们一个解释。”
    “行,我相信你!”鲁大行点了点头,“你可以走了!”
    但是黄小漏没有挪动脚步。
    “你还有事?”
    “你们这里要人做事么?”
    鲁大行笑了,他突然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乡下小子。一旁一直面无表情的陈矮子也不由得侧了侧目。
    “漕帮自然需要人做事,但是漕帮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让我干什么都行,钱多钱少没关系,只要有个吃住的地方。”
    “哈哈哈”鲁大行笑出了声。
    “小子,你可以走了!”面无表情的陈矮子在黄小漏面前站定,算是正式逐客。
    黄小漏不敢直视眼前的陈矮子,尽管自己高出他不少,但陈矮子的眼神让他感到害怕。
    “慢!”鲁大行已经有了主意。
    “根孙,你告诉这位小兄弟怎样才能进漕帮。”
    陈矮子转过身背对着黄小漏,大声言道:“欲进家门先拜帖,门内门外各三年。十规十戒要谨遵,三刀六眼不容情。”
    “听得明白吗?”
    “不太明白!”
    “没关系,我叫个人替你好好讲讲。你听明白了以后还想留在漕帮就直接让那人给你送帖子过来,不想留了你就直接走。”
    黄小漏点了点头。
    鲁大行威严的喊了一声:“李堂主!”
    从他左侧的侧门里进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此人相貌堂堂,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手中一根紫竹笛子,一根辫子乌黑油亮。漕帮负责门生拜帖,进阶晋升的堂主,李福生。
    黄小漏原以为漕帮内都是些像曾油仔、陈矮子一类的人物,没想到也有这样相貌堂堂的读书人,想进漕帮的心情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
    “师父!”李福生对着鲁大行行了个礼。
    “福生啊,你带这位小兄弟下去,跟他好好讲讲怎样才能进我们漕帮。”
    “是!”
    黄小漏跟着李福生进了一间侧室,里面好多的书,那些书比酸秀才的书恰噶(讲究),放书的架子估计比乡下人一间房子还值钱。一张书桌横在当中,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李福生坐在书桌后面,黄小漏对面站着。
    李福生看了一眼黄小漏,扇子一摆,兀自言道:“凡欲进我漕帮家门者,必经过重重考核,进家学生得先拜帖,在拜帖中详细写明自己的家世背景,与姓名八字,然后开设寄名香堂,经过香堂仪式之后,称为一脚门内一脚门外。师父会在这寄名后的三年内,勤加考核,此为师访徒三年,三年后学生需勤访师父三年,让师父考核是否真有决心进家,此为徒访师三年,经过六年的考验后,师父会择吉日,让学生晋任小香。此时方成为我漕帮正式弟子。
    小香阶段经过三年考核,师父会考量学生是否忠于家门,应对进退是否合宜,若一切合乎条件,在择吉日帮学生晋任大香。
    当师父认为,大香弟子已备足能力,可以领帮率众时,则会以相同程序,开设开法香堂,从此後,弟子可独当一面,接续祖师香火,收徒领帮,就任各堂堂主。”
    “所以,你是大香以上的堂主。”
    李福生看了黄小漏一眼,算是默认。
    “那曾油仔是什么?陈矮子呢?”
    “曾油仔是师访徒阶段的门生,陈根孙乃我漕帮堂主。”
    “进漕帮的都是刚才那位鲁师父的徒弟?”
    “你寄名在谁名下,谁就是你的师父。”
    “刚才陈矮子说的十规十戒和三刀六眼是什么意思?”
    “十规十戒乃我漕帮帮规,犯帮规者受三刀六眼之刑。”
    “说来听听!”
    “不准欺师灭祖、不准藐视前人、不准提闸放水、不准引水代纤、不准江湖乱道、不准扰乱帮规、不准扒灰盗拢、不准奸盗邪淫、不准大小不尊、不准代髪收人......”
    “够了够了,不用说了,我爷平时也这么教我。我都能做得到。”
    “那你是确定要进帮了?”
    “确定!”黄小漏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回答了。在他看来,进漕帮无非就是拜个师父,找个饭口。总之他不想在去横港桥上过夜,另外他还要在找玄机子要回那五吊钱。
    “那你想寄在谁名下?”
    “寄在谁名下就是谁徒弟是吧?”
    “对!”
    黄小漏挠了挠头,心道:“陈矮子一张死人脸,像个煞神。鲁大行是老大,估计我不够格。其他人我不认识,眼前这位像个读书人,读书人讲道理,就他吧。”
    “寄在你名下可以不?”
    “我?!”李福生有点错愕,他不想要这么一个乡下来的,简单得像个白痴一般的人当徒弟。
    “你还是去跟陈堂主吧,他功夫好!漕帮上下就他最厉害,新城人谁都怕他。”
    “不好,他太凶。平时在家我爷对我就很凶,经常骂我。我不想在找个那么凶的师父。”
    “凶好呀!你不是要找那个道士玄机子吗?你要是认了陈堂主当师父,就不用怕玄机子在跑掉了。”
    黄小漏一听,觉得李福生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李福生笑了,折扇放在一边,铺好纸,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笔。
    就这样,乡下小子黄小漏阴错阳差的成了漕帮的一员。不管陈矮子同不同意,在鲁大行的授意下,他莫名其妙的在大街上捡来了个徒弟。
    第九章 雏儿开荤
    进了漕帮的黄小漏很郁闷,本以为有了个饭口,结果漕帮的拜帖门生,师父是不管饭的。陈矮子本来就对他这个徒弟看不上眼,好说歹说,最后还是他师爷鲁大行给了他一个栖身之所,就是他被陈矮子从街上捡回来时给扔进的那间柴房。更郁闷的还在后面,他现在得叫曾油仔师叔,因为曾油仔是鲁大行的门生,而他不过是鲁大行徒弟的门生。不过这还不算最最郁闷的,最最郁闷的是,他以后得跟着曾油仔上码头收人头费。
    几日后,曾油仔又趾高气昂的出现在了新城码头。码头上少了个洪老船根本不足以引起新城人的注意,但曾油仔身边多了个打下手的伢子,却多少让人觉得意外。
    一文钱算是最便宜的人头费了,黄小漏有点明白了当初曾油仔的愤怒。人头费收起来挺复杂,带货的按货物价值收,不带货的按人收,凡是经由码头坐船来的都得交。曾油仔领头,其余像黄小漏这样打下手的还有几个,这是漕帮收入的来源之一。
    早市收完钱,没轮到守码头任务的就可以领一份工钱然后去吃早饭。工钱照例是五文钱,不过只能拿到四文,那一文归曾油仔,早餐另外。每天,黄小漏吃完加肉沫的水粉,就着汤嚼完油条,也就没什么其他事情了。不过今天就在他放下碗要离开的当口,旁边的侯三扯住了他。
    “干么?”
    “我说小漏,今天有好事,别走那么快。”
    “好事,有什么好事?”
    “你来几天了?”
    小漏挠头算了算,“快十来天了吧!”
    侯三嘻嘻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拍了拍黄小漏的肩膀:“来了这么久有没有去开开荤呀?”
    “开荤?!”
    “你小子就装蒜吧!”候三笑着,伸手就要往小漏的裆下掏过去。
    “去你娘X的三猴子。”小漏格开侯三的爪子。
    “我看你小子还真像个雏。”侯三的爪子在小漏肩头推了一把,一脸的不屑,“我就不信你小子来了这么久就没去过烟花巷。”
    “烟花巷,我知道,但没去过。”小漏不傻,他明白侯三说的开荤是啥意思了。
    “想去不?”侯三又色迷迷的笑了起来。
    “没钱!”
    “别说候哥没告诉你,今天有人请,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就有人请你去。”
    黄小漏白了侯三一眼,有点不太相信。
    “实话告诉你吧,翠红院新来了个没破瓜的,油仔哥和马捕头昨天就说好了今天要去。马捕头带手下那帮子捕快,油仔哥肯定也会带咱们兄弟几个去撑撑场面的。小漏,你小子算是捞着了,油仔哥去破瓜,你这个雏儿也可以开开荤介了。”
    “捕头不是官么?当官的也去妓院?”
    “官?!捕头算个狗屁芝麻官,跟咱差不多,咱给漕帮当差,他们给衙门当差。”
    侯三一脸的不屑。
    就在两人聊天的工夫,曾油仔果真走了过来,远远的就冲侯三叫嚷开了。
    “侯三,你小子鬼扯什么呐?”
    “油哥,没说啥,给小漏这小子讲讲咱码头的规矩。”
    “师叔!”小漏恭敬的行了个礼,自从他来到码头上,曾油仔还没有跟他搭过腔。小漏一直摸不清曾油仔对自己的态度。
    曾油仔瞄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转过眼对着侯三说道:“走,今天哥带你们去耍一耍。”
    “谢谢油哥。”
    侯三的谢谢说的很由衷,已经半个月没开过荤了,想起翠红院的桃红柳绿,他的腹中就感觉有团火在烧。
    小漏站在没动,曾油仔没有正式发话,他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再则,妓院这种地方,他一个乡下小子根本没去过,真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已经走了几步的曾油仔抛过来一句话:“小子,一起!”
    翠红院,一块红绸挂在中央,门两边挂着两只红色的灯笼。不及走近,远远的就能听见一片莺歌燕舞之声。
    “哟,油哥,这么久没来,想死人家了。”
    “油哥,你肯定是想我了吧。人家晚上想你都睡不着了。”
    曾油仔等人刚靠近翠红院大门,门口两个老远就迎了上来,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往曾油仔身上靠。
    “骚蹄子,等下哥就把你们都喂饱。”
    “说话算数哦,别待会只想着柳红,把姐妹们都抛脑后去了。”
    “今天油哥哪里有时间喂柳红,人家是来破瓜的。”
    “说的也是哦,哈哈哈。”
    曾油仔懒得在理会她们,带着侯三等人就往里头走。
    小漏跟在后头,有点脸红心跳,又有那么一点期待和骚动。
    “油仔哥来啦!”
    这回出来的是老鸨。
    “马捕头来了没?”
    “来了,在楼上怡香房,酒菜都上好了,就等着您呐。”
    曾油仔点了点头,率领众人就往上走。
    “姑娘们,油哥来啦,好生伺候着!”
    怡香房,刚到门口,里面已经传来男女的嬉戏之声。曾油仔甫一出现,一个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子的家伙就冲着他叫了起来。
    “油哥,来来来,姑娘们都饿了。”
    “马哥久等了。”
    曾油仔大步而入。
    侯三也不客气,带着小漏几个在空余的座位的坐了下来。
    “这是油哥,去敬我油哥一杯。”
    马捕头淫笑着望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姑娘。
    “油哥自然有人伺候,今天呀,人家就赖着马哥了。”
    “哟,真乖!”马捕头搂着腿上姑娘的腰肢,张口接下她送到嘴边的酒杯。
    黄小漏刚坐定,很快门口就来了几个婊子。一张圆桌,马捕头、曾油仔、侯三外加另外两个捕快很快就各自挑了个姑娘。旁边的侯三已经闹腾开了。只有他有点手足无措。
    “候哥,这么久没来看人家,你可真狠心。”被称作凝珠的姑娘扭着腰肢,双峰颤动着靠在侯三身上。
    侯三瞧见了小漏的窘迫,存心想要戏弄他一番。凝珠刚贴到他身边,就故意把她推到小漏身上。凝珠故作姿态的哎哟一声,朝小漏身上歪了过来,硕大的臀部坐到小漏腿上不说,高耸的双峰不偏不倚的压在了小漏的手臂上。一种从未有过的软柔温香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小漏全身,小漏面颊通红,大脑一片空白。
    “哈哈哈......”桌上众人大笑起来,小漏这个活道具激发了大家的兴致。
    “凝珠,我们这位小漏兄弟还是个雏儿,今天你可捡着便宜了。”侯三扯着嗓子,兴奋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油哥,什么时候手底下来了这么个兄弟?”
    “马哥见笑。”曾油仔抱着个姑娘,一口吞下杯中的烧酒,“陈师兄新收的门生,在我码头上混口饭。刚来,啥都不懂。”
    “陈堂主收徒弟?!”马捕头有点不太信,“从来没听说陈堂主也收门生。看来这位小兄弟有点本事。”
    “所以呀,这小子傻人傻福。我们漕帮,一曲二赌三狗四美,这一曲二赌和四美收门生都正常,唯独这三狗,这是小子是唯一的一个。”
    第十章 快活死了
    “一曲二赌三狗四美。”曾油仔的话让窘迫中的小漏有点回过神来。
    “小子,还不敬马哥一杯。”
    “哦!”曾油仔的吆喝声中,小漏起身双手端着跟前的酒杯冲马捕头道:“漕帮黄小楼敬马哥。”
    “三狗的徒弟,好说、好说。”马捕头也不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漏不敢怠慢,满饮了一杯。坐下后仔细回味着刚才曾油仔的话。一曲二赌三狗四美,陈矮子是三狗,那一曲肯定是书生模样的李福生。这李福生排行在陈矮子前面,自己还偏偏选了陈矮子当师父,小漏感觉自己有点亏。不过他又觉得自己很幸运,漕帮四个排得上名号的,自己见了两个,只有二赌和四美还没见着,比起其他人来已经很不错了。就在黄小楼暗自思量的时候,只听得对面又传来一阵淫浪的笑声。小漏抬眼一瞧,只见曾油仔抱着怀中的柳红正在乱啃,柳红花枝乱颤,其余马捕头等人哈哈大笑,侯三更是情不自禁的对自己身边的凝珠上下其手。
    “油哥还是那么威猛。柳红姑娘待会叫的不要太大声哦!”
    马巡捕一番话,众人再次大笑起来。
    “马哥这意思,今天破瓜的任务是准备自己扛下来,不给兄弟机会咯。”曾油仔抬起头,笑着闷了口酒。
    “油哥哪里的话,这香瓜咱哥两个谁吃还不是一样。油哥处处照应着哥几个,今天这香瓜就油哥吃了吧。”
    “说到照应,是马哥照应咱才是。对了马哥,过几天听说有大差事?”
    马捕头听到这点了点头,同时摆了摆手,示意曾油仔不要再往下说。曾油仔会意,众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过了一会曾油仔抱着柳红起身走了,很明显他把破瓜的好事让给了马捕头。紧跟着,马捕头离席而去,侯三和另外两个捕快也各自抱着个姑娘走了。只留下小漏和凝珠。
    凝珠瞧着身边的小漏一脸媚笑,嗲声嗲气的道:“小楼哥,今天就让凝珠好好的伺候伺候你。”一边说着,一只玉手就往小漏下身摸。
    “别闹,别闹”小漏有点哭笑不得,挡开了凝珠伸向自己的那只手。
    “哟,还不好意思呢?”凝珠媚笑起来,“放心,姐姐很会疼人,一会呀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变成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靠在小漏身上,搂着小漏,小嘴对着小漏的脖子媚眼如丝的吹着气。
    小漏双颊绯红,呼吸急促起来。靠在小漏身上的凝珠,能明显察觉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小漏偷偷看了看门口,见似乎没人,方淡定些许。这一下,凝珠更加有恃无恐了,手上功夫开始由摩挲变成抓捏。小漏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舒服过,腹中似乎有团火在燃烧,原本不知该放哪里的双手慢慢的摸上了凝珠的娇躯。就在黄小漏快要把持的不住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好啦,死人啦!”
    正准备享受雏儿的凝珠,欲火瞬间熄灭。黄小漏腹中的大火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妈呀,这是柳红的声音。”
    凝珠的话把黄小漏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一把推开凝珠,转身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身后的椅子被他的双腿撞的往后滑了几尺远。
    黄小漏到的时候,柳红的闺房外已经站满了人。跟随马捕头来的两个捕快在门口把住了房间的门。两人见黄小漏来到,将其让了进去。马捕头早没了破瓜的兴致,老鸨子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全身发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柳红站在马捕头身边哭着为自己申辩。
    “马哥,真的不关我的事呀。这死鬼在我身上没动几下突然就两眼翻白倒了下去,我...我现在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呜呜......”
    黄小漏听到这里,心脏莫名的快速跳动了起来。他朝床上瞅了瞅,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曾油仔此刻僵挺在那。身上盖着棉被,脸色青白,两眼圆瞪,眼白上翻。虽有心理准备,黄小漏还是被吓了一跳。
    着急忙慌的侯三终于出现在了门口,走进来的时候,还在整理自己的衣服。马捕头一脸严肃,虽有多年的断案经验,但此刻的他内心不免忐忑。曾油仔死在柳红的床上,但是之前却是在跟自己喝酒。此事如果处理不当,难免惹祸上身。思虑再三,他终于开口说出了进房以来的第一句话。
    “曾油仔暴毙事关重大,此命案中当事人柳红嫌疑最大。必须押回衙门仔细询问,待事情查清之后在做定夺。”
    “冤枉呀马哥,我真的冤枉呀!油哥动了几下就死了,真的不关我的事呀!”面对柳红的哀嚎,马捕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老鸨子想说点什么,话都嘴边又缩了回去。
    “妈妈,妈妈,您一定要替柳红说说话呀!妈妈......”柳红声泪俱下。
    “油哥没了?!”来到小漏身边的侯三终于弄明白出了什么事,他摇了摇小漏衣袖,像是询问又似是在确认。
    黄小漏点了点头,侯三瞬时呆了。
    “二位麻烦你们前去告知贵帮,衙门一定会将此命案查清。”
    马捕头的话让侯三缓过神来,他拉住黄小漏转身就往外走。
    死个人在漕帮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曾油仔却死得很“新鲜”。
    没有伤口,没有中毒,这是仵作的结论。这个结论等于没有结论。
    房事过度,说不过去。曾油仔自上次被治好还未有房事,当天跟翠红院的柳红也谈不上过度。因为,根据柳红的说法,曾油仔刚爬到她身上没多久就倒下了。
    鲁大行有点不安,又有一丝激动。仵作没有结论,但鲁大行心中自有结论。否则他就不是在江湖上浸淫了几十年的漕帮老大。曾油仔死在典型的生死门手法之下,至于具体死因他没有必要去深究。他只知道,生死门的高手在新城又出现了,只要红钱会生死门出现,十几年前那未了的心结就能有解开的那一天。
    第十一章 三把半香
    鲁大行在想什么,漕帮上下没人知道。黄小漏和侯三只知道鲁大行将查案的事情交给了衙门。有人说曾油仔是死在摸人的手里了,也有人揶揄说他死于风流过度。两种说法中,黄小漏更倾向第一种。而且他隐隐觉得曾油仔的死或许和自己有点关联,不过幸好,鲁大行没来找他,他认的师父--陈矮子,也没来找他。
    这件事给黄小漏和侯三带来的唯一影响就是失去了码头上的差事。曾油仔死后第三天,有人带话给黄小漏,让他沿街去收月钱。去哪里,黄小漏毫无所谓,只要能混到口饭,哪里都一样。收月钱是件很烦人的事情,不过幸好,有侯三。
    黄小漏进漕帮的目的很简单,混口饭待在城里继续找玄机子。侯三不像他。侯三进漕帮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像一曲二赌三狗四美一样成为漕帮甚至整个新城响当当的人物。曾油仔的死让侯三很受打击,因为油哥与别的漕帮弟子不一样,油哥直接是鲁大行的门生。本来过不了多久油哥就能接受开香堂仪式成为鲁大行的正式弟子,漕帮的小香。凭自己与油哥多年的关系,日后在漕帮里辉煌腾达是有盼头的,现在什么希望都没了。侯三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黄小漏这个新进来的小子,因为黄小漏名义上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师父--三狗陈矮子。
    几日来,侯三都有点提不起精神,黄小漏则有点无聊。自从上次在码头附近碰到玄机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连玄机子的影子都没见着。黄小漏甚至怀疑,玄机子已经离开了新城。
    侯三用胳膊肘子撞了撞身边的黄小漏,他们在新城的南门口石墩子上已经傻坐了大半个上午了。这几日没什么事情,两人混完早饭就一直在南门口的开阔处晒太阳。
    “干嘛?”
    “小漏,你小子进漕帮这么久了,你师傅有没有教你两招刀法。”
    小漏不语,侯三也觉得很无趣,又问道:“小漏,你小子为什么进漕帮?”
    “你为什么进漕帮?”
    这回侯三不语,黄小漏不管他,自顾自的道:“我就为了混口饭。”
    “嗤~”
    “你不信?”
    “混饭哪里都能混。我候三不傻。我听人说你一直在找个人?”
    黄小漏点了点头。
    “什么人?”
    “摸人的,你怕不怕?”
    “嗤~,我侯三进漕帮这么久,啥时候怕过。这个摸人的长啥样,你找他干嘛?”
    “一个尖嘴猴腮的道士,他骗了我家的钱,还差点要了我爷的命。”
    “摸人的就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侯三说起来有点愤愤的,“要不要候哥帮你?”
    “帮我?”黄小漏有点不信,“你真不怕他把你给摸了?”
    “你黄小漏都不怕的人我侯三凭什么要怕。”
    “嗤~”黄小漏笑了。
    “别不信。”侯三有点生气,他受不了黄小漏对他的不屑。“那道士叫什么?他骗了你家都少钱?”
    “玄机子,五两银子。”
    “拿回钱的时候给我一两就行了。”侯三说完这句话,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黄小漏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玄机子的右手有根手指像白蜡烛一样,蜡白的。真找到他了,一两银子归你。”
    秋风萧瑟,如血的残阳悬在西边的天空,底下是一层层厚重的青黑色的云。正如此刻夕阳下的玄机子,身着一身青色的道袍,怀抱一颗火热的心。
    正如黄小漏所料想的一样,玄机子已经离开新城了。他在这个离新城几十里的梨园里已经转了好几天。夕阳的余辉渐渐褪去,玄机子火热的心也逐渐冰冷。果木下一层败草枯叶,脚踩在上面不断的发出“喳喳”声。
    玄机子走得有点倦了,找了个土坡坐了下来。
    “整个新城县,稍符合的地方我几乎快要踏遍了,难道我理解错误了?不可能,绝不可能!上天既然给我提示,就不可能不让我找到它。”
    玄机子痛苦的摇了摇头。
    “阁下在这梨园里转了一整天了,就不累吗?”
    “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玄机子一跳。自己被人跟踪了一天竟然丝毫未曾察觉,想到这里,玄机子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呼”的一声,玄机子感到眼前一阵冷风,一个灰色的身影,右手如钳直奔自己将台处。
    来人出手即是取命的招式,玄机子大惊失色,双足一点,向后爆退三尺。灰影似乎已经料到玄机子会有这么一招,左步前出,以扣拿之势,直奔玄机子左手拇指后的合谷、阳溪两处。出手之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找死!”玄机子怒了,右掌急挥,化解来人扣拿之势,同时口中一动,一阵白雾对着眼前的灰影喷薄而出。
    来人双袖舞动,一阵青色雾状物将白雾盖了下去。两人各自后退几步,站稳身形。
    玄机子此时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中等身材,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张饱经风吹日晒古铜色的脸,看面相和新城所有种田人几乎是一个模样。如果黄小漏在的话,他肯定认识此人,因为此人正是在新城救了他一命的洪老船。只可惜,玄机子不认识他。
    “将台动处忌人摸,拇指在后阎王拖。我们无仇无怨,阁下为何处处下死手?”
    洪老船冷眼看着玄机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起右手将小指和无名指弯下,将拇指、食指和中指伸直。
    玄机子面对洪老船奇怪的手势,脸上一片茫然。他不知道对面这个刚才对着自己下死手的人要干什么。
    “将台动处忌人摸,拇指在后阎王拖。能说出此语,说明你是我死门中人。可惜......”洪老船叹息一声。
    “可惜什么?”玄机子有点恼怒,对方刚才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这会竟然又对着自己品头论足起来。
    “我看你一身活架子功夫,为何又......”洪老船没往下说,眼光盯着玄机子的右手,指了指他那根蜡白的手指。
    玄机子将手一缩,愤然道:“关你何事?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跟踪我?”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只可惜你看不懂。你是个道士,却懂我死门功夫。你一身活架子,却又使用下药的下三滥之术。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秋风萧瑟,如血的残阳悬在西边的天空,底下是一层层厚重的青黑色的云。正如此刻夕阳下的玄机子,身着一身青色的道袍,怀抱一颗火热的心。
    正如黄小漏所料想的一样,玄机子已经离开新城了。他在这个离新城几十里的梨园里已经转了好几天。夕阳的余辉渐渐褪去,玄机子火热的心也逐渐冰冷。果木下一层败草枯叶,脚踩在上面不断的发出“喳喳”声。
    玄机子走得有点倦了,找了个土坡坐了下来。
    “整个新城县,稍符合的地方我几乎快要踏遍了,难道我理解错误了?不可能,绝不可能!上天既然给我提示,就不可能不让我找到它。”
    玄机子痛苦的摇了摇头。
    “阁下在这梨园里转了一整天了,就不累吗?”
    “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玄机子一跳。自己被人跟踪了一天竟然丝毫未曾察觉,想到这里,玄机子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呼”的一声,玄机子感到眼前一阵冷风,一个灰色的身影,右手如钳直奔自己将台处。
    来人出手即是取命的招式,玄机子大惊失色,双足一点,向后爆退三尺。灰影似乎已经料到玄机子会有这么一招,左步前出,以扣拿之势,直奔玄机子左手拇指后的合谷、阳溪两处。出手之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找死!”玄机子怒了,右掌急挥,化解来人扣拿之势,同时口中一动,一阵白雾对着眼前的灰影喷薄而出。
    来人双袖舞动,一阵青色雾状物将白雾盖了下去。两人各自后退几步,站稳身形。
    玄机子此时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中等身材,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张饱经风吹日晒古铜色的脸,看面相和新城所有种田人几乎是一个模样。如果黄小漏在的话,他肯定认识此人,因为此人正是在新城救了他一命的洪老船。只可惜,玄机子不认识他。
    “将台动处忌人摸,拇指在后阎王拖。我们无仇无怨,阁下为何处处下死手?”
    洪老船冷眼看着玄机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起右手将小指和无名指弯下,将拇指、食指和中指伸直。
    玄机子面对洪老船奇怪的手势,脸上一片茫然。他不知道对面这个刚才对着自己下死手的人要干什么。
    “将台动处忌人摸,拇指在后阎王拖。能说出此语,说明你是我死门中人。可惜......”洪老船叹息一声。
    “可惜什么?”玄机子有点恼怒,对方刚才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这会竟然又对着自己品头论足起来。
    “我看你一身活架子功夫,为何又......”洪老船没往下说,眼光盯着玄机子的右手,指了指他那根蜡白的手指。
    玄机子将手一缩,愤然道:“关你何事?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跟踪我?”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只可惜你看不懂。你是个道士,却懂我死门功夫。你一身活架子,却又使用下药的下三滥之术。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贫道的功夫当然得自我的师父,至于我师父是谁,我没必要告诉你。”
    “那你为何在这梨园里逛了两三天,现在这时节也没有梨子。”
    “贫道喜好逍遥自在,这里河水潺潺,静谧怡人,很适合贫道修炼。倒是你,你是这梨园的主人?”
    洪老船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我在此修炼又关你何事。”
    “修炼?!恐怕没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如何?”
    “你来此肯定有不可告人之秘。”
    “既然不可告人,你又何必在问?”
    “我非问不可。”这句话洪老船说得斩钉截铁。
    “哈哈哈...”玄机子笑了,紧接着正色道:“你以为你是谁?”
    洪老船已没有了耐心,冷冷的盯着玄机子,面如凝霜。
    “我在问你一次,你的死门秘技从何处学来?你来此处究竟为何?”
    “我也在告诉你一次,道爷去哪里,爱干什么,与你无关。”
    “你用死门下三滥的邪术害人,又不懂我红钱会三把半香之礼,今天若不说个明白,你休想离开这里。”
    “既然你这么爱管闲事,道爷就让你去阎王爷那里管个够。”
    一语言毕,玄机子身体腾空窜起,左手当胸,右手中指拇指上下压紧中指呈鹤嘴状直奔洪老船架梁穴,一阵劲风拂过卷起漫天枯叶。
    “好一式鹤嘴指!”洪老船大喝一声,腰身一弯,右足上踢,巧妙避过玄机子凌厉一击,与此同时右足尖直取玄机子凤池。
    自己招式被对方识破,玄机子羞愤难当。他一个小鬼翻身躲过洪老船的右足,不待对方起身,张嘴一吹,一阵薄雾径取洪老船面门。洪老船凌空一翻,双手前推,一阵劲风过后烟雾消散,眼前也已失去了玄机子的身影。
    “既懂鹤嘴针这死门中的高级功夫却又滥用邪术,生门死门均未出过此种人物。我生死门目前已是人才凋敝,偏又出现此等怪人,此人不除生死门恐有灭门之忧。”洪老船望着空空如野的梨园,心内一声叹息。西边的残阳只剩血红的半个露在青云之外,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第十二章 借刀杀人
    自从上次挨了黄小漏一扁担,玄机子就一直觉得晦气。先是碰到个漕帮硬茬陈矮子,今日又被生死门内高手跟踪,玄机子想起黄小漏就一阵牙痒痒。他怎么也没想到,黄小漏这个乡下的野小子会一路追寻自己到新城县城。
    “十月生”新城人最爱的陈年水酒。以糯米蒸熟与酒曲搅拌均匀,发酵半月后,去糟而得。爱酒之人将新榨水酒闭瓮中,埋于地下,隔年取出,酒色茶红,清澈如镜,新城人命之“十月生”。其酒入口绵柔,香味淡雅,后劲极大,新城人嗜之者众多。新城县中一酒肆专卖陈年“十月生”,店名亦以之命名。
    “掌柜的,一碟鱼仔干,一盘小炒肉,一碗十月生。”
    玄机子依窗而坐,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自饮自酌陷入了沉思。
    “哎,老王,你说曾油仔死得蹊跷不蹊跷?”
    邻桌两个汉子的谈话引起了玄机子的注意。
    “没啥蹊跷的,曾油仔这个人好色,最后死在女人肚皮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不这样看。曾油仔的死绝对没这么简单。”
    “你是想说被摸人的下了码子,对吧?你别忘记了,他之前可是被涂隆治好了的。”
    “要我看,这涂隆他终究是个医生,治得了一时,但没能根治。你想想,摸人的功夫,如果让个医生就给治好了,那还能叫摸人的么?”
    被称作老王的汉子喝了口酒,没有回答。对面他的同伴继续道:“最蹊跷的还不在这里。”
    同伴这么一说,老王眼色一亮又来了兴趣:“哦?”
    “你不觉得曾油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而漕帮没啥动静很蹊跷么?这根本就不是漕帮的做派。”
    “你这么说倒真是有点道理。”老王点了点头,“漕帮鲁大行加上手下一曲二赌三狗四美,哪一个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说呀,这曾油仔死了这么多日子了,漕帮却静悄悄的,我看呐......”
    玄机子听到这里,心中一动,端起酒碗将其一饮而尽。匆匆吃完饭后,放下几枚铜钱,大步而去。玄机子终于知道陈矮子和他动手的原因了,但是曾油仔不是死在他手中,他得去找鲁大行。打定主意的玄机子起身毅然朝漕帮而去。
    玄机子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举碗豪饮的时候,他右手那根蜡白的手指,被不远处的一个汉子死死的盯在了眼里。
    漕帮,鲁大行府邸。
    “你的胆子很大。”鲁大行端坐正中,面对着下面站着的玄机子,语气听起来十分友善。旁边站在永远是面无表情的陈矮子。
    玄机子笑了,手中托着拂尘,很友善的回应道:“漕帮鲁师父不是谁都能见的,鲁师父能见我,不是因为我胆子大,而是因为鲁师父是个豪杰。”
    “当今盛世不需要豪杰。你打伤过我漕帮弟子,还敢到漕帮来,你就不怕吗?”
    “不怕!”
    “呵呵呵...”鲁大行笑了,但是这友善的笑声突然停止。笑声一落,他身旁的陈矮子霎那间失去了踪影。
    鲁大行的呵呵声犹在耳边回荡,玄机子的额头上方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一把锋利的屠狗刀,雪白的刀刃距离他的额头只有半寸。玄机子甚至能感受到它周身透出的寒气。玄机子没闪也没避,眼前的陈矮子还是一副死人脸,毫无表情的看着他。
    “伤过我漕帮弟子的人,都在这把刀下成了鬼。”鲁大行的声音仍然很友善。
    “但是也有例外。”回话的玄机子气不喘心不跳。
    “你很聪明!”鲁大行一挥手,陈矮子退了回来。
    “为了不出现例外,鲁师父最近在找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我,但我知道这个人最近在哪里出现过。”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人的行踪?”
    玄机子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现在整个新城已知的懂摸人术的除了我,就是那个人。我不想成为那把刀下之鬼。”玄机子笑着指了指鲁大行身边的陈矮子。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不是你。”
    “好吧!”玄机子叹了口气,“我懂摸人术但是我跟那人不是同道,换句话说我不是红钱会的人,他容不下我。”
    “所以你想利用我除掉那个人?”
    “仅此而已!”
    “哈哈哈...”鲁大行笑了起来,“好吧!找到那个人之后,你上次伤我漕帮弟子之事一笔勾销。”
    “不行!他还欠我的钱!”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了进来。
    三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只见黄小漏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另外两个着急忙慌的漕帮弟子,很明显,黄小漏是硬闯进来的。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黄小漏还没站稳,嘴角的血已经留了下来。
    “目无长辈,私闯议事堂。按帮规,你得死!”
    这是自他拜师以来,他师父陈矮子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黄小漏一抬头,只见陈矮子仍然站在鲁大行旁边,仿佛他根本就未曾动过。黄小漏动了动脸颊,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钻骨透心,右手不由自主的捂了上去。
    “从来没有人敢擅自闯进这里,你是第一个!黄小漏你知错么?”
    鲁大行的声音透着一股威严。
    “弟子知错!”黄小漏的嘴巴似乎不怎么听使唤,说出来的话有点含糊,“但是师爷,这个玄机子他差点害死我爷,还骗了我家所有的钱。”
    玄机子微闭着双眼,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黄小漏。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他真能帮我漕帮找到要找的人,所有跟漕帮有关的事都一笔勾销。”
    “可是.....”
    “出去!”黄小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陈矮子硬生生的打断。陈矮子望着黄小漏的眼神像他的屠狗刀一般的生冷,黄小漏摸了摸依然生疼的脸颊,望着身前不远处的玄机子,眼光也如刀子一般。但是,这把“刀”很快失去了光泽,并随着主人的转身而彻底的消逝。
    “黄小漏,你欠我一两银子!”
    刚离开鲁大行的府邸,侯三就迎了上来。
    “银子个屁。”黄小漏气呼呼的瞥了一眼侯三,指了指自己脸上五个红色的指印,“老子这里有五根金条,你要的话老子给你一根。”
    “去你娘X的。”侯三朝黄小漏啐了一口,一脚朝黄小漏肚子上踹了过去。黄小漏堪堪躲过,侯三继续骂道:“老子管你吃了别人几根金条,反正你欠老子一两银子,你要是赖账不仅兄弟没得做,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个狗操的玄机子不知道怎么和师爷攀上关系了,我黄小楼不是赖账的人,要到钱了少不了你的。”
    “这还差不多!”侯三脸色缓和了不少,接着又问道,“你刚说什么?玄机子和鲁师爷攀上关系了?”
    “是呀。”
    “你小子具体说说。”
    “具体的我也说不明白,反正玄机子答应帮鲁师爷找个人,只要找到那个人玄机子和漕帮所有的事就一笔勾销。”
    “算你倒霉。不过我不管,总之你记着你欠我一两银子。”侯三说完,转身走了。
    第十三章 误入黑店
    黄小漏呆立半晌,有苦难言。进漕帮不过是为了在新城立足,继续找玄机子。现在玄机子找到了,漕帮弟子身份竟然成了累赘。
    “操他娘X的。”黄小漏在心里恨恨的道,“什么狗屁漕帮,老子不干了就不成么?玄机子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干死你就不姓黄。”
    一边想一边走,漫无目的的黄小漏来到了打鱼巷。打鱼巷顾名思义,是新城打鱼人聚集之地。打鱼的人夜晚出船,清晨卖鱼,白天睡觉。此刻正是下午,打鱼巷除了偶尔几声狗吠,看不见什么人影。
    “娘X的,真是背时,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黄小漏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仍然悠长的巷子,转过身子准备离开。但是,当他转过身时,他发现自己走不了了。
    打鱼巷,两边都是渔民的住所,高高的砖墙中间空着三尺来宽的巷子供人行走。这段巷子正处在一个拐角,高高的墙头遮住了日头,虽然是下午,仍显得有些幽暗。当黄小漏转过身抬起头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砖墙的阴影下,不偏不倚挡住了他的去路。此人黑布蒙脸,一言不发。黄小漏有些慌乱,冷汗倏然而下。
    “你...你要干啥?我...我穷人一个,我没钱!”
    “胆子这么小,你也敢学别人进漕帮?”黑影的声音很低沉,明显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我...我就是进去混饭吃的,我没干过什么坏事。”
    “小子,当初我让你走你干嘛不走?”
    此言一出,黄小漏恍然大悟,不由得指着黑影道:“你是在横港桥上扔我砖头的...”
    “废话少说!小子,你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忘恩负义!我黄小漏虽然穷,虽然没啥大见识,但是忘恩负义的事从来不做。”
    此刻的黄小漏不在那么害怕了。
    “很好,你还记得刚来新城时帮过你的洪老船么?”
    “洪老船?!记得,记得!”
    “你去找他,告诉他赶紧藏起来,而且别在回新城!”
    “为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你能做到吗?”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
    “他在河西附近。玄机子帮鲁大行找的人就是他,如果你不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就一定要在玄机子找到他之前告诉他。”
    “河西,那离新城几十里,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小子,记着,我跟你说过的话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你就是第二个曾油仔。”
    “仔”字说完,黑影就消失在悠远的巷子中。黄小漏错愕的张着嘴,他甩了甩脑袋,确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这才战战兢兢的小跑着离开了那道巷子。
    第二天一早,侯三怎么也找不到黄小漏了。在黄小漏的住处,侯三找到了黄小漏留给他的一张纸,上面用并不怎么工整的字写着:“请转告陈矮子,我不在当他徒弟了,反正他也没教我啥。欠你的一两银子,我会给你的。黄小楼。”
    “这个打短命的!这是找死呀!漕帮弟子身份许充不许赖,何况你正式写了拜帖。你就等着挨三刀六眼吧。”侯三捏着纸条嘲讽的摇了摇头。
    黄小漏不知道那张纸条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他只知道,洪老船救过自己的命,现在既然他有难,自己就有义务去帮他一把。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帮到他。
    新城到河西四五十里,走路好歹也要一天。河西再往东,跨过绵延的武夷山脉,就是闽省地界。此处地跨两省,三教九流汇聚,黄小漏此刻就在前往河西的路上。一个包袱,一身风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黄小漏有点乏。
    “也怪我自己嘴快,这河西这么大,我就是有心帮洪老船,又上哪里找他去。”黄小漏一边走,一边抬头望了望天。日头已经西斜,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否则荒山野岭的,保不齐晚上得喂狼。
    “嗒、嗒、嗒...”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黄小漏扭头一瞧,身后几十米远处见一白一青两匹马,前头的白马上坐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人。青马则驮着几包货物。一溜烟的工夫,二马一人已经来到了黄小漏身边。
    “这位小兄弟,请问前面是去河西的路吧?”白马上的中年汉子拱手问道。
    “没错!”黄小漏点了点头,眼睛却盯着汉子马背上的水袋。
    汉子笑了,右手一伸将水袋摘下,朝黄小漏抛了过去。嘴上说道:“在下郭祥,生意人,小兄弟要是不介意,就一起走吧。咱们结伴聊聊天,也不会那么寂寞。”
    黄小漏抬着头,喉结咕嘟、咕嘟的蠕动着。一阵牛饮之后,他摸了摸嘴巴,将水袋扔了回去。
    “你骑着马,我走着路,我跟你没法同行。不过,谢谢你的水!”
    “哈哈哈...那咱们就后面镇上见吧。”汉子笑了,双腿一夹马肚,一溜烟跑远了。
    天色渐渐黯淡,日头已然躲进了山边的云里,远处绵延的山脉一片片黑压压的,寒风渐紧,两旁的山林里不时传出孤鸟的哀鸣。黄小漏加快了脚步,天快擦黑的时候,他总算看见了远处的路边矗立着的几间砖瓦房。
    一阵小跑之后,黄小漏看见了写着“客栈”二字的旗子,他长长呼了口气。
    “客官,您是要住店?”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看着黄小漏,热情的打着招呼。
    黄小漏打量着客店,此刻正是晚饭的饭点,但是坐在下面吃饭的只有四五个人。大家独自坐着,各吃各的,除了某人偶尔传出的吧唧嘴巴的声音,整个店里显得很安静。老板是个壮实的汉子,双目炯炯有神,说话的声音洪亮,给人一种豪侠爽快的印象。
    黄小漏点了点头。
    “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安排个单间。这里到镇上还有不少路,住这里,绝对错不了!”
    “掌柜的怎么称呼?”
    “我姓张,叫张震奇。你喊我老张就行!”
    “张老板!”黄小漏礼貌的拱了拱手。
    “小兄弟是先用饭在去客房,还是待会在过来?”
    “先吃饭吧!”黄小漏摸了摸肚子。
    “好叻!您这边请!”老张往右边引了引。随着他的喊声,一个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副店小二的打扮。
    “客官您要吃点啥?”
    望着殷勤的店小二,黄小漏有点忐忑,人家这么殷勤,自己兜里却并不富裕。
    “一碗米饭,一个青菜!”
    黄小漏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睛根本不敢看店小二。
    “好叻,您稍等!”
    望着店小二的身影,小漏呼了口气。他抬起头,周围的人似乎没人注意他,大家各吃各的,店里蜡烛闪着红光,外面风声渐紧,呼呼的。黄小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感觉。
    第十四章 凶相毕露
    吃过饭,店小二引着黄小漏去客房。客栈左首角落的一个单间,挺偏的。不过黄小漏不以为意,在这荒郊野岭的,有个住的地方,他已经很满足了。
    天已经全黑了,小二掌着灯走在前头。周围看不清什么,走过一个院子,黄小漏听到有马匹的响鼻声。他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瞧,貌似是一白一青两只。
    “这不是白天那个郭祥的么?看来我跟他还真有缘。”黄小漏心道。有心去找找他,转念一想,怕扰人休息,便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不一会,进了房间。很简陋的一个地方,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黄小漏摸了摸被褥,感觉有点潮,不过看起来还算干净。油灯有点昏暗,他抖了抖一身的灰尘,脱下鞋子,合身躺了下去。
    “这河西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呜呜咋咋的,上哪去找那洪老船?唉,谁让人家救过我来着......”黄小漏躺在那胡思乱想,不一会的工夫,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屋子里仍然昏暗,窗户缝隙里透射进来白灿灿的光。耳朵里听见有客人起身离开的声音。桌上的油灯自己烧干了,发出一股糊味。黄小漏挣起身,推开房门,远处的青山笼罩在云雾中,一阵冷风吹过,他瞬时清醒了不少。黄小漏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伸了个懒腰。视力所及,不远处确实有个马厩,那一青一白两匹马仍乖乖的呆立在那里。
    “郭祥还没走?一回生二回熟,去找他讨匹马骑骑,轻松一会是一会。”打定主意,黄小漏抬脚往前院走去,想去问问郭祥的住所。
    张掌柜早已经在柜台那张罗,虽然店里并没有人。昨天吃饭的客人估计都已经走了,黄小漏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来这的多半是去闽省的生意人,一大早赶路走也没啥稀奇。
    “小兄弟,起来啦!早饭想吃点啥,我叫小二帮你准备!”
    “早饭待会再说!”黄小漏打了个哈哈,指了指后院的方向问道,“掌柜的,昨晚是不是有个叫郭祥的也住这呀?不知他住哪个房间?”
    张震奇有点错愕,支吾了一下,顺手拿起了手边的簿子瞅了瞅,然后道:“是有这么个客人,不过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黄小漏有点奇怪,“不对吧,他的马还在呀!”
    “马~?哦,没错,马是在这。不过他把马卖给我了,他说他缺点钱,就把马卖给我了。”
    “卖给你了?!”黄小漏嘀咕了一句,“这郭祥不像是个缺钱的人呀。”
    张震奇似乎已经没了耐心,手中的簿子掸了掸前台的灰尘。
    “小兄弟,还有事吗?”
    “哦,没什么事!打扰了,掌柜的。”黄小漏转身欲走,身后的张震奇又叫住了他。
    “小兄弟,早饭要不要?”
    “有馍么?”
    “有!”
    “那两个馍馍,一碗白粥!”
    “送过去,还是这里吃!”
    “送到房间去吧。”黄小漏看了看掌柜的,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没了之前那股子豪爽憨厚,多了一股子他说不清的东西。
    “好叻,您稍候!马上就让小二送过去。”
    黄小漏没注意听掌柜的后面说了啥,拔腿就走。黄小漏不傻,此刻的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黑店!”。
    那个单间的后面是个院墙,黄小漏啥也没想,回房后抄起包袱就从后面的院墙跳了出去。院墙外面是个茅草丛生的土坡,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黄小漏管不得那么多,只管拼命的跑,硬是从没路的草坡上爬了上去。早上的天气说不得很冷,但也是初冬的天了。黄小漏跑得气喘吁吁,汗水涔涔。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黄小漏实在跑不动了,靠在一棵树上喘着粗气。刚才只顾跑,直到此时他才抬起头好好瞧了瞧自己的所在。四周都是高山,两旁树木参天,各种说不出名的灌木夹杂其中,只在中间空出一条不显眼的土径。阳光从树木间的缝隙中透射进来,给了黄小漏些许安全感。他舔了舔嘴唇,又干又粘,肚子很饿,毕竟昨晚那碗米饭之后,他至今水米未进。
    “真他娘X的倒了血霉了,洪老船没找到,差点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不过也还算走运,昨天幸好没跟郭祥一起走,否则现在我黄小漏估计也.....”想到这里,黄小漏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没口水,几个唾沫星子从他嘴唇飞了出去,在树叶缝隙的光柱里,像精灵一般的上下飞舞。
    “我得先下山才行。”黄小漏直起身,告诫这自己。“顺着这条土径走,应该能找着下山的路,不过还得要注意避开姓张的黑店老板才成。”一阵山风吹过,树影摇曳,黄小漏突然觉得有点冷。刚才跑出的汗水使贴身的衣服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凉飕飕的,让人很不舒服。黄小漏一边走,一边不由自主的扭动着身体。
    走过几十米,两旁的灌木突然“哗”的一声响了起来。
    “野兽?!”黄小漏吓得全身一紧,立马停住了脚步。目光所及,从身前几米处的灌木里跳出了个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黄小漏只觉得脚底打颤,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跑!”短暂的迟疑后,大脑第一时间发出了这个指令。他刚一转身,没跑几步,突然啪叽一下,以狗扑屎,嘴啃泥的方式扑倒在地。因为他体力透支,外加惊吓,脚发软了。那突然跳出的东西在黄小漏扑倒后不到几秒就来到了他跟前。
    抬起头来的黄小漏看到了一双人的脚,一个身体强壮的人穿着布鞋的脚。这个人发出的声音黄小漏也很熟悉,在他刚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黄小漏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半了。
    “小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谁让你认识郭祥呢。”
    “你...你把郭祥怎么了?”
    “你说呢?”
    黄小漏抬起头,张震奇此刻一副戏谑的表情。黄小漏小时候见过狗拿耗子,耗子被狗拿住后,一般不立刻咬死,总要来来回回戏耍一番,然后才一口下去。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那只狗嘴里的耗子。
    “你...你开黑店。我...我没钱,你就放过我吧。”
    “本来是没你什么事,你吃完早饭走你的人,咱们下次见了还是朋友。可惜呀,你打听什么不好,偏偏打听郭祥。最不该的,就是你居然还知道他的那两匹马。小子,今天你活不成了。我要是放了你,活不成的就是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脚生,一脚死。你的生是我的死,我不想死,所以只有让你死了。”
    张震奇说完狞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一道雪亮的白光照着黄小漏的后心直贯而下。
    第十五章 进了死门
    “呀!爷~小漏没法给您尽孝啦~”黄小漏带着哭声嚎叫了一声,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噗~”黄小漏仿佛听见了刀子扎透自己身板的声音。他五官紧紧的一皱,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本来应该有的那钻心的疼。
    抬头,两双脚!黄小漏一惊,仔细一看,张震奇的脚边还有一双脚,那是他要寻找的洪老船的脚。张震奇口吐鲜血歪倒在洪老船身侧,洪老船的右手还死死的扣着他的手腕。刚才那“噗”的一声,并不是刀子扎透他发出的声音,而是张震奇吐血死亡时发出的声音。那雪亮的匕首此刻就掉在黄小漏的身侧。
    “起来吧!算你小子命大!”洪老船悠悠的说出的一句话,借着,右手一推,张震奇的身躯像截木头一般扑通一声倒在一米开外。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黄小漏仿佛做梦一般。他晃了晃脑袋,确认自己还活着之后,他一跃而起。
    “你我还真是有缘!小子,我救了你两次。”洪老船望着黄小漏,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黄小漏拍了拍身上的土,嘴里嘟哝道:“一次,只能算一次。”
    “什么意思?”
    “这次不算,这次救我你是应该的。”
    “我应该的?!”洪老船瞪大了眼睛。
    “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来救你的。否则也不会进了黑店。”
    “你,救我?”洪老船笑了。
    “没错!”黄小漏显得一本正经,“有个人叫我来这一带找你,他让我转告你,玄机子要带着漕帮的人来抓你,让你赶紧藏起来。另外,他还要你没事千万别回新城。”
    “什么人让你转告我的?”听完黄小漏的话,洪老船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那人蒙着脸。”
    “好吧!算你刚才说的对,咱俩扯平了一次,我只救了你一次。”
    “那行!话我带到了,我得走了。”黄小漏对着洪老船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慢!”
    “怎么着,还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事。”洪老船的表情很严肃,一边说着一边扳住了黄小漏的肩头,“你小子是不是在新城进了漕帮?”
    “进...是进了。不过我已经跟他们说明白了,我退出了。”
    “哼!我跟漕帮势不两立,你既然进过漕帮就是我的仇人,我不管你退没退出,总之你既然进过漕帮,那你就是我的仇人。”
    “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我进漕帮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在说了,我也没害过你呀。”黄小漏有点忿忿的道,“我管你什么仇人恩人的,你救了我两次,我帮了你一次。我还欠你一份人情,我一定会在想办法还你的。如果没其他事,我就走了。”
    “走?!哈哈哈...”洪老船突然笑了起来,“我是干什么的,你应该知道吧。”
    “什么意思?”黄小漏惊愕的回过身来。
    “刚才我是不是扳了你的肩膀?”
    黄小漏惊疑的点了点头,内心开始隐隐的担忧。
    “那就得了。”洪老船不在乎的道,“如果你不想死,那就跟着我吧。否则,过几天你起不来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黄小漏气极,手指着洪老船,嘴唇不住的抖动。
    洪老船嘿嘿一笑,转身就走。黄小漏待立半晌,他怎么也没想到,洪老船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好歹不分的人。“他娘X的,摸人的没一个好人。”黄小漏心里狠狠的咒骂着。
    “小子,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千万别骂我。”已经走出几米开外的洪老船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子信了你的邪了!”黄小漏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了过去。
    两人在山上走了好几个时辰,洪老船在前,黄小漏在后。洪老船不说话,黄小漏也不好问什么,只管跟在他后头走。一路上净是些不起眼的土路,有时候甚至要翻过无路的草坡,黄小漏气喘吁吁手忙脚乱,洪老船却一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终于,两人来到一个开阔处,说是开阔处,其实是一个山谷。中间平坦,一个茅草屋兀自立着,背靠着的是一个高耸的山脊,这个草屋其实是在一个悬崖之下。走近了,黄小漏发现,茅草屋周围被清扫的很干净,形成了一个院子一般的存在。在距离茅草屋不远的东侧,有一个泉眼,水很清澈。屋子距离悬崖的崖壁其实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山崖间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虽然是冬天,周围的山上仍是一片绿色,山谷里回荡着呜呜的风声。
    黄小漏站定,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前面的洪老船有点高深莫测。否则,常人怎么可能找到这么一个隐秘的好地方。洪老船已经推开了门,回头看了一眼黄小漏道:“小子,进来吧。”
    屋子不大,但是吃用的东西俱全。一张简陋得不能在简陋的桌子,一条木头坐的长凳。当然床也是少不了的,只是也简陋的可怜,其实就是几根木头搭了几块木板。在屋子的角落里,垒了一个勉强可做饭的土灶。
    “你就住这?”黄小漏吞了吞口水,他又累又渴,快要顶不住了。眼前的屋内的景象让他很是失望。
    “怎么?没鲁大行家好是吧?不怕死的话就回去找你师爷去。”
    “我...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么?我已经退出漕帮了。”
    洪老船望了黄小漏一眼,没有在理他。走至木床边合身一躺,眼皮也不抬的对黄小漏道:“小子,会做饭吧?土灶边有米有面,做好饭叫我。”说完,躺在床上睡了起来。
    “凭什么?”黄小漏很生气,但是洪老船根本就不理他。
    “死摸人的!玄机子,洪老船他娘X的没一个好东西。”黄小漏在心里咒骂,但是骂归骂,就算不给洪老船做饭,自己也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打水,生火,做饭。饭香四溢的时候,洪老船正鼾声如雷。
    黄小漏兀自盛了一碗,他有心不叫醒洪老船。饭刚盛好,洪老船却自己醒了。他径自过来拿走了黄小漏手里已经盛好的那碗饭。黄小漏瞪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洪老船不理会愤怒的黄小漏,抓起碗坐在桌子边吃了起来。
    “小子,手艺还行。”
    “别小子小子的,我叫黄小楼。”
    洪老船抹了抹嘴,放下碗筷,没有菜的米饭他吃的似乎也很香。黄小漏站在另一边,没有菜,他吃得有点慢。
    “你小名叫啥?”
    “小漏!”黄小漏白了他一眼。
    “小漏呀!看在你这么听话,我就在救你一命。”洪老船冲他招了招手。
    生死攸关的大事,黄小漏不敢怠慢,赶紧放下碗筷走上前去。洪老船微微一笑,带着黄小漏来到了屋子外的空地。
    “黄小漏,我现在教你自救的办法,好好看着。”说罢,洪老船在空地中间站定,面向大山,双膝半蹲,双手前伸。黄小漏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觉得有点奇怪,好奇的看着眼前的洪老船。
    “小子,你要是想死,就跟我说一声,我这就进屋继续睡我的觉去。”
    “哦~”黄小漏回过神来,在洪老船身后,照姿势站好。
    “要想治好你的伤,必须先调整你的内息。听着,下面我教你如何调养你的内息。”
    黄小漏不敢怠慢,赶紧屏息凝神。
    “口呼鼻吸,纯任自然。吸气抬舌,呼气平舌,意守丹田,口腹不可闭气。”
    “什...什么意思?”洪老船说了一大堆,黄小漏却并没听懂。
    “鼻子吸气,嘴巴呼气,吸气的时候舌顶上颚,呼气时舌头放平。呼吸时小腹部任其自然地起伏鼓荡,既可适度地加深呼吸,而又不可憋气。呼吸之间,意念想着自己的丹田之处,不可胡思乱想。明白了么?小子!”
    “你刚才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么?”黄小漏没好气的回应。
    洪老船没理他,回过身看着黄小漏。用脚踢了踢他那蹲得不够下的膝盖,然后道:“不想死的话,就这么站着,每天站满两个时辰。否则你哪天病发死了,可别怨我。”说完,扬长而去。
    第十六章 神韵玄机
    让黄小漏这样站两个时辰,黄小漏觉得会要了他的命,因为不到十五分钟,他的双腿已经开始隐隐发抖了。刚想站起来休息,脑子里立马浮现翠红院里死去的曾油仔,他不想像曾油仔那般的死去。实在没办法,黄小漏试着望着远处的大山,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爹这会在干嘛呢?还有芒伢子,这小子这会不会又在想娶媳妇的事儿吧。”刚想到这,黄小漏凛然一怔,“不对,我还没娶媳妇呐。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这么死了我家就绝户了。”于是,马上又老老实实的按照洪老船的嘱咐做起来。
    好不容易挨完两个时辰,黄小漏啪嗒一声,直接坐在了泥地上,他连站起来的劲头都熬没了。山风呜呜的吹着,日头已经西斜,屋子里一直没啥响动,此刻却传来了“叮叮咚咚”的敲击声。黄小漏勉强爬起来,刚一迈步,就差点又歪倒在地上,他的腿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
    挣扎着挪进洪老船的茅草屋,进门,洪老船刚才睡觉的木床不远处已经搭好一个新的“床”。黄小漏瞅着那几块简陋的木板,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对洪老船冒出了一丝好感。洪老船扔下手里的活计,瞅都没瞅黄小漏,直接说了句:“小漏,做饭去。”此言一出,黄小漏心里刚冒出的那一丝好感立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饭后,天已擦黑。除了山风的怒吼,野兽的嘶吼声也不时传进屋内二人的耳朵。一盏油灯在屋内的桌上摇曳着,黄小漏累了一天,早已是困乏不堪。
    “小子,想睡觉了是不?”
    “你说呢?”黄小漏没好气的道,“被你折腾了一天,我能不想睡吗?”
    “想睡?行呀,你要是就这么睡过去,倒也省了我不少事。”
    “你还想干嘛?”黄小漏怒了。
    “不想干嘛。”洪老船说着,转身从屋子的一角拿出个陶制的盆子,“腾”的一下放在眼前的桌子上。盆子里装着一些不明液体。黄小漏判定那液体是药酒,因为此刻它正发出一阵阵药酒的味道。
    “把你的手放进去,泡半个时辰,泡完后用水洗干净手才准去睡觉。”
    “这也是为了救我的命?”
    “要不然呢?”
    “我说你们摸人的,你直接在摸我一下解掉上午的邪法不就行了,整这么多邪乎东西干嘛?想折腾我,你就明说。”
    “反正药我是给你了,泡不泡随你自己。”洪老船说完不在理会黄小漏,自己走到床边倒头睡去。
    黄小漏哪里被人这么折腾过,他望着那个盆子,很想把它擎起来直接摔在地上出一口恶气,但是他终究没那个胆气,内心挣扎了一会之后,还是极不情愿的把双手泡了进去。估摸着到了半个时辰,黄小漏拿起了自己的双手。借着昏暗的油灯,他发现的自己双手通红的,在冬日的晚上,正冒着热气。黄小漏觉得洪老船或许没有骗他,内心也从之前的忿恨转而有点庆幸,他觉得如果刚才不泡这药酒,自己或许就真的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洗净双手,黄小漏和衣躺下,本来已经很累的他,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夜里的黄小漏做了个梦,在梦里,他又挑着担子在四里八乡的收乌桕籽。乌桕籽收的不多,他爹黄老盖还是那样的披头盖脸的骂他。他正要顶嘴,突然黄老盖就不动了,接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黄小漏慌了,正要跑过去扶起来,家里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玄机子摇着拂尘走了进来。“玄机子,这次你别想骗我...”黄小漏嘴里骂着,一边抄起自家的扁担就朝玄机子砸了过去。玄机子堪堪躲过,那根蜡白的手指却朝他的面门戳了过来。“妈呀~!”黄小漏吓了一身冷汗,瞬间睁开了双眼。
    天已经亮了,眼前没有玄机子,阳光正从门口照射进来。黄小漏闻到一股粥的香味,他扭头看了看隔得不远的另一张木床,洪老船早已经不在床上。
    “起来吧,这顿我伺候你。”屋外传来洪老船熟悉的声音。
    黄小漏伸个懒腰,慢慢爬了起来。腿还是很痛,甚至比昨天还痛。黄小漏每走一步都嗤牙咧嘴。来到门边向外瞅了瞅,洪老船貌似正在打拳。黄小漏没啥兴趣,因为他根本看不懂。简单的漱洗,白粥填肚过后,洪老船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筐。黄小漏内心一阵忐忑,果然,洪老船开口了:“看见这筐沙子没,吃完后双手搓沙子,两个时辰。”
    “搓沙子也能治人?”
    “能不能治人我说了算。你搓还是不搓吧?”
    “搓沙子两个时辰,我的手不得废了?”
    “你是要手还是要命吧?”
    “你......”黄小漏语塞。
    但是,这还没完。洪老船继续道:“搓完沙子给我做饭,我去弄点菜来,不能总吃白饭。记着,你要是想保命,就千万别偷懒。另外,下午和晚上按我昨天教的做。我这人没耐心,你要是不想死就自己自觉点。”
    “天天这么做?”
    “对,天天!”
    “做多久可以不做?”
    “我告诉你可以不做的时候,你才可以不做。”
    “你个死摸人的,你可真把我给害苦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来救你。”
    “随你怎么说,要怪就怪你自己进漕帮。”
    “你......,你给我等着瞧。”
    山里的风声越来越紧,天也越来越冷。两个时辰的半蹲已经不能让黄小漏的双腿感觉酸麻了,他甚至在结束半蹲的苦差后还能到处乱跑。这一天,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天,天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是乌沉沉的,没有阳光,但是也看不见清晰的云彩。仿佛有人拿块灰布绸子将整个天空给蒙了起来。沉闷,清冷!正如黄小漏此刻的内心。洪老船仍然时不时的上山搞些野味改善两人的伙食,两人的话仍如以往一般的,不多。
    晚上,茅草屋顶不时传来咂密的像筛糠一般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的,黄小漏知道,外面肯定是下雪粒子了。他拿起自己泡在药酒里的双手瞅了瞅,双手比以前刚泡的时候越发的通红,在寒冷的空气中腾腾的冒着白汽。长期的摸沙子,自己的双手竟然没有开裂起泡,以往冬天感觉最冷的就是露在空气中的双手,然而现在,自己的双手却如被放在了火堆上一般,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这或许就是这药酒的厉害之处。黄小漏望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充满了疑惑。
    第二天一早,当黄小漏推开茅屋的门,外面已经是雪白的一片。远处的群山青白相间,黄小漏看得非常的欢喜。不知道为什么,黄小漏自小就喜欢看雪后的大山。酸秀才家的屋子里挂着那么一幅画,画的就是雪后的青山。黄小漏每到酸秀才家,总喜欢盯着那副画看。酸秀才有次摸着他的脑袋,问他为啥喜欢,黄小漏想了半天,挠了挠头道:“看着它让我不那么烦。”酸秀才听了他的理由后笑了,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大堆。但黄小漏啥都没记住,只记住了酸秀才说过的“神韵”二字。他不具体了解“神韵”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喜欢这两字所透出的他摸不透的那种感觉。
    第十七章 侯三吃酒
    或许因为下雪,洪老船起的比平常晚。黄小漏望着远处雪后的大山,听着山涧间流水的声音怔怔的出神。洪老船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小漏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洪老船看着黄小漏似笑非笑,突然双臂一伸,黄小漏还没反应过来,双掌已经被他牢牢抓住并举了起来。洪老船扫视了一眼,很快放下,然后说道:“小漏呀,你的病已经好多了。在过一段时间,你就没事了。”
    “你说真的?”黄小漏有点激动。
    “当然是说真的。不过......”洪老船顿了一下,“要想彻底好除了继续做我教你做的事情,从今天开始还得加两样东西。”
    “还要在加两样?洪老船你直接让我去死算了。”
    “你都坚持这么久了,这个时候放弃,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吗?”
    黄小漏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还有哪两样,你快说。”
    “这两样很简单。”洪老船笑了,露出前排雪白的牙齿。“每天早上我打的那套拳,你看见过吗?”
    “见过。怎么,你的意思是要我也跟着练?”
    “没错,那拳法是疏通经脉的。跟我练一段时间,你的气血就彻底通了。”
    “还有啥!”
    “最后一件更简单!我要你自己给自己按摩。”
    “按摩?”
    “没错,按摩!”
    “怎么按?”
    “不急。按摩前,你先得做一件事情。”洪老船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把它扔到了黄小漏手中。
    黄小漏打开一看,上面每一页都画着没穿衣服的人,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看见了吧。自我按摩前,你先把那上面每一页标的字和他们的位置记熟。否则,你要是按错了,别说想活命,说不定死得还会更快。”
    “这个不难。”
    “不难?!”洪老船看着黄小漏,有点不太相信。
    “我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记性一直很好。”
    “那更好。你就先记着吧。”
    “我还要多久才能下山!这眼看快要过年了,我得回家看看我爷老子。”
    “回家有啥急的,你回去看你老子,算是有孝心。但你不想想,你要是回去了死在家里,算是孝顺还是不孝顺?”
    这一句话,让黄小漏彻底无语。洪老船似乎也不想继续刺激他,半晌,他貌似不经心的问道:“在漕帮的时候,有没有听说有大人物要来新城呀?”
    “大人物?”黄小漏摇了摇头,“没听说。不过,在翠红院时,曾油仔好像说起过有什么任务来着。”
    “翠红院?!”洪老船笑了起来,“你小子毛长齐了吗?小小年纪就知道找女人?”
    “我是被侯三给拉去的,在...在说,我也没干那什么......”
    “不过也没啥,男人嘛,不找女人能叫男人吗?对吧。”洪老船说的认真,黄小漏却仍然听出了戏谑的味道。
    “对了,你刚说曾油仔说有什么任务来着?”洪老船终于换了个话题。
    “不清楚。曾油仔刚起了个头,马捕头就打住了。”
    “哦~,那什么,没啥事了,你跟我来吧,我教你疏通经脉。”洪老船说着,带着黄小漏朝门前盖着雪的空地走去。
    冬天的十月生卖的是滚烫的米酒,经由糯米发酵而来的米酒,装进酒壶,放在滚烫的开水里一烫,香飘十里。一座十月生酒坊,整个新城街市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不仅如此,冬天的新城人喜欢吃狗肉,萝卜炖狗肉,狗肉下锅的瞬间,用米酒调味,不仅去腥,还能极大的提高肉的香味。在下雪的冬日里,尤其是如此。所以,冬日里的新城,四处都是酒肉的香味。
    往日里,马捕头应该是十月生的座上客,烫着水酒,嚼着狗肉,呼朋唤友,不亦乐乎。但是这几天,他别说喝酒吃肉,连找个地方坐下来的工夫都十分难得。手下的捕快们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惹到他,挨骂是小事,搞不好还得屁股开花。
    “头儿,这下雪天的,见天的也没什么人,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暖和暖和?”一个捕快哈着冻红的双手,小心的试探着。
    马捕头瞥了他一眼,说话的捕快赶紧闭上了嘴巴。马捕头何尝不想喝酒吃肉,但是新城知县陈大人已下严令,要其尽快找到曾油仔死亡的线索,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他一无所获,陈大人威胁要撤了他捕头的职务,这让他哪里还有喝酒、吃肉的心思。
    马捕头心里清楚,陈大人和鲁大行一样,关心的根本不是曾油仔的死,而是十五前朝廷不见了的那二十万两税银。曾油仔是被人“下码子”死的,这是典型的生死门手法,杀死曾油仔的必定是生死门人,也就必定和十五年前消失的红钱会有关。十五年前,生死门组织红钱会活跃于闽赣边界一带,其以钱涂朱,描金为字,信众多为生死门徒众,在闽赣边界一带以“反清复明”为旗号,多次起义对抗朝廷。尤其以劫掠朝廷二十万两税银一事影响最大,朝廷联合漕帮对红钱会进行剿灭,自此红钱会销声匿迹,那二十万两税银也不知所踪。江西一省自古便有“摸人、下码子”的邪术,红钱会消失后,这种摸人下码子的事情亦少有耳闻。现在这种邪乎的事情突然死灰复燃,而且还发生在漕帮弟子身上,怎能不令朝廷和漕帮浮想联翩。
    马捕头朝冻得有点僵硬的手哈了几口气,远处飘来的隐隐的酒香,让他心痒难耐。空中的雪花从粉尘状开始变成鹅毛状,马捕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忽然远处一个人慢慢朝他踱过来,走了近了,马捕头才看清,是缩着脖子弓着背的侯三。曾油仔死后,侯三在漕帮中失去了依靠,成天东游西荡,他需要机会,一个让他在漕帮出人头地的机会。
    “马捕头好!”侯三朝马捕头拱手施礼,缩在旧棉袄里的脖子顺势往外伸了伸。
    马捕头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怎么想搭理他。
    侯三腆着笑脸,走近一步低声道:“马捕头,我知道您在找什么?”
    “嗯?!”马捕头两眼一翻,瞪了侯三一眼。
    侯三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更热情的道:“马捕头,您这样找是找不到那帮摸人的人的?
    ”你有办法?“马捕头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侯三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尖,笑道:”我还真点线索可以提供给您,不过这大冷的天,站在雪地里说也不是办法不是?”
    马捕头知道这小子是谗酒了,刚好自己也确实熬不住这天寒地冻,于是笑了笑道:“你小子要是敢骗我,我让你屁股开花。”一边说,一边双脚开始朝十月生酒楼的方向开始迈步。
    侯三心里乐开花,紧跟着马捕头道:“我侯三骗谁也不敢骗捕头您呀?”
    十月生酒楼,外面雪花飘飘,北风呼啸,内里酒香四溢,酒令喧天。在这座酒楼里,你不用真正喝酒吃肉,只要走进里面,热闹的氛围就能给你渲染出微醺的感觉。
    马捕头挑了个雅座,几杯滚烫的水酒下肚,侯三已有飘飘欲仙的感觉。马捕头嚼着狗肉,心不在焉的问道:“你小子该说了吧?”
    侯三放下酒碗,凑近马捕头的脑袋耳语道:“我发现有个人一直在暗中跟着玄机子。”
    马捕头闻言心头一震,停下咀嚼狗肉的动作,低声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
    “你认识那人吗?”
    “不认识,甚至没看清那人的相貌,但是我确定那人一直跟着玄机子。”
    “行,小子!这顿酒没白请你。”马捕头笑了起来。
    第十八章 祸起萧墙
    玄机子自那天在河西梨园与洪老船交过手后,一直毫无目的的在新城周围闲逛,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但又总抓不住那人,这种感觉令他很不爽。他设想过种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鲁大行的人。鲁大行不可能真凭自己几句话,就彻底放过自己。但是曾油仔毕竟不是他杀的,想到这里,玄机子反倒放宽了心,任由那人跟着。
    这一天,玄机子来到磨市街,准备找个小酒坊喝几口。刚走进一个宽长的巷子,突然脑后传来一阵冷风。玄机子暗道一声:”不好!“身随心动,脚尖一点,身躯瞬间向前滑行几尺。同时一个鹞子翻身,背转了过来。
    后面那人没有跟进,否则玄机子不可能避得这么轻松。玄机子心神稍稳,定睛一瞧,后头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一身藏青色的袄子,扎着腰带,显得非常遒健,此刻他戴着斗笠,笠沿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阁下跟贫道很久了吧?”玄机子也不啰嗦,来了个开门见山。
    “没错。”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我素不相识,你跟着贫道意欲为何?”
    那人也不答话,抬起右手,指了指玄机子的右手。
    玄机子心下一惊,心道:“他不是漕帮的人!看来自己猜错了,既然不是漕帮,那就必定是红钱会的人了。”想到这里,玄机子举起右手,伸出那根蜡白的手指道:“阁下是同道中人?”
    “非也!”
    “那阁下究竟何意?”
    “就因为你那根手指,我想问问你的师承。”
    “阁下既然知道我这根手指的奥秘,就不应该问。”
    “那我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去梨园?”
    “这个问题,那天偷袭我之人也问过,你们是同党?”
    “现在是我在问你。”那汉子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你问,我就要答么?”
    “找死!”那汉子怒喝一声,身形暴涨,向前猛扑,右拳生风直击玄机子面门。巷子不宽,不容人腾挪躲闪,玄机子迎拳而上,左手中、食指呈并拢之势滑向汉子腰间。汉子腰身一闪,正待再次出招,突然身后一声叱呵,“上!”汉子匆忙之间一瞧,只见一群捕快挥着朴刀正朝自己扑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汉子一个纵身闪过玄机子的掌风,然后双足一蹬,竟如一只壁虎一般趴在墙上,以极快的速度从众捕快的头上掠了过去。
    捕快们举着朴刀急忙转身,马捕头本来在最后面,待那汉子从墙上一落地,他突然就变成了独斗汉子之势。汉子也不答话,以极快的速度直奔马捕头,马捕头硬着头皮举刀便砍。刀光闪处,汉子身子一偏,堪堪躲过,刀锋将汉子头上的斗笠击得飞了起来,马捕头刀口斜捞,但是汉子的身形比他出刀的速度更快,马捕头只觉“嗖”的一声,那汉子已从他身旁略过,转过巷口便不见了踪影。
    “他妈的!”马捕头愤恨的咒骂了一声,归刀入鞘。众捕快悻悻然围到马捕头身边,望着不远处的巷子口,一言不发。
    玄机子向捕快们稽了个首,作势欲走。未及他迈步,只听马捕头喊道:”慢! ”玄机子停下脚步,问道:“捕头还有何指教?”马捕头道:“阁下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了么?”
    玄机子道:”难道捕头此行是为了贫道而来?“
    “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贫道犯了哪条王法,捕头现在要抓贫道?”
    “就凭你刚才和那汉子说的话,本捕头就可以带你回衙门问话。”话音刚落,马捕头手一挥,众捕快手握朴刀,就把玄机子围在当中。
    玄机子本欲发作,转念一想,如若与这帮捕快直接冲突,于自己无益,倒会坐实自己与红钱会的有关联。想到这里,玄机子也不言语,任由捕快们把自己押往衙门。
    新城县衙大牢,阴暗、潮湿,一盏微弱的油灯在这湿冷环境中苟延残喘。玄机子本以为会被带到大堂上审问,没成想连县令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押到了大牢,还被绑了起来。
    县令一直没露面,审问他的还是马捕头。
    ”贫道究竟所犯何罪,你们把贫道带到县衙不过堂就看押至大牢是何道理?”
    “知县老爷这会没空,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得好,我就让你离开大牢。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
    “贫道一个出家人,平日奉公守法.......”玄机子还待继续说,马捕头也不理他,径直问道:”那汉子是何人,为何跟踪你?“
    ”贫道也不知他是何人,他跟踪贫道,贫道正欲报官。“
    马捕头笑了笑,继续问道:“你的右手手指是怎么回事?”
    玄机子不慌不嘛道:“自小练功,手指受伤便成此状,有何奇怪?”
    “你和那汉子说到梨园,梨园是怎么回事?在梨园偷袭你的人又是谁?”
    “贫道偶游至一梨园,被不法之徒偷袭,贫道也正要报官。”
    “好一个油嘴滑舌的道士,既然你一句真话都没有,就别怪本捕头无情了。”马捕头说完,朝一旁的牢役挥了挥手,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伙冲了上来,挥着鞭子对着玄机子就是一顿猛抽。玄机子没料到马捕头这么快就动真格的,未来得及开口,身上早已捱了好几鞭,这鞭子上有刺勾,鞭鞭见血。
    玄机子只觉身上剧烈的疼痛,捱不上几鞭便昏死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玄机子只觉身上又冷又疼,伤口火辣辣的。
    马捕头冷幽幽的开了口:“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少受皮肉之苦。”
    玄机子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惨然道:“好吧,我说。贫道祖传摸人之术,但因自身懒散,固学艺不精,右手手指便是学此术不精的后遗之症。那汉子应该是红钱会生死门中之人,他见贫道手指,便误以为贫道与生死门有瓜葛,他跟踪贫道数天,在那个巷子里截住贫道的时候,你们正好就到了。”
    马捕头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个梨园怎么回事,还有那偷袭之人。”
    “贫道学术不精,也就靠混迹江湖骗点吃喝,那天真的是偶然游荡到那里去了。那天在梨园确实被人偷袭,贫道敢断言,那在梨园偷袭贫道之人应该和跟踪贫道的汉子是同党,他们的目的应该也是一样的。”玄机子说完,对着马捕头露出哀求之色。
    马捕头笑道:“你早这么痛快,不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么?“稍一思索,马捕头继续问道:”你可记得在梨园偷袭你之人的相貌。”
    “中等身材,四五十岁的年纪,古铜色的脸,看样子像是个种田的。”
    玄机子刚说完,马捕头心中一惊,立刻猜到,此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逃离了新城县城的洪老船。
    第十九章 天降良机
    县衙,陈大人书房。高烛长燃,马捕头乖乖站在一边,把玄机子交代的话完完整整的述说了一遍。
    陈大人,陈孙荣,五十多岁,白净的面皮上略有些皱纹。此刻他捻着胡须一言不发。待马捕头说完,才幽幽开口道:”看来这个洪老船,必定和生死门有关联。那洪老船在百川码头摆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家中可有何人?”
    “据卑职所知,洪老船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家室。”
    “这倒也符合习摸人术的人的特征,都是孤家寡人。”陈大人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接着双目一睁,突然提高声调道:“但是只要是个人,就必然要和人打交道。去查,把这个洪老船给本县仔仔细细的查一遍,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
    “嗻”马捕头赶紧答应,接着问道:“大人,那这个玄机子怎么处理?”
    “放了吧,不过还得继续盯着他。”
    “嗻“马捕头说完,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陈大人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望着桌上的烛火,心里默默的算计着:十五年前,漕帮虽然灭红钱会有功,但那凭空消失的二十万两,一直是朝廷的心病。此番,红钱会生死门卷土重来,漕帮不可尽信呀。想到这里,陈大人不由得眉头深锁,他很怕新城再出生死门摸人致死的事情。曾油仔一事,新城百姓已经是人心惶惶,要是再来一出,闹大了的话,知府大人必定介入,届时自己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再则他自己也怕死呀,这次审问玄机子他之所以不出面,也是出于自己安全问题的考虑。生死门中人下手神不知鬼不觉,还是不靠近为好。
    次日,马捕头跟往常一样起身,在街上吃完水粉,然后踱步往衙门当差。查洪老船的事情他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洪老船的确是孤家寡人,就靠摆渡船谋生,没有家室。要说和他有联系,新城每个人都和他有联系,毕竟谁都坐过他的船。
    “这叫老子怎么查?”马捕头无奈的拍了拍脑袋。往常曾油仔没死,他总能借曾油仔的手让漕帮弟子到处打听,现在曾油仔死了,他好像没了耳朵一般。突然,他想到侯三。这个猴崽子机灵,只要给点好处,他啥都敢干。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往衙门走去。
    巡捕房还是一如既往,马捕头来不及坐下,就赶紧找来平日里比较得力的两个捕快,赖德福和钟惟利。赖德福,巡捕们都叫他小福子,人长得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若不是穿着一身捕快的衣服,走在大街上谁都不会注意到他。此人最擅长跟梢,马捕头让人去放玄机子的同时,令小福子盯着他。钟惟利,人称阿利,人如其名,唯利是图。平时巡捕房跑腿都是他,马捕头把他叫过来,让他赶紧去找侯三。分派停当,马捕头这才坐了下来。
    钟惟利找到侯三的时候,这小子正在新城最大的赌档----富德赌档里,一双眼睛通红,很可能是一个通宵未睡。
    “大、大、大....”赌档里人生鼎沸,外面天寒地冻的,里面却暖烘烘冒着一股轻微的汗臭味。侯三挤在最前面,眼前的铜钱貌似已没剩下几个。
    “唉哟!草他娘的,邪了门了!”侯三捶胸顿足,直勾勾看着荷官把眼前的不多的铜钱又给拿走了几个。“老子信了你的邪了!”侯三恨恨的咒骂着,正欲再次下注,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侯三一回头,见是钟惟利,咧着嘴笑道:“利哥,怎么今天有空也来玩两把?”
    钟惟利不耐烦的拉了拉侯三的手臂,大声说道:“走,外面说!”
    “我正翻本呐。”
    “走~”钟惟利不由分说,把他拉了出来。
    两人走到一个人少的僻静处,侯三擤了擤鼻子,问道:“利哥,啥事嘛?”
    “你小子是不是又输光了?”钟惟利笑了笑,接着道:“马头找你,跟我走一趟吧。”
    侯三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道:“马捕头找我?上次我不是已经给他提供线索了嘛,这又找我干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我还等着翻本呐。”
    “废话少说,你走不走!”钟惟利脸一沉,侯三识趣的点了点头,跟着钟惟利从富德档里走了出来。
    不一会,两人就进了巡捕房。马捕头正坐那喝茶,见侯三进来,努努嘴,示意他坐下,接着说道:“侯三,上次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陈大人很高兴。所以又让我把你找来帮忙。”
    “谢谢马捕头抬举,只是我知道的都说了,现在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可别这么说,你小子可是个人才。”
    “不敢,不敢。”侯三见马捕头一个劲的夸他,心里倒不自在起来。
    “你可认得洪老船?”
    “那...那自然认得了,新城县里凡是到过百川码头的人都认识他。”
    “那洪老船可有什么亲戚朋友在县里?”
    “这...这倒是没听说过。”侯三挪了挪屁股,眼看着喝茶的马捕头。
    马捕头放下盖碗,和颜悦色的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去帮巡捕房多方打听打听那洪老船,要是他在新城县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你就立马来告诉本捕头,要是消息有价值,本捕头重重有赏。”
    马捕头话音刚落,侯三立马动开了心思,暗道:这洪老船会摸人,曾油仔就死在他手上,让我去招惹他,不是让我去找死么?当下心里不情愿起来。
    马捕头见侯三不说话,笑了笑,拿起盖碗刮了刮茶叶,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事有风险,不过你这也是为朝廷出力。你看,你曾师傅不是没了吗。你们漕帮陈师傅又不情愿在码头上收税,你要是真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本捕头定让陈大人在鲁师傅那里保举你去管理码头。你觉得如何?”
    侯三听马捕头这么说,眼睛一亮,什么危险不危险的都丢到了一边,立马道:“捕头大人此话当真?”
    “本捕头还能骗你不成。”
    “那成,我这就帮您打听去。”侯三站起身,旋即出门而去。
    马捕头看着侯三的背影,心下稍微放宽了些。
    第二十章 侯三荐花
    侯三出了巡捕房还是跟着三狗陈矮子在码头上收人头钱,陈矮子这人不像曾油仔那么好说话,每天收完钱一言不发就回漕帮,跟着他,侯三一点油水也捞不到。
    这天陈矮子一走,侯三便又随处溜达,不知不觉便到了平日里洪老船出没的地方。百川河对面便是篁竹街,说是街其实就是两旁民房夹缝里的一条巷子,巷子中间地板都是石条铺就,有些地方石头凹凸不平,人走路不小心很容易就会被绊倒。侯三像个幽魂似的在巷子里漂着,洪老船的住所早就人去楼空,破烂的砖瓦房里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侯三站在不大的房子中央,恨恨的啐了一口唾沫。周围的邻居早听说了洪老船的事,见有生人到来,都紧门闭户,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侯三叹了声倒霉,走出洪老船家的烂房子,又溜进了巷子里。
    日头西斜,巷子里阴暗下来,冷飕飕的。侯三把双手拢在袖子里,缩了缩脖子,正欲往篁竹街外走,不妨脚底被一块凸起的石头一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身体往前一倾,撞到一个人身上。侯三一抬头,发现自己撞着的竟然是个村姑。姑娘手挽着个菜篮子,篮子里几个白萝卜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很明显是刚从菜地里回来。此刻她满脸通红,抿嘴生气的瞪着侯三。侯三赶忙退后两步,仔细一瞧,发现这村姑长得蛮标致,虽不像大家闺秀细皮嫩肉,但是身材凹凸有致,加上健康的肤色衬托,别具一番风味。侯三见姑娘满脸通红瞪着自己,刚才的不堪一扫而光,反而色眯眯的笑了起来。姑娘见侯三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二话不说,从篮子里抽出一根粗壮的萝卜迎着侯三的脑袋就挥了下去,侯三见势不妙,侧身闪过拔腿就跑。那姑娘也不追赶,看着侯三狼狈逃窜的模样,放下萝卜,捂着嘴笑了起来。
    侯三并没跑多远,他见姑娘转身回家,突然眉头一皱,转过身悄悄的跟了上去。
    姑娘在离洪老船家不远的一处门口停了下来,敲了敲门。一个农妇开门,将她迎了进去。门一关,侯三立马凑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起来。和洪老船家一样,这也是一间不大的普通的民房,站在门口,里面的动静啥都能听见。
    侯三侧着耳朵,里面传来一家三口的说话声。只听一个男人问道:“秀儿,怎么去了这么久?”那被称作秀儿的姑娘说道:“化雪,地里不好走。”接着应该是那个开门农妇的声音:“这几天不太平,可不敢到处乱跑。”
    “娘,我知道。”
    .............
    屋里叽叽喳喳的,一家人说个不停,侯三没心思再往下听,看了看门口的位置,默默记在心里,然后转身回城。
    回去的路上,侯三一扫刚才的丧气模样,心里乐滋滋的。刚进到城里,侯三马不停蹄直奔富德赌档。富德赌档即漕帮二赌付瘌子的档口。付瘌子,土生土长的新城人,小时候家里穷,整天顶着个瘌痢头,四下里都叫他瘌子,久而久之,瘌子便成了他的大名。付瘌子自小好赌,在赌场中翻腾了几十年,几番起伏,直到拜在鲁大行门下,成就了二赌的名号才安定了下来。由于他好赌,父母在他年少便气死了,女人也被他活活气死,只有一个儿子,大名付贵,被他宠得没了边。这小子自懂事便混迹在赌场中,闲着没事就好在新城沾花惹草,而且做事不讲道理,人称“花少”。
    侯三乐滋滋的跑进富德赌档就是冲着花少来的。花少正在二楼的雅间搓牌九,门口两个赌档的打手守着,不让一般的赌徒进入。侯三来到门口刚要进去,其中一个打手把手当胸一推,侯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侯三怒了,冲着那个打手吼道:“妈的,老子找付少爷有要是,你小子给老子客气点。”
    “就你,还找我们少爷有要是?”推人的打手一说完,两个打手同时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真要误了事,一会你俩哭都来不及。”
    两打手见侯三一副认真的模样,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推人的家伙转身走进了雅间。
    不一会,花少踱到门口,一脸的不耐烦的模样。侯三赶紧笑脸迎了上去,凑近花少小声道:“大少爷,侯三我发现了好花了。”
    花少听闻侯三说有好花,立马来了精神,说道:“你小子可别骗我?”
    “我哪敢骗少年您呀!”侯三说着凑近花少的耳朵,把遇见俊俏村姑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花少顿时喜笑颜开。侯三说完,花少对刚才推人的打手说道:“赏侯三五十个钱。”打手转身去账房领钱,花少揽过侯三的肩膀道:“侯三,有好花还得有办法采。你小子想个主意帮本少爷把这花采了,本少爷赏你五吊。”
    “少爷您容我想想,肯定会有办法的。”
    “这还差不多。”花少笑了起来。一会的工夫,推侯三的打手也回来了,给了侯三五十个铜钱,侯三把钱揣进兜里,喜滋滋的下楼去翻本了。
    玄机子自巡捕房里出来后,行事格外小心。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漕帮、官府和生死门关注的焦点,好不容易在马捕头那里蒙混过了一关,对于他来讲现在就是什么事都不招惹,尽量不惹人注意才好。所以,负责跟踪他的赖德福也是一无所获。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城县慢慢又安定了下来,陈县令没逼得太紧,马捕头也就像往常一般在衙门里混着日子。转眼春节已经过去,眼看元宵节就要到来。
    花少过年时忙着和一般狐朋狗友赌钱喝酒,对于侯三所说的花不知觉的放下了一段时间。眼看着元宵节临近,这一天花少赌完钱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就把这事给想了起来。不一会的工夫,侯三就被花少派人找了过来。要说这事,花少忘了,侯三可一直没忘。他早就想好主意,不过就是在等待元宵节这个时机。现在元宵节马上要到了,就算花少不来找他,他自己也会来找花少。
    花少见侯三进来,刚要训斥他,侯三不等他开口,凑近他耳边就是一阵嘀咕,花少立马眉开眼笑,心里只盼着元宵节早日到来。
    第二十一章 秀儿观灯
    元宵节当晚,天气格外的好,玉宇苍茫,一轮圆月如中天悬玉镜般,大地一片金光。新城的街市上,从磨市街到南门一直到县衙,沿街各家各户门口都是彩灯。富贵人家用彩缎装成贵气豪华的花灯,什么麒麟灯、狮子灯、锦豹灯、山猴灯、走马灯,各色兽灯,无不备具,不能尽数。贫穷人家再不济也要用彩纸扎个老鼠灯、狡兔灯凑凑热闹。那横在百川河上的的新丰桥和横岗桥更是花灯缠绕,照得百川河如天上银河一般,光影摇动,星河烂漫。
    那些新城县里的妇人,生在富贵之家的,衣丰食足,外面景致,也不大动什么心思。偏是小户人家,巴巴急急,过了一年,见外边满街灯火,连陌笙歌,凭你极老诚,极贞节的妇女,也不由心神荡漾,在家里妆扮好了便出来四处游走观灯赏月。张家妹子搭了李家嫂子,嘻嘻哈哈,按捺不住,做出许多风流俏皮之事。惹得城中公子少年,丢眉做眼,轻嘴薄舌的,都在灯市里穿来插去,寻香哄气,追踪觅影,调情绰趣。
    篁竹街出来走一段路便是新丰桥,秀儿早早吃完饭便和她娘嚷着要出来看灯。秀儿娘本不欲出来,奈不住秀儿一个劲儿嚷求,便带着秀儿走出了家门。
    母女二人,留着秀儿父亲看家,走出篁竹街看灯。刚出篁竹街的巷子,来到新丰桥上,便有一班游荡子弟,跟随在后,挨上闪下,瞧着秀儿。一到大街,更如蜂攒蚁拥一般把秀儿母女围在当中。见此情况,不但秀儿惊慌,连秀儿娘也着慌得没法。正在那里懊悔出来看这灯,忽然人群中闪出一个身着绸缎,嬉皮笑脸,一副公鸭嗓的公子,正是富德赌档的少爷,花少。花少早就接到了侯三的消息在这里等候,听闻美女已到,花少急忙上前。见秀儿胸脯高耸,腰似三春杨柳,虽然没有冰肌玉骨,但这乡野风情,他真是从来还没尝过。一时之间,目瞪口呆,魂儿差点都被勾走。在见秀儿身边只有个老娘同行,越道可欺,便去挨肩擦背,调戏她。秀儿被惊吓,初始只是不做声,走避无路,被惹得恼了,顿时发起火来,冲着花少狠狠的推了过去。花少趁此势头,便假装发起怒来道:“这小妞这么无礼,无故撞我,来呀,把她给我锁回去!”说得一声,众乔装成家丁模样的赌档打手齐声答应,轰的一阵,把母女拥着往富德赌档掳去。秀儿刚才还是蛮有勇气,此刻见人多,早吓得冷汗淋身,她娘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两人狂呼救命,街市上旁观的,那个不晓得花少,谁敢来拦挡劝解?幸好围观的人中也有住篁竹街的,见势不妙急往秀儿家奔去告诉秀儿他爸。秀儿爸在篁竹街以种菜打鱼养家,姓冯,名有财,平时老实本分不惹事,但也不是怕事之人。
    冯有财正独自在家看家,听闻妻女被掳,顿时火冒三丈,拔腿就往外狂奔。他本是庄稼人,体力好,脚下也快,现在心急火燎,犹如脚底生风一般,一会便追到了一个几百人围绕喧嚷的所在。冯有财分开众人一看,正是自己的老婆,此刻她头发蓬松,匍匐在地,放声大哭。妇人见自己老公到来,火急火燎,呜呜咽咽指着前方只是恸哭,冯有财也不多问,分开人群拔腿便追。此时,月明如昼,冯有财内心却犹如电闪雷鸣一般。紧追慢赶,远远终于听到了秀儿的哭喊声,冯有财举目一望,一群家丁模样的人簇拥着两人正往前走。他救女心切,也管不得对方人多,梗着脖子便往前冲,一边跑一边大吼:“放开秀儿,秀儿别怕,爹来了。”
    花少抱着秀儿被家丁们围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对秀儿上下其手,秀儿大哭大闹,眼快就要没劲儿了,却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救人的声音。花少一恼,停下脚步,让家丁把秀儿绑了起来,秀儿听见自己父亲在后面追来,本来无力的身躯不知怎么的忽然又充满了力气,一边用力挣脱,一边又哭号起来。花少绑好秀儿,冲家丁们一挥手,众人转过身朝着奔过来的冯有财就要围上去。
    也是凑巧,就在双方就要接触的时候,一伙舞社火的突然从花少他们背后舞了过来。只听噼里啪啦火星爆烈之声,街道虽是宽阔,社火舞到人面上,也是甚是逼人,街上人群都朝两边人家门口站,以冯有财和花少一伙为中心挤到两头去。冯有财心中暗想道:“此时在街上放起火来,百姓们一救火,趁乱正好救秀儿。”想到这里,冯有财往上一撺,一脚踢翻一个火头,花少没料到对面的人会来这么一招,待他反应过来时,旁边人家的灯棚上已经火起了,街上人群登时大乱,也管不了前面是花少还是花大爷了,胆小的拔腿就跑,胆大只管嚷嚷着“救火”。让花少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只见冯有财又一个虎跳,跳于他面前,右拳一挥正中其胸,花少不曾防备,仰身便倒;众家丁见花少受伤,丢下秀儿全围了上来。冯有财趁乱左冲右撞,众人连他步法也看不清,只觉得冯有财势大力沉,纷纷退避。慌乱间,冯有财抱起秀儿几个纵跳便消失在人群里。
    侯三虽没露面,却一直远远的看着,见秀儿爸如此勇猛,花少受伤,吐了吐舌头,收起领赏的心思,悄悄的混在人群中也跑了。
    马捕头听闻街上出事,带领一般捕快急冲冲赶过去,等他到的时候,早不见了冯有财身影。那花少的家丁见捕快们来,不但不怕,反倒是慌慌忙忙的汇报冯有财伤人的事。此刻的花少躺在地上牙关紧闭,一言不发。马捕头一边让家丁赶紧把花少抬回家找人医治,一边吩咐手下赶紧去城门叫守门官把门关了;谨防伤人者出城。
    再说冯有财放的那把火,幸好就在当街,在场人多,扑救及时未曾酿成大祸。等到城门关闭,陈县令闻报之时,城内早没了冯有财一家人的踪影。
    此时富德档中,众赌徒赌得正酣。陈瘌子却不在赌档里,而在赌档后面的家中,付府里本来风烛高烧,阶下奏乐,饮酒之间,府门外忽如潮水一般,拥进许多人来,口称:“出事了,出事了。”陈瘌子脸色一沉,摇着手叫众人不要乱叫,有几个家丁凑上前禀道:“少爷在街上看灯,被人打伤了。”陈瘌子最溺爱此子,闻知其受伤,五内皆裂道:“少儿怎么就受伤了,什么人干的?”这些家丁,不敢说花少强掳秀儿的事。便用谎言遮盖道:“少爷因酒后与一个叫秀儿的村姑作戏顽耍,那村姑的老爹就行凶,伤了少爷。”付瘌子忙问:“那少年现在在哪呢?”家丁们答道:“已经弄进房里,去请涂郎中了。”付瘌子听到这里无心喝酒,扔下酒杯与一众客人,便往花少房中而去。
    第二十二章 奇人二赌
    二赌在被称为二赌之前人称赌王,赌王是江湖上给的名字,不是他自称的。付瘌子说:“那是江湖朋友叫出来的。” 成为二赌之前,付瘌子在新城街上露过几手,凭空把手中的牌变了数字、花色。行家知道,这是出老千。普通人看了,认为是魔术。付瘌子不喜欢别人说这是魔术。他说:“魔术表演失败,最多成了小丑。千术失败,你可能断手断脚,甚至丢命。”和“赌”沾边的人,大都有传奇。新城人稀奇他,不仅因为他的赌术,还因为他跪着走路。而且走得器宇轩昂。
    他的头早就秃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根发丝,他每天都精心梳理。如果从膝关节往上看,他是个标准的生意人打扮。但他的小腿消失了。两只鞋绑在膝盖上。与正常人相反,他的鞋跟朝前,鞋尖朝后。这样,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像在给人下跪。

    他烟斗不离身,新城人很多喜欢水烟壶,但付瘌子喜欢旱烟,抽旱烟不耽误赌博。他抽烟用左手。那只手只剩大拇指和小指,其他三根被截平了,剩下一点点肉墩。烟斗呢,就夹在那肉墩之间,夹得很紧,也不掉。他抽烟抽得凶。好赌的人,烟酒不离身。这是习惯,改不了。酒是另外一种喝法,边喝酒边谈人生。他喝了酒,才会和人聊起他过去的经历。那些经历有些是辉煌的,花天酒地;有时很瘆人,断手断脚,血雨腥风。
    成了名的人,往回看,总想把有些不干净的事抹掉。地方上的人,也有一种传奇癖,爱听异闻。对一个生活经历稍微复杂一点的人,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添油加醋,夸张一些。二赌年轻时的异闻,就是这么传出来的。有些是别人传的,他自己当然不会去修订。有些是他在喝酒时亲口讲的——他自己讲,别人反倒会去质疑了。
    付瘌子9 岁开始在街头浪荡,调皮捣蛋,为街坊四邻所嫌恶。那时新城人就评价他:“如果听话,是一条龙;不听话呢,是一条蛇。”在长大一点,他开始接触赌博,输了很多钱。然后拜了位很厉害的师父,学到一身出千耍鬼的把戏。
    几十年前的新城,有三大帮派,漕帮、生死门和千门。前两个有名气,第三个因为以千术见长,隐得比较深。付瘌子说,他师父就是千门的。
    师父并没有手把手教他,都是他偷学来的。如何凭空变一张牌出来,如何换牌,如何藏牌,都是要练手的。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付瘌子有一双大手。“老天爷注定我走这条路,”他说,“为什么别人看不懂,我一看就懂了,天生干这个的。”
    但到了赌桌上,除了手上的功夫,还得有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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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老汉 2021-04-11 07:32:16
    成了名的人,往回看,总想把有些不干净的事抹掉。地方上的人,也有一种传奇癖,爱听异闻。对一个生活经历稍微复杂一点的人,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添油加醋,夸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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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就是如此!哈哈
    有次他参加一个赌局,开场就说:“我没太多钱,你们都是大掌柜,我是新城的穷光蛋,跟你们比起来差十万八千里。我就是来玩的,太多我也玩不起,还要养老婆孩子。这样吧,一把见成效,我只带了50 两。”
    对方发牌。他赢了,变成100两。这第一把,他没搞鬼,真的是运气。
    他接着问对方:“还玩吗?”“玩”。仍是对方发牌,他又赢了,变成150 两,这次还是运气。到了第三把,他问:“还要玩吗?”对方说:“要。”“好啊,”他客气地说,“但是,对不起,轮到我发牌了。”当然,他又赢了。这一次,不是运气。
    这时他缓口气了,语重心长地说:“今天你不要玩了。三把牌我都赢了,这是天意,你脸上写了一个死字,老天爷今天给我机会。你还要玩吗?不好意思,我要先休息一下。”
    他开始逍遥地抽起了烟、喝了点酒。烟酒罢他调侃:“你还玩得起吗,玩不起可以滚蛋了,你还有那么多‘子弹’吗?”对方已经红了眼:“有,当然有。”紧接下来就是立字据,房契、地契都算得上。这时赌场已经变成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还要玩?好。但牌要我来洗,我来发。”赢了最后这一把大的,他起身走人。对方瘫坐在椅子上,站不起来。
    他偶尔也有失手,比如藏的牌突然掉地上了。他赶紧一脚踩上去,粘着那张牌出了门,说去解手。半晌回到赌桌,假装数牌,大喊一声:“怎么少一张?这里有鬼,不玩了。”起身走人。
    一次牌局之后,不是别人死就是自己死。赌局能大到什么地步,他说:“我只知道,一个晚上就能家破人亡。”他的名气就是这么来的。
    赌桌就是个战场。什么人都不能相信。这道理,付瘌子懂。但他后来才知道,这战场得一个人扛,是不能有马仔跟着的,朋友也不行,最好就是孤家寡人,妻儿都没有最好。有人的地方就有二心,就容易出现背叛。不过话说回来,在赌桌上出老千的人,好像也谈不了什么背叛。
    他老婆不管这些,生了花少。花少不到一岁,建昌府传来了一个大赌局的邀约。他之前在建昌结识了一些卖药材的老板。卖药材是很赚钱的,他曾赢了人家很多钱。这年秋天,那些人在建昌组了个局。每人携带1000两参加,赌资可达10000两。老婆不让他去,他没听。
    到了建昌,一个时辰,付瘌子输了3000两。他觉得有问题,便以风水不好为由,要求换个房间,并且要自己发牌。那天赌局结束时,他不仅赢回了3000两,还多赢了5000两。大伙决定第二天继续。但当天晚上,药材店老板们就派人找他,要接着玩。他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了。玩了一会儿,跟他一起的马仔喊:“他手上有假!”几个人拿着刀冲了过来,他想跑,已经晚了,人被按在桌上,衣服被撕开。接着,一闷棍打在后脑上,他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已躺在了新城鲁大行府里。他流了很多很多血,但他活了下来。怎么回的新城他不知道,只知道是鲁大行救了他。他头顶上有个大疤,是那根闷棍留下的。右腿,截到膝盖。左腿,膝盖下还留了一小截。左手的手指,也许剁了两刀,不齐整。老婆在他出事当晚就气得跳了河。把个还在襁褓中的花少留给了他。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背叛他的马仔,但并不记恨。他说:“当年偷艺之时,师父就跟他说过‘江湖险恶,好自为之。’”
    自此他死心踏地拜在漕帮鲁大行门下,做了他的弟子,从小香开始直至大香。他不在四处混赌局,只在新城经营着富德赌档。他内心一直觉得花少自小没娘很可怜,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所以虽然知道儿子不着调,也尽自己之力宠容着他。
    此刻,花少躺在床上,牙关紧闭,面如白纸。付瘌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涂隆还没到,马捕头他派人去找了,此刻也还没来。
    元宵佳节的欢乐气氛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付府上下一派肃穆。那些跟随花少出去的打手们战战兢兢,生怕付瘌子发起怒来,自己小命不保。又过了些许时候,涂隆在涂家兴的陪同下一起来了。下人将父子两迎进花少房中,付瘌子冲二人拱了拱手,只一句话:“拜托了!”
    涂隆回了礼,走近花少审视起来。他用手抬起花少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接着问道:“伤在何处?”
    “胸口。”付瘌子说道。
    “把他上衣除去,取一碗烧酒来,酒里放生姜三片。”涂隆吩咐完毕,下人一一照办。
    不一会,酒和姜取到,涂隆拿火折子一点,酒碗“哗”的一声就燃烧了起来,蓝色的火苗在碗口窜动着。涂隆将手指伸进酒碗,指沾烧酒在花少胸口,就旋转按擦。花少那被冯有财击中的胸口初时不见什么异样,随着涂隆的手指的按擦,一会儿的工夫从淡红、深红直至变成紫红之色。随之,不省人事的花少口中突然发出一阵响动,只见他突然眉头一皱,涂隆急忙闪身将他扶起,花少“哇啦”一声,对着床沿方向喷出一口黑血。接着又颓然躺了下去。
    本书到此已经更新了22章,约占全书的五分之一。为保持版权的完整性,老佛不得已暂缓更新,喜欢此书的朋友可以静候本书全本有声广播上线,届时老佛将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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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1 15:37:37  更:2021-07-01 15:4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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