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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 家乡纪事 :鲁西北农村风情画卷[第1页]

作者:北国之春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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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乡是山东西北部,接近河北。这是母亲养的两只羊,老家小院一角。
    
    一)家乡的韭菜盒子
    韭菜盒子是家乡特有的一种吃食,至少走南闯北这些年,本着大嘴吃四方的原则到处吃,在别处确实是没见到过。
    家乡的韭菜盒子,不是那种小碗那么大小、油炸而成的韭菜馅儿的馅饼,而是用少许油烙制直径如一般炒锅大小的大盒子。
    要想烙这么大的盒子,必须得有一种特殊的工具,鏊子。鏊者,鳌也,形似龟背而得名,据说远古时代就有石鏊了。家乡所用鏊子是一种平底较浅的锅,所不同的,它是铝制的,底儿、帮儿均较厚实。铝导热慢,而且保温时间长,适合于长时间烙制食品,不至于急火烙糊,也不至于火太小没烙熟就给翻烂了。
    记得小时候有一个行当,就是帮别人做鏊子,用两片模子合扣,向缝隙里注入融化的铝水,待凝固了,掀开模子,便是一个粗糙成形的半成品了,再用砂轮、砂纸打磨光滑,就是一件成品啦。以前帮大人收集过易拉罐啊、牙膏皮(那时都还是铝的)之类,就是为了收集铝,用来做鏊子,省钱。当然你收集的不够多,也可以帮你做,前提是你买他的铝,多少钱一斤。现在这个行当很少见了。
    有了鏊子,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做准备食材了。一般是韭菜,有时春天也有用小葱、菠菜的,各有所爱,不过还是吃韭菜的比较多。在没大棚技术的当年,韭菜一般是春末夏初上市,夜雨剪春韭嘛,到仲夏就不好吃了,有道是:六月韭,臭死狗。刚上市时的韭菜比较水嫩,吃起来口感好,细腻无渣、入口即化。
    面饧好了,均匀分成剂子,用擀面杖擀成炒锅大小的薄片,多薄呢,经过实地测量,不超过一毫米,比家里面条稍薄。薄片两两成对。切得细细的韭菜,撒在其中一片上,撒些细盐,有的是用盐提前拌好韭菜,也行,就是爱出汤,不方便操作,而且降低了韭菜的鲜嫩程度。生鸡蛋磕开一个小口,拿筷子捅进去,稍一搅拌,轻轻的甩在韭菜上,有蛋清有蛋黄,有两者的混合物,能放几个鸡蛋就看你的财力和本事了,多了会淌出来的。拿起另一片,扣在上面,边缘用手捏紧,这就成了。高手做的盒子,边缘特别少,让你感觉不到有纯粹的面做的边,当然这样也费菜。
    鏊子烧热转中小火,滴几滴油,把事前许在盖帘上的盒子,沿着鏊子边轻轻放入,待一面烙至微黄出现老虎斑时,翻面烙,不用另加油,两面都烙好了,放到一边,攒到三张五张,放到案板上,用刀从中间十字形切开就可以吃了。切好的盒子,从侧面可以看到,绿的韭菜,白的蛋清,黄的蛋黄,阵阵香气漂来,真是色香味俱全了。
    吃的时候,拿起一页(四分之一张),左边卷一下,右边卷一下,卷成了报纸筒形状,最嫩的那端朝上,咔嚓一口,外脆里嫩,那个香、那个美,常常吃得忘形,盒子里鲜嫩的韭菜汁水都滴在衣服上都不知道。
    因为刚上市的韭菜较贵,再加还需要鸡蛋,制作较为复杂,尤其人一多,需求量很大的,平时能吃一碗饭的,现在能吃两碗,所以韭菜盒子很少做的,一般是比较隆重的场合,像老姑奶奶回来啦、像招待家庭里新娶来的媳妇啦这种情况才有,大家齐上阵,你擀面,她烙饼,很有集体生活的感觉。
    我的父亲是当地最早的一批小四轮拖拉机驾驶员,经常出门,算是村里见多识多的了,有一年出外拉活,在某县发现韭菜盒子,当时正值午饭时间,大家看到切开的韭菜盒子,露出来的全是黄澄澄的鸡蛋,几乎没有韭菜,觉得这家儿真是实在,就这儿吧。结果一吃才发现,人家就是在盒子中间拿鸡蛋浇了一个十字形,这个切开了,你看到的肯定全是鸡蛋,其他地方全是韭菜,没鸡蛋,大呼上当,感慨人心不古!
    我的四姑,她嫁去的村子,是当地种韭菜很有名的,那几年,她只要一回娘家,就得拿篓子装韭菜,为啥啊,兄弟多啊,一家两捆,再加我爷爷奶奶,那就得十几捆,托她的福,总是有韭菜盒子、饺子、包子吃。现在人都出外打工,还种什么韭菜,都大棚了。生活条件好了,能经常吃到啦,但是感觉现在的韭菜盒子,没有小时候的香了。
    二)家乡的茄荚子
    古诗有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年关将近,对过年回家,期盼中带了些怯意,一年年过去,毕竟物是人非,毕竟乡音无改鬓毛已衰,儿时的玩伴,也都陌生了。但是家乡的美食,却是风采依旧,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也许是一代代吃货艰苦卓绝的传承吧。其中茄荚子就是非常典型的代表之作。
    茄子这种生物,可以说是非常神奇的存在。西汉年间,四川资阳人王褒曾和仆人订立《僮约》,约定家僮要负责“种瓜作瓠,别茄披葱”,可见那时就有茄子啦。小时候,四叔曾经和我破过一个闷儿(破闷儿,家乡话,猜谜语):紫花紫叶紫杆紫果紫根儿,是什么植物。当然猜中啦,谜底就是茄子。据说紫色象征了神秘和高贵,看来茄子还是很有个性的,就连那弱弱的小花儿,也是透着淡淡的紫色。
    茄子也分多种,圆的、长的、圆长的,甚至还有不多见的白茄子,而家乡经常作为食材的是本地的产的圆茄子,丰满圆润,锃光发亮,相当于手机镜面膜,而不是磨砂的。
    制作茄荚子,工序较为复杂。首先,要准备肉馅,将好的猪肉(也有喜吃羊肉的)细细的剁为肉泥,全瘦也不好吃,太柴,肥的太多,则不成形,容易碎,七分瘦三分肥最好。那边开始剁葱,有的稍加白菜,如果怕腥,还可以煮点花椒水,拌入大葱肉馅,其他像盐、五香粉、料酒则视各家喜好酌情加入。
    馅儿得了,把清洗干净的茄子去蒂,与茄蒂方向平行,自上而下,一刀连一刀断,相连的两个大片为一组,类似常见的藕盒,便于夹入肉馅。厚度有讲究,切得厚,将来吃起来有丰腴之感,获得感较强,而且经济,同样的肉馅,做出来的茄荚子就多;切得薄呢,当然茄子少,肉多,吃起来获得感很强,但比较费肉,算是丰俭由人吧。
    单手支开茄荚,将肉馅加入、压实。那边又准备了神器了:鏊子。放少量油,中小火将茄荚煎至两面金黄(也有裹面糊的后煎的),肉馅渐呈白色,取出放于一旁,此时形似大号的豆荚,茄荚也许就是因此得名。
    起油锅,最好是老棉油,色重。大火爆香葱花,此时可以有大料,将煎得半熟的茄荚放于锅内,加入适量开水或高汤,酌量放盐,大火烧开后改小火盖锅焖煮,时间当然是以长一些为宜,好饭不怕晚。
    经过半小时以上的炖煮,茄子已经软烂,类似现在常吃的扒肘子之类,达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出锅前加入拍好的蒜瓣,点香油,小心翼翼盛得了,一人一碗,撒上香菜,软烂的茄子、中间有肉饼子若干,有经过长时间炖煮颜色很深的汤,上面漂着明晃晃的油,真是香,能不香嘛,茄子本身吃油,这都加了三回油了。这时来个大白馒头,吃一口茄荚子,茄子入口即化,肉馅柔韧有劲,口感层次丰富;茄子的原香、肉香、葱蒜香、复合香型纷纷来袭,点滴的香油带着厚重的棉油味,由清香至厚重,渐次增加,这茄荚子,是色香味儿组团儿来征服我们这些吃货的。
    因为制作繁琐复杂,费时费钱,以前是很少做的,都是比较隆重的场合,接待重要的客人,因其繁复,方显至诚,算是上档次拿得出台面的美食了。
    如果说家乡的大锅菜就是混迹于市井之间的下里巴人,那茄荚子就是登堂入室的阳春白雪了。如今物质丰富,回家也能经常吃上茄荚子了,但还是经常怀念起小时候的味道、小时候人多抢着吃的感觉、吃饱了鼓腹而歌,与发小玩伴悠游、泛若不系之舟的日子。此正是: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三)家乡的槐花馅菜齐溜
    初夏的季节,工作午间小憩,到附近小公园走走。好几天没来了,一进公园,首先闻到的是阵阵淡雅的香气,啊!槐花开了。抬头看去,一串串一从丛,一嘟噜一嘟噜,素白带着微黄的槐花挂满枝头,空气里是若有若无的清香,甚至穿透了丁香的味道,沁人心脾。
    此正是: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
    槐花的香,勾起我这个天涯游子的情思了。
    槐树是北方一种常见树。记得小时候,奶奶家就有一棵槐树,刺槐,非常高大,就在进门的影壁墙后边。到了夏天,有时搬个小凳子小桌子,就在树荫下写暑假作业,很凉快的。不过树上会时不时落下来拉着线儿的小虫子,吓人一跳,后来才知道那叫槐尺蛾,是一种槐树上的害虫。
    民间流传一句话:桑枣杜梨槐,不入阴阳宅,前四者都是因为谐音不好,而槐树则是因为旁边的偏旁是“鬼”所以才认为不吉利,阴宅阳宅都不用它。正因如此,槐树反而得享高寿,长得很高大,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除了可以在树下乘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槐树上的槐花堪称是一道诱人的美食呢,看到槐花就想起来菜齐溜了。
    槐花可以生吃。小时候比较馋,好多花都要拿来吃吃看,挑稍大一点的槐花,把花瓣掰开,抽出里面的细芯,含在嘴里轻吮,能感觉到丝丝的甜意(梧桐花也可照此办理,想起大姑家的梧桐树了,家里叫泡桐树)。有时也会抓一把槐花直接吃,不过有的人过敏,吃多了槐花脸会肿。
    每每在奶奶家玩或写作业,槐花正开时的某天,奶奶拿走嘴上叼着的她自己卷的喇叭筒旱烟,冲我说道:小儿,今儿晌乎(中午)包菜齐溜啊。这时,年少的我,身心都雀跃起来。
    奶奶会找个竹竿,绑上个铁丝勾,勾下来一串串的槐花,有时是由我爬树上去摘的。槐花撸下来,从中挑些半开的——全开的味儿差不多跑完了,用清水洗净,用水焯过,攥去水分,放上油、盐、葱花姜末、五香面、面酱作为馅料,讲究的要放韭菜、肉馅呢,至少也得有猪油,我们是没有的。
    做馅之前要拿玉米面和面,稍加点白面以增加黏性,否则不成个儿,放入老面发酵。
    面发好了,匀成剂子,擀成小小的圆饼,放入槐花馅,轻轻的包到一个团子捏好,玉米面的,能不漏就不错了,要什么十八个摺啊。
    放入蒸锅,几十分钟,蒸熟了,奶奶把菜齐溜盛出来。我心急啊,拿在手里,左手右手倒来倒去,终于不烫了,咔嚓一口,香啊,再拿上几瓣蒜,玉米面、豆面的香味(因为家里窝头、玉米饼都习惯于加点黄豆面,口感更软),和着槐花特有的甜香味儿,发酵后的玉米面略粗糙的口感和槐花的软嫩,相得益彰,真是满满的季节的味道啊。
    现在专家说了:槐花富含维生素和多种矿物质,同时还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润肺、降血压、预防中风的功效。没想到昔日解馋的野菜,现在倒成了众人追捧的保健食品。
    后来出门在外,也吃到过一些萝卜馅、荠菜馅之类的菜齐溜,原来人家不叫菜齐溜,叫菜团子。菜齐溜仅是山东部分地区的叫法。
    有那爱吃槐花的,就多摘些,晒干了,留着以后吃。冬天泡发了,用来包包子、菜团子,更有嚼劲,口感又是另外一种。
    唐代李公佐传奇《南柯太守传》里说,有个叫淳于棼的人,一天醉卧槐树下,梦入大槐安国,娶公主,出任南柯太守,荣贵无比,后来公主死,他被谴归,晚景凄凉。梦醒后才知,所游其实是大槐树下的蚁穴,原来是南柯一梦。整个故事颇似黄粱一梦。
    看来,槐树也是一物一世界,看惯了人生匆匆、世事变幻啊。
    转眼已经不惑之年,远离家乡,奶奶也已经去世好几年,再也不能吃到她老人家给孩子们包的香喷喷的槐花菜齐溜了。

    
    (四)家乡的花生
    家乡是黄河故道,县志有载。地名就很有意思,鄙村属下堤,往东走的村庄统称为上堤,村庄以姓命名,姓张的多,名为张堤,姓侯的多,名为侯堤,另有任堤、许堤、杨堤、唐堤、曲堤等等,皆是拜黄河所赐。
    正因为如此,家乡沙土地多。其实沙土不宜种庄稼,但是偏偏适合种红薯、西瓜和花生,这些作物都喜欢沙土。由于人多地少,大家种的往往是经济作物,大都是棉花,可以多卖钱,象红薯花生之类的副食,前者不值钱,后者产量低,很少有人种,所以就显得较为珍贵。
    记得那时如果谁种了一亩花生、二亩红薯,那是被我们这些小朋友惦记的,主人也是比较操心,会经常到地里巡视一番,以防丢失。
    种花生很有趣的,需要提前挑选饱满的花生,小心去壳,不能伤了它的胚芽,在水里泡几天,直到生出来一点点芽儿了,这时就可以种了。
    大人们拎着锨,不是大铁锨,是镢头(家乡称为倒锨,因锨头与把手垂直的缘故吧,正常铁锨是与把手在一个平面上的),几镢头下去,刨出一个小坑,后面有人拎着水桶,若是小朋友就是两个人抬水,用瓢舀了水,倒入坑中,小朋友就把准备好的花生放到坑里,或一颗,或两颗或三颗焉,据说放三颗将来长出来的花生就是三颗豆连在一起的大马,所以小朋友就偷偷的多放几颗进去。把刨出来的土推回,用脚轻轻踩实,这就成了。
    不多久,花生就顶着大大的豆瓣长出地面了,几天过后就长出了花生特有的卵圆形的叶子。
    夏天到了,花生开了淡黄的小花儿,花蕊慢慢的伸展,一直扎到地里—这就是沙土的优越性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收花生了,小朋友们雀跃着帮忙,花生一般也是用镢头刨出来,也有用手拔的—就像鲁花5S压榨花生油的广告,不过拔不干净,还是会有遗漏的花生,还要再刨一遍的。
    正因为收割容易有遗漏,所以小朋友们就多了一个活儿,叫拦花生(拦长果,长生果),就是拿个袋子,去别人收过花生的地里面,拣漏儿。
    收割的花生,弄回家,要手工把花生从秧儿上揪下来,揪的过程中,可以闻到花生秧特有的清苦香味,非常独特,甚至闭上眼睛都可以闻出来是什么。花生秧晒干,可以作饲料,可以用来烧火。
    新花生白白胖胖,直接吃清香可爱,美味多汁。揪下的花生,拣个宽敞的地方,或场里或屋顶,晒干就可以长久保存了。
    在家乡,花生很少带壳作食物,这就需要剥花生,昏暗的油灯下,家人围坐,咔咔的剥花生,偶尔偷偷吃几粒,此情此景,至今回味。
    自己家做花生,一般就是水煮,相对省事儿,还省油。花生泡好,花椒、大料、香叶、桂皮还有盐,放锅里煮。泡好的花生很容易熟的,只是煮好了要焖会儿,这样入味儿,口味根据个人爱好,可脆可面。煮花生不可用铁锅,这样煮的花生发黑,卖相不好。
    不嫌麻烦,可以用沙土炒,细沙土在铁锅中烧热,放入泡好入味儿的花生仁儿,小火慢慢炒制,过筛子去沙土,这样做的花生,香、脆,味道浓郁,花生是源于沙土,归于沙土。
    除了煮和炒,花生可生可熟,可凉可热,可炸可爆,还可以煲汤,广东就有花生猪脚汤。
    除了吃,花生还有重要角色要担任,新人结婚,被子里要缝进花生,寓意花着生,有男有女。
    金庸先生《射雕英雄传》,第一回,两个农民请说书先生喝酒,店小二“摆出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另有三个切开的咸蛋”,其实花生直到明朝才传到大陆,宋时是没有花生的。看来就吃花生而言,较之郭靖大侠,我们还是比较幸运的。

    

    

    

    

    

    

    

    
    (五)家乡的豆豉咸菜
    18年过年回家,初四照例到大姑家聚会,酒至半酣,表弟说,哥,给你来点好嘛。好嘛,家乡话,好东西的意思,表弟转身离去,不一时,端来一小碗放在桌上。豆实咸菜,桌上一片惊叹,纷纷举杯,为这个豆实咸菜,也得干一个!酒桌上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豆豉咸菜,家乡人念作豆实咸菜,可能是传来传去差了音。比如小时常听姥姥说,五静头杭,这是个嘛?小时候似懂非懂,长大了才慢慢知道是五更天的时候,五更天到头了,天快亮了,看来这些文言词在家乡还是很有生命力,毕竟孔孟之邦。
    端上来的豆实咸菜,有菜有汤,菜是切成片状的白萝卜,有的还带着圆圆的边角,有的四四方方,颜色白里透着微黄,还有一粒粒饱满的黄豆,吸足了水分,显得那么水灵,菜下面是咸汤,应该是刚从咸菜缸捞起来的吧,一点咸汤不可缺少,既是点睛之笔,也是保湿所需。大家纷纷探出筷子,争先恐后的尝鲜,萝卜脆脆凉凉、黄豆面中带韧,让点滴香油一带,那是恰到好处,带着咸香,沁人心脾,真是解酒利器、居家旅行必备啊。
    小时候,物资比较缺乏。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大棚蔬菜,庄户人家过冬,就是储存些白菜、萝卜,连土豆都吃得少,因为本地不怎么产,红薯也有也耐储存,只是很少用来做菜。记得那时,家里对白菜都很珍惜,不怎么吃,有时来客人啦,来个炒白菜、摊个鸡蛋,小卖铺里买半斤干咸花生,再来个玻璃瓶的罐头鱼,嘿!这就是很象样的四个菜了。小朋友也趁着来客人,能吃个几个花生,尝几口鸡蛋,那就算奢侈了,平时吃得最多的,还是自己家做的豆实咸菜。
    有人说了,咸菜怎么不买来吃?那时咸菜可买不起,想当年临清的酱油、醋、十香菜、疙瘩丝、疙瘩皮,可不便宜,当那个老头穿着厚厚的黑棉袄,赶着驴车,拿着白铁皮的喇叭筒,来到村里,边走边喊时,能有钱且舍得买来吃,也就有数的几家而已。大多数人家,还是要自己动手,备好一冬的副食。
    深秋,白萝卜上市了,白白胖胖,饱含水份,一看就惹人爱,几分钱一斤,好多家都是一买一车。本地人不叫萝卜,叫萝北,白萝北,红萝北,黄红萝北。。。诸如此类。一车白萝北卸下,一家人就该忙活了,要洗、要切、要晾。记得小时候给大人帮忙,大白萝卜洗好了,切大片,大片切大条,大条切成小块,在帮忙的时候就拿着萝卜吃起来,挑那不带皮的那条,带皮儿的辣,这时的萝卜直接吃,只因为水份大,只感觉到脆甜,不觉得辣。
    在此之前,还要泡黄豆、煮黄豆、丝黄豆。所谓丝,就是让黄豆发酵。自家种的收的黄豆,拣饱满的完整的,泡他一天,煮好了,捞出来,放盖垫上,然后搁在适宜的温度湿度下,几天后,黄豆慢慢长出来绿毛,科学说法那是曲霉菌分解大豆蛋白。各家各户根据家人的口味爱好,决定发酵时间长短,时间长短直接决定豆豉的口感,而且影响萝卜的口感。丝好的黄豆,和切好的萝卜片、萝卜条、萝卜块,形状视个人喜好而定,一起放到小缸里,真是缸,一缸估计得到上百斤,百十斤。加清水,加适量盐,然后,按舌尖的说法,那就静候时间的味道吧。
    发酵的进行,恐怕低温也难阻挡,有的人家丝的厉害的,吃到后来,萝卜快化了都,筷子夹着都费劲,有丝的轻的,到最后萝卜都是脆脆的,有的新派家庭,干脆不丝,直接煮黄豆就上,另加酱油,吃起来另有一番风味。记得上初中住校,同桌带来的豆实咸菜分享,他们家就是新派做法,啊,那脆、那香、酱香浓郁,没少放香油,习惯了偏软风格的我,大为惊叹,一星期的咸菜,让我们一顿给报销了,大家都非常羡慕这个同桌,至今回味。
    冬天的餐桌上,家人围坐,窝头、玉米饼,偶尔有掺假的馒头,就是以玉米面为主,有少许白面做的馒头(这名字起得好),小米粥,餐桌的中心,还是那一碗盛得了,滴了香油或老棉油的豆实咸菜,拌着吃吃腻了,那就炒着吃,就这样伴着我们那代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带到初中,带到县城,送我远离家乡。
    十数年在外漂泊,也吃不上家乡的咸菜啦,其实即使是回家,也没有人做这个、吃这个了,因为费事儿,因为不缺菜吃。没想到这次走亲戚,让我又吃到了儿时的滋味,勾起浓浓的回忆,还是大姑最懂我们这些在外的孩子的心。

    

    

    

    
    (六)家乡纪事之打坯
    早年间,家乡盖房子都是用土坯,用砖的少,后来才兴半砖半坯,就是外皮是砖,内里还是坯,再挂上石灰,既节约成本,又冬暖夏凉,外边还好看。
    打坯要有两样重要的工具,坯模子和石杵。坯模子是由四块厚木板组成的,说是枣木的好,经用、光滑。大小在30*80公分差不多,大抵是其中三块连在一起,成“U”形,底边有轴儿,两侧的板儿可以向外撇开,封口的,是一块可拆卸厚板。石杵,上头是木把,下头是截面为梯形的青石,中间以木柱连接,得有20斤左右。这两者一般是同时租来十几套,视请来帮忙的人数而定。有的木匠兼营出租业务,一般家庭没必要专门置办这个。
    赁坯模之前,在自家地里选好一处,不能是沙土,那土不成个儿,也不能是粘土,粘坯模子,做成的坯也不结实,略带沙性的红土最好。选中一条儿地,因为取土后,还得种地呢,取过土的地就成了生地了,需要养几年才能成高产的熟地,所以要亟着一条儿用,别毁一大片。
    选好地方,围堰浇水,使土湿润,旁边平整好一块地,弄坚实了,用来放置土坯。土用水洇得差不多了,略晾一两天。放好坯模子,用铁锹把湿土放到模子里,两人配合,其中一人添土,另一人先倒走八字把土踩平,然后提夯捣实。俗话说“打坯三遍见功夫”,轻捶打平、重捶夯实、再捶加固,这可是个力气活,得弯着腰干,有个作家下放时干这个得了腰肌劳损的。同时也是技术活,高手打坯,石杵绝对不会打偏碰到坯模,而且打出来的坯平整结实、厚度一致、表面光滑。
    砰砰砰砰,潮湿的坯成形了,打开坯模,搬起坯,轻手轻脚移到一边,长边向下侧立放下。等这人送坯回来,添土的人已经整理好坯模,添好土,如此循环,绝不窝工。就这横一层竖一层的码起来,坯与坯之间要留有缝隙以便干燥,层与层之间中间隔以草帘,防止压坏。
    打坯的都是壮劳力,年轻好胜,谁都不服谁,有时就打起赌来,看谁打得快,打得好,你追我赶,场面十分热闹。
    打多少呢,视房子大小而定,一般来讲,五间北房六千坯,一个人一天能打多少呢,老俗话说,够不够,三百六,正常一个人一天能打360个坯,这样算下来2人一组,20个人10组,也得小两天,还得有人配合,送水的、送饭的、做饭的、拉车的。
    打坯最怕下雨,一下雨就白干了,那时天气预报也不太准,一般就是选在秋后,秋天收割以后,那时晴天多雨水少,农也民闲下来了。大概晾晒10天左右,坯也就干透了,再用车拉回家放置待用。
    打坯很累,家乡人说的“四大累”:挖河、筑堤、割麦子、打坯,打坯忝列其一。正因为如此,主家得好好招待。现场,大桶的茶水、白水、烟伺候着,有时还会有加餐,大笸箩的包子、烙饼、蒸饺子。晚上一般准备好至少八个菜,常见的有土豆、豆芽、芹菜、菜花、藕,里面都得见得着五花肉片儿,烧鸡、花生豆儿、拍黄瓜、拌西红柿、摊鸡蛋、罐头鱼,桌子不够拿两个凳子架上长条板子,一帮男人围坐两侧,每桌上面都有提灯(马灯)挂得高高的,风一吹晃晃悠悠,人影摇摇。塑料桶散装本地白酒,大茶缸子喝起来。喝着喝着,打坯不服输的两位,又戗戗起来了,打坯不行,你喝酒也不行…….不服明天再比比……

    

    

    

    

    
    (七)家乡的老棉油
    味道是有记忆的。
    那天走在路上,路过一幢幢居民楼,忽然闻到一种味道,熟悉却又陌生,怎么也想不起来,走了好久,才想起来,原来是家里的老棉油味道,而且是炼油时趁热加入调料的那种味道。
    记得小时候,过一段时间,妈妈就会炼油。当然不是炼石油,而是家乡的一种说法。家乡被称为银城,就是因为盛产棉花,棉花的籽,可以用来榨油,榨油剩下的渣子,俗称“麻渗”,是一种很好的肥料和饲料,小时候因为嘴馋,还偷偷吃过…….流鼻血了,据说是热性的,吃了上火。
    扯远了,炼油的时候,很费功夫的,往往在一个没有农活的下午,从50斤的大桶里倒到锅里,小火慢慢炼,时间到了,端下来,放放,等温度差不多了,放入酱油、调料之类,锅里就冲出来一种香味,仿佛棉油的灵魂被唤醒一样,这样,生棉油就变成了熟棉油。刚炼过的油,那叫香啊,其实放凉也一样香。妈妈把油盛到一个称为猫罐的瓷罐里(据说还是陪嫁品),储存起来。有时放学回来,饭还没好,拿个棒子面饼子,掰开了,浇上一勺棉油,再撒点盐,那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现在都是卫生油、豆油的天下了,谁还吃这个?除非一些老人吧,看来路过的这户人家应该是个老乡。
    还别说,家里特有的吃食,还就得有这老棉油,比如老豆腐,比如事儿上的大锅菜。。。
    家乡所说的事儿上,就是红白喜事的简称,有人说了,红事我知道,结婚、庆生啊,白的还有喜事?还真有,如果家里老人一定岁数以上去世,我记得好是80以上吧,称为喜丧,我老爷爷就是,记得他去世的时候,我爷爷、二爷爷。。。这些孝子们,除了穿孝以外,还都在头上别着个红绒球,代表是喜丧,老人高寿,这是喜事。
    事儿上招待亲戚也分三六九等,新亲啊、重要的,坐席,8人一桌,有凉菜热菜有酒,远一点的亲戚、还有出了五服的同族,就是大锅菜加食堂馍馍了。估计是因为那里东西缺乏,大家都穷,只好区别对待。现在都是红票若干、统一下饭店啦。
    大锅菜制作貌似简单,实则讲究,条件好的放五花肉,拿油煸过,放香料、放白菜、放粉条(家乡称“粉干”)、干豆腐,也有放水豆腐的,条件一般的,就全素了。在院里新盘的简易灶上,下面是劈柴,就是些树桩子之类的,一咕嘟就是半天,出锅前再倒上几大勺熟棉油,叫:放明油。盛到碗里,那叫一个香,就着热腾腾的食堂馍馍,年少时的我,怎么也得吃个两三碗。不过也有做坏了的,记得有回,上老舅家,表哥结婚还是订婚来着,大锅菜师傅不知是手潮还是前一天没休息好,给弄糊了,吃到嘴里,全是糊味,以至于现在回家,见了这个表哥,我的嘴里就会有糊味的回味。
    炼油费事儿,反正也费事了,有时就一并炸丸子、炸油条、炸油饼,一只羊是放,一群也是放,反正就这半天儿了,这时就是我们兄弟姐妹最开心的时候啦。其实家乡有专门卖油条的,叫“香油麻烫(油条)”,根据我的了解,他们用的不单纯是棉油,还要加入一定比例的香油,同时要求非常严格,一锅只能炸一百斤面还是多少,到了数量,油必须倒掉换新油。所以炸出来的油条金黄、绵软。两个闭环紧贴,不同于外地直不愣腾一黑乎乎的大油条,故称“小果子”。甚至可以当作礼品提上一两串走亲戚,在当时就是很够格了。
    自己家炸,当然没那么讲究,就用棉油,发好了面,有单根,有双根,还有拍扁了划两刀抖愣抖愣炸的,后者因为酷似做饭大灶下面隔离火与灰的篦子,故被我们戏称篦子,都抢着要吃篦子,因为个儿大嘛。所以有时的炼油,不谛是家庭的节日。能吃上白面,能吃上油。
    棉油可以做的事还很多,冬天了,家家都是豆实咸菜(豆豉谐音),小孩们都吃腻了,来点棉油一炒,立马好吃了。早上在别的村上学,要上早自习,路远,5、6点就得起,不能回来吃早饭,做全家的饭吧,又太早(那时没早点铺子,有也没钱买),这时妈妈就会往炒锅里放点油,切点葱花,把切得薄薄的窝头片,放在锅里煸炒,撒点盐,真是化腐朽为神奇,难吃的窝头变得好吃了。以前总觉得家里人多,妈妈偏心,对弟弟妹妹好,其实起这么早单独给我做饭,就已经很辛苦,回头还要做全家的饭,还要下地干活,尤其冬天,那么冷,起那么早,现在人在暖气房冬天起床得下多大决心?何况是四处漏风的农家土坯房?可以说当妈的都是默默的付出者,长大成人后,我为自己对她的误解、为自己的那点私心感到惭愧。
    如今,饮食也有复古现象,有时回到老家,县城走走,也有专门开买卖做大锅菜的了,一直没有机会尝尝,下回回家,一定要点上一碗,多放棉油,来几个食堂馍馍,过足瘾才行!

    

    
    (八)家乡纪事之自行车
    记忆中的第一辆自行车,是爷爷的自行车,忘记什么牌子了,反正我记事儿起,那车就只剩下骨架了,没铃铛、没刹车、没挡泥板儿,没链套,没脚蹬子,只剩下用来安装脚蹬子的轴儿了,磨得锃亮、很细、很尖,但还能骑。
    我学自行车,用的是家里的大金鹿,大28车,载重的,带大梁。往前一蹬,就往前走,往后蹬,刹车,那时就采用了汽车的脚刹方式,同时带手刹,车把是弯的。那车比较高,小朋友要骑,根本上不去,上去也下不来。就采用一种方式骑车,双手握把,左脚踏左蹬子,右腿从车子大梁下面的三角空当区域伸过去,右脚踏右蹬子,这叫骑法叫:掏梁空儿。
    那时学骑自行车是一种危险的运动,车子很笨重的,容易砸着。尤其冬天,骑在马路上,把握不好方向,啪啪摔啊,摔几次就学会了。不过有的小朋友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学骑自行车时,一下摔到沟里,铁质的前刹车把手竟然刺入脖子,送到医院才得救。
    由于个子矮,到小学时我还在掏梁空儿,一次和同学们一起出行时,遭到他们的耻笑,他们已经骑大梁了。
    由于那时自行车高,车座也高,下面带弹簧呢,所以五六年级的小朋友坐到车座上,脚是根本够不着蹬子的,但上学远的话,又得骑。怎么办,半边屁股坐在车大梁上,这样双脚勉强够着了,这叫骑大梁。这种骑法很不舒适,男生的话,一不小心很容易蛋疼。
    上初中的话,一般就可以坐在车座上了,但是限于身高,脚还是不能跟随脚蹬子到离地最近点,不能彻底满圈儿的骑,这就出现了一个踹的动作,脖子使劲往前伸,右脚踹了左脚踹,现在想来应该很滑稽,不过那时大家成群结队上学都是这么踹。
    那时大家都是维修工,经常骑着骑着掉链子了,把车子安放稳当,找个小木棍右手一挑链子,左手一摇脚蹬子,走你~
    家里的第二辆自行车是永久,轻便多了,不过也有大梁,买来后,用条绒布把、前叉、后叉、立管、下管包起来,珍惜嘛,在大梁(上管)上面装个褡裢,两侧有兜儿,可以放东西,充分利用空间。如果是走亲戚,小朋友可以坐在后车座上,孩子多,大梁上也得坐一两位。大人飞脚上车时要相当小心,力度和弧度有严格要求,否则就会把娃儿踢飞。家乡礼数多,如果是后座,男生可以劈叉面向前坐,女孩必须双腿并拢,侧坐。
    后来结婚陪嫁(家乡叫陪送)一般都有自行车,载重的少了,轻便的逐渐多起来。车子披红挂彩,由娘家送了,有的骑去,有的用车拉去,此时必然跟着一个娘家侄子之类的小男孩,称为押车的,他负责在陪嫁送到时,迅速锁住自行车,拿下车钥匙。这时男方就要发红包,不然车钥匙是不给的。
    (九)家乡纪事之挑水
    早年间,村里没有自来水,全村2000多人就是靠着村子西边的一口井来吃水。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村里就响起了水筲晃晃悠悠的声音。村里人挑水,那时都是用扁担,两头有勾,一头挂着一盘绳子和铁皮水桶,另一头儿也是个铁皮水桶,水桶的铁勾挂在扁担勾上,因为去的时候是空桶,没分量,桶就随着步子摇晃起来,发出吱纽吱纽的声音,那声音,随着行人络绎不绝,可以当作村里的闹铃了。
    走出村子大概一里路一拐弯儿,就到水井旁边了。硕大的井口,圆形的,直径得有小两米,中间横着一条方石做的井栏,与地面平齐,把水井口分成两个半圆。虽然不是在山区,但那是真正的矿泉水,地下自然渗出的。除了大旱之岁,常年水位在两米以上。当然水面距地面很远的,大概十几米远。
    一脚踏在平地,一脚踩在井栏上,把大绳子上的勾儿,勾住水桶,徐徐放入水井至水面,轻轻摆动绳子,让水桶倒伏以便灌满水,双手交替,把满满的水桶,拨出井口,放在一边,如此重复可得两桶水。
    说起容易,做起来可能费劲,有次摆动绳子幅度过大,结果桶与绳子脱钩了,水桶沉入水底,爸爸只能去后街借了“锚”来,把水桶捞出。幼时不知锚为何物,后来才知道就是船上的锚,一个有很多钩子的铁家伙。
    如果是冬天,那麻烦了。井边全是洒出来的水,结的冰,连中间井栏上都是厚厚的冰,这时要万分小心,一旦滑下去,如果周围没人,可就要了命了,现在想来还有点儿胆寒。有次滑的实在没辙了,就在井边等人,啊~终于等来了本家儿的山爷爷,让他帮我打上水来,我再挑回家,至今感激。
    水打上来,为了防止水泼洒,在桶里水面平铺笼屉布或塑料布一块。扁担勾挂住水桶,收好绳子,把扁担往肩膀上一搁,腰眼儿使劲,这就挑起来了,手扶扁担,保持稳定,这就挑回家。俗话说的好,远路没轻担儿,两桶水起码也得4、50斤,小朋友会压得肩膀疼,控制不好平衡,扁担扭来甩去,还容易洒,有时到家就剩下多半桶了。不过有的高手很厉害,讲究人动,桶不动,到家一点不洒,而且不用手扶扁担,尤其冬天,双手往袖筒里一揣,看起来悠闲的很呢。
    挑一趟,一般是不够用,视家里人口多少和水缸大小,可能还要再来几趟,水缸满了,家里早饭也做好了,吃饭,下地干活也不耽误。
    由于是地下水,时间长了,水缸里会有泥垢,这时就顺便刷缸,把缸倒伏,倒掉余水,注入新水,用炊帚刷干净,把缸立起,再双手提桶往里倒水。
    由于挑水效率太低,后来流行拉水.地排车,装一个改装的大铁桶,大概是盛汽油的那种,侧躺放在车上,前半部上面弄个或方或圆的喇叭口以注水,后半部底部弄个眼儿,装上自行车内胎改的管子以便放水。这种做法,需要至少两人合作,提水,倒入喇叭口,直至水装满,然后一人拉车,一人推车,回家再把水放出,一桶桶倒入缸中。这样最多两趟,就可以把水缸装满。
    记得小时候,放水是一种乐趣,水簌簌的流到桶里,一般会要求小朋友抓住软管,把握方向,确保流到桶里,防止水乱淌,水的冲击有时会令软管抖起来,再加井里刚拔上来的水,冰得手凉凉的,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十)家乡纪事之自行车续
    自行车用骑得久了,难免有些小毛病。
    常见的有一种,碰下摔下,车把方向就和车轮不一致了,有可能车把朝前很正,轮子却偏向一边了,这时面对自行车,双手握把,双膝把车轮夹住,手左右一使劲,就正过来了。
    过段时间,车胎就得打气,那时的打气筒非常笨重,不像现在的轻巧省力。打起来很费劲,小朋友都压不动,有时使劲一压,能弹回来伤着下巴。
    如果老是掉链子,就应该考虑是链子太长,松了。这时要把链条从齿轮上取下来,拿冲子(一种后粗前细的铁椎)把链条卸下几花儿(几节),剩下的再连上,这样就比较紧,不容易掉了。卸下的链条攒多了,可以制作洋火枪——一种以火柴头为火药的自制玩具枪。
    老掉链子,也有可能是中轴和后轴不在一个立面上了,这就要动手术了,拧松后轴两边的螺丝,反复调节后轴的位置,令其与中轴对准,然后两边的螺丝再上紧,把车轮控制在正中,这是个很繁复的过程,记得父亲当年一调就是好半天,因为没有精确的工具指示测量,只能靠感觉反复调节对齐。
    骑一段时间,链条和齿轮就干涩了,骑起来费劲,就要告油(上机油),这活小朋友就可以做,拿出油乎乎的白酒瓶子装的机油,取一根柴火棍,蘸了机油点在链条上,一边点,一边摇动脚蹬,使机油均匀分布,这样骑起来就轻快多了。
    自行车辐条也很重要,如果辐条松紧不一,那骑起来,因为受力原因,车轮肯定是类似于椭圆形,骑着费劲,这时就要用扳手把轮圈辐条上紧,至少松紧一致。严重一点的情况,是轮圈弯了,整个轮圈不在一个垂直面上了,类似乌比斯环的意思,家乡管这叫车龙弯了,车轮走出来的轨迹像画龙,骑起来感觉飘忽不定,飞一样的感觉。这时候就要请人修理,自己家不行,没工具,专业说法说拿龙,很高大上的名字,好比是擒龙手。马志明的相声里说:待会出去我给你拿拿龙,就是修理教训对方一顿。
    常见的毛病是漏气。如果是小铁钉之类扎了小孔,车胎就会慢慢的漏气,早上打的气,晚上或第二天就没了,叫“慢撒气”,如果是较大的啤酒瓶渣之类,那就麻烦了,打完气直接就没气了,这是扎得洞比较大了。
    这时就要把自行车倒置,车座和车把朝下放平,首先放掉车胎中的余气,用扁头的撬胎棒撬开外胎,扒出内胎,再打足气,端一盆水,把内胎放到水中,分段检查,有气泡冒出的地方即是漏气点,放气,用小锉把漏气点附近锉一下,使其粗糙,方便粘,再找一段废弃的旧内胎,剪下一个小圆形,也用锉锉一下,取补胎胶水抹均匀,粘好压紧。静置片刻,再次打气入水检查,一是看是否粘牢了,二是检查是否还有其他漏气之处。
    检查无误后,擦干内胎放回,外胎也装回原处,打气,但是自行车这时还不能用。取一根木棒,捶打外胎一遍,这样是为了保证内胎和外胎有小褶皱的地方能弹开,防止折叠的地方压力过于集中而爆裂,这项工作通常是由我来进行。
    自行车爆胎也不是没有,打气过多,置于夏日阳光下就很危险。记得上学时的车棚是在学校东墙,夏日的傍晚,夕晒很厉害的,大家正在安静的自习,忽然一声类似鞭炮的脆响,有自行车爆胎了。给无聊的学习带来一阵开心的笑声,结果放学一看,车主人是老朱,就是笑的最响亮最欢快的那个同学。


    
    (十一)家乡的红薯
    红薯最早是明朝由菲律宾传入我国南方,据说当时该国不允许红薯出境,有个商人把红薯藤编到船上的缆绳中才得以偷偷带回,所以红薯也叫番薯。番者,外国也。
    家乡沙土地多,宜于红薯生长,所以经常种植。种红薯可以在春天也可以在夏天,春天的叫春红薯,收了麦子再种的叫麦茬红薯。一般夏天种的比较多,这样可以充分利用地力,收了麦子种红薯,一年两季。
    种红薯要先育苗,用去年的红薯,置于潮湿的红薯床子上,让其发芽生长,待芽长到一定程度,就剪下来,剪为20厘米左右小段,保留两片以上叶子。这样就可以种了,类似葡萄、石榴之类木本植物的扦插繁殖,自己育苗比较麻烦,往往成批的买来,秧子下端还带着泥土。
    生完芽的红薯,叫做红薯母子,已经没有多少营养,口感也不行了,处理不好还有可能中毒,人们一般不吃。家乡有句骂人脑子笨的话就是:你是吃红薯母子长大滴啊?
    田地里事先打好了垄,种红薯的垄要高出地面25厘米左右,宽80厘米左右,这样红薯比较容易长,照顾和收割也方便。将截好的红薯苗插入提前浇好水的小坑,用土封好就行了。记得小时候有块地,离河比较近,就是种的红薯,河里有水,挑来浇水很方便的。
    红薯打理起来比较方便,除一两遍草,翻一两遍红薯秧子就行了。有那讲究的,要掐心,这样使红薯的营养专心长到红薯上,不浪费在枝叶上。后来游历四川,发现那儿红薯——他们叫红苕,特意不掐心,就让它肆意长叶,因当地人很喜欢吃红薯叶儿,红苕颠颠。
    红薯是会开花的,在南方见到过,但是北方很少见,可能是气候原因吧。
    秋天,霜降前后,就到了红薯收获的季节,这时,扯起红薯秧子,可以看到红薯的生长,已经使得地皮出现了裂纹,裂纹越大,说明红薯越大。儿时如果家里没种红薯去偷别人的,就是选择这样的地方下手,这地儿肯定有红薯啊,红薯就是这么实在。大人准备好倒锨(镢头)、扁担、筐,拉着车,然后在地里忙碌一番,大人镢头翻出了红薯,小朋友拣到筐里,轻轻倒在车上,女主人则挑了红薯秧子,准备装车拉回家,这是很好的饲料。
    家乡的红薯分为两种,红瓤和白瓤的,前者甜、软,或蒸、或煮、或做粥、或焖于灶中、或冬季烤于炉上,都很美味,漂泊在外,冬天街上的烤红薯也多为这种。
    白瓤的干、面,不很甜,但口感紧实,满满的获得感,甚至有点噎人,各有风味吧。不过后者含淀粉比较高,可以去漏粉干(换粉条),也可以用铡刀切片晒干留着,到时或直接吃,或炸着吃,软韧有嚼劲,是儿时的美味。
    红薯的储存也很重要,一般是放到红薯窨子(地窖)中,类似一口井,深5米左右,直径1米多,两侧留好脚尖大小的坑,方便蹬踏攀爬,最下面是向外拓展的圆空间,整个印子的空间像个印章。红薯在里面,可以放至次年春天而不坏。记得小时有个同学家就有个这样的窨子,那时喜欢上他家写作业,原因可能不仅是因为他家树上有木制的风车,也是因为可以在窨子里爬上爬下小友们一起嬉戏吧。
    (十二)家乡纪事之又见炊烟
    陶渊明有诗云: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刻画了温馨的乡村画面,其实炊烟不仅是温情脉脉的水墨画,更是打赢了险恶的生存之战的象征。民以食为天,历史书上常见百里千里无人烟字样,没有烟,就是没饭吃,也就没有了人。看到炊烟,总是让人感觉那么踏实。
    作家刘世河说,这炊烟就是咱庄户人家灶台上开出的花,花一开就有饭香,日日有饭香就是好日子。信然。
    家乡地处华北平原,没有那么多的树木,做饭用的燃料多是就地取材,像棉花柴、棉花茬子、棒子秸、高粱秸、豆秧子、麦秸、植物叶子之类。
    记得那时厨房一般在东屋,靠墙盘了灶。笨重的大铸铝锅加了水往灶上一蹲,下面就烧起来,当时还有风箱,呱达呱达拉着,就像鼓风机一样,火就旺了。
    生火是个技术活,燃料先软后硬。首先引火之物得是麦秸,因为麦秸是小麦收割后通过碾子碾压脱粒的,所以麦秸已经被压得扁平柔软,好点着。那时麦收以后,通常把麦秸堆垛起来,上面涂以拌有麦秸的黄泥,用来防雨,这样可以长期保存。《聊斋》中狼的故事中,屠夫回来遇狼,顾野有麦场,场主积薪其中,苫蔽成丘,就是这个意思。
    麦秸好着,但是火不硬,不宜做饭用,一般用来引火,偶尔用来在小炒勺里给小朋友摊个鸡蛋,这还是可以胜任的。
    夏天了,天热,这时就在外面做饭,外边的灶,有泥做的高高的烟筒,有抽劲,就可以不用风箱了,自己就着的很旺,烧火的一般就是家里的小朋友。
    偶尔也有烧木柴的时候,就是村里过事儿的时候,红白事儿,这时候就找来一些不成材的木头,填到新盘的大灶下面,火力旺而持久,适合做大锅菜飨客。
    一般情况下,锅里的饭很简单的,往往是蒸包子、熥馒头,夏天凉面条,冬天煮玉米面粥,家乡叫粘粥,偶尔由小朋友来烧火,大人在上面炒菜,夏天可能是丝瓜、瓠子、西红柿,冬天就是白菜豆芽。
    炊烟是作息时间表,一大早就冒出了炊烟,这是勤快人,吃罢了好下地干活,晚饭的炊烟很晚才升起,看得出这是很辛苦的一天。
    通过炊烟可以看出这家人的饭菜情况,烟快烟急,一会儿就好,这也就是热热馒头;烟厚且时间较久,可能是新蒸了一锅馒头或包子;烟轻薄而时间更久,时断时续,做好吃的呢,烙饼、烙盒子,这都是慢火吃功夫;烟时厚时薄,时断时续,时间还久,可能是来客人了,煎炒烹炸。炊烟一停,这就该去啦,这都是经常蹭饭的人总结的经验之谈。
    还有一种,勉强可以称为炊烟,就是冬天时家里熰(ōu)炕,也就是烧热炕头,这也是连着烟筒的,一般是用棉花柴等硬火急烧,然后覆以碎棉花叶、豆叶等,使其慢慢无明火燃烧,可以保证暖和一宿,那是没有暖气冬天里的牵挂。
    烧炕的烟预示着寒冷冬日的温暖,袅袅炊烟召唤干活的农人回家吃饭,这都是稳定、回归的象征,孟浩然诗: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如果是在外游历的人,见此情此景,岂能没有乡愁?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勾起我回忆,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

    

    

    
    (十三)家乡的枣
    家乡有句谚语:枣芽发,种棉花。棉花是家乡重要的经济作物,而枣树则是很常见的一种——果树吧。记得老家院里就有不下二十棵枣树。
    枣树长得很丑,尤其冬天,黑乎乎长满皴皮而有刺,但却是很好的木材,像车轴之类经久耐用的部位,得用枣木。白居易诗云:君若作大车,轮轴材须此。
    春天来了,枣树的虬枝上爆出来一点点绿芽,这时也是种棉花比较忙的时候。那时没有专门卖棉花种子的,都是去年自己地里收的棉花,留下好的作为种子。种棉花之前,要把棉花种子泡好,放在温暖的炕上,包上被子让它生芽了才能去种,这种活对温度和时间要求都很严,如同孵小鸡一样,非老手不可,即便是老手也得不合眼忙上几天,哪有功夫去欣赏枣树发芽?
    夏天,新生长出的枣树嫩茎上突出了一疙瘩一疙瘩小米粒大小的花骨朵,象攥紧的小拳头,不几天但争先恐后的开放了,花很小,只有黄豆大小,却有五角可爱的绿色花萼,五条黄色的花蕊,散发出幽幽的清香,当然必须静下心才能闻到,枣花蜜是等级比较高的蜂蜜呢。
    枣花谢了,从树下走过,就会簌簌衣巾落枣花了。渐渐生出来形如小陀螺的小枣儿来,不过是倒着的,尖朝上。
    农历七月中旬,向阳的枣儿尾端已经变红,这种枣已经吃以吃了。少年免不了偷偷上树摘了吃。杜甫诗说: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家乡俗话,七月十五枣红圈儿,八月十五枣落竿儿,比较乡土的说法是,七月十五枣红腚,八月十五打个净。
    八月中旬,远远听见村里别人家哗啦啦打枣的声音了。父亲找来一根长棍,上面再绑上长竹竿,用装化肥的编织袋子做的“卧单”(大型的包袱皮儿)铺了地,就挥杆打起来,小朋友们就奔跑着去捡掉落的枣儿。这时难免有树叶被误伤,飘飘摇摇的落下来,为了吃枣,也顾不得了。边捡边挑着最红最大的吃起来,还要互相比一比,谁拣得最大。新打下来的枣,脆、甜、水嫩。那时几十棵树,收个几麻袋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收得多就卖掉,奶奶娘家所在的村就有烧枣的,大量收购,在窑里烧制为焦枣,往外走,说是泡茶用。
    卖之前,要挑些自己留下来吃,一部分是放到屋顶晒干,便于保存,可以用过年蒸糕、来年包粽子,老人过寿还可以蒸花糕。另一部分可以做成醉枣,也叫酒枣,家乡叫蹦枣。
    蹦枣对枣的要求很高,不能是坏的、裂缝的、有虫眼儿的,被竹竿直接击中有内伤一捏就软的,也不行,熟太过也不行,这样不光蹦不好,还会影响别的枣。挑选那光滑、成熟、圆润的,洗净晾干,准备好釉面磁坛,也刷好晾干,枣子于当地产高度白酒中涮过,放入坛中,再倒入适量白酒,取一碗倒置坛口,用泥把碗与坛的接口处涂严实,放到阴凉处就可以了。先人总结说:酒多味苦,酒少味酸,高热则腐,漏气则烂。
    家乡的醉枣,往往要放到过年才打开。拍开泥封,咕噜噜,把醉枣倒入盘中,滚圆红润的枣子,跟新摘下来一样,似乎比原来时还大了些,颜色更加靓丽,表面闪着暗红的光,入口更脆了,口感变软了,枣皮变薄了,仔细回味,枣香里还有一种淡淡的酒香,醇厚香甜,作零食佐酒皆可,是一味待客的佳品呢。


    
    (十四)家乡的稿荐
    家乡的稿荐,书上说是用稻草或谷草编成的长方形织物,可作床垫,其实就是草垫子。《广雅》:稿,禾秆也,荐,席也。小说《美食家》中提到,苏州有家百年老店就叫“陆稿荐”,以“酱汁肉”名扬姑苏。说是当年善良的陆姓老板收留一位老人过夜,老人在灶前,以带的两只陶钵为枕,睡在自己所携的稿荐上,走时无以为报,以稿荐作酬。按老人嘱咐,老板每天自稿荐中抽出一根禾秆放在灶膛内,结果烧出来的肉异香扑鼻,味道能飘几条街,生意火爆。后老板有所领悟:两只陶钵相对作枕头用,口口相对,岂不是个吕字,莫非此人是吕祖下凡不成?心怀感激,遂更店名为陆稿荐。
    稿荐的称呼,应该是早在唐朝就有了,唐代诗人王梵志诗:草屋足风尘,床无破毡卧,客来且唤入,地铺稿荐坐。《水浒传》第28回,说武松发配孟州,狱友向他介绍牢狱里的情况,一床干稿荐把你卷了,塞住你七窍,颠倒竖在壁边……够残忍。
    记得小时候,夏天收割完了麦子,一般就是连着麦杆麦穗一块用驴或牛拉着大碌碡(家乡叫混驼子)碾了收获麦粒。但有的时候也会让小朋友们提前挑选一下麦子,不要绿杆的、发霉的、瘦弱的、瘪的,选那成熟的、麦秆圆的、健壮的、较长的,用剪刀剪去麦穗或以棒槌击之,捋去麦叶,留下光杆儿,准备编稿荐。
    小朋友嘛,边干边玩儿,弄点洗衣粉,放到小瓶子里,兑上水,掐一节麦秆,就成了一个简单的吹泡泡玩具,蘸了水,边吹边跑,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麦秆提前拿干净水泡上,这样编起来有韧性,不易折断,先是五六根编在一起,就象女生的麻花辫儿,如果用来捆东西就叫草药儿,随编随续,编成一个个长条,然后再把长条编成一整个长方形的席子。灵巧的人还会在周围编上花边,这样既美观又耐磨。如果有富裕的麦秆,奶奶和姑姑们还会用麦秆编个扇子,装上麦子做的把手,给小朋友用,可以扇风。记得那时只有小卖部老板、吃公家饭的人家里才有现在那种蒲扇,一般有麦扇用就不错了。
    稿荐编好了,晾干了就可以用了,冬天可以垫在褥子下面作床垫,御寒。夏天的夜晚,吃罢了凉面(家乡叫喝凉汤)就在院里、场院里铺上稿荐,躺在上面休息,打着扇子,看着星星,听奶奶讲故事,记得她讲过一个一只青蛙修行变成一位公子进京赶考的故事。
    有时屋里太热,就睡在稿荐上,厚厚的稿荐,能隔开地上渐渐渗出的凉气,睡梦中还能闻到麦子的甜香气息。现在人们所用的都是竹凉席、空调,回到家乡,稿荐已经很少见到了,估计现在的年轻人连稿荐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家乡民谣:老师老帅快放学(XIAO),家里煮滴凉面条,一人一碗零一勺,去滴晚了落不着。
    老师老师
    (十五)家乡纪事之嫁女
    家乡童谣:小黑妮,拔草根,拔来草根喂驴驹。驴驹长大了,黑妮出嫁了。爹也哭,娘也哭,可惜驴驹不会哭,嗷嗷的叫了一上午,生动描述了嫁闺女的场景。
    在经历了说媒、相亲、过节送礼、扯衣裳、落帖儿、定日子之后,嫁女的时刻终于来临。
    其实嫁女的准备工作早就开始了,有一些陪送(陪嫁)的家具用品,三屉桌、餐桌、椅子、板凳、立柜、箱子、拜匣、洗脸盆架,早早就要请木匠到家来打制。备好木料,准备好茶水点心,木匠往往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东西多的时间更长,打完了上清漆、上油漆,讲究的要上三到五遍,那时手艺好的木匠,不好请呢。
    被褥也要准备,几铺几盖嘛,条件好的得八铺八盖,请那邻居心灵手巧针线活儿好的人,到家来,提前做好了,用多少棉花是四斤、六斤也得是双数,被子嘛,白头到老好好过一辈子。
    男方准备了三转一响,嫁闺女的也不含糊,那时常见的就是自行车、挂钟和留声机了,黑胶片的留声机,一开始刚流行时还是手动摇把上劲儿的,听一会儿就得动手摇摇,后来才兴电池的,现在不多见了,淘宝上卖几千块呢。
    一些日用品也得提前置办,什么洗脸盆及各种盆、穿衣镜、暖壶、茶具、餐具、花瓶、毛巾、毛毯——往往是新娘闺蜜送的、水桶,还有最重要的搓衣板儿。
    提前几天,请来的亲友就来帮忙了,送陪送的是谁,都是谁跟着送闺女,这都要提前商量好通知到,准备好烟酒瓜子糖果,以便接待接陪送的、接亲的。
    嫁女当天,天还没亮,接陪送的就来了,是男方请来的棒小伙子,专门来抬陪嫁的东西,那年月哪有车啊,就是靠人抬,两人一组,桌椅板凳、被褥日用品,都系着红起里儿(绳儿),拿绳子绑好了,抬到男方家中,那队伍,浩浩荡荡,队伍越长,说明女方家里气势,陪送多,将来孩子不受气。陪送的自行车由人骑去,但是得有小男孩一名随行,称之为押车的,是由古代押轿发展而来,一般挑选女方侄子之类的比较机灵的一个——啊,我似乎明白为什么我小时从来没押过车了。
    接陪送的来得早,讲究是天刚亮就接到男方家,所以接陪送是个比较辛苦的活,三四点钟就得起来。
    送闺女的人当中,没有父母,一般是新娘的大哥大嫂、大爷大娘(伯、伯母)或叔叔婶婶、舅舅舅妈,人数是成双成对,而且得是全乎人儿,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儿女双全,要明事理脾气好,不能找那脾气怪的,酒量大当然更好了,但不能是爱耍酒疯的,怕搅和事儿。
    吉时已到,新郎在唢呐声中来到,按说得喝进门酒,不过一般都让新郎的伙伴代喝了,新郎客套几句,闺女哭辞父母,上车,当时比较高档的是拖拉机了,送的人端着母亲亲手煮的半生不熟的饺子,一同逶迤而去。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从此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除了第二天回门以外,以后只有过节过年走亲戚才会回来看看了。
    (十六)家乡纪事之娶媳妇
    娶媳妇是大事,老年间更复杂。
    以前结婚早,男孩如果不上学可能十六七就要说亲了。首先找媒婆,让人家给说个对象,不能空着手,至少得给人家做双鞋吧,有的是拎些个鸡蛋。
    媒婆介绍完了,不能只听一面之辞,得打听打听,通过亲友,侧面了解女方情况,健康状况、家庭条件、脾气长相、人际关系,女方当然也不闲着,也得打听。这时候就看出人缘来了。如果那人缘不好的、爱得罪人的,免不了有人给添枝加叶,往往给搅和黄了,还有因为这个闹矛盾的。
    如果双方都觉得可以,就可以相相了,就是相亲,一般是在媒婆陪同下到女方家里,女方父母看看小伙子长相打扮,聊聊天看看谈吐如何,如同面试,如果通过就定下来了,如果不满意,就有乐子了,有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伯,对小伙子瞧不上,就找来纸笔,写了个根号2,问小伙子这个题怎么算?难为他怎么学会的?小伙子小学都没毕业,自然知难而退。
    有个故事说的是一家人有俩闺女,大闺女好看,但是下肢行动不便,是个瘫痪,二闺女较丑,但健康没问题,媒婆为了促成婚事,就请小伙相亲,相亲请小伙吃烙饼,大闺女负责坐在炕上摊饼,准岳母烙饼,二闺女负责端饼上前,完事问小伙,两个闺女喜欢哪个,是摊(饼)的,还是端(饼)的?小伙当然选摊的啦,结果结婚以后才发现是个瘫的,找媒婆,媒婆振振有辞,你自己选的摊的嘛,当然这是个笑话。
    相亲成功,那就“见面”吧,见面是特指的专用语,是个仪式。双方亲友组团,在县城或在哪儿,男女双方见面,有机会聊几句,如果亲友都无异议,男方把见面钱一给,这叫“成了”。亲友团成员回家,往往就被问道:成了吗?嗐!又没成!这意味着,还得至少再来一轮。
    如果成了,这就相当于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了,那就择机去扯衣裳,就是到县城给女方买够做几身衣裳的布,也有双方亲人陪同,往往是婶婶、嫂子之类,给把关。但是扯几身儿呢,还有布的质量不一,价格不同,棉的、的确良、迪卡、晴纶、涤纶、条绒,女方想要好的,男方想少花钱,双方好说话还行,一方不好说话,这就得崩了,老家叫“散”了,其实从这时起,双方就在争夺话语权,不能让步,要不然婚后也受欺负,有时钱倒成了次要了,你得瞧得起我,舍得为我花钱,不舍得就是觉得我不值呗,那还结个什么婚?
    双方圆满扯了衣裳,这就进入一个较为漫长的考验期,一般一到两年,也有时间更长的,逢年过节,小伙子都得由长辈或哥哥领着上门送礼,点心匣子、白酒两瓶、节令食品月饼之类,不能再少了,遇到农忙,收麦、浇水,或者家里打坯盖房之类,小伙子得积极表现,上门服务,赴会了,得主动邀请女方赴会,给买东西,如果稍有怠慢,可有悔婚之虞。
    考验到一定时候,经男方提议,落帖儿,就是双方交换生辰八字,正式确定订婚关系。条件好的,要操办一下,热闹程度仅次于婚礼,条件一般的呢,双方商量着办,总得有个仪式。此时应有彩礼钱,用于置办女方嫁妆。
    知道了生辰八字,然后就是请先生,看日子了,日子多选几个,通知女方,让女方选择,这时也要谨慎小心,因为男方希望早结婚,家里能多一个劳力,女方不愿早放人,日子就很重要了,还真有因为什么时候结婚闹翻的。
    一旦确定日子,婚礼就进入倒计时了,男方早盖好了五间大瓦房,带出厦的,现在就得确定请客名单,当年你给谁随过礼,找出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本儿,都记着呢,按图索骥,安排人送信儿,哪天哪天结婚,得安排几位信使,借来自行车,各村送信,根据道路远近、顺路不顺路,合理安排。
    村里的大柜,也就是红白事儿总管及其助手,村里专门在事儿上做饭的大厨,也得拿上两盒烟去通知人家,以免到时档期排不开。
    自家的兄弟,新郎的叔叔大爷,也得叫到家里来,安排接陪送的人,请电影、请吹的、请大喇叭,拉菜单子,鸡鱼肉蛋、粉条白菜、油盐酱醋,答谢帮忙的人用的烟酒,都得提前去县城采买,这得赶着车去,拉车子。新郞的婶婶大娘,也别闲着,借东西吧,盘碗筷勺、板凳桌子、马扎小凳、茶壶茶碗。。。。。。。
    头天下午,请来的大喇叭已经安放在房顶上了,唱片一般是吕剧小借年乱弹之类,后来是流行歌曲,总之昭告附近村民,俺小儿要结婚了~
    结婚当天,接陪送的人早早把陪嫁的东西接回来,新郞及接亲团的成员准备好充足的红包、烟,吹吹打打,到女方家接亲。一路说不尽的拦路要红包、要香烟,此时,即使是个放羊的、要饭的无关之人,也可以截住迎亲队伍,伸手要烟,否则吹鼓手就得一直吹,这是受欢迎的。
    或自行车,或拖拉机,把新娘接回来,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院里已经是一片热闹,厨房,一般是露天的,已经刀勺齐响,菜提前备好了,炒就是了,大席摆下,亲戚坐席,新亲当然第一席,新娘拘着,不能吃或少吃东西,送亲的和迎亲的要较量一番酒量,如果落败可是一辈子的话把儿了。
    晚上放电影,有的自己请,有的是有人送,关系好的送好几天的电影呢,一般第一部是唱戏的,第二部是彩色宽银幕香港武打故事片,找个空旷的麦场上放起来。平时爱看电影的半大小子,嘿,不看了,他们另有要事,干嘛呀?听说话儿的。就是听墙角,或窗下,或门外,聆听新人的新婚之夜,也算是一种别致的现场音频性教育吧。
    第二天,新人回门了,主家可不能闲着,那一堆堆的盘子碗,桌椅板凳,得还啊,还有菜,一般都得有所剩余,切而未炒的茄子芹菜,哪吃得了啊,装到借来的盆里,不能还给人家空盆是不是。
    (十七)家乡的吆喝
    儿时,超市还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买东西不是很方便的,那时都是各式各样的小贩,到村里来贩卖物品或服务,我们管这种商业行为叫“串乡”。清代有本书叫《串雅全书》就是记录的游医、走方医生的方子,“串“字可谓贴切。北京人管那些没事爱在胡同里闲逛的人,叫胡同串子,同一义也。
    那时没有电喇叭,就是靠嘴喊,也有用一些工具充当喇叭的。比如有一种,是拂笤帚的(拂,捆的意思,家乡说拂他,一般就要干仗了),手里拿一串串在一起的黑铁片(铁叶),抖动起来,哗啦哗啦响,这时奶奶就呼唤我,抱上一些收割后打去粮食的黍子杆,到那人面前,他腿上套着厚厚的人造革的半截皮裤,把黍秸用双膝夹紧,双手灵巧的忙碌起来,但见绳子翻飞,一会儿一把漂亮耐用的笤帚就做好了,通常多做几把备用。
    常见的是卖豆腐的,他们敲梆子,梆、梆、梆,这是干豆腐,梆梆、梆梆、梆梆,这是水豆腐,通常在早上,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这是老豆腐了,当地特有的,不是豆腐脑儿,通常在晚上。
    还有卖香油的,是拨浪鼓,不浪不浪不浪,这是卖香油的来了,那时的香油,金贵,一般都就是拿个小瓶小壶去打,卖香油的人,根据你要的份量,用他那个圆圆的形似皮球的不锈钢工具—香油葫芦盛给你,锃亮,里面分隔成不同的小格,不同的形状,装满了是不同的份量,很精巧,这就是卖油翁了。盛完了,给你打之前要沉一下,为得是让上面的香油滴回桶内,以免浪费。
    另一种也用拨浪鼓的,是杂货商,针头线脑的,有的也卖糖人,染得红红绿绿的,极为硕大,快赶上小孩子的手了,获得感很强的。才5分一个,没钱买,可以去拣牙膏皮啊、旧凉鞋之类的来换,当然大人都换针线之类的用品。
    还有一个,是喊的,临清酱菜。临清酱菜很出名的,道光二年被朝庭列为御用贡品。那个老头穿着厚厚的黑棉袄,赶着驴车,拿着白铁皮的喇叭筒吆喝:临清酱油、临清醋、十香菜、疙瘩丝、疙瘩皮,声音悠远,能传半个村没问题。
    还有卖豆芽的,他喊出来是三个字“豆芽了~“最后一个了字,调门儿往上走,拖得很长,多长呢,当地开玩笑说,某某村小,多小呢?卖豆芽的头一回来,骑着自行车进村就喊,结果“了”字没喊完,骑出村儿了。
    卖油条的,“香油~~~麻烫”,当地管油条叫麻烫,也叫果子,香油的“油”字,音儿拉得特别长,往往是粗而低沉的老年男性声音,香油,也是真的,植物油里要添加香油的,这样炸出来,软。儿时家境一般,油条与我基本无缘,为何说基本呢,有时能吃到,如果是亲戚看望奶奶,往往会带上10根来,算作看望老人的礼物,相当于现在的脑白金,偶尔就能吃到了。
    有一个比较牛的人物,劁猪的。《西游记》中, 师徒四人来到女儿国,那儿称呼男性为人种,见到四人,女人纷纷来抢人种,八戒为了避免被抢,直接声明自己是销猪(劁过的猪)。此人高大帅气,他骑的自行车上,用铁丝挑着一截红布,风中飞舞。吆喝起来,听上去特别苍桑,带上当地口音就是“瞧~~~柱、浩”,普通话应该是“劁猪呵”。为什么说他牛呢,因为他一来,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因为他不止劁猪,也劁狗,狗们的记忆深处是忘不了他的。有一次邻居家劁猪,正值午饭时间,留饭,飨客的主菜便是所劁下之物。
    其他象磨剪子来抢菜刀~~,他是带板凳的,比较常见了。还有换壶底换锅底~的,《智取威虎山》中的小炉匠好像就是干这个的。那时人们过日子细致,锅底壶底,漏了就补,实在不行了,就换个锅底,锅帮儿还能接着用,还有锔盆锔碗锯大缸的,破了的碗都能给你锯上,不带漏汤的。小时候记得有个游戏,就是小朋友围成一圈儿,手拉手,一齐喊:锔盆锔碗锯大缸,洋骡子洋马拉皮箱……(中间忘了)…吃红饼子(高粱面饼)蘸辣椒,越吃越上膘儿。
    还有的,是自带音效,无须吆喝的,那就是打铁的。通常是父子二人,带着帐篷,找个村中的空地,支上炉灶,叮叮当当就打起来,火星四冒,既修理农具,也卖新的,一个村儿能待个十天半月的,晚上就住在帐篷里。小时候玩吸铁石(磁石),喜欢去他们那儿吸些打下来的铁屑,铁屑立起来,磁石就变成一个小刺猬,是难得的乐趣。
    蹦苞米花的,也是不用吆喝,苞米花做好了,打开高压炉罐的时候,一声巨响,“呯”!令人掩耳,这还用吆喝吗?

    

    

    
    (十八)家乡纪事之家乡的虫
    惊蛰过后,春雷惊动了蛰伏的昆虫,最早见到的是晌午转(家乡读晌糊转)。春耕过后,要用耙子耙地,把耕地翻起来的大土块打碎,这时需要一个小朋友蹲在耙上,压沉儿,以便使耙齿深入地面。耙地时,经常会耙出来一种短短的黄褐色的虫,下面是一个圆柱,上面是一节节儿的,如果对它念动咒语:晌糊蓝,晌糊转转,上面的一节节的脑袋就转动起来,很好玩儿,后来知道这是大豆(四声)虫的蛹。
    初夏时节,村边田野里会有一种黑色的类似金龟子的虫,飞来飞去,也飞不高,落在棉花或草的叶上,掰一段柳枝,插在地上,也会招来这种不少虫子落在上面,黑老妈虫,捉了装在罐头瓶中带回家喂鸡,鸡下的蛋黄颜色更深了,发红。
    仲夏时节,就到了抓知了猴的时候,家乡叫结溜儿爬,傍晚时分,在树下寻找刚开一点儿口的小洞,用手轻轻挖大,把一根树枝探进去,知了就会抱着树枝爬上来。再晚一点,天黑了,可以打着手电,在树干树枝上寻找,如果晚了,就上树枝上够不着了,再晚就蜕了皮不好吃了,不过蝉蜕的皮也可拣来,攒多了可以卖给药铺当药材。
    暑假时,在树下写作业,有时会有天牛掉下来,家乡叫老牛,黑底白波点裙,长长的触角就像戏里美猴王的雉鸡翎,还真有点像缩小版的牛,弄个绳子系住,可以像放风筝一样玩儿,只是要小心它的牙齿(其实不是牙),防止被咬着。
    螳螂,家乡叫当螂,曾经在旧墙的墙角见到过,修长的身材,举着一对大镰刀,两只大眼睛,不怒自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当时流行一部评书,叫螳螂拳演义,大侠都跟螳螂学本事,对螳螂有种由衷的敬畏。
    蝼蛄,家乡叫拉蛄,灰不溜秋,长得也不像蚂蚱那么好看,令人生厌,而且听说是害虫,种子拌了农药,这都没药死他们,一脚踏去,叭儿,听个响儿也不错。
    蚂蚱还行,不难逮,好玩,还好吃,揪下两只大腿,用枯草树枝一烤,美味。
    如果说蝼蛄长得像南海鳄神,那蜻蜓就是王语嫣了。夏天雨后,蜻蜓低飞,可以360度急转弯,还可以空中悬停,颇似直升飞机,用大扫帚拍了,拿在手中,或绿或黄或红,翅膀薄得透明,六只小爪在你手心轻轻抓挠。她的纤巧和美丽,简直让人怀疑进化论,这是能进化出来的吗,恐怕上帝造她也得费好几天功夫吧?
    还有因武亦姝而火的蟋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生活地点慢慢到暖和的地方。农村长大的我,还真没有亲眼得见蟋蟀的真容,却惊叹于诗经描写的细致,蟋蟀喜欢暖和,听到它的叫声,往往是傍晚,在做饭的大灶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
    如果看到地上有一小团儿一小团儿松土,那可能是蚂蚁要搬家了,预示着大雨即将来临,在蚂蚁途经的路上,用手指划一道儿,蚂蚁就有些惊慌失措了,向左走走,向右走走,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最后还是勇敢的穿过指迹,继续前进。
    少时,曾买过薄薄的一册《昆虫记》,读后觉得不过如此。后来才读到完本儿的,多达400多万字,至今尚未读完,她不仅仅是部自然科学著作,还是小说,更是哲学著作,其中大有深意焉。

    

    

    
    (十九)盖房
    有人说房地产是丈母娘经济,结婚首先得有房。老年间也一样,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要想娶媳妇,首先得盖房。有房子戳在那儿,媒人介绍时也硬气。
    盖房是个大事,一般人家得准备个几年,有的细心人,打儿子出生起就种些个树,到孩子结婚时就成材了,做不了檩条,至少能做椽子用。哪年宽裕了,就买几根檩条,松木的好。哪年攒点钱,买根大梁放那,可得看好了,值不少钱呢,那时民风淳朴,很少有丢东西的,不过听说有人也丢过大梁,弄得人心惶惶,至今是个迷案,不知道怎么偷的,狗不叫鹅不咬的。
    木材得了,烧砖吧。标准程序是:取土、洇土、和泥、卡坯、晾晒、装窑、烧窑、洇窑、出窑。村里都有公用的砖窑,提前挑好自家一块地,洇湿了,租来砖模子,请些邻居来帮忙,摔砖坯子,模子里先垫上灰,防粘,接着将泥料高高举起,使劲摔下去,靠惯性填满模子,然后用钢线做成的弓划去多余的泥,轻轻倒出来就成了。做好的砖坯,一排排放好,用草帘子隔开,晾好,有时还要调整一下角度,以便更快的晒干。
    这时候,提前买好煤,家乡叫砟子,再早都是烧木头柴火,清理好多日不用的砖窑,砖彻底干了以后,请来窑把式,众乡邻帮忙,把砖坯运到窑里,按照把式的指导,一层层码好,留好火道,上面封好,预留烟囱,下面点火,窑上冒出来湿气,伴着煤的呛人气味,隔几里地都能闻见。把式每天调整火力,根据情况不同,要连续烧十天左右。这样直接出来的是红砖,如果想要青砖,需要洇窑,烧窑到一定程度后熄火,短时间冷却后,从窑的顶部大量浇水,水沿事先设置好的水道流到还滚烫的砖垛里,化学老师说是生成四氧化三铁。因为青砖工艺要求较高且颜色不讨喜,很少有青砖,家乡大都是红砖。出窑时,砖还微微发热,记得小学李老师要结婚时,出窑,大家都去帮忙,光脚丫踩在窑砖上感受到的微热,恍如昨日。
    砖拉回家,找地方放好。这时就要请木匠,打制门框窗框,盖房之时要直接装上的,好烟好水侍候着。
    请先生吧,看日子,看方位,万事俱备,在准备好的宅基地上,要有大动作了,首先围好堰坝,放水洇地,晾晒差不多了,牵着老黄牛,拉着混驼子(碌碡),一遍遍的轧,这还不行,还要请来小伙子,两人一组,划定区域,打夯,两根绳子牵着一块青石,两人一起用力,拉起青石,然后放松,石头借重力夯击地面,如此往复多遍,地基才算打好。
    请来的大工小工——也是本村村民,管饭不给钱——也到位了,开始挖沟砌墙,搭脚手架,用绳子系上砖头充作作铅锤保证墙体垂直,泥瓦工砌墙,小工只能和泥递砖了,只要不下雨,几天的功夫房子就起来了。
    乡人们很懂运筹学呢,这时已经请了箭口村编笆的师傅来,笆就是罩在檩条之上的一领大芦席。这位师傅腿脚不好,但是不耽误干活,坐在地上,将事先准备好的芦苇从根上起,编织起来,编一会儿,坐在笆上,双手一使劲,往前挪动一下,两三天就编完了,平整、结实、美观。
    笆编好了,也到了上梁的时节,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时刻,要选好时辰,要放鞭炮,最后房顶上大泥,屋里洋灰挂墙,房子这就算盖好了,虽然门和窗都是大窟窿。
    送走帮忙的乡邻亲友,还了借来的餐具家什,主家还得忙活呢,屋里和泥的大坑要填,外面地面要平整,还要用富裕的砖半堵门窗,防止小动物进去当作自己的家。屋顶的房檐下,还留着芦苇的芦花随风瑟瑟而动,要在房上留很久呢才剪去呢(为了防火)。但凡你从村里一走一过,一看房上的芦苇就知道是新房旧房了。

    
    (二十)家乡的咸菜
    现在食物极大丰富,即使是冬天,也能随时吃到蔬菜了。在以前的农村,不是这样的,冬天下饭配粥一般都是以咸菜为主,偶有白菜、豆芽、豆腐之类。
    那时几乎家家都有一个咸菜缸,有大有小,大的有水缸大小,小的也有一搂多粗,快一米高。缸里是陈年的老咸菜汤,多年不换,颜色已经深褐色了,盖着半截儿木板。里面的东西呢,随行就市,都是应季的时候买来,扔在里面的。
    常见是大白萝卜,切段,也有整根儿腌的,腌到后来,萝卜由于严重失水,已经抽抽了,呈现酱红色,露在表面的罗卜,上面一层白色的盐粒儿。
    吃时切长条,就馒头,口感比较有韧性。也可以切丝,用干辣椒炒制,多放油,如有两颗大料,再拍入蒜,能吃出肉味儿。记得中学住校,一周往学校带一罐头瓶这种咸菜,很下饭。夏天吃凉面,家乡叫喝凉汤,拌上剁碎的老腌萝卜,面条不用另加盐,吃时有细碎的口感,别有风味。
    还有红萝卜也是整根儿的,但吃起来比白萝卜更爽口,切丝用清水稍微一泡,捞出攥干加醋和小磨香油一拌,佐餐佐酒俱佳。
    现在每年回家,返程前总会在咸菜缸里翻找一下,弄几根咸胡萝卜带回来,好像这样就能带回家乡的味道、家乡的回忆。
    有的人还腌红薯,我记得奶奶家的缸里就有,忘了什么味儿了,挺哏。
    有一年五爷种的桃子结得太稠了,间了好多果子下来,好几麻袋,大概到快有乒乓球大了,不过核儿还是软的,家乡人过日子细致,舍不得扔东西,分给大家,扔在咸菜缸里,吃的时候捞出,整个儿吃,很脆生。
    大蒜下来的时候,腌蒜,不是饭店常见的糖蒜,就是咸蒜,腌好了吃的时候,蒜已经去尽了辣气,反而透出岁月沉淀的沧桑和厚重口感。
    洋姜,学名菊竽,产量很高的,没什么味道,但做咸菜不错,口感爽嫩多汁。
    黄瓜,可以算是咸菜中的贵族了,因为即使是应季时,黄瓜也是比较贵的,用来腌菜,成本较高,选那老点的、卖相不好的,腌出来好吃,口感软韧,还保留有黄瓜的清香,冬天里能吃到夏天的味道。
    炒菜没法用的白菜根,也可以扔缸里,白菜根用来炒菜很难吃的,但经盐水一腌,就变成了很好的下饭菜。
    也有腌老白菜帮儿的,吃时切丝炒制,也可生吃,丝丝缕缕。
    有几样儿咸菜,不是在咸菜缸里腌的,但也称为咸菜。
    一是韭茄。茄子蒸熟晾好,手撕成块或条,韭菜洗好切寸段,稍多放盐,拌好,静置一晚上就差不多了,尤其夏天吃馒头、凉面很搭,韭菜脆嫩、茄子缠绵,互为补充,夏天吃起来凉丝丝的,还有解暑之功效。
    腌韭菜花儿,哪儿都有,不赘。
    还有一种,没在别的地方见别人吃过。就是蓖麻的花。蓖麻,家乡叫麻籽,小时候村里边上,一丛丛长得很多,蓖麻拥有一团团的抱紧的花骨朵,有些开着小黄花,像小米粒一样紧紧挤在一起,有微毒。霜降过后,毒性没了,整枝的采摘下来,洗净焯水,放盐腌制,成品吃起来口感紧实,类似鱼籽,有蓖麻独有的香味,因为它本身就是油料作物。现在麻籽很少见了,更甭提做成咸菜了。
    宋朝陈著写的词《烛影摇红》:对梅花,杯盘草草,满前儿女,耐后夫妻,齑盐偕老——齑就是腌咸菜,感慨的就是咸菜与人生。乐于淡泊,咬得菜根,百事可做,静静享受生活。

    

    

    

    
    (二十一)家乡纪事之坐席
    家乡所说的坐席,其实就是作为客人参加红白事儿的宴会,如果喜事,也叫吃喜馍馍去,本文以喜事为例叙述。
    那时坐席可不像现在,拿个红包上饭店,谁都可以去,如果是娶媳妇,新郎本人所在村里同族同宗的,比如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堂兄弟堂侄,这些不光不能坐席,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最轻省的是接媳妇、陪席的,其他的,像备菜、炒菜、传菜、抄席、涮碗,这些都不轻松,当然一般管饭管酒还有两盒香烟奉上。
    主家事先请好大柜,也叫“知航(上)”,知事的意思。主管按照个人特长——主管业务很熟的,分配工作,擅长炒菜的去炒菜,能做大锅菜的,做大锅菜去;水平还可以的,去切菜,切葱姜蒜、准备各种调料,备菜,或水焯或蒸或油炸,其他人有的调(拌)凉菜,洗菜、择菜。有的人负责传菜,等菜好了,拿着木头食盒往上送(行话叫端托),这都是身手敏捷会来事儿的。如果啥也不会,只能去抄席(撤下残席)、烧火、挑水拉水了,得保证水缸一直满着,事儿上用水少不了。另有人,布置桌椅,细心的女士,负责摆放碗筷,备好小吃零食。
    一般来坐席的,都是其他村的亲戚、朋友或同学。没来过也不要紧,听着村里大喇叭声音、闻着大锅菜味儿走就是了,如果赶上村里同时两家儿结婚的,那就得打听打听了。一般大喇叭所在房子就是新房,大柜一般设在新房的后边邻居家,门口贴着红纸条儿呢,“大柜处”,由村里书法较好的人提前写就,一般就是大柜上记账那个人。进得门来,对面是铺了红布的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香烟糖果,两人端坐其后,衣服上别着红布条儿,奉上礼金,问清姓名,写上某某恭贺某某元,或三元或五元焉。这时有人上前,了解来人和新郎的关系,好安排入席。
    席早就安排好了,根据邀请的人数测算桌数,有的是在邻居新盖好的无门无窗的新房里,有的是在院里搭好了的蓝布大棚里,有的是在邻居家腾空了的北房里,领位的人根据与男方的关系合理安排,同学一桌、战友一桌、姑家一桌、姨家一桌、姑奶奶姨奶奶家的人等等不一一列举。如果带了半大孩子来,双方就客气起来,客人说了,孩子不上席了,意思是让孩子去矮桌上吃大锅菜就行,主人当然不同意啦,那哪行,那才离了哩,坚持让孩子上席,最后有一方妥协为止。
    来到桌前,桌面已经布好,一般八人一桌,有茶水、碗筷,尽管筷子有可能长短不一颜色不同。四个小碟子,一般是黑瓜子、白瓜子、糖块、带壳儿花生,另有打散的香烟,最次也得是巨轮啊,2毛一盒,桌上放着白酒,怎么也得是古贝春、兰陵、双沟大曲之类的吧,夏王龙也行。女士或孩子席上另有香精沟兑的伪红酒一瓶,香槟。刚来时一般是站在旁边抽烟磕瓜子聊天,或者找个离门最近的地方,斜签着坐下以示座位未定,等人来得差不多了,主人安排陪席的过来招呼,一般是由男方的叔伯长辈充当,按照来人关系亲疏、年龄大小、职务高低、互相之间有无过节儿妥善安排席位——这也许就是坐席的由来,不说吃,说礼节礼法。陪席的一般是德高望重,得能压住场子,保不齐席上哪两位过年聚会时拌过两句嘴,这时就有可能借酒盖脸儿,呛呛起来,这种情况在事儿上要严格避免,要唱好主旋律。
    上菜了,传菜的,端着黑色大食盒,有的是用车推着,因为席所在的空房比较远,一桌桌的上来,开始是凉菜,黄瓜、猪耳、海带、香肠之类,然后是热菜,芹菜肉丝、蒜苔鸡蛋、豆角、土豆肉片、丸子、大碗肥肉,鸡,扒鸡或炖鸡,鱼,讲究的是一个桌上要有双鸡双鱼,数量得是双数不能是单数,取其成双成对,吉利。家乡用菜四平八稳,无非鸡鱼肉而已,蔬菜也根据季节变化随时调配,没有奇奇怪怪的,所以家乡有句批评人没正形、不端庄、没出息的话是,狗肉丝子,你上不了席。
    刚上凉菜时,大家都拘着,酒是舔一舔,菜是夹一下一撂筷儿,随着陪席的人频频相劝,主人也适时前来敬酒,来客连连举杯、深度切磋,到上鱼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宴席高潮,客人红头涨脸,桌上杯盘狼藉,宾主尽欢。
    席终,外面大灶大笼扇里蒸的馒头也得了,一筐筐的端将上来,打好的菠菜蛋汤,大碗盛上,勾了不少芡,点的香油,用主食吧。
    日头偏西了,同一村的人可能同乘一辆驴车回去,给老年人垫好褥子,年轻人摇摇晃晃骑上自行车,向主人挥手道别,还用帮忙吧?主人笑答不用,歇辰儿再走班?恭送如仪。
    (二十二)家乡的节日习俗
    昨天逛菜市场,看见有卖马兰草的了,啊!端午节快到了。家乡的儿童跳皮筋儿时,爱唱的一首歌谣是:一把毽子踢三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马兰的茎晒干了可以用来作为绑粽子的绳子,带有独特的清香。
    家乡不叫端午,叫五大五,很严肃认真的。记得小时候,快到端午的时候,头几天,妈妈就忙活起来了,把以前晒干放好的苇子叶(过日子细致,用过了,晒干第二年再用)取出来,在大盆里泡着。买来的江米(糯米)、自家上年保存的晒干的枣,也分别泡上。到了端午的前一天,妈妈就包起来,一包一大锅,因为人多。头天晚上就在大灶煮上,烧劈柴。第二天,小朋友们在甜甜的粽香中醒来,早上就有粽子吃啦,有枣儿的,有红糖的,粽子特有的四角形、软糯的口感、枣的香甜,都是难得的体味。
    后来外出游历,在嘉兴吃到当地特产肉粽,一个得有一斤,内有大块儿的咸肉,过瘾。
    过了端午,就盼中秋。中秋要给长辈送月饼,一般送个一斤二斤的,量力而行。月饼是益和诚的,他们所做的点心在当地很出名,据说祖上有宫里的匠人,带出来的手艺。一斤四个,用黄草纸包了,上面附一张红纸,印着双喜字,然后用一根细草绳十字捆好。月饼的油从纸上洇出来,月饼的香气也从包里透出来。我们一拉溜姊妹三个(当地无论男女,都叫姊妹),去给爷爷奶奶送月饼祝贺中秋。奶奶赶紧切开两个,分给我们一人半个,这样送去一斤四个,当场就饶回来一个半。
    那时的月饼没那么多口味,就是青红丝带花生仁儿的,外皮软绵,用手一掰,皮都能变弯了。花生酥脆,青红丝柔韧,冰糖细碎而甜,还有青红丝特有的味道(据说是桔子皮做的),现在少见了。
    放了寒假就快过年了。腊月二十三,讲究蒸黄面糕。黄面就是黍子面。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那个“黍”。那时,我家每年都会在谷子地里边上种上两行黍子,产量不高,收割了自己磨成面,过年自用。
    黄面糕,比较黏,是为了粘住灶王爷的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为了防止他讲不好的话,就请他吃黄面糕,让他闭嘴。蒸好的黄面糕,顶上和侧面都带着枣,吃起来既有黄面的清香,也有枣的甜蜜,还有扯不断的韧性。吃黄面糕,不能用手,得用筷子插着吃,否则粘手。因其黏性,不易消化,不可多吃,吃多了胃酸,容易困住食。
    在山西等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二十里白面饿断腰。意思是,人们吃了莜面后,可以走三十里的山路;吃了黄面糕能走四十里的山路;而吃了白面做的食物,走二十里路就已经饿得直不起腰来了,可见黄面不易消化。
    灶王爷上天,爸爸一般会用高粱秸破下来皮儿,扎一匹小马和灶王画像一齐焚化请灶王爷骑乘。当然如果二十三这天家里有人出门没回,人不齐全,也可以等到年三十再送。
    年三十(如果是小进,那就是二十九)早上,家族的全部男性,以家庭为单位,每家一把香,点燃了,组团儿到村子边上各个点儿,遥拜各家先人坟墓所在方向,以香为媒介,把先人请回家(家乡叫爷爷奶奶),把香插在大桌上的香炉里,这就算请回家了。然后在大门进门处地上放置木棍儿一根,据说是防止那些喜欢素静不喜热闹的先人溜走,必须让他们在家过年享祭。大桌上方的墙上挂着挂轴,家里叫zhu子,上列先人名讳。
    除夕守岁,初一拜年不赘。
    年初二,上老坟,放鞭炮,欢送先人,同时祭祀。
    快开学时,就到元宵节了。晚上,每个胡同里都有一小堆一小堆的土,插上小蜡烛,一字排开,每家负责自己家的那段胡同,每个胡同都灯泡明亮,大家串门儿,看看谁的蜡烛更大更亮。小朋友则放花,玩气火——一种带着苇子杆,点燃后就窜上天,然后啪响一声的鞭炮,我是乐此不疲,往上放不过瘾了,就横着放,从胡同里放到大街上去。结果有一年悲剧了,这年的鞭炮质量不咋地,往上放时,刚点着还没往上飞,就在耳边炸了,嗡儿~~,第二天开学,耳鸣一直半个月才好,也没敢告诉家长,以后再也不放了。
    正月二十五,家家打囤。用草木灰画成粮食囤的样子,外面还画有梯子,象征了高高的粮食囤,祈盼今年的粮食丰收,农人的希望啊,像我的叔叔辈儿的,叫满仓、满囤的可不少。
    二月二了,农人盼粮,怀春的少年念着“豆蔻梢头二月初”,而小朋友喜欢的是,二月二节,除了爆米花儿,还有炒豆儿吃,当地叫“炒燎豆儿”。选卖相好的黄豆,提前用花椒大料五香粉盐,泡发好,用细沙土在大锅里炒至裂纹儿。第二天上学,小朋友们的口袋里都是满满的炒豆儿,比一比,尝一尝,看看谁家的酥,谁家的香,谁家的更好吃。
    传说有一回龙王犯错了,下了不该下的雨。玉帝把他关起来,说:龙王降雨犯天规,当受人间千秋罪。要想重登灵霄阁,除非金豆开花时。庄稼人没雨哪行,所以二月二这天,纷纷爆玉米、炒黄豆,玉帝使者一看,哎,这家家的金豆开花呀,没辙,赶紧放出来下雨吧。
    (二十三)家乡的野菜
    家乡的野菜
    家乡有很多野菜,困难时期是救过人命的。我小的时候,生活已经不那么困难,至少窝头玉米饼子管够,很少吃野菜了。但跟随怀旧而珍惜粮食的奶奶,还是品尝到了不少野菜。
    最早出来的是曲曲芽(苣荬菜),一点点芽儿的时候就可以用镰刀头儿剜出来吃了,根掐开会流白色的浆汁。洗干净了,柳条形的叶子,白皙的根茎,蘸酱,就着玉米饼子,脆嫩中带着春天的清香。
    苦菜与曲曲芽长得很像,只是根掐开后没有浆水,而且根是直直往下长的,不像曲曲芽的根那样在地下匍匐前进。也可以蘸酱,也可以做成瓠子饼——这有点费白面,也可以凉拌,味苦,脆。明代黄正色诗:初尝不解回甘味,惯醉方知醒酒功,看来这位老兄是拿苦菜来醒酒。
    再长出的就是婆婆丁(蒲公英),嫩叶可以直接掐着生吃,做法多是凉拌、蘸酱、或者炒着吃。如果凉拌,就要焯一下,过凉水,放醋、麻汁儿(麻酱)、蒜泥,味道不错。成熟的蒲公英种子,摘下来,噗的一下,吹去,那是小时候的乐趣之一。
    马齿苋,北方比较常见的,茎叶焯水,攥干,羼入蒜末,掺白菜或韭菜做馅儿,当然有肥瘦肉口感更好,口感有韧性,略酸。也可以醋、蒜凉拌,如果不搭配别的,口感稍粘滑。也有人晒干了冬天留着吃的,最近因为说多吃可以降低胆固醇,作为保健品很是流行。
    麦蒿,麦子地里多,故名。有的地方也有叫抱娘蒿的,因为一丛丛长在一起,其叶如针,小棵抱着大棵,根连着根,好像抱着娘的孩子。诗经上说看见到抱娘蒿,就想起了父母之恩,“哀哀父母,生我劬 qú劳”。王磐《野菜谱》:抱娘蒿,结根牢,解不散,如漆胶。君不见昨朝儿卖客船上,儿抱娘哭不肯放。叙述了当时农人悲惨的生活。现在没人吃了,在麦地里玩儿的时候,扯来嫩尖儿吃过,辣乎乎的,开黄花。
    槐花,家乡系列中讲过了,可凉拌、可放面糊蒸、可作馅儿、可作坨子、可摊鸡蛋,简直是百搭了,贵在味道清香,算是当今的美味了。
    榆钱,那时村里榆树很多,春天榆钱长得层层叠叠,上树撸了来,洗净,与玉米面黄豆面合在一起蒸窝头、贴饼子吃,既有玉米面的清香,黄豆面儿的绵软,还有榆钱的香味和细腻口感,黏黏、甜甜。榆钱儿洗净,晾干,撒面粉,用筷子拌匀,上屉蒸熟,浇蒜泥,很好的下饭菜。宋代欧阳修写过“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的诗句,看来文豪也是吃货一枚。
    槐拉蛋儿,是国槐秋天结的豆荚里黑色的豆豆,不是洋槐。豆荚极像一串连在一起小葫芦,皮儿包的紧紧的。采了来,剥开儿取出煮熟,放糖,吃起来口感稍粘,没有什么特殊味道,据说可以入药,中医上称为槐角。
    小时候家里挨着一片小树林,每当夏天雷雨过后,我们都会到树从中去找蘑菇,回忆起来,颇类似现在的口蘑,肥肥嫩嫩的,妈妈把它们切了,放面糊,加盐蒸了,放醋蒜,拿勺子㧟着就馒头吃,很鲜美,隐隐有肉味儿。用黄庭坚的说法:惊雷菌子出万钉,白鹅截掌鳖解甲,意思是雷后菌子味道堪比鹅掌、鳖甲。现在很少见到了。
    香椿芽儿,野菜中的贵族了吧,不像前面几种,香椿是可以入席待客的。春天时,掐上一点,或拌豆腐,或摊鸡蛋,那是无上的美味啊,康有为写诗说:长春不老汉王愿,食之竟月香齿颊。这味道,吃一次管一个月。现在有冰箱方便了,春天会多买一些,洗净焯好,冻在冰箱,留着冬天吃,好像封存了春天的味道。
    (二十四)家乡的食堂馍馍
    家乡管馒头叫馍馍、卷子。有馅的也叫馍馍,其中肉馅的叫肉馍馍,菜馅的叫菜馍馍,糖馅的,叫糖馍馍。《西游记》中蝎子精请唐僧吃的就是馍馍:“荤的是人肉馅馍馍,素的是邓沙馅馍馍。”
    家乡管参加别人的喜事,叫“去吃喜馍馍”。有老人过寿的,蒸的彩色的连在一起的大馍馍,称为馍馍桃,就是寿桃啦。有一种植物叫苘麻,我们管它叫馍馍桃儿,因为其果实形似寿桃,故名。
    常见的馒头都是扁圆的、半球形,食堂馍馍可就不一样了,是一个类似圆柱形,大概两个馒头高,顶端略尖圆,直径也就普通馒头三分之一左右,很高挑儿。可能是因为最早是食堂里面做得多,所以得名吧。
    相对于自己家做的馍馍,食堂馍馍耐储存、易携带,因为含水量少。虽然是发面儿的,但是非常有嚼劲儿,跟那凉皮里的牛筋皮差不多,闻着香,吃着甜,带有小麦的麦香原味和甜味儿,且自带分层儿,即使不就菜,也能吃上几个。
    在以前的时候,吃食堂馍馍的机会少,蒸馍馍的也少,主要是事儿上用,红白事儿、盖房啦、打坯啦、烧砖之类的活,需要大量的亲戚朋友邻居帮忙,人多就餐比较集中,蒸馒头来不及,这时候就要到蒸馍馍的那儿提前预订。到饭点儿,蒸馍馍的提前按数量,用大竹篓子,里面裹上小白棉被给送来,保温又不返潮,这应该是最早的外卖了吧。
    大姑父曾经一度蒸过馍馍,因为我经常跑去大姑家,所以也得以见到制作过程的全貌。
    地道的食堂馍馍得用老面发酵,家乡叫“酵面头儿”,这样做出来才有特有的麦子甜味儿。
    和面得加碱面。碱面中和发酵中产生的酸味口感,同时酸碱中和产生二氧化碳,形成气泡,这样的馍馍暄腾。
    面发好了,手工和面后,必须得用杠子压面团,人坐在杠子上。后来看舌尖中国里的竹升面,人坐在杠子上一弹一弹,嘿,这不和家乡蒸食堂馍馍一样吗。单纯用手揉是不行的,你想啊,比馒头高一倍,细三分之二,如果不压瓷实,一蒸肯定塌了、变形,不可能是漂亮的柱形。
    用杠子压的过程中,要加入生面,一方面是为了馍馍更紧致,另一方面做出来能分层,口感更加丰富,这就是山东大馒头所谓的“呛面”。
    再次揉面、揪剂子、揉成食堂馍馍坯子。
    蒸。快速入屉,屉放到烧煤的大灶上,大火快蒸,现在当然一拉鼓风机就行了,不过以前没电的时代,可能就得用棒小伙子拉风箱了—这种馍馍据说明清时代就有了。
    出锅,顶端略尖,中间圆而粗,底端平钝的一个平面,放桌上能立住。颜色白润如玉,表皮油光微亮。
    有人喜欢先吃尖,有道是:吃馍馍吃尖儿,长大了做官儿;有人喜欢倒过来先吃底儿,厚实口感好;有人爱撕着吃,享受那一层又一层的感觉。
    食堂馍馍的伴侣很多,最常见的就是大锅菜了,一大碗猪肉、干豆腐、粉条、白菜、豆芽、丸子等一起久炖的大锅菜,搭着馍馍吃。由于馍馍体积较小,一个不够吃,要反复去拿,有的人嫌麻烦,干脆一次拿上四五个,左手一抓,同时左手端一碗大锅菜(绝技),流流呆呆(满满的要溢出来的样子),右手抄起筷子,呼噜一口菜,咔嚓一口馍,嘿,那叫一个香!
    集市上常见的老豆腐摊子,那时配得也大多是食堂馍馍,来一碗,这就已经很享受了,如果再有个卤蛋,那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走亲访友,小酌之后,来两个馍馍,再喝碗菠菜蛋汤,那真是暖心又暖胃。
    现在过年,不像以前家家蒸一堆的馒头了,太累。都是订制食堂馍馍,好吃又经放,过年回家,常听到议论是后街谁谁蒸的食堂馍馍不行,那什么村的谁蒸得好吃,抢不沆(上)。看看,家乡人的嘴,刁着呢,做馍馍不用心可不行,没人买!

    (二十五)家乡的花
    儿时的乡村,很少有人玩什么花花草草,吃的还顾不过来呢。不过这种爱好,还真跟贫穷不是特别正相关,乡下人也爱美,也有不少各种用来伺弄的花草。
    想省事儿,那就种死不了儿。学名金丝杜鹃,属马齿苋科多肉植物,看看,看看!我们八十年代就玩多肉了。这玩意儿真是死不了,拔下一段,种在别的盆里,很快就长,你就是拔出来晒他一天都没事。嫩嫩肉肉的细小茎叶,开出来或黄或红或紫的薄薄的花来,金黄的一丛花蕊颤颤微微,虽然土气但是惹人喜爱。花谢了,结出来带有小疙瘩的黑色小球果,捏来开,里面有细碎的白色种子,种上就可以长。
    还想省事,那就仙人掌、仙人球。记得小学时,小朋友们跟风,人人种,现在也是人人种,种在电脑旁,据说防辐射。论起来,还是同学更家种得最好,一人多高。第一次见到仙人掌开花就是在他家。长满大刺的手掌顶端,开出了粉黄色多层重叠的花瓣,金黄的纤细花蕊一丛丛聚在中间,跟仙人掌本身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好像李逵生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花落后,陀螺形果实里面,是白瓤里带着黑色芝麻大小的种子,颇似火龙果。
    爱美的姑娘,种的是指甲桃儿,学名凤仙花。一般种在影壁墙前,她的植株亭亭玉立,每一棵都非常直,披针形的叶片显得那么利落,花的颜色也多,粉红,大红,紫色都有,花有单层也有双层儿的,花形窈窕,与叶子相映成趣。家乡的姑娘们,用她来染指甲,故名。取凤仙花的花或叶子,和以白矾捣烂,均匀涂抹于指甲上,外面包以篦麻叶,用细绳系好,经一夜,指甲就变成红的了,经久不去。清时葛秀英词,曲栏凤子花开后,捣入金盆瘦,银甲暂教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
    黑丑白丑,其实就是牵牛花、喇叭花儿,与课本上打碗花相似而不同。不用种,地里有的是。纤细的藤状茎缠绕在篱笆上、棉花玉米杆上,花有紫的、红的、蓝的、粉的白的,非常纤巧,在风中微微颤抖,细闻有一种带着中药味儿的香气。其实她的种子本身就是一味中药,就叫黑丑白丑,有泻水利尿,逐痰,杀虫的功效。宋舒越祥诗,巧补疏篱阴漠漠,善缘高竹实累累,入药性寒君莫弃,良医疏滞用随宜。
    还有一种带丑的,丑菊,曾蒙儿时伙伴辉淑赠送种子。于奶奶家种在盆中,锯齿形的叶片,花色金黄,为重瓣,有三四层,如同缩小版的牡丹,只有现在一元硬币大小,却很可爱,妙在晚上花合拢,白天见了太阳还会再打开,跟向日葵一样围着太阳转,不知为何得此恶名?
    吊兰,这个少见了,在中学老师家里见过,咱是课代表嘛。兰是花中四君子之一,与梅的孤绝、菊的风霜、竹的气节不同,兰花很雅致,细细长长的叶子垂下来,绿色的叶子中间有一条白线,故名银心吊兰。叶子末端还会生出来一棵小吊兰,移栽即可成活。如果有机会开花,也是很细小端庄,清香幽远,颇为士君子推崇。近世多被推荐为新装修房子吸收不洁空气之用,不知那些君子作何感想。
    鸡冠花,花如其名,火红的花朵如同鸡冠,上面有折子,下面有茸毛,色彩鲜明,令人眼前一亮,披针形泛着紫红的叶子,粗壮的身材,家乡种植很少,因为不容易养,记得二爷家有几棵。当夏天过后百花调零之时,鸡冠花依旧如火如荼,在萧瑟的秋意中带给人们一份温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有人考证,后庭花即玉树后庭花,就是鸡冠花。白石老人晚岁成名,因鸡冠花又名老来红,故深得老人喜爱,题诗曰:老眼朦胧看作鸡,通身毛羽叶高低。客窗一夜如年久,听到天明汝不啼。
    万年青。话说康熙母亲孝庄太后寿辰,大臣们挖空心思送礼,高士奇当时比较穷,怎么办呢?送了一个三道铁箍箍得结结实实的一个小木桶,桶里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康熙问是何物,答:铁箍一桶万年青。清青谐音,一桶与一统谐音,这个马屁拍着了。小学同学振的爷爷家养花,他家就有一棵,种在盆中,甚为爱护,冬天也是碧绿的叶子,很是稀罕,同学告诉我是万年青。后来回想,他那卵圆形的叶子、厚厚的蜡质、米黄的花朵,应该是冬青而非万年青,也许在家乡为了图吉利,故称万年青吧。
    美人蕉,在同学家见过。宽大的叶子颇似玉米叶而更厚实,给人以踏实的感觉,未开的花骨朵是长条形,紫红色如小竹笋,开了的,似蝴蝶展开的翅膀、风中飘舞的裙裾。以前以为美人蕉都是红的,后在北京植物园见到过黄色、斑点的,也很惊艳。宽大油亮的叶片,卓然挺立的身材,炭红的花朵,红配绿,却是那么的典雅、热烈,不愧于这个名字。她是地下块茎进行繁殖,同学曾经给过我一块,没有种植成功。唐代以前不叫美人蕉,就叫红蕉,因诗人罗隐“一似美人春睡起,绛唇翠袖舞东风”一句而改名。
    月季,这个比较多了,记得中学校园是平房,房前皆有苗圃,边缘是一圈儿斜着埋入地面露出斜角的红砖,里面种的就是月季,学校有一位大家尊称二老师的老师经常打理,他爱花儿。学习之余也会欣赏一番,作文人状: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月月有,季季有,故名月季。岳父家影壁前就有一棵,每逢国庆长假回家,一般都会在其侧徘徊一番。
    有一种花是小朋友不敢接近的,蜀葵。家乡叫秫秸花,秫秸者,玉米或高粱杆也。因其杆形似高粱细长而有节,故名。最高可达两米,往往几棵种在一起,叶为圆心形,遍体绒毛,花为粉色、红色单瓣或重瓣,密匝匝开满一树,花盘硕大,花瓣薄而有褶,形似剪纸,侧向而开,不似一般的花那样仰面朝天,颜色艳丽,朝开暮落,自下而上次第开放、节节高。和家乡种植的麻很相似,且其皮也是纤维丰富可以用来搓绳子。因其喜阴,故往往种于南墙下、影壁墙后,然而,蛇也喜阴,常居此处,所以家乡传说这种植物招蛇。
    (二十六)家乡纪事之打兔子
    八十年代的北方农村,枪支管理没有像现在这么严格,有的年轻人爱玩气枪,铅弹的,枪托弯下来可以打气加压,一般就是打麻雀鸽子之类的玩玩。还有不少户家还藏有土枪,是直接装填火药和铁砂石的霰弹枪,就是歌曲中唱的: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滴有猎枪,那个猎枪。因为华北平原野生动物品种少,一般就是用来打兔子用。
    那时候的田野里,还有不少野生的兔子,比家养的兔子长的瘦,跑得快,因其后肢长于前肢,所以兔子跑起来不像马一样四肢依次并用,而是如同袋鼠,靠的是后腿蹬地弹跳,前腿一般只起支撑作用。
    打兔子一般是在秋后农闲时,毕竟不是专业打猎的。庄稼收完,或者是冬天刚刚下过雪后,这时候视野开阔,容易寻觅兔子的踪迹。因兔子爱吃绿色植物尤其是大豆的叶子,有人偏爱在庄稼长势正好的时候去打猎,确有收获,但是碍于视线不好,判断失误,也有看走眼误伤人的事情发生,打别人屁股上了,那是四乡八镇传说的悲剧。
    几家有枪有打兔子爱好的人家,男人们商量好哪天去,谁牵狗,去南边窑上还是北方岗子上,商量定了就开始准备。
    首先火药要提前晒的,否则瞎炮就耽误事儿了,铁砂也要准备好,枪,从西屋墙上摘下来,打开了,能卸下的零件卸下来,或擦拭或上机油,如果哪儿不太灵光了,还要到后街找指儿叔给修理一下,据说他在某武器工厂上过班?
    到了约定的日子,大家早早起来,饱餐战饭,牵上细狗(一种体型瘦长的本地狗),压好火药铁砂,关好保险,背上兜子,里面有备用的火药铁砂,也可以装猎物。也有半大小子非要跟着,一般是不让跟着去的,怕不安全。
    到了兔子经常出没的地方,先撒出狗去,让它惊起兔子,几个男人就随后追赶,一边吆喝,老四快打,老三你闪开点!嗵,枪响了,铁砂呈扇面儿形放射开来,能覆盖十几个平方,兔子中弹,借着惯性还往前翻了几个跟头,流着血不动了。狗子欢叫着,首先到达,显示自己的功劳。战利品装入袋中,继续下一轮寻觅。打着的多是青壮年兔子,小兔子不能打,这是规矩,老兔子,嘿,打不着,比猴儿还精。狗追着追着,兔子忽然一个180度转身,背对狗子,冲着人们跑来,细狗虽然麻利,但转身慢了,这时人们无法开枪,因为狗与兔子枪三者在一条线儿上,怕伤着狗,眼瞅着免子又一个90度拐弯到深草丛中不见了,众人嗟叹。
    大半天下来总有不少收获,遵循原始社会原则,平均分配,一家分个一只两只的,小朋友们开心了,有肉吃啦,家长也高兴,兔子皮可以卖些钱贴补一下家用。
    爷爷用钉子把兔子钉在门板上,用小刀开膛破腹,细心的把外皮剥下,晾在西墙下阴干。去了皮的兔子遍体紫红的肌肉,后腿确实很长——这是有解剖学依据的。
    猎枪气枪在早年间就已经收缴一空,当年打猎的人不少也已经作古,而消失的野兔也在慢慢恢复,偶尔也能见到一两只了,这意味着生态环境不断改善,人与自然更加和谐了。

    
    (二十七)家乡的湾
    家乡所称的湾,就是池塘。哪个村没几个湾呢。鄙村有两个大湾,一个在村东,称为三角湾,一个村西,按其方位就叫西边湾。三角湾呈三角形,春秋冬三季为枯水季节,湾底平坦宽阔,可以用来放电影。湾北边就是支书家,放电影的人往往就在他家院墙外架设汽油发电机(家乡称为电波),电线引到湾里,以供放电影。现场中间有一根竿子,顶端有灯泡,电影放映开始前和换片子的时候会亮起来,开小卖部的也会亲临现场提供服务。记得那时的电影有《拦灵车的人》、《镖王》、《无敌鸳鸯腿》等,第二天上学,小朋友们纷纷讨论情节,有时还比划一下。
    西边的湾就在奶奶家的前边,村里小土地庙的东侧。俗话说,宁居庙前,不居庙后,宁居庙左,不居庙右,说是住在庙后不利人口,阴气太重。庙左的奶奶家儿女兴旺,庙右的邻居却接连六个闺女没有儿子,也许是碰巧了吧。
    爷爷会在湾边种上柳树,柳树很容易生长,锯下一截儿胳膊粗的树枝,披去细小枝叶,形成一根木棍,用铁锤击入地面,保留在外一两米左右,就可以了。在上面涮上柴油——这是防止顽皮的儿童攀折摇晃。
    夏天来了,雨季到了,那时夏天雨挺多的。家乡谚语:云彩往南雨涟涟,云彩往北一阵子黑,云彩往东一阵子风,云彩往西披蓑衣。按照雨大小不同分为不同级别:蒙星或雾啦(毛毛细雨)、崩达(掉点儿了)、下欢了(小雨)、航航滴(中雨)、杠大蓝(大雨)。如果一旦到了航航滴及以上的地步,街上就形成了河流,以村中间为分界线,分别向两个大湾中流去,那时路面没有硬化,雨水裹着泥土,呈黄褐色汹汹而来。
    雨水打在院里的水洼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泡儿,随着水的流动而快速移动,就像一盏盏小灯泡。那时为了排水,家家大门旁边院墙下都留有一个方形的小洞,称为阳沟,雨水从中排出,汇入胡同,汇入大街。
    雨后,乌云破开,家乡叫花花云彩了,还有些许的细雨,远处还有隐隐的雷声,农人纷纷戴上草帽,披上蓑衣,到田里查看情况,那时种的多是棉花,如果雨势过大再夹以大风,棉花很容易倒伏造成减产,这可是一家人一年的生活来源,能不关心嘛。
    大湾里传来阵阵青蛙(家乡叫河马,马为轻声)的叫声,呱呱,很清脆,偶尔也有癞蛤蟆(家乡叫歪子,子为轻声)的声音,歪歪,声音重浊。
    勤劳的家庭主妇,纷纷收拾脏衣服,拿大盆盛了,小朋友们帮忙捧着棒槌(家乡叫呱哒,因其声音而得名)和砧石,来到湾边,一边谈笑一边洗衣服,家乡说雨水洗衣服干净,不用洗衣粉,洗出来滑溜。洗一会儿,放在砧石上,呱哒呱哒捶打一通,令人想起古诗: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小朋友早溜了,穿上凉鞋,三五成群去趟水、玩水、打水飘儿,雨后的空气清新,一扫连日的燠热,四处都能听见小朋友追逐呐喊之声,下雨啦,放泡啦,王八戴着草帽啦,下雨哩,打闪哩,小狗打着雨伞哩......
    湾里的水位,随着日子的流逝不断下降,直至下一场雨的到来。
    我是人来疯,既然有网友支持,再发一篇如上。

    
    (二十八)家乡的绿色天然零食
    八九十年代,大多数的华北平原农村,零食是很罕见的。大多数时候,小朋友只能自己去寻觅。
    春天来了,一种叫茅根的植物长出地面,在它没有抽穗,也就是花儿含苞待放的时候,把它的穗剖出来,放在嘴里嚼嚼,有甜甜的味道,还有软软的口感,叫“咕咕滴”。而这种植物的根,是一节节的(类似南方的鱼腥草),秋后叶子黄了把根拔出来,拿衣服一擦,吃起来很甜。
    有一种学名叫酸模的草,家乡称为“剔末儿酸”,它的叶子黑绿色,吃起来酸酸的,放学路上,常常掐来吃,吃得嘴唇发绿发黑,至今回味,嘴里都会发酸。
    龙葵,我们叫“黑溜溜”——“溜溜”一般是圆球状物,如小时候玩的玻璃球,家乡就叫“溜溜蛋儿”。棉花地里、小麦地里常有,果实成熟了,是一丛呈伞状的黑色小果实,黄豆粒儿大小,摘来吃,甜中略酸,是比较受欢迎的美食了。后来知道吃多了会中毒,不过那时小朋友们都在寻找,纯野生的玩意儿,狼多肉少,哪里会吃多了呢?
    枸杞,我们叫“红溜溜”,也是以颜色命名的,地头上儿长得多,尤其是大沟边岗子上,吃起来酸涩,那时根本没想到现在流行泡枸杞。其实它的嫩芽也可汆熟入菜,就是枸杞头。野菜谱中说:枸杞头,生高丘,本为药饵生甘州,二载淮南谷不收,采春采夏还采秋,饥人饱食如珍馐,看来是救过人命的。
    苘麻,家乡称为“馍馍桃”,形似。花是嫩黄色,果实呈半磨盘形,密生短茸毛,没熟时绿色,一瓣瓣儿的,每瓣里有一粒黄白色的种子,拿出来吃,没什么味儿,有点嚼劲,聊胜于无。
    野绿豆,学名马棘,叶子圆的,种子形似绿豆而小,大概三分之一绿豆大,也是在同样的豆荚里一排,未熟透时直接拿来吃,甜嫩。野菜谱上说它:不种而生,不箕而秀,摘之无穷,食之无臭。
    高粱秆,有种高粱叫冻高粱,比一般的高粱矮而粗,高粱穗颜色更深,近紫黑色而紧实。它的秆吃起来很甜,在我们心目中,仅次于南方的甘蔗了。有时四顾无人,就到别人高粱地里一脚踹倒一棵,掰掉未成熟的高粱穗儿,磕开皮儿就吃起来,属于祸害庄稼,不提倡。
    知了猴儿,夏天的傍晚,知了猴儿纷纷在地下钻出来,爬到树上,一般一天后就能蜕壳了,那时就不能吃、不好吃了,赶在它们蜕壳前,或找地面上刚刚形成的小洞,用小棍儿把它钓上来,或者打着手电在树干上找到缓缓爬行的它们,放入盐水浸泡一宿,第二天就有美味可吃啦。
    蚂蚱,在田野里捉住,当场撕下大腿,架火烧之,是个肉味儿。
    掏麻雀蛋儿,麻雀有的就住屋檐下,找个耙子齿,是自带弯勾儿的细竹棍儿,竖起梯子放到麻雀经常进出的屋檐,一开始掏出来的是细细的草,簌簌的掉落,后来就慢慢的掏出蛋儿来,有时就掉在地上摔碎了,现在想想无论是吃还是摔,都是罪过。所以有时掏出蛇来吓一跳,也算是报应吧。
    (二十九)家乡的酒菜
    下酒菜因人因势而异。
    一人独酌,我记得爷爷就是一把生的花生,带壳儿的,让我从西屋的麻袋里抓来,就着当地产的老窖。冬天时,也不用特意温酒,倒一点老窖到小碟子里,用他那充汽油的打火机点着了,瓷杯子就放在上面,蓝色的火苗舔着杯子,一会就温热了。
    有时候奢侈一下,带壳儿的熟花生,这就不错了。
    夏天乡里人都爱腌咸鸡蛋,备着过麦农忙时用,麦收太累,得吃点好的。如果下酒,有个咸鸡蛋,在顶端打个小洞,用筷子头儿捅着吃,那就相当不赖了。
    村有个大爷,叫二妞儿,也不知谁给起的外号,我们就叫他妞爷了。他开着小卖部,吃饭前来点酒,就着一个咸鸡蛋,不过这个咸鸡蛋是臭的,还是特意腌臭的,据他说下酒很香。
    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情况自然就不同,虽然下酒菜各地大同小异,但是家乡还是有他的特点,有一些去谁家都能见到的地方菜。
    一个是咸干花生米(家乡叫长果豆儿)。五香带皮儿的,记得三姑家那个村盛行炒这个,好多家都干这个。干花生米,用花椒、大料、糖、盐和好多香料泡好入味,大锅放入沙土,烧得沙土像水开锅一样起泡泡了,放入花生米,小火炒至熟,晾干,分装至小袋儿,放到大篓子里,骑上自行车各村小卖部供货。一般是待客下酒必备的了。味儿很正的,在外漂泊,吃到的都是偏甜,不知道放了多少糖精。
    二是黄瓜片拌猪肝儿。黄瓜切片,讲究的要切成菱形,熏酱猪肝儿切薄片儿,生大葱白儿切丝,放醋、香油、少量盐、酱油调味儿,就产生了鲁西北地区酒席上常见的鲜香味道。
    三是苦菊拌馓子。馓子是北方的一种油炸食品,细条盘成卷儿,很酥脆的,和苦菊一拌,要马上上桌,时间长了就不脆了,馓子的脆和苦菊软嫩,相得益彰,是非常爽口的春节时令菜。
    芹菜或藕与肉片同炒,这是必备的。尤其冬天,没什么菜,这两样儿耐储存,藕,买回来就扔到水缸里,养着。五花肉切大片,调料腌过,提前煸好,大火炒菜,放入煸好的五花肉。炒的水平,各自不同了,总之都能熟。
    家乡讲究席面上要有鸡有鱼,最好是整鸡整鱼。
    烧鸡,现在比较常见了,小时候很稀罕的,那时村里的王四儿和人聊天,老是说:莫非人家毛 老人家,天天吃烧鸡长果豆呀?德州扒鸡、夏津五香鸡,后者近年尤其火爆,过年每年必吃的,肉质鲜嫩、口感爽滑、香味浓郁。吃烧鸡讲究的是整鸡上桌亮相,然后撤下撕小块再次端来,颇似现在酒店上鱼先让您看看,验明正身。
    干炸或烧带鱼。这是传统菜了,盖因家乡深居内陆,吃不到鲜活的海货,带鱼晒干便于流通,所以家宴经常做的就是带鱼,尤以干炸为多,腌好的带鱼,中火炸至焦黄不冒水气时,捞出,必不可少的程序是,在装盘上桌前,必须大火快速复炸一次,这样出来的带鱼,酥脆。
    烧鲤鱼,这个尤其是婚宴必备了,完整、有余,家人团聚讲究全缓(到齐了),吃鱼讲究完整,寓意吉祥。不过以前婚宴自己备菜,买来的鱼难免有大有小,一般最大的要上新亲那桌,就是女方父母那桌,以示尊贵。有次主家儿不知怎么得罪传菜的了——传菜的也都是街坊邻居充当,给挑了条最小的上去了,家乡人的狡黠可见一斑。
    土豆、豆腐、豆芽、白菜因其价廉,好像不成敬意吧,很少用来待客,多是盖房子呀、烧砖之类的大集体活动时有。记得有次六爷年轻时去别村看风水还是什么,主家颇不懂事,上的菜居然是摊鸡蛋、炒白菜,弄得六爷无可奈何,年至八旬还经常谈起,耿耿于怀。
    其实真正喝酒之人吧,不怎么在意菜。记得有次苛叔在事儿上喝高兴了,菜肴没了,他就从大锅菜里捞了一碗稠的,粉条、豆腐、丸子、白菜之类,倒掉稀汤作为下酒菜,继续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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