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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先锋侠影》(长篇连载)[第1页]

作者:本大理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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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小说:先锋侠影·第一部:尚毅篇】
    【状态:连载中】
    【作品简介】
    上世纪两大强权冷战的末期,一个有关远古华夏的巨大秘密被悄然打开。都市频发血案,他国势力暗中蠢蠢欲动。暗影中神秘的英雄们行走在刀锋之上,救世于危难之间。《先锋侠影·第一部:尚毅篇》正在连载…
    新人作者一名,望大家多多包涵,欢迎新老朋友阅读和支持。
    【作者简介】
    本大理寺卿——新人作者,喜欢写点东西分享。


    
    【第一卷 尚毅篇】

    引子

    尚毅在临死前最后只记得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他还不满五岁的儿子,因为后天就是儿子满五岁的生日。然而此刻,他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地模糊,躯干和四肢的接合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迅速地流出身体,他最后在心里默默地念了遍儿子可爱的乳名:诚诚。当初儿子出生取名时,尚毅就想让他成为一个脚踏实地、诚实勇敢的人。最后一丝绝望感升起后,他便断了气。
    这是一九八七年十月末的一个夜晚,尽管是在云南边境,可此时的晚上也有些许凉意。寨子不远处一片芭蕉林被微风吹得发出阵阵响动。在月光的映照下,村头有几个穿着粗布褂子的男人抬着一个重物进了寨子。绕过一排吊脚楼后,他们在一个白族老人的屋前停下了脚步,站在最前面那个皮肤黝黑,鼻头硕大的中年男人轻轻咳嗽了几声。不一会儿门帘子的后面钻出来一个留着灰白胡须,头包粗布的老人,他招了招手,示意那四个抬着东西的矮个子男人进屋,并轻轻地在那个大鼻头的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一阵忙碌过后,大鼻头男人留在了屋外,其余几人都离开了。
    这里似乎不是老人安居的地方,里面简简单单地摆着几个竹篓,墙角的一排架子上放着一些陶罐,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块方形的沙地,当中铺满了细沙。老人点起了沙地边上的几盏油灯,并让四个矮个子将东西平放在中间的沙地上。待四人往边上一站,老人便手提一盏马灯凑近前去看了看他们带来的东西。他的眼睛被火苗映照地发出橘色的光,揭开麻布瞥了一眼后,老人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将屋子里的几扇翻盖的窗全都拉了下来。
    这时其中一个矮个子先开口:“阿爸,这是在后山找到的!”
    老人没有作答,他起身来到屋子的一隅,从一个宽大的竹篓里抽出几张新鲜的芭蕉叶,又走回来轻手轻脚地撤去粗麻布,将那几片碧绿如新的芭蕉叶盖在了那个东西上面,又低声问道:“又是他们干的?”,那个矮个子点了点头。老人示意自己明白了,让这四个人也退出屋去。这时,另一个眼角有个刀疤的矮个子男人把一个帆布挎包递给了老人说:“阿爸,这是在他们地盘上捡到的,我看里面有张照片,上面的人应该就是他,这个包一定是他的。”
    老人接过挎包,那四个矮个子也挨个离开了屋子。打开挎包后,老人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那是几件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一把打火机,一块上海牌手表,几张零钱,还有一张折痕明显的照片——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怀抱一个身穿开裆裤的孩子。老人看了看照片,又朝着沙地看了看,将这些东西都一一收回包里。

    尚毅不紧不慢地跟我说着,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我手里的筷子搅得眼前这杯啤酒叮当作响。这时,尚毅停了下来,低头不敢凝视的我见状抬起头,却看到他压低的帽檐下,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转向了窗外,原来,此时正好下起了雨,街上顿时乱作了一团,豆大的雨滴让几个行人措手不及,街角路灯的光晕也开始模糊起来。
    我停下了手里搅动酒杯的筷子,开口问他:“你,你的意思是你死了,后来又活了?”,我明显感到自己这是试探性地在问他。他伸手取下了帽子,略微转过脸去,用手指了指他的脖子,然后又解开了衬衣的一颗扣子,向一边拉了拉。我才看到那些仍微微泛红的伤口,还有那一排排蜈蚣一般的缝线口。可,这怎么可能呢?!我眼前这个看起来和我并无二异的人居然是个死而复生的人?!
    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又看了看腕上那块进口的电子手表,上面的时间二十点十八分的右下角明明显示的是:
    一九九零年五月十七日,星期四
    “是啊,别说是你,我自己不也一样,辗转过了这好多年。”尚毅戴回了帽子,苦笑了一下说到。
    “三年了,没有你一点消息,我只记得八七年你说有任务要去云南,我和你在城东的这家老字号吃了顿饭。这之后数月我写信给你们单位,打电话联系你家人、朋友,可都没有你的音信,直到有消息说你可能在云南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我没有说下去。
    转眼就从八十年代进入了九十年代,但此刻三年前那个临行的晚宴却历历在目,这个城市却好像凝固了一样,丝毫不变,但眼前这个人却完全不一样。
    我抿了一口苦涩的啤酒,问他:“你说你时常记不得事?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过去吗?你的领导、战友?还有诚诚呢?”当我提到“诚诚”的时候,尚毅的嘴角明显动了一下,但很快又看不到了。
    “我……我不,‘诚诚’……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我一点也不记得了。老魏,我……”
    一个晚上的对话,就这一句让我方才感到对面坐着的这个老朋友是个活生生的人,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充满着活人的生气。我还是没有狠心说出诚诚是他儿子的事实,而诚诚我上个礼拜还见到了,他母亲带着他去百货公司买新衣服,说是九月份那孩子就要上幼儿园了,长得像他的父亲。那孩子也许早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吧,要是他知道此刻他的父亲就坐在我的对面,但他父亲却记不得他的时候会怎么样呢?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又被尚毅抱着四岁半儿子的画面所打破。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过去吧?老尚。”我放下筷子问他。
    他看了看桌边靠窗的那瓶塑料花,回答说:“起初我什么都不记得,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像,我被拷在一张木椅子上,他们把我的衣服都脱了,像是……在一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非常热,有人用刀子划开我的皮肉,有人在质问我,就这样好久好久……”,他停了停,拿起酒杯却又放下,接着又继续到:“我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看见我的一条手臂被扔在了我的跟前,我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像是在保守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又像是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那个白族老人告诉我,边境的毒贩用各种酷刑把我逼死以后,又把我肢解,最后扔到了他们寨子后山附近的一个树林里,是几个打猎的发现了我,最后把我带到了村里,也是那个白族老人救了我……”
    “老尚,你曾是缉毒警。”我坚定地看着他说道。
    尚毅可能听到这个词也有些惊讶,但是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多大的起伏。他补充说:“曾经是,而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尽管我也对他说的这些一头雾水,甚至半信半疑,但他毕竟是我二十几年的朋友,我宁愿选择无条件去相信,也不愿看着他再遭受一次痛苦的折磨。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我问他。
    “有一天,我和几个村里的猎人进山,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赶回去,可是,我们看到的是一片火海,整个山谷都烧起来了,和那时天边的晚霞一样。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我四处找那个白族老人,但是却一无所获,有人告诉我是边境的毒贩干的。后来,我帮着救人,最后赶巧在后半夜下起了雨,这一切才得以停息。一大早,一个老乡给我捎来了一个帆布的挎包,让我赶紧离开这里。我本打算留到县里消防队来,但他们一直催促让我快点离开这里。而后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山头,看着谷里一片焦黑,离开了那里就往县城里赶。走了一上午我想起老乡说的那封信,于是从包里掏出了它,里面是一张字条,我不知道是谁写的,那是一个地名,非常熟悉的地名。再后来我在县里的火车站买了张票就这么来到了这里。”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去找嫂子?”我给他添了些酒,问他道。
    他没有说话,低头喝了几口,“我没有印象了,但是凭着记忆,我找到了你工作的那间报社。”
    尚毅就是这样找到的我。在这家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的老字号里,他把这几年的经历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我诧异之余,也为这份友情所感动。
    “老尚,今后怎么打算呢?”我关心地问到。
    他摇了摇头,“我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还能有什么今后呢?既然死了都能活过来,我就还是苟活着吧,头上的天甚是广阔,难道还遮不住我这样一个人?!”
    “要不上我那吧,老地方一点都没变。”我建议道。可他却摇了摇头,说:“文杏她看到我还不得吓死,罢了罢了,你魏巍只要时常抽空陪陪我这个老朋友就行。”我熟知他的脾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开口道:“那我不勉强你,只是有什么问题别自己逞能,记得找我!”
    他点了点头,举杯表示碰一个,我顺势举起酒杯轻轻地回应。

    我记得英国著名的作家玛丽?雪莱的笔下曾塑造过一个离奇的人物:弗莱肯斯坦,一个再造人。我想这用在我这个朋友身上也是一样。命运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给了他不一样的经历,但绝不会为他关上所有的门窗,你以为他只是一名八十年代末“死而复生”的缉毒警?亦或是他云南的经历只是一次偶然?没错,就连我一开始都猜错了。就在我和他时隔三年后再次碰面的几天后,这个城市发生了一件离奇恐怖的事,而我的这位神秘的朋友也将开始他下一段不为人知而却光怪陆离的人生……
    第一章 弗兰肯斯坦 1

    这天本市报纸的头版头条披露了一条重大的案件,标题就足够吸引眼球,如是写道:本市近期发生多起重大杀人刑事案件,市公安局发布公告,悬赏征集线索!原来,这一个月,市里连续发生了几起人命案,已定性为系列杀人案,且被害者之间没有什么关联,但现场却十分诡异,市局联合周边地区的刑侦单位已开展了近大半个月的工作,可依然毫无头绪,最后不得不发动群众之力,悬红征集线索。我一早赶到报社就听办公室里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可真是众口铄金,说什么的都有。
    我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
    “红,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市局内部的消息,据说那个杀人犯手段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杀人就像杀鸡一样,现场惨不忍睹。听说血都被放干了!可别说,这次影响可真的大咯,惊动上面了都!”坐我对桌的李国柱在两个女同事面前绘声绘色地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
    “李国柱,你就编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早不兴那套什么内部的消息了,你就吹吧你!”那个叫季红的女同事回嘴说。
    一旁的李国柱这下急眼了,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提高了嗓门解释到:“嘿,我这可是实打实的内部消息,绝不掺假,不信可以打电话去市局……”
    我坐在椅子前会心一笑,便起身去办公室另一角倒些热水。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他用手指扣了扣门板,咚咚几声后,大家的目光纷纷往他处望去——原来是我们的总编辑胡明生,一个头发灰白,文化人打扮的中等个子老头。
    “唉唉,都别扯啦,昨晚上纺织厂宿舍又出人命案啦,我们也派人过去捞捞底儿……”胡老头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几个同事顿时鸦雀无声,但是还是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惊讶的神色。老头继续说到:“小魏,咱们社会版就数你资格最老,这个大梁可得你来,把相机带上,看看能不能拍点什么!”
    老头虽然性格不拘小节,但办事、发令却是雷厉风行。我塞回热水瓶的塞子,将它放回原处,点了点头:“老爷子,我准备一下就去。”
    老头推了推他的老花镜,满意地离开了。刚转身,李国柱他们就围上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老魏,可真辛苦你了,记得拍点有价值的回来,让我们长长眼,这种刑事案件我们社里就你最有经验,记得到时候给大家伙分享分享内幕!”
    “老李,你看你比猴儿都急,这不还没出发呢!我这就走……”我也顾不上喝茶,把刚倒满的杯子往办公桌上一放,顺手抄起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又挎上那部海鸥相机,朝大伙儿挥了挥手,也走出了房间。
    今天是个阴天,一眼望去哪都像是褪了颜色,灰蒙蒙的。我骑上车便马不停蹄地往城北的纺织厂宿舍区而去。

    宿舍区位于纺织厂西侧,是一大片二层排屋的区域,灰墙红砖,周围都种植着水缸般粗细的法国梧桐,我的自行车一驶入厂区附近就能问到它树叶独有的气味。不远望去,宿舍区附近已经围满了人。我在附近的停车棚锁上了车,便朝前方走去。
    正赶巧,不远处一辆警用吉普的后面走过来几个身着橄榄绿的公安民警。很快带头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认出了我,朝我高声说道:“老魏,果然是你!”我快步迎上前去,和他握了握手,打了个招呼。这位青年警官叫袁小平,是市刑侦支队的一名刑警,和他认识这是前话,以后道来。和他打交道的次数可不少,一来二去,我们彼此也都熟悉了,时常相互给个照应。
    袁小平支开了和他一起过来的两个年轻人,把我叫到一边故作神秘地问道:“老魏,来探消息的吧?连相机都带上了!”我接过他递来的香烟,回答道:“跑社会新闻的不就这命么,哪里有热闹往哪赶呗!”说完我俩就都笑了笑。
    “刚勘完现场?”我问他。
    他一把取下警帽,点了点头说:“嗯,又一起喔!”
    “又?!”我稍稍露出了狐疑的神色,随后又用等待确认的眼神望着他。他继续说道:“不说你也明白了吧,之前的这趟浑水脚都没离开,这又进了泥潭……”
    吞云吐雾中,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本着保密原则,事实上我能知道的并不多,但言谈间我能听出袁警官身上肩负的压力。这时候我的脑海里倒是回忆起七、八年前刚认识他的情形。
    正走神之际,我突然看见远处人群里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只身走上前去,甚至忘了正在背后呼喊我的袁警官。我见那人快步离开了人群,是一个男人,他戴着一顶不合时节的黑色线帽,身着一件深色的夹克,虽然架着一副太阳眼镜,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尚毅。
    我快步跟了上去,在一个丁字形的转角处喊住了他:“老尚!”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真的是你?!”我有些吃惊地打量到。
    他却用手在嘴边做了个示意别出声的动作,接着,他摘下了太阳镜,开口说道:“老魏,是我!”语气还是那么平静,脸上也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更吃惊了。他把我拉到一颗梧桐树后面,压低了声音说:“我私下跟了这个案子很久了。”他突然来了句这般如此,让我顿时成了丈二和尚。我追问他:“你也在查?!可,这……”我话没说完,他便打断我说:“我一早听人说纺织厂这边出了事,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你也骑着车来了,还和一个刑警聊上了。”
    “多年工作认识的。”我解释到。
    尚毅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事:“老魏,这些不是凶杀案……不,我是说看起来是凶杀,但没那么简单……”
    我心里一震,暗自想:不是凶杀案?没那么简单?尚毅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补充说:“这里的这起……”他用手指了指围墙里的宿舍区后又说:“和之前的一样,同样的手法,而且最奇怪的是……”正说到一半,两个骑着自行车的纺织厂职工从我们身边经过,朝我们俩看了几眼,嘟嘟囔囔地又继续往厂区大门的方向骑去。
    第一章 弗兰肯斯坦 2

    我正好奇尚毅要说什么的时候,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示意我边走边聊:“这里面最古怪的是,这些受害者的身上有类似动物的爪痕,而且血都被放干。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了可能有外国人参与!”
    “外国人?!老尚,这是什么意思?”此刻我的兴趣被提到了嗓子眼。他又把太阳镜戴上,对我说:“是气味……”
    我更纳闷了。

    这是一片茂密的芭蕉林,周围的空气又湿又热,虽然此刻月满西边,群星闪烁,但是尚毅还是觉得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席卷了全身。他不住地往前奔跑,那些硕大的芭蕉叶拍打在脸上,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和身体摩擦树叶的沙沙声。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芭蕉林的另一头传来孩子哭喊的声音,这时尚毅还听到了零星的枪声。
    “诚诚,别害怕,爸爸来救你了!”尚毅微弱的声音在胸膛边回响……
    “诚诚!”一个激灵,尚毅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一个梦,可这时他又似乎对自己梦里一直喊的名字“诚诚”感到熟悉却又陌生。老魏告诉过他,诚诚是他的亲生儿子。可尚毅却没有一点跟此有关的记忆,要说人如果经历了几辈子轮回,心里也许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上辈子最惦念的事。可是老天就是和自己开了这么个玩笑,让尚毅忘记了原本应该记得的事。
    他起身拉了一下床边的一根绳子,顿时屋里被一阵桔色的光所包围。他走到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笺纸,把他这个零乱不堪的梦写在了上面,又在空白处写了一个字迹稍大的“诚”字。此时他的抽屉里已经有许多这样的信笺纸,上面记满了他残缺不全的记忆。
    他锁上了抽屉,在门边一个架子的搪瓷脸盆里草草地洗了一把脸,整理一番后,快速地离开了住处。住处的窗户虽然有窗帘,但里面还是透出了那阵桔色的白炽灯光。
    约摸半个钟头的时间,尚毅在城南的一个五层单元楼边停下了脚步。这里是上一起案子的案发地——市五中的教师楼。他顺着案发现场住户的那个单元道里走上去,在二楼的楼道口就闻到了一股霉湿的气味。这儿的转角处存放着一堆蜂窝煤饼,各家的杂物也排开放在楼道两边,目的地就在过道尽头的那一户。几米开外的黑暗里尚毅就瞥见了门锁上方市公安局的白色封条。
    说来也怪,自从尚毅死而复生后,他的感官就变得异常灵敏,即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三更天,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几米甚至几十米开外的东西。可他还是习惯性地会在黑暗的房间里点上灯,他觉得光永远能给人以慰藉。
    在门前凝视了片刻,他将手轻轻地搭在门上,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此刻,楼道只能听见三种声音:不远处花坛里昆虫的嘶鸣声;隔壁邻居传来有节奏的打鼾声;还有尚毅自己的心跳声。不一会儿,他从门缝里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楼道,动作是那么得迅速而又机敏。一分钟的功夫,他漆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后的一片草地上。他抬头看了看二楼那间凶案现场的阳台,一个箭步像一只人形壁虎般徒手爬上了灰墙,挺身来到了二楼,又一个矫健地翻身落在了那个阳台上。
    此刻,树影摇曳,斑斑驳驳,月光却巧妙地出现在另一侧,而尚毅的身影正在一片树影之下。阳台上堆满了杂物,一个用旧床单半遮掩的竹制书架上随意搁着一大堆书籍——这是尚毅不经意间看到的。
    阳台的门开着,只有一扇纱窗门虚掩着。自案发以来,这里已经足有半个月没人造访,尚毅是第一个。他挤身进了阳台通往卧室的门。这是间主卧,靠墙铺着一张简易的双人床。床上已经被人收拾过。卧室的地上还有两个用粉笔圈画起来的人形痕迹,借着月光,还能看见地板上残留的血迹,男女主人——那对退休的教师夫妻就是倒在了这里。尚毅简单地在屋里察看了一番。最终他在客厅停下了脚步。这间屋子并不大,两个房间一个客厅,外加一个几平米的厨房。
    尚毅再次闭上了眼睛,客厅被一个五斗橱,一个书架,两张沙发和一张饭桌所占据。他能听到夜晚习习凉风吹进屋里微弱的声音。忽然,他好像嗅到了什么,这空气里掺杂着淡淡的煤烟味,一丝丝血腥味,木质家具老旧的气味,一缕烟叶燃烧产生的气味,还有某种特殊的香味,是微微的龙涎香……
    猛地,尚毅睁开了眼,他判断出了一些东西:这是墨西哥烟叶和古龙香水的气味!

    在一个路边,尚毅停下了脚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纸交给我,跟我说:“你把这个交给那个刑警,好了,老魏,我该走了。”毫无过多的举动,尚毅把那张纸交给我后转身消失在大路中的人群里。
    我苦笑了一下,回头往宿舍区走去。我看到袁小平还在老地方站着,正用脚踩灭一个烟头。我上前一脸表示歉意,声称自己遇到了一个老朋友。我把那张纸交给袁小平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神秘的朋友……哈哈哈!”,我俩相视而笑起来。他把那张纸小心地放进了他制服胸前的口袋里。
    第二章 密客 1

    时间转瞬到了夏天,整个城市几天内就笼罩在热浪蒸腾之中。这天午后,我正从书桌前醒来,眼见案头的稿子写得七七八八了,我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顺带走到窗前打开了两扇窗页,窗外一片雷雨过后的清新:柏油马路上的水洼里投映着浓厚的白云,槐树稍上的鸟儿也在雨后突然兴奋起来,叫个不停,几声滴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从十字路口的那头传来。
    我正背受着电扇的习习凉风,欣赏着窗外雨后的美景。忽然,我书桌一角的电话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我关上窗,转过身来到桌前,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是哪位?”我对着话筒说到。
    “老魏,是我!”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顿时,我心里的小鼓咚咚地敲了几下。这可不是别人,电话那头的就是尚毅。
    “老尚,是你啊,怎么了?”我略带关心的语气问到。
    “我,”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现在有空吗?见个面吧!”他简短地说到。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我的心情突然跟着紧张了起来,不住地祈祷别出了什么坏事才好。
    “那一会儿大桥下见。”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我深知他的脾气,也知道他现在的境况,挂了电话我就立刻出了门。
    约摸二十几分钟的时间,我骑车赶到了河边的大桥下。远远地就看见尚毅站在桥墩旁边,此刻因为刚下过雷雨,河水有些湍急,河边的泥滩上稀稀拉拉的蹲着几个淘沙的孩子。他抬头看见了我,我向他挥了挥手,就立马沿着堤坝边的台阶飞奔过去。
    他穿着一件灰黄色的短袖衬衫,头上那顶不合时宜的线帽换成了一顶土黄色的草帽,今天他却没有戴那副太阳眼镜。
    “老魏,这大热天的要你过来。”他先开口说到。我迎上前咧开嘴笑着说:“哪里哪里,你老尚的邀约,我怎么能不到!”我刚说完,就发现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有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就看不到了。
    很快寒暄了一阵,我们就开始聊起了正事。原来,尚毅这次约我出来是想通过我见一见市局刑侦支队的那个袁小平警官。他刚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却面露了难色。我拾起一块小石子,用力投掷进宽阔的河里,说:“老尚,你真想好了?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恐怕……”,还没等我继续说下去,他就摆了摆手,否决了我即将想说出口的表态。
    “老魏,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有我的办法。”他坚毅的目光盯着我,让我一时也找不到驳斥的理由。便告诉他我想办法安排时间让他们见面,而后我们俩便商量了具体的办法,一直聊到西边泛红。

    好一个礼拜天,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我们简单地吃过晚饭,我就提议将他送至他的住处。我推着自行车和他并排走着,此时,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路上华灯初放。幸亏午后的这场雷雨,让今天的夜晚并不那么炽热难耐。可就在此时,马路上突然骚乱起来,我来不及侧目张望,只看见尚毅一个跨步冲到了我前面两三米的地方,突然像一阵风似地腾空而起,飞越过了人行道旁一米多高的护栏,直奔路中央而去,又用一个半蹲的姿势一把护住了正中间一个约摸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这一连串的动作疾如闪电,劲如狂风,待我回过神来,孩子的母亲已经慌不择路地冲向马路中央,边哭边喊。我扔下车也快步奔过去。只见尚毅的一只手将那个男孩紧紧地搂在怀里,而此刻我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正死死地顶住刚才那辆疾驰过来的出租车,俨然,出租车的司机没有及时刹住车,车子还是撞在了尚毅的那只手上。
    我心中大喊不妙!待孩子被他母亲接过去搂在怀里时,我才上前想查看尚毅的情况。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十分镇定,当我再看那辆车的时候,我几乎要叫出声来,只见那车的引擎盖上已经浅浅地凹进去了一块。而此时司机双眼怒瞪,一脸惊恐万分像是吓傻了的样子。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车窗示意他下车,半晌他才恢复神智,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孩子的母亲不住地对着尚毅鞠躬感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孩子在经历了一阵惊吓后,这会儿也哭了出来。可尚毅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过脸朝司机看了一眼后随即拉着我离开了现场。这时我才发现周围已经陆续围满了围观的路人,远处一个身着制服的交通警也正快步赶往这里。
    第二章 密客 2

    借着夜色,我俩迅速离开了那条主干道,溜进了一个胡同里。转身时,我似乎还隐约能听到那个孩子的母亲想喊住尚毅,还有围观群众啧啧称奇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靠在墙上,一手拉着自行车把,一手摸了摸额头。尚毅见我停下了脚步,也随意地靠在了旁边的一根电杆柱上。我焦急地问他:“你的手,得去医院,赶紧的!”他侧过头笑了笑,把手臂伸出来让我查看。我把车靠在墙边,轻轻地抓住他的右臂,上面除了有一些从那辆出租车上沾到的污渍以外,并没有任何异状。见我焦急的样子,他更是抽回手,在空中转了几下,又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数次,向我证明他的手毫发无伤!
    我的惊讶盖过了我的担心。尚毅见我还有不罢休的架势,便告诉我说:“神奇吧?!起初我也觉得。”他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的污迹,又继续解释道:“我想,那个白族老人可不是让我死而复生这么简单,我的身体在那以后似乎出了些变化,嗯,怎么说呢?应该说是变好了吧,甚至比冲锋在一线那会儿要好一千倍!”他自信满满地舒展了一下自己。
    我其实一直不太相信一些所谓的超自然的事,在我看来那就是披着科学外衣的封建迷信。可几分钟前刚发生的事却让我完全不知所措和难以理解:一个人居然能制止住一辆飞驰的小汽车?而且还能毫发无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白族老人的一次“手术”?!我想要是把这些写进故事里也没人会相信吧!
    可它确实发生了!当然这只是尚毅给我展示他神力的第一步而已。
    很快我们来到了尚毅住处的楼下,他示意我上楼坐坐,我还是婉拒了他。此刻也不早了,简单的话别之后,我也离开了,骑上车转弯的时候我的余光仍看见他站在路灯下目送我离去。

    “老尚,快上车!”尚毅身边的一个同龄人催促到。
    “哎,这就来!”他拉开车门的那一刹那,在草坪的尽头一簇簇金黄色迎春花的后面,停着几辆高级的轿车,尚毅多看了几眼,很快从车上走下来几名外宾和几个身着中山装的随行工作人员。车另一旁的十几个干部也都纷纷迎上去。遥望间,一双灰绿色的眼睛似乎觉察到了草坪的这头有人在看着他们,冷不丁和尚毅警帽下的双眼打了个对照。那个西服打扮的中年老外嘴角蠕动,但尚毅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这个对话像是冲着自己,但又像是在和别人交流,尽管很努力地听,但是大楼附近嘈杂的声音,同事的催促声和那个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于是尚毅再次从梦中醒来。他感觉梦里的这个场景好像真实发生过,但像是好多年前。如今,他的记忆仍是时断时续,所以他每次一想到些过往,就会把它们都记下来。当他把写了一半的纸放回抽屉的时候,不经意间朝窗帘的缝隙向外张望——此时,他发现街角的路灯旁站着一个人,他的上半身淹没在阴影里,只看到他穿着一条灰色的长裤,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再仔细一看,是一顶草帽,正是自己白天戴的那顶!原来在救那个孩子的时候,自己的草帽不小心给落下了……
    猛地尚毅拉开了窗帘,路灯旁的那个人似乎也发现了尚毅的举动。电光火石间,尚毅打开窗,纵身一跃从二楼飞身而下,稳健地落在了路上。但也就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里,那个身影也巧合般地消失在不远处的昏暗里。地上则留着那顶有些老旧的草帽。
    他捡起帽子,轻轻地拍打了几下,向着那人消失的地方望去,似乎并没有想追逐的意思。此刻,不远处的警笛声、汽车声、虫鸣声纷纷涌进尚毅的脑海里,他好像能联想起自己曾经作为侦查员的日子,是那么紧张但又充满着使命感……
    就这样,新的一周在悄然间又开始了。
    第三章 赤色的警告 1

    和袁警官见面被我和尚毅安排在我们俩常去的那家老字号饭馆里,这家老字号的二楼有个包厢,在这吃一顿美味外加谈论一些私事不愧为最佳场所。这天是礼拜三,正巧大家都有时间,于是不到午饭时间我就和尚毅早早地到了这里,在包厢里就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袁小平警官匆匆上楼来了。
    我简单地做了一番介绍,告诉袁小平这位朋友曾服役于西北某军区,后又在他处某刑侦队干过几年,但早已退及江湖,但能提供他们正在侦破的这个系列案件的线索云云。袁小平一听眼前的这个人曾经也是个刑警,显得十分高兴,在毫无新线索的档口,有人提供专业的帮助这无疑对他来说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希望。
    “那么尚先生,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你能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吗?”袁警官从公事包里取出一本笔记和一支钢笔,准备做记录。
    尚毅抿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道:“几年前,其实我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哦?!”袁警官俨然也没想到。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九八五年冬天,当时我正在东海出差,听当地人说那里近来发生了两起凶杀案,因为当地公安部的一个朋友还带我去过案发地。太相似了,哦,和我最近在报纸上看到的我市的这些案子。”
    袁小平刚动笔一会儿便停下来,转问他:“相似?为什么这么认为?”我也感觉十分好奇,也把目光投向了尚毅。但尚毅似乎有意避开我们的目光,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似乎他的记忆和话匣子一起被打开。
    “这些案子有着相同的气味。”他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东海市的那个案发现场有一种烟草的气味,还有微微的龙涎香味。那种烟草是墨西哥产的一种雪茄,和别处产的不同,它的烟味里会带有一丁点辛辣味,与众不同;而那种龙涎香的气味则是来自于一种香水……喔,是一种男士的香水,目前在国内很少见。”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盘凉菜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过了一会儿尚毅才接着刚才说道:“说来还有些不合乎规矩,袁警官,其实五中的教师楼和纺织厂宿舍两地我都去过,当然是私下里,虽然时隔多年,相隔异地,但是现场那种可怕的相似,和留在现场那种独特的气味完全一致……”
    袁小平突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起眼前的这位陌生人,显然目光里带着一些不满,但却带着一种看同行才有的眼神。
    “这不合规矩,老魏,你这个朋友可是违法了啊!”袁警官合上了笔记,整了整坐姿说到。
    我正欲开口解释,尚毅倒是先我开了口:“那套我都懂,不过今天袁警官肯愿意见我这个陌生人,肯坐下悉听我的分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对我接下来将要告诉你的更加好奇!”他自信地说到。
    袁小平撇嘴冷笑了一下,又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可以,我倒想听听……”话毕,他又打开他的工作笔记。
    “东海的那两名死者身上有着同样类似动物留下的爪痕,同样也被放干了血,颈动脉处……”尚毅稍稍转过脸来用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太惨了!”我叹到。
    “和刚发生的几起太相似了……”他也有些叹息地说。
    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纺织厂附近尚毅告诉我可能有外国人参与的事,便开口想问具体的情况:“老尚,你不是说可能有外国人参与吗?”
    尚毅点了点头。
    我给大伙儿的杯子里陆续添了些茶水后开口问尚毅:“老尚,那你说这外国人为什么要杀害一般的小市民呢?况且这些被害者并没有什么关联。”我看着袁小平警官,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袁警官也微微点头并露出不解的神情。
    尚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待送菜的服务员走后又继续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些彼此的关联。”
    “外国人……爪痕还有放血,这三者之间怎么能窜到一起去?”我实在是想不通。
    “看来我得跑一趟东海,既然那边也发生过类似的案子,相信也会有线索,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个突破了!”袁警官显得很兴奋,他的双眼透露着一丝曙光。
    “总不可能一个外国人,带着一只猛兽去挨家挨户地杀人放血吧?”我激动地反问到。
    “别瞎猜了,对了,今天的谈话保密。”袁小平从筷子笼里抽了一双筷子,又说:“先吃饭,今天尚先生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
    尚毅也取出一双筷子,示意我先填饱肚子。
    第三章 赤色的警告 2

    酒足饭饱后,已过了下午十二点,袁小平警官因为还有事就先赶回了单位。留下我和尚毅一路步行着向我所在的报社走去。
    一路上太阳晒得人烦躁,马路两旁大槐树上的知了声此起彼伏,此时我早已汗流浃背,但尚毅似乎没怎么出汗,给我感觉他似乎不容易疲惫,对冷热也不是特别的敏感。我于是问他:“老尚,这大太阳晒得,你不热吗?你还戴着顶帽子!”他朝我这望了几眼,发现我已经是大汗淋漓,直呼大气,突然笑出声来。他这一笑可把我着实吓了一跳,自从他再次出现,从没见过他笑出声,顶多也是微微抿嘴表示笑意而已。
    “老魏,真老咯!”他在我的肩头轻轻地拍了几下。
    我摇了摇头,说:“可不是,想当年我们一遛弯起码也得沿着这条大街从东走到西,不下十里,现在这老胳膊老腿的,才走了十几分钟,半里地就已经一身大汗!”
    “你还记得吗?八四年的夏天,也是这个时候,你那会儿刚拿了个三等功,我俩高兴之余喝了点小酒,后来咱俩在河边打赌谁能一口气从电报大楼这头游到河对面的滩头上谁就请客吃全羊,这也真是年轻气盛正当年啊,俩酒疯子到河边脱了衣服就往河对岸游,虽然最后你技高一筹以微弱的优势赢了我,可这一比赛游到了对岸酒也醒了大半,这时咱俩才发现衣服裤子都还在对岸,最后只能顶着湿漉漉的裤衩沿着桥墩下走回这头,可别提多狼狈了!现在想想还真……”我正说得吐沫横飞,高兴之时呢,可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尚毅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这时我才想起,他可能记不得这事了。自从他再次出现在这里以后,他的记忆已经断断续续。我赶忙上前安慰道:“嗨,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来抽根烟吧!”
    尚毅接过烟摇摇头表示这没什么。其实此刻,我心里的五味瓶也早漏了缝,看着眼前这个朋友,想起他当年的英姿飒爽,铁骨铮铮的形象,但现在他却无助的样子,我也会想老天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公,给了一个人最好的东西,却又冷不丁地拿走,只留得一副架子活在世上,活不出自己,也见不得他人。
    我俩在一颗大槐树下暂作歇脚。此时已临近午休后开工的时间,路上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一阵阵自行车铃声在大路上交织穿梭,几个系着红领巾的孩子有说有笑地走过我们。这时,从东面徐徐开来两辆高级的小轿车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我靠在树上边抽着烟边扫了一眼这两辆小车。突然,我看到尚毅扔掉了手里的烟,将它踩在了地上,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后方的那辆黑色的轿车,刹那间,那车后座幕帘后的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与我们对视而来,在这焦金流石的午后去让人后背生凉,那目光泛着鲜明的赤红色,冰冷、阴晦、残酷和狡黠,像是一头猛兽在窥探猎物,又似地狱的使者在发出不详的预兆……这是人类的眼睛吗?还是因为酷暑让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可我发现尚毅此刻也怔怔地盯着那个深邃寒冷的车窗,只是短短的几秒,两辆车便驶过了我们。
    “那双眼睛……”尚毅嘟囔着,忽然他转过身来对我说道:“那双眼睛我见过!”我被他一怔,望着他问道:“原来你也看到了?”他眺望着远去的那辆黑色的轿车,随后点了点头说:“太像了,和我梦里的那双眼睛……”
    我有点纳闷,又问他:“梦里?眼睛?老尚,我不明白……”而此刻他显得有些兴奋,他示意我边走边说。
    “近来我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我能看到一个老外,穿着打扮格外体面,看那场合也不一般,可奇怪的是我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会与我的目光对视,我明知那是个梦,可那种眼神,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发现我在看他的时候又是那么的真实,我能感觉到,老魏。而刚才,那双眼睛又出现了,就像是在梦里,他发现了我在注视着他!”
    “可是老尚,那只是你的梦,而且刚才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太可怕了,那种红色就像眼睛在流血!”我仰起头,用手拍了拍脑门,使自己尽量不再去回忆那双恐怖的血色双眸。
    尚毅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又接着说:“没错,在梦里那是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可刚才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但那种眼神一点都没变,他是谁呢?”
    不一会儿我们俩的脚步停在了我工作的那间报社门口。见我心情平复了许多,尚毅与我简单的道了别,转眼,他的身影又渐渐消失在树荫后面。
    我呆在原地,突然感觉心里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每次和他碰面的时候,这些话又吞回了肚里。从前,他是我唯一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他的失踪让我一度失去了方向,可突然有一天他就出现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和曾经一样。他喊出了我的名字,让我惊讶地差点昏厥过去,但又和从前哪儿不一样,他似乎有点不再像以前的那个尚毅,要不是十几年的朋友,我也难以定夺。
    天在这时忽然阴沉下来,霎时吹起的大风打破了炎热带来的安静,远处一个闷雷的声音刺破了长空,在恍惚中我听到了传达室老张的叫喊:“老魏,老魏!快进来,要下雷雨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豆大的雨滴已经洒落,伴随的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那道炫丽夺目的闪电……
    第四章 侠影 1

    “近日,我市联合云南警方联合破获了一起特大毒品走私案,在七十余个奋战的日夜,我局禁毒支队的公安干警们兢兢业业,不畏生死……”
    灯火通明的市政府会议礼堂里,喇叭里不住地传来市委宣传部的表彰声,坐席间笔落纸上的沙沙声,舞台前照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还有观众席里此起彼伏的掌声。尚毅和他的战友们也不知第几次站在这接受表彰。
    很快,在发言台上的领导走下来后,从旁快步走出一个身着橄榄绿警服的青年,他向在场的所有人敬了一个标准的礼,翻开了一个老旧的笔记本,开始在台上发起言来。他坚毅的嗓音穿过礼堂,绕过花坛一排排的五针松,直抵云霄。

    尚毅与我告别后,独自在街上走着。从我工作的地方离他的住处可不近,但他没有选择坐车,而是选择步行,只见他一会儿走到沿街的店铺下,又一会儿走到路旁的大树下。天空中雷声阵阵,地面上雨水成积,尚毅那件衬衫此刻早就被淋透了,贴在身上就像一片膏药似地,格外难受。他走了一阵,正看到右手边的前方有一家小卖部,他于是快步奔向了那里。
    刚进店里,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太婆就从一个躺椅上缓缓地起身了,手里摇着一把蒲扇,她一见有人进来就问到:“要来点啥?”尚毅四下打量了一下,指了指货架上一个玻璃展示柜里的香烟。老人按照他的指示去了一包烟递给他,尚毅又陆陆续续地买了一些食品,老人利落地帮他装进一个网兜里,收了钱又坐回到那张竹制的躺椅中去了,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怪人!”尚毅离开后,老人如是的嘟囔了一声,随后就打开了旁边板凳上的半导体收音机,顿时咿咿呀呀的戏文从那个盒子里传了出来,显然,老太婆对这笔生意和这出戏文很满意,在躺椅上摇着扇子再次眯起眼来……
    尚毅拎着装满东西的网兜,看到街面上已经开始有了积水,温度也稍稍降了下来,而不变的还是轰隆隆的雷声。昏暗的视线下,他发现远处主干道上的一些车都纷纷开起了车灯,路上也很难看到行人。他快步走着,不远处是一个隧道,并不深,站在这头一眼就能看到出口。走进隧道后,他却停下了脚步,左手拎着的网兜此时被他稍稍地用食指网上一收,在指尖绕了个圈。
    风驰电掣间,一双灰白的手不知从何处突然从后面伸向尚毅,刚听到那手的动作从耳边闪过,他便迅速地低下身子,回身一把抓住了那双灰白的手。当他正欲看清对方的样貌时,同时几双枯槁灰白的手孔武有力地飞张而至,其中的两只手一把就抓住了尚毅的一只胳膊。
    第四章 侠影 2

    不好,这不下六七人!
    尚毅凭着直觉估摸着。正当心里如是计算着,他的双脚已经开始微微发力,待他突然定住下盘,猛地抽出左手,将一网兜东西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伸手抓他右臂的人脸上。那人发出了一声低微如野兽般的嘶鸣,骤然缩回手去。其余的几个见状,都稍稍地退了一步。这时,在尚毅的余光里看到,隧道口又进来数个打扮一致的人,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这群人都穿着不太合身的西服,其中有几个还打着领带,但是个个都带着深色的太阳眼镜,他们皮肤枯瘦,面色惨白,身形虽然不高大健硕,但出手却招招致命,不留余地。他们不说话,微张的嘴里淡淡地冒出冷天里才有的寒气。
    后进隧道的几个人忽然冲刺而来。尚毅见状明知今日必有一死战,不动点真格的怕是今天走不出这个几十米宽的隧道了。只见他一手甩掉了盛满东西的网兜,一个侧身用手肘狠狠地顶飞一个,随即身子腾空而起,一脚将靠近他准备抓他脖颈的那人踢倒在地!但显然这群人也并没有任何的退缩,转而像杀戮机器一般扑向尚毅。尚毅双手出拳,将两侧的各一人击倒在地,随后扑上来的两人被他用力地从后面抵住头,狠狠地将他们的脑袋撞在了一起,顿时,一股夹杂着腥臭味的东西飞溅出来甩在了隧道的地面上,顺着雨水流向了出口……
    这下着雷雨的午后,借着远处主道上车灯的光亮,一阵阵地将隧道里尚毅打斗的身影映射在一边的墙上。此时厮打声,隧道上大车经过的呼呼声,闪电霹雳交叉而至的隆隆声混杂在一起。
    待隧道口渐渐明亮起来以后,雨声也渐渐停止,树上不知名的鸟也开始叫唤起来。尚毅解决了最后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后靠在了墙上,令他诧异的是——这些被击倒在地的人都渐渐消失了,留在地上污秽的西服里流淌出一股股红蓝色的液体,臭不可闻,都随着从街面上流过的汩汩雨水,四散开来,直到完全消失。尽管他的心里画满了问号,可是直觉告诉他,危险已经降临在他的身边。
    他走出十几步开外,看到网兜已经破了,里面的食品洒落了一地。于是,他遗憾地看了一眼走出了隧道。当阳光透过乌云射向他的脸时,他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刚才的十几分钟里,生和死就在一线之间,但现在,他只想回家好好地冲个凉!他摘下帽子,任由阳光肆意泼洒从头顶到身上,一个起身,转眼便消失在了一个胡同里。
    而就在这同一时间,一个身影从隧道的另一头走了进来并停下了脚步,他俯下身察看了一下这些四零八乱还留在隧道里的西服,又抬头看了看尚毅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从随身夹带的公事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罐子,打开后将里面的煤油四处淋洒在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十几件西服上,他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将一根划燃的火柴扔到了上面,顿时隧道被一阵火光包围,没过多久,现场只留下了一些发着焦臭味的残渣。

    “尚队,今天咱队可真的是长脸了,你没看见啊,就在你做汇报的那时候,其他几排的目光都往我们这边看,看得我们都不敢抬头!”
    “看把你们乐的,这才刚开始呢小子!”尚毅拍了拍那个年轻人的脑门笑着说到。那个年轻人低头躲过,不停地嘿嘿地笑着,他翻开奖状,对尚毅说:“尚队,回局里我们把它贴在咱办公室大门正对的那面墙上,二等功啊这可是!”
    尚毅把公事包夹在腋下,戴上警帽边笑着边往草坪那头的一辆绿色的吉普走去。几个年轻人走在前面昂首挺胸。
    “老尚,快上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那边传来,那是同组的计国栋。
    忽然尚毅停下了脚步,他猛地回过头去,视线穿过了那片金黄的迎春花,和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对视上了。
    回过神来,尚毅正在一个水管下冲着凉。刚才,那个梦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他把脸凑到那一抹急促的水柱之下,任凭水花噼啪地打在脸上。当他觉得自己似乎驱赶了所有的不快时,他伸手关上了龙头,昏暗的小浴室里白炽灯昏黄的光笼罩着四周,头上水管里残余的水滴滴在脚下。尚毅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块毛巾,使劲地在头上和脸上擦了一阵,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死死地看着自己肩头和脖子下面的那一条条蜈蚣似的伤疤,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此刻他想到了那个白族老人,又想到了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当然还有儿子诚诚的一些模糊的印象……
    很快,他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前,拿出那一沓信笺纸,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第五章 遇见故人 1

    过了两天,尚毅把这件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我,我惊诧之余,就只剩下担心,这种不安的感觉从尚毅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就隐隐地蔓延开来。
    “老尚,是不是以前的对手,他们得知你的出现而展开的报复?”我问他。我见他微微地咬了咬嘴唇说:“不像,这些人伸手了得,没有任何武器在手却出手辛辣,如果是一般人很可能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身手!”
    我见他也吃不准那些人的来头,更是觉得奇怪,于是又问他:“听你的描述简直太可怕了,你说他们一倒地就不见了……不,是化成一滩浓水?”
    他的眼睛里好像正在回忆两天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午后,他握紧了拳头,手指的关节间咯咯作响,停了一阵,他才说道:“老魏,这么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告诉我,这背后有一场大风暴即将席卷而来,这些杀手太诡异了,要不是这多年的身手,我怕当时我也招架不住。”他递给我一根烟,帮我点燃了以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此刻尚毅的屋里我俩对面对的坐着,一把落地的电风扇呼呼地吹着凉风,不住地把我们指尖香烟的烟雾吹散开来。
    他稍稍站起身哗地一下拉开了窗帘,用手指了指楼下马路对面的那根电线杆对我说:“上周末我俩在河边见面的那天晚上,就在那,站着个人。”
    我身体随即一怔,烟灰轻轻地震落在裤腿上,我急忙拍了拍说道:“你是说,有人在盯梢你?”
    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桌旁的那顶旧草帽说:“像是来还帽子的,那天我把这顶草帽落在了那辆出租旁,晚上这人就出现在那里,我跳出去的时候,他也离开了,帽子留在了原地!”
    “和隧道里的是同一拨人吗?”我担心地问到。
    “应该不是,那人如果要动手,机会可比隧道里的那群人要多。”尚毅肯定地说到。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赶忙问我:“老魏,那天让你帮忙查的事怎么样了?”
    我也陡然明白过来,故作神秘地回答:“你还别说,老尚同志!你的事我可不赶怠慢!”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尚毅。他打开的时候,我也同时说道:“当时我看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事可……”
    “领事馆?”我还没把话说完,尚毅就疑惑地说出了字条上的内容。
    “对,那天我们俩站着的不是友谊东路吗,往西过两条街不正好是领事馆!”我边比划边解释说。
    尚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说呢,两辆小轿车气派得很,可不就是领事馆的车嘛!”
    我点了点头以示回应。顿时屋里又突然一阵沉默,这使我又想到了车上那双血色的眼睛,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问尚毅:“那双眼睛,是……”我轻轻地咳了咳,“它是人的眼睛吗?”虽然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儿愚蠢,可每次一想到那双眼睛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我还是经不住内心的困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尚毅把烟头往一个青色的烟灰缸里按了按,对我说:“我觉得,那双眼睛可能和在隧道里攻击我的人有关!”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我追问他。
    “隧道里那些神秘的家伙,虽然戴着墨镜,可他们散发出来的那种阴森逼仄的气息却和那双眼睛丝毫不差,具体的我也没法解释。不过老魏,光找到那两辆车的车牌是领事馆的这个线索的功劳可都是你的!”他起身在我肩头拍了几下。
    我笑了笑,缓解了刚才内心的一丝恐惧,摇了摇头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话音刚落,尚毅便提议让我随他一起去找间馆子小酌一番。我抬手看了看表,连忙摇头回绝道:“不可不可,今天是万万不可,都这个点了,我可得回去了!”说罢我便起身掸了掸裤子,准备转身。
    “怎么了这是,家里还有急事?”尚毅伸手去取了一顶帽子给自己戴上又问我。
    “文杏——你嫂子他哥哥今天来了,这不文杏下午去火车站接他了,这点估计在家了,所以我得立刻赶回去!”我边说边走到门边。
    尚毅为我开了门,说道:“哎哟,家里来人了,那还是改下次吧。走吧,我们一起,我送送你,这会儿也没那么热了,我也出去溜达一圈。”随即,我们便出了门,沿着走廊下了楼梯。
    在路口相互道了别,我就骑着车顶着橘红色的晚霞往家里赶去。

    尚毅住的这片是一个老小区,五六栋三四层的小楼却把这里围成了一个迷宫般的区域,此刻正过下班高峰,可主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从这片小区的胡同里还时不时飘出诱人的香味,想必家家都在准备可口的晚餐。
    把我送走后,尚毅回过身往相反的胡同深处走去。约摸走了三四分钟,来到一处高墙边,他停住了脚步,忽然冷冷地说道:“你还要跟多久?!”
    这时,从一侧的另一个胡同口走出一个人,他身穿一件洁白整齐的短袖衬衫,下着一条深灰色长裤,看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两鬓有些斑白,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向了后面,儒雅间又不失几分气派,镇定间不落几丝老练。他站在那里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略有些佩服地盯着几步开外的尚毅,那副角质眼镜的背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醒目。
    尚毅一个转身站在了那人面前,看得出此刻他做好了随时出手的架势。
    “尚毅。”那人轻轻地说了一声。
    尚毅顿觉吃惊,因为自从他死而复生再次回到这里后,除了老友魏巍外,别人都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你是谁?”尚毅的语气有些冰冷。
    那人突然开口笑了起来,他缓缓地摘去那副黑褐色的眼镜,又说道:“你看看我是谁?还记得我吗?”
    在对方拿下眼镜的那一刻,尚毅紧握的双拳渐渐地松开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恰巧眼前的这人他还留有印象,即使从死亡的灰烬里再次归来,这个人他还是能记得。
    “你,你是祁政委?!”尚毅的话里带着些许不确定。因为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认识的祁政委远比现在年轻、潇洒。再一想,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哈哈哈,没错,是我!”他笑着又把眼镜戴回了鼻梁上。
    站在尚毅面前的这个人名叫祁同飞,比尚毅年长七八余岁。八十年代中期,他曾是市公安局的政委,和尚毅有过几次来往,局里的人都叫他祁政委,有两次尚毅的功勋章还是他亲自给颁布的,在以往的工作中,也没少得到他的帮助,对尚毅来说他在局里是个不一样的存在。只是时隔数年,岁月还是没有放过他,他的鬓角多了几缕白发,鼻梁上也多了一副眼镜,也难怪尚毅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
    第五章 遇见故人 2

    尚毅对刚才自己的无礼表示歉意,可祁同飞却毫不在乎,还不住地称赞尚毅如今还有这般狼似的敏锐和警觉。
    “尚毅啊,你的事我都知道,至于我如何得知的这些,我往后再告诉你。不过这些年可真苦了你了。” 祁同飞打量着尚毅,他看到眼前这个曾经叱咤市局的人物如今的样子,有些唏嘘,对他来说每年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从基层爬上来,有的还正努力往上爬,有的早已离开了队伍,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对于他这样一个经历过很多的“老革命”来说,看到尚毅的那一刻才真正让他感到由衷的伤感。
    尚毅摇了摇头,对祁同飞说道:“这不都过来了吗,就像一场梦!”
    祁同飞轻轻地拍了拍尚毅的肩膀,他转而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这时,尚毅也注意到了祁同飞手腕上那块黑色别致的表。
    话锋一转,祁同飞忽然严肃起来,他凑近到尚毅的耳边说:“我们得快,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没等尚毅问下半句,祁同飞就抓住尚毅的胳膊拉着他快速地往胡同口走去。
    胡同口边上的马路上此时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祁同飞示意尚毅上车:“先别问了,上车后我再告诉你!”话毕,尚毅就钻进了汽车的后座,最后祁同飞也进了车里。很快司机就发动了油门,往南边驶去。

    车很快绕过了一条大街。祁同飞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微微地拨弄了一下表盘一侧的一个旋钮。这时,尚毅感觉到耳旁似乎有一阵微微的风声,很快消失后,只听祁同飞对自己说道:“好了,现在只有我俩能听到彼此的言语了。小尚,刚得到的消息,师范学院的篮球馆又发生了同样的案子,市局还没收到报案,我们得趁局里赶到前先去摸排一下情况!”
    “同样的案子?你是说……”尚毅有些吃惊。
    “对,就是市局和你一直在调查的这个‘系列凶杀案’!” 祁同飞给尚毅解释说,接着他又说道:“还记得那晚站在你楼下的人吗?那就是我!”
    尚毅一愣,但似乎这些突然都有了解释。原来祁政委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自己调查案子的事,救下小男孩的事,他都知道。
    “老侦查员,把随身的帽子忘在了见义勇为的现场,这可是个工作失误!” 祁同飞突然逗趣地批评到。两人都会心一笑。
    途中,尚毅才知道,祁同飞此时已不是市局的政委,一年半前他已经升迁至省检察院,虽然脱了那身制服后稍微清闲些,但每天大小材料、连轴会议还是不断。此时尚毅心里也有许多问号,可这一下子也无处发问,于是就暂且搁在肚子里,事后再向这位老领导一一追问。

    一年之中,仲夏夜的光辉总是褪去的最晚,天空西面的一抹暗橘色始终没有黯淡下去,而这头的月亮早已悄然挂在天空。车子七弯八拐地开进了师范学院深处的篮球馆前。此时正值暑假,学校并没有多少学生,沿途进来的路上,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拿着饭盒不时地往车子这边张望,不过此时他们并不知道学校发生了命案。
    下车后,祁同飞走向驾驶室,在司机的耳旁叮嘱了几句,司机将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递给他后便又发动车子往教学楼的方向驶去。
    篮球馆在校园的深处,旁边是一排铁围栏,围栏后是空旷的操场。尚毅和祁同飞沿着一条石子路来到了篮球馆前。此时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见祁同飞过来后都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一下,祁同飞简单吩咐了几句后,他们便离开了。
    此时,尚毅朝四周望了望,夜空中西边最后一抹橘色也消失了。祁同飞拉开了篮球馆的大门,吱呀的一声过后,两人便进去了。
    昏暗的灯光里,隐约可以看见场地中间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尚毅正要上前,祁同飞便拦住了他,他拉住尚毅的手臂,从腋下拿出了那个黑色的公文包,快速地打开了它,从里面掏出了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递给了尚毅,轻声地问道:“还会用不?”尚毅微笑了一下,自信地点了点头。待祁同飞悄悄地将公文包搁在看台的一张椅子上后,两人便警惕地缓步走上前去。
    不大的篮球场的正中央躺着四个男学生,都穿着校队的篮球背心,此刻白色的背心上早已被大片的血渍覆盖。四人的脖颈处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渍,他们的身体白得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都那么清楚,八只无神的眼睛睁开着,像是盯着篮球馆高高的房顶。
    祁同飞看着尚毅,尚毅点了点头,表示和之前的案子一样。祁同飞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的手电,仔细地查看了这四个学生脖颈处的伤口。这时,尚毅从周围又嗅到了那个奇怪的味道——烟草和香水的混合味。他起身眺望了一下四周,试图近一步辨别这种气味的残留。突然,一滴不知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手臂上,此时祁同飞也站起身来,尚毅一扭手臂,在祁同飞手电的光照下,赫然看到那是一滴血,似乎它仍有温度,仍散发着血腥味。

    刹那之间,场馆顶上几盏照明灯发出噼啪的响声,几束电火花划破了沉寂。一个硕大的黑影突然从屋顶上飞窜下来,那阵尾随而来的劲风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墨西哥烟草卷的辛辣味还有龙涎香那种独有的气味。
    尚毅拿着手枪的胳膊猛地被那东西一撞,枪顺势落在了地上,向不远处滑溜过去。但凭着警觉,他还是用另一只手一把挥抓过去,但似乎只抓到了一团绒布一样的东西。此刻,整个场馆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祁同飞手里的那盏昏暗的手电。只见祁同飞快步侧身,将手电架在了场地边上的一个比分牌的上面,这也使他们的周围能略微看到一些东西。
    场内顿时万籁俱寂,尚毅像是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空气里还是能微微觉察到一个急促的呼吸声,这个呼吸声似乎能让周遭的温度突然降低。尚毅看到了匍匐在屋顶钢梁上的那个东西,此刻它也正看着自己。没错,是那双血红的眼睛,这红色比前两天更加鲜艳,更加阴毒。很快,周围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听起来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借着手电的光亮和尚毅敏锐的目光,方才看到,两人的四周渐渐出现了很多身着西服,戴着太阳眼镜的人,已经将他们包围在了当中。
    尚毅本能地挪动了一小步,将祁同飞挡在了身后,然后轻声对他说:“祁政委,一会儿你直接往门那儿走,我给你争取时间!”原本,尚毅会以为祁同飞一定同意这个办法,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祁同飞并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样子。只见他借着手电的光亮再次拨弄了一下那块黑色的手表,接着又是耳旁轻抚过一阵微风。
    同一时间,几双惨白有力的大手已经猛地往两人这边抓来……
    第六章 风和“负空间” 1

    尚毅隐约间闻到了一阵很浓的焦木味,其中还夹杂着阔叶乔木清新的味道。淅淅沥沥的雨滴正降落在山谷之中,其汇聚而成的水流顺着茅草棚的屋顶落到地面,溅起了一片水花。原来是刚才自己打了个盹,睁开眼,尚毅看到山谷间浓烟雾气弥漫,幸存的人们正稀稀拉拉地坐在不远处的简易茅草棚下。后半夜的一场及时雨扑灭了山谷的火海,直到现在尚毅还记得前半夜他和大家的身影穿梭于火苗之间,身旁不时地经过运水的人,抬着担架的救死扶伤者,还有哭喊着找寻家人的孩童……
    他抹了一把脸,远远地看到从泥路上走过来一个披着芭蕉叶的妇女——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很快,她在尚毅的身旁坐了下来。起先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从身上取下一个帆布包递给尚毅。尚毅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东西,一阵翻找后,他取出了那张折痕满满的黑白照片,尽管他已经记不得照片中手上抱着的那个穿着开裆裤的男孩,可那个抱着他的人正是自己。一旁的妇人看了看他,依旧没有做声。
    过了许久,棚外雨势渐渐变小。那个妇人终于开口了:“刚才村长说了,他们没有找到阿爸。”妇人口中的“阿爸”就是那个让尚毅重生的白族老人。
    “是吗?”尚毅将照片放回了包里,轻轻地问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伤感。
    妇人点了点头,又从褂子的内襟里拿出了一沓钱交给尚毅说:“这也是从包里找到的,阿爸让我代为保管,我把它和包一起交还给你,快离开这里吧!”
    尚毅接过钱拿在手里,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出现给寨子带来了灾难,他试图向妇人解释,可是妇人却先开口说话了:“这不怪你,阿爸说过这些事迟早都会来的,他说你应该回到你原来所在的地方去,那里有你需要做的事。快走吧,一会儿县里的人就要来了,你往北走,这就不会和县里来的人碰上,快走吧,路上小心!”
    说完,妇人起身准备离开。尚毅叫住了她,起身来把包挎在了肩上,他抽了几张钱放进了上衣口袋里,把剩下的都塞给了那个妇人。没等妇人回话,他就大踏步地往北走去。再看这里,妇人和几个村民远远地看着他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渐渐地隐没在树林里。
    云南边境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

    尚毅先发制人,一把抓住那一双伸向他的胳膊,使出浑身之力,将那个人狠狠地摔出几米开外,只听一声低沉的嘶吼,接着又冲上来几个,尚毅猛地弯下腰,右足一发力一个闪电般的一踢,正中其中一个的小腿,那人立刻跪倒在地,他敏捷潇洒的格斗姿势在微光里显得分外清晰。这时,他的余光落在了一旁的祁同飞身上——只见他站着,没有丝毫慌张恐惧的样子。正在突围之际,尚毅再次听到了屋顶的钢梁发出咔咔的响声,眨眼间那个黑色东西如箭一般的速度从上俯冲下来。
    糟糕,那东西冲祁政委去了!尚毅瞥了一眼上方,那个追云逐电般的黑色身影已经俯冲下来,带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他心想:这下可真来不及了!手上正顾得及这头,可管不上祁政委那边。
    同一刻间,尚毅忽然感受到身旁吹过一阵劲风,紧接着那阵劲风在瞬间幻化成了一阵强大的气流,像一股股冲击力极强的水柱直射到身上,过后那些气流又顿时凝结成一抹强烈的风刃,朝那个黑影的方向呼啸而去。很快,尚毅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腐气,周围的黑衣人纷纷倒地不起,而那个巨大的黑影,见势不妙便一个盘旋往上飞去。
    尚毅清楚地看到,几步开外祁同飞的周围狂岚四起,他整齐的头发此刻在狂风间四散飘舞,身旁比分牌上的卡纸被吹得劈啪作响,那一身白色的衬衣也在风势之下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不一会儿,祁同飞一手紧握的拳头陡然松开,一股更强劲的冲力借着风往那个飞扑直上的黑影扫荡而去。最后只听得哗啦啦一声脆响,那黑影撞破了篮球馆高处的一扇玻璃窗,在黑暗中遁走。
    最后尚毅在整个手臂间发力,往前的同时伸手摆了一个拉满强弓的姿势,重重一击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击穿,待到这最后一个黑衣人化成一滩脓血后,他才恢复了普通的站姿。他抬头望了望那扇破掉的玻璃窗和一地的玻璃碎片,正准备起步去追,一旁的祁同飞却拉住了他:“别追了,已经走远了,别惊动了学校的人。”尚毅止住了脚步,一屁股坐在了一张低矮的长椅上,祁同飞深深地喘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真老了,尚毅,你一定很诧异吧!唉,好多年没有用了,这一身旧皮囊老骨头,要不是刚才情况紧急,还有这一技傍身,恐怕我现在已经去见马克思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扔给了尚毅说:“擦擦吧!”
    尚毅擦了擦手,又抬起头望着祁同飞,一会儿他开口说道:“祁政委,是那个手表?”刚说到这,祁同飞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他低下头把手臂伸向了手电的光照处,轻轻地拨弄了几下手表。
    他起身从比分架上取下手电,在四处照了照,最后在一个墙角的拖把边找到了那把手枪,他快步过去捡起了它,朝尚毅处走来说:“尚毅同志,身为一名公安人员,枪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无论何时都不能离身!”说完将它递到尚毅手中。
    第六章 风和“负空间” 2

    尚毅微笑着一个挺身站立了起来,把手枪插进了腰间,对祁同飞施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敬礼:“明白,祁政委!”
    祁同飞满意地笑着回敬了一个标准礼,而后捡起一旁的公文包,拉着尚毅快步离开了篮球馆。
    两人在球馆外的一个花坛边站着,祁同飞把远处那两个青年人叫了过来,在他们耳旁吩咐了几句,那两人随即就进了球馆。而后他对尚毅说:“来,我们走,一会儿市局就派人过来了。”说完他示意尚毅一起离开这里。一路上,他们并肩走着,走出校门后,便绕到了一片平房区前。
    祁同飞这时先开口了,他说:“尚毅,是不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政委陌生了?”此时尚毅正在一个水龙头下洗着手,他关上龙头,甩了甩手,回答道:“以前我只是听说你也是部队出身,干过二十年的刑警,可你这本事又是……”祁同飞理了理头发,又指着那块黑色的手表说:“刚才你问我是不是这个手表起的风,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来我们边走边说!”

    尚毅虽然从警多年,见过大小事也不少,但刚才在篮球馆的那一幕可真让他心里充满了疑问,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政府机关的干部有这般“神力”。
    “尚毅,其实一开始我可能比现在的你还要惊讶,但是这风并不是出自这块手表,而是来自我本身。”他稍稍放慢了脚步,又继续说:“那是五七年的春天,我还在部队。我们连队被派往甘青新三省交界的阿尔金山一带参加工程。有一天车队正开进工程队所在的营地,你知道,西北的春天随时可能遇到沙尘暴。正巧那天午后,电台收到了沙尘暴即将来袭的电文,车队正准备撤离,远远戈壁滩那头的风沙就和高墙一样滚滚而至,工程队此时还有人和车在山上作业,可是人的速度毕竟赶不上风沙的速度!很快,沙尘暴就往营地和山上奔去。一辆满载石头的工程车转眼从山脚的坡道上滚落下来,我那时正在指挥人员撤离,眼看来不及了,这连车带几十吨巨石要是砸下来冲进最近的营地,那后果简直不敢设想。可就在那紧要关头,我的身边突然被一阵巨大的气旋包围着,它紧紧地跟随者我的身体,瞬间我的双手双腿充满了力气,借着本能我把双手伸向了前方,准备抵挡即将滚落的卡车!
    这时,我才发现,我手中发出的气旋已经把那辆卡车举到了半空中,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一阵巨响,而我自己也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营地的帐篷里醒了过来,身边围着几个战友还有我们的指导员,从他们处我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而现在帐篷外的沙尘已经于昨晚减弱了势头。工程队只有一些人受伤,没有重大伤亡。我追问那辆卡车的事,他们告诉我,当时只是看到了山脚沙尘暴已经遮盖了视线,卡车被风卷到了空中,最后落在了一片无人的戈壁滩上,幸亏当时车里没人。而后他们又在山脚找到了已经昏迷的我,发现我并无大碍,只是流了些鼻血。静养了几天后我们接到上面的指令撤出了那片区域。”
    祁同飞给尚毅讲述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控制风的经历,而那以后不久他就退伍了,回到了这里,被分配在了基层的派出所。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再去深究这个秘密。直到七十年代末,社会上突然发生了一些怪事,即使公安部门介入了也难解决,此时已经是刑警支队支队长的祁同飞也发现了这些诡异的事情,借着他的身份查案之便,他暗中多次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帮助解决了一些事,可越来越棘手的诡异事件让他觉得只身一人很难挡千军万马。
    直到去年冬天,市公安局在提审一个死刑犯的时候,那个犯人声称自己在死前必须见一个人,他称自己要见的人就是现任检察院领导的祁同飞,只要见到他,自己就能供出有关案子更多的线索云云。很快通过关系祁同飞在郊区的监狱见到了这名死囚犯,这名身带镣铐的犯人没有多说什么,他只称自己姓“己”,还说自己是因为纵火致死才被判的死刑,最后他见身边没人,偷偷地告诉祁同飞让他去东海市某大学找一位名叫腾卫时的教授,最后他把一根抽了一半的卷烟塞进了祁同飞的手心里。祁同飞最后一眼看到他,他正被看守从两边架着往监区走去,他一扭头,嘴里仍然无声地说着:“去——找——腾——卫——时!”

    两天后祁同飞从旧时刑侦处的部下那里得知,那名死囚已经在上午被执行了枪决。当天,他正坐在办公桌前,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从台历旁的一个铁盒子里取出了那半根烟,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看,他轻轻地撕开那层薄脆的卷烟纸,最后发现纸的内侧用铅笔写着那个死囚临走前一直说的名字:腾卫时。他把这个名字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只见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再当他松开时,那半根烟已经粉碎,一阵风后,碎屑随风飘散在办公室里。他穿上大衣,走出办公室,和屋外正赶来的助手叮嘱了几句后,便快步向停车场奔去。
    当祁同飞重重地关上车门时,天空中悄然飘起了当年的第一场雪,他搓了搓手,发动了引擎,快速驶出机关大院,向着前往东海市的国道飞驰而去。
    第七章 十四个姓 1

    一九九零年的春节前夕,东海市所在的区域一带受到寒潮的影响突然连续降温。小年夜这天傍晚时分,东海当地的电视台紧急插播了一条新闻:
    各位市民,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消息。今晨在本市滨海大道南环在建建筑区内发现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我市公安局已展开调查,望广大市民能积极主动提供线索。
    彼时面临黄海的一座岛礁上矗立着一个红白相间的灯塔,其下是海事局隶属的一个检测单位。常年负责该灯塔维护整修工作的是一个刚四十出头的汉子,名叫酉海生,这片的人都叫他“海子”。他中等身材,因常年在海边工作,皮肤略显糙黑,一脸的胡茬刮了长长了又刮,像是总刮不干净,所以这人看起来远比实际岁数大出好多,可他为人却忠厚老实,工作也吃苦耐劳,因此这片的人无论是海事部门的还是当地的渔民都和他亲近,照面时也常是左一个海子,右一个海子。
    正值小年夜,酉海生早早地结束了工作回到了灯塔旁的一个小平房里,这里是他的家,陈设简单:进门一眼就能望见一张单人床,一张可折叠的饭桌,上面摆着一些剩菜;屋里的另一角是一张老旧的桌子,上面搁着各种和海事相关的书籍还有一盏老旧的台灯,贴桌背靠床头的地方摆着两个酱红色的老木头箱子,箱子上随手扔着几件衣服,还有一台不大的黑白电视机。
    一进门,酉海生就感受到了屋里暖和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褪去了外套,搓了搓手,又走到脸盆架旁利索地从暖水瓶里倒了些热水在搪瓷脸盆里,开始仔细地洗起手来。擦干净手后,他打开了木箱子上的电视机,又走到饭桌前,拿了个小玻璃杯往里倒了些白酒,滋地干了一口。这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报那条紧急新闻,他坐到床上,边脱鞋,边瞄着电视屏幕。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对酉海生来说,他只身一人,小日子倒也过得舒坦,每天的工作也让他觉得无比充实,况且大伙儿也都对他不错,在他的认知里平凡日子本应如此,做本分人也理所应当。他想起不久前的一个午后,自己被事儿给找上了门的经历!

    一个多月前,祁同飞在一个寒冷的初雪天驾车赶来了东海市,抵达市区时已是过了子夜时分,他找了个地方住下,准备第二天前往东海某理工大学拜访那位叫滕卫时的教授。由于开了一天的车,倍感疲惫,很快伴着屋里的暖气睡着了。
    午夜时分这个海滨城市也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降雪,一眼望着这漫天飘落的雪花,似乎让一切都骤然停止了下来,整个市区像是突然失去了白日里的活跃,也伴随着这场降雪恬然入睡。
    昏黄的路灯投射在马路两旁,这时从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她身着一件褐色的大衣,一双白净的手不停地相互揉搓着,时不时凑近嘴边哈着暖气给自己取暖,一顶毛茸茸的帽子下可以隐约看到那一头乌黑披肩的长发。她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停下,稍稍打量了一番,又抬起头看了看这家闪着招牌的旅店,站了一会儿,她又迈开步子,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第二天上午临近十点,雪已经停了。祁同飞的车停在了理工大学的门口,他放下车窗,看了一眼学校正门口的牌匾,又瞥见一边花坛里低矮的冬青树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他停好车,往校园里走去,他看到路上时不时地有学生打量着自己,很快他就打听到了滕卫时此刻正在东教学楼三楼的大教室上课,于是他顺着学生手指的方向一路往东边的那幢砖红色的洋楼走去。
    走在三楼的楼梯口,就听见走廊尽头的大教室里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正有条不紊地讲述着一些“时间、空间”的物理学知识。祁同飞悄悄地推开了后门,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座椅上,蹑手蹑脚的动作还是吸引了几个坐在后排学生的注意。这时,讲台上的滕卫时也发现了他,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他的授课。
    祁同飞看到讲台边站着的这个人约摸比自己大些,头发有些灰白,额头特别饱满,眼镜后面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正漫游在他讲述的时空理论中。他时不时用手比划着他讲述的“空间弯曲”,又时不时地转过身去,手持粉笔在黑板上演算、绘图。就在他伸手写板书的时候,祁同飞发现他的手腕上带着一块别致的黑色手表,这块表和他白色的袖口相比显得特别突兀。奈何这位滕卫时教授的讲课倒还是挺生动,让祁同飞也有了耐心静静地聆听这个宇宙深邃的奥秘。
    第七章 十四个姓 2

    很快,下课的铃声就在整个楼道里传播开来,接着整栋小洋楼也骚动起来。滕卫时挥了挥手,清了清嗓子说:“稍安勿躁,我布置一下作业……”
    不一会儿,学生们都四散开去,独留滕卫时在讲台上整理东西。过了一分钟,他抬头看到了依旧坐在最后的祁同飞。他放下手里的书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向教室后方走了过去。这时祁同飞也起身,快步走上前去,伸出了一只手对滕卫时问候道:“滕教授,你好!”滕卫时有点茫然,但也伸出手和祁同飞简单地握了握手。
    “你是?”滕卫时问到。
    “我叫祁同飞,我是专程来找你的。”祁同飞发现对方正透过那副老花镜打量着自己。
    “你,你姓祁?”滕卫时缩回了手。
    祁同飞点了点头。
    滕卫时用右手正了正眼镜,又问他:“整齐的齐?”
    祁同飞没有回答,只是越过了滕卫时走上前去,在黑板下抄起一根粉笔,在满是公式图表的黑板中间用手擦出了一块区域,写了个大大的“祁”字,随后又补充道:“祁连山的祁!”
    滕卫时愣在了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走过去迅速地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就往教室外赶。祁同飞赶忙上前拉住他说:“滕教授,是己三让我来找你的!”滕卫时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大踏步地往楼梯口走去,嘴里还说着:“我不知道什么己三,我帮不了你……”
    就在这时,其他教室里的学生也纷纷从走廊里蜂拥而至准备下楼,顿时楼梯口挤满了人。祁同飞疾步赶出教室的时候,只看到一拨拨的学生,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一阵细微的风声。他拨开人群从楼梯上往下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滕卫时,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下楼,推开小洋楼的大门,依旧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这是为什么呢?他对我的姓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祁同飞之前因为工作的原因来过东海几次,可基本都是三点一线:机关部门、会场、下塌处。尽管他知道东海市的风光是黄海沿岸最美丽的,但却没有一次机会能好好地在这个城市里转上一圈。既然刚来就吃了闭门羹,那不如就此机会在东海好好看看,哪怕只是走马观花一阵也是惬意。于是他进了个小馆子草草吃了顿饭,又顺便在街口的小贩那里买了张地图。回到车里,他打开地图看了起来,这是个三折页的地图,背面印着东海的几处名胜。祁同飞觉得既然来到了海边,那还是应该去海边感受一下,想必冬日里的大海也不会太差吧!很快他便在地图上锁定了一个位置,开车上了路。

    “海子,海子,快过来!”
    酉海生听见屋外有人喊他,此刻他正在给工具除锈,他放下手里的扳手,在外套上擦了擦手,开门走了出去,原来叫他的正是电工小刘。见小刘神秘兮兮的样子,酉海生也有些纳闷。
    小刘把酉海生拉到走廊一端,指着海滩的方向说:“海子你看,在海边站着的那个人,看到了吗?那边那个!”
    酉海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眺望过去——的确有个人,孤零零地在海边站着,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回过头来拍了拍小刘的肩膀开口道:“看海的,甭管啦!回屋去,外头这么冷!”说着就拉着小刘进了屋。小刘挺不以为然地说:“海子哥,你说这大冷天的一个人跑到海边看海,这正常吗?别到时候出啥事儿!”
    酉海生想了想,对小刘说:“好吧,那你在屋里呆着,帮我把这些都给拾掇了。我看看去!”说完,酉海生便穿上了棉大衣下楼往海滩走去。

    “大兄弟,这浪急,别靠太近!”祁同飞正欲踩上一块礁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酉海生洪亮的嗓音。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中年汉子正站在不远处对他招手。祁同飞边搓着手边踩着沙子往回走,离开几米他才看清这个人:约摸四十岁,比自己稍稍矮些,皮肤有点黑,还带着点东海的口音。
    “谢谢!”祁同飞笑着对酉海生说。酉海生见祁同飞打扮气派,颇有领导的风姿,说话也有礼貌。在赶来的路上,酉海生心里也还是有些担心,但这会儿他心里的石头却落了地。他问祁同飞:“这大冷天的,咋一个人在海边转悠呢?”祁同飞笑了笑回答他说:“这不来东海办点事,顺道过来海边看一眼。”
    “听兄弟的口音是外地来的吧?”酉海生又问到。
    祁同飞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他正欲回答中年汉子的问话。忽然一团水缸般粗的火柱突然从地上窜出,瞬间将那个中年汉子包裹在了中间,中年汉子全身即刻被大火点燃,不住地抽搐着。祁同飞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得一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立刻往四周眺望。同时,他的双手间一股气流已经渐渐汇聚……
    那团烈火的火势很快就随着一股浓重的水汽转小,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渍。祁同飞心里大喊不妙,对手还在暗处就已经一招将自己眼前的一个活生生的人烧成了灰烬,而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能孤身迎战,想找个帮手都难。
    正在苦恼情势不妙之际,又一个火球从半空飞扑而下,祁同飞正欲举手抵挡的时候。从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强劲的水流声,只见那团水柱不偏不倚顺着火球的位置激射而去,两者在半空中瞬间化成了一团巨大的蒸汽。祁同飞转头往身后看去,他看见那个中年汉子正站在自己身后,紧握的双拳里不停地往外渗着晶莹的水花。
    他走上前对着海滩大声质问起来:“是个种就出来,躲在暗处算个什么!”可是,海滩四处一片寂静,只有身后传来的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
    半晌,中年汉子眺望了一下四周后对祁同飞说:“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现在你一定得相信我,你跟我来!”
    他的眼神十分地诚恳,祁同飞也觉得奇怪,自从几分钟前第一眼在海滩边看到这个人,就觉得他挺靠谱,而刚才他还救了自己。于是他没做过多的考虑,就跟着中年汉子往百米开外的灯塔走去。
    第八章 两个未说完的秘密 1

    这座红白相间的灯塔矗立在东海市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远远看去它耸立在礁石连接着海岸的地方,延伸出去就是茫茫黄海,十足的一番美景。夏日里,每当涨潮时分——巨大的浪花拍打着峭壁,伴随的是海鸥沙哑的叫声,这里总会成为人们留恋的地方。
    但对酉海生来说,这些美丽与他毫无瓜葛,他只知道他的工作无论对灯塔、对渔民还是对过往的船只都十分的重要。偶尔他会站在灯塔顶上眺望碧色深邃的大海,对他来说这是他舒展自己的一种方式;有时他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褪去一身污渍斑斑的工作服,来到灯塔下的礁石上用一个漂亮的飞跃扎进水里,任由海水浸透身体。而这简单的方式对他来说却充满了生活的意义。

    祁同飞看见酉海生在灯塔下停住了脚步,他也止步站在灯塔前抬头望去,这才看到这个巨大的家伙,心里不禁暗暗赞叹。酉海生在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他用外套的袖子在相隔自己的地方擦了擦,示意祁同飞过来坐。祁同飞有些出乎意料,但随即坐了下来。酉海生稍稍把大衣的衣领往上竖了竖,开口便问祁同飞:“我没猜错的话老哥应该姓祁吧?”
    祁同飞此时更觉意外,虽然他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酉海生从台阶边的沙地里拔了一根杂草,拿在手里不停地摆弄着,紧接着他对身旁的祁同飞说:“刚才那个偷袭我们的人应该姓‘己’,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此时,祁同飞立刻想到了之前在监狱里遇到的那个死囚犯——己三,再加上今天在理工大学找到滕卫时的时候,他也提到了“己三”这个名字,而且滕卫时得知自己姓祁时又表现得如此慌张。可是这己三数日前就已经被枪决,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啊,见你刚才从手心里放出了一阵风,我立马就知道你一定姓祁。老哥,也是时候了,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来来去去,特别是刚才发生那样的事。”酉海生面视前方大海,若有所思地说。
    “我姓酉,酉海生,这里的人都管我叫海子,我的姓和你一样都不一般。传说在上古时期,先祖轩辕黄帝共生了二十五个子女,其中的十四个被赐予了姓氏,两人跟着父亲姓‘姬’,其余十二个分别有了那剩余的一些姓。黄帝尚武,为了平定天下四处讨伐当时各个大小部落,很多子女也跟着他一起四海为家。传说中黄帝懂得农耕水利,也晓天文历法,而且他能操控自然界的各种现象,他将这些本事传授给这十四个子女,并让他们安居于四方,繁衍生息、传播文明。你和我,都是他们的直系后裔,所以我生来带有‘神力’。我所知的是,我们酉姓一族‘通水’,那个‘披山通泽定九州’的禹,正是我们一支的先祖,因为生性通水,这治水的事理所当然地委派给了他。而祁姓一族则‘制风’,己姓一族‘弄火’,滕姓一族最为神秘,据说他们可以‘分阴阳、定生死’。可这漫长的时间里,这些家族间关系风云变幻、实力此消彼长,有些渐渐地沉寂在历史长河里,而有些也主动隐姓埋名,继而随波逐流。有时为了各自利益,两族同胞还会自相残杀,最后虽还有些后代,但也断了联系,失了根源。”
    “可都过了这数千百年了,为什么还有同祖的人要害对方呢?”祁同飞指了指酉海生和自己问到。
    酉海生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是很清楚,他说:“这些都是听我长辈说的,至于为什么同宗之间还要暗害对方,这可真没听老人们说起过。”
    “那,是不是其他人也有我们这样的……该怎么说呢,能力或者本事?”祁同飞问他。酉海生想了一会儿,接着说:“传说里这十四个子女都得到了一种轩辕黄 得的能力,还分别获得了一件代表这种能力的物什,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酉氏这一族的先辈也试图找寻过,但是一无所获,后来也就没人提这事了,到现在大家只把他当做一个传说而已。”酉海生起身松了松筋骨,又退后几步靠在了灯塔上。
    祁同飞也站了起来,伸出了一只手,对酉海生说:“我叫祁同飞!”酉海生见对方如此正式,赶紧扔掉了手里的杂草,又在大衣上抹了抹手,伸出手和祁同飞握在了一起。
    “祁大哥准备在这呆几天?” 酉海生问到。
    “不瞒你说,我是为了找滕家的人来的这里,可没找着,明天就走。”祁同飞此刻也眺望起大海,但他的眼神里有些失望。
    第八章 两个未说完的秘密 2

    酉海生听到东海市有滕姓一族的后裔也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的惊讶就被一阵担忧的神色所代替。
    “祁大哥,要是找到了滕家的人,请保护好他们……”酉海生恳切地说到。这时,不远处的海滩上一个声音对着这边喊了起来:“海子!海子师傅!快回来,组里马上开会了!”原来是那个电工小刘,此刻正在那不停地对着酉海生招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酉海生也招了招手表示他立刻就回,他对祁同飞说:“祁大哥,我这单位马上有事,得先过去……”
    祁同飞笑着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着酉海生远去。此刻,他心里一直重复着酉海生刚才的那句话:要是找到了滕家的人,请保护好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滕卫时会出事?

    这天夜里,祁同飞驾着车在东海市区转悠,准备找家店好好地吃一顿。他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忽然在他车子前方冲出来一个人,他立马踩住刹车,即刻一声刺耳的轮胎声传来!祁同飞赶忙下车查看情况。刚走出车门,那个人突然从车前走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这时他才看到这人正是白天给自己吃了闭门羹的那个教授——滕卫时!
    祁同飞赶忙开口问他:“滕教授,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撞到?!”滕卫时显得特别激动,他的全身都在颤抖,那副老花镜背后的双眼里写满了恐惧,额头上也挂着豆大的汗珠。他颤颤巍巍地抓着祁同飞的手说:“我看到她了,她是己家的人,一定是己家的人,救救我,哦不,不用救我,反正他们一定会找到我……”
    祁同飞发现滕卫时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什么看到她,己家的人,他看到了谁?而后他又连忙查看教授身上是否受了伤,不过庆幸的是,刚才自己及时刹车,这位老兄毫发无损!这时滕卫时突然张望四周,像是他害怕的东西就在附近。祁同飞也顺着他的视线不停地查看着四周,但是却空无一物,除了几个围观的路人。他随即驱散了路人,这时他忽然想起下午那个中年汉子酉海生对他说的话,要他保护好滕家的人。于是他定了定神,一步上前将滕卫时护在了身后,可除了滕卫时颤抖的身体,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
    滕卫时见状,稍稍稳定了些情绪。这时他忽然从手腕上摘下了那块黑色的手表塞给了祁同飞说:“这个……这个你务必拿好,你听我说,这块表是我这三十年的心血,也是我滕家最后的家产,它在我这儿不安全。”
    祁同飞拿着手表看了一下,但脸上却流露着不解,他说:“滕教授,这只是块手表而已!”滕卫时猛地摇了摇头说:“手表?你知道我们滕家历代的秘密吗?我们不通水,不弄火,不制风,我们只‘辨阴阳,定生死’,其实就是洞悉时空的秘密。你戴上他,快!”滕卫时抓起手表往祁同飞的右手戴去,他指着表盘对祁同飞说:“遇到紧急情况,为了不伤害无辜,不走漏秘密,你用它可以制造一个‘不连续负几何空间’,暂且叫它‘负空间’,这个空间大概作用于方圆一公里,里面的环境和外面一样,但是里面的人和物同外面的人和物不会发生任何作用,一旦关闭,在这个空间里造成的所有结果都不会影响真实的空间。你明白吗?”祁同飞点了点头,他听懂了大概的意思:就是这块表可以制造一个类似于保护罩的空间,可以保护一定范围内的东西。
    随后,滕卫时把使用的方法告诉了祁同飞。正当祁同飞拨弄着表盘边的旋钮,红绿灯再次变了一下,马路对面的人和车也都开始动起来了。滕卫时听到车水马龙的声音后突然握住祁同飞的手说:“紧急的时候你可以用它,但请记住,表盘边的那一圈旋钮绝对不能逆时针转动!好了,我得走了,你多保重!”说话,还没来得及等祁同飞问更多的话,他就消失在正在过马路的人潮之中。只留下齐滕飞望着东海市区这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还有车水马龙的胜利大街。

    一个月后,滕卫时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被发现在东海市滨海大道附近的一处在建工地里。
    这些日子,祁同飞多次给东海理工大学去电,但得到的消息都是滕卫时已从本校辞职,学校也联络不上本人。临近大年三十这天,他决定给东海海事局打个电话,试图与酉海生取得联系,可是对方声称酉海生从小年夜当天晚上就失去了联系,全局上下都在找这个人,但他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祁同飞手里握着的听筒也缓缓地从他手中落下,里面传来嘟嘟的盲音。
    很快,这个城市就被春节火热的氛围所笼罩。
    第九章 友谊西路182号 1

    祁同飞对尚毅讲述了去年冬天到今年春节他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尚毅虽然感觉有些惊讶,可他却表现得十分镇定,他看着马路上来来去去的汽车和行人开口道:“祁政委,这两年,市里发生了这么多古怪的事,没想到黄海之滨的东海市也不太平,刚才在篮球馆发生的案子,五年前同样在东海市也发生过,我那时正办案经过东海,当地公安部门的一个老朋友跟我说起了这个案子,可那时只是当做了一般的凶杀案处理,直到我们这也陆续发生了同样的案子,我才恍然联想到东海的那起,现在看来当年我市应该也有同样的案件发生,只要找到同样的案件,也许彼此就能联系起来。”
    祁同飞点头表示赞同,他笑了笑说:“我们曾经的英雄披甲再度归来,却一点都不失当年的敏锐和智慧,你尚毅还是当年那个尚毅,可我却老咯!”
    尚毅急忙摇手说:“祁政委可别这么说,我现在可不是侦查员了,接下来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势必还得依仗你。哦,对了……”尚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转过身来对祁同飞继续说:“两天前我在友谊东路看到两辆大使馆的小汽车,其中一辆的后座坐着一个人,那人虽然坐在车后座,但是他的目光从车窗后的布帘子里望出来,那个眼神,那种感觉太熟悉了,刚才在篮球馆那个红眼的怪物,会不会就是车里的那个人……他们都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哦?”祁同飞有点惊讶,他问尚毅:“是大使馆的车?”尚毅肯定地点了点头。“那可就太可怕了,这东西来自大使馆?!要是真的,这可是件要命的事!”
    “还有,我曾在市政府大院见过这个人,不过当时我见到的却是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可太像了,感觉上那就是同一个人的眼睛,可为什么……”尚毅把自己在梦中那个似幻似真的经历告诉了祁同飞。这时祁同飞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对尚毅说:“还真有这么件事!”他在原地踱步起来,一边回忆一边说:“好像是八九年之前了吧,一九八……八零年,对,八零年的春天。你们组不是正破获了一个市里的毒品专项大案,获得了集体二等功,还是我给你们颁的奖。同一天,机关大院里还真有一个外交会议,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一个新上任的外交大使赴任,这么想来,你当时见到的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尚毅努力地回忆当时的场景,可并没有想起更多。他思考了几秒对祁同飞说:“祁政委,我有个请求,这可能得动用你的关系!”
    祁同飞点了点头说:“你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
    “我想知道十年前也就是一九八零年我市,或者全国范围里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件,还有就是八五年,除了东海市,全国范围内,尤其是我们市还有没有类似的。”尚毅不紧不慢地边思索边说。
    祁同飞突然皱起了双眉,他一手掐算着手指,嘴里念叨:“一九八零年,一九八五年,八五年……再就是今年,一九九零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尚毅的肩膀说:“每五年就会有几起类似的案子!这就好解释了——八零年之前还没外交关系,到了八零年来了大使,要是八零年全国或者我市也有相同的案件,这就能证明这个奇怪的家伙来自大使馆内部!”他一拍手,果断地又说:“好!尚毅,明天我就托省厅的人帮忙翻找一下这十年间类似的案子,有消息了以后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尚毅和祁同飞单击了一掌,要是两人分析的没错,相信很快这些诡谲的杀人案就会有新的线索。可此时尚毅的心里却有些担心,毕竟现在祁同飞早已不是公安系统的领导,再则年龄、精力也不及当年,要是遇到危险他是否还能应对自如,还能否安全脱身呢?他让祁同飞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尚毅听他讲述了他在东海市的那些经历,认定祁同飞的周围可能也早已危机四伏、如履薄冰了。倒是这位祁同飞转而面带微笑,安慰和鼓励起尚毅来。两人说罢便决定在此做别,不一会儿祁同飞乘坐的那辆黑色的轿车便出现在不远处的路口。
    “祁政委,多保重!”尚毅最后与祁同飞握了握手。祁同飞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公事包递给尚毅说:“拿着,把腰间那家伙装好了,就这样别着把枪在街上走可不是个事儿!”
    尚毅接过包,又从腰间掏出了那把手枪将它装进包里,目送着祁同飞走向汽车。
    仲夏夜在此时刮起了一阵风,把路边的纸片吹得老高,不停地在空中打转。尚毅将包夹在腋下,一路往北走去,他的目的地是北面数公里外的友谊路。
    第九章 友谊西路182号 2

    尚毅在一片西式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沿街百米的围墙上爬满了蔷薇的枝蔓,一些凋谢的粉色蔷薇花仍耷拉在枝头上,在夏夜里显得无精打采。透过围墙的铁栅栏可以看到当中白瓦红墙的洋楼,里面依然灯火通明,显得格外的气派——这里便是大使馆的所在地。尚毅看了一眼,发现大门入口处左右各站着两个年轻的警卫员,而此时从里面正走出来数个穿戴讲究的工作人员。他远远地看到大门边的红色砖墙上有一块白色大理石的门牌,上面装饰着“友谊西路182号”几个铜字。站了一会儿尚毅又像个路人一般信步走到了围墙的另一侧,显然他在打量这块地方,而不久后他会很快再来这里展开他的秘密行动。
    正眺望间,从对面的另一条马路上驶过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转了一个弯后就在大使馆门口减慢了速度,两个站岗的年轻警卫敬了一个礼后,它就驶入了里面。这时,尚毅看了一眼手表,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天,我正加班写一份材料,抬头看了看办公室墙上的石英钟已经过了九点,正欲起身舒展筋骨之时,尚毅却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在报社见我。我心想他居然约我在我工作的地方,想必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就应允了下来。这个时间,除了三楼负责报刊的人还在通宵达旦地赶制以外,其余的部门基本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而我也趁这当口准备把手头的材料完结。
    半个钟头多一点,我便见到了这位精神奕奕的老朋友。我从旁边的办公桌前抽了一把椅子示意他入座。寒暄间正准备给他沏点茶水,他连连摆手表示不必麻烦。很快他就说明了来意:“老魏,我想查阅一下这十年的报纸。”
    我拿着茶杯通过眼镜望着他,表情里有些疑惑,便问他:“往期的报纸?”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那个案子可能有头绪了,我想自己再确认一下!”说完,他便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说:“那行,你跟我来!”我走到办公桌前放下茶杯,又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尚毅也随即起身跟了上来。
    不一会儿我把他领到了二楼朝南的一间房间,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可以看到大门上方一块白色的牌子上写着“旧刊阅览室”五个字。我抽出钥匙打开了门锁,推门进去,此时一阵书本报刊混杂着霉湿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我顺手按亮了房间几盏日光灯的开关。
    这是一间宽敞的阅览室,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很多书柜和报刊架子,靠墙的地方还放着几章书桌和椅子,几扇窗户上都挂着厚重的布帘。我们走了进去,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声。我走到堆放报纸的地方,顺着那些报刊架开始仔细寻找着上面的日期。最后在一排旧书堆旁找到了那个架子。在那个报刊架对应的墙上贴着一个标签,上面用钢笔工整的写着:
    报刊:1980~ 1989
    我对尚毅说:“老尚,这边。”我招手让尚毅过来。我指着那个标签对他说:“这里就是从八零年开始的,往这开始,顺着右手边的都是按年月日排列的。”尚毅低下身子瞥了瞥墙上的标签,仔细看了几眼后便对我说:“老魏,你也帮我一起找吧,就从七九年开始,凡是有类似的案件都留意一下!”
    我看着眼前一排排的报刊架,唏嘘道:“嚯!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不过既然能帮助破案,我是义不容辞啊!我们分头开始!”尚毅一拍我的肩,随即笑了一笑,很快我们俩的手中各拿着一份报纸开始查阅起来。我从一个阅览桌上抽了两支铅笔,又从一沓信笺纸上撕了几页,交给了一旁的尚毅。
    灯下,这间老旧的阅览室里除了我们翻动报纸的声音,就剩下头顶几盏日光灯微弱的电流声。翻查之时,我注意到尚毅浏览的速度特别快,我正快速看着此年某月的,他已经在留意次年的了。我们从一九七九年元月的报纸一直翻阅到一九八九年年终,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时分。
    啪得一声,我把最后那一沓报纸扔在了桌上,大出一口气,随即又起身直了直腰板。尚毅把手里的几份报纸递到我面前,又把一张信笺纸放在一旁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八零年之前我们市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案子,但八五年却出现了两起,而同一年东海市也有一起,那么八五年这一整年就至少有三起。而后到今年年初就又再没出现同类案件,八零年到八五年之间也没有。每五年就会有类似的案子,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五年?”
    我也把我记录的那张纸交给他,对他说:“我这也差不多,但是我注意到这些案子都发生在春夏之交,至少在我市的这些都是。”
    尚毅思考了一下说:“没错,东海的那起是在五月初。”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我问到。
    此时我发现尚毅的眼睛里流露着一丝担忧,他说:“我想这说明要是赶在冬天到来之前没有逮到那个凶手的话,那就得五年后才有机会,而那时会有更多的人遭殃。目前看来这个家伙每隔五年犯案次数在逐步增多!我得尽快去领事馆打探个究竟。”
    “领事馆?!你的意思是……”我感到一阵寒意,那双血色的眼睛此刻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突然,尚毅凑过来,把我的手往边上挪了一下,低下头仔细对着我手旁的这份报纸的一角看了起来。我留意了一下,这是份大前年也就是一九八七年十月十八号的报纸,在头版的右下角一行粗黑的标题赫然写着:
    市百货大楼午时突发大火,致22人死亡,70余人受伤。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这是一篇内容不多的即时通讯,这场大火至今我还有印象,因为当时正值周末,百货大楼有很多人,那场大火又是发生在午后三点多,当时大火还波及到了周边的一家饭店,消防队赶到后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才彻底扑灭了大火,当时因为死伤惨重还惊动了省里。
    可是这已经是三年前发生的事了,为什么尚毅突然对它感兴趣了呢?
    第十章 梦 1

    没过几日,尚毅收到了来自祁同飞寄出的一个邮包,里面是他设法搞到的有关这些案子的部分资料。尚毅把他们按照年份分门别类后,摊在了书桌上。他花了几个小时仔细地翻阅了这些影印的文件。果然,他在其中找到了那根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的线:
    国内最早发生的案子就是在一九八零年春末夏初时的本市,死者共两人,那个男性是市人民医院的一个儿科医生;而另一个女性则是花鸟市场的一个女售货员。尚毅快速地在脑海里定位,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把墙上的地图拿了下来,摊在一张饭桌上,然后一手指着地图的中心点开始移动,不一会儿他就发现这第一起案子就发生在友谊西路附近——一起是位于南边的市人民医院,另一起则是靠西面的花鸟市场。
    这以后,本市就再未发生过类似的案子。直到一九八五年的五月,东海市也有了一起。而同样是五月,我市也发生了两起,可这两起有些不同的是,这两具遗体均遭到了火烧的痕迹,但是根据法医的报告,他们死亡的方式和被放血的情况来看却和之前的案子一样。两个人都是长途客车的驾驶员,且都是在西客运站的办公楼里遇害。尚毅用笔在地图西面的西客运站上画了一个圈。
    再后来就是今年在本市发生的几起,算上东海的那起,一共有十起类似的案子,可根据这些材料,全国范围里除了这两个城市,其他地方并未有关相似的报告。尚毅拿起文件袋倒了倒,发现从里面掉出来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剪报,他刚瞄到上面的标题,马上就明白过来。原来这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纸片正是一九八五年,大使前往东海市的新闻摘要。尚毅好似开始明白其中的缘由了。他把有关大使馆的一个卷宗打开,里面是一张使馆的结构图,一些有关大使馆建筑区前世今生的文件。仔细看了几遍,他脑海中的一切都慢慢地向着大使馆靠拢。于是,一个秘密的计划也开始在他的心里酝酿。
    他靠在椅背上一遍一遍的翻看着那些照片和文件,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

    “国栋,你带冯威他们往侧面包抄,一旦有人出来立刻逮捕,罪犯可能携带枪械!老徐,猴子,你们和我一起正面突破,其他兄弟都在周围布控等候命令!”尚毅用手在一栋平房的周围比划着。话毕,这支队伍就按照指定的方位纷纷待命。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这栋平房矗立在五排平房的最外层,因为是工作日,这片屋子的周围十分安静。随着尚毅一声令下,他带着一小组人马破门而入。原本他们会以为自己将遭遇一场枪战,至少也是一次不平静的冲突,可就当他们进门后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毛骨悚然,即使此刻是夏末秋初,艳阳高照的午后时分。
    尚毅举着手枪先踏入了里面,他看到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格外昏暗,窗子被数块厚厚的木板钉死,只留下几丝阳光顺着缝隙洒落进来,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尘土飞扬的光影。屋子里的家具摆设被弄得横七竖八,一个三四平米简易厨房的墙上溅满了血渍,此刻还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示意一旁的老徐和猴子跟上,便悄悄地往内屋走去,通往内屋的是一个很小的客厅,大约能摆下一套八仙桌,客厅的桌子已经被竖起堆到了墙角,那盏昏黄的灯还亮着,墙上一张女明星的日历显得格外瞩目。可就在日历对面的墙上,尚毅他们三人却看到了这个夏天最为恐怖的一幕:一个男人被钉在了墙上,脱得一丝不挂。他的手心和脚踝附近被强行钉入了几枚筷子般粗细的钢钉,从他身上和四肢流出的血沿着白绿相间的墙上一直流向地面。
    猴子举着枪,对走在一步开外的老徐和尚毅皱了皱眉头,做出了一个十分厌恶的表情。尚毅明白,即使像他们这样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老刑警看到这一幕而作出那样的表情也在情理之中。很快,老徐对猴子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身后的情况,自己则紧跟尚毅继续往里走。
    通往内屋是一扇纱窗门,尚毅轻轻地将它拉开,往里面走去。这时,老徐摸到了门一侧墙上的电灯开关,啪嗒一声后,内屋也被一阵昏黄的灯光所笼罩。只见一张木头的双人床上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仰面躺在早已被血水染红的被单上。床一侧的墙面上也溅着大量的血迹。对面则是一个五斗橱,上面放着一个老旧的电视机,一旁摆着一个圆形的金鱼缸,里面养着四五条红色的金鱼。紧挨五斗橱的是一张低矮的写字台,上面放着几本书和几截很短的铅笔。
    悄然无声的屋里,尚毅迅速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这时屋子最里面的一个大衣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捻脚捻手地走上前去,一把猛地拉开了那个大衣橱的门,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里面!
    在一排衣服下面蹲着一个全身发抖的男孩,他正用一双惊恐地眼睛看着尚毅。这时,尚毅让身旁的两人继续勘察现场,自己用步话机通知了在外蹲守的同僚们。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把它轻轻地盖在那个孩子的头上,随即他伸手就把那个孩子抱出了衣柜,前往大门几步的路程里,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孩子的恐惧还有他身体因为害怕而不住地抽搐。
    第十章 梦 2

    回到局里,尚毅很快汇报了这次行动的结果。他把这个男孩安置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顺便在回局里的路上买了些吃的,这时他把一些吃的递给坐在椅子里的那个瘦小的孩子。
    孩子起初只是看了一眼,显然他仍十分害怕,尚毅看着他却忽然想到了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心里显得不再平静,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孩子的头。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这个孩子才小心翼翼地吃了些尚毅递给他的东西。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几块夹心饼干,突然他停住了,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眼在他前面坐着的尚毅。
    犹豫了好一阵才微微地开口说:“叔叔,我渴……”
    尚毅见状赶紧起身给孩子到了些水,还嘱咐孩子慢慢喝。就这样过了好久,孩子才接受了尚毅的问话。从孩子嘴里得知,这孩子今年刚满七岁,两周前刚就读他家附近的一所小学。尚毅这时也开始打量起他来,只见他小小的有些瘦弱的身躯只穿了一件有些破旧的蓝白条纹背心,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短裤,一双小脚上拖着一对土黄色的塑胶拖鞋。
    原本尚毅一组接到线报,准备去抓捕捣毁在那片平房区的一个毒窝,可是因为一些原因,却看到了这个凶案现场,还有这个可怜的孩子。本来按照惯例,他应该问问孩子关于他家发生的事,可是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瘦弱无助的脸蛋,却始终没忍心开口。
    墙上的时钟悄悄地走过了八点一刻,此时这孩子也因为疲倦倒在了椅子上睡着了。尚毅从文件柜一旁的衣帽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制服,将它轻轻地盖在了孩子的身上。随后,他关掉了办公室的日光灯,轻轻地从里面退了出来。

    恍惚间,一阵敲门声渐渐地清晰起来。尚毅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来。他揉了揉眼睛起床去开门。当他看见我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是稍稍地惊讶了一下。他立刻把我迎进了屋里,我拎着些吃的搁在了他的书桌上。
    “老尚,你这是,刚会了周公吗?”我解开了衬衫的一颗扣子,又打开电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着电扇不住地抱怨着炎热的天气。
    尚毅很快地洗了把脸,稍微收拾了一下桌子,就坐在床边对我说:“来就来嘛,还买这么些东西!”我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一瓶土烧,一些杂碎,还有些花生。是文杏他哥哥从老家带来的,我给你也捎了些来。”说完我便注意到了桌上那些文件袋,还有那张被卷了一半的地图。
    “文杏和魏放都还好吧?”尚毅问我道。我点了点头,说:“都好,魏放过完暑假就要升初中了。”
    “是吗?!”尚毅问到。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这孩子转眼都快赶上我了!”我们嘴里的魏放是我十四岁的独生子,当然,尚毅也认识他。
    “男孩子一到初中就该大变样了,魏放这孩子什么都好,但就随你,有时候太一板一眼!”尚毅指了指我说。
    我咧开嘴笑了,但其实我更担心尚毅自己的问题,毕竟他和诚诚还没相认,他自己现在也还没法暴露自己。于是我安慰他:“老尚,总有一天你也会看着诚诚长大,你既然能回来,我想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让你们父子相隔天涯!”
    尚毅的嘴角微微地触动了一下,虽然儿子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可他却时常能感受到那种父与子之间才有的羁绊。奈何自己以一个不知该如何解释的理由回到了这里,而且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必须以一个“匿名者”的身份活着,但他始终相信这种活着的方式必定有它的意义。
    我拿出了那瓶土烧酒,把那些菜简单地摆在了桌上。尚毅给我俩都满上一杯,彼此也没多说什么,碰了碰杯后纷纷一饮而尽。有时候几十年的朋友间就是这样,简单而又豪放!

    尚毅两杯下肚后开始跟我说起他下午总结出的有关这系列凶杀案的情况。不知不觉间,窗外已开始变暗。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放下酒杯和筷子问我说:“老魏,你还记得八年前那个父母被毒贩杀死的男孩吗?”
    我刚要送进嘴里的一口菜,被我停了下来,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哟!是不是你在大华路那片旧棚区救下的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
    “对,就是他!”尚毅做了个肯定的手势说。
    我有些纳闷,他居然还记得这个男孩,便问他:“怎么突然问起那个孩子了?你想到了什么?”
    他嘬了一口酒,顿了顿对我说:“那孩子不简单。我的印象里在那之后我见过他几次,虽然他挺瘦弱的,可他却挺坚强,他后来去了哪里?”
    我略有些吃惊,回答说:“怎么,你不记得了?这孩子后来是被他舅舅和舅母接走了呀,我记得他的舅舅可是哭着感谢了你!”
    “哦,是吗?我真不记得了。”尚毅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说那孩子不简单呢?”我一连对他抛出了三个问号。尚毅倒是不紧不慢,从他的讲述里我好像又进入了一个离奇曲折的世界里。
    尚毅最后对我说:“老魏,能不能帮我找到这个孩子?”
    第十一章 昆仑计划(上) 1

    这天,尚毅给我去了一个电话约我在大桥下见面,还说会介绍一个朋友给我认识。那时我正在单位校稿,听到他说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着实让我惊讶了一下。在前往大桥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在猜测这个神秘的朋友会是谁。
    很快我们在大桥下的桥墩前碰了面。简单招呼了过后,尚毅给我介绍起他的这位朋友。我一眼望过去,眼前的这个和我年龄较长的男人还真有几分派头:他两鬓微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浓黑的眉毛之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紧闭的嘴唇和青灰色的胡渣显得十分刚毅,尤其是他一对长长的耳朵,按咱传统里的话说:一看就是个做官的!
    他恭敬地和我握了握手,这时我才感受到此人不凡的气质和他礼貌而大方的谈吐。仔细一想我好似对此人颇有印象。待他开口自我介绍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人就是市检察院党组副书记祁同飞同志。此君虽然低调,可也上过我们社报纸几回。只是这次见到了他本人,倒是有些不可思议。但经尚毅介绍我才知道,他本是刑警出身,曾经还是市局的骨干。那想必他也是知道尚毅的情况了。
    此处寒暄场面不做过多交代,回到故事。
    原来尚毅把我们叫来是打算告诉我们他的一个计划,而这个大胆的计划正需要我们的配合。他根据手头所掌握的线索,准备趁这几日潜入大使馆秘密调查。尚毅刚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就遭到了我极力地反对,倒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而是他所调查的对象可是大使馆,一个与我们有外交关系国家的大使馆,一旦出现问题这就不是简单的法律纠纷,而是上升到外交和国际关系的问题!可尚毅却胸有成竹,他也不是自负,毕竟他有着这么多年侦查员的经验。
    就在我俩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旁的祁同飞开口了,他说:“诶!先别下结论。既然尚毅找我们商量,我想他一定有至少七成的把握,至于另外三成,我想这应该就是需要我俩配合的地方。先听听尚毅你的具体计划,而后我和老魏再给意见!”
    我也点头表示赞同,目前也只能先听听尚毅本人的行动计划。于是,尚毅一边用双手比划着一边开始讲述他这个在我看来有些冒险的计划。
    尚毅说完过了半晌,祁同飞先开口说:“我看应该可行,可是你的行动必须有我俩配合,毕竟之前没有踩过点,尽管我给你的资料里有一些大使馆的讯息,但具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潜入里面只能说是‘大海里捞针’。还有,为了安全起见,必须在天亮以前撤出,无论结果如何。”
    我仔细听了尚毅的安排,再转念一想,这位省委的领导也没有别的意见,我也就放心了许多。最后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我刻意以加班为由在报社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最后在报社的门口我见到了尚毅和祁同飞。他俩坐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里,尚毅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一见我出来,就对我招了招手。我回头和传达室的老张道了个别,就在尚毅的指示下上了轿车的后座。我这才发现,他们俩都是一身黑色的打扮:尤其是尚毅,又戴上了那顶黑色的线帽和墨镜;开车的祁同飞则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鼻梁上还是架着那副角质的眼睛,这时我注意到他手上戴着一块造型有些奇特的黑色手表,心想这不愧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腕上戴的手表都格外别致。
    而后在祁同飞的提议下我们先去了一家馆子吃了些东西垫垫肚子。紧接着我们就沿着友谊路一直往西驶去,一路上祁同飞时而目视前方的交通状况,时而从后视镜里瞥几眼坐在后座的我,似乎在查看我今天的状态,又或许是他看出了我的紧张?而尚毅此刻却十分镇定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老魏,把这个戴上。”祁同飞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顶帽子扔给我说。我一把接了过来,对着帽子东瞧西瞧了一阵,他可能看出了我的疑惑,便稍稍转过脸来对我说:“晚上就用这遮住脸。”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而对他笑了一下。
    此刻,友谊路两旁的路灯都纷纷亮了起来。这时,祁同飞也再次简单地和我确认一会儿的方案。说话间,车已经行驶在友谊西路上,从车窗里已经远远地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大片砖红色的建筑群。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尚毅睁开了眼睛,微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祁同飞一个右转弯,把车开进了一片家属院里,最后在一排梧桐树前停了下来。
    第十一章 昆仑计划(上) 2

    借着昏黄的车灯,我看到祁同飞把一份文件交给了尚毅,尚毅接过去翻阅了几下,很快就合上了,随后又对祁同飞使了个眼色,接着他就将它放在了后背的座位上,也就在同时我看到了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黑色的手枪。顿时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不停地在脑中联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危险,可这些又在脑海里转瞬消逝。就这样我们三个人一直在车里等,直到我看到自己手表的液晶屏上在临近午夜十二点差一刻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闹钟型的小提示时,我对他俩说:“马上就十二点了。”
    祁同飞解开了安全带,双手离开了方向盘,他从座位上取下一件黑色的衬衣,随即下车把衣服披在了外面。我也走下了车来到前面,期间还特别留意了一下他的腰间,却发现他并没有携带武器。他走向我,对我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尚毅则走过来在我的肩头拍了拍,我立刻意识到:今晚夜探大使馆的行动在此刻已经开始了!
    眼看着手腕上手表的指针指向了十二点,我们立刻检查完装备,沿着人行道往路口走去,不远处的路灯下围聚了一大群飞蛾。

    我们仨是从公路局的家属院翻墙进的大使馆。围墙后的七八米是一栋四层的苏式建筑,一侧则是由两排法国梧桐包围着的林荫道。两人悄悄地沿着墙的一侧往南走去。尚毅凭着之前祁同飞给他展示的大使馆地图的印象,稍稍地思考了一下,对祁同飞说:“祁政委,根据你的资料,整个大使馆一共七栋建筑,目前我们所在的是最北面的这栋。”
    祁同飞也判断了一下方向轻轻地说:“根据资料上说,这片使馆曾是五十年代苏联驻华专家的办公地,除了地上这七栋建筑,还有相应的地下工事。你看,这边除了这栋四层楼还保留着苏式建筑的风格,其他都已经面目全非。看来这栋楼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没错,而且根据地图的标绘来看,当年那个地下工事的大体位置也是在这地下。”借着微微的天色,祁同飞指了指附近的环境。
    尚毅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周边的几栋建筑都是欧式的砖红色,与这栋灰色的苏式建筑截然不同,而且,别的楼都点着零星的灯火,但身旁的这栋楼却是漆黑一片。
    这时,我发现距离我们不远处的一块空旷的场地上停着几辆大蓬卡车。我对尚毅使了个眼色,而后他拍了拍祁同飞的肩膀,对他说:“你看,那边的卡车!地下工事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找找!”
    说完两人趁着夜色在这栋苏式建筑周围开始排摸,我则悄悄地来到那几辆卡车附近打探起来。几分钟后,我们发现几束手电的光正在对着周围扫动。相隔几米远的我们互相打了个手势,他们二人转身躲进了一旁花坛的灌木丛后面。而我则就势躲在了车后。原来是使馆区里值夜的工作人员,他们见没有什么异状,就往别处而去。
    很快,尚毅在这栋楼西侧的一个台阶上看到了进入这栋楼的大门。这里没有任何照明,这时,祁同飞在不远处给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和他们汇合,我便沿着外墙快步来到他们身边。尚毅用手电往大门的玻璃里照了照,我们发现这门是从外面用铁链锁上的,那串略带锈迹的铁链中间挂着一把黑色的大锁。
    祁同飞上前一步,用手电稍微在四周照了一下,然后对尚毅说:“交给你了!”等我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尚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瑞士军刀一样的工具,在锁眼处摆弄了几下,只听得啪嗒一声后,锁已经被打开,他轻轻地抽去铁链,又有模有样地把它缠在左边门把手上。祁同飞则轻轻地推开了右侧的一扇门。顿时我们感觉到一阵阴凉的空气迎面扑来。
    等我们三人都已经进入这栋楼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看到祁同飞在拨弄自己的那块黑色的手表,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微风从耳旁经过,顿时周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虽然眼前什么都没变,可似乎特别地安静。
    我们沿着一个漆黑的过道一直走,发现两旁的办公室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使用。那些窗户上布满了灰尘,布告栏上的粉笔字迹看起来也像是有些年头,一些墙上还依稀留着一些张贴的公告,那些泛黄的纸片在黑暗的走廊里被微弱的气流吹得稍稍抖动。尚毅用手电往其中一个办公室的窗户里照了照,发现里面乱七八糟地摆着一些办公桌、文件柜,还有满地的纸张和文件。
    没过多久,我们便发现了一个楼梯。看来这里果然有通往地下的通道。大楼梯的下方就是一扇墨绿色的铁门,这铁门上除了用一把大锁锁着,它的一侧还有一个银色的阀门。祁同飞走上前看了看说:“是气阀门,我们先把门锁弄开,然后再启动它就能进入!”说完,尚毅还是使用刚才的老办法把锁打开了,他绕过祁同飞,双手一发力,转动了那个阀门。
    暗夜里那扇沉重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
    @七十老汉 2020-12-31 19:12:59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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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兄弟!
    第十二章 昆仑计划(中) 1

    那扇墨绿色的铁门打开后,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那门后仿佛似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巨大咽喉,随时准备吞噬周遭的一切。我感到这个入口的地方特别寒冷,夏夜里,这里仿佛像一个冰窖。
    尚毅拿手电往里面照了照,几米远外,手电的光亮就被黑暗吞没,凭感觉我们估计这是个很长的隧道。随着祁同飞的一个手势,我们三人便逐一进入了里面。跟在最后的我双脚刚踏进门里,就听见身后的铁门吱嘎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顿时一种幽闭感涌入心头,我感到自己后背的汗毛全都直立起来,拿着手电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这是几个意思?我们是被关在里面了?我心里首先冒出的就是这个可怕的想法。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尚毅用手电不停地在四周照着,很快他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发现了一排电路管道,还有一个一米多高的电箱。我们走上前,用手里的手电照着这块区域。只见祁同飞用手电的光顺着线路的管道走了一阵,对我们说:“这里应该是照明系统,把开关打开试试。”尚毅将手电咬在嘴里,又示意我从后面帮他照明,他打开了电箱的门,看到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电闸和开关,只听见昏暗里啪啪啪地几声开关声后,隧道里便传来轻微的电流声,然后是一阵嗡嗡的类似于发电机的声音,顶上的灯逐一被点亮,亮白的光瞬间把隧道都占据了。
    此时我们才看到,这个地下隧道约摸有三四米宽,两面都是漆着半截绿色的卫生墙,顶部是拱形,和上半截墙的白色连为一体,其上约摸每隔数米挂着一盏灯。走廊的地板是用不同颜色的大理石拼接而成的花纹,带着浓浓的俄国风格。
    尚毅依旧走在最前面,刚走出十几米远,我们便发现了右边墙上的一个橱窗,里面是一张老旧的地下工事结构图,上面用俄语写着各种标注。但是日久年深,这些地图已经残破不堪,大多数区域已经不可直视,还好上面几个简易的示意图标让我们能立刻明白一些设施的分布和作用。尚毅停在结构图前仔细地查看了一分钟,而后我们便继续向着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右墙边出现了一个墨绿色的铁门。门上方的一块金属牌子上用俄语标注着一行文字。尚毅用手电往门上的一个玻璃窗户照了照,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配电房,里面搁置着各种设备,还传出轻微的嗡嗡声。往前数步的墙上则是一块写满了粉笔字的黑板,上面还有一些残留的布告,但都已发黄老旧,难以辨认。
    我看了看四周顿时心生疑窦,便问尚毅:“老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越走越瘆人!”尚毅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说:“这片使馆曾是苏联专家的办公地,可是五十年代末,这些专家都撤走以后,这里一度就荒废了,我也感觉这里特别奇怪,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一旁的祁同飞开口了,他说:“当年苏联的援华专家在这里工作的时候,这片区域也算是禁区,我记得那阵子老百姓都传这里在搞秘密的核试验,但有谁知道呢?不过整片使馆区为何仅保留了这一栋苏式的建筑?其他的几栋房子早改成了红砖灰墙的风格,如果说这里还有什么秘密的话,这不是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吗?!”我和尚毅点头表示同意。但是我们始终相信既然这些诡谲的连环案都和大使馆有关,那最有可能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就藏在这栋看似显眼却扑朔迷离的房子中。
    于是我们继续往前走,很快在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左拐的通道,但那扇墨绿色的大门却敞开着,显得那么自然,但又怪异。大门后面的两侧分别有一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门打开着,我们进去看了一眼:这里是一处更衣室,当中摆着几排铁柜子,两边的墙上挂满了白色的医用袍子,地上还散落着很多口罩、面具一样的东西,但都布满了灰尘,像是很久没有打扫的样子,与走廊上干净整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另一个房间则大门紧闭,透过玻璃窗我们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纸箱子、铁罐子还有很多垒在一起的大麻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看起来像是一处补给站。
    “你们快过来看!”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墙上有一个十分显眼的标记。于是对他们俩说到。
    “好像是个警告标志!看来我们已经接近了。”祁同飞看了一眼那个红黄相间的标志说到。
    进了一扇门,我们便看到前方是一部老式的电梯。两片浅绿色的门边,几个闪着红色光的按钮像是一双“好客”的手,在不停地招呼我们上前。我正在犹豫是否要打开这扇电梯门继续深入的时候,只见尚毅已经按下了按钮,呼啦啦一声,电梯门就打开了,里面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红色灯光。祁同飞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们都进电梯。我带着一丝怯弱,踏进了这个昏暗的“铁盒子”。
    随着一记清脆的铃声,电梯的门便缓缓关上了。这时我们发现电梯内的按钮十分简单,从上往下依次是:报警按钮、向上和向下的按钮。原来这个地下工事一共有两层。看来也不是很大嘛,我心里如是想到。尚毅利索地按下了向下的按钮,一阵微微的震动后,电梯开始运行。
    大家好,
    最近手头有些急事,会放慢更新频率,
    望喜欢本书的朋友见谅,也请继续支持《先锋侠影》系列!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十二章 昆仑计划(中) 2

    可这一切却越来越令人不悦,原本我以为两层的楼层十几秒钟就能抵达,可是我感觉过了好久,它却还在不停地往下。那种坠落感和失重感让我的手心里充满了汗水,我想要不是电梯里光线不好,恐怕对面的两人此刻应该发现我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了吧。我看到站在我对面的尚毅和祁同飞一个抬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另一个却微微低着头,同样也应该是在思索。
    我从小就特别害怕红色的光线,印象里那是源自一次不好的体验:我刚读书那会儿,市里新盖的医院就坐落在离我家老房子不远的地方,在医院后面有一片围墙围着的荒地,最深处是一栋低矮的平房,怪异的是那栋房子蓝色的大门上永远亮着一盏红色的灯,有时晚上我都不敢往那走,后来长辈告诉我那个地方是医院的太平间,是停死人的地方。因为年纪小,我当时就吓傻了,在那以后,我更是不敢靠近那块区域,有时放学我宁愿多绕一条街也不愿往那儿过!这个恐怖的事情导致我今天还惧怕有红色光线的地方。可此时正巧这个不大宽敞的电梯里正散发着红色暗淡的灯光,在一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童年时那个医院的太平间,而我自己就站在里面。我双腿正要发软之际,电梯突然又微微地晃动了一下,随着又一声叮咚的提示音,我们似乎到达了目的地——地下工事的下层。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钢制的过道,两边都是岩石和土层,我好奇地用手电往扶手两侧照去,光线仅照到几米远的岩石上,再往下就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这个L型的通道具体通到何处我们都不知道。我对走在前面的两人说:“你们看,这里似乎是个很深的山洞!”虽然近处两壁的石崖上挂着几盏老式的矿灯,但是除了这条钢结构的过道,别的却都隐匿在黑暗里。
    祁同飞从一边的岩壁上抠下一块石头,用力往扶手外的黑暗里投掷出去,但是除了一开始下坠的声音,却再也没有任何响动。
    “确实很深,可这里的地下怎么可能有如此巨大的山体洞穴?”祁同飞不解地说。我摇了摇头也表示疑惑。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尚毅经过了那个拐弯,他在过道上四处照了照,又打量了一番对我们说:“刚才电梯里耗了这么多时,想必这里已经有百米深了。可这两边挂着的矿灯仍旧亮着,说明从上层通往这百米处的下层也一定有设备相连,而且这里现在一定还在被使用!你们看,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是通往这层的大门,我们在上层时一路都十分顺利,但这太顺了反而觉得古怪。”说完我看到他从腰间拔出了手枪,一手举着手电一手紧紧地把枪握在手里。
    祁同飞示意让我走在他前面紧跟着尚毅,他说:“一会儿我们通过前方的门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但无论发生什么,记得三人别分散,不然在这么空旷深邃的地下工事中,独自一人行动太危险!”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尚毅很快就上前缓缓地打开了那扇铁门。门后却格外亮堂,而且范围十分巨大,抬头也看不到顶。这里像是一个工厂,但是从周围的东西可以判断出应该被废弃了很多年。但里面一整片像是只有这一个空间,一看过去约摸有一个篮球场的大小。
    远处房间的两侧幽幽地发出蓝绿色的光芒,那些冰冷的光线像是从一个个金属锅炉一般的装置里透漏出来的。我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才发现这些东西足有两米多高,每一个都有一米多宽的直径。它们向着外头的一侧都被一层弧形的玻璃罩着,里面似乎有类似油状的东西在流动,但是十分缓慢,隐约间还能看到有个东西飘在当中。
    我们壮着胆子准备靠近观察它们,这时我们三人却不约而同地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我们这时才真正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具具赤裸的人体,脑门上、四肢、胸腔和肚脐的位置都被插着管子一样的东西。看样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是样子却十分诡异。我朝他们俩使了个眼色,并摇了摇头,可能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吧!
    我们沿着几个容器一直走着,我看到十几个水箱一样的容器里装的都是成年人,男女都有,他们的周遭被那种油状的液体包裹着,水箱里的灯光透过这些液体投射到外面发出冰冷的蓝绿色,甚至感觉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寒冷。
    “这倒底是什么?”我轻声问到。
    祁同飞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看起来像是个实验室。”
    尚毅凑上前去用手搭在那个水箱的玻璃上,我见他的样子像是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了一般,表情显得十分怪异。
    “这是……他怎么……”随即我发现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惊恐,但很快又转变成一阵淡淡的哀伤。
    第十三章 昆仑计划(下) 1

    几年前,也就是八十年代中后期,我经常在我们报社的阅览室里看到一些不知来路的地摊杂志。里面除了一些都市艳情小说外,还有读者最喜欢的要案纪实——夸张的行文描述配上一些粗糙香艳的图片,一度使这种书籍格外流行。但是这些书也会偶尔刊载一些奇闻异事,尤其是一些美苏之间冷战的事情,大多离奇诡异、怪力乱神。我知道的就有什么:六七十年代,美苏曾相互使用过超声波武器对付各自派往对方国家的大使,背后还牵扯出一个叫“星门计划”的神秘工程;还有东西方两大阵营曾经都研究过“特异功能”,妄图使用这些人渗透进对方的领地,从事间谍、破坏活动;此外还有什么“不明飞行物”、“灵体和鬼魂”之类的事情,总之是邪乎至极,但都无从考证。
    对于我这样一个负责社会版新闻的人来说,上述的奇闻异事顶多算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甚至还比不上坊间的口舌。但谁会相信,就在不久以后,我却看到了比那些印在杂志上、报刊里更离奇、更恐怖的事呢?!

    在我身后的祁同飞也看到尚毅奇怪的举动,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查看究竟,但很快我发现他的脸色也有了很明显的变化,我看到他缓缓地摘下了眼镜,手在微微地颤抖。
    “怎么了?”我走上前问他们。但两人都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见到那个水箱里漂浮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微微有些灰白,额头和眼角有着很深的皱纹,结实的身躯上隐约能看到一些疤痕。在幽蓝色的液体里他的身体漂浮在当中,从那些连接着身体的管子里不停地冒着一串串气泡。
    好一阵,我看到尚毅把手电和枪都装进裤兜里,他走到一旁,背过身去靠在了一个水箱的一侧,我感到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震颤,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头。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他?这……?!”祁同飞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水箱不停地嘟囔。
    “这是谁?”我轻声地问到。
    片刻的沉静后,祁同飞重新戴上了眼镜对我说:“这是我和尚毅的旧同事,刑警队的老丁。”
    “老丁?”我快速地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隐约间我似乎记起来袁小平警官曾经提到过一个丁姓警官,是他的半个师傅,但是听他说,他这个师傅在八六年的一次抓捕行动中失踪了,当天还牺牲了一个老刑警。他们的那次行动虽然抓到了几个震惊全国的悍匪,但代价很大,在当时的市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可如果真的是袁警官提到的这个老刑警,那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他会被泡在这个容器里?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尚毅的肩膀,这是他回来后我第一次看到他展现出如此悲伤的神情,我不知道过去他和这些战友曾经有过多么牢不可破的交往,也不知道他们曾经多少次为了共同的信念和利益把后背交给对方。但两人此刻的心情或许把这些疑问都解开了。我本想说点什么,但我知道此刻我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这时祁同飞却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很快镇定下来,我听到他说:“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来!我们继续往里走!”
    我轻轻拉了一下尚毅,看到他也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随后,他又掏出了手电和那把枪。我们随即顺着这排水箱往深处走去。
    在深处,我们发现这里安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控制台,上面闪着红绿的指示灯,很多仪器也都在工作着,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排装置的后方有一个圆形的台子,当中是一根柏油桶粗细的管道,一直通到顶上,然后渐渐地消失在黑暗里。它的上面有一个圆形的观察窗,从里面发出暗黄色的光。
    尚毅走上前去,往里面看了一眼,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就在我们三人围着这个奇怪的管道研究个不停地时候,一个控制台上突然发出了几声有规律的蜂鸣声。紧接着,更多的指示灯亮了起来。尚毅一个快步冲到我前面,将我挡在了身后,同时我也看到祁同飞也往前跨了一步。
    蜂鸣声持续了十几秒钟,而后,从一个类似打字机的东西下面发出了连续的吱吱声,我看到一张纸从一个扁平的机器里缓缓地移动出来。我们小心翼翼地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祁同飞低下头查看起那张纸,他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用外语写着很多内容。随着机器不停地运作,它仍不停地往外吐着印满各种信息的纸。过了几分钟,只听见又一阵蜂鸣声,机器便停止了,祁同飞一扯,将一米多长的纸拿在手里,他发现除了文字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图片,看上去和医院的B超图很像。他把纸递给尚毅和我,我们俩看了看表示不明白上面的内容。随后,祁同飞便接过了纸,将它折好放进了口袋。
    就在这一瞬间,那些控制台上的指示灯突然都熄灭了。从房间上方的一个喇叭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我心里一惊,脚步也往后退了退,把手扶在了一个铁栏杆上。随着那阵噪音过后,喇叭里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
    我们三人互相望了望。显然这是种不好的警告。
    此时,我看到尚毅已经悄悄地将手枪上了膛。就在这时,喇叭的音乐突然转换成悠长急促的警报声,其中还伴着一句重复的外语。
    尚毅此时凑过来在我的耳旁说:“一会儿看我的指示往门边走,记住,要快!”
    第十三章 昆仑计划(下) 2

    我慌乱地点了点头,方才发觉手心里都是汗。就在说话间,我们听到从房间深处的黑暗里传来一阵跑动的声音,脚步显得那么迅速。
    借着光亮我看到,从周围忽然跑出来很多身着黑色西服,眼戴墨镜的男人。他们灰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可怕而阴冷,而嘴里也不停地冒着寒气。几秒钟的功夫就把我们包围在了当中。
    很快护在我前方的尚毅先发制人,举起手枪瞄准了最前头一个正欲飞扑向他的人,一个抬手的姿势,又听得一记扣动扳机的声音,很快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个巨大的房间内传播开去。一颗子弹正中对方眉心,一阵难闻的气味随之飘散过来。
    我心中正暗自为他这一下漂亮的枪法所赞叹,却又转眼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祁同飞。我此时才想起,下车那时,我可是留意到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难道,他要在这一群人当中施展惊人的拳脚?!
    眼看两个黑衣人快速冲向他,我刚喊出:“小心!”之时,只见祁同飞已经将手里的那个手电重重地掷向其中一个,随即用另一只手一把接住了对方飞张过来的大手。可他的这一动作却让后面的几个黑衣人以更快地速度从地上一跃而起向他扑来。
    我心想不妙,他一个人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是这一群人的对手!我正想出手帮他之际,忽然我感觉到我的身旁一阵微风拂面,当我回过神来,一股强劲有力、摧枯拉朽的疾风随即而至。我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怔怔地站在那里,那一刻我的心脏似乎已经不属于我自己,我的眼睛怎么也舍不得眨眼。
    我看到祁同飞的双手向前平举着,在他两手的手心里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腾空而起——那种在大风天才能感受到的强劲此刻在我们的周围蔓延开来。他的头发顺着风势都往后飘逸着,那件黑色的衬衫在大风中不停地摆动,附近指令台上的一些书籍和文件被吹得四处翻飞,而那几个黑衣人则近不得他的身边。他紧咬着牙关,双手忽然变换了姿势,像是他手里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猛地朝过来的几个黑衣人挥动而去。只听得气流换作切割的声音,击中在那些人身上,刹那间将他们一分为二,落在地上成了一滩红蓝相间的脓水。
    我身前身后都是搏斗的声音。我知道此时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也因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尚毅很快打光了所有的子弹,转而徒手与那些人搏斗。祁同飞也在周身卷起的狂岚里一步步地为我们往大门的方向掩护而去。
    风卷残云间,我听到祁同飞对我说:“到门边以后你立刻就走!”我一手抵挡着狂风,一手提防那些凶猛的黑衣人,扯高了嗓音对他说:“外面安全吗?那你们呢?”祁同飞回答我:“外面是使馆,肯定比这里安全。你别管我们……”
    可就在我们商量着撤退之时,只听到从深处那个巨大的管道中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响动,随着一阵沉重的移动声,从那个管道中间打开了一个门,里面白雾四起。顿时我闻到了一阵很浓的烟草和香水的气味。
    我听见尚毅在打斗间说了句:“不好!”我正纳闷眼前的这一切时,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那个管道里走了出来,刚踏足入地,随即腾空而起,背上一副黑色的薄翼拍动起来,发出噗噗的响声,昏暗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就在这时,我感到祁同飞拍了我的胳膊一下,只见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叠好的纸塞给我,对我说:“快,去门边,你把这个带出去!”他的语气显得特别硬朗,就像个发号施令的军人。我点了点头,收好了那张纸。而此时,我们三人已经来到了门边。尚毅趁隙一把揪住了我的衣服,将我重重地推到了门外,随即他狠狠地拉上了铁门。
    哐当一声后,所有的声音都被锁在了里面。我最后从门上的一个观察窗里看到尚毅坚定的眼神对我看了一眼,他的手就一把抓住了从一旁过来的一个黑衣人,而他边上的祁同飞也摘掉了眼镜,从双手间发力……
    我快步冲向了电梯,返回到了上层,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可能是刚才电梯的缘故,亦或是在地下呆的太久?我不知道,但是我心里始终闪过一个信念,我必须从这里出去!

    再推开最后那扇沉重铁门之时,我仿佛呼吸到了来自夜晚的最美好的清新空气。我听着自己的皮鞋声在这栋老式的苏式建筑的走廊里回响,手电的亮光在我的奔跑中变得摇曳不止。暗夜里我任凭花坛中灌木的枝条噼啪打在我的小腿上,我能感觉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浑身流淌着的汗液。终于我借着一口气翻出了使馆的围墙。
    我庆幸这一路出乎寻常的顺利,可这时我也想到了还在地下的那两个人,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转念一想,我决定找个地方先打个电话。我在友谊西路的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将我快点带到城东我工作所在的报社。
    车刚停下,我便大踏步地跑向门卫处,急切地敲开了正在值班的老张的门。
    他身着一件背心,戴着一副老花镜,像是刚从床上起来,一看是我,急忙打开窗问我:“哎哟,怎么是你啊,老魏,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我抹了把汗,焦急地对他说:“老张,我得打个电话!”
    一脸纳闷的老张见我十万火急的样子,立刻把办公桌上那个橘色的电话交给我说:“你用你用,老魏!”
    我随即拨通了袁小平的电话。
    第十四章 暗流 1

    清晨,我在妻子的叫唤声中突然睁开双眼,脑袋里一时间似乎被各种东西所占据,我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也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坐在床边感受着电扇的习习凉风,好一阵我才清醒过来。这时,昨晚那些记忆忽然如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回放起来。我身体一颤起身往书房跑去,客厅里留着端着早饭却一脸茫然的妻子的身影。
    我拎起了电话的话筒,赶忙往尚毅家拨了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无人接听。一分钟过去,传来的都是那个令人不悦的等待音。越是如此我的心里越是焦急,赶紧又拨出了一通,但结果还是让人失望。我心里愁绪如麻,于是干脆把这股气撒到了电话上,砰的一声,我挂断了电话!这一下惊得客厅的妻子连连追问。
    我一屁股坐到了藤椅上,使劲地敲着脑袋。这时我想起另一个电话,急忙拨了过去,对方接听的人是一个年轻女士。我见有人接听,便语无伦次地开始对着话筒说:“您好,我找袁小平,刑侦处的袁小平警官。我昨晚联系过他,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我得见他!”
    可是对方像是并没有听明白我这连珠炮似地话语,只是一味地问我是哪位,为什么要找袁小平警官等等。双方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一块儿,我于是直接问她:“同志,请告诉我袁小平警官在不在,我是他的朋友,我叫魏巍。”
    对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接着答复我说:“袁小平警官现在正在出警中,请您留下您的电话或者口信,我转达他。”说到这,我看也问不出个结果,说了声感谢就急忙挂断了电话。至少我知道袁小平是出警去了,没错的话应该是去了大使馆。我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又和妻子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开门准备往外赶。可这时我想到了一件事,便急忙返回到书房里打开桌上的公事包,看到昨晚祁同飞交给我的那叠纸正躺在里面,我拿出来,从纸里顺势掉出来一个字条,上面写着:
    送至省理工学院陈经铎教授处
    我发现这些字迹十分得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我这才想起昨晚在那个可怕的房间里,祁同飞曾在一个指令台的地方用钢笔写着什么,这么想来他当时就已经做好了安排。我又看了一遍字条的内容后接着把它和那叠纸一起塞回了公事包里。

    到楼下的时候,我心里却没了选择,我该去大使馆附近看看情况,还是该直接把这东西带去理工学院呢?毕竟我现在十分想知道尚毅他们的安全,但是又不能耽搁把这份重要的东西送去学校。正在自行车棚里的我此时还是决定乘出租车先去大使馆附近看看情况,随后再去理工学院,于是我在马路边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一杯茶的功夫,车便开入了友谊西路,过了两个红绿灯我就看见了不远处砖红色的洋楼。路口处我下了车,又假装路人拎着公事包,往使馆那边走去。这时我才发现使馆大门口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许多人,两辆红色的消防车正从大门口开出来,而路边停着四辆警车,还有警用的摩托。我凑上前在人群里朝使馆里看去,只见里面人来人往,有很多身着中山装的我方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从这头走向那头,时不时地还在各处楼里进进出出。
    我轻轻拍了拍身前的一个年长的老头,问他:“大哥,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吗?”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随后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呢,说是昨晚里面失火,烧了整整一栋楼,这不消防队和公安同志还在忙呢。”我看到周围其他几个年长的老人也纷纷点头,看来他们也只是单纯看热闹的而已。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昨晚祁同飞开来的那辆车,于是快步离开人群,沿着人行道往北而去。在家属院的一排梧桐树旁,我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此时我的心里像是瞬间被浇了一盆冰凉的水,不住地在想:完了完了!车还在这里,也就说明昨晚他俩并没有离开,为什么呢?是没有逃出来吗?还是逃出来去了别处?我尽量让自己不往坏处想,可是我拎着公事包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我上前在车旁查看了一下,又透过车窗往里看——和昨晚离开时一样。我有点绝望地靠在车旁,心里不停地责备自己,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为什么自己不留在那里帮助他们呢?为什么自己不留在使馆外等他们出来呢?又或是昨晚跟着袁小平警官一起行动呢?我就这么拿着那张纸毫无顾忌地跑了出来,这种懦夫的行为让我引以为耻。顿时我感到无助和沮丧。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过跟昨晚一样,从公路局家属院再次翻进大使馆去找他们,可是这大白天的,又谈何容易?我在车边站了一会儿,后又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一处胡同口的小卖部,准备用公用电话再试着拨一拨。
    我于是再次拨出了尚毅的电话,可是对面还是没有人接听。我叹了口气离开了小卖部,往路上走去。我发现那个刚才载我来的司机仍停在路边,我急忙跑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上车后我们很快就往省理工学院的方向驶去。
    第十四章 暗流 2

    省理工学院在城市的东南面,那附近有一座五十年代末修建的公园,因为有河经过,所以里面一到夏天就绿意盎然,鸟语花香,俨然一派江南风韵。它也是市民们假期休息日必去之地。车子七弯八拐地驶过了公园东路,我透过司机一侧的车窗,从很远就看见了左侧一排被大柳树围绕着的公园围墙。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停在了理工学院的门口。我下车来和司机道了别,便大踏步跨进了校园的校门。
    眼下正值暑假,学校里格外安静,我走到了门卫的窗口前,敲了敲窗户。很快,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用略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问我:“同志您好,您来这做什么?”我和他说明了我的来意,是受人委托前来这里找一位名叫陈经铎的教授。老头儿眨巴了几下眼睛,嘟囔着说:“找老陈啊,哎呀!这时候还真不好说,早上没见着他,可能没来。”
    我感到有些失望,但焦急之心却让我想立刻见到这位教授,我于是问老人:“老师傅,我有东西要交给他,是他老同学委托我办的,很急!您给我支笔吧,我给他留个条。”
    老头也挺好说话,随手从桌上拿了支圆珠笔递给了我,又给了我一张信笺纸,嘴里说:“写完了我给你一起装在一个袋里,要是今天老陈过来我一定亲自交给他!”
    我在字条上写明了来意,以及是祁同飞之意等等,最后还把祁同飞办公室的电话也留在了上面,最后确认无误后我就将文件袋和字条一起交给了老人,我除了连连感谢,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过多久我就离开了这里,往单位赶去。
    我刚到单位门口,远远就见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正站在墙边抽烟,走近了我才发现那居然是袁小平警官。他扔掉烟蒂的同时也看到了我,对我招了招手。我正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单位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抢在我前面发问了:“老魏,你给我打了电话?”
    我赶紧点头回答说:“一大早就给你单位去电话,但你单位的同事说你出警去了。”只见他往一旁走了两步对我说:“是有些棘手的案子。”我问他是不是那些连环命案,他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眼神里透露着无力的疲惫感。
    “那是……大使馆的事?”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下。但见他猛地回过头看着我,想说些什么,但却把话吞了回去。过了许久才递给我一根烟,语气平缓地问我:“昨晚你也给我打电话了?出了什么事?”
    我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便没有说实话,就对他说:“没,没事,只是突然想到那一系列的连环案,想问问你进展。顺带么,我想写个专栏,警示市民多加防范……”我这一口气编了个谎话,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而袁小平警官显然也不相信这个借口,他看着我的眼睛追问道:“昨晚真的没有出什么事?”
    我故作镇定连连摇头否认。可这时我却突然想到了昨晚在地下工事中看到的那个泡在容器中的中年人。于是我打断袁小平的问话,转而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姓丁的师傅?”
    一脸倦意的袁小平忽然虎躯一震,他把嘴里叼着的烟拿在手里问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曾听你提过,你的这位师傅曾经也是位破案老手,后来在办案的时候失踪了,是吧?”我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问他道。他点了点头对我说:“转眼几年了,我……怕是他已经不在了吧……”
    “怎么会呢?也许只是案子的需要暂时隐姓埋名起来了吧……”我如是说。他叹了口气说:“老魏,其实你我都知道,要是一个人不在了就真是不在了,我这位师傅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记得有次办案的时候遇到一个看相的,他说我师傅在那年就会时来运转,我们当时只当他是胡说,最后没等来好运,却等到了他失踪的消息。”说到这里,我发现他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避开我的目光,转而抬头望着天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哪天他回来了,你这个做徒弟的该好好感谢他。”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见他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最后他看了一眼手表说:“我该走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保重。”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往林荫道的深处走去。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下班时分,我特意去了趟尚毅所在的小区,我看到他房间的窗帘依旧拉着,黑漆漆的也没有开灯。我有些落寞地往回走去,恰巧在胡同口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往小区里走来,只见她一头长发,乌黑的眼睛囧囧有神,轻盈的步伐在尚毅所住的那栋楼前停了一下。我看到她似乎正再往尚毅家的那间窗户张望……
    回到家,我又连续给尚毅住处拨了几个电话,但还是没有消息。
    我坐在书桌前百感交集,突然我想到了尚毅曾交代过我的一件事:让我找到他曾在办案途中救下的那个男孩。此刻,一丝希望的曙光像是冲破了黑暗突然洒向我的心底。我激动地翻阅起一本厚厚的电话簿来。
    第十五章 恐惧的本源 1

    市十二中的放学铃声于午后四点半整响彻云霄,校园里此时也人声鼎沸。初一四班的谭振正收拾着挎包准备放学,这时走过来几个同学在他的课桌边停下了脚步,一个胖乎乎的男生问他:“谭振,一会儿去游戏厅转转吧,老板说有新游戏!”边上的几个学生也不住地附和着。
    这个叫谭振的男生撇了撇嘴,一把拎起挎包说:“今天不行,我舅妈病了,我得去医院给她送饭。”话音刚落,几个同学的脸上便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有人说:“让你舅舅去得了呗,好不容易今天放学早,机会难得啊……”
    谭振摇了摇头,挎上了挎包挤开了人群,往教室外走去,留下身后一群议论纷纷的学生。当他路过校门口传达室的时候,传达室的大爷叫住了他:“谭振啊,这儿有封你的信,快来拿去吧,都搁这儿两天了,昨天咋地也没见着你。”
    谭振走到窗前问候了一下老大爷,伸手接过了那封信。他瞄了一眼土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工整地用蓝黑墨水写着收信人的学校和姓名,一角上还付着一张印着竺可桢肖像画的邮票,但却没有寄信人的名字。他心里不以为然,平时很少有人给他写信,因此对于是否留下寄信人的名字,他倒是毫不在乎,看罢,随手将它塞进了挎包里。谢过对方后,在老大爷的叮嘱声中,谭振跨出了十二中的大门。
    离开学校后,他独自一人在大街上走着,这几天他舅舅因为单位的公事出差去了南方,所以照顾医院里舅妈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他和他表弟的身上。
    谭振四岁的时候成了孤儿,是舅舅和舅母收养了他,虽然一家子日子过得不算是富裕,但他们对谭振却视如己出,舅舅也时常哀叹自己姐姐和姐夫的不幸,舅妈则一直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失去了父母十分可怜。但其实他们夫妇对姐姐和姐夫的死知道的并不太多,只知是家中失窃被发现,小偷铤而走险对谭振的父母痛下杀手。当然这也是当时公安局的人把谭振交给他们的时候顺带告诉的。不过现在的谭振已经对那时的事情记不得多少了,平日里也没有人会问他这些事。
    他七弯八拐地绕过了几条街,往舅舅家走去,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经常走的一条近道不巧正在施工,便些失望地走了一条平时不曾走过的新路。这条路平日里鱼龙混杂:建筑工人、拾荒者、二流子地痞时常在此出没,十几年前这也算是一处繁华地带——这片区域最大的百货公司就坐落在这里。但可惜的是,几年前的一场大火烧光了整栋楼,还连带烧毁了旁边的一个酒楼。谭振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整条街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消防队的车一度被挡在了人墙外面,还是出动了大批的警力维持了秩序,最后才使得灭火工作得以顺利进行。大火烧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才被扑灭,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不绝于耳。傍晚时,他的舅舅和舅妈焦急地在街的这一头找到了看热闹的他和表弟,当然回去后免不了挨舅舅的好一顿批评。他还听说这场火灾死伤很多,闹得满城风雨,而这以后这条街就像鬼使神差似得变得格外萧条,这里的老百姓都传这附近不吉利,连带导致这附近的新楼都无人问津。
    谭振发现百货大楼的废墟还在那里,周围的房子和店面都清空了,一眼望去显得十分破败荒凉。他还记得废墟西侧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舅舅家所在的那条大街,于是他凭着记忆走进了那条残破不堪的小路。

    他刚踏进楼宇间的弄堂,一阵穿堂风便迎面扑来,令他即使在这样的夏天也不免心生寒意。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废墟边的一堵高墙,随后闭上了双眼。他听到风呼啸着穿堂而过,卷起了地上的废纸片和落叶,同时他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但很快这缓慢的心跳声被一阵喧闹的人声所覆盖,这声音就从耳旁穿梭而过,显得如此生动、逼真,那是火光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楼里人们逃跑的脚步声,窗前妇女绝望凄惨的呼救声,手里抱着新玩具的孩子哭泣声,还有街上警笛急促的警报声……
    他猛地睁开双眼,见到四周都是当日火灾的景象,那地狱一般的橘红色把他的脸颊映照地通红,惨叫声像钢针一样刺进他的双耳里。这时,一双焦黑的双手抓住了他的双脚,一个浑身散发着焦糊味的人从废墟间爬行而出,而后一个、两个……七个、八个……更多的手伸向了他。他加快了自己的呼吸,这种恐惧感让他渴望从心底里发出竭力的嘶喊,可是,嗓子却发不出一声半响。
    火焰顺着那些匍匐过来的人烧到了自己的脚旁,他能感觉到周身的灼热和那一双双有力的大手正试图把他拉向更深的火海……
    此时,他脑海里出现了自己父母模糊的影像:高个削瘦的父亲和矮小浑圆的母亲。这是父母来接他了?他的心里如是地想到,可他并不想死,尤其是被这样无情的大火烧死,死得如此惨烈,如此冤枉。他再次闭上了双眼,企盼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可这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透过高墙和火光间望去,只见商场三楼的地上跪着一个男人,正绝望地哀嚎着,他抬着头不停地抽泣,双眼饱含泪水,双手半张开着,从指间喷发出无数的烈火,可奇怪的是,他本人却一点也没事的样子。他周身的衣服都被烧毁,连带着将一旁货柜上的布匹都点燃了。谭振听到他在咆哮,但是听不清声音。
    于是在恍惚间,谭振的腿开始迈向了百货大楼的废墟,朝那个全身被火光包围的男人走去。那个男人似乎也看到了他,起初眼神里还透露着惊讶的神情,一会儿却又转变成痛哭的样子,他的双手一直在不停地挥舞。谭振看见那男人的嘴唇不住地开合,像是示意让他赶紧离开这里。但谭振仍不停地朝着他走过去,他的双脚在此时根本不听使唤。男人不停地阻止他靠近,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匆匆地摘下了左手戴着的一个银色的戒指,将它抛给了这边的谭振,就在谭振伸手去接那枚戒指时,男人的全身发出了一阵耀眼的白光。
    第十五章 恐惧的本源 2

    一声巨响过后,谭振摔倒在废墟旁的一块空地上。
    半晌,他才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又朝四周望了望。一切都如几分钟前他刚到这里的一样:火光、人群、父母、男人,都不见了,难道这是幻觉?可刚才发生的一切明明那么得真实。
    远处报话大楼的时钟敲响了傍晚五点的钟声,谭振从地上捡起了挎包,飞速地往家里跑去。

    刚进家门,没等回应表弟的问候,谭振便一股脑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这时他还能听见门外表弟好奇的质问声。他把挎包扔在了地上,就地坐在了床一旁的地板上。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其实他出现这样的“幻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尽管每次出现的内容都不一样。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这种奇怪的状况,以至于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否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病。有时,常和他一起的表弟看出了些端倪,不住地追问他,而他每次都找借口搪塞过去,渐渐地表弟也不问了。他记得自己有很多次做过特别奇怪但又真实的梦,有时甚至是在白天,就像刚才在路上遇到的情况一样,着实让人分不出真伪。
    表弟这时在房门口敲了敲门问他是否出了什么事,谭振起身来到了写字台前,嘴里回应着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不必担心。入座前,他下意识地掏了掏裤兜,发现里面有东西,当左手的指间触碰到裤兜里的那个东西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地震颤了一下!随后,他缓缓地掏出了那枚银白色的戒指,之上仍有留着些许余温。
    他把戒指放在了抽屉里,而后打开房门来到了客厅。他看到表弟正打开电视机,饭桌上则摊着他仍未完成的家庭作业。
    “表哥,你没事吧?!”他问到。谭振摇了摇头表示没事。“那就好,唉,今天的作业怎么都写不完,我想先看会儿电视,反正现在爸妈都不在。”表弟搬了张椅子坐到电视柜前,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报本地新闻。表弟也不挑,竟然顺带看了起来。谭振正要进厨房准备饭菜,电视里的新闻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原来电视里正在播报昨晚友谊西路大使馆失火的事情,火势虽然不大,很快就控制住了,但是一栋苏式的老建筑却损毁不轻。
    “唉哟,真惨!”表弟的声音盖过了电视的声音,“还是看动画片吧,昨天《葫芦兄弟》都播到最最精彩的地方了!”话音刚落,表弟就已经起身拨弄起换台的旋钮了。谭振抿嘴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从医院住院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谭振从车棚里拖出了舅舅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在花坛边通往医院大门的路上走着。这时,一个男人忽然拦住了他,看那样子有些着急,他用一嘴略带口音的话问自己道:“小兄弟,药房在哪儿?”谭振有些吃惊地望着他,只见这人中等身材,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皮肤有点黑,脸上胡子拉碴的,但看起来却十分老实。
    男人见谭振瞪眼愣着,以为是自己的口音让对方没听明白,于是又问了一遍说:“你好,小兄弟,这医院的药房……就是,就是抓药的地方在哪儿?我这是第一次来这里,实在是不熟……”
    谭振用手指了指花坛西侧的一处平房对那个男人说:“往那边走,那排房子后面就是。”说完,就听到那男人不住地感谢,临走时还不停地对自己摆手、微笑。谭振觉得有点好笑,居然有人叫自己小兄弟,从小到大可从没有过,真是件稀罕事!他跨上车,朝身后那个男人远去背影的方向回望了一眼,随机蹬着车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后,已经吃过晚饭的表弟已经倒头在沙发上睡着了:作业、铅笔和书本摊了一桌子,电视机也开着,放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谭振利索地梳洗了一阵,找了件舅舅的外套给表弟的腹部盖着,又把电扇稍稍关小了一档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打开台灯,从挎包里逐一拿出自己的作业本,不过此刻他的心思也并没有在作业上。他从抽屉里取出那枚戒指,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起来,放学途中所发生的一切忽然又在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放过一遍,他不敢再往下想更多,拍了拍脑门,把戒指又放回到了抽屉里。
    他打开了数学作业本,发现那封信赫然躺在里面,看来是自己随手一放插进了这本作业本中。他把信拿在手里仔细地打量着,却怎么都猜不透是谁会给他写信。于是带着疑问,他撕开了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
    那是两页绿格子的信笺纸,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翻开后,里面满满地写着一排排工整遒劲的行文,是用黑蓝色的墨水所书写。他迫不及待地去看落款处,却看到“老朋友”三个字,于是他仔细思索着这三个字的含义及其主人,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好将信迅速地读了一遍,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么一行字迹处:

    本周日下午两点,我们在南门公园正门口碰面,请独自一人前来,切记!
    第十六章 血与火 1

    监狱昏暗的会客室里,宽敞的桌子两头分别坐着兄妹俩。门边和墙角处各站着两名身着制服的狱警。墙上的机械钟发出滴答的声响,这是整个偌大的会客室现在唯一所能听到的声音。长桌这头的哥哥身着一件老旧的囚服,手脚被铐着沉重的铁镣,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对面的妹妹。而妹妹此时正低头轻轻地啜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哥哥操着沙哑的嗓音说话了:“灿萍,是哥对不起你。爸妈死前反复交待过我,在他们走后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定要照顾好你,那时你才七岁。自那以后我跟自己说,无论我己三吃多少苦,也要让妹妹你过得好。”说到此处,这个身材消瘦、两鬓斑白的男人不免有些动容起来,两行热泪划过他枯瘦而有些发黄的脸颊,悄悄地落在了他囚衣的袖口上。
    “哥,你把我拉扯大,自己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眼下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我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哥……”妹妹听到哥哥的一席话后抬起了头,一双乌黑美丽的眼睛含泪望着桌对面的哥哥,她哽咽而没说完后面的话。
    “灿萍,哥哥罪有应得。只是哥哥一想到自己再也没机会看到你结婚、生娃,哥哥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男人边说边用枯槁的双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哥,我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去害人,百货大楼失火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哥,也许你说出来我能帮你想想办法!”妹妹用一种悲哀地语气恳求着自己的哥哥。
    然而,男人却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缓缓地开口说:“灿萍,没人能帮我,我确实害死了十几条人命!哥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也只求一死来换取良心的安宁……别问了!灿萍,你要记住,哥走了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己家真是多灾多难,要是老天爷有眼,就让灾难都落在我身上,以此做个了结吧!”
    妹妹哭得更伤心了,带着满腔的哀怨、疑问、不公还有绝望对着男人喊了一声:“哥……”
    “灿萍,答应哥好吗,以后别来了,就让哥痛痛快快地走吧,己家的男人在那时不该是哭哭啼啼的!”
    初冬的郊外,踏着满地的落叶和浓厚的寒霜,囚车缓缓地开进了这片偏远、荒芜的刑场。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林子里不知名的飞禽腾空四散。这一阵阵凛冽的西北风像是一曲悲凉的送别曲,响彻在阴暗的天空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己灿萍伴着闹钟刺耳的铃声睁开了双眼,她意识到自己的眼角挂着泪水。床边的桌子上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被搁在台灯的一旁,照片里左边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青年,身着一套运动服,胸口印着“铁路局篮球队”六个大字,五官分明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他的手正搭在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肩上——女孩圆润的脸上,一双乌黑闪亮的眼睛里流露着花季特有的天真。这是这对兄妹唯一的一张合照,那一年,哥哥己三所在的铁路局在各机关单位组织的篮球比赛中一举夺得了冠军,哥哥在高兴之余拉着妹妹去了照相馆拍了这张珍贵的黑白照片。
    己灿萍披上衣服来到窗前,轻轻地拉开一侧的窗帘,又把手掌贴在了玻璃上,不一会儿上面的水雾和冰霜都化为了一股热气,飘散在房间里。透过窗户,她看到窗外已是白雪皑皑,天地间都是一片晶莹的白色。她想起哥哥己三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天,因为在农村老家的时候,每到大雪纷飞的日子,兄妹俩都会去空旷的原野上滚雪球,打雪仗。玩累了,两人还会从掌心里生出温暖的火苗给对方取暖……
    恍惚间,哥哥像是站在窗前,从手心里变出一团桔色的火苗递给妹妹。

    转眼已是礼拜天,正从游戏厅出来的谭振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来到对面的小贩处买了两根冰棍,他付完钱把手里的另一根递给了身后的表弟。
    “表哥,下次我还要来玩!”看得出表弟此刻仍沉浸在刚才游戏机的快乐之中。一旁的谭振一边撕着冰棍的包装纸,一边说:“可别跟你爸妈说,不然我们俩以后都得和这里说拜拜了!”
    表弟舔了一口冰棍,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然,谭振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问了小贩此刻的时间,在得知距两点还差二十分钟的时候,他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对他说:“我差点给忘了,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事呢!你先回去吧,记得和你爸说一声我晚些回去,我不吃了,这也给你!”说完他把手里刚撕开包装纸的冰棍塞进了表弟的另一只手里,转身就匆匆往南边跑去,留下表弟顶着太阳,手里拿着两根冒着寒气的冰棍,一脸茫然。
    在距离南门公园大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我正站在一处阴凉的槐树底下。这时,一辆人力三轮车在我面前停下,车夫用夹杂着浓浓方言的普通话问我要不要乘车,我摆了摆手拒绝了他,他便又蹬着车往马路那头赶去。
    我看了看时间,已是两点过了三分钟有余,就在我抬头的时候,一个瘦瘦的熟悉的身影从街对面飞奔过来。
    我认出了那是正赶来赴约的谭振。
    只见他来到了路这边,朝四周不停地打量着,还时不时弯着背不停地喘气,身上也早已是大汗淋漓。我快步走上前,他似乎也看到了走向他的我。
    “谭振,你好,还认识我吗?”我驻足在他面前开口问候到。
    他有些迟疑又羞涩地开口问我:“您,您是谁?”
    第十六章 血与火 2

    我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逗趣地说:“哟,人长大了记性可没长!”说完我见他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于是我继续说:“几年前我和尚毅叔叔一起去学校看过你,你不记得了?”
    这时我发现他的眼睛一亮,就在刚才我说出“尚毅”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连忙抬头看着我,眨了几下眼睛,他才略有些吃惊地问:“您是魏叔叔?!”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没错,是我!都这么多年了,也难怪你认不出我了。”
    话毕,我见他摇了摇头又问我:“魏叔叔,那封信……是您写给我的?”
    我再次点头表示肯定说:“真聪明!不过打听你的学校可费了我不少时间,真没想到当年的孩子现在都上初中了!”我边说边示意他跟我走:“这么久没见了,我们找个地儿坐坐,外头这太阳晒!”
    我把他领到了一家冷饮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两碗冰赤豆汤。大概是因为他刚才一路跑来的缘故,一碗赤豆汤转眼间就被他喝掉了大半。我见他急匆匆的样子,会心一笑,劝他慢着吃。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忽然开口问我:“魏叔叔,尚毅叔叔他还好吗?”
    我被这问题问的顿时惊了一下,我以为这孩子知道尚毅“死而复生”的事,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合乎情理,保险起见我还是先反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他?”
    “我当然记得!舅舅告诉我小时候家里出了事,是他救了我,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可是……”他放下手里的勺子,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魏叔叔,那时候你和尚毅叔叔去学校看我,从那以后我就在没有见过尚毅叔叔了,我只记得尚毅叔叔说他要出趟远门,说是去云南。”
    听到这里,我才笃定这孩子应该不知道尚毅现在的情况,于是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表情,对他说:“你尚毅叔叔现在挺好,只是他已经不当警察了。”
    此时我发现谭振有些惊讶,毕竟在他最后一次见到尚毅的时候,尚毅还是一位光荣的人民警察。他问我:“魏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我笑了笑回答他说:“孩子,他没事,只是当年去云南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所以回来以后他就退出了……”
    “受伤?是不是很严重?!怪不得打那以后,他就没去看过我!”谭振有些焦急地说到,话里又流露着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信息的意思。为了让他放心,我便告诉他尚毅现在一切都好,只是有时候会记不得一些事,而这是伤后的后遗症,让他大可放心。
    但谭振这孩子却异常聪明,他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便问我:“魏叔叔,为什么尚毅叔叔没有一起来,还有那封信,那封信上说您需要我的帮忙,您告诉我,是不是尚毅叔叔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的思绪开始有些纷乱。忽然,几日前的那个晚上,尚毅、祁同飞还有我一起夜探大使馆的画面映入了脑海,直到过去了几天,我依旧没有他们两人的消息,不论从公安局还是大使馆处。这连续几天我都寝食难安,期望获得他们两人哪怕一丝消息都好,也不停地期盼着二人的平安,可他们却依旧音信全无。我太想知道我在他俩的掩护下逃离大使馆后,那里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个拥有丰富侦查经验和格斗身手的老警员自打那晚后就失去了踪影?懊悔、自责和无助的感觉浸染了我的全身。
    “魏叔叔,您怎么了?”
    谭振的声音把我从纷杂的思绪里拉回到了现实,我看着他,脑海里却还有些杂乱。于是我便掏出了香烟,点燃后将它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大口烟雾。
    于是我将我们秘密调查大使馆的前后事一并说给了这个少年听。
    当初,尚毅让我找这孩子的时候,我有些纳闷,心想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作用?但是尚毅却坚持让我这么做,他还告诉我必要时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这孩子。因此我刚说完这一连串事情的前前后后,便以为这孩子会像听奇幻故事一样惊讶地合不拢嘴,可事实却出乎我的意料,谭振反而显得出奇的冷静。
    不一会儿,他开口问我:“魏叔叔,您的意思是,尚毅叔叔和他那位朋友失踪了?”
    我点了点头,把烟头掐灭在一旁的一个陶瓷烟灰缸里。我告诉他说:“都过去几天了,我到处打听都没有消息!最后我想到了尚毅跟我提过你,让我必要时一定找到你,所以我打听到了你所在的学校,而后给你写了那封匿名信。”
    谭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起身对我说:“魏叔叔,这样吧,你带我去大使馆,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到你!”
    说罢,他就拉着我往店外走去,我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烟灰,随即跟着他走出了店外。但我俩没注意到,就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坐在冷饮店另一个角落中的一位短发的女士也离开了座位,再付给了服务员钱后,就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我们不远处的身后。

    临近傍晚,我和谭振终于到了友谊西路。时隔数日再来这里,让我心情格外复杂。我们走到了家属院所在的那条小路,我发现当晚祁同飞驾驶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不在了。抬头望去,大使馆依旧照常工作着,但是那栋苏式建筑却被防护网遮盖着,俨然像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尽管过去几天,走进了还能闻到不远处传来的焦臭味。
    我把谭振领到那晚我们翻墙进入使馆区的那个围墙边,谭振朝四周望了望,待发现无行人的时候,他走上前猛地闭上了双眼,同时,他的双手也紧紧地贴在那堵灰白的围墙上。
    第十七章 海之子 1

    这是七十年代末的一个仲夏时分,此时太阳正从山的那头落下。东海市的海水浴场送走了最后一批游泳的市民后也逐渐在夕阳的余晖中恢复该有的平静。
    酉海生拿着刚洗好的饭盒,不停地用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盒盖,嘴里用着欢快的口哨声附和着手里的敲击声,在和同事们打过招呼后,就回到了宿舍里。他坐在单人床边,拨弄起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开始收听当日的新闻节目。但酷热夹杂着海风的腥味让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来到了窗边。推开窗望去,不远处海天之间早已被墨色覆盖,微微一抹橘红色也像是不愿多作停留,转眼就从天际那头消失了,此时漫天的繁星和璀璨的银河把海天这个巨大的舞台点缀地恰如其分。那一阵阵海浪击打礁石的声响却让窗户这头的酉海生心如止水,瞬间使他忘却了日间工作的劳累。
    此刻,柜子上的闹钟敲响了八点的钟声。都八点了,酉海生正想着,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窗边的时候,远处海中一团隐隐的幽蓝色火光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在漆黑的海面上,那团萤火般的光亮显得十分诡异,像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海浪的飘荡下,忽明忽暗。
    那是什么?酉海生在心里不住地打问,为了确定自己的疑问,他快步走出了宿舍,三步并作两步间来到了一片礁石之上,海浪拍打溅起的水花一阵阵打在他身上,轰鸣般的海浪声在耳旁不住地盘旋。他挥手一拨,将几米高的海浪甩到了一边,然后飞速地奔上了那片最高的礁石,朝远处眺望开去。
    他发现,那团火光越来越清晰,像是悬浮在海平面之下,但让一个常年与海事工作打交道的酉海生能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一艘渔船!但如果那不是渔船,又会是什么呢?难道是敌特的潜艇?他没有继续往下想,而是举起手用飞溅而至的海水抹了一把脸后,从礁石顶上纵身一跃,用一个极度流畅的抛物线姿势向着大海俯冲下去。
    伴随着一声落水的声响,他的身体很快就消失在激荡的海浪之下。酉海生的全身已经被海水包围,然而此刻,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宛如一股即将喷薄的洪流,从他的头顶一直传达到脚底。水带给他的感觉让他觉得此刻比在陆地上更显得自由而且奔放。

    我站在谭振身边两米开外的地方,见他伸手触碰墙壁,又神神秘秘地闭着双眼,心中不免觉得这行为有些怪异和可笑,但经历了这么多以后,这些事仿佛又像是见怪不怪了。我正想问他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的的时候,忽然我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却下来,就像是置身于打开的冰箱旁,让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即刻竖立了起来,再看周围,突然也变得万籁俱寂,主干道上的车水马龙穿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我看到巨大的梧桐树后原本布满晚霞的天空在此时暗如黑夜,树影婆娑间,依稀还能见到繁星点点。
    谭振睁开了双眼,我发现他的双手微微有点颤抖,但是他还是举手对我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魏叔叔,那晚你们就是从这里进入的大使馆吧?”他问我说。
    我点了点头,却有些好奇地反问他:“你怎么知道的?”只见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手一把抓在了围墙顶的一排砖头上,接着向上一蹬,爬了上去,他招呼我也跟着他一起,我于是带着满腹狐疑也纵身一跃爬上上去,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我们俩的双脚已纷纷落地,踏进了使馆区的东北角。
    随后,我俩沿着花坛走到了一处平房的边上,然后顺着铁楼梯上到了屋顶,这里十分隐蔽,是个观察的好位置。当我正要开口问谭振的时候,他轻轻地嘘了一声,又伸手指了指十几米开外的那条林荫道,尽管周围十分昏暗,但借着夜色,我还是看到了三个黑影正沿着林荫道往一侧的花坛窜去。
    我吓得差点喊出声来,那三人不正是……

    同时,在距离大使馆区几公里外的前村路上,一个中等身材,皮肤偏黑的男人正拿着一袋药从机关医院的东门快速走出来。他紧了紧装药的一个纸袋,另一只手解开了衬衫上面的一颗扣子,随即又在额头抹了一把汗。他的脚步有些急促,过了几个路口,便绕进了一条昏暗的小路。
    路口几只飞蛾围着一盏昏黄的路灯不停地打转,十几米远外的路灯却不知什么原因已经一个月不亮了。
    男人看到不远处走过来几个人,扯着嗓子边嚷嚷边大笑,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即使站在十几步开外也能闻到。那几个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嘴里也不再喧哗,一字排开挡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大哥这么急上哪去?!”一个身着红背心的矮个子拦住男人问他到。同时,矮个子边上一个搭着他肩膀的粗壮男人口齿不清地说道:“咱兄弟几个,喝了,喝了酒……赶着喝下一局,问大哥弄点钱买酒!”剩余几个也纷纷齐声附和起来。
    男人大概听懂了意思,见这伙人不怀好意就回答说:“我没有钱,我有急事,你们让开!”
    那个粗壮男人忽然脸色一变,面露凶相,恶狠狠地说:“哟嚯,听口音是外地来的,你也不打听打听哥几个啥来头,敢叫我们让开,活腻了么?!”说罢,他放下搭着矮个子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对着男人的脸就重拳打来。男人赶紧往边上一闪身,那个粗壮的醉汉一个酿跄,差点摔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过身给那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随即那伙人就歪头歪脑地走上前来将男人围在了墙角。
    壮汉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刀,啪嗒一声翻出了刀刃,走上前来不怀好意地说:“老子这把刀子得有阵子没开过荤腥了,今天算你倒霉!”说完他把刀子对着墙角的男人。
    “哼!”男人冷笑了一声,抓紧了手里装药的纸袋。
    “你小子有种!老子今天倒是要见识一下你的嘴和老子的刀谁更硬!”话音未落,壮汉冲上前一手抵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准备拿刀子捅人!
    第十七章 海之子 2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路面一阵颤动,从四面八方喷射出碗口般粗细的水柱,像一道道高压水枪迸发出的激流朝这群人呼啸而来。那个矮个子被一阵急速强劲的水流冲到了墙上,立刻昏死了过去。壮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里的刀已被另一股更为迅猛的水柱击飞出去,直插进几步开外的墙面里。此时他才发现,路边几处平房墙根处架设的水管全都爆裂开来,从里面喷溅出大量的水花,直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双眼。不一会儿,他听到路口传来一阵更刺耳的金属声,透过水柱望去,那个消防龙头的门阀被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开,从里面喷发出更多的水,那些粗壮的水柱就像巨蛇一般朝几人飞扑过来,灌浆似得从头而降,让人直喘不过气来,而冲撞在身上的水流则好似一根根坚硬的巨木,顶得人胸口生疼,没多久,几个人就纷纷倒了下去,只留下那个浑身酒气、满脸横肉的壮汉,一脸惊愕、呆若木鸡。男人抽出那只空闲的手,握紧拳头,指缝里不停地渗出一团团透明的水花,只见他一挥手,四面八方的水柱瞬间朝这个壮汉激射而来,将他甩离地面几米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溅起一滩水花,壮汉没来得及哼一声也昏死了过去。
    男人缓了口气,收起了手中的水花,又朝周围一挥手,顿时那些水管、消防龙头里的水就像听得懂他的指示,纷纷回到了当中。他转而查看了自己手里的纸袋,确认它并未淋湿后就踏着满地昏厥的混混和一地的泥浆离开了。

    “谭振,那不是我和尚毅他们吗!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谭振耳边轻声地问到。谭振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魏叔叔,这只是幻觉,你就当是在看那晚的重放。”
    我看到暗夜里我们三人的举动和那晚的一模一样,只是如今我却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观看着自己过去做过的事,着实叫人感觉奇怪。而后我们俩就一直潜伏在房顶观察那栋苏式建筑的动静,约摸过了一个多钟头,我正不停地抓挠手臂上被蚊子叮出的几个大包的时候,谭振忽然指着那栋楼对我说:“您看,有人出来了!”
    我看到那是自己慌张地从苏式大楼的一楼跑出来,手中正把一叠纸塞进裤兜里。看到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看着自己从东北角的围墙又翻了出去,就在这时候,谭振又拍了拍我的胳膊轻声说:“魏叔叔,你看,那有个人!”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对面楼顶上站着一个人,可是因为太远,根本看不清楚长相。那人似乎也盯着苏式大楼的方向。就在我俩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对方的时候,忽然从对面楼顶落下一个桔红色的火球直冲苏式大楼而去,眨眼间大楼的二层已开始起火,接着又有更多的火球从天而降,没过多久,整栋大楼都被包围在火海中。此刻有人发现这边着了火,保安队的几个人扯开嗓门大叫起来,不一会儿警铃也开始响彻使馆区。
    然而此刻我的心开始紧张起来,难道那晚我离开以后这里真的烧起了大火?那,尚毅和祁同飞他们岂不是?!我不敢往下想,但我发现这火来的甚是诡异,难道是对面楼顶的那个人放的?可为什么瞬间就能让整栋大楼燃烧起来呢?这不符合常识啊!
    就在我思绪混乱之时,一个男人的身影从树丛后飞窜出来,只见他飞奔进了大楼,迎着火海消失在一楼的过道里。很快,只见那个人两边各架着一人,从侧门走出来,架着的两人不正是尚毅和祁同飞吗?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尚毅和祁同飞都没事,这太好了!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拖着他俩的身躯,将他们一一抬出墙外。
    “是他?!”谭振突然叫到!
    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男人救人的过程,被谭振一声叫唤吃了一惊,便问他:“你认识那个人?”
    “魏叔叔,我见过他……那个架着尚毅叔叔的人!就在几天前的机关医院里!”

    深邃冰冷的大海里,酉海生像一头海豚一般朝那个发光的东西游去。他渐渐开始下潜,他感到周身游过来一群银色的鱼群,但鱼群很快就绕开了他。他沿着暗礁往前方游去,那个蓝色的光球渐渐的清晰起来。他悄悄游到一片礁石后方,这时他发现眼前这个蓝色的发光体是一艘造型和鱼十分相似的航海器,它的通体呈半透明状,从内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但是从外面很难看清内部的状况。
    酉海生特意留意了一下这艘奇怪航海器的周身,发现上面并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但是一些乳白色雕花似得装饰却显得十分考究。眼前这个十米左右大小的航海器发出一种微微的嗡嗡声,它的尾部冒着一连串白色的气泡,而且这东西周围的水压似乎也和别处不一样,这大概是酉海生这辈子见过最古怪的航行器了吧。
    他壮着胆子缓缓地靠近它,就在这时,这东西侧面类似于舷窗一样的东西忽然打开,就像百叶窗被收起来的样子。透过模糊不清的船体,酉海生看见舷窗边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人,手里好似拿着一本书。随即里面的那个高个子男人也发现了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第十八章 初见 1

    “没错,就是他!那天他在医院的路上向我打听药房的位置,好像不是本地人,说话有些口音!”谭振十分肯定地对我说。
    “哦?”我觉得有点奇怪,那晚我们三人潜入使馆区打探消息可是绝对的秘密,除我们之外不可能有别的人知道。可突然出现了两个不明身份的家伙,一个暗藏在对面的楼顶,一直打探着这栋楼的情况;而另一个则在火情出现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救走了我的同伴。
    这时我听到不远处有很多脚步跑动的声音,伴着十几束手电的光亮,明晃晃地往燃着大火的苏式大楼过来。谭振突然拉着我的胳膊对我说:“遭了!魏叔叔,我们得赶紧离开,不然会被他们发现的!”我随着他站起了身子往铁楼梯的下方奔去,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我俩就翻出了围墙,来到了外面。此时我留意了一下对面的楼顶,那个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过,这会儿虽然来到了使馆外围,但我的心依旧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这不是幻觉吗?我们为什么要担心被发现呢?!”我有些不解地问到。
    谭振撇了撇嘴对我说:“我也弄不懂,反正刚才我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得立刻离开!”说完就见他再次闭上了双眼,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又变成了傍晚时分的样子,路上行人、车辆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魏叔叔,这就是那晚发生的情况,没想到你离开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过我相信尚毅叔叔和他的那位朋友一定会平安的!”谭振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一种肯定,这种肯定让我也备受安慰,我便问他:“你怎么这么肯定?”他笑了笑说:“我是对那个救他们的人放心,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好人!”
    我忍不住笑了对他说:“哟哟,你还知道直觉咧!”而谭振似乎有些不服气,瞪了我一眼说:“魏叔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得相信我!”
    我见他一本正经地对我正言相向,我笑得更大声了,不停地对他说:“好好好!我信你,只要你尚毅叔叔信你,我没有理由不信!”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尚毅叔叔他们是被人救走了,找起来可就方便多了。”谭振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毛绒绒的梧桐树果实,将它抛向了家属院的围墙上。
    我想了想,突然开口问他:“谭振,如果刚才我们跟着幻觉里那个男人不就可以找到尚毅了吗?”谭振使劲地摇了摇头对我说:“那可不行,我可没那个本事。我只能看到这里发生过的事,超出这范围之外的就不行!”听他这么说我有些许失望。但好奇还是让我找到了接下去问他的理由:“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有这种本事,怪不得尚毅说你不一般,我今天可是大开眼界,这要搁以前,我可不敢想象呢!”
    忽然,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脑袋也微微地耷拉下来,只听他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见他有些失落,于是便想到了他年幼时家里所遭受的不幸。也许是他在孩童时经历了太多的艰辛,所以会比一般的孩子敏感些吧。他虽然与我家魏放同年,但两人无论从性格脾气还是待人处事的方式上,皆是大相径庭。不过这孩子确实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成熟与稳重,有时甚至让我这个叔叔辈的人都不免有些惭愧。本来我想问他更多有关于他这诡异能力的事,但现在我决定还是等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去揭开,这样既能了解更多关于这个孩子的情况,也不会因为长辈的唐突而让他难堪。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为了表示对这孩子的感谢,我把他领到了一家很棒的餐厅,好好地招待了他一顿大餐。也只有面对可口食物的那一刻,他才表现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祁同飞在迷糊间似乎听到了有脚步走动,还有毛巾搅动清水的声音。模糊的意识里,他觉得身体像是注满了沉重的铅,借着仅有的一点力气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祁大哥,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先于模糊的视觉传达进了祁同飞的耳朵里。这是个男人的声音,沉着有力,但夹杂着东海地区的口音。他微微抬起头,用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站在他眼前的正是一年前在东海市的海边遇到的那位中年人。只见他站在自己跟前,左手拿着一块毛巾,右手则拿着一个搪瓷杯。
    祁同飞赶忙起身想和他打招呼,但是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脸上的肌肉都挤到了一起,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长吁一口气后问到:“你是……东海的酉海生吧?那个海子?!”
    酉海生连忙放下手中的毛巾和杯子,伸手过去扶住正准备起身的祁同飞。
    “祁大哥,是我,我是酉海生!”他把祁同飞身后的枕头立了起来,又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
    “海子,是你救了我?”祁同飞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问他。
    酉海生有些不好意思,他憨厚地笑了笑说:“祁大哥,你们没事就好。”
    这时,祁同飞看到了在距离自己几步开外一个老旧的沙发上,尚毅正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浅蓝色毛毯。他起身问到:“尚毅,他怎么样?他可不能有事!”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酉海生把搪瓷杯递给了祁同飞,又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他说:“祁大哥,你朋友没事,可能是吸入了太多的浓烟……”话音未落,酉海生又走过去看了看尚毅,把盖在他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一截。
    “海子,谢谢你!”祁同飞靠在床头,双眼盯着天花板,从嘴里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
    第十八章 初见 2

    酉海生连忙摆着手说:“祁大哥,都是自己人,咱不言谢!只要你们没事,我心里就高兴。”
    听到这番话,祁同飞的心里觉得有一丝酸楚,没想到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居然两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可自己却只能用简单地以感谢二字作为报答;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也就是这仅仅一面之缘,在酉海生心里,他却把自己当做了家人,虽然酉海生曾告诉过他“酉”、“祁”两家上古时期本就是一家,可在这时,自己听到这样的言语心里势必特别温暖。
    祁同飞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显得比谁都伟岸,都值得信任。这时,祁同飞发现酉海生的脖子上有一道半寸来长的伤疤,正流着血,于是他把酉海生叫了过来问他说:“海子,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像是刀伤!”
    酉海生一惊,下意识地用手在脖子的伤处摸了一把,随即回答道:“我没事,祁大哥,不小心弄的。”说话时脸上却含着有些尴尬的微笑。
    祁同飞没作声,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万事留个心眼。”
    酉海生猛地点了点头说:“行,祁大哥!”
    当晚,酉海生便把救他们的来龙去脉都一一地告诉了祁同飞,祁同飞留意到了酉海生说的那个奇怪的人,便开口问他说:“你确定对面楼顶站着个人?”
    酉海生语气十分坚定地回答说:“我没有看错!我跟着你们一直到了大使馆,而后我就躲在一辆卡车后面,然后见你们进那栋楼后很久都没有出来,于是我也准备潜进去看看情况!可就在这时,我看到那个跟你们一起的人跑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叠报纸一样的东西,出了楼就翻墙离开了那里。然后,我就看到从天空降下了好多火球,没过一会儿就把那栋楼的两层给烧了。大火太迅猛了,我知道你们还没有出来,就打算进去救你们,我冲进楼里,找了很久,最后发现了底楼那个大铁门,最后在那个地下通道的走廊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你们。”
    “谢谢,海子。无论如何我们也想不到大楼会突然起火,我们在地下只是听到了警报声,起初我以为是我们发现了什么秘密从而触发的警报。现在想来,就是因为大楼失火。难怪,那些追我们的东西一到地上的通道后就没再追了,当时过道里的温度已经非常高了,铁门外的大火让他们惧怕,可是,让我疏忽的是大火烧起来的同时,我和尚毅所在的地下通道的氧气也迅速耗光,而且我发现外面起火后,马上关闭了‘负空间’,多亏了海子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俩可能逃不出去了……”祁同飞边说边看了一眼手腕上戴着的那块黑色的手表。
    酉海生眉头紧蹙,看得出他有很多的疑惑,他对祁同飞说:“祁大哥,这火……咋说呢,和去年在海边的那次太像了,普通的大火怎么可能瞬间就引燃整栋大楼呢?”
    祁同飞正了正身子问他:“你的意思是,当晚在场的还有‘己家’的人?”
    酉海生轻轻点了点头说:“我不是特别肯定……对了,那个站在楼顶的人,没错,一定是己家的人!”说完他起身走到窗边,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对我说:“祁大哥,好像这‘十四个姓’相关的人都开始出现了……”
    祁同飞此刻也隐隐有一种危险来临的感觉,他起身从桌上拿过一个香烟盒,快速撕开后腾出一块空白的纸,又从衣兜里拿出一支钢笔,在上面迅速地写下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把他交给酉海生说:“海子,明天一早帮我找到这人,把他带过来,之后的事等人都到齐了我们再做商量!”
    酉海生点了点头,把那片纸塞进了衬衫的口袋里。

    周一清晨,一场连绵的秋雨悄然间拜访了这座城市,气温也随之下降了许多。我刚踏进办公室正准备收起手里湿哒哒的雨伞,传达室的老张就跑进我办公室所在的这栋二层小楼,在门外大声呼叫开了:“老魏,老魏,你的电话!”
    我一脸诧异,这一大早会是谁的电话呢?于是疑惑间,我又撑着伞走回到了传达室。
    我拎起话筒说了声:“喂?”,雨声滴答间我听到从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操着东海口音的男声,他有些紧张,又有些着急地说:“喂喂,您好,请问是魏师傅吗?”
    我回答道:“对,是我,您是……?”
    “我叫酉海生,是祁大哥让我找您。”
    我有点纳闷,便接着问他:“祁大哥?哪个祁大哥?!”
    “哎呀,瞧我这……就是祁同飞大哥!”我一听他说祁同飞这名字,猛地一阵电流似的冲动在后背经过。我连忙问他:“祁同飞,他没事吧?!”
    对方显然被我急切而又洪亮的追问声吓到了,有些口吃地说:“没,没事,他和那个叫尚毅的都没事。”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有些发酸,但还是止住了这突然而来激动的心情。我想,这个给我打电话的人一定就是救走尚毅和祁同飞的那个男人。没错,他一口东海的口音,和谭振说的一致。于是我问他:“你们现在在哪,我立刻去找你们!”
    听筒那边,酉海生报给了我一个地址,简单说明了以后,我们便挂了电话。我匆匆写了个字条,又留了一个号码给传达室的老张,让他在下午四点半以后打这个电话去市十二中找一个叫谭振的少年,让他按照字条上的地址赶过去。
    我很快在总编辑胡明生处请了个假,马不停蹄地就骑上车赶往酉海生交待的地方。绵绵秋雨打落了路两旁洋槐树亮黄的树叶,几处机关大院围墙里的石榴正在充满凉意的秋雨里吐着宝石般光泽的籽儿,今年的秋天注定将会是一个多事之秋。四十几分钟后,我在林业局职工宿舍的二楼见到了这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第十九章 勇士们总有同一个目标 1

    我在大雨滂沱声中敲开了酉海生留给我的地址所在房间的大门。开门迎接我的正是酉海生,我没有在现实中见过他,当然,在谭振所感知到的幻觉里我倒是对他有个模糊的印象。只见他身穿一件蓝白条纹的体恤衫,头发往一边分着,黝黑的脸庞上留着短而浓密的络腮胡,薄薄的嘴唇带有几分刚毅,身高比我稍微矮一些,但看得出他是个常年劳动的人,身材结实而匀称。可能在某个年代,他这样充满男性特征,饱满而又英俊的脸庞是很受女性们的青睐,可在这个年代,不修边幅的男性可能容易被边缘化,我想酉海生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收起雨伞先开口问道:“请问,酉海生师傅是住这里吗?”他好像猜到了是我,脸上挂着憨厚而又淳朴的微笑,对我说:“我就是!你是魏大哥吧?!快进来吧,这大雨天的……”他边说边把我领进房间。
    一进屋我就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我朝四周稍稍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是间不大的职工宿舍:右手边是一个狭窄的客厅,左手边是一个很小的厨房和卫生间,再往里面应该就是卧室。酉海生帮我把伞拿进了厨房的水池边,其旁一个炭炉上正煎着药。这时,我听到里屋有人轻轻地咳了几声。
    我跟着酉海生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尚毅躺在一张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淡蓝色的毛毯。他的双颊有些泛红,胸口平稳地起伏着;房间这头的床上正靠着祁同飞,此刻的他没有戴眼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他久经官场,那种气质着实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一见到我,立刻掀开了身上薄薄的被褥,想下床来迎接我,但是看到他吃力的样子,我还是上前拒绝了。我对他说:“老祁,快别下床!”他示意我坐在旁边的一把木椅子上。
    这时,酉海生走出了房间去到了厨房。我坐在床边望着祁同飞和尚毅。祁同飞看了看尚毅说:“尚毅一直没有醒,还好他体征平稳……昨晚我让海生去请了大夫过来看看,大夫说他一切正常,可能就是当时吸入了太多的浓烟。”
    我把椅子往尚毅躺着的沙发边移动了一下,看了看他的情况,的确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我的心里却一点都没有放下对他的担忧,我知道尚毅所走的每一步都很艰辛,他和恶魔对峙过,和死神搏斗过,也和命运抗争过,可他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哪怕是老天爷安排的每一次不公。可我始终坚信上天对他的每一次残酷的磨炼都将会是他日后成为一名真正勇士的资本。
    快醒过来吧,尚毅。我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着。
    窗外的风雨逐渐变大,忽地一下,一阵强风吹开了玻璃窗,霎时间大风伴着雨滴洒进来屋里,将一大片地板都打湿了。我起身去关上窗,这时酉海生端着一碗药来到了房间。
    祁同飞接过酉海生手里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酉海生把一杯水递给他后,也坐到了旁边的一张方凳上。我问靠在床头的祁同飞那晚自己走后,地下工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他们是如何发现火情,又是如何被酉海生所救。祁同飞给我详细地说了那晚的情况,基本上也和我在谭振制造的幻觉里看到的一致。这时,祁同飞拿起了床头柜上搁着的眼镜,将它戴在了鼻梁上后问我:“老魏,那些文件你顺利交到陈教授手上了吗?”我点了点头回答说:“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理工学院,可惜学校正放暑假,我没有见到那位陈教授,但传达室的人说会代我转交,你放心吧。”
    祁同飞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听到他微微地长舒了一口气后对我说:“多亏了你,希望老陈能从中发现些什么。”我摇了摇头说:“这文件也是你和尚毅冒着危险带出来的东西,我没帮上你们什么忙,结果你们还都受了伤,惭愧啊……”
    “唉,哪里话!我年轻时在局里当侦查员那会儿,遇到的事情可比这危险几十倍,再说了,那么困难的岁月我们不都挺过来了吗,这点小伤不算啥!”祁同飞摸了摸额头说。可虽然他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有很多过意不去的地方,毕竟尚毅仍在昏迷之中,而且接下来后面的路该怎么走,调查该如何进一步进行下去,这都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忽然我想起自己还没有正式在酉海生处介绍过自己,我一拍手说:“嗨,只顾着聊正事了,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来,海生兄弟,我是魏巍,‘魏蜀吴’的那个魏,‘巍巍群山’的巍,很高兴认识你,也真诚感谢你救了他们二人。”
    酉海生听到我一番寒暄介绍,显得有些激动,他再次憨厚地笑了起来,起身边与我握手边说:“魏大哥,这客气个啥!我没啥文化,大哥要是不嫌弃,以后随祁大哥一起叫我海子吧,祁大哥的朋友也就是我酉海生的朋友,以后大家相互都有个照应!”
    听到他这番真诚的介绍,我的心在这略有凉意的天气里仿佛有了点暖意。我在心里感慨,现在世道与以前可真是大不相同了,在这样纷繁复杂的社会中还能遇到如此真诚质朴的人,真的实属难得,眼前的这个汉子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像大海所生,他的心又像海水那般透彻,胸襟像汪洋如此宽阔。
    我正走神间,忽然听到祁同飞问酉海生说:“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去年冬天我俩在东海市的海边分开后,回来后不久我就打听你在东海市的情况,可是你单位的人说你已经离开单位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酉海生重新坐下,而后叹了一口气开始说起他和祁同飞自去年东海一别后的经历:“祁大哥,不是我不愿意待在单位,而是东海市……我不能再待了。就在你走后不久,东海就有人被烧死在滨海大道附近的工地里,事情闹开了,都上了本地的新闻。可我知道这一定与己家的人有关,那种被烧死的惨状……祁大哥,你还记得我们那天在海边的遭遇吗?”
    第十九章 勇士们总有同一个目标 2

    听到这里,祁同飞微微动了动身子又点了点头说:“记得,那个想放火烧死我们的人,听你说也是己家的人!”
    酉海生说:“就是的,恐怕,恐怕滨海大道那个被烧死的人也是我们一族的人……”
    祁同飞睁大了双眼,马上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东海理工大学的滕卫时教授,难道被烧死的人是他?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那晚他在大马路上拦住了自己,显得十分害怕,嘴里一直念叨有己家的人在跟踪他。想到这里,祁同飞不禁摸了摸腕上带着的那块黑色的手表。
    酉海生继续说到:“我知道己家一定有人在东海市,而且已经找到了我,那次在海边没把我烧死,可难保不会有下次,如果继续在东海待下去,我怕那人会给东海带去灾祸,于是小年夜当晚我就偷偷地买了张火车票,连夜乘车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于是在林业局下属的单位找了个活,暂时安顿了下来,我白天工作,晚上我就四处打听祁大哥你的消息。
    终于在今年春天,我看到了报纸上登着你的照片,最后打听到了你所在的单位,但是我不能直接找你,因为我不知道己家的人是否还在暗中盯着我。在东海海边,差点连累了你,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所以每次都只能暗中跟着你。后来我看到你找到了躺着的这个尚毅兄弟,这以后,我也在市里悄悄打听有关于己家的消息,还真到是让我发现了些事。不久前,我从大使馆把你们救出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就在我们侃侃而谈之际,一旁躺着的尚毅发出了几声咳嗽声,我们立即停下了交谈,朝沙发望去。
    终于,尚毅睁开了双眼。
    我激动地凑上前去,祁同飞也利索地从床上走了过来。我看着尚毅红彤彤的脸问他:“尚毅,你终于醒了?!”
    他有些吃力地动了动身子说:“这是哪?”
    祁同飞轻轻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说:“尚毅,这里很安全,你觉得怎么样?”
    尚毅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老魏,祁政委,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正说话间,酉海生拿来了一杯水递给我。这时尚毅发现了站在一旁的酉海生,他看了看我和祁同飞又把目光转向了酉海生,问到:“这位是?”
    “尚毅,是他救了你们!”我指了指酉海生对尚毅说。尚毅说了声谢谢,酉海生连忙摇头。
    “还是我来介绍吧,尚毅,这位是酉海生,是我东海认识的老朋友。海子,这位是尚毅,是我旧时的部下。”祁同飞介绍完,酉海生便和尚毅握了握手,看得出尚毅的眼神里充满着感谢。
    我非常高兴,今天虽然风雨交加,可对我来说确是无比幸运和值得庆贺的一天。眼看已经中午,我一拍手建议到:“各位,有件事今天无论如何几位都不能拒绝我,一会儿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想必这几天大家也都累坏了,该吃顿好的,今天我请客,你们可别推让!”
    祁同飞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说:“老魏啊老魏,既然盛意拳拳,那今天我们就不得不让你破这个费咯!”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他们说:“对了,傍晚有一位我和尚毅的旧识也会过来,这可是个不简单的人,他的加入势必会如虎添翼。走!我们出发!”
    尚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不免有点窃喜,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没有猜到这位贵客的身份。

    下午,雨势开始减小,但气温还是没有回升。直到傍晚时分,雨才彻底停止。当我腕上的手表指向五点半的时候,屋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谭振如约而至。
    我开门把他迎了进来,嘴里不停地夸他能干,居然按着地址准确地找到了这里。他笑着和我打了招呼,我接过他的雨伞,将它放在了厨房的水池边。
    当我把他领进卧室的时候,其他三双眼睛同时望向了他。坐在沙发上的尚毅激灵地站起身,而我身边的谭振似乎也认出了他,他激动地跑上去和尚毅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尚毅显然也特别高兴。
    “这多年没见着,都长这么大了,谭振!”尚毅仔细地打量起他。在我和尚毅一番彼此介绍后,大家这就算是认识了。我在入座前对大家说:“人都到齐了,就让老祁跟大家说几句吧。”说完,我给对面的祁同飞递了一个眼色。
    祁同飞喝了一口水说:“首先,我很感谢大家能来,在座的有旧相识,也有新朋友,但是都缺一不可!在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诉大家之前,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危险已经在我们身边,而我们已经是一辆开动的火车,只能直奔向前,无法退缩落后,直到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这一切无论是伸张正义也好,还是职责所在也罢,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斗争该斗争的人,保护被保护的人……”
    围成一圈的小队伍让我想起了曾经在单位大礼堂听报告大会的场景,台下的观众风华正茂,热情洋溢;台上的领导慷慨激昂、振奋人心。我们这群毫不相干的人,似乎正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聚集在一起,我不敢说他们有多伟大,但他们一定是平凡的,毕竟有人行走于夜色,却在城市的角落里默默伸张正义;有人位高权重,却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关系和出其不意的能力维护着真相;还有人朴实无华,可用一颗赤诚的心保护着需要被保护的人……
    当背后阴谋的迷雾渐渐散去,真相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勇士们也就正式登场了。
    第二十章 集结(上) 1

    简单地吃过晚饭后,我们一行人又回到了酉海生狭小简陋的宿舍里。祁同飞招呼大家坐下后,就开始把今年他和尚毅所遇到的各种离奇的事情给大伙儿做了个说明:
    “大概是从八十年代初期,本市迎来大使后,每隔五年就会发生一系列血腥的案件。经过调查被害者均无关联,凶手被怀疑是大使馆地下工事中的某种似人非人的怪物。但根据尚毅的猜测,这个怪物极有可能就是大使本人,至于背后的原因和动机尚不明确,但很明显经过那晚尚毅、老魏和我夜探大使馆所发现的情况来看,这个地下工事曾经或者正在进行某种试验,可能是一处秘密研究基地。我们带出来的资料已经托老魏交给专家进行解读和研究,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此外,去年我曾在监狱遇到一个死囚犯,他是因纵火致死被判的死刑,他在监狱最后的日子里指明要见我,最后他让我去东海市寻找一位名叫滕卫时的教授。于是去年冬天我在东海市见到了这位滕教授,他肯定这半年来有人在盯梢他,可能会对他不利,所以他把毕生研究的心血——我腕上的这块手表交给了我,并仔细地告诉我使用的方法。这是块可以制造‘不连续负空间’,也就是俗话说的‘防护网’的设备,一别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而后我在东海的海滩上遇到了海子,而且在海边曾有人试图用火烧死我们,但被海子击退。后来海子告诉了我原由。上古时期,我们华夏的祖先黄帝轩辕氏曾留下二十余名子女分散到各地,他们被赐予了十四个不同的姓。就比如我的‘祁’姓,海子的‘酉’姓,这些子孙后代都有一种特定的能力,有的能呼风,有的能纵火,有的能用水……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家族间纷争不断,至今尚存的直系后裔我们更无从得知,只能通过这十四个姓和可能拥有的神力来甄别。上午,海子告诉我去年小年夜,东海市海滨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男尸,我怀疑死者可能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滕卫时,‘滕’姓想必也有关联,他们一族能操控时空,所以滕卫时一直致力于研究时空理论,并用他的全力制造了这块手表。
    目前,这些血腥的杀人案、大使馆的地下工事还有黄帝后裔这几者之间好似没有任何关联,但确实因为这些案子把原本不相识的大家逐渐聚拢到一起,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双手在背后操弄着,我有种感觉,很快我们就会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谭振坐在沙发的一角像是在听一个精彩的故事,我注意到他的表情随着祁同飞的讲述不断地做着细微的变化。当祁同飞说到监狱里那个死囚犯的时候,我发现谭振显得十分惊讶,他好像知道什么,等祁同飞说完他忽然举起手来说:“祁叔叔,那个犯人是不是瘦瘦高高的,脸色有些发黄,还有他是不是因为市政东路商场火灾的原因被抓的?”
    祁同飞有些错愕,伸手整了整眼镜。这时坐在我身旁的尚毅开口问谭振:“你见过那个人?”
    谭振有些难以开口,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说:“见过也算见过,可是又不算见过……”
    我噗嗤笑出声来对谭振说:“谭振,你在哪学的这招‘故弄玄虚’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我们说:“嗯,这样吧,等我把事情搞清楚了就告诉你们!”这一下大家都纷纷笑了起来。

    几天后,我从市公安局袁小平警官处得知,大使馆因火灾暂时关闭了部分区域,由于火势太大,很多线索都没法取证。大使馆也对外宣称只是一场意外,之后公安局的调查也因为各种政治、外交原因停止。不过值得高兴的是,祁同飞基本恢复健康,已投入到工作中去,尚毅也恢复如初,又开始整理起跟这些怪事相关的资料来。
    一个阴沉的上午,祁同飞接到了一个噩耗:他的旧同学,理工学院遗传工程教授陈经铎于两天前外出开会的途中遭遇车祸,不幸身亡。他应家属的邀请于今日午后参加在殡仪馆举行的追悼会,于是我和尚毅陪他一起驱车于下午两点整前往了目的地。
    我和尚毅坐在车里,祁同飞则身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踏着一条两边种满各色菊花的水泥路径直往内厅走去,我们看到远远的已经有人出来迎接了。我和尚毅下了车,走到一处花坛边,掏出了香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我吐出一口烟圈后问他:“老尚,身体都没事了吧?”
    尚毅回答说:“没事了,只是祁政委……”
    “放心吧,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劝尚毅说。可尚毅却说:“可不光是他的身体,大使馆的事我没有保护好他……经历过这么多事,我觉得危险已经越来越近。敌在暗处,我在明处,我们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我抬起头望着远处山坡上一排排的墓碑,对尚毅说:“老祁可不仅是为了大使馆的事,他们几族之间的恩怨,背后的原因才是更让他担心的事情。这是趟浑水啊,越往后可能越复杂,越深入可能会越危险,但老话说得好‘独木不成林’,如果这背后的阴谋真是针对他们的,那他们就必须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到时候他老祁必定会是穿引在其中的那条线!”
    尚毅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我会尽我可能保护他们,我也会一查到底。”
    尚毅扔掉了手里的烟蒂,用脚踩灭了它。我看着他面露忧色,他也看出了我的担心,反过来劝慰我。可是我熟知他的脾气,即使他复活归来,也丝毫未改,他一定会沿着这条崎岖的小路一直走下去,哪怕一路荆棘密布,危险丛生。
    第二十章 集结(上) 2

    追悼会一直进行到大约四点一刻,礼堂里陆续走出来神情哀伤的宾客。远处台阶下,祁同飞和几个人互相握手致意,而后就往我们停车的地方走来。尚毅对着他挥了挥手,他正走向我们的时候,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人从礼堂跑出来,追上了他。聊了几句后,我看到那个男青年将一个土黄色的牛皮纸袋交到了祁同飞手上,而后又像是叮嘱了几句后就返回礼堂而去。
    祁同飞上车后重重地关上了车门,他把档案袋扔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后就发动车子驶离了这里。
    一路上我从他俩处知道了更多案件的细节。祁同飞告诉我们,刚才在殡仪馆里叫住他的是陈经铎的得意门生,因为老师的离世过于突然,来不及交待更多的后事。就在出事的当天上午,陈教授将一个文件袋交给了那个男学生让他赶在第二天前交给祁同飞,并一再嘱咐里面的东西十分重要,必须亲自交到祁同飞手上。原本他打算自己亲自送来,可是之前一直联系不上祁同飞,自己又在当天早晨接到紧急赴外地参会的通知,谁知下午在赶往长途汽车站的途中却发生了严重的车祸……
    回到市区已是天色昏暗,我们最后是在祁同飞单位的门口分的别,当我和尚毅沿着机关大院前的马路往家走去的时候,我看到祁同飞关上车门,拿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往院内的大楼快步走去。

    “三十里铺来有大路,戏楼拆了修马路。三哥哥今年一十九,咱们二人没盛够……”
    县邮局对面一根木电线杆上的老旧广播里传来一阵高亢悲凉的信天游,从旁边的招待所里稀稀拉拉地走出来几个知识分子打扮的人,他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惊扰了一只正躺在石碾子上呼呼大睡的斑斓花猫,那猫伸了伸懒腰,悻悻地走开了。不远处的路上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着一件藏青色的旧夹克衫,蹬着自行车,口中跟着广播里悠扬的旋律轻声哼唱着往这边过来。
    不一会儿,中年人看到了刚从招待所出来的几个人,立刻扯开嗓子高声喊到:“李教授——你们等一下,这有你们的信!李教授!”他边喊边加速追赶他们。
    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听到身后有人在叫,随即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见邮递员老儇正扯着嗓子,用一口浓重的陕北口音叫住他们。
    “喔,是老儇呐!”那个头发有些灰白的老头回应到。
    中年人在他们处停下了自行车,然后下车从后座旁的一个帆布包中拿出一叠信,翻找了几下,将其中的一封交给了那个头发灰白的李教授。
    “李教授,这是上哪儿?”中年人笑着问他。
    “哎呀,工地上刚来人说有事让我立刻过去,我这椅子都没坐热呢,又得折回去!老儇啊,辛苦你了!这不快下班了吧?!”李教授将信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又透过老花镜看着中年人问他。
    中年人指了指手里剩下的几封信回答说:“送完这手头的就回去!”说完他把手里的信放回车后的袋子里,一个快步又跨上了自行车。
    “好咧,老儇!路上慢点!”老头看着骑车离开的中年人说到。
    这位知识分子打扮的老头姓李,是省城考古研究院的老资格,在考古学界赫赫有名,他对先秦以及上古历史的考古研究颇具权威,彼时正带领团队在绥州县进行一次考古发掘行动。
    而那位中年人姓儇,单名一个戍,是绥州县邮局一位普通的邮递员,平日里他走街串巷,传书递信,常年的辛苦工作,让他的外貌看起来比实际年纪稍微大一些。因为县里的邮局人手有限,所以附近七里八乡的很多邮递工作都由他和另外几个邮递员负责,即便风霜雪雨,披星戴月,他都已经习以为常,微薄的薪水除了供女儿上学外,还得赡养年迈的母亲,因此一家日子过得也挺紧巴。不过女儿今年考上了省城的重点中学,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辛苦付出非常值得,直到现在他仍会时不时想起女儿从自己手里接过通知书时的喜悦,还有来自街坊邻居、单位同事的诚挚祝贺。
    直到皓月当空,他才送完了最后 ,骑车往家里赶去。就在他再次经过县招待所门口的时候,忽然他看到从招待所里走出来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四处张望显得十分谨慎,其中的两人还时不时交头接耳。
    其中一个叼着烟的男人说:“怪事,明明说是县招待所,怎么连个鬼影都没见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戴着茶色眼镜的人不悦地说:“你是想让整条街都听见吗?来的时候我怎么交待你们的?!”那个叼着香烟的男人听到这里就稍稍后退了一步,没再作声。他们又走了几步,那个戴眼镜的人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轻声说:“老狐狸,一定是去发掘现场了!今晚必须动手,一定得干脆利落,那地方荒山野岭的,把人做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走!”
    儇戍正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像是要对考古队不利。于是他把车停在了单位侧门的一个停车棚里后,就悄悄地尾随那伙人,往几里地开外的发掘现场走去。
    第二十一章 集结(中) 1


    祁同飞快速走到大院第二栋大楼四楼靠西面的办公室里,此时,大院几栋大楼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间办公室亮着明晃晃的日光灯。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原来早已过了晚上七点半,当他把外套挂到文件柜一旁的衣帽架上后,就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又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顿时,暖意的黄光把办公室昏暗的一角点得格外透亮。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这时他才注意到桌上的台历仍停留在一周前——他们夜探大使馆的那天,这么一想,自己还确实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坐在这间办公室了。于是他操手翻过了这一周来的日历,落到了今天的日期上。
    他重新戴上眼镜,打开了那个文件袋倒了倒,从中掉出了一个很厚的笔记本。祁同飞拿起笔记本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个羊皮外壳的高级进口笔记本,棕褐色布满细纹的封皮上烫着金色流畅的手写体Diary一词,在它的一侧是一个皮质的翻扣,十分精美考究。
    翻开这本厚厚的笔记,在扉页微微泛黄的纸张右下角处,主人用钢笔配合拉丁字母潇洒地留着自己的全名“Chingto Chen”。祁同飞知道,这本笔记的主人可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他是国内生物遗传学领域的泰斗级大师。其父早年曾留学大洋彼岸,辗转回国后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主持并开设了国内最早的遗传学专业,其子更是青出于蓝,在相关领域有所突破,父子俩在学术界颇有声望。
    祁同飞开始翻看起这本笔记,他发现里面的记录方式十分特别:有日常的实验说明、工作计划、成果总结,此外还会记录一些笔记主人的日常。里面的大部分内容都晦涩难懂,不仅记满了纷繁复杂的演算公式,还有各种外文书写的实验流程。但在近百页洋洋洒洒的笔记中,祁同飞发现有一个被称作“昆仑计划”的词多次被提及,可其中却没有更多有关这个计划的说明。
    在按照日期逐一翻阅后,终于祁同飞的目光停留在八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在这天一早,我将尚毅和祁同飞从领事馆地下工事找到的文件亲手交给了陈经铎教授,并转达了祁同飞的请求。而这本笔记也正式从这天开始记录起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同一时间位于数百公里外陕北一处黄土丘陵间的狭窄土路上,几个黑影正快步赶往数里地之外的另一处山峁之上。今日正值白露时节,夜晚的黄土高原已伴着些许寒意,月亮在稀薄的云间穿梭,在沟壑间洒下淡淡的银色。
    为首的那人皮肤有些白皙,鼻梁上戴着一副深茶色的眼镜,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而又阴沉。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刀疤脸,此时正往地上吐着唾沫,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这是啥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瞧着路难走的,真他妈晦气!”
    走在最前面的白皮肤男人突然回头说:“让你打好手电,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给我走最前面来!”说完一把抓住刀疤脸的衣领,把他拽到了自己前面,刀疤脸又往地上唾了一口,晃了晃手里的手电走在了最前头。这时,白皮肤男人身后的三四个人也都纷纷跟了上来。
    一伙人走了大约一个钟头,终于看到了远处山峁上星星点点的灯光。那里便是考古队所在的发掘现场。他们停下了脚步,白皮肤男人让众人躲在一处隐蔽的土丘后,又拍了拍刀疤脸的背,示意他关闭手里的电筒。顿时,土丘周围一片黑暗。白皮肤男人压低声音对众人说:“看样子发掘现场人不多,一会儿我们到了以后先找地方埋伏,我悄悄溜到里面排摸一下情况,如果顺利,我们立刻将他们所有人都解决,要给我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尤其是那个领队的老头,上面明确指示不留活口!安全起见,完事后就把带来的汽油全用上,一把火全都给烧干净了……”
    白皮肤男人正说话间,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掷过来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猛地一记正中他的脑袋,顿时鲜血顺着额头流到他白皙的脸上。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愣在了原地。白皮肤男人捂着头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了一阵,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这时他身边的刀疤脸突然激动地开口说到:“咋回事?这是咋回事?!”
    就在他准备张口骂娘的时候,又不知从哪处飞出一块石头,硬生生地砸在自己的右眼窝上方的眉骨上,刹那间一股温热的血柱和钻心的疼痛从眼眶处传来,使得刀疤脸一声惨叫,捂着眼睛后退了几步。
    其余的几条黑影纷纷骚动起来,一个声音颤抖地喊到:“是谁?!给老子出来!”说完,一个高个子就从裤腿上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握在手里又往后退了几步。白皮肤男人一咬牙突然面露凶相,随即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对着正前方的蒿草丛里。
    第二十一章 集结(中) 2

    头顶一块乌云遮住了明月,山谷间刮起了一阵清风,吹得草丛倏然作响。白皮肤男人一惊,正欲对草丛开枪射击时,他举枪的手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抽了一下,瞬时一大块皮肉夹杂着血渍被擦去一大块,那把乌黑的手枪啪塔一声掉在了地上。刀疤脸和其他几个人虽然紧握着手里的匕首,但刚才一幕却让他们吓出了一声冷汗,他用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这是人是鬼,这大晚上的,可别吓唬人……”
    就在月亮再次从云中钻出的那一瞬间,白皮肤男人一把推开刀疤脸他们,忍着剧痛一个翻身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枪,然后快速起身,准备再一次开枪射击。可就在枪响之际,一道银白色的长鞭从不远处呼啸而至,那呼啸声里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声音。长鞭不偏不倚打在了白皮肤男人的肩膀上,顿时,肩胛骨和肱骨碎裂的声音紧随着长鞭打落的声音而至,一声凄楚的惨叫声后,白皮肤男人昏死了过去。这时,土丘后的刀疤脸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可很快一股恶意便从他胆边生出,他快速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往前方抛洒出去,就在他挥土的同时,凝固的空气里像是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就在那道身影挥动手臂使出手中长鞭之际,刀疤脸手中的匕首被他朝着模糊身影的位置投掷了出去……

    正当祁同飞认真阅读陈经铎留给他的笔记之时,他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之前的宁静。
    “喂,请问是祁同飞,祁书记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对,是我,你是?”祁同飞问到。
    “您好,祁书记!我是毛思青,就是下午在殡仪馆把陈教授文件交给您的那位。”年轻人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
    祁同飞立刻想起了下午在殡仪馆礼堂外叫住他的那个带着酒瓶底厚眼镜的男学生,他说:“我记得你,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祁书记。笔记本您看过了吗?”毛思青问到。
    祁同飞看了一眼摊在手边的笔记本回答说:“我正在看,差不多快看完了,恕我冒昧,陈教授的这本笔记到底记录了什么?我对这其中的内容可是一头雾水!”
    这时,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几秒,而后毛思青才开口说:“祁书记,老师……我觉得陈老师可能是被谋杀的!”
    电话这头的祁同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压低了些声音问到:“是谁告诉你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毛思青吞咽了一口口水,也压低了一些声音说:“祁书记,您现在能来一趟理工学院吗?我在实验楼三楼靠南边最里面的实验室等你,对了,请务必带上那本笔记。”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祁同飞在听筒的盲音里放下了听筒。他合上笔记,起身来到了窗边,朝大院前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望去,悄悄地皱起了眉头。但很快,他披上了外套,将那本笔记塞进一个公事包里,拉上了办公室两扇窗户的窗帘,关掉了桌上的台灯,退出了房间。
    大院里,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出了门口的岗亭朝南边而去,其后带起的一阵劲风将满地的落叶四散吹开,在黑夜里好一阵飞舞。

    远处山峁上传来收工的哨子声,几盏手电的光亮开始沿着山坡往这边而来。就在透明的空气里,忽然浮现了一个身影,一瞬间就像是变魔术一样,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清楚地站在那里。月光从他的发梢直泻而下,落在他双脚的黄土地上。只见他的左手握着一根银白色的金属骨鞭,右手正将骨鞭往回收拢,那些一节节如骨头的金属骨节,发出响脆的摩擦声。他将收起的鞭子别在腰后,正扭头之际,他注意到自己肩头的位置有一道被利刃刮破的口子,他摸了摸口子心疼地说:“这衣裳才穿了不久就烂了……”
    他迅速地将横七竖八躺一地的家伙拖到一处土丘后的蒿草丛里,又在他们身上摸索了一阵,发现没有带其他武器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刀疤脸和那个白皮肤男人说:“这下你们可得逞不了了,你们就在这荒郊野外睡一晚吧,明天公安局就来带你们走!”
    正准备离开之际,他发现了落在地上的那把手枪。他弯腰将它拾起,思索了一阵后,便利索地取出了弹匣中的子弹,然后将它丢在了蒿草丛中,那些匕首、子弹同时也被他抛向了山峁间的沟壑里。就在他拍去双手浮土的时候,不远处几道手电的光亮划破了夜空朝这边照来,一个声音从山坡上传来:“是谁在那?!”
    那个身影举手遮挡了一下照过来刺眼的手电光,突然消失在黑暗里。
    在县城西北角一处青石板铺就的坡道尽头,从一排五个窑洞组成的陕北民居里传出了阵阵炊烟,第二间屋里炕头上的一个黑白电视机正播着连续剧。院外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儇戍推着自行车回到了家里。他把车停在了一个葡萄藤架下,又从腰间取下折叠好的银白色骨鞭,将它轻轻地藏在了后座旁那个盛装信件的帆布包里,最后直了直腰板,掀开了第二间窑洞的布帘径直走了进去。

    祁同飞在理工学院实验楼三楼南侧的实验室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毛思青。不久后我也从一本三流杂志上看到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讯息,殊不知,这些线索却在无意间慢慢汇聚起来……
    第二十二章 集结(下) 1

    毛思青拿来一些文件夹,又安排祁同飞在实验台一旁的一张办公桌前入座。他显得有点激动,祁同飞看到他拿着文件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从实验台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祁同飞边上说:“祁书记,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过来一趟。有些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您,原本这些事应该由陈老师亲自给您讲述,可……”
    祁同飞点头表示理解,稍稍安抚毛思青的情绪后,对他说:“毛同学,我也感谢你信任我,老陈是我的老同学,他的突然离世也令我错愕,要是我能帮上忙以告慰他的话,我愿意试一试。”
    毛思青轻轻地点了点头说:“祁书记,事情是这样的。两年前我们选择研究课题,由陈老师亲自带队,一开始我们的研究都十分顺利。可是后来,我发现陈老师的研究方向似乎有些偏转,一开始我以为只是老师想突破既定思维,开辟一种新的方向。可后来我留意到他的很多研究数据并不适用于我们团队一直在研究的方向。半年后,他出差的频率也逐步增多,我发现他经常去陕北一个叫绥州的地方。有一次,我无意间在整理实验报告的时候看到了他整理的一些资料,我才发现他正在研究的居然是上古黄帝时期的遗传基因图谱!喔,简单地说就是老师他在给三皇五帝那个时代人的基因绘制图谱。起初我不是很明白,那个时期至少距今也有四五千年的历史了,直接研究那个时代的遗传学没有很大的意义。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老师从陕北经常带回来一些实验素材和标本,有一次他甚至带回来十几管从当地采回来的人血样品。终于我安耐不住好奇心在一次单独会面的时候当面质问了陈老师。
    他刚听到我质问他的时候有点惊讶,可平时一贯平易近人的他却突然言辞犀利起来,问我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我只好对他说了实情,我说我是无意间看到了他留在实验室的资料。而后他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和颜悦色地劝导我,直到后来干脆拉我一起帮他研究,就这样我成了他秘密研究的助手。”
    祁同飞明白了大概的意思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问到:“那后来呢?”
    毛思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说:“这以后我发现陈老师的研究越来越复杂,怎么说呢……有些甚至都超出了他的学科范畴。但是我曾经听他说过其实我们正在进行的秘密研究,早在四五十年前,美苏两国就已经在秘密计划进行了。您也知道,这两年苏联局势动荡得很,很多地下网络都在交易一些当局的密档。前不久老师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份奇怪的监测数据,他没有具体说来源,但是我们稍稍看了一下立刻就知道,这些数据都和我们手头正在进行的这个庞大的计划有关。”
    “是不是叫‘昆仑计划’?”祁同飞突然问到。
    毛思青显得很吃惊,他点点头说:“您一定看到老师笔记里也提到过吧……”
    祁同飞回答说:“是,多处都提到这个词。”
    “祁书记,我接下来说的,可能会让你觉得诡异,不过我觉得老师的死一定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刚才说到,在二战刚刚结束的时候,美苏两国就开始秘密制定和研究我国上古文明的计划。这项计划的雏形其实更早,二十世纪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列强国家纷纷派遣探险家和考察队来国内一些偏远的地区进行考察和探险,尤其以西北地区为甚,很多故事相信您也知道,但他们可不是简单地探险和掘墓,他们从那时起就在秘密搜集这些地区人们的遗传信息。可计划的雏形被两次世界大战所耽搁,直到冷战开始,随着遗传学的成熟还有各科科学的不断完善,这个庞大的计划也死灰复燃。
    随着‘文革’的结束,西北地区很多考古遗址都开始陆续被发掘,很多外国的势利也开始再次进入这些区域,大量和上古黄帝时期相关的遗址更是频繁出现各路人马的身影。六十年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美苏两国从各自对这项计划的秘密研究突然转为合作进行,这一来各种势力都纷纷登场,我们国家对外开放后,这种情况就更加明显。后来,陈老师也组织国内一些领域内的权威开始参与这项计划,就在不久之前,老师兴奋地告诉我他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这个发现可能震撼世界,可没过几天,老师就出事了。
    而且,就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陈老师照例去了一趟陕北,他说陕北的考古遗址也发现了些东西。就在当晚,他从考古遗址回到县城的途中,遭遇了一伙人的袭击,幸亏有当地人出手相救才躲过一劫,回来后他把这事告诉了我,还记到了笔记里。”毛思青指了指我手边的那本我刚带过来的陈教授的笔记。
    “他出事的前一天精神一直有点紧张,我知道他可能遇到了危险。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那通让他赴会的电话,他刚有的足以震惊世界的发现,陕北考察途中的遇袭……祁书记,我觉得老师可能预感到自己要出事,才打算将这本笔记本交给您。”
    果然两天后,祁同飞通过关系搞到了陈经铎教授车祸事故的鉴定报告书,确定事发前他的汽车被做了手脚,使得刹车、制动系统全部失灵,而他和司机也是为了躲避另一辆轿车从而引发的惨烈事故。而那辆他们为了躲避的轿车的车牌号则正来自于大使馆。
    紧接着,一场连续三天的秋雨把这个城市正式带进了深秋,机关大院内数颗巨大的银杏树也仿佛在一夜之间换上了金色的盛装。
    第二十二章 集结(下) 2

    眼下,对大使馆的调查已经受阻,祁同飞和尚毅商量了一下,打算前往黄土高原一趟,试着去那里把手中一块块拼图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这天正值下班前十几分钟,我洗干净了茶杯将它倒扣在办公桌上。刚巧我看到了对桌计红的桌上搁着一本地摊杂志,我随手拿过来开始翻看起来,其中一则趣事却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其中说到:
    陕西警方近日破获了一个特大盗墓团伙,这群人常年出没于陕北的黄土高原附近,专门挖掘偷盗各个时期的古代墓葬。这伙盗墓贼是在前往陕北绥州县郊外一处正在发掘的古城遗迹的途中被当地人发现并报警继而被捕的。从文章黑白的配图上我看到,这个团伙为首的是一个瘦瘦白净,戴着茶色眼镜的人,他身边同被捕的还有一个面相十分丑恶的刀疤脸。除此之外,文章还写了有关这处遗迹的大概情况,说是清末民初就已经被发现,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才正式开始发掘。城市遗址十分庞大,已具规模,推测至少距今五千余年,当地老百姓一直传说这里就是上古时期黄帝所在的都城——昆仑城。
    此刻我心里也有一种感觉,仅这半年里,我似乎就同黄帝、昆仑山之类的字眼脱不开关系了,因此,我才会留意这篇文章。于是当天晚上,我便在老饭馆儿里把这事当做一个随口的玩笑告诉了尚毅,但尚毅却半晌不语,我发现他的心里好像已经暗暗有了一个计划。
    一个饱含秋意的清晨,我们一行人便相约来到了火车站。当我和尚毅赶到时,祁同飞和酉海生已经早早地在那等候,不一会儿,谭振挎着挎包也赶到了。我注意到,祁同飞除了拎了一个公事包外,还带了一部相机;最让我吃惊地是一旁的酉海生,他显然理干净了他的胡渣,整个人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特别像当时正在上映的一部电影的男主角。我因为报社还有别的工作,这次无法与他们同行,但是我觉得自己的心确是时时刻刻和他们一起。月台上传来火车即将进站的消息,我一一和他们作了别,此外还特意嘱咐了谭振几句,让他必须听几位叔叔的安排,而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了。随着从火车上纷纷下客的人群中我最后看了一眼他们,尚毅戴上了一副墨镜抬手和我打了个招呼后便拍着谭振的后背挤进了车厢。我在月台上望着火车缓缓向北驶去,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临近站台另一个身材窈窕的女郎也登上了同一趟列车……

    日落西山头,顶着黄土高原天边的一缕余晖,火车缓缓地停靠在绥州站。尚毅一行人也下了火车。谭振显得十分兴奋,在出站的时候,一直对尚毅发问,可有些问题确实尚毅也答不上来。而后我们坐上了开往县城的公共汽车,座椅都没坐热,大家就透过车窗看到了不远处灯火阑珊的大街。
    祁同飞和酉海生走在最前面,尚毅则搭着谭振的肩膀紧跟其后。一过无定河上的大桥,路两旁摊铺上各种琳琅的美食所散发出的诱人香味就传入鼻中。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幸好祁同飞之前早就打听好了住处,于是一行人在老县城窄合的街道上步行了十几分钟就在邮局的对面看到了这家招待所。
    问了前台一个梳着麻花辫的服务员,不一会儿他们就在二楼东侧的尽头住进了一间宽大的客房。祁同飞和谭振忙着收拾房间和行李,尚毅则和酉海生拎着热水壶去水房打热水,供大伙儿晚上洗漱使用。忙活了一阵,四个人便决定外出吃些东西。走到楼下的时候,尚毅看见服务员正同街对面邮局门口的一个男人打招呼,大家正要跨出大门,这时祁同飞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到服务员的身边问到:“你好姑娘,跟您打听个事儿。”
    服务员眨了眨大眼睛,客气地说:“您好,几位从外地来的吧,有啥尽管问吧!”
    祁同飞问她:“是这样的,我们是报社的,想明天去石头城遗址拍些照片回去,所以跟你打听一下这个遗址的具体位置……”
    说话间,邮局门口正走出来一个中年人,他似乎听到了招待所前台这头的对话,于是便拖着自行车,往对面走来。
    服务员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边嗑边说:“石头城离这儿还有十几里地呢,在县城郊外西北的地方。这不,最近住店的十有八九都是去那的。”
    尚毅一听近来有很多人打听石头城遗址,心里暗自高兴:这可是来对了地方。他正打算上前询问更多的时候,另一伙住店的人已经风尘仆仆地踏进了店门,服务员连忙放下手里的瓜子,甩了甩辫子招呼他们去了。
    店外那个拖着自行车,身着邮递员制服的中年人最后看了一眼尚毅一行人,随即跨上车朝街口而去。
    夜晚,四人躺在床上都没睡着。陕北的秋夜有些寒凉,窗外时不时飘入淡淡的煤烟味。祁同飞靠在床头缓缓地给大家讲了他和毛思青会面的前前后后,尚毅边听边翻看着陈经铎教授的那本笔记,酉海生躺着,双眼望着对床的祁同飞,微微皱着眉但却饶有兴趣地听着他的讲述,倒是谭振可能因为旅途奔波很快便睡着了。
    而走廊一侧转角处的另一间房里,那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正从包里取出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她看着照片左侧那个穿着运动服,笑容灿烂的男青年。渐渐地她双眼的眼角开始有些湿润。她摸了摸照片上男青年的脸,深情地喊了一声:“哥……”
    第二十三章 看不见的人 1

    次日,众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昨日舟车劳顿后这一晚上都睡得格外香,直到走廊上的嘈杂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尚毅换好了衣服起身打开窗听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早餐铺老板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吃过东西,几人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奔向十几里外的石头城遗址。在向服务员最后打听一遍位置以后,一行人就出发了。坐了一段汽车后,他们在一个沟壑延绵的山谷边下了车。
    祁同飞饶有兴致,拿起相机对着壮丽的黄土高原按下了快门。谭振也十分高兴,对着远处的山墚大声喊到:“喂——”,惊得对面山坡上放羊的陕北老汉不住地朝这边看。
    “谭振,你还挺能干,走了一段路没叫脚疼!”祁同飞微笑着对谭振说。谭振一个劲地对着远处山坡上白色的羊群挥手,嘴里说:“不累不累,这儿可真有趣!”
    停留了片刻,众人就沿着一条小路往沟谷里走去。此刻天上洁白厚重的云彩像巨大的棉花点缀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中,阳光透过云层洒向高原,道路两旁泛着枯黄色的蒿草也随着山谷里的微风翩翩起舞。
    走了近一个钟头,一行人在山谷的另一头看见一个小村庄,坡上一排排的窑洞极具特色,期间还点缀着几棵碧绿的枣树。放眼望去,不远处山峁上考古队竖起的红旗已经映入眼帘,队员的身影也在遗迹间穿行。
    终于在一片喘气声中,四人抵达了石头城遗址。直到他们站在一处高台上这才看到这片遗址的全貌:它延绵不断,占据了几个山头,大片大片石头砌成的城墙把一些方形的石台包裹起来,围绕成建筑地基的样子,颇具规模,十分宏伟,令众人连连发出赞叹。很多区域被考古队用麻绳圈了起来,上面插着各色的旗子。众人沿着一条土路往下走,很快就见到了考古队的负责人,一个头发有些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一派学者模样的人——李学儒教授。
    祁同飞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证件,又递给老头一封介绍信,并声称几人均是某报社的,经有关部门批准来这采集素材云云。李教授打量了一下一行人,显得十分高兴,与他们一一握手,直到他看到满脸大汗的谭振,便问:“这孩子是……?”
    谭振刚在想如何回答,祁同飞一双有力的大手搭在了他肩上,他笑着对李教授说:“他是我的小儿子,打小对历史感兴趣,我就让他跟过来长长见识!”
    李教授显然十分开心,摸了摸谭振的脑瓜笑着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谭振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一种日光般的温暖,亦或是五月的春风,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祁同飞站在自己身后真有一种父亲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随后,李教授就领着一行人参观了遗址的一些已经开放的区域。途中大家还从李教授处解惑了许多心里的疑问,但尚毅明显感觉到,在有些问题上,李教授基本都是一言蔽之,或者顾左右而言他。这些问题基本集中在:有关于这片遗迹的主人是谁,遗迹未发掘部分的情况,它是否就是传说中黄帝轩辕氏的昆仑城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大约参观了两三处比较大的遗迹后,众人就在一片乱石堆上稍息片刻,尚毅看到祁同飞仍举着相机拍照,而这时候一旁坐着的酉海生突然转过头去问李教授:“李教授,如果这里真的是黄帝的都城,那是否能证明上古的那些传说都是真实的呢?”
    李教授对酉海生的这个问题有点诧异,他把眼镜摘下来挂在胸前,对酉海生说:“这该怎么说呢?要是一个传说,它缺少佐证,当然,这个证据必须包括考古证据和史料证据,那它也就只是一个传说。可要是只找到了其中一个证据,那它或许仍只是一个传说,而我们所做的就是找到更多的证据去证明它并不是一个传说!”
    酉海生点了点头,但似乎仍不甘心,他又问说:“如果,黄帝真实存在过,而现在又能找到他的后裔呢?”
    李教授身子一震,顿时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但很快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笑着说:“这就是我们专业人和你们外行人的区别,我们从不假设这样的问题,毕竟假设容易,求证难……抱歉各位,我得离开一下,你们自行参观吧,但记住,那片未开放的区域千万别去,那里地质酥松,山体也相对险峻,太危险了。”说完他就随着另一位考古队员往一处探方走去。
    尚毅和酉海生相视了一下,很明显他们留意到了李教授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午后三点,考古队有人过来通报可能会下大雨,山峁上此时已经开始起风,各色的旗帜都纷纷被吹起,远处的天色也随风暗淡了下来。于是四人便随着考古队的车一起回到了绥州县城。
    刚踏进旅馆,雨点就伴着寒风飘落而至,四人在大厅和考古队的人道了别,就准备往二楼的房间走去。这时祁同飞向前台的服务员打听附近照相馆的位置,服务员指了指街尾那栋老式的木楼并告诉他那里就是县照相馆,而后,祁同飞从服务员处拿了一把伞就往街尾赶去。

    陕北的这场秋雨一连下了两天,裹着寒意把大伙儿都困在屋里。第三天傍晚,天终于放晴了,祁同飞从照相馆取来了刚洗好的照片,将它们一一摊在房间中央的一张方桌上。此时,尚毅、酉海生和谭振正从招待所的餐厅里回来,推开门就看见了桌上排着整整齐齐的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石头城遗址和周边环境,其中也有几张四人的合影以及和考古队的合影。
    谭振拿着一张四人靠在一处石墙上的合影饶有兴致地看着。忽然,梁上白炽灯闪了一下,随着噗的一声响,房间里突然伸手不见五指。大家还来不及抱怨的时候,谭振突然叫到:“你们看!”
    第二十三章 看不见的人 2

    他指着那张四人的合照,奇怪的是,在四人的边上似乎有一个十分模糊的影子。尚毅点亮了一把打火机将它靠近照片,这一来大家都看得更清楚了。这时一楼大厅里的服务员扯着嗓子对着楼上楼下喊起来说突然停电了,每个房间的抽屉里都有蜡烛,让大家注意用火安全等等。
    尚毅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截蜡烛,点着后将它放在桌子的中央。
    酉海生皱起双眉看着这张奇怪的照片问道:“这是啥?咋看着像个人影。”众人摇头表示不解。这时,谭振接过照片,将它放在左手的手心里,给大家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后,又用右手盖住了照片,随后,他闭上了双眼。

    这时从招待所门口的街上传来一阵嘈杂声,听动静像是有人住店,但尚毅凭着敏锐的感官听到了有外国人交谈的声音,他悄悄起身来到了窗边。透过窗户他看到有八九个人正往招待所鱼贯而入,其中不妨有四个外国人,个个都是游客打扮,显得兴致很高。尚毅听到他们和服务员一阵交谈过后,便踏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就在这时,谭振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将照片扔在了桌上,他显得有些紧张和害怕,用颤抖的声音说:“果然是个人,当时我们的身边就站着一个人!”
    酉海生也倍感诧异,他看着谭振说:“怎么会有人呢?要有人我们能不知道吗?!”坐在对面的祁同飞也点头表示赞同。
    谭振缓了口气,再次拿起了那张照片说:“我想……这人是个,是个隐形人!”
    刚坐回座位的尚毅注意到祁同飞和酉海生两人无比惊讶的表情。酉海生微微地叹了口气说到:“隐形人……隐形人,这怎么可能呢?”
    祁同飞抬起头看着酉海生突然说:“海子,难道这人是……”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再次亮了起来,从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尚毅吹灭了蜡烛,突然起身对大家说:“刚才我们从餐厅回来,看到考古队的一行人也回到各自的屋里去了。现在对我们来说是个大好时机!”
    酉海生像是没听明白尚毅的意思,一脸疑惑地看着众人。倒是祁同飞先猜出了尚毅话中的意思,说:“呵呵,尚毅的意思就是我们来个‘夜探石头城’!既然那些已开放的区域我们已经领略过了,那么我们就不妨趁夜色参观一下那片未开放的区域……”

    四人赶着最后一班车再次来到了郊外的石头城。连日的秋雨让山路变得格外泥泞,静悄悄的石头城空无一人,周围只有一些不知名昆虫的鸣叫,还有风吹拂蒿草所发出的轻微沙沙声。他们绕过了两个山头,往那片未开放的区域走去。
    正当尚毅准备拉起遮挡那片区域入口的一根麻绳时,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不知从何处飞来,啪的一声打在了尚毅手边的一块巨石上。其余三人见状稍稍往边上退了一步。尚毅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去查看四周,但却并未发现什么。于是他再次抬手去拉那根麻绳。
    又一块同样大小的石头在暗夜里一瞬间飞到了尚毅脑边,可眨眼间的功夫,尚毅用手一把接住了那块石头,动作之迅速,令人叹为观止!可突然四周又沉静下来,尚毅站起身对着四周打量了一阵后说:“何必躲躲藏藏呢,既然来了就现身打个照面!”
    尚毅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石头堆旁的草丛里传来微弱的声响,他突然握紧手里的石头,对着那处的石头堆奋力投掷过去,这一击如同一发高能的炮弹,呼啸而前,让凝结的空气顿时虎虎生风,想必这一击必然迅猛而又有力。但就在同一时间,从黑暗里一抹白色的细影从半空飞张而下,在一声脆响声中,石头被劈得粉碎。
    空气中忽然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他身着一件墨绿色的邮递员制服,脚蹬一双黑色的布鞋。他的头发在微风中有些凌乱,但目光如炬,嘴角紧抿,手里握着一根银色的长鞭,金属的鞭节在他手掌的握力之下发出咯咯地摩擦声。
    四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酉海生和祁同飞,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男人对众人呵斥道:“大晚上你们来这干什么?!”
    尚毅听出他的话腔中带着陕北当地的口音,可是语气却十分刚毅,他说:“大前天,那个跟着我们的人也是你吧?!”
    那人哼了一声说:“没错!那天我就注意你们了,没想到你们也和其他人一样,专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尚毅正欲开口,酉海生突然走上前来说:“兄弟,你说话可不能含血喷人,我们可不是偷鸡摸狗之辈!”
    那男人冷笑了一下继续说:“在我看来可都一样,既然来者不善,你们要继续就必须得先过我这关!”
    这时,尚毅给祁同飞使了个眼色,祁同飞便把身后的谭振往一堵低矮的石墙后推了推。随后尚毅便说:“今晚我们肯定要继续,既然如此,那不妨一较个高低!”
    山岚四起,雾霭渐生。山峁之上,尚毅和那个男人相距几米对视着,正巧此时乌云散去,稀薄的月光从天际泄下,双方在月光里看清了对方的脸。又一阵山谷里吹起的风撩得蒿草沙沙作响,弹指之间,一道银白色的长鞭破空而来,发出呼呼的响声,尚毅蹬腿一跃,飞上一个巨石垒成的石台。长鞭重击在其旁的一块土丘之上,刹那间,土丘分崩离析,碎石四溅。
    尚毅一把抓过围栏之上粗重的麻绳,一头握在手里,权当武器使用。当那个男人飞身上前正挥出第二鞭之际,尚毅手中的长绳也顺风而至,粗绳中带着一股劲力,只听一记响彻沟壑的炸鸣声,两条武器交织在了一起。
    第二十四章 第三股势力 1

    两人同时拉紧手中的长绳和长鞭,两股早已绞在一起的绳索令谁也没占上风。突然,尚毅感觉手里的麻绳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击中,一声闷响,麻绳瞬间从中间断开,尚毅急忙朝后迈开腿以抵抗这股力量。他将半截绳索扔在地上,用左手抱住右手的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就在这时,那人手里的银色长鞭再次劈头盖脸地呼啸而来,一旁的酉海生见势不妙忙对尚毅喊到:“尚毅兄弟,小心!”
    尚毅见状立刻在手部集中发力,猛地一把接住了那条银色长鞭,死死地拽在手里。月光下,他握着长鞭的手掌中渗出了阵阵血沫。对方似乎完全未料到尚毅的身手可以顺利接住自己的这一鞭,可显然,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往回一拉银鞭,用手指在其中一节处拨弄了一下,速度惊人,眼看银鞭也从那处断开变成了两截,眨眼间,他便用手中那一节两三米长的鞭子朝尚毅的腿部抽去。
    忽见一股强劲的水流从银鞭两旁的空气中激射出来,活像两条透明的飞蛇,正吐着信子扑将而来,最后像两道利刃劈向银鞭。而后一汪更迅猛的水墙铺卷而来,哗啦一声打在了那人身上,顿时令周围寒意四生。
    同一时间,那人一抽手中的鞭子,像一阵透明的烟雾一般突然消失在空气里。尚毅快步上前用另一只手对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狠狠地抓了一把,但却什么都没有。酉海生此时正站在祁同飞前方几步开外,手中仍在不停地渗着水花。
    祁同飞低声对谭振说:“躲在这儿别动,这里有我们。”说完他把脖子上挂着的相机交给谭振,而后他便直起身子,径直走到尚毅身边。只见他卷了卷双手的袖子,两手紧紧握拳,霎时间他身体的周围旋风四起,一会儿便扩张开去,伴着呼呼声又转成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流,对着四周狂扫出去。顿时周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
    谭振躲在石墙后看着这一幕,震惊之余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三人围成一个圈,以防对手突袭。可突然不远处一处遗迹的顶上,那个男人再次从空气中现身对三人说道:“等等,你们到底是谁?!”
    酉海生握紧拳头,将双手间的水都压了下去。他抬头对那男人说:“和你一样,我们有着同一个祖宗。”
    那人从一个石台上纵身跳下,来到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他显得很是吃惊,瞪着双眼看着三人。好一阵他才缓缓地说:“你是……酉家的后人?”
    酉海生点了点头,再次张开左手的手掌,从中飞射出喷泉一样的水柱,直奔天空。再给对方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后又突然紧握拳头,收起了水柱对那人说:“兄弟,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来这儿是为了调查一些事。”
    这时,祁同飞也双手一摊,将指间一股气流飞散到空中。那人见他也有这样的能力便又问:“这位也是?你是哪一家的?”
    “祁同飞,祁家。”祁同飞自报了家门,语气简练而又坚定。那人听后更是一怔。
    酉海生在尚毅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尚毅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他说:“传说黄帝轩辕氏的后裔里有一支曾是黄帝身边的卫队,他们历代守卫着和黄帝相关的秘密,而为人不知的是,这一族有着隐身遁地之术,且武艺超群。兄弟,今天我酉海生有幸亲眼见到这一族的后裔,这是赐先祖之福。敢问兄弟是否姓‘儇’?”
    那人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回答说:“在下儇戍,戍边的戍。没想到啊,我会在此遇到各位!”
    酉海生快步上前握住了儇戍的手说:“儇戍兄弟,刚才真是过意不去,没弄清原由咱这就……”
    儇戍摇了摇头说:“都怨我哩,也没问个清楚,就把各位当成了来挖坟掘墓的人!”
    祁同飞把谭振从石墙后叫了出来,并把在场的人一一介绍给了这位高大的陕北汉子。
    尚毅把另一节握在手里的银鞭还给了儇戍,儇戍不住地对他表示歉意。就在二人相互称赞对方身手了得之时,忽然从他们周围的地上喷发出一人来高的火柱,瞬间就将一行人围在了一个火圈当中。
    酉海生忙对众人叫到:“不好,大家小心!”同时他的目光和一旁的祁同飞对上了,祁同飞立刻明白了眼前的景象就和一年前自己和酉海生在东海市的海边所遭遇的一致。于是他点了点头,低头开始拨弄起那块黑色的手表,不一会儿众人的耳旁隐约听到了一阵风声。

    火圈外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开口说:“终于都在了,我找了你们好久,没想到你们自己聚到了一起。”
    一行人透过火墙望出去,只见一个年龄大约二十多岁的女人正站在刚才儇戍所在的那处高台上。他的双手正来回拨弄着一抹橘色的烈火,从火光中可以看到,她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还有一头秀美的头发,身段玲珑曼妙,可是,她清秀的脸上却带着一股杀气,眉宇间还夹杂着一丝怨恨。
    火圈中的温度逐渐升高,众人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儇戍的双手紧紧拉了一下那根银色的长鞭对着石台上的女人问到:“你是谁?”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在这时,酉海生走到众人前面大声说:“你是己家的人吧?!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追杀我们?”
    那个女人此时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点微微的变化,她皱紧了眉头好一阵以后才回答:“我是己家的人,但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你们马上就会死在这里!”说完,她的双手里随即迸发出许多更强劲的火球。
    尚毅在酉海生的耳边轻轻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被祁同飞护在身后的谭振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突然对祁同飞说:“大使馆的火也是她放的,那晚那个站在楼顶的人就是她!”祁同飞马上点了点头,立刻明白过来:从东海市海边那次自己和酉海生突然遭袭,滕卫时教授在东海海滨惨遭焚尸,大使馆无故失火导致自己和尚毅受伤,全都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第二十四章 第三股势力 2

    酉海生对身旁的尚毅说:“这女人好几次想要了我们的性命,但她应该只是想对付我们这些后裔一族!尚毅兄弟,一会儿一有机会你们几个就带这孩子离开,我来拖住她!”话毕,他朝谭振看了一眼。
    就在尚毅准备否定酉海生这个计划的时候,站在众人身前的酉海生已经紧闭双眼开始发力,眨眼间一股瀑布般巨大的水幕铺天盖地而来,将火墙的一侧扑灭,留出了一个大口子。于是他赶紧说:“祁大哥,你和尚毅带着谭振离开,就趁现在!”
    祁同飞咬了咬牙关,一把拉过谭振,将他交给尚毅说:“尚毅,你带孩子走,既然这女人要对付的是我们一行人,那就让我们和她周旋!”
    尚毅的眼神有些犹豫,可就在同时,那女人手中的火柱已经渐渐汇集起来。祁同飞整了整眼镜突然大声对尚毅命令道:“尚毅同志,纪律部队的天职是什么?!如果还把我当政委,那就立刻带这孩子走!”
    尚毅微微有些发怔,但很快,他用他惯有的坚毅眼神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祁同飞,就快速拉起谭振往那个火口处奔去。
    就在同一时间,女人手里巨大的火柱从天而降。火球伴着灼热的气浪很快将周围的蒿草丛都点燃了,酉海生外套上也沾到了火星,很快便烧了起来。只见他快速脱去了外衣,将衬衫袖子往上一卷,瞬间从双手里喷发出好多柱急速的水流,对着石台上的女人呼啸而去。
    女人纵身一跃,跳到了旁边的一堆乱石上,几抹水柱像子弹一样纷纷射到石台上,崩出一阵碎石。祁同飞走到酉海生和儇戍身边,悄悄对他们耳语道:“老儇,一会儿我配合海生来吸引她的注意,你想办法绕到她身后擒住她。”
    儇戍一边点头一边将长鞭圈在手臂上。这时,一股摧枯拉朽般滚烫的气浪伴着火球飞快袭来,女人刚才冷漠的脸上此刻显得有些愤怒。
    酉海生立刻惊觉过来,从周身凝聚了一股水圈,将三人围在当中,只听得噗嗤一声巨响,水与火在三人周围顿时变成了蒸汽,将他们相互遮掩开去。祁同飞趁势双手发力,又将两手紧握成一拳,从中使出的一股强力搅动了周遭的空气和水汽,刹那间又变成了一股劲风,伴着碎石和细沙朝石堆的方向飞窜过去,一下子打在了石堆之上,砰的一声,石堆瞬间爆裂开来,女人猝不及防,双脚来不及站稳,一个酿跄从石堆上倾倒下来,但很快,她就扶住了边上的一堵石墙,站稳了身子。
    就在此时,儇戍手中的银色长鞭也随即打出,一声震天的巨响,银鞭击在了女人脚旁的一块巨石上,石头瞬间四分五裂。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女人压低了眉头,嘴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而后她全身变得通红,发出一道白光。
    酉海生大叫:“不好!我们得快!”说完他的双手间和身体周围已经喷发出更多的水流,而此时祁同飞的身旁也已经狂风大作。就在女人展开攻击的同一时间,祁同飞给儇戍递了一个眼色,随后两人将手中巨大的水和风同时释放了出去。
    儇戍一阵烟似的突然消失在空气里,而后又突然出现在女人身后,就在女人发觉身后有人之时,儇戍立刻展开了手里的长鞭,呼呼几下将女人围了个结实。当下,一阵强劲的水花浇灭了女人所有的怒火。
    酉海生走上前去,只见那女人已经放弃抵抗,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随即一阵轻轻的啜泣声从她口中传来。
    “哥哥,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很快,两行眼泪从她清秀的面颊划过,落到还留有余温的黄土地上。
    “儇戍兄弟,放开她吧!”酉海生对着女人身后的儇戍说到。儇戍挥手一抽,缠绕在女人身上的银鞭回到了他的手中。
    “姑娘,你走吧!要是你真要对我们下手,下次你就找我,和他们无关!”酉海生对那女人说。女人瘫坐在石堆上,泣不成声。祁同飞见状又轻轻拨弄了一下手表,这时,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
    尚毅带着谭振从后面走了上来。众人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准备往山下走去。

    突然,几声枪响划破了山峁间的平静,只见山谷里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手电光亮。祁同飞看了一眼手表,原来已经临近午夜时分,其他人也顿时警觉起来。
    “是枪声!”尚毅对众人说到。
    祁同飞招呼大家都躲到遗迹的石墙后面。酉海生朝山谷里望了一眼说:“像是上山来了,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
    儇戍开口道:“这两年有很多国内外的不明势力常来这片遗迹,有盗墓的,也有打着考察、观光名义的,他们手里有枪,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人。”
    尚毅此时突然想起了傍晚停电那会儿在招待所见到的一队来住店的人,其中就有几个外国人。这么想来,会不会就是他们呢?
    这时,酉海生想起那个女人,此刻她正坐在石堆旁。他起身倚着石墙便向巨石堆走去。
    “姑娘,有危险,快躲起来!”他对那个女人轻声喊到。
    那个女人像是没听清酉海生的警告,只是抬眼望了望他。伴随着几声杂乱的脚步声,酉海生听到有一伙人已经先抵这里了。
    “刚才明明看到这个山头有人,怎么赶过来就不见了!”一个声音突然说。
    “我也看见了,不会是和咱抢一碗饭的吧……”另一个稍微尖锐一点的声音附和到。
    “那边有个人!”这时,第一个声音突然高声叫到!很明显有人发现了石堆上的女人。
    女人有些吃惊,她正欲从石堆上下来,寻地方躲藏,突然几发子弹就如雨点一般噼啪落在石堆之上。
    同一时间,酉海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石堆前,一把将女人按到在了旁边的草丛里,而同时第二拨射击也紧随而来。女人看着身边的酉海生,只见他眉头紧蹙,表情微微有些吃力,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珠。
    原来,就在刚才酉海生飞身救下自己的时候,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他的腹部。
    第二十五章 同一个始祖 1

    “酉师傅,酉师傅……酉师傅在吗?”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妇女径直来到了海事局的技术科。此时正在查阅图纸的酉淼粼听到了从走廊传来的叫喊声,他放下手里的图纸走出了办公室。
    “淼粼啊,可让找到你了,你快回去吧,你家水莲要生了!”妇人用一口东海的方言对酉淼粼说,语气显得十分着急。这时,旁边办公室的几个年轻人也探出脑袋来打探情况。
    酉淼粼连忙回到办公室,和两个徒弟交待了几句,随即迈开腿往家里跑去。留下身后的妇人不住地叫到:“你慢点儿!”
    海边一排小平房里,此时只有酉家的灯火还亮着。酉淼粼急匆匆地推开家门,见妻子水莲正扶着身子下床来,于是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妻子的脸上浸满了汗珠,她一手拖着肚子,一手扶着丈夫说:“淼粼,孩子就要出来了,快扶我去海边……”
    酉淼粼点了点头对妻子说:“水莲,你忍一下,我们这就去海边!”说完,他一把抱起妻子,伴着夜色和海浪往不远处的海边而去。
    海面上风平浪静,天空里繁星密布,今晚的黄海格外美丽,像是刻意用她深邃、宽广的身体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酉淼粼脱去了鞋子,缓缓地扶着喘气不止的妻子往海里走去。妻子因为疼痛皱起了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她似乎知道为了迎接这个孩子的诞生,自己必须竭尽全力。当她的双脚没入海水中时,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心,就像平日里丈夫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丈夫那双宽大有力的手正搀扶着自己渐渐地走向那种从未有过的舒适。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海水刚好没过腹部的地方,酉淼粼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肚子,感受着孩子的喜悦。一阵剧痛袭来,妻子的双手紧紧地掐住酉淼粼结实的手臂。四周渐渐涌来一阵阵海浪,天空中开始降下潺潺雨滴,她看见丈夫周围涌起一根根晶莹的水柱,一下子和来自天上的雨水交汇到一起,这些水花像是一个个在空中飞舞的精灵,不停地用悦耳动听的声音带给自己力量和信心。
    妻子终于喊了出来,她的声音似乎在告诉这无边的大海和透彻的流水自己将成为一个伟大的母亲。最后,只听见远处一艘大船在暗夜里鸣起了一声汽笛声,这汽笛声从那处传来和水中孩子的哭声交织到一起。
    两人从海水中抱起孩子,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此时,雨水早已散去,头顶依旧露出浩淼星空,海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孩子的身旁水花飞舞,璀璨晶莹,他可爱的脸蛋随着嘴唇的蠕动也轻轻地鼓囊着,两只可爱的小手在水花间不停地挥舞,他用这样简单纯洁的方式向这个世界问好。
    丈夫从肩上取下一块绒布给妻子披上,然后扶着她走到了沙滩上,两人面朝大海。妻子看了一眼孩子问丈夫:“淼粼,是个男孩。你给他起个名字吧……”丈夫想了想,忽然有了个主意,他对妻子说:“水莲,我们叫他海生吧,一来纪念他生在海中,二来也让他不忘记自己和水相伴相生。”
    “海生,这个名字真好。海生,你听见了吗?你既是大海的孩子,也是水的主人。”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酉海生抚着腹部,倒在了石堆旁。尚毅所在的位置刚好看到了这一切,他随即纵身一跃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同一时间,他的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了手枪,将它抵在了那人的脑门上冷冷地说:“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要是敢动一下,我就让他脑袋开花!”
    那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个身影突然从石墙后飞出,瞬间就抓住了他们其中的一个!于是,这伙人都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此时,在尚毅手里的这个人正欲开口说话,却遭到了尚毅一手捂住嘴,而脑门上的枪也抵得更用力了,显然他十分害怕,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石墙后的祁同飞见状绕到了石堆附近,这时他才看到中枪倒地的酉海生。他快速查看了酉海生的伤口,又看了看呆在一旁的女人,对她说:“现在没时间追究我们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救人要紧,一会儿你必须听我的!”
    女人被他强大又坚定的语气震慑住,看着他又俯身来到了儇戍的边上。祁同飞对儇戍说:“老儇,海生中枪了,虽然是腹部,可一直在流血,必须把他先带出去。尚毅暂时为我们控制住了局面,一会儿我和尚毅拖住他们,你带着海生离开,找个最近的村子先稳住。”
    儇戍看了一眼尚毅处双方胶着的状况,对祁同飞说:“行!山下那亮着灯火的就是姜家村,我在那等你们,我的自行车也在那,一会儿叫人骑上车去县里找大夫,你们得快!”
    话音刚落,就看到祁同飞一个箭步跨出了石墙,来到尚毅身后,悄悄对着尚毅耳语了几句。正在这时,对面几个人也随即骚动起来,其中一个举起枪正欲威胁祁同飞,就见儇戍的身影突然从空气中闪现,随后紧跟着就是重重一鞭击在了那人的手腕之上,一阵腕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那人手里的枪扑腾一声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双方保持已久的沉默终于随着这一鞭被打破。儇戍快速奔至石堆后,一把扶起酉海生,转眼消失在了一旁的蒿草丛中。而此时,谭振也应了祁同飞的吩咐,从山的这头往下面姜家村的方向跑去。
    同时,山峁上对方的剩余人马也都赶到,随即那几个先上来的人就冷笑起来,自觉占了上风。祁同飞再次拨弄了手表,风声过后,尚毅一把将手里的那个家伙挡在前面,抵住了对方一个横肉满脸的壮汉所开的一枪,那人气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对方见尚毅身手不凡,都举起枪准备对他开火。一旁的祁同飞一把拽紧了拳头,从指间汇聚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对着那群人释放而去,那些如重拳般的气流狠狠地打在几个人的身上,让他们叫苦不迭,紧接着狂岚四起,一道道劲风伴着碎石扑面而至,就如无数道利刃从脸上划过,剧痛难忍。
    第二十五章 同一个始祖 2

    正当时,为首的几个人随即开枪四射,打算破罐子破摔。尚毅很快用拳脚解决了其中的一个,可后面跟上来的一大队人马见前方火拼正酣,都纷纷掏出武器准备上前一搏。就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一道道橘红色的火光从天而降,发出呼呼的响声,随即这些火苗变成了鸟雀一般扑哧着火舌朝众人飞窜而去,没多久就让一堆人在火海中推搡、嚎叫。
    只见己灿萍站在石墙上,不停地用双手间产生的火苗投掷向赶来的人马。祁同飞见状,顺势撩拨了一下身旁的气流,将一阵狂风变成一堵透明的墙,来抵挡那伙势力所发射的子弹。
    火苗借着风势越烧越旺,尚毅借机冲上前,一阵搏斗,将那伙人马一一按倒在地,不得动弹。见局势得以控制,祁同飞才缓缓地摊开了双手,将疾风和气流都甩向空中。而后,不远处的己灿萍也见势而收,熄灭了所有的火光。尚毅看到其中一个瘦高个的中年人肩上扛着一捆绳索,便将它取下,逐一将这一伙已经昏死过去的人马都捆住,又把他们的武器都往山沟里扔去,这才放心对祁同飞说:“祁政委,都解决了。”
    祁同飞点了点头,在尚毅的后肩上拍了几下后对他说:“你快赶去那个村子,骑上儇戍的车去县城找大夫,记住一定要快,顺便去招待所给他们当地派出所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
    尚毅看了看祁同飞,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己灿萍说:“祁政委,你要小心。一会儿我们在村子里汇合。”说完他把枪放回了腰间,径直往姜家村飞奔而去。
    山谷里吹起了一阵风,带着秋日所特有的凉意,袭人而来。祁同飞转过身问己灿萍说:“姑娘,你没事吧?”
    己灿萍点了点头,但又突然移开了视线。祁同飞又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叫祁同飞,我是祁家的人,想必刚才你也看到了。”一听到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人是祁家的后裔,己灿萍的嘴角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回答,她说:“我叫己灿萍,我是己家的人。”
    祁同飞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他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位己家的姑娘,双目又望向了山坳里一排排的窑洞说:“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对我们族人之间的恩仇也毫不关心,可刚才我的朋友因为救你身负重伤,我想无论如何都不是继续追究彼此恩怨的时候。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大家说个清楚,但如果你定要鱼死网破,那我祁某人一定会奉陪到底,倒时不妨约个时间、地点,我孤身赴约,来个一清二白,也好了了这些糟心的事!我该走了姑娘,如果你想通的话,可以随时找我们,连日来我想你应该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果没别的,那就不送……”
    说完,祁同飞就转身往山下走去。己灿萍有些错愕地站在那里,此刻她的头脑里除了一片空白,更多的是一种不安的情绪,她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关心刚才救自己的那个酉家的男人。过了好一阵,她看着祁同飞远去的身影,也迈开了步子往山下走去。

    酉海生漂浮在漆黑深邃的海中,眼前这个幽蓝色的航海器就在他眼前几米的地方,那个透明的舷窗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拿着一本书,突然他抬起头与正望向舷窗内的酉海生四目相对。那人有些惊讶,显然,酉海生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出现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酉海生也瞪着眼看着他,只见那人穿着一件海蓝色的长袍,头发乌黑透亮,像是漂浮在水中一般,柔顺而又飘逸,其间还隐隐地映着航海器所发出的幽幽蓝色。他的气质显得特别优雅,即使在遇到自己这样的“不速之客”时,也能表现地泰然自若。
    只见那人走到窗边,合上了书本,稍稍打量了一下漂浮在海中的酉海生,随即对其报以一个友好的微笑。正当酉海生想上前看个清楚之际,航海器周遭突然喷出无数的气泡,瞬间将漆黑的海水搅动成了灰白色,那道幽蓝的光也黯淡下去,一眨眼的功夫,这个航行器就遁水而去,酉海生追出去很远,但始终没有跟上。

    当祁同飞抵达村口的时候,儇戍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两人绕过一棵大枣树来到了一处小院前,小院的门敞开着,里面透着淡淡的灯光。走进小院,一排窑洞就映入了眼帘,儇戍领着祁同飞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
    屋子的主人是儇戍妻子的一个表亲,老两口独守着四间窑洞,他们的子女都外出谋生去了。老人正招呼老伴去取些热水,他自己正用一块热毛巾给酉海生擦脸。儇戍简单地给二老介绍了祁同飞。祁同飞看见酉海生躺着炕上,脸微微有些发红,额上不住地淌着汗滴,在他身边的一个箩筐里已经扔着几条带血的纱布。
    儇戍对祁同飞说:“我刚看了下,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但还是先得让大夫把子弹取出来。那位叫尚毅的已经和那个少年骑车去县城找大夫了,老祁,你放心吧。”
    祁同飞说了声谢谢,随即他便用手抚摸了一下酉海生的额头,发觉有些热度。他轻轻地在酉海生耳边叫唤他:“海子,海子,能听见吗?你要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了……”
    儇戍从老妇人手里接过了热水瓶,将它放在桌案上,就掀开布帘往院外赶去。过了好一阵,祁同飞听见酉海生轻轻地咳了几声,而后他干涸的嗓子里挤出几句话,他说:“祁大哥……别伤害,别伤害己家的人,我们可能彼此不同,但,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始祖……”
    随着院子里一阵响动,尚毅和谭振领着一个个子矮小,身形枯槁的医生进了屋子。
    第二十六章 这只是巨大阴谋的开始 1

    明亮的堂前正坐着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人,头发灰白,脸色通红;其下坐着祁家的两个大女儿,一个正在啼哭,另一个正在劝说一个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四弟,你就听咱爸的吧,那姑娘家跟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况且她父亲也是村书记,和咱爸一样,在他们村也能说上话!”
    年轻人歪着头似乎并不想理睬二姐对他苦口婆心的劝解,他愤愤地说道:“都啥年代了,咱家的长辈还包办婚姻,政策里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那是旧社会的陋习。她父亲是村支书又咋样,我可不稀罕!”
    这时堂上的男人抄起一根藤鞭冲下座位,对着年轻人劈头盖脸地打来,嘴里大骂道:“你个不孝的东西,跟你老子讲政策,你老子我干革命搞政策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读了几年书,当了几年兵,这翅膀就长硬了!”
    藤鞭抽在年轻人身上发出呼呼的响声,但年轻人紧咬着牙关,任凭处置的架势似乎谁也阻挡不了。他二姐不停地阻拦父亲,但又哪里是父亲的对手。就在这时,后堂里年轻人的母亲哭着跑了出来,跪在地上护着儿子,嘴里不住地说着:“孩子他爹,你这是要把同飞往死里打呀,那你不如先把我打死得了……”
    随即,鞭笞声、哭喊声和劝慰声交织在了一起,让这场景格外悲凉。
    跪在地上的正是年轻的祁同飞。刚从部队回来的他就被蛮横的父亲安排了一桩包办的婚事。祁家在地方上算是有名的大户,解放前也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望的一支。祁同飞的父亲早年参加了革命,将他们一族的使命全部抛在了脑后。解放后他成了村里众望所归、一呼百应的村干部,干起工作来一丝不苟,在地方上小有名气。他家共四个子女,两个女儿排行老大、老二,祁同飞排行老四,数家里最小,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他的两个姐姐一个嫁给了城里汽修厂的技术骨干;一个嫁到了隔壁镇上,夫妻都是镇上小学的老师;而他的哥哥则留在了部队,成了一名不大不小的干部,时常不在家。两兄弟都生得一副好面相,再加上年轻有为,很快就成了附近乡里姑娘们眼中的红人。起初哥哥还是个单身汉的时候,祁家老父亲的炮火从没落到祁同飞身上过,但随着哥哥和老军长的女儿谈起了恋爱,祁同飞自然成了老父亲的新目标。
    就这样闹了几天,年轻的祁同飞被父亲关在了柴房里数日。更狠的是,老爷子还断了他的水粮,只因心中那个恼——他威风凛凛,雷厉风行已成习惯,再加上早年投身革命吃过苦,耐过寒,心里有一套自己行事作风的标准。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平时最宠爱的小儿子居然是最忤逆自己的一个,于是他气不打一处来,关了祁同飞禁闭。亏得母亲和姐姐偷偷给他送饭递水,才让年轻的祁同飞不至于那么狼狈。
    可就在第四天的时候,母亲因为过分伤心终于病倒了,祁同飞从二姐处听到了母亲病倒的消息,他在柴房里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最终还是对父亲妥协了,这用他自己的话说都是为了母亲。而就在那年的冬天,整二十四岁的祁同飞和邻村村支书的女儿结了婚。
    半年后,母亲在病中撒手而去,她没有看到小儿子幸福的时刻。其实,祁同飞又何来幸福的时刻呢?对他来说,他的幸福早已随着自己苦涩煎熬的婚姻和母亲的黯然离世化为泡影。如果不是他的工作,他的能力还有他肩负的责任,也许他将不会成为现在的祁同飞,可命运就是按照既定好的方向走了。

    一阵忙碌过后,县里来的医生为酉海生取出了子弹,又帮他仔细地包扎了一番。众人纷纷聚拢过来,担心地看着酉海生。这时祁同飞突然开口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我和王大夫在这守着就行。”
    儇戍连忙走上前对祁同飞说:“老祁,你也休息吧,我来替你守着,一晚上的折腾你们也累了,二老把房间都收拾了,乡下地方,简陋了一些,但对付一晚还是没问题。”说完他给尚毅递了个眼色,示意尚毅也帮忙劝劝祁同飞,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尚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对祁同飞一阵说辞,最后大家一致决定由儇戍和王大夫陪着酉海生。安排完后,众人就陆续退出了房间。
    就这样伴着昏黄的灯火,王大夫靠在一张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儇戍给酉海生整了整被褥后,也靠在桌案上睡去。
    次日清晨,儇戍在一阵鸡鸣声中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此时王大夫已经在炕前帮酉海生换好了纱布,正在给他注射药剂。他起身和大夫打了个招呼,待确定大夫说酉海生已脱离危险后,才放心地走出窑洞外洗了一把脸。
    黄土高原迎来了秋日清晨的太阳,那一道道金色的光将沟壑间的雾气都照散,让每个山峁上都披上了一层油画般的金黄色。对儇戍来说,这样美丽的早晨太熟悉了,这是他从记事起就常看到的景色。
    正当他远眺之时,一个身影快步从山下走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晚那个己家的女人。这个时候她来这里做什么?随即他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这才发现自己昨晚将银鞭放在了屋内。正当他要转身回屋去取时,尚毅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快步上前对儇戍说:“儇戍大哥,之前是我误会了您,昨晚情况着实有些混乱,我没来得及正式做个介绍,失敬!尚毅——崇尚坚毅。我看大哥你使得一手好鞭法,昨夜也确实让小弟我大开眼界!”
    儇戍迎着阳光的脸上顿时充满了笑意,他对尚毅说:“尚毅老弟,你可要知道,这世上能像昨晚那样徒手接住我银鞭的人可是凤毛麟角,要说佩服的人,应该是我。早知如此,大家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该出手,你的手没事了么?”
    尚毅摇了摇头,伸出手来给儇戍查看,只见他微微泛红的手掌里毫无受伤的痕迹,只是掌心有一道淡淡的暗红色印记。儇戍心里不由得啧啧称奇,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多奇人。
    儇戍对尚毅说:“老弟你有所不知,我这样也实属无奈之举,这几年打着各种名义来此的人越来越多,省里的文物保护单位早就下过三申五令,可依旧挡不住各路人马来此打探。这政府都管不了的事,我儇戍却得管,只因我这个姓。但是慢慢地我发现,这背后像是隐藏着什么事,我有种感觉,昨晚发生的可能只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开始。”
    第二十六章 这只是巨大阴谋的开始 2

    尚毅自昨晚酉海生和儇戍二人自报家门开始,就对他们各自家族的事起了兴趣。虽然他之前从祁同飞处大略听过一些,但可惜,祁同飞自己也知道的并不多,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儇戍大哥好好给自己说一说这其中的原由。
    就在这时,己灿萍已经到了院门前,她一看就看到了正站在小院里畅聊的尚毅和儇戍。起初她有些犹豫,但很快她便叩响了敞开着的大门。尚毅和儇戍也发现了她,只听一个温婉秀气的声音开口说:“请问……祁同飞大哥是在这里吗?”
    尚毅和儇戍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这女子与昨晚那副冰冷的面孔已是判若两人。尚毅说:“他还没起来,你先进来吧。”
    己灿萍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跨进了小院。儇戍上前问到:“你找祁大哥做啥?”只见己灿萍没有作声,只是微微地低着头,沉默几秒后她才细声细语地说:“我,我想来看看那位酉家的大哥……”
    尚毅上下打量了一番己灿萍,发现她没有携带武器之类的东西,又想现在自己和儇戍都在,想必这女人也不敢造次,于是对她说:“可以,只是海生兄弟还没醒,你随我来!”话音刚落,尚毅便领着己灿萍进了窑洞。
    王大夫揭开了窗帘,阳光斜射进屋里,照到炕上,把酉海生的脸照得通透雪亮。此时他的下巴已经泛起了一层浓密的胡茬,胸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显然他的气色好多了。
    己灿萍快步走到了炕前,看着酉海生,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好一会儿她才问:“他怎么样了?”儇戍回答说:“子弹昨晚已经取出,一大早高烧也已经退了,大夫说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突然,己灿萍鼻头一酸,流下了眼泪,她捂着嘴,极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她抽泣地说:“酉大哥,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救我?!”
    儇戍叹了口气说:“酉家兄弟之所以救你,正是因为他姓酉,他知道我们都是黄帝的后裔,源自一脉。只是可惜现在这些后人们早已人丁凋敝,最后还落得个自相残杀的地步。”说完,他便搬过一张椅子让己灿萍入座。
    这时的院里,老汉已经赶着一群羊往山坡而去,老妇则在灶前忙里忙外。不一会儿,祁同飞也走出了窑洞,身后跟着哈欠连天的谭振。洗漱过后,众人都在尚毅所在的这间屋子里集合。老妇招呼正在院子里洗脸的王大夫进屋吃饭,但王大夫说自己马上要赶回县里的医院。
    众人草草吃过一顿陕北风味的早点后,就在祁同飞的招呼下围坐成了一圈。他搓了搓手又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各位,昨晚突遇劫难,海生兄弟为了救这位己家的姑娘受了伤,刚才我从尚毅处打听过了,他已无大碍,但仍需静养几日。既然大家都在,我想倒不如都来说说吧,把事儿都说开去,一来大家心里都有个谱,二来该怎么做,该怎么走,我们接下去就怎么走。昨晚的事我想大家都清楚了,已经有外国势力介入了对此处遗迹的调查,虽然目的尚且未知,但从他们的行为来看,真可谓是来者不善!”
    这时,儇戍轻轻咳了一声插话道:“老祁,我想这伙人可能是来找某件东西的。”说到这里他便没再说下去,转而望着对面的己灿萍。
    己灿萍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起身准备告辞。可祁同飞却拦住了她说:“如果和始祖黄帝有关,那己家的姑娘也应该知道。既然海生兄弟肯舍身救她,我想她也一定有坐在这里的理由和必要。老儇,不打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大家吧,是时候让我们一行人知道所面对的真相了!”
    儇戍看着祁同飞坚定的眼神,轻轻一拍桌子说:“好,既然几家的人都在这咧,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于是他便开始徐徐地讲述起来。

    “祁书记,下午市公安局的同志已经把材料送过来了,这次是在纺织厂宿舍,听说死的是一个女工,和之前市五中教师楼那起很类似。”祁同飞的司机兼秘书小张将一本卷宗递给车后座的祁同飞,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祁同飞接过了卷宗开始翻阅起来。
    开了大约二十分钟,车便在一处主干道上停下。小张摇下车窗探出头去看了看说:“祁书记,路口好像有事故。”
    “那右拐上振兴路吧。”祁同飞没有抬头,仍在翻阅那本案卷。一会儿交通灯变换了颜色,司机准备右转。就在这时,祁同飞看到了一个身影,他随即放下了手里的案卷,示意小张停车。下车后,他立刻往路口发生事故的地方赶去,而那个身影正随着另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人快步跻身进了一个胡同。
    他看到那人在发生事故的车辆前留下了一顶草帽,就趁人不注意将它捡了起来。此时他想追上那人,但快步走出了几步,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他停住了脚步,往那人离开的方向望去,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心里不住地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难道是他?
    这时,司机将车停在祁同飞身边便问他:“祁书记,您现在是要回家吗?”祁同飞摇了摇头,轻轻地回答说:“不……”他望着远方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
    第二十七章 地图 1

    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个十月初的秋天,祁同飞趁着假日回了一趟久别的乡下老家。九里村位于市区郊外的沙平镇,这是祁同飞出生的地方,也是他幼时成长的地方。可是自从他应了父亲之命娶了邻村书记的女儿后,他便再也没有回过这里。他依稀记得婚后不久,一纸调任书下达,他便和新婚的妻子进了城,就此告别了这个小山村。临走的那一天,父亲和两个姐姐都来送他,但他只是默默地和姐姐们作了别,没有和父亲说一句话。然而他父亲也没有吐露只言片语,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这对新婚的夫妻,或许还期盼着他们即将踏入城市的另一番生活。
    踏上车子的那一刻,自己的妻子掩面而泣,对着父亲长辈挥手道别,但祁同飞却头也没回,没人知道他心里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自己清楚,自己对父亲此刻却充满着恨意:他恨这桩荒唐的婚事,恨父亲的蛮横无理,也恨母亲的逆来顺受。可他又格外心痛:半年多前,母亲病逝——她一生任劳任怨,伴随着这个大男子主义的丈夫,直到最后一刻,她也在为丈夫的霸道而怨愤,也为小儿子无奈的婚姻而惋惜,可一个农村的妇人,她除了扮演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带着对母亲的惋惜和无尽的爱,祁同飞实在不想再回到这个伤心的地方。
    可这一别就是二十余载,尽管老家距离市区不足百公里之余,可他却没有再回来过一次。期间有几回都是姐姐来市里看望他,还有几次是他的亲哥哥充当说客,来缓和关系,可这些都没有让祁同飞回心转意。这次他是一个人开着车驶进了进村的小路,沿途金色高大的杨树矗立两旁,远处炊烟狗吠不绝于耳,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他紧握方向盘的手因为秋日的寒意显得微微有些发红,身体随着道路的凹凸不平也不停地颠簸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埋藏在眼镜的后面,但却直直地注视着前方。七弯八拐行驶了一阵后,车在一片青石板铺成的路口停了下来。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女人迎了上来,那是自己的二姐。他快速熄灭了引擎,走下车来。

    “解放前,在我父亲那一辈的时候,他就从上一辈那里听说这座石头城的事,而且历代都有些无法考证的传说一直在民间流传。都说这片巨大的遗迹曾是黄帝的都城——昆仑城,当黄帝轩辕氏统一了各个部落后就在此建立了一个都城来治理天下,因此这里埋藏了很多黄帝的秘密,还有上古时期所遗留下来的财富。当然,这些都只是民间的一些流言,并没有得到印证。
    可是,六十年代末,这些流言不知怎的就传到了一些考古学家的耳中。于是,自那时起就陆陆续续有一些全国各地来的人前来查看。可你们也知道,那是个特殊的年代,上头也没人管这事,很多从石头城捡来的玉器、陶片都被村民转手卖了出去,很多百姓家灶头所用的石材都是从那取的。我父亲在世时就一直看守石头城,直到八十年代初,省里的考古队接受了勘探发掘工作,这些破坏性的事才渐渐减少。后来,父亲将衣钵传给了我,自那时起就由我来看守。这十年间,我不知道亲手惩治了多少来此为非作歹之辈,起初还只是些鸡鸣狗盗的土贼,可后来却出现了外国人的身影,他们大多打着游客的名义在石头城转悠,时不时还照相。考古队也没当成一回事。可就在几年前我从一伙人的口中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说到这里,儇戍警惕地向窗外瞥了一眼。而这时一旁的尚毅问道:“哦?是什么消息?!”儇戍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了酉海生躺着的炕边说:“当时,我正从单位出来,准备在街对面的面摊吃点东西。发现靠墙的一桌坐着三个外国人,不知道是哪国来的,另外还坐着三个操着南方口音的男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好像是个翻译,一直在把其中一个外国人说的翻译给在座的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听。虽然隔着一张桌子,可我还是听到了一些。他们说年初从香港买到了一些线索和情报,说什么有关‘昆仑山’的秘密可能和咱们绥州县的石头城有关系,期间他们反复提到了什么‘地图’,好像他们来石头城就是来找‘地图’。当时我也没弄清楚他们说的具体是啥意思,可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倒是让我多留了个心眼。后来那三个南方来的人似乎注意到我在听他们说话,就立刻叫上了那三个外国人起身离开了,转身就进了招待所里。
    第二十七章 地图 2

    第二天,我便使用了能力悄悄尾随他们,就见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去了石头城。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包里装的都是些勘察测绘的仪器,就这么一整天都在石头城不停地摆弄。其中一个人临场绘制了一个石头城的草图,最后在草图的一个地方标记了一个位置。这也多亏了自己这身能力,我站在他身后他却丝毫没有发觉,所幸的是我记下了那个标记的位置。待他们离开后我找到了那个地方,但并没有发现什么,那只是一处石台,周边的一些巨石上雕刻着一些精美的花纹,看起来和遗址别处的石台没啥不同。可我始终觉得不解,这普普通通的石台为什么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定位和勘测呢?”
    说到这里,众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显然大家都有一样的疑问,当年那群外国人从香港买到的情报究竟是什么?他们口中所说的“地图”又是指?而他们又为什么费尽心机在石头城定位一个石台?
    祁同飞连忙问儇戍:“老儇,那个石台和别处的都一样吗?你再想想那个石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儇戍坐回了位置上,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好像没什么不同……这石头城虽然占地庞大,可这样的石台也就那么几个,也就一米多高,大小还没这房间的一半大咧!”
    “那为什么要特别将那处石台标记出来呢?”尚毅嘟囔着说。
    儇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说:“要说真有啥不同的话,他们标记的那处石台的正中有一个土眼儿,大概拳头大小,但是已经被土填了,所以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这也是我留意了好多次才发现的。”
    “喔?”祁同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同一时间,己灿萍的脸色却显得有些难看,她抿了抿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问儇戍:“大哥,你……你刚才说的那几个人是不是三个外国人,为首的是个大胡子?那三个南方人,一个戴着眼镜,一个穿戴很整齐,还有一个有些谢顶?”
    儇戍有些诧异,他点了点头,瞪着眼睛看着己灿萍说:“对,你怎么知道?!”
    己灿萍有些慌张,又有些欲言又止,她刚准备开口说话时。对面炕上的酉海生轻轻咳嗽了几下,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海生兄弟,你醒了!”儇戍起身走到炕边看着缓缓睁开眼的酉海生。众人都纷纷聚拢过来。尚毅从炕头的桌子上拿来一碗水,又轻轻地扶起他,将水递给他说:“快喝点水。”酉海生吃力地支起身子,接过瓷碗喝了几口,而后缓缓地说:“你们……都没事吧?”
    祁同飞摸了摸酉海生的额头对他说:“没事了,海子。你感觉怎么样?”
    酉海生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回答道:“挺好,就是好像没什么力气……”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站在儇戍身后的己灿萍,而这时己灿萍也发现酉海生正看着自己,便有些难为情地摆过了脸。
    “己家妹子,你没受伤吧?”酉海生问她。己灿萍点了点头,但大家发现她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而她也努力转过头去,不让大家看到她眼眶里早已翻滚的眼泪。
    酉海生靠在炕头,抬眼望着窑洞弯曲的穹顶说:“没事就好……”

    那一晚,是二十几年后祁同飞再次和父亲同桌吃饭。这场团圆饭一家人好似都已经等待了二十年。父亲从两鬓斑白变成了满头银丝的垂垂老人,而祁同飞自己却不再年轻。席间,两个姐夫和哥哥一直给他斟酒,不住地联络着弟弟和父亲间的关系,大姐更是流下了两行热泪。其实祁同飞心里又哪能不知道父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之仇的呢?!他把白酒送入口中的那一刻,瞥见了墙上母亲的黑白遗像,又仿佛看到了母亲为了这团圆夜的晚饭在灶头间忙里忙外的景象,他的眼角也渗出了泪水。
    第二天,祁同飞提出自己想去母亲的坟前看看。当太阳从东山头升起的时候,他就沿着山径来到了母亲的墓前,却看到了早在姐夫的搀扶之下在此等候的老父亲。终于,在母亲的坟前,老父亲对儿子说出了那句久违的抱歉,这一刻,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似乎用尽全力在表达对儿子的悔过。特别是他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摘去祁同飞鼻梁上的眼镜之时,老人像是看到了当年自己的样子,但时光飞逝,自己最小的儿子如今却也两鬓微白,眼角多了几丝深深的皱纹。祁同飞握着老人的手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自己此时早已原谅了父亲。相信这一切,一旁逝去多年的母亲一定也看到了,想必她也原谅了吧。
    第三天午后,祁同飞便要离开老家回市里。院前的大门口一伙人都出门来送他,邻居的围墙上也不时地探出许多脑袋。姐姐们将一些乡下的特产递给祁同飞,哥哥则一直叮嘱要经常给他打电话,唯独老父亲站在门旁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祁同飞正准备往停车的空地走去,但转念间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老父亲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彩色的照片递给老人——那上面是自己一双儿女,都笑得十分灿烂,像是在对自己的爷爷问好。
    汽车终于发动了,沿着屋前的小路一直往村口驶去。老人的脚步也跟到了百米远的地方。这时这对父子的身边同时刮起了一阵风。
    第二十八章 三年前 1

    “哥,今晚想吃啥?”妹妹正在一面粉色的小镜子前打理着自己新做的头发。这时从客厅走进来一个高个子的男青年,他倚在门前,透过一排手工精巧的珠帘望着不远处坐着的妹妹回答说:“灿萍,要不晚上我俩包顿饺子吃吧,也确实有阵子没吃了……”
    姑娘站起身,面带微笑地走过来对男青年说:“哥,就看在你昨天陪我去做头发的份上,今晚我们就包饺子吃!”男青年显得十分高兴,他从客厅的沙发上边拿起一件外套披上,边和妹妹说:“灿萍,哥先走了,一大早就得和老张师傅交班去,晚上等我回来煮饺子!”
    “哎,哥,放心吧,包好了一定等你!”一声关门声后妹妹来到窗前,目送着哥哥远去。不一会儿,她自己也哼着流行的小曲儿,骑着车往单位赶去。
    晚上七点,客厅五斗橱上的闹钟敲响了整点的钟声。己灿萍正数着桌上排成几排的饺子,忽然钟声打断了她的计数,她抬头望了望闹钟,心里嘀咕着:都七点了,哥怎么还不回来?是单位有什么事吗?还是哥哥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呢?就在她擦完手,准备起身出门去看看的时候,大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原来是哥哥己三。
    己灿萍焦急的情绪立刻烟消云散,她起身去迎接哥哥。可哥哥阴郁的脸色却让她立刻打消了这个主意。她带着关心的口吻问己三:“哥,出啥事儿了?怎么这么晚才……”话没说完,就见己三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里,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着实让妹妹不安,己灿萍隔着门对哥哥说:“哥,你没事吧?”
    过了许久,房间里才传来己三憔悴的回应:“灿萍,哥没事……让哥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天下午,我正在报社写着一篇稿件,突然我身边发出一声东西摔碎的声音,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刚才调整手臂姿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个茶杯,那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也泼洒了一地。这一巨大的响动甚至惊到了里屋的总编辑,他匆匆赶出来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带着尴尬的面色不住地对着大伙儿道歉,可就在这时,我的心里突然一揪,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间:这茶杯怎么会摔碎呢?这可是挚友所赠。起初,我权当是今天自己晦气,事后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可就在临近下班的时候,一个电话却让我的这个可怕的预感弄巧成真!
    我接起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那是自己妻子的声音,她以往极少在这种时候往我单位打电话,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她在电话里半晌没有开口,直到我不住地问她,她才缓缓地对我说:“老魏,我在你弟妹家……你尚毅兄弟他,他……”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顿时一股热流喷入脑海,我压低声音问她:“老尚他怎么啦?快说呀,他怎么啦?!”
    “他,局里下午来消息,说他……说他牺牲了!”话毕,那头传来两个女人哭泣的声音。我麻木地拿着听筒,呆呆地盯着办公桌上一沓书籍,全然忽略了下班时间给我打招呼的同事。
    “文杏,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恢复过来问妻子道。
    妻子缓了口气说:“说是中午接到云南来的电话,遗体还没找到,一行的人里,就活了一个人回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又问她:“遗体没找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我声音里有些急躁和责备的意思,妻子轻轻地吞吐了口气,对我说:“你快回来吧,魏放也快来了……其他的你来了我让弟妹告诉你。”我答应了过后,妻子就挂断了电话。我一屁股瘫在了椅子上,用双手捂住了脸,尽力不让眼泪涌出自己的眼眶。这时我才惊觉,下午打碎尚毅送我的那个杯子也许真的是一种预兆!
    迎着血色的残阳,我骑着自行车往尚毅家赶去。一路上我的心里就像是压着无数巨大的石头,那种随时都要迸发出的情绪堵在心口让我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
    就在我穿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一个高个的年轻人正低着头往我前面走过,显然他没有注意交通灯的变化。刹那间我几乎要撞到了他!
    “唉!看路啊,小伙子!”我不禁地喊出声来!同一时间,那个年轻人也抬起头望着我。我这才发现这是个脸庞有些消瘦,面色泛黄的男青年。显然他也发现了我的自行车差点就撞上了他,但是他却显得十分漠然。只见他看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交通灯,漠不经心地对我点了个头后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马路对面走去。这时我才留意到,他身上穿的工作服胸口口袋的上面写着“西路段铁路局”几个字。嚯,这小子是铁路局的啊,干交通这一行的,走路也不长眼睛,还好没撞着他!我重新骑上车又回望了远去的他一眼,继续往尚毅家赶去。
    第二十八章 三年前 2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本市今年最为轰动的大事终于在这个城市的东南角上演了——坐落在此最大的一个百货公司突发大火,烧死了十几个人,伤者近百。原来今天正值周末,又恰逢百货公司搞大型活动,人流异乎于平日。可午时近三点左右从大楼第三层突然猛烈起火,没多久就遍及全楼,而后大火蔓延开去,将隔壁一个酒楼也顺带烧了个干净。
    我是当晚从儿子魏放口中听说的这事,一开始听他描述还以为只是他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直到我看到了次日的报纸才知道这次火灾的严重性。于是乎一大清早,我的同事李国柱就在办公室像说大书似地演说起来,将前后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想必昨天他肯定是去了现场看热闹了。

    灰黄色砖墙的小弄堂里,己灿萍正拎着一篮子刚买的菜往家里赶去。过了路口,她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停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它的旁边是一辆带着挂斗的警用摩托。于是她带着疑惑的神情迎上前去。就在她离家门几步远开外准备掏出钥匙之际,一阵嘈杂声突然从屋内传了出来,紧接着大门打开了,几个身着橄榄色制服的警察架着自己的哥哥开门走了出来。
    己灿萍赶紧放下手中的篮子冲上去不停地问道:“哥!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哥哥,出了什么事,哥哥!”哥哥己三不住地往妹妹这儿看,嘴里也不停地喊着妹妹的名字。这时从这群人中走过来一个严肃模样的人说:“有人看见你哥哥两天前的下午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百货大楼,我们怀疑他和百货大楼纵火案有关,你是他的妹妹?”
    己灿萍点了点头,嘴里嗯了一声。很快己三就被押进了车内,那个严肃的警官也回到了车里,不一会儿车子便发动起来扬长而去,独留己灿萍在后面追着,惊扰地邻里们也纷纷出门查看个究竟。
    而自己再次见到哥哥已是几天以后。己灿萍得知哥哥因为蓄意纵火致死已被正式批捕,而各种证据都显示他就是百货大楼火灾的那个纵火犯,更致命的是,己三自己也承认了纵火的事实。探望哥哥后,她独自回到家里,令她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如此和蔼可亲、善良正直的哥哥怎么会是纵火犯?为什么哥哥要承认是自己纵火呢?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虽然她知道自己和哥哥有这种奇怪的能力,可兄妹俩从未使用这种能力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更何况是一下子烧死十几条人命。忽然她想起哥哥近日确实有些精神恍惚,大约一个多礼拜前的那个傍晚,哥哥回来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自打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尽管自己不住地追问,但哥哥始终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难道这之间有联系?
    想到这里,己灿萍轻轻地推开了己三房间的门,一番查找过后在一本老旧的工作笔记里找到了一封折叠的信。她坐回客厅的沙发上,开始阅读起来,可她发现这封信是哥哥写给自己的,里面说了自己可能会遇到些事,让妹妹照顾好自己等等之类的话语,最后还留笔让妹妹保护好自己,不要施展自己的能力,一定要小心“他们”。
    “他们?”这个他们是指谁?显然这封信是哥哥留给自己的一封警告信,让自己提防周围。己灿萍突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感,她隐约觉得哥哥和纵火案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一种看不见的危机正悄悄浮现。
    她最后看了一眼信,便从手心里生起一团火将它焚毁,顿时屋里飘起一阵烧焦的味道。
    然而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想,数日后己灿萍从监狱探望己三回来,又是在那个胡同口,她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她正疑惑之际,眼见自己家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三个男人,为首的那个一身西服,打扮颇为派头,一旁跟着一个戴着眼镜,样貌斯文的年轻人,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个谢顶的矮个子,正警惕地往四周打探。
    己灿萍随即躲到了一根电杆柱后面,正打量间,她看到为首的那个人在后车窗处轻轻地敲了几下,不一会儿,车窗就拉了下来,一个满脸胡子的外国人同他交流了几句,而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似乎正给他们做着翻译……没过几分钟,一行人就都钻进了车里一溜烟离开了。己灿萍随即走了出来,往家里奔去,推开半掩着的大门,她才发现家里凌乱不堪。
    “一定是刚才那群人,他们是什么人?”突然,她想起有天晚上兄妹俩在吃饭的时候哥哥无意间说起的一句话:
    “灿萍,你知道咱爸妈是怎么死的吗?”
    当时正在给哥哥夹菜的己灿萍突然被哥哥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云里雾里,她放下手里的筷子说:“村里人都说爸爸是被‘造反派’打死的,没过多久,妈妈也一病不起,当年底就走了……”
    己三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叹了口气说:“那时你还小,妈妈没有告诉你,只是对你说爸爸走了,村里人看我们可怜,也就说爸爸是因为咱家成分不好,被人给打死的。可是,妈妈临死前却告诉我,爸爸并不是被‘造反派’打死的……”
    “哥哥,你说什么?!爸爸他……”己灿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爸爸是被人抓走,不堪凌虐自杀的!”己三低着头对己灿萍说。
    己灿萍手中的碗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阵碎裂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声东击西 1

    己三边想着马上可以吃到妹妹亲手包的饺子,边吹着口哨走出了单位的大门。刚走过一个路口,一个秃顶的矮个子拦住了他的去路,张口就问他:“你叫己三?有人要见你!”
    己三刚点头表示肯定,突然从一辆车后走出来两个男人,一把架住了他,将他拖进了车内。还没等己三反应过来,一阵刺痛便从手臂上传来,他感到一阵麻木,随后就看到自己的头上被套上了一个黑色的绒布头套,他感到周身无力后,就失去了意识。
    车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废弃场,众人走下车,将己三也从车里拉了出来,随后拍了拍他的背,又摘去了他的头罩。己三在昏睡间感到有人在拍打自己,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被一阵耀眼的余晖直刺双眼,好一阵他才恢复过来。他放眼望去,周遭都是废弃生锈的巨大机械,还有各种金属垃圾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顿时,他的心里升起来一丝不详的预感。不一会儿,几个人从车后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个约摸六十多岁的老头,身着一身竖条纹西服,打扮考究;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看起来十分斯文,但眼光里却带着一丝圆滑;跟在最后的则是刚才上来打听自己的那个矮个子秃头男人。
    那个穿着考究的老头上前来几步,己三微微地向后退了退,同一时间他被绑着的双手开始悄悄发力,一股强劲的热力在手掌间汇聚,可是很快就退却了下去,他心想:怎么回事?怎么使不出力?
    正思考间,那个老头突然开口了:“己先生,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不好意思啦,冒昧地把你请到这里,因为事情紧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己先生你海涵。”这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广东口音,言语间却有点瓮声瓮气,让己三极为不舒服。但还没等己三开口,从一片堆成山似的废铁后面开过来另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十几步开外的一片石子路上。己三看到从上面下来几个外国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胡子,白里透红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分外诡异,只见他接过从身旁一个人手里递过的一块毛巾擦了擦手,向这边走来。而同时,这个操着一口广东腔的老头也快步迎了上去。
    几个人一番交谈后,那个大胡子老外走向了己三这边,用着十分生硬的普通话对己三说:“己先生,很荣幸见到你!”话毕便伸出手来想和己三握手,可这时他才发现己三的双手被反绑着,他平静略带笑容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用略带急躁的语气对那个戴眼镜的年轻翻译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两个小喽啰就过来给己三松了绑。
    己三挣脱出绳索,立刻握紧了拳头,准备从掌心施放火焰,可同刚才一样,刚开始发力,那阵热量就很快消散而去。他的脸上渐渐显示出着急的神情。这时,那个老头走过来对他说:“己先生,为了保险起见,在你上车时,我们给你做了点准备工作,往你的身体里注射了些药物,不过你放心,这种先进的药物只会暂时抑制你的能力,对你的健康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你们这是要干嘛?!”己三带着愤怒的口气问。
    “别急别急,我们只是需要你帮个忙啦……”老头见己三的态度有些强硬,就连忙安慰说:“你的能力可谓是‘世间之奇迹’,我想用它帮我们做点事可是再好不过了!”
    己三斜瞪了他一眼,回答道:“要是我不愿意呢?”
    “呵呵呵……己先生我恐怕你没别的选择!”老头边说边在己三面前踱步起来。
    己三咬了咬牙关说:“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他话还没说完,那个大胡子老外就悄悄地在翻译耳边耳语了几句,翻译就把话传给了老头。老头露出狡黠的笑容点了点头,然后又说:“这样啦,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如果没搞错的话,你应该还有个妹妹,是在农机厂工作对不对啦?”一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妹妹,己三的心里便有些慌乱起来,他忿忿地对老头说:“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别去找我妹妹!”
    “哎呀哎呀,早这样不就万事OK了嘛,俗话说得好啦——‘识时务者为俊杰’,己先生不愧是个明事理的人!”老头边说边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个赞许的动作。
    “你们要我做什么?”己三简短有力地问道。只见老头凑过脸来,对己三说:“爽快!你听清楚了,下周日下午……”


    因为酉海生的伤势才刚好转,众人决定在陕北多停留几日。
    尚毅放下了手中的瓷碗,问己灿萍:“己小姐,方才听你的意思好像你曾见过儇戍大哥提到的那伙人?”
    己灿萍点了点头说:“这件事得从三年前说起,你们还记得和平百货公司的火灾吗?”众人先是一惊,祁同飞和谭振则显得异常兴奋,尤其是祁同飞,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突然发问说:“己三是你什么人?”
    己灿萍平静的脸上突然起了波澜,瞪着惊恐万分的双眼直视着祁同飞,她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上此时散发着一种比昨晚在石头城时还更为猛烈的震慑力。呆了几秒她才开口说:“他是我哥哥。”
    第二十九章 声东击西 2

    祁同飞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己灿萍的眼神显得有些涣散,似乎正在回忆着什么。她抿了抿嘴唇说:“三年前,你们说到的这群人找到了我哥哥,以我为威胁,让哥哥办一件事。起初哥哥十分抵触,可后来,家里陆续收到了一些匿名信,还有些甚至寄到了我和哥哥所在的单位里,那一阵子哥哥就像是变了个人,但那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猜想哥哥可能只是工作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得罪了人,毕竟他是个直肠子。可谁知道,不久就发生了那场火灾,他马上就被当作嫌疑犯扣押了,没过多久就被……”说到这里,己灿萍终究没有忍住,抽泣了起来。
    众人也不知如何是好,祁同飞安慰道:“你别哭,我们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我和你哥哥有过一面之缘,但很可惜我见到他本人不久后他就……当时他指明要见我,我那时也觉得他好像有事要告诉我,但没来得及说,我们的会面就草草地结束了。”
    炕上的酉海生直了直身子突然开口说:“己家妹子,昨晚的事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只有站在一起才能把事情搞清楚,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搭进去了,这背后的势力是谁我们还一无所知。如果己家兄弟也和这有关,那我们更应该把事情早日弄个水落石出,以告慰你哥哥。”
    屋里一阵沉默,只能听见己灿萍微弱的哭泣声。这时,老妇人提着一壶热水来给大家,并对儇戍说下午王大夫还会上山来一趟,说完便又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坐在角落里的谭振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了什么便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桌上。众人一一望去,只见是一枚银色的戒指。谭振面向着己灿萍说:“己家姐姐,你认得它吗?”
    己灿萍揉了揉眼睛朝桌上望去,又拿起那枚银色的戒指放在指尖查看了一下,顿时诧异万分,不禁失声叫出声来:“这是……这是哥哥的戒指,是妈妈临死前交给哥哥的!”
    “你从哪得到的?”她有些慌张地追问谭振。
    谭振挠了挠头,又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不过它的确是你哥哥交给我的,就在和平百货公司的三楼。”
    一圈人纷纷瞪着双眼望向这里,谭振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尚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孩子,放松些!”
    于是谭振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己家姐姐,把戒指放到我的手心里,一会儿不论你看到什么都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己家的哥哥来告诉我们吧……”说完,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将它摊在了桌子的中央。己灿萍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少年,最后还是将信将疑地把戒指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一个身着制服的女警快速拨开了人群,朝袁小平处走来。她在袁小平身前停下了脚步,对他说:“袁头,刚刚局里接到南区派出所的电话,省博物馆两件重要文物展品被盗,半小时前接到博物馆方面的报警电话,南区派出所已经赶往现场,局里要求我们尽快抵达!”
    “可这边怎么办?消防队还在救火,我们可是把局里的大队人马都调过来了!”袁小平叹了口气抱怨道。女警员又说:“头儿,王局可指明要你!”无奈袁小平啧了一声,又想了想对她说:“要不这样,你立刻通知二队让他们先来这里顶着,我们几个现在去博物馆,王局那边到时候我来处理!”话音刚落,袁小平即刻召集下属简单说明了情况。转眼间一辆警用面包车和几辆挎斗摩托在警笛的急促声中往南边的博物馆方向飞驰而去!
    省博物馆内早已拉起了警戒线,白日里热闹的文物展也偃旗息鼓,馆内此时一片寂静,只听得派出所的民警们来回工作的声音。
    “罗馆长,怎么回事?”袁小平和一个中等身材,体型微胖的男人在第一展厅的角落里聊了起来。
    “警察同志,一个小时前,我们正要闭馆,工作人员照例巡视了楼上楼下,可就在第一展厅,你们看……就在那边!几个展柜的玻璃都被破了一个大口子,两件极为重要的文物不翼而飞。发现后我们第一时间给派出所打了电话。”这位姓罗的馆长一边激动地说着情况一边紧张地搓着手。
    “能说说被盗的这两件文物具体是什么吗?”袁小平问道。
    罗馆长把袁小平领到展柜跟前,只见两个玻璃展柜的一侧都被割开了排球般直径的圆口子,里面绒布的架子上已经是空空如也。罗馆长指着展柜一旁的一个牌子说:“警察同志你看,这就是那两件被盗的文物,其中一件是春秋时期的‘八角貉蠡纹玉琮’,另一件则是魏晋时期的‘天方水晶玛瑙杯’,这两件展品可都是价值连城的文物啊,作为巡展的第一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可怎么是好……”
    袁小平没有接过罗馆长的话茬,只是独自在展柜前来回检视起来。一旁,两个派出所年轻警员的对话却让他不禁思索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和平百货闹火灾,还没了事呢,省博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对啊,这可不是一般的巧呢,这之间难道有联系?他悄然间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同一时间,省政府大院里,祁同飞的助手正火急火燎地从走廊那头走来,敲开了祁同飞所在办公室的门。
    “祁书记,还好您没走!真是见鬼了,下午和平百货大楼火灾还没完呢,省博物馆刚才又被盗了,今晚的工作会议临时取消了,让我来通知您。”
    祁同飞放下手里的钢笔问:“你刚才说什么?火灾……文物被盗?”
    第三十章 玉琮、水晶和满月 1

    屋里突然沉寂下来,从窗棂中射进来的阳光就像是遇到了浓密的乌云,渐渐失去了亮度。没过一会儿屋内就变得昏暗下来。
    众人凝神屏气,都望着谭振和他手心里的那枚戒指。闭着双眼的谭振紧锁着眉头,面露些许吃力的表情,可不一会儿,他的手心里便出现了一团似雾非雾、似光非光的珍珠色氤氲之气,又在一瞬间扩张开来,铺满了整个桌子的上方。紧接着,当日百货大楼大火肆虐的场景就在其中渐渐地由模糊转为清晰。
    己灿萍有些难以抑制自己惊讶的神情,她不经意间伸出手去触摸这团雾气,但一阵灼热的气浪从当中袭来,让她连忙缩回了手。很快,众人就看见百货大楼三楼楼梯口那个跪在地上,浑身喷发着火焰的人。祁同飞马上认出了他,开口说:“是己三!”这句话惊得一旁的己灿萍猛地站起了身子,凑近了那团雾气想看个究竟——果然那是自己的哥哥,他正痛苦地嘶吼着,浑身都被耀眼的烈焰所包围,三楼的人群不住地奔跑逃逸,可大火就像长着眼睛一般紧紧地跟随四处逃窜的人们……
    谭振睁开了双眼,他看到己灿萍再次试图伸手去触碰雾气中的哥哥己三,于是开口说:“己家姐姐,这虽然只是幻象,可就和当日的火灾现场一样,很危险,别靠近!”
    这时的己灿萍哪里还听得进谭振的劝告,她泪如泉涌,不停地喊着哥哥,像是随时都要进入这团雾气中一样。尚毅起身来一把按住了她说:“己小姐,想想我们的目的,你无论如何都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己灿萍失落地抽回了手,坐到了位置上,将脸埋在了双手之中。
    酉海生在儇戍的搀扶下下了炕,尚毅把位置让给了他。酉海生看了一眼己灿萍,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己家妹子,你要挺住。咱们这也是无奈之举,为了把事情弄清楚,只能委屈你了……”说完他也沉默了。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雾气中传来,不停地叫着己灿萍的名字。己灿萍抹了抹眼泪循声望去,原来是哥哥己三正在叫唤着自己。她有些吃惊,可又有种说不出的高兴,于是她也对着雾气轻轻地回了声:“哥……”
    幻象中的己三顶着烈火看到妹妹回应了他,也艰难地报以微笑回应着:“灿萍,哥哥对不住你,哥哥这也是没有办法,你不要恨哥哥!”己三流着眼泪痛苦地对己灿萍说。己灿萍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摇着头,她说:“哥……我不怨你。但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遇到了危险,也许只有你才能帮我们……”
    “灿萍,他们是谁?”己三问到。
    己灿萍接过谭振递给她的一块蓝色的手帕说:“哥,这几位就是和我们一样,是其他几家的人。”己三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但是他却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又开口道:“灿萍,这是个阴谋。那个香港来的老板,是他策划的这一切。我没有办法,只能听他们的,不然他们就会来找你,可我怎么能让你背上这样的罪名呢?!他们给我指示让我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放火烧了这间百货大楼,以方便他们执行另一个行动,可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哦,对了,还有一个外国人,相信他也是幕后人之一,这个人好似有些来头,可是,他的脸却有些奇怪……我不知道咋说,就是看着特别惨白,就像蜡像一样,很可怕……”
    说到此处,一边的尚毅和祁同飞相互交流了个眼色。于是尚毅开口问己三:“己先生,你说的那个外国人是不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眼睛是灰绿色的?或者,换种说法,有些角度看,他的瞳孔会呈现血红色?”
    己三有点诧异地打量着尚毅,许久他才疑惑地说:“你,你认识他?”众人看到尚毅猛地一拍双手说:“那没错了,又是他!又是大使馆!”
    儇戍表示疑惑,他问尚毅:“这是啥意思?”尚毅回答说:“儇大哥,这事说起来就有些长了,我以后告诉你。”说完他便又转头去问己三:“己先生,这伙人为什么找你帮他们干这事?”己三收了收身边的火势,绝望地看着百货公司烧焦的天花板缓缓地说:“因为他们知道我和灿萍有这样与众不同的能力,而且事后基本无处追查——因为没有天然的火能在这样的速度下造成如此惊人的破坏力……更重要的是我刚才说了,我不能让灿萍卷进这件事里,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吧!”
    屋里传出己灿萍绝望的嘶吼,她万万没有想到哥哥真的是和平百货公司纵火案的凶手,可哥哥却是受人胁迫……她的心里各种滋味一下子都纷纷涌入了进来,让她难以消化。
    尚毅突然转头问祁同飞,他说:“刚才己先生说那伙人让他纵火焚烧百货公司的大楼是为了执行另一个任务!祁政委,当天市里还有别的大事发生吗?”
    己三听到尚毅喊这个中年人祁政委,突然有些惊讶,他问:“祁政委?你姓祁?”
    祁同飞点点头说:“对,我是祁家的人。”说完,他发现己三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但祁同飞很快把脸转向了尚毅,他思索了一下对尚毅说:“嗯……如果我没记错,当天晚上六点过后,省博物馆几件正在展出的重要文物突然被盗,这事还弄得机关大院上下都焦头烂额。”
    “同一天,同一地,两起大案,当中恐怕有关联!”尚毅肯定地说到。
    @醉醒各半 2021-04-09 06:24:05
    支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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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
    第三十章 玉琮、水晶和满月 2

    祁同飞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对尚毅说:“呵呵,其实我当天也有所怀疑,只是没想到当中会是这样的联系。好一招‘声东击西’!可是让我不解的是,被盗的展品一件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玉琮,另一个则是魏晋时期的水晶杯。如果说他们制造百货公司的火灾是为了吸引全城的安保前往那里,而他们就更方便进入这个文物展执行盗取的计划,可制造如此轰动的事件只是为了盗取这两件东西?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不!我想我知道这两件东西的意义!”坐着半晌没有开口的儇戍突然打断祁同飞的分析说到。“几位在县城住的都是招待所吧,近日有没有外国人住店?”此刻尚毅想到了昨日招待所停电的那会儿自己见到一伙人鱼贯走入,其中就有几个外国人,于是便对儇戍说:“巧了,昨天傍晚我们准备去石头城前就有一伙人住店,当中就有外国人。”
    儇戍冷笑一声说:“哼哼,看来等到他们了!他们所盗的文物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听我父亲说世上揭开石头城秘密的有三件东西,缺一不可。”
    儇戍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继续说:“其中的两样就是被盗的玉琮和水晶杯,第三样就是……必须在正月十五、十六这样的满月之夜才能使用这两样东西揭开石头城隐藏的秘密。”
    正在儇戍说话间,雾气中隐约闪现的己三也开口了,他说:“没错,这位大哥说的没错!我也听那个香港老板和底下的人悄悄地说起过这事,具体的倒是没听清,只是听说什么玉器和水晶是打开一个入口的钥匙之类的,必须结合使用!”话音刚落,雾气开始扰动起来,己三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己灿萍凑近上去试图再次看清哥哥,但很快在己三呼喊妹妹的微弱声音里,这团珍珠色的雾气渐渐地消失在新照进来的阳光中。
    谭振轻轻地把戒指往己灿萍的方向挪了挪,对她说:“己家姐姐,这个你留着吧。”己灿萍接过戒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两行热泪滴在了胸前。
    祁同飞此时也站起身来说:“今天就是农历十五,如果我们猜得没错,那伙人一定会有所行动!来,我们这就安排!” 儇戍走到尚毅身边说:“尚毅兄弟,看来又得辛苦你们了!”尚毅看着儇戍坚定的眼神,略微点了点头。

    眼见尚毅他们一去陕北就是数日,连日来没有他们的音信。这天上午我忙完了手里的工作就去传达室打算给尚毅他们所在的招待所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情况。我翻出了祁同飞留给我的纸条,拨出了上面的号码。没过一会儿,听筒里就传来一个带着陕北口音姑娘的声音:“您好,这里是绥州县招待所,您找哪位?”
    我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开始向她询问起尚毅他们的情况,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因为线路问题还是口音的问题,我始终没有听明白,只知道他们外出还没回招待所。正当我继续想追问时,对方突然放下了电话,招呼起一群人来。我隐约听到和那女服务员说话的男人有着一口浓重的广东腔,背景声音里还时不时地传出几句模糊不清的外语……
    最后我摇了摇头无奈地挂断了电话,嘴里抱怨了几句,就离开传达室往办公楼走去。院里一颗老银杏树正随风摆动它的枝条,数日间,它落下的金黄色秋叶已经铺满了院里三分之一的角落。

    “下午我和老儇去一趟县里,想办法让考古队今天停止工作。天黑我们就出发上山,尚毅和我就负责控制住局面,无论如何不能有失控的情况,像昨晚那样可就太危险了!老儇,你就紧跟着那伙人,看他们究竟会用那些文物做什么,一旦他们成功了,我们就立刻见机行事!”祁同飞正在部署当晚的安排,一旁的谭振坐不住了,他插嘴道:“看来晚上没我份啊?”
    祁同飞转过脸来望着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我倒是把你给忘了!你啊,就在这呆着,给我们做后勤工作,胜仗可离不开良好的后勤!”谭振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嘴里嘟囔着:“嗨,不就是替补呗,没劲!”
    尚毅走过来一拍谭振的肩膀说:“这是命令,小子!祁政委的命令我也得接受!”说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这时,祁同飞来到了己灿萍身边对她说:“姑娘,别难过了,我们也要办正事儿了,你尽早离开绥州吧,这里太危险了。”
    出乎祁同飞意料之外的是,己灿萍站起身来对他说:“祁家大哥,让我留下帮你们吧,权当是为了我哥哥……”
    “不行,咋能让一个女子去冒这样的风险!”儇戍首先拒绝说。祁同飞也表示这个办法不可行。倒是酉海生突然开口了:“祁大哥,带上她吧,毕竟她也和这事有关。”
    一行人僵持了一阵,尚毅见此情形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说:“今晚势必会有风险,海子你还负着伤,始终需要有人照顾,让你单独和这孩子一起,我们也不放心,倒不如让己小姐留下来,一来可以照顾你们,二来万一有什么危险,她还能帮上一把!”最后,见大家没什么意见,当晚的计划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众人正准备各司其职时,祁同飞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摘下腕上那块黑色的手表交给酉海生,并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随后就在尚毅和儇戍身后离开了窑洞。
    第三十一章 祸不单行 1

    吃过午饭,从县城赶来的王大夫就给酉海生做了个检查,基本确认无大碍后,他便嘱咐了儇戍几句,踏着自行车又返回县城去了。一行人在窑洞里再次部署了一遍行动计划之后,祁同飞便和儇戍往山下赶去,踏上了去往县城的那班汽车。
    午后微微地起了一丝凉风,吹落了枣树上一大片黄绿色的叶子。酉海生在炕上随着药力的作用沉沉地睡着了。尚毅见酉海生已经休息,就悄悄地退出了房间来到院里。他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谭振正在饶有兴致地拨弄着祁同飞的照相机,又时不时抓起草垛上的一堆干草扔给周围的羊群。尚毅转过头会心一笑,正巧看到了从另一个屋里走出来的己灿萍。
    只见己灿萍独自坐到了一个石碾子的边上,眺望着一望无垠的黄土高原。秋风吹起了她乌黑的秀发,那双深邃发亮的眼睛周围仍有些红肿,但她的气色比上午那会儿好了许多。于是,尚毅挪步走了过去,在她边上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己灿萍注意到了他,对他报以一个简单的微笑。
    尚毅先开口问道:“己小姐,你在想什么?”
    己灿萍略有些不知所措,不停地搓弄着双手,有些难为情地回答说:“我……我在想晚上的事。”尚毅点了点头,随即在边上的一节枯树干上坐了下来,也眺望起远方来。己灿萍转过头偷偷地看了看他,她发现尚毅的脖颈处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疤,此外他的手上也有一些陈旧的疤痕,但她没有发问,只是在想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呢?正想着,不经意间两人的目光对视上了,己灿萍很快转过了头去,脸上流露出些许羞赧的神色。但为了化解这种尴尬,她鼓起勇气问尚毅:“尚毅大哥……酉家大哥他没事了吧?”
    尚毅回答道:“刚才王大夫给他做了检查,已经没事了,只需静养两三天就能康复,幸好没有伤及要害。”这时,尚毅注意到己灿萍已经低下头,一只手凑在了嘴边,满是愧疚的样子。于是便又说道:“己小姐,别自责,海生兄弟也是因为信任你才会以命救你,虽然我对你们几家之间的恩怨不甚清楚,可在那样的非常时刻,他却做了,我想他也不会怪你。”
    己灿萍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手心里。尚毅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她:“对了,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追杀别家的人吗?”
    己灿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是我哥哥被枪决后的事,有人给我寄了封信,上面说我哥哥的死和其他几家的人有关,于是从那之后我想尽办法寻找其他几家人的线索,后来终于让我找到了。说来也巧,我代表单位去政府大院办事,偶然间看到了祁家的人……”
    “你是指祁政委?”尚毅追问她说。
    己灿萍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我从机关的宣传栏看到了他的名字,回来后我就找了各种报纸,肯定他就是祁同飞,这以后我就跟着这个突破口开始留意他。起初我不太肯定,虽然是他的姓让我怀疑起他,可这个世上有这个姓的人何止千万,于是我就跟踪起他来。
    去年冬天,我跟他到了东海市,没想到又遇见了一个滕家的后人,可是自从我到了东海市,我也隐隐感到好似不止我一个人在暗中调查这几家的人,可我实在不能确定……就在我到达东海市的第二天,我跟踪祁家大哥到了黄海边。没想到东海除了滕家的后人,居然还有酉家的后人,于是我就决定动手先除掉酉家的人,可我失手了,不过也让我确定了这位检察院的祁同飞就是祁家的人,于是我决定先观察一阵再做打算……这以后的事上午祁大哥都说了。”
    “原来是这样……”尚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
    就在这时,谭振一路飞奔从山坡上往院里跑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边厢,祁同飞和儇戍二人火速地赶到了绥州县城。两人在招待所门口暂时分别,儇戍回了趟单位,祁同飞则径直往招待所里走去。
    刚经过服务台,那个扎着辫子的女服务员就叫住了他:“同志!这位同志!请您留步!”祁同飞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服务员,一脸疑惑地神情似乎在问对方是否在叫他。再确认她正是在叫唤自己的时候,他快步迎了上去。
    女服务员说:“您是211房的祁先生吧,上午有您的电话,是西京报社一个姓魏的同志打来的。”祁同飞连忙点头肯定,又问:“谢谢,能借用一下这边的电话吗?”。服务员点了点头,让祁同飞在一个簿子上签了个名字后,便示意他使用一旁的一个墨绿色的电话机。
    没过一会儿,儇戍就从对面邮局里走了出来,只见他已经换上了一套便服,正矫健地往招待所走来。祁同飞连续拨了两通电话,一个给我,另一个不知道打给谁,总之一根烟的功夫,他便和儇戍离开了招待所。
    街上两人正说话间,祁同飞忽然止住了话茬,儇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街对面一溜沿街排开的摊位前,一群游客打扮的人正在一个摊位上与当地一个小贩交谈着,再仔细一看,其中就有几个外国人,尤其是那个满脸络腮胡、皮肤灰白如蜡的高个子男人特别引人注目。
    “怕是尚毅兄弟提到的那伙人!”儇戍说到。祁同飞点头嗯了一声,又对儇戍使了个眼神,于是二人迅速来到了一个行人稀少的胡同口。
    “祁兄,我们怎么办?”儇戍看了看街对面的那伙人,又转过脸来问身边的祁同飞。半晌,祁同飞才开口道:“老儇,事不宜迟,既然现在我们在暗处,就等于掌握了一切主动,你跟着他们,一旦他们准备行动,就立刻上山去通知大伙儿,我们好提前准备!”
    儇戍摸了摸腰间系着的银骨鞭后随即答应了一声,祁同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叮嘱说:“等你的消息,万事小心!”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儇戍如一阵青烟似地消失在眼前的空气里。
    第三十一章 祸不单行 2

    果然,这天下午开始,考古队就收到了上级的指示,暂离了石头城遗址。其实这只是祁同飞的一个巧妙的安排:他在电话里告知我,让我以考古研究院领导的名义通知考古队今日起开始暂停工作,择日等候通知。于是傍晚前后,就看到考古队的人风尘仆仆地往县城回来。夜幕降临时,一行人在姜家村的窑洞里草草地吃了顿晚饭就把行动都安排上了。
    祁同飞和尚毅先行前往山上的遗址,而酉海生、谭振和己灿萍则先留在这里,等候儇戍的消息。伴着西方最后一道暗橘色,尚毅和祁同飞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院子往山上走去。正值十五月圆之夜,洁白如银的满月正向这片广袤苍凉的黄土地洒下瀑布般娇美的柔光,以至于不需要借助照明,两人即可看见周遭的一切。行走在山坳间,两旁的蒿草丛在微风的轻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村子广播里那隐约的陕北酸曲儿更添得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感。
    不一会儿,两人就抵达了石头城。此时这片宽阔的遗迹显得沉默而又寂静,与山下村庄里稀稀拉拉的灯火相比,这里着实让人觉得荒凉。二人快速地在各处考古队的探方和那片未开放的区域间找寻起来,目的是那处儇戍曾提到过上面有个土眼儿的石台。
    很快,尚毅就在那片还未开放的区域里找到了它,说来也巧,这石台不正在昨晚几人和儇戍发生冲突的那个位置吗!祁同飞将手里的手电凑上前去,果然在一块巨石的表面发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土眼儿。因为当中填满了黄土,所以不仔细寻找是很难发现的,而且这片区域属于还未进行考古发掘的部分,因此周围仍是杂草丛生、乱石满地。尚毅还发现巨石的边缘还留着昨晚儇戍那一记银鞭击打的痕迹,他不禁想到:儇戍大哥果然是把好身手,看来他白天说的“世上能接住他一鞭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这话可真不是虚的,转而他又看了看自己手心,此刻那道鞭痕早已经消失不见。
    “看来时间还早,我们先在一边的石墙后暂作休息。”祁同飞转身离开石台往石墙后走去,尚毅也紧跟着他。随后他们便在一块巨石上坐了下来。祁同飞问道:“家伙带上了吗?”尚毅随手摘了一根杂草叼在嘴里回答说:“一直别在腰间。”说完两人便相视而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尚毅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时间过得真快,马上要十点了,怎么还没见人影?!”祁同飞起身朝四周望了望说:“再等等,如果他们错过了今晚,就得在等上一个月,要是那个传言属实,就不如赌它一把!”尚毅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从中抽了两根,将其中的一根递给了祁同飞说:“祁政委,来一根吧……”祁同飞接过烟由尚毅帮他点着,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尚毅也给自己点上了,可他正要将烟递入唇边时,突然猛地一个起身,贴身倚在了石墙边,并对祁同飞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紧接着,他熄灭了手里的香烟,右手往腰间的手枪掏去。
    空气里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一个人影从昏暗的空气里闪现——原来是儇戍已上山来。两人连忙从石墙后出来,上去迎接。
    只见儇戍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对二人说:“他们……上山来了!”尚毅和祁同飞对望了一眼,而后尚毅便开口道:“终于来了!有多少人?”
    “七八个,有几个带着枪。”儇戍利落地回答道。
    祁同飞和尚毅连忙关掉了手中的两把手电,又顺着儇戍手指的方向往山腰里望去,只见几缕手电光亮伴随着人群正快速往山顶赶来。
    “我们得快,按照白天的部署,老儇你照旧紧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要在这干什么。我和尚毅在那边的石墙后掩护,如果真和传说中的一样,他们打开了什么,我们就跟在他们后面,然后见机行事!”祁同飞比划了一下那个石台和石墙对其他两人说。
    “好,我们这就行动,务必注意安全!”尚毅说完就一个健步踏着一磊碎石往石墙后而去,祁同飞也紧随其后,儇戍则转身去往石台边的一片蒿草丛后单膝跪在地上,随即那魁梧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里……
    不一会儿,三人就听见一队人马抵达了石头城遗迹,又随即往这边未开放的区域径直走来。
    第三十二章“幻境地图”(上) 1

    “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人也没有,太恐怖了!”尚毅从石墙后看过来,见到儇戍他们提到的那个谢顶带着广东口音的男人抱怨到。这时,那个港商有些不高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指着那个谢顶的男人说:“衰人,要干大事这么点小困难都怕,还好你跟着我混,不然早被人搞死了!”那个谢顶的男人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嘴里一个劲地说:“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舅父!”
    那伙人原地休息了一下就连忙往这片未开放的区域走来,大胡子外国人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边走边找寻方向。不一会儿功夫,众人就在这片石台前停下了脚步。只听那个大胡子对着年轻的翻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翻译立马把话带给了港商:“林老板,史密斯先生说这笔记上记载的内容没错,入口应该就在这里,您从黑市里买到的这本笔记可是帮了他大忙!”林姓港商咧开嘴笑了笑说:“呵呵,各取所需,各取所求而已啦!”
    几人点亮了几盏矿灯架在石台周围,随后又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各自分工办起事来。林姓港商、谢顶男人还有翻译负责把各种东西从行囊里取出,逐一排开放在了地上;大胡子则拿了一个双筒望远镜对着远处观察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天。其余几个跟班则在周围警戒起来。
    港商拿起一个黄铜制的仪器,将它摆在石台之上,随后也抬头看了看夜空和那一轮满月后说:“哼哼,时机正好,史密斯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了!”说完便招呼起几个人开始摆弄起那一堆装置。尚毅从石墙后望去隐约看到那是一些类似测绘用的设备。此外,石台上还放着两个木匣子,众人拿取时都十分小心。
    “It's here!(就是这里!)”大胡子满脸兴奋,此刻他灰白的脸上好似有了血色,双眼充满了兴奋。他摘下手套,用右手指掏了掏石台正中的那个土眼儿,示意翻译把一个小铲子递给他。一时间,几个人凑过来上前去查看,只见大胡子用铲子挖了一阵,终于挖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小孔。那个谢顶男人高兴地直拍手称好,嘴里说着:“舅父,这个孔和那个水晶杯差不多大,肯定是这里没错了!”港商点点头,对大胡子使了个肯定的眼色。
    谢顶男人抢着去拿那两个木匣子,被翻译一把抓住手说:“小心,别弄坏了!”港商见他如此猴急的样子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不屑。倒是大胡子快步上前挤开了他们,拿起了其中一个木匣子将它小心地打开,果然,里面深色的绒布中盛放着一个几近透明的水晶杯子。在月光和矿灯的映照下,尚毅他们发现这是个做工有些粗糙的水晶杯,和普通的玻璃水杯也没多大区别,只是没有那么光滑和精细,尤其是杯身的表面还遍布着几道裂痕,让人感觉它随时都要破裂。但精美之处在于它的杯口,上面用红色的玛瑙包裹了一圈,石榴色的玛瑙在月光下显得尤其突兀,但毫不失其美观。
    那个叫史密斯的大胡子重新戴上了手套,将杯子拿在手里仔细查看了一番,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随即就将水晶杯放进了那个孔眼当中。只听叮的一声,杯子的三分之一刚好插进了石台的孔眼中。随后,那个港商从地上拾起一个军用水壶递给大胡子,大胡子打开壶盖从当中倒了些液体进那个水晶杯里。
    众人瞪大了眼睛纷纷围拢过来朝杯子里望去,可没任何变化。谢顶男人有些失望,朝地上唾了一口说:“我就说是唬人的啦,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啦!”话还没说完,港商狠狠地往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吼道:“你个烂臭閪,你不说话会死吗!”那个年轻的翻译也狠狠地投了他一个白眼。
    就在争吵之际,大胡子突然严厉地对他们发号施令道:“Quiet!(安静!)”众人马上安静了下来,这时方才见到,杯子里的液体开始逐渐冒出了细微的气泡。大胡子兴奋地取出一个放大镜模样的东西搁在了杯子前方,只见银白色的月光逐渐汇聚起来从镶嵌着红玛瑙的杯口开始渐渐变亮,不一会儿就带着一束泛着微红色的光照直射进杯身的液体里,变得越来越亮。突然杯子里的液体开始沸腾起来,变成一抹水柱从杯中喷射而出,泼洒向石台四周,进而那束光线直通杯底那块厚厚的水晶,凝聚成一束更加夺目的光柱朝孔眼中射去!
    就在同一时间,石台开始震动起来,周围的土石纷纷掉落下来,片刻间令石台前的一块平地也开始不停地颤动!
    “God! It works!(天呐,奏效了!)”大胡子眼睁睁地盯着这眼前发生的景象,嘴里不住地说到。四周的人虽有些惊恐,但也都被这一幕所震撼。而此时,石墙后的尚毅和祁同飞,还有不远处蒿草丛里隐身观察着的儇戍也都瞪着双眼,直视着这不可思议的场景。尚毅心里不停地惊叹:没想到这文物有这等厉害之处!
    随着震动戛然而止,石台前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地道的入口,这入口也并非宽敞,估摸着仅勉强供两人并排而行。港商抄起一个矿灯往地道口照了照说:“这是个地道啦!真是不敢想象!”同一时间,祁同飞朝蒿草丛扔了一块小石子,正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儇戍转过头来,发现祁同飞给他示意了一个手势,于是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直起了身子,悄悄地走近了那伙人,随即他也看到了那个地道的入口。
    第三十二章“幻境地图”(上) 2

    大胡子迅速地拿起另一盏矿灯,吩咐了几句,就带着这伙人一一钻进了地道的入口。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被黑暗的地道吞没,儇戍显现出了身形,朝石墙后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只听祁同飞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跟着,里面具体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但安全第一。”尚毅和儇戍都点了点头,随后就在尚毅的开路下,他们三人也逐一下了地道。

    己灿萍和屋主两夫妇打完了招呼后就留在了酉海生所在的这间屋子里。刚坐下,酉海生就醒了。他朝四周看了看,借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己家妹子,怎么就你一个人?”
    己灿萍见他醒了,便起身走过去回答说:“酉家大哥,他们去石头城了,还有那孩子大概是白天玩累了,已经回屋歇息去了。”
    酉海生有些吃力地走下炕来,己灿萍想上去搀扶,但被酉海生拒绝了,他说:“己家妹子,我没事,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顶着。”己灿萍有些为难,便说:“这怎么行呢,祁大哥白天都安排好了,我得在这里随时等候消息,再说了……我……”她没说下去,可酉海生注意到她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他叹了一口气说:“那好吧。”说完他走到了一个脸盆架前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又披上了外衣坐在了炕前。屋里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发出的黄光笼罩在两人周围,彼此都没再交谈,有好几次两人的目光交接上,却又纷纷躲了回来。
    “酉家大哥,我对不住你……”己灿萍的嘴角有些微微地抽搐,可她还是吐出了这句留在心里很久的歉意。酉海生有些局促,抹了一把脸后开口说:“不管事儿,己家妹子,换做别人也会这么做的!”这时,他发现己灿萍已经落下了眼泪,这更让他有些不安,至少在这之前,从没有女孩儿在他面前哭过,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于是他只好起身去倒些热水,这才发现水壶里已空空如也。倒是己灿萍先开口了:“我去给你倒些水来吧。”说完她抹了一把眼泪,拿起热水壶往外走去。
    无奈,酉海生坐回了炕边,正巧炕一侧的墙上挂着一面小镜子,他从镜中看到了自己憔悴的脸,还有几日未修整的胡子——此刻已经是胡茬丛生。
    己灿萍打来水,正借口离开,酉海生却建议两人到屋外的小院子里走走。的确,他也几天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己灿萍答应了,两人就在小院的石碾子旁坐了下来。
    “酉家大哥,你觉得怎么样了?”己灿萍问他道。酉海生笑了笑回答说:“没啥大碍了,我哪有那么精贵呀。”己灿萍也莞尔一笑接着说:“也不知道祁大哥他们怎么样了……”酉海生往山顶的方向望了一眼说:“有尚毅兄弟和儇戍大哥他们呢,我相信他们!”
    己灿萍忽然觉得有些疑惑,她不知道为什么酉海生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到底是自己的戒备心太强,还是真的如尚毅说的那样,他们彼此都相互信任对方呢?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如此信任彼此吗?
    酉海生见她没答话,便看了她一眼,皎洁的月光下他好似看清了这位己家的姑娘:她就像这秋日里的一汪清水,随着微风泛起阵阵涟漪,而她乌黑发亮的双眼就像是他经常遨游其中,深邃迷人的大海那般,看似遥远,却近在眼前……

    石阶渐渐往下,此时周围已经被一片黑暗所覆盖。前面那伙人的脚步声也随着他们手里矿灯的光亮逐渐消失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尚毅他们紧紧地跟在后面,手里的电筒能照出去的距离也不过几米远。三人发现自走下来一段石阶后,已经置身于一段宽敞幽深的通道里,借着手电的光亮能看到通道的两旁都用巨大的石头砌成,脚下的地板也是由凹凸不平的巨大石板铺就而成,仔细望去,墙壁的一些石头上都雕有精美的石刻,一些岩石拼接的缝隙里还镶嵌着碧绿润泽的玉石,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黄土高原上就已经出现了如此成熟的文明!
    三人边走边查看墙上的石刻和装饰,心里默默地发出赞叹:要不是遇上这波强盗,也不可能见识到如此震撼人心的工程。走着走着,他们似乎听到前面有说话声,于是就停下了脚步,儇戍立刻让自己隐身起来,随后轻轻地往前走去。
    原来那伙人被一块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去路,谢顶的男人正在不住地惋惜。倒是那个大胡子十分沉着冷静,他提起矿灯往四周的墙壁上照去,忽然东北角的墙上一块凸出的石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举起矿灯往那处照了照,而后对翻译说了几句。港商似乎听懂了,他对下面的一个人说:“你爬上去看看那块石头,快!”
    那个小喽啰让其余几人给他照明,自己将手电叼在口中,卷了卷袖子便往墙上爬去。他伸手够到了那块凸出的石头,可刚一取出,就看见从那块石头后方闪出几颗火星,紧接着冒出了一阵浓烟。突然一阵火舌从墙壁间喷出,瞬间将那人整个包围起来,随即通道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嘶喊。这一幕惊得一旁的人面如土色,纷纷往身后避开。
    尚毅挤身躲在石壁一侧目睹了这一切,他轻声地对祁同飞和一旁的儇戍说:“不好,是白磷,快捂上口鼻!”
    第三十三章“幻境地图”(中) 1

    几分钟的功夫,那人就被这磷火烧成了一堆焦炭,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这时整个通道里遍布着黄白色的烟尘,十分呛人。那个叫史密斯的大胡子老外让翻译招呼大家护住口鼻,谢顶男人因为刚才距离墙壁最近,吸了好几口浓烟,此刻正不停地咳嗽。
    大胡子手持矿灯对地上的焦尸照了一下,面露一脸嫌弃的表情。他又走上前去,想观察那片刚才走火的石壁。港商却喊住了他:“哎呀,史密斯先生,小心啊!”大胡子倒也有几分提防之心,在石墙前停下了脚步。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罐杀虫剂一样的喷雾,拿在手里狠狠地摇晃了几下,随即就对着那面石墙和那块凸出的石头处喷射起来,众人借着光亮望去,见从瓶口喷出的是一阵阵类似泡沫一般的奶白色胶体,不一会儿这些白色的泡沫都附着在了这面墙上。
    大胡子拉紧了手套的开口,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贴身爬在了石壁之上,动作敏捷迅速,活像一只壁虎。他很快就够到了那块被拉出来一半的石头,只见他操手一拔,然后一个腾空后翻,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将那块石头取下。可这次却没有发生异样,只见从那块被拿走的石头后面赫然显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石眼,里面嵌着一个圆形金属的锁孔。众人壮着胆子抬头去看那个锁眼,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那个年轻的翻译从容地脱下了背包,又把包里装着的另一个木匣子取出,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大胡子。大胡子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块黄绿色的圆形宝玉,打磨十分精巧,色泽也十分华美,惹得在场的几人纷纷发出赞叹之声,尤其是那个港商,自木匣子从包里取出后,眼睛就没有一刻离开过它。
    站在一旁隐身盯梢的儇戍也瞥见了那个玉琮,心里不住地暗暗赞叹那是块好玉。仔细望去,他看到玉石的表面有一圈圈淡淡的刻槽,正中圆孔的周围一个正八角形的浮雕显得十分突兀,与整块宝玉显得格格不入。正在仔细打量之际,大胡子拨开了人群,再次往石壁走去,接着又是一个漂亮地起跳,单手抓住高处的一块巨石的石缝,另一只手则拿着那块玉琮,紧接着又一摆荡身躯,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块玉琮便牢牢地扣在了那个锁眼里。他用手轻轻一转,只听见一阵金属碰撞的咯咯声,众人面前的巨大石门就缓缓地打开了,这巨大的响动,震得周围石壁上的土石纷纷掉落。
    石门之后透出一阵阴冷的寒气。翻译拿起矿灯朝其中照了照,发现又是一段通道。这时一旁的港商走了过来,在翻译耳旁嘀咕了几句,翻译便随即从地上捡起一大块石头,奋力对着黑暗的甬道里投掷而去,只听得啪啦啦一阵石头滚动的声音,也再无别的响动,他才招呼手下的人跟着大胡子往其中走去。

    酉海生看着远处最后一家的灯火也熄灭了以后,便起身站着往远处望去。突然几束手电光出现在山坳之中,他踮起脚仔细看过去,发现那确实是手电的光亮,心里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会是谁上山去?就在他思索之际,一旁的己灿萍突然开口了:“有人要上山,酉家大哥,你看那山坳里!”
    酉海生点了点头说:“我也刚发现,这大晚上的会是谁呢?”己灿萍摇了摇头,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说:“一定是那群人,他们也上山了!”
    酉海生皱起了眉头,忽然开口问己灿萍:“现在几点?”只见己灿萍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回答说:“十一点半。”酉海生没有答话,只是将己灿萍拉到一边对她说:“他们一定是去石头城的那伙人,我得去帮尚毅他们,己家妹子,你留在这里……”还没等酉海生把话说完,己灿萍就先开口了:“这不成,你还有伤,应该我去!”说完就快步往院外走去。可酉海生去拦住了她。
    “己家妹子,你听我说……”己灿萍将手捂在了酉海生的嘴边,示意他别再往下说。她帮酉海生提了提披在肩头的外套说:“酉家大哥,屋里的灯还亮着,你回屋去把灯灭了吧,以防他们来这里。”
    酉海生看着己灿萍恳切的眼神,便也没多说什么,再次拉了一把披在外头的衣服,便朝自己的那间屋子走去。己灿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快步离开了院子沿着另一条路往山上赶去。随后窑洞所在的院子一片漆黑,酉海生借着月光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却发现己灿萍早已不在那里……

    “快看,那是什么?!”港商突然指着眼前一个巨大溶洞般的地下石室叫到。众人顺着几盏矿灯的光柱望去,只见石室的当中竖着一个圆柱形的石台,上面放着一个泛着碧色光泽的玉匣。于是大胡子领着一行人沿着一条石阶往石室当中走去。尚毅和祁同飞借着周围一片片巨大的钟乳石也渐渐地靠近过去,儇戍则一直跟在那伙人身后。
    第三十三章“幻境地图”(中) 2

    众人在石台前停下了脚步,大胡子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笔记本,翻开后仔细查看起来,约摸过了几分钟,他合上了笔记,嘴里有些兴奋地说着:“Here the chamber is, it must be the jade box!(此处就是石室,这一定就是那个玉匣子!)”港商那一伙人也面露喜色,不停地夸赞大胡子如何本事,如何勇敢。一旁一个小青年尤其兴奋,忍不住上前想去摸一把玉匣,可就在当时,在距离玉匣子两步开外的地上突然噌的一声蹿出一圈利器,瞬间刺中了那个年轻人,他来不及喊叫一声,只是双眼瞪着上方,就歪着身子瘫在了石台之前,一泼鲜血则直接飞溅在了玉匣之上。
    谢顶的矮个子吓得一声惨叫,拉着港商不停地哭爹喊娘,而港商也浑身发抖,显然也是被这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大胡子也有些被怔着了,往后退了一步,可冷静下来后,他立刻缓缓地挪动脚步开始观察起这一圈利刃来。走到石台的背后,他脱去了双手的手套,从两个利刃的缝隙中伸进一只手,而后双腿一发力,一个腾空起身,一只脚轻轻落在石台之上,就在他倒过身体之际,另一只手一手抓起了玉匣,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身手取得了以后,又以一个平稳的姿势落在了地上。一旁的众人虽都捏了把汗,但也打心里佩服这个老外的好身手!这一连串又快又准的“探囊取物”就连一旁的尚毅和儇戍都不住地在心里啧啧称奇。
    大胡子很快打开了玉匣,但见其中放着的是一张老旧的羊皮,质地十分坚韧,上面尽是些难以辨认的文字和图画,大略地看了一眼,他便将羊皮用几块绒布包裹住,小心地放进了包里。显然一旁的港商则显得有些不愉快。大胡子一阵吩咐,众人便沿着来路准备退出这里。再次来到石门的时候,港商还不忘命令手下的人取下那块玉琮妥善保管,这一切都被尚毅他们看在眼里。
    很快,一行人就逐一从隧道中出来,那个谢顶的矮个子不停地喘着大气。此时已是子夜时分,满月在头顶发出不详的光芒。就在儇戍赶在尚毅和祁同飞先出地道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在场的一行人都出乎意料之外——只见石台几米开外已被一圈人包围,为首的是另一个外国人。只见那人一身西装打扮,胸前系着一条红色的领带,略微灰白的头发下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刚出来的一行人。
    只见大胡子也吓了一跳,嘴角有些颤抖地说:“I didn't expect to see you here, Mr. ambassador...(我没想到您也来了,大使先生……)”
    仍未出地道口的尚毅和祁同飞靠着石壁悄悄地往上走了几步,突然尚毅闭上了眼睛,用鼻子对着通道口嗅了嗅,而后他像是嗅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靠近祁同飞的耳边说:“是那个气味,墨西哥烟草和古龙香水……是大使馆的那家伙!”祁同飞也略微有点吃惊,他赶紧做了一个别出声的动作,又示意尚毅继续听上面发生的情况。
    那位大使先生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众人方才看到他健硕的身躯后一个身材娇小,梳着一头及肩的短发姑娘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大使先生说:“I bring you the girl, and I hope you've got what we want!(女孩我给你带来了,我希望你也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大胡子点了点头,伸手去背囊里掏那张刚取得的羊皮。可就在同时,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从大使身后传来:“Wait please, someone's here. (等等,这里还有人。)”
    大胡子连忙又缩回了手问:“What?!(你说什么?!)”
    原来说话的是站在大使身后的那个短发的女孩,她依旧面无表情。只见她利索地上前几步,对着周围打量了一番,一旁的人见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通道出口盯了半天,都一头雾水。随即,那女孩转过身对大使说:“Three people, right over there! (有三个人,就在那!)”
    翻译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对着石台一侧的通道口高声说道:“那边的人,赶紧出来!”四周一阵沉默,只有他的声音在人群之中回荡。就在这时,一团橘红色的火光从空中落下,呼哧一声就将人群周围的一片蒿草点燃!港商那一伙人吓得往另一处石台靠去。
    正待众人想弄清楚情况时,另一团火焰伴随着呼啸声从这一头的地上窜起一丈多高。大胡子稍稍后退了几步,大使也往后退了退。一个身影从十几步开外的乱石堆间往这里走来,正是己灿萍。
    可这时,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渐渐聚集起了一伙身着黑衣的人,他们扭动着身体从地下钻出,枯槁苍白的脸上都戴着深色的墨镜,一张张毫无血色的嘴里正吐着白气,顿时四周围一下子寒冷起来。
    就在一个黑衣人伸出手准备抓住己灿萍的脖子时,一道银色的鞭子伴着划破空气的啸声从石台上飞速袭来,狠狠地落在了那个黑衣人的手臂上,只听得一声类似干柴断裂的声音,黑衣人立刻跪倒在地。己灿萍随即反应过来往身后望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就在她发憷之际,儇戍忽从空气中现身,一把拉住她往一旁闪躲而去。而同一时间,尚毅和祁同飞也走出了地道。
    第三十三章“幻境地图”(中) 2

    众人在石台前停下了脚步,大胡子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笔记本,翻开后仔细查看起来,约摸过了几分钟,他合上了笔记,嘴里有些兴奋地说着:“Here the chamber is, it must be the jade box!(此处就是石室,这一定就是那个玉匣子!)”港商那一伙人也面露喜色,不停地夸赞大胡子如何本事,如何勇敢。一旁一个小青年尤其兴奋,忍不住上前想去摸一把玉匣,可就在当时,在距离玉匣子两步开外的地上突然噌的一声蹿出一圈利器,瞬间刺中了那个年轻人,他来不及喊叫一声,只是双眼瞪着上方,就歪着身子瘫在了石台之前,一泼鲜血则直接飞溅在了玉匣之上。
    谢顶的矮个子吓得一声惨叫,拉着港商不停地哭爹喊娘,而港商也浑身发抖,显然也是被这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大胡子也有些被怔着了,往后退了一步,可冷静下来后,他立刻缓缓地挪动脚步开始观察起这一圈利刃来。走到石台的背后,他脱去了双手的手套,从两个利刃的缝隙中伸进一只手,而后双腿一发力,一个腾空起身,一只脚轻轻落在石台之上,就在他倒过身体之际,另一只手一手抓起了玉匣,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身手取得了以后,又以一个平稳的姿势落在了地上。一旁的众人虽都捏了把汗,但也打心里佩服这个老外的好身手!这一连串又快又准的“探囊取物”就连一旁的尚毅和儇戍都不住地在心里啧啧称奇。
    大胡子很快打开了玉匣,但见其中放着的是一张老旧的羊皮,质地十分坚韧,上面尽是些难以辨认的文字和图画,大略地看了一眼,他便将羊皮用几块绒布包裹住,小心地放进了包里。显然一旁的港商则显得有些不愉快。大胡子一阵吩咐,众人便沿着来路准备退出这里。再次来到石门的时候,港商还不忘命令手下的人取下那块玉琮妥善保管,这一切都被尚毅他们看在眼里。
    很快,一行人就逐一从隧道中出来,那个谢顶的矮个子不停地喘着大气。此时已是子夜时分,满月在头顶发出不详的光芒。就在儇戍赶在尚毅和祁同飞先出地道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在场的一行人都出乎意料之外——只见石台几米开外已被一圈人包围,为首的是另一个外国人。只见那人一身西装打扮,胸前系着一条红色的领带,略微灰白的头发下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刚出来的一行人。
    只见大胡子也吓了一跳,嘴角有些颤抖地说:“I didn't expect to see you here, Mr. ambassador...(我没想到您也来了,大使先生……)”
    仍未出地道口的尚毅和祁同飞靠着石壁悄悄地往上走了几步,突然尚毅闭上了眼睛,用鼻子对着通道口嗅了嗅,而后他像是嗅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靠近祁同飞的耳边说:“是那个气味,墨西哥烟草和古龙香水……是大使馆的那家伙!”祁同飞也略微有点吃惊,他赶紧做了一个别出声的动作,又示意尚毅继续听上面发生的情况。
    那位大使先生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众人方才看到他健硕的身躯后一个身材娇小,梳着一头及肩的短发姑娘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大使先生说:“I bring you the girl, and I hope you've got what we want!(女孩我给你带来了,我希望你也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大胡子点了点头,伸手去背囊里掏那张刚取得的羊皮。可就在同时,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从大使身后传来:“Wait please, someone's here. (等等,这里还有人。)”
    大胡子连忙又缩回了手问:“What?!(你说什么?!)”
    原来说话的是站在大使身后的那个短发的女孩,她依旧面无表情。只见她利索地上前几步,对着周围打量了一番,一旁的人见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通道出口盯了半天,都一头雾水。随即,那女孩转过身对大使说:“Three people, right over there! (有三个人,就在那!)”
    翻译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对着石台一侧的通道口高声说道:“那边的人,赶紧出来!”四周一阵沉默,只有他的声音在人群之中回荡。就在这时,一团橘红色的火光从空中落下,呼哧一声就将人群周围的一片蒿草点燃!港商那一伙人吓得往另一处石台靠去。
    正待众人想弄清楚情况时,另一团火焰伴随着呼啸声从这一头的地上窜起一丈多高。大胡子稍稍后退了几步,大使也往后退了退。一个身影从十几步开外的乱石堆间往这里走来,正是己灿萍。
    可这时,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渐渐聚集起了一伙身着黑衣的人,他们扭动着身体从地下钻出,枯槁苍白的脸上都戴着深色的墨镜,一张张毫无血色的嘴里正吐着白气,顿时四周围一下子寒冷起来。
    就在一个黑衣人伸出手准备抓住己灿萍的脖子时,一道银色的鞭子伴着划破空气的啸声从石台上飞速袭来,狠狠地落在了那个黑衣人的手臂上,只听得一声类似干柴断裂的声音,黑衣人立刻跪倒在地。己灿萍随即反应过来往身后望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就在她发憷之际,儇戍忽从空气中现身,一把拉住她往一旁闪躲而去。而同一时间,尚毅和祁同飞也走出了地道。
    第三十四章“幻境地图”(下) 1

    尚毅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了手枪,而同一时间,对方一些人也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只听大使冷冷地说了句:“Put the gun down, let them play for a while!(都把枪放下,让他们玩一会儿!)”
    话音刚落,更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的地上涌出,不一会儿就将尚毅他们围在了一起。眼见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倒是祁同飞先开口,他说:“不能被这些东西拖着,得拿到那张羊皮。这里交给我和老儇吧,尚毅你和己家姑娘想办法拿到它!”
    尚毅答应了一声,又给己灿萍递了个眼神,己灿萍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从手心里点燃了一团火苗。祁同飞瞥了一眼四周的黑衣人,正想去拨弄腕上的手表,可这才想起午后自己怕留在窑洞的人遭遇不测,已经把手表交给了酉海生,这么一来无法制造“负空间”,在这儿打斗后果可难以想象。可容不得他思考,几双孔武有力的手已经往这边飞抓过来。
    “祁兄,小心!”儇戍一脚蹬在正欲扑向他的黑衣人脸上,接着又将手里的银鞭狠狠地往靠近祁同飞的那几个黑衣人袭去。这时,他听到尚毅说:“儇大哥,这些家伙身手可不简单,你要留点心。”话毕,尚毅就看到眼前一阵火光,几个黑衣人浑身立刻冒起大火, 伴着浓烟化成了一股恶臭的浓水,己灿萍正准备用火打开一个缺口。祁同飞一咬牙关,握紧拳头,一阵旋风随即就从他周身汇聚起来,吹得四周呼呼作响。
    尚毅打斗间来到己灿萍身边轻声说:“己小姐,我们开一条路突破他们!”己灿萍点头表示答应,随后双臂发力将一大团火焰像喷射器一样往正前方的黑衣人喷射过去,而这头正使用风刃解决掉两个黑衣人的祁同飞好像看出了尚毅和己灿萍的用意,随即调转方向,将一阵劲风推向己灿萍施放出的烈焰之上,霎时间那阵火苗蹿起老高,像一张巨大的火网从半空铺张而至,很快就烧死了一大片挡在前面正欲发起攻击的黑衣人。随后,祁同飞纵身一跃跳上了石台,引得几个黑衣人也腾空而起。不远处的儇戍见状一把收起了手里的银鞭,只留得半截在手,忽地甩动起来,将周遭几个黑衣人击翻在地。
    大火引燃了这片区域的部分蒿草丛,秋日里这些干枯的杂草迅速燃起了一大片,眼看火势难以控制。祁同飞对尚毅说:“你们俩赶紧出去,注意控制火势,现在没有了‘负空间’,这儿随时会引发山火!”尚毅和己灿萍回头望了一眼祁同飞,随即就快步冲出了包围圈。

    山下的姜家村里,酉海生抬头间看到山顶石头城已是火光连天,他心里很是着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踌躇间,这家主人两夫妻披着衣服从最里间的窑洞里赶了出来。酉海生连忙让二老赶紧回屋去,老人也看到了山头的火势,一时间纷纷不知所措。这时,酉海生瞥见了自己腕上的那块黑色的手表,忽然回想起白日里祁同飞对自己的叮嘱,于是他顺着祁同飞的指示,拨弄了一下表盘一侧的旋钮,然后把它交给了屋子的主人,随后穿好了外套走出了院子。二老担心他的伤势,正要劝阻,但眼见他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远。

    大胡子史密斯正站在大使身边看着不远处的酣战,忽然他的余光瞄到了两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在石台边翻找着东西。定睛一瞧,原来是港商和他的外甥——两人正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着那张羊皮卷。他正欲开口喝止,一旁的大使却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随后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而恰巧同一时间,两人看到尚毅和己灿萍已经冲出了包围圈,正往石台边赶来!
    忽地一阵阴风袭来,只看见白面孔的史密斯上前几步忽然脱去了外面的西服,就在尚毅看清他的举动之时,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猛地一阵布匹碎裂的声音,史密斯双眼泛红,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整个五官都被拉长,那张惨白的脸像是变了形一样。从他的后背挤出来两道蝙蝠似的巨大翅膀,陡然间铺展开来,而后一阵仰天长啸就往港商和谢顶男人扑去。可怜那港商正被贪婪所控制,全然没有留意身后呼啸而来的怪物。只听见身边的外甥一阵惨叫,紧接着自己的脸上一团滚烫的鲜血伴随着白花花的脑浆飞溅而至,顿时吓得瘫在了原地。还没等他转过头去看清是什么,只感觉脑袋被两只冰冷的枯爪死死地按在了当中,最后只听得一阵怪叫,当场死在了石台前。
    眼见黑衣人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祁同飞和儇戍也从不远处的石台上跃将而下。己灿萍突见港商二人被不知名的怪物以如此血腥的方式弄死,一时间便也不敢再上前,呆在了原地。儇戍见状也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这是个啥?!”
    尚毅并未回答,只是退了几步来到儇戍和祁同飞一边。祁同飞说:“要是我估计的没错,这可是我和尚毅的老对手了!”尚毅挪动了一下脚步挡在了己灿萍前面,而此时不成人形的史密斯也调转回头看到了这边站着的四个人。它的眼睛里那种凶恶的赤色像是一种邪恶的警示,让在场的人纷纷紧张起来。
    忽然,那个怪物蹬了蹬腿,扑棱了几下翅膀正想对着四人飞窜而来。倒是尚毅眼疾手快,从腰间掏出了手枪,眨眼间只听得上膛和扣动扳机的声音前后交织在一起,砰砰砰几声射击,将怪物击退了出去。只见一颗子弹击中了它的手臂,黑红色的血浆顺着白色的衬衣袖子渗透开去。那东西明显赶到了剧烈地疼痛,一下子发起狂来,再次扑腾起翅膀,将地上的砂石卷起,对着四人直扑而去。
    只听得祁同飞高声喊到:“诸位小心!”便一把推开了前方呆愣着的己灿萍。儇戍把银鞭从手里伸展开来,呼哧一下甩将出去,重重地击打在那东西的腹部。只听得一声闷吼,那东西就好似瞬间丧失了理智,直冲儇戍而去。眼看怪物那双尖锐有力的前爪要击中儇戍的肩膀,祁同飞忽然使出浑身之力,凝聚了一阵狂岚,又在眨眼间将那阵气流转化为利刃对着那东西劈头盖脸地挥砍而去!
    第三十四章“幻境地图”(下) 2

    众人听见噗嗤一声,那怪物的一个翅膀连同一个手臂立刻与身体分离开去,疼得它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尚毅借机一个健步用膝盖去抵那东西的小腿肚,扑腾一声将它踢翻在地。而同时他对着己灿萍喊到:“己小姐,快烧死它!”己灿萍这才反应过来,眼见那怪物就要伤到儇戍,她毫不犹豫地便从掌心释放了一团烈火对着那东西投掷过去!
    “What a dumbass!(真是个废物!)”观战许久的大使见史密斯化身成怪物后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就冷冷地说到。眼见史密斯败下阵来,他从容地摘下了手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鼻烟壶模样的东西放在鼻子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而这东西的气味却让战斗中的尚毅闻得一清二楚。
    “这气味,墨西哥烟叶还有龙涎香……难道是……糟了!”尚毅陡然间明白过来,对着众人喊到:“大家小心!”
    只见大使对一旁的那个短发女孩说了句:“Cover me while I move forward.(我上去,你掩护我。)”随后身子一颤,嘴里露出了一排獠牙,两只血色的眼睛怒目圆睁,弹指间一个更大的怪物出现在众人眼前。随史密斯和大使前来的一大群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开枪乱射,慌乱里打死打伤自己人无数。
    史密斯幻化成的怪物在浑身燃起的大火中,朝大使望了一眼后倒在了地上。大使的背后也支棱起一双翅膀飞向半空,随即又拍动起双翼往四人处盘旋而来。尚毅举起手枪瞄准,那怪物从嘴里吐出一阵灰白色雾气,笼罩在尚毅之前,尚毅惊觉对方使用了一个障眼法,可没等他改变策略,那巨大怪物的后爪一下踢走了他手里的手枪,但尚毅反应也奇快,反手就去抓那怪物的后爪,可那怪物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尚毅还是抓了个空!
    众人很快便与这头由大使变化而成的怪物大战起来,可几个回合下来,却丝毫不见优势。祁同飞心感诧异,想到:这家伙的行动如此精准,每次都好似快人一步,无论我们何以变换战局,它却都有办法与我们周旋。同时他也注意到儇戍和己灿萍此时也有些力不从心,想必是两日均遇到战事,又缺乏必要的休息,这般缠斗下去我方必然吃亏。可不解决眼前的这个大问题,我们也没法得到那个羊皮卷,这该如何是好?
    打斗间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尚毅,尚毅正巧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对祁同飞说:“祁政委,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由我来对付它吧,你们想办法搞到那个羊皮卷,然后离开这里!”儇戍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心里一怵便也说道:“尚毅兄弟,还是交给我们吧,你的身手拿到那东西不难!”
    正在几人边出招边商量之际,那怪物腾空而起发出一声悠长的叫唤。紧接着,他们周围的地上便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正是又一波黑衣人从地上破土而出。“糟糕!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里!”尚毅瞥了一眼四周那些正从地上钻出来的一批批黑衣人说到。这时,祁同飞开口了:“尚毅,你去拿那个背囊,老儇、己家姑娘,这是我们一脉始祖所留下的东西,不能落在他们手上,今晚哪怕战死在这里也得帮尚毅完成这个任务!听着,我和老儇吸引这东西的注意,己家姑娘趁机……”
    正待四人按祁同飞的计划行事间,那怪物忽然转身往石台边的背囊冲去。众人皆是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怎么又抢先在我们之前?!就在己灿萍准备做最后一搏,将手里的火球往怪物身上投掷出去时。不远处一阵巨大的水流声由远及近迅驰而来。那怪物也吃了一惊,立刻抛下手里的背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力如山洪,猛如江潮的水幕从天空中劈将下来,浇灭了周围燃烧着的山火,也将那个怪物顺势冲出几米开外,一大片黑衣人被水压冲断身体,化成一股股脓水。转而一束激流映照着皓月的银色从地上喷薄而出,将那个短发女孩狠狠地击晕在乱石堆上。
    众人这才发现,酉海生捂着腹部正用尽全身之力施展他的能力,从四面八方调动无数的水柱对着敌人激射而来。“酉家大哥!”己灿萍喊出了声。尚毅借机冲上前拾起了那把手枪,要对准大使开枪,可同时,大使已经起身,只见他一把抓起短发女孩扑腾起巨大的双翼准备去抢夺那个背囊。儇戍眼疾手快,手臂一发力将银鞭甩了出去,啪的一声打在了怪物的利爪之上,见大势已去,它展开双翼携着女孩往远处飞去,同时,山谷间响起了几声枪声……
    尚毅一把夺过背囊,发现羊皮还在里面,这才松了口气,往众人处快步走去。只见酉海生捂着腹部,脸上布满了汗水。
    “海生,你这是……”祁同飞有些难过地说到。酉海生艰难地笑了笑说:“你们没事就好,我来迟了……”
    己灿萍见状一阵热泪翻涌而出紧紧地将酉海生的双手握在手心里不停地喊着酉家大哥。“我没事,可能只是跑上山的时候太用力了,休息一会儿就行……”酉海生吃力地说着,看着众人的表情,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或是自己没有参战令众人身陷囹圄,亦或是看着大家难过的表情自己也心潮澎湃吧。
    “海生老弟,我们这就把你带下山去,来,我背你!”儇戍说完走到了酉海生前面,在众人的帮助下,他背起酉海生和一行人往山下姜家村赶去。
    第三十五章 敖家四兄弟 1

    毗邻大西洋的老城达尔贝达正迎来子夜时分的钟声。佩奇港边的一家餐厅刚送走了最后一批用餐的游客,老板和伙计忙里忙外准备结束一天的营业。伙计是一个阿拉伯小伙,已在此工作了三年有余,老板则是一个几近四十岁的男人,从外貌看是个来自东方国家的年轻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壮实。忙过了一阵后,老板走出店门送走了那位异族小伙,而后转身走回了店里。
    这是一间坐落在大西洋畔的颇具北非风情的小餐馆,它的外观和周围一成片白色的建筑一样,显得迷人而又神秘:地中海风格的窗户正对着渔火点点的佩奇港,褐色的木门廊显得古色古香,尤其是门前几颗棕榈树,恰如其分地点缀了这里舒适安逸的氛围。
    年轻人正在结算账单的时候,服务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随即将手边的计算器挪开,一手接起了电话:“喂,是‘珍馐餐厅’……您找哪位?”正纳闷这个点会是谁的电话间,听筒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三,是我!”
    年轻人有些吃惊,转而笑了起来回答说:“原来是大哥啊,我当是谁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点打给我?”对方愣了几秒,接着说:“国内已经是早上了,怎么,餐厅还忙呢?”年轻人摇了摇头对电话里的人说:“不忙,刚打烊。瞧我这记性,你那边已经是早上了!不过大哥,我这边可是半夜呢,你怎么会这时候找我?出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清了清嗓子说:“陕北还真出事了,地图可能已经被人取走了……”
    “你说什么?!”年轻人呆呆地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出声。倒是电话那头继续说道:“我上午有课,你尽快把这个消息通知老二和老四,我恐怕你们得赶回国一趟!”
    年轻人不住地点头答应,同时对着话筒说:“大哥,那我这边收拾一下立马就去那看看情况,国内有什么消息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不一会儿两人就挂断了电话。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一叠叠账单直直发愣。这位年轻人名叫黄纳森,不知是哪年来到北非的这座古城经营起这家小小的餐厅,生意红红火火。一方面他是个有点生意头脑的餐厅老板,可另一面不为人知的他可是与不远处这片浩瀚的大西洋有着密切的关系;而刚才给他打来电话的则是他的同胞兄长,名叫陈瀚洋,在国内东海畔的一所中学任教,教授历史课;至于两人口中提到的老二和老四则是他们排行第二和第四的兄弟:老二叫李援国,此时正以科考员的名义在南极从事科考工作;而最小的兄弟名叫王令,时任驻挪威外交大使的秘书。
    四兄弟为何各自为名,其实只是掩人耳目,为了更好地隐藏身份开展工作。我认识他们正是在一九九零年的隆冬,当时,我看着这四个事业有成,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挺为他们高兴,以致于第一次见面时我还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对他们谆谆教导,现在想来却着实有些可笑。因为这四兄弟可不是一般的人,他们虽然看着年轻,但具体多少岁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而且这个星球上的四大海域可都是他们的天下,所以当我得知他们的真名后,我就以“敖家四兄弟”来称呼他们。

    次日日上三竿,众人才纷纷醒来。倒是儇戍早早地拎着一篮子陕北特产走进了院子。原来尚毅一行人将在午后乘火车离开陕北,儇戍便连夜赶回了县城的家里一趟,让妻子准备了一篮子的特产,有精致的糕点面食,红中带绿的陕北大枣,金黄饱满的银州小米……填满了篮子的每一个角落。
    祁同飞和尚毅洗漱了一阵来到屋外,看见儇戍早已在小院子里等候多时。一番寒暄后,儇戍将篮子递给了祁同飞说:“祁兄,这是我们陕北的一些特产。唉,咱这地方苦,也没啥好东西,有些糕点你们带着路上吃。”祁同飞连忙接过篮子表示感谢,他对儇戍说:“老儇,别客气,我们这次来陕北没白来,要说最大的收获可不是这羊皮卷啊……”
    儇戍有些诧异便问说:“祁兄,那是……?”祁同飞走上前来紧紧地握住了儇戍的手说:“相逢短暂,马上就要分别了,下次能见到老儇兄弟你,又不知会是何时。我祁某人这次来陕北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结实了儇戍兄弟你!”
    见此情形,尚毅也有些动容,他对儇戍说:“儇兄,下次与你碰面,我们俩约好切磋一番,我得好好跟你请教!”儇戍爽朗地笑了起来,不停地推说:“哪里哪里,该是我跟老弟学习才对咧!下回见面我们一定好好个请教对方。”
    三人正谈话间,酉海生和己灿萍从屋里走了出来。儇戍见酉海生过来,连忙迎了上去说:“海生兄弟,你要好好照顾身子。”酉海生拍了拍胸脯说:“儇大哥,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放心吧。”儇戍看着他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酉海生想起了昨晚的一些事,赶忙对其他人说道:“各位,有件事得和你们通个气!”还没等他说完,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往他处望去。
    “啥事咧?”儇戍问他。
    酉海生让大家围着低矮的石桌就坐了后,方才开始说到:“你们留意到昨晚石头城那个短发的小嫚儿吗?”
    “小,小啥咧?”儇戍瞪着双眼问他。酉海生这才反应过来,努力地纠正自己的口音解释道:“就是女孩,那个老外身边短头发的女孩。”众人方才明白他的意思。尚毅思索了一下说:“昨晚那东西逃走的时候把那女孩儿也带走了,想必那女孩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第三十五章 敖家四兄弟 2

    “可不是,昨晚我刚赶上山,就见到那个老外变成了一个怪物,你们与它打斗的时候,那个女孩却站在一旁,脸上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而且她的眼神特别奇怪,我不知道该咋说,就好像总是死死地盯着你们。我从他们身后绕过去,可我接近那女孩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思绪一下子混乱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忘记自己赶上山来的目的……后来我只能一并将那个女孩也弄晕,只是没想到,还是被那个怪物给逃了!”酉海生遗憾地说着。
    尚毅摇摇头说:“这不怪你,海子。那东西狡猾得很,昨晚上我们一行人对付它,硬是没有占到一点上风!难道这东西能猜到我们的心思不成,不过还好羊皮卷还是到手了。”一旁的祁同飞听罢开口说:“唉,尚毅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有了个不成熟的想法——难怪昨晚我们的每一步都被对方抢先,我想问他可能不是出在那个怪物身上,而是它身后的那个短发女孩,难道她也有能力?!”
    酉海生看了看祁同飞,又盯着尚毅,半天合不拢嘴,最后他说:“怕是个难缠的对手,大家以后得加倍小心。”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块黑色的手表交给祁同飞说:“祁大哥,物归原主。”祁同飞接过手表重新戴上后便对众人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准备一下去县城吧。谭振,快回来,我们得走了!”同时也对着院外山坡上的谭振喊到。
    告别了屋主两夫妇,一行人便往村口走去。老汉头扎羊肚子手巾,拉着老妇人站在坡上目送一行人离去,然而他俩没注意的是,石桌上的一个盛满花生的海碗底下压着几张崭新的钱,这是尚毅在祁同飞的意思下悄悄地留给两位老人的。
    后半夜的车厢里静悄悄的,众人都倒头睡去,唯有酉海生还靠在铺位上毫无睡意,他的手里拿着那张用绒布垫着的羊皮卷。借着手电的光亮他开始查阅起来。他看到这是一张满是图文和标记的羊皮,样子颇像一张地图,只是上面留着的笔画一样的文字让人十分费解。酉海生曾在博物馆见过殷商时期的文物,他对上面的甲骨文颇具印象,但是这羊皮上的文字怎么看都不是甲骨文,但样子确实很像一些汉字的偏旁。除了这些奇怪的符号,上面还绘制了一些简要的图案,而正是其中的一个图案引起了酉海生的注意。
    那图案看起来像是一艘和鱼类的外形十分相似的航海器,在船身的位置寥寥几笔画了些简单的线条,但这却一下子把酉海生的记忆拉回到了七十年代末的那个仲夏夜……

    黄纳森为餐厅的大门上了锁,转身往附近的港口走去。远远望去海风间那一艘艘蓝白色的渔船在海面上随着波涛起起伏伏,点点渔火与夜空中的繁星交织在一起,把午夜的港口描绘得如同一幅生动的图画。
    他跨上了一艘白色的渔船,而后开动马达,驾驶着它往几公里外大西洋上的一个孤岛驶去。海风夹杂着一丝热意从船头袭来,最后渔船靠岸在那座幽静的孤岛上。
    黄纳森提着一盏汽灯,就着夜色往岛中心小山丘上的一座石屋走去。临近山丘顶的地方遍布着碎石和砂砾,小石屋被一圈铁丝网围城的篱笆保护在当中。他掏出了一把老旧的钥匙打开了石屋的大门,随即一阵凉意从屋中传来,他跨进门,将汽灯挂在了屋子正中央的一根石柱上,顿时整间房间被橘黄色的汽灯光亮所笼罩。随后,他又打开了墙上的木板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能流入室内,吹散其中陈旧的霉味。
    最后,他在一大片仪器设备前坐了下来。看样子这里已经几日没有人造访,桌上、橱柜顶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但这一排仪器却没有停止工作,上面的指示灯一直跳跃闪烁着。黄纳森打开了其中一个设备的按钮,又在一旁的控制台上摸索了一阵。忽然一个电视机模样的东西跳出了满是雪花点的图像,一阵噪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他坐回椅子上,拨弄了一个黑色的旋钮几下,很快,那个荧幕上出现了两个年轻人的影像。
    “三哥,这么急找我们什么事?”荧幕里一个身着线衫,戴着眼镜的青年问到。而他一旁的荧幕上则是一个身着科考队制服的青年,脸色通红,看起来脾气不大好。
    黄纳森微微叹了口气说:“刚才在电话里不方便说,所以我让你们俩去各自的哨点,这样我们的谈话都可保密。”那个脸色通红的青年没好气地说:“三弟,我过几天就回国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国以后再说?!哦……对了,老大呢?他怎么没出现?!”
    见他语气如此不耐烦,黄纳森显得有些生气,他对那个青年说:“二哥,这次事情可闹大了,可不是我要找你,这可绝对是大哥的意思!”
    “唉……好了好了,三弟,究竟出了什么事?”那人看到弟弟面带严厉之色,只好服软,好声好气地说到。
    “一个多钟头前,我接到大哥的电话,他告诉我陕北那边出事了,地图可能已经被人取出……”黄纳森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两个兄弟,但见他二人一言不发,脸上却挂满了惊恐和焦急之色。
    第三十六章 USO 1

    下课铃从走廊传过,整栋楼瞬间骚动起来。谭振合上了手里正在翻看的一本杂志,他抬头看着老师离开了教室,接着他前桌的一个瘦瘦的男孩转过身来问他:“谭振,怎么样,这期好看吧?本来因为暑假里一些破事儿,我爸没打算帮我订下半年的杂志了,我就转而向我妈下手,最后还是我妈同意给我订的,喂喂,你看到哪了?”男孩显得有些兴奋,双手趴在谭振的课桌前不停地追问。
    谭振拍了拍书回答说:“这期尽是说飞碟的,我感觉还是上一期精彩些。”他不经心的回答倒是让那个男孩更兴奋了,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这肯定是你落伍了,你知道吗,现在最火的话题就是飞碟和外星人,不是有好多人说自己见过飞碟嘛!”
    “那你见过吗?”谭振把书递给那个男孩问他道。男孩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噘着嘴说:“没见过,我倒是想见呢,要是能活捉一个外星人那得多轰动,到时候我就成名啦!”谭振有些不以为然,他做了个否决的姿势对他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就算有外星人也不可能这么容易被你捉到。”
    “反正捉不到,想想也开心嘛。哦对了,这期有一篇专门介绍USO的专栏你看了吗?就这里……”说完这男孩就在杂志上翻找起来,很快翻到了那篇专栏,直指给谭振看。
    “USO?啥是USO?!”谭振满脸疑惑地看着他问到。
    男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一定是没好好看这期了。USO就是‘不明潜水物’的英文缩写!UFO不是‘不明飞行物’的缩写吗,那这个USO就是‘不明潜水物’的。”
    “喔……原来是这样,你说水下真的会有这种东西?”谭振问他。只见那男孩不紧不慢地跟他说:“你要说飞碟呢,我还真没见过,可这所谓的USO呢,还真有人见过!”
    “谁见过?”谭振一边整理课桌一边问他。男孩有些得意地回答说:“我爸!没想到吧,是我爸亲口告诉我的!这多亏了去年我爸单位组织的杏岛旅游,就是去旅游的时候在当地的海里见到的,好多人都看见了呢!”
    男孩正自鸣得意间,谭振忽然拍了一下桌子说:“我差点忘了,我中午约了人,我不和你聊了,得迟到了,午休后回来咱们再继续!”话音刚落,谭振就一阵烟似地跑出了空荡荡的教室。原来,午休时分,谭振和尚毅约好在附近一个馆子吃饭。待到谭振赶到时,尚毅已经在店内的一张桌前就坐等他了。
    “尚毅叔叔,我来迟了,哎,真是对不起!”谭振从桌下拉出了凳子坐下,对尚毅不停地道歉。尚毅则说自己刚到一会儿,不介意他的迟到。就在两人等待上菜之际,谭振忽然问尚毅:“尚毅叔叔,你见过飞碟吗?”
    对这问题,尚毅觉得有点猝不及防,于是他反问了一句:“飞碟?”
    “对啊,就是外星人开的飞船!”谭振给他解释说。尚毅微微笑了一下摇头说:“这么先进的东西我可没见过。”随后他又反问谭振说:“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谭振耸了一下肩膀回答道:“哦,刚才下课后和同学聊这事呢,我同学还告诉我他爸爸见过USO呢!”
    “USO?”尚毅更纳闷了,谭振看着尚毅满脸疑惑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笑,于是他便带着有些老成的口气对尚毅说:“我知道尚毅叔叔一定会是这个表情,我就告诉你吧,USO就是水里的飞碟,是‘不明潜水物’的缩写!尚毅叔叔落伍了,得补补这些知识!”
    尚毅一下子被这孩子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回过头来一想,谭振这个年纪不就应该是满脑子天马行空、充满想象的吗。他只好笑着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谭振的脑瓜,嘴里说道:“这孩子,开始调侃起你叔叔了!”
    同是这天,祁同飞打听到主持石头城考古工作的负责人李教授已经回到了省城,于是他决定给李教授去个电话,以试探情况。可是,对方负责接电话的人一听是祁同飞的电话立马推脱有急事然后就匆匆挂断了。祁同飞坐在办公桌前把电话听筒放了回去,一手不停地摸着额头。回到市里的这几天,手头积攒的工作,外加连轴转的大小会议让他根本无暇处理羊皮卷的事,而今联系李教授方面却又吃了个闭门羹,他便有些烦躁。最后,他抹了把脸,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径直离开了机关大院。

    林业局下属一个单位的食堂里,酉海生正拿着两个饭盒找寻着空座位。这时,食堂靠东南角的一个胖胖的男人起身叫住了他:“酉师傅,这边!这边!”酉海生看到了他便快步走了过去,坐到了他的旁边。这桌坐着四个和酉海生年龄相仿的工人,他们和酉海生都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基本都是本地人,知道酉海生是从东海市来的,都对他十分的照顾,因此彼此的关系也保持得不错。
    几人正埋头吃饭间,邻桌几个年轻的女工开口问刚才叫酉海生的那个胖胖的男人:“邵师傅,前些天的假期,你随单位组织去江浙那边旅游了吧?”那个姓邵的师傅点点头,一边夹着一大块肉往嘴里送一边回答说:“是啊,去的船山县的杏岛,我爱人和孩子倒是挺享受,我可是去遭罪的!”
    说完那几个年轻的姑娘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看把你美的!只有你们技术骨干才有这机会,快说说给我们长长见识!”
    邵师傅又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筷子说:“就海边呗,冷飕飕的,有啥可玩的!不过呢……嘿,可别说,倒是被我们赶上了件奇事儿!”他看起来像是不打算再吃眼前剩下的几口饭了,这心思已经全被邻桌那波姑娘给挖走了。眼见姑娘们个个伸长脖子等待他接下去的讲述,他也就顺着这股子劲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他们单位一行人到达杏岛第二天夜里所发生的那件奇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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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9 17:41:57  更:2021-06-29 17:4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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