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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面具下的真相：你是我不能言说的秘密（神秘行业，震碎三观，慎点）

作者:卧看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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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
    神秘行业和网络世界里的猫鼠游戏，慎观。
    主旨：
    有果必有因，情义几多渺。

    题记：
    卧眠寻梦梦凡尘，看尽旧春香未闻。
    飞鸟传恨恨情深，花落重扫不见痕。

    楔子：
    春日的风微微吹拂着，柳树、榆树、杨树、栾树、槐树的叶片在空中伸展着，孕育着夏天的味道。他泊好车迈出一条腿，脚尖堪堪沾在地上，忽的又缩回了车里。片刻之后那只脚又落在了地上，跟着另一只脚也摆在旁边并列着。
    从下往上看去：西裤笔挺，腰腹紧实，黑色腰带松松的环在腰上，衬衣的一角从裤子里跑出来，不过没关系，深蓝色的上衣盖住了这一切。他的手修长有力，两根手指捏住一张纸条，另一只手上拎着公文包，很快他的胳膊上跨上了一位女士的手臂，他与她的手臂交缠着，打出一个舞动着得倒下去的数字8，一男一女都没有说话，皮鞋和高跟鞋有节奏的踩出哒哒哒的音符。
    一双眼睛透过春风暖阳，射到远处的山坡上。
    山上的花草树木都在复苏着。
    她忍不住伸手摘下一朵黄色的刺玫捏在手里，坚硬的梗上开着艳丽的花朵。桃花、梅花、迎春、丁香、海棠沐浴在阳光下和着春风送来阵阵幽香，她把花朵从梗上摘下，用手掌摩挲着那柔软的花瓣，伸出的脚踩在前人踏过的台阶上，稍不留神便会碾在凌乱的花瓣上。爬山的人总会忍不住从枝头摘下它们放在手上好好瞧一瞧，等着瞧够了或者看到另一朵新爱的花儿便会随手丢弃它。
    她的脚踩在被丢弃在地的花瓣上，想到“踏花归去马蹄香”这一句，手掌里的黄花便被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
    她并不为爬山而来，只为赏花。

    第一章 虞家院子1

    技宝应聘完走出大厦，门外的阳光照耀灿烂。三月底的天气，春寒料峭，她紧紧身上外套，看着两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推门走进去，脚下没走两步手机上“叮铃”一声收到一条短信息。

    “虞技宝你好！我是负责面试的张经理。很高兴通知你应聘的咨询顾问岗位一职，公司经综合考虑决定录用。请于4月1日（后天）上午八点半准时来公司报到，不要迟到。收到请回复，谢谢。”

    看了两遍确定自己被录取后，她没有着急回复。坐十二站公交车回到家，虞母正在院子里修抹平整的水台子上清洗韭菜，淘菜的水流了一地，在脚边形成一个扁形圆圈。两只脚踩在黑色泛绿的大青砖上，只听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说：“哎吆！又堵了！你爸爸不掏就就不会有人管！”

    技宝感觉妈妈很神奇：她实在是对这个院子太熟悉了，以至于不用回头就知道进门的是自己家人。

    能够光明正大进到这家院子里的人除了虞家还另有两户。其中的一户由三个“大老爷们儿”组成，这是虞母对他们的统一称呼，三人在同一处工地干活，挤在一间二十平的屋子里睡大通铺，一个月只交300块房租。另外一户是两个外地来的小年轻，结了婚的，听口音像是南边川渝那一带人。如今，只有小丈夫还住在这里。

    虞母盯着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她的心思活泛许久了，闺女去年一整年并没有在家里住几天，如今儿子也搬去新校区，回家的次数有限。如此一来，东房放置着就太可惜了，今天闺女回来的早，她得找个机会说道说道。

    “技宝，把韭菜拿屋里去，控控水。”虞母直起腰，手里端着菜篓子，篓子里的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滴，滴进地上的污水圈圈里混成一片。

    技宝忙接过菜篓。“技刚今天回来么？”她一进门就看到屋门口的桌台子上放着一大块五花肉，韭菜猪肉馅的水饺是虞家四口聚在一起时的晚饭标志。

    虞母蹲下身子拉扯着下水管道里的铁丝，从里面拽出好大一绺黑头发，头发里夹杂着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食物残渣。她“嗯”了一声，把杂物甩到右侧墙角边，气呼呼的说：“瞧！熏死人了！谁的头发这么长，一定是那小媳妇把洗头水往这里面倒了！说了多少遍，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去厕所，就是不听呐。堵住了下水道没人管啦！熏死人！”

    技宝听妈妈抱怨着，不答一言。头发是谁的不知道，毕竟那小媳妇离开了好几个月，而下水道昨天用时还通畅的很。何况院子里的这个水龙头主要就是给另外两户用的。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非要在这根水龙头前用水。

    这座高楼大厦环饲下的村庄，属于名副其实的待改造棚户区之一，安置房就选建在村子对面西南角那块地皮上。技宝在余苌南路行走时常常能看见几台塔吊的大臂悬在空中作业，渣土车、罐车轰隆隆排队驶过来驶过去，建设工作热火朝天，听说年底交房。她心里犯嘀咕，地基才刚建好不久，年底真的能搬进去？这事儿悬。她对此持怀疑态度，可父母深信不疑，年后她没有再回w市，工作了一年的城市，她并没有太多留恋，人在哪里工作都可以，只是……想独处的愿望很强烈。

    水费本来按照人头缴纳，每季度会有工作人员挨家挨户进院儿收费，一个人只需要交30元就可以使用三个月的自来水，不限量。妈妈对这种缴纳制度不满意，又为三个大老爷们抱屈，说是他们三个光棍汉用不了那么多的水。那小丈夫经常红绿两个塑料大水桶来回接水，水龙头始终不关闭，一趟又一趟把水拎进屋里去……有时候虞母会站在屋门口看着小年轻接水，技宝这时总会把妈妈拉进屋，她告诉妈妈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大家都交了水费，使用多少是个人的权利。”虞母也不反驳，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站在门口看。

    现在虞母从青砖头上迈下来，手里端着一盆子清水。母女两个一前一后进了屋，技宝机械的把包水饺的那一套工具找出来摆好，她有些心不在焉，手机里那条短信一时也没了说的兴趣。
    技刚今天回来，晚上就要两个人睡一间房，她喜欢安静，虽然弟弟不一定会吵她，但她此刻还是心情蔫蔫的。

    “你今天跟谁出去了？”虞母手里搅拌着不锈钢盆里的韭菜馅，突然问她。

    “我没有跟谁出去呀，奥，我去应聘工作了。”

    虞母眨巴着眼睛，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忙问：“怎么样？工资多少？”

    技宝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虽然对面问话的是她的亲亲母亲。她在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内心相当敏感又有钝感的女孩，这是她对自己的性格判断，不是别人给她的评价。敏感是她的本性，钝感是她的选择，她的亲人把选择当本性。“我这个大姑娘，就是这个憨性子，是个文静儿孩儿。”虞母对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技宝分不清楚话里更多是骄傲还是失望。

    “3000。”她选择如实回答。她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绝不会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让自己活得辛苦劳累，这种选择在别人看来是木讷不灵变，而她自己则认为是极其富有智慧的言行。她常常为此暗自欣喜。

    “奥。”虞母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失望还是有的，但也就那么一瞬，三千块不错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大男人也才一个月赚四千。

    “那天我碰到你王婶家的玲玲了，穿的那个洋气，脖子上挂着一串项链，包上也有。我听她说话口音都变了，在北京混的不错唻。”很快她就意识到话里的对比太明显，她想补救，可看到女儿毫无反应的擀着面皮，赌气似得接着说下去了——“你为啥不谈恋爱？”她只又说了这一句话，光明正大的盯着女儿的脸上看。

    技宝把圆圆的面皮小心的摞在一起。虞母惊呼：“这么放不就粘在一块啦！”嘴里说着，手上一阵忙活，面皮们就各自分离了。

    “没找到喜欢的。”她再一次如实回答，心知问话的人不相信这套说辞。这种回答她说过两三次，上一次还是爸爸问的。

    “光说找不到喜欢的，喜欢喜欢——那你喜欢啥样的？”虞母步步紧逼，问话虞父如出一辙。

    技宝一时语塞。虞母把擀面杖拿了过去，面板也移到了她那边，技宝只得把馅子盆移到自己这边，擓了一筷子馅往面皮中间放，馅子擓的太多，她拨拉下一块肥肉，熟练的捏着面皮封口。这个问题她有仔细想过，要说找对象有什么具体要求她也说不出来，很多大家讨论出来上纲上线的条件她私认为都是可以逐步接受的，如果对方人好，她可不会因为某个条件不达标就不选择，那也太傻了；可要说心里对另一半没任何要求，那又不现实。

    她是一个普通女孩，有着普通的普世要求。

    “人好，有工作，长的可以……”她想了想，又加上几个条件，“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坏习惯，不赌博。”

    虞母把手里的擀面杖转动的咕咚咚响，一推一拉间饺子皮一片连着一片的走进二人视野，像一曲安详的乐章。母女俩擀的饺子皮有很明显的区别：虞母擀的皮薄，技宝擀的皮厚。皮薄馅多，煮起来易破。技刚吃够了妈妈手下擀出来的破饺子，在电话里特别声明要姐姐来擀皮。

    “要求不高。”虞母显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闺女的几个条件处处针对虞父，自己的丈夫抽烟喝酒睡懒觉，为了这些臭毛病她可没少拌嘴干仗，一个又矮又邋遢的黑汉子，好在不赌博吆～～呔，他可得儿有钱去玩钱儿！

    “慢慢相看吧。”临了还是嘱咐了一句。

    技宝明白这里的相看并非相亲的意思，心知她家作为这个村子里家庭财富积累缓慢的一户人家，在没有分到安置房前，和那些背井离乡进城打工的人相比也根本强不到哪儿去。
    她没有张口，只在胸腔里“嗯”了一声，声音没有传上喉咙。

    虞母没有听见。

    
    第二章虞家院子2

    技宝正在屋子里摆放碗筷，只听到两扇铁门吱剌剌一阵响，技刚回来了。外面天色依旧亮堂，时间是傍晚六点，虞父今晚上晚班，作为一家之主的他今晚并不跟老婆孩子一起吃饭。儿子回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远没有到能够跟工友聚会相提并论的地步。

    “妈，我的床上又堆了一堆——！一会儿你给我挪出来扫一扫。”技刚对着在厨房忙活的虞母喊着。他大喇喇坐在沙发上，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滑来滑去。“姐，你胖了。”不抬头，突然就来这么一句评价。

    技宝不理会他。今天是周六，技刚不可能这么晚才到b市，大概他中午就到了，下午去了哪儿找了什么人她并不关心也不打算问。虞母也没问。她想到晚上睡觉的事，顿觉索然无味。

    “姐，我逗你的。”技刚放下手机，露着牙齿笑嘻嘻的说。姐弟两人相差三岁，从小到大二十年相处还算融洽，如今皆已成年，各自有各自的学习和生活，相处的日子不能和以往相比，因此点到为止相安无事的模式越来越常态化。

    饭桌上母子三人吃的欢快，电视上播放着一贯喜闻乐见的家庭伦理剧。饭后，技宝在门口池子里洗碗，正巧三个农民工推开院门往里走，大家彼此看了一眼，无话可说。院子里有四间住房，主屋旁的一间租给的就是这三个人，西边比较独立的那一间租给了小夫妻。三人进出院不得不经过虞家面，某些时候房东和租客碰在一起相当别扭，好在技宝在这三位吃苦力的男人脸上看不到几多情绪，于是她的敏感收了起来。

    在小韩庄，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家不用等拆迁安置早就住进了楼房里，安置房地基还没有夯起来前又小一部分村民搬离了这里，如今楼房建造正在火热进行中，这个八百多户的城中村里住着的原村民估计也就一百户不到了。村里的租户来自四面八方，无论面积多大装修如何，租金没有超过500块的，租户们只把这里当做睡觉的地方，作为他们人生奋斗的中转站，匆匆来匆匆去。这座村庄在你来我往的脚步里慢慢失去了许多许多。

    天渐渐黑下去，虞母又在唠叨虞父的电厂制度了，一个月总有三分之一的夜晚她的丈夫不能回家，这意味着她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同样要黑白颠倒来度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没有形成固定的生物钟，丈夫上夜班的夜晚她睡的并不踏实，白天看到丈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便烦躁的跳脚，因此整个月每一天她都有气可生有话要说。

    今晚儿女都在身边，她困乏了。技宝看到妈妈打哈欠，说一声“早点睡”轻轻关上门来到了东屋。这间三十平的房里一南一北放着两张单人床，中间靠墙的地方摆着桌椅，另有一个大衣柜挡在南边床角处，两张床中间没有格挡。北边那个单人床上堆着一堆书本，技宝见状忙放下暖壶水杯，她查看了一下床上的书籍，大部分是技刚的，只有几本是她的。

    “一定是妈妈要卖给收破烂的，又怕我知道。”她想。高中课本留着本来也没用，何况到时候搬去楼房这些占空间的家伙还是要被卖掉。技刚待卖的书本里还有去年刚淘汰下来的，她这“老古董”父母顶看不上眼，摆在家里只会招灰生虫，虽说虞家姐弟两个都上了大学，谁叫姐弟两个不争气呢？又不是名牌学校。

    “混混文凭方便找工作就得了，抱着书本过不出花儿来。”虞母这样说，虞父同样这么理解。

    技宝翻开其中一页，正是《逍遥游》一课，“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眼观脑思，她在心中默念一遍，密密麻麻的解释，各种颜色的画线和标注，她没有翻下一页。捡出属于她的几本书放进了衣柜的下层底部。如果没看到，被卖、被扔、被当冬天炉子里的点火物她不会有太多心理波动。

    很奇怪，她爱惜她的书籍，却不会刻意保护它们。

    当然花钱买的文学书籍除外。技宝大学选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古今中外的各类典籍读了不少在肚里，自然买了也不少。纵使虞父虞母分不清这些书籍有何不同，但是闺女明确花钱买来的东西他们并不会廉价的论斤处理掉。

    “姐，你好像有点不高兴。”技刚开门见山的说。

    进了屋他马上关了门，那个小丈夫刚回来，院子里哗啦啦水流进塑料桶的声音格外清晰。男性与男性之间也许有本能的敌意，技刚说过类似的话。他和外面拿塑料桶接水的男人并无瓜葛，他只是觉得姐姐今晚不开心。

    “工作不顺利。”她脱口而出。技宝坐在自己床上，弟弟没进家之前她就回复了张经理的短信，后天她会准时上班，去加入并成为他们公司的一员咨询顾问。技刚的床上依旧摞着一堆书籍，她看着他三两下就把书籍移到了床边墙角下，她递给弟弟一条干净床单，看着弟弟铺床叠被。

    “奥。”技刚背对着她。“你辞职了。”他并不是在问她。不再让技宝回w市工作是年后虞家人共同达成的商议决策，那时候技刚还没有开学。

    技宝的实习公司在w市。那个D省地级小城市，蓝天白云空气清新，人少车少物价低，生活成本低廉，薪资待遇却不比b市低多少。至少技宝这样以为。毕业之后，她继续留在实习公司任职，一干就是一年。相比于同去w市实习的同学们，她是踏踏实实工作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安置房的事近在咫尺，她想她不会这么早回来工作。父母希望她在身边，这无可厚非，况且b市可是大名鼎鼎的省会都市，无论如何也比w市更有发展前途，桃小桃也说她脑筋不转弯，放着大城市不工作非在小破十八线城市待着不动弹。年后她没有再回去，生活用品能邮回来的她托同事邮了过来，其余的就随便同事处置了。辞职信就是一条短信，短信编辑的很长，措辞恭正严谨，她正纠结要不要打一通电话正式辞职时，猛然收到了回信——“好。”

    没有任何纠纷和拖沓，她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搞定了未来发展地点的转移。

    技刚没有想过现在这社会上会有人没有工作，更何况是他的亲姐姐。突然他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年后到今天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他的姐姐竟然一直没上班？他只感觉到不可思议。妈妈可没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他想到一个好话题。“姐，你有对象了吗？”

    技宝躺在床上，床头桌子上的水杯泛着热气，她没有放下自制的简易床帘。放不放并不重要，技刚明天就回学校，他只在家睡一晚上而已。

    “没有。”她回答。“怎么你有合适的人介绍给我？”

    这个弟弟活泼好动，认识的小伙伴可不少。

    “我哪儿有！”技刚说的又急切又大声，他突然笑了，笑着问：“难道你想老牛吃嫩草？！”

    技宝大学期间谈过一个男朋友，这是虞家大小都知道的事。那还是大二时，同宿舍的姐妹晚上天天笑谈要集体脱单，她们所念的大学是本省一所普通二本院校，文科院校，汉语言文学专业里的女学生以压倒性数量优势占据着整个院校地盘。当宿舍里第五个舍友成功谈起恋爱后，技宝的单身问题便成为了宿舍里的头等大事。

    由于身边异性资源匮乏，舍友们自动发起人脉关系广罗适龄的单身男孩。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在一个炎热的中午，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夹在六个女孩中间吃完了一顿别具用心的午餐。席间大家吵嚷着互相添加微信，技宝看着通讯录里那个阳光无比的头像，熟悉了很久才与面前的这个瘦高男生联系起来。

    他是其中一个舍友高中同学的大学同学的同班同学，关系拐了十八弯，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搭上了线，这个男孩是隔壁大学里热门专业里的一份子，当时正在读大三。他长相普通，性格内向，成绩奇好。后来技宝又了解到他家庭条件不错，当然那时候两个人已经结束了那段不足一年的恋情。

    一晃往事竟然过去了这么久，久到都可以用年来做计量单位了。

    技宝不再搭理技刚，她猛地坐起身放下了床边的布帘，单人床顿时被白点蓝底布料包裹住。她翻身转向墙面，今夜只想快速入眠。

    
    第三章 两个女孩

    失眠不期而遇。

    初恋男孩姓张。

    技宝的初吻给了这个男孩。确定关系的两个月，这个男生频频约她出去压马路，他会给她买礼物制造惊喜，睡觉前会说温馨的甜言蜜语。

    技宝感觉自己是喜欢他的。他不回信息时她做什么都好像不对劲，总要拿起手机看一眼才能继续做下去。舍友们互相调侃彼此的恋爱脑模式。恋爱中的女人都没有大脑，感性完全占据思维高地，逻辑在她们的脑回路里常常碰壁。她们在哭哭笑笑打打闹闹中走进了大三生涯。这时候的学生面对的生存压力陡然加大，学习恋爱之余，宿舍里讨论最多的就是对未来工作的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听起来怪唬人，可私底下和毕业的学姐学长一打听，大部分都在干着编辑文案行政类工作，如果能进教育系统，别管公立私立中学小学还是幼儿园，都算是事业有成足以惹大家艳羡了。

    技宝想自己进入教育系统的机会渺茫，她成绩不突出，其他方面也没有优势。人贵在有自知之名，大三开始后她参加了很多课外兼职活动，攒到了钱，换了电脑手机，心理这才踏实下来。于此同时，室友们的恋情开始分分合合，技宝和男友的感情没有熬过他的毕业季。分手从来都不是突然发生的事，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这种迹象，如果说没有经历过热恋，也许会感觉不到分手的征兆，但既然知道热恋时候的感觉自然也就知道了冷淡是怎么一回事。

    他开始不回复信息，或者回复的很慢。两个人的聊天对话框里，彼此发送的文字字数开始不再对称。有时候她用七八条消息阐述一件事情的原委，他会只用一个字做终结，久而久之，她也变得寡言少语。技宝没有正式收到男友的分手告别，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在校门外的一家普通面馆里进行。那天他没有问她要吃什么直接向服务员要了两碗面和一盘菜，两个人吃的很饱，他笑着说：“以后我就不来了。”她低着头“喔”了一声，恋情便算彻底结束了。

    至今两年多的时光过去，她没有再见过他一面。

    虞母总怀疑闺女两年多的空窗期是受到上一段恋情打击所致，父母对这段感情的认知有限，他们不知道那个男孩的全名，称呼从“张家小伙”变成了“姓张的”，如今“姓张的”三个字也极少会出现在虞家人的嘴巴里，代替它的是“那个人”或者干脆是“他”。技刚受父母影响，多多少少也会以为姐姐的单身状况跟那个“他”有关。

    现在姐弟两人近在咫尺，可他没想过亲口问一句当事人到底是不是因为那个“他”。

    技宝早就把“他”忘到爪哇国里去了。她总感觉自己是感性且深情的那一类女性，看影视剧或者小说杂志时她常常能对里面的故事泪流满面，偶尔她也会梦到“他”，醒来后又总能很理智的认识到那不过是“春天的身体”在作怪。

    她可以没有男朋友，但是她渴望男人的身体。技刚睡觉打呼噜的声音丝毫不逊于虞父，这个晚上她醒来三次，早上正迷迷糊糊的睡着，虞母咣咣咣在门外敲个不停，她的头脑极其混沌，分不清耳边的敲门声是梦境还是现实。技刚踢着被子，闷声喊了一声：“别叫了，马上就起来。”她惊醒了，耳朵听到院子里哗啦哗啦流水的声音、竹制大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盆盆罐罐碰撞的声音，她听到技刚喊她：“姐，你先起来，我再睡会儿。”

    她便起床了。

    虞母正在厨房里做早饭，虞父穿着衣服就睡在里间的双人床上，鼾声如雷。这间主屋的面积很大，一开始被隔成四个独立区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打通了，如今又隔开了，不过隔断物并不是先前的砖墙和木板，而是两组大衣柜。衣柜上各镶有一个大镜子，技宝站在镜子前梳理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好不容易升起的优秀认知再一次熄灭下去。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太普通了。小桃常说穷人在快餐小说和影视剧里被消灭了，技宝觉得非漂亮女孩也在快餐小说和影视剧里被消灭了。像她这样的普通女孩无论在哪里都只有当路人甲的份儿。

    “昨天忘了问，技宝，你面试的怎么样？3000的工作哪来的挑人？怎么还让你等着吗？“虞母一边干活一边问。

    “通过了，我明天就去上班。”她板板整整的梳了一个大马尾在脑袋后面，前额没有一丝杂乱的头发。她左右照了照，这才离开了大镜子。

    “还挺臭美。“虞母说。

    “不好看就不能臭美了？”技宝反驳。

    “谁说你不好看了。”虞母笑了，“俺闺女最耐看。”

    技宝不再接话。
    吃过早饭，她约桃小桃一起去逛街。桃小桃也是这片城中村里的一员，不过她不是以老村民等待拆迁房分派的名义住在这里，而是以租客的身份住在这里。技宝认识桃小桃的房东，那是一家在铁路公司上班的人家，全家人五六年前就集体搬离了这里，听说在舜城区买了两套房子。那时候的舜城区才刚开始大规模集中建设，房价还没有坐上火车，手里有闲钱的人家多会选择在那边置办大大小小的楼房。经过这几年的高速经济发展，那边现如今已是寸土寸金的地界了，那户人家也轻易不再回小韩庄。技宝认识他家的小女儿，小时候大家经常在土堆上抠土玩来着，后来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空间上有了距离，生活里便渐渐没了联系。

    虞母经常揪住此事唠叨个没完，买房子是虞母的一块大心病，这在虞家四口人之间不是秘密。那些年技宝和技刚听过太多次提议去舜城区买房的话，可惜虞父拿不出首付。现在那边房价比天高，再说出来不亚于讲一个冷笑话。

    桃小桃住在二楼的正中间，左右两边还住着两户租客，楼下没有人住。楼下几间屋子里堆放着房东家的物件，桃小桃管这些叫做破烂儿。“什么人呐，这么有钱还抠抠搜搜的，破烂儿也不知道卖给收废品的，还指望二次利用呐？！捡破烂儿的都嫌麻烦！”有一次桃小桃听到门外收废品的喇叭叫喊，这样跟技宝嘲弄。

    收废品的光顾小韩庄很勤快，破桌子烂椅子旧电视老冰箱谁家都有那么一大堆等着被换成几十块钱。

    技宝知道桃小桃相中了楼下的那间主屋，房租差不了五十、一百，可面积却有天壤之别，而且她知道桃小桃讨厌爬楼梯。她穿着运动鞋踩在铁楼梯上，咚咚咚的声音响的欢快。桃小桃穿着睡衣站在屋门口，睡眼朦松的盯着技宝看。

    “你穿睡衣就出来啦，小心被别人看到。”技宝警示她。

    “谁爱看谁看。”桃小桃打开门，让技宝进到屋里去。“我这里都是女租客，是我帮房东招来的。”说着桃小桃就嘿嘿笑。

    桃小桃真有本事，技宝不止一次这样想。哪家房东喜欢拖家带口的租客？而单不愣登一人住的女租客又优于男租客，特别是像桃小桃这类的年轻女租客，租金少一点多一点她大大咧咧，干净又不惹事。桃小桃俨然就是一个妥妥的二房东了。

    “你不会在里面搞猫腻了吧？”技宝坐在矮沙发上问。

    “什么?”桃小桃整个人趴在床上，声音从鼻腔里哼出来。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技宝话里的意思，双腿并拢，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夸张着面部表情说：“瞎想什么呐！她们都是我同事！”

    技宝有一瞬间的难为情，为自己的阴暗思想感到些许自卑。桃小桃不是她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大三做兼职时两个人才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两个女孩穿着大红色的旗袍站在五星级大酒店的大堂门口齐声喊着“欢迎光临”，喊了两天之后，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

    桃小桃是从隔壁省农村走出来的女孩子，大学四年有一大半的费用都是靠她的努力工作所得来支付，毕业后还没正式工作就背负着6000元的教育贷款。技宝家经济虽然不富裕，但是相比桃小桃来说，理论上她很有在小桃面前高傲的资本。

    从认识的那一天起，技宝就一直佩服桃小桃。二人现在毕业一年多，小桃用肉眼可见的变化让技宝不断佩服着，这个小姑娘如今眼看着就能在b市站住脚跟了。

    “你们怎么不合租，三个人占着三间房。”技宝无话找话。

    “不方便。“桃小桃一边洗漱一边说。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做事很利落，眨眼功夫坐在板凳上涂抹脂粉化起了妆，“再说房租实在是便宜。”

    直到一年以后技宝才清楚桃小桃这句话的分量。这时的小桃实在是可以不用吹灰之力就能住进大楼房里的女孩。

    两个人坐公交车去舜城区的商业街逛了一天，技宝花费好几百块置办了一身衣服，从头到脚她都买了新的。小桃也买了许多。晚上两个人没有一起吃晚饭，各自拎着大包小包的收获回家了。

    去年技宝在w市工作，两个人见面不方便，如今大家都在b市，又住在一个地方，抬腿就到的距离致使两个人的相处变得相当轻松随意。

    晚上看电视时她想到明天就要去新行业新公司上班，兴奋之余也生出胆怯来。今晚虞父上夜班，一整天的时间父女两个都没有看到过彼此的正脸，这种现象在虞家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技刚下午返回学校去了，虞母也不在家，静悄悄的屋子里只有技宝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试穿新衣服的念头早已没了在路上时的强烈感，她想起小桃问她的那句话——“为什么不来我们公司？”

    对呀，既然单枪匹马一个人的小桃可以靠工作在这座城市安顿下来，她为什么就不可以呢？她很清楚选择跟桃小桃做同事绝对好过去一个陌生公司摸索成长。

    可技宝拒绝了，小桃大概不能明白这是她在她面前的最后一点骄傲了。

    
    第四章 黄金白银

    技宝早上七点半出门，坐车四十分钟后再次来到发展大厦楼下, 望着高高耸立的建筑物她跟随人群进了电梯，电梯直达17楼，走出电梯，跟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位女生，她们盯着她看，笑着开口问：“你是今天新入职的吧。”

    原来是同事。技宝礼貌的回以微笑，她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对这家公司也没了解，但对要从事的职位却有清晰认识。咨询顾问，不管用什么样的字词包装，说白了就是销售而已。她在商场卖过奶粉豆浆，在马路上推销过矿泉水饮料，甚至她还批发过丝袜卖给同学们。得益于大学做的多样兼职：销售，她还是很有经验的；脸皮，也没想象的薄。她常这样对自己说：人得有点儿阿Q精神。“这样一抓一大把的小公司根本不需要提前研究了解。”

    底薪只有三千，提成有十个点。应聘时她仔细询问过，一个月若能出2万业绩，她就可以拿到五千的工资。

    技宝随着两个女同事进入公司，前台的那个小姑娘还没到。公司里已经有三位同事坐在办公桌前开了电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套煎饼果子在啃。楼底下的拐角处有一个煎饼摊，她一眼就看到了煎饼摊，但她不打算第一天上班就在公司啃煎饼果子。

    “新同事，新同事，欢迎新同事。”一个戴眼镜的男同事发现了她，站起来边吃边说。另外两个闻言转过头齐齐看过来，他们对着技宝笑了笑，说：“欢迎欢迎。”

    眼睛男同事走过来，“张经理还没来，等他来了再安排你的座位。”见技宝点了头，他又说，“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

    两个女同事放下包径直走进会议室，技宝坐在电脑桌前，抬眼望去，空置的电脑桌有好几个，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坐着。很快员工们陆陆续续的进门，摆在前台的打卡器接连响起“嘀嘀嘀”的声音，八点半之前，整个公司十几名员工悉数进门，看样子无人迟到。

    张经理姗姗来迟，他一进公司就直奔会议室而去，大家拿着本子和笔簇拥着挤进去，技宝发现没有人招呼自己，她站起来左瞧右看，直到会议室的门合上，这才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这家公司的空间格局看起来像是三室两厅的住房格局。发展大厦属于早期建造的老式大厦，商住两用，28层高的大厦里不知道有多少住户，乘坐电梯时她只看到了匆匆来去的上班族身影。客厅和其中一个房间打通了墙壁，因此工作区域显得十分宽敞。一个房间门上贴着“办公室“三字，工作区对面的门上贴着”会议室“三字，再加上进门拐角处两三平米的前台区域，还有隐藏着的两间厕所，合起来就是这家公司的全部面貌。

    技宝把公司内外看了个清清楚楚，心绪彻底稳定下来，几可预见这将是她未来工作的地方。她想：一群年轻人，男女比例合适，工作上两三年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会议进行了十几分钟才结束，从会议室里涌出来的员工们回到座位上开始办公，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张经理从前台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员工入职登记表》，他向技宝招了招手，而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一大一小两张办公桌，小的靠门，大的靠窗。门外紧设着一间厕所，看来这间办公室的前身是“主卧”。张经理坐在那张小办公桌前，技宝坐在他的对面，他简单交代了一下入职流程，然后拿着她的身份证出去了，再回来时把身份证还给了她。

    技宝填写入职表，张经理收起来看了一眼，开始交代工作上的事。

    “对黄金有了解吗？”他问。

    “没有。”技宝回答。应聘时张经理问过一次这个问题，昨天临睡前她在手机上搜索和黄金投资有关的信息，太多专业词汇看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张经理说过公司会对新员工进行培训，他说有没有工作经验问题不大。

    “就是伦敦金，你坐过来看，咱登上网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经理把电脑打开，对着她说。技宝挪了挪椅子，她看到张经理打开一个网站，几下操作后调出一堆红红绿绿的行情图，很快他又拉出十几个产品代号，他告诉她公司主要做的产品是黄金白银，行情好的时候也会做其他稀有金属。不过她只需要了解两个主要产品，至于其他的就没必要过多了解了。技宝拿着本子一边听讲一边记录，众多陌生词汇从张经理的嘴巴里蹦出来，她来不及反应，也无从提问，只顾着理解能吸收的知识点。半小时过后，门开了，一个女同事探头探脑的钻进半个身子，只听她笑着说：“经理，我也跟着听听。”

    “这些你都听过了。”张经理抬眼看了一眼，低头继续调整电脑上的画面。

    这个女同事名叫宁敏，早技宝几天来公司。技宝在得知对方也是新人后，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了一大半。心情瞬间好极了。她热切的把椅子分出一半让给宁敏坐，宁敏并不理会张经理的话，她冲技宝眨眨眼睛笑嘻嘻的坐到另一半椅子上。

    “柱状图，行情图，我都能调出来，模拟盘我也会操作了，但我怎么老亏钱？”宁敏看到张经理在登录账号，忙问说。

    张经理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他用笔指着电脑上出现的一些画面教了一些基本的名词和知识点，然后让她把技宝带出去安排在王连俊旁边。

    王连俊就是那个眼镜男同事，他的办公位置在工作区边缘，技宝被安排在他的旁边。宁敏说：“老王，新同事就交给你带了。”

    “老王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你让他带你。”宁敏转身又跟技宝说。

    王连俊忙着帮技宝开电脑，收拾桌子上的杂物。“没大没小的跟着他们乱叫。”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并不严肃。他是一名90后，老不老只是相对入职时间长短来说。

    老员工王连俊，熟练的帮技宝下载了一个黄金交易模拟盘，又申请了一个模拟账号登录上去。他调出红红绿绿的行情图画面，和张经理调出来的画面略有不同。他对她说：“你先随便看看，先熟悉熟悉，有不懂的问我就行。”

    技宝坐在办公桌前像大家一样工作着，她漫无目的的搜寻着、了解着。王连俊是一个态度很友好的同事，刚开始她还不好意思问太多问题，可只要她有不明白的地方，不等她问，他就主动说了出来。这使技宝对这份工作的信心又增加了两分。

    “黄金长久以来一直是一种投资工具。它价值高，并且是一种独立的资源，不受限于任何国家或贸易市场，它与公司或政府也没有牵连。因此，投资黄金通常可以帮助投资者避免经济环境中可能会发生的问题，而且，黄金投资是世界上税务负担最轻的投资项目。黄金投资意味着投资于金条、金币、甚至金饰品，投资市场中存在着众多不同种类的黄金账户。”这是百度上对“黄金投资”一词的第一段纲领性解释。技宝默读了好几遍，觉得这个工作很有专业性，且可以学习到新知识。

    “你登上QQ，我给你传点资料。”王连俊说。

    技宝按照吩咐办事，《员工培训资料》、《现货投资了解》、《黄金白银知识汇总》……王连俊给她传了五六份文件，待她把文件整齐的摆在电脑桌面上，技宝知道今天一天的工作算是有着落了。

    下午五点半准时下班，大家一起进到会议室开夕会。张经理带头欢迎新人入职，她忙作自我介绍，每个员工跟着都报出姓名，技宝记住了几个有特色的名字。她发现这家公司的职位相当简单，李老板今天没有来公司，张经理负责公司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剩下的十几个人都是员工，老员工和新员工组成两个阵营，新员工由老员工一对一的带着工作。除此之外，再没有额外的职位了。

    而她前天应聘时再前天见过的那个小姑娘，今天始终都没有见到。

    
    有人的话，吱一声哇
    第五章 电话营销

    入职第四天技宝被要求拨打第一通电话。她分配到了一个耳麦，办公桌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小盒，盒子上有几个按钮。王连俊告诉她什么都不要想，按下红色按钮接听电话，结束通话按那个黑色按钮，想拨打再按下红色按钮，如此循环，一天差不多可以拨打两百个电话。

    她很怵头。十分钟前她就该按下红色按钮，可她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抄录着资料里的知识点假装有事可做，耳朵偷偷接收着其他同事的声音。

    “您好，您对投资有所了解吗？……”

    “您好，您做过投资吗？我这里是……”

    “吴哥，我是前几天给您打电话的那个呀……”

    “……嗯，就是这样，我在QQ上给你截图，你有不懂的随时咨询我……”

    “……去银行办理一下吧，可千万别忘了密码，拿个小本子记下来……”

    “啊，手机可以操作！你模拟盘会操作了……”

    “您懂期货呀，咱这个是现货……”

    “不了解啊，那……喂？您在听吗……”

    “远程控制，接呀！”

    ……

    技宝听着大家五花八门的声音，耳朵里嗡嗡响，一想到自己马上也要跟客户如此说话，心脏突突直跳。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销售能力，身后挂着的白板上记录着公司十几个人的本月业绩数额。高的很高，低的挂零。怪不得销售公司业务流动大，如果自己两个月出不来业绩，也只好哪儿来回哪儿去。

    前两个月是实习期，工资比正式员工少200元。张经理明确说过，实习期不出业绩也照常发够工资，算是给她打消了顾虑。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骛的学业务，努力让白板上的那个“虞技宝”名字后面有阿拉伯数字出现。

    技宝听够了千篇一律的销售开场白，认为自己可以开始了，她把几句车轱辘话写在本子上。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后按下了红色按钮。

    耳麦里“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几下，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响起：“谁呀？”

    “您好，我这里是做投资咨询的，您做…”她没有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无论如何，第一通电话就算是打完了。很快她又趁机拨了三通，有两通是男性接听，听她表达完，说了一句“不需要”便挂断了，另外一通无人接听。

    公司的同事们各自忙活着各自工作，并没有人朝她这边张望。

    技宝在本子上调整字词，脱离本子她会惊慌失措。王连俊刚跟一个客户在QQ上远程操作过，他关掉远程，转头对她说：“就这么打，多打几遍就好了。他们问你就直说，不需要的不用管，我们是找有意向、不反感投资的客户，别的直接挂掉。”

    她按照王连俊传授的经验，又拨打了几通电话，开场白渐渐烂熟于心，语气不再僵硬。十点半过后，公司里打电话的声音明显变少，她研究起了行情图。技宝把前两天保存的行情图故意弄乱，尝试着调出想要的画面，每一个选项每一个小图标她都点进去看，下午工作时她已经能自己调制简洁顺眼的行情图了。

    “明天是周五，非农。都通知一下开户的客户，抓紧入金，赚它一波儿。”夕会上张经理这样说。关于非农一事张经理已经连说了好几天了，听说是特别重要的日子。宁敏今天打出来一个意向客户，并加上了对方的QQ号，会后她挤在几个老同事中间听他们传授如何让意向客户开户入金的成功经验，技宝拿着本子经过时感受到强大压力：宁敏如果有业绩了，那么她将不能在无业绩状态下心平气和的待到二个月之后。

    对投资感兴趣有意向玩一玩的客户被公司称之为意向客户。
    回到家，她在手机上下载了金十数据软件，这是一个金融交易必备工具，上面有各类国内外数据咨讯，还有行情信息，她看了一会儿，便不再看。明天是四月五号，是技宝分手的日子。打开书橱，她找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照片。她丢失过一部手机，那时候她还没有养成资料备份的习惯，手机丢失后，与前男友拍的合照便荡然无存了。书本里的这张照片是两个人冬天爬风景区主峰时站在山顶上花20元照的一张合照，两人一人一张。分手时，他特意嘱咐不要把照片烧掉——烧活人照片是件忌讳的事。

    照片里的技宝没有笑，对方也没有笑。分手果然是必然事件。这两年身边的人帮她介绍过几个异性对象，有的聊着聊着就互相删除了联系方式，有的见面吃过饭后突然没了消息，只有一个男孩，她至今还有印象。那个男孩在省内一家医院做财务人员，只比她大三岁，见面时他很认真仔细的询问技宝的各方面情况，同时也把他的个人情况交代了个底朝天。

    他家刚买了房子，有还款压力。两个人聊天时他会提这些现实问题，也会说他事业上的晋升规划。小桃告诉她这种情况是不是寻求安慰就是寻求意见，技宝何尝不知，可她说不出建设性的意见，她只能安慰他、顺着他说话，后来对方不再跟她罗列生活问题，两个人聊了一个多月见了三次面，没说开始也没说结束，牵过手后就无疾而终。

    看着照片，她想起了这个男孩。如果她当时能够再多些努力，说不定她和他是有未来的。

    第二天李老板破天荒来公司主持早会，他再次强调了一遍非农重要性，要大家一定把握住一个月一次的非农机会，一定让客户开户入金。技宝注意到宁敏耷拉着脑袋，走出会议室时她的笔掉在了地上，负责带她的师父帮她捡了起来，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朝技宝这边看了一眼。

    技宝回避着二人视线快步走到座位上坐下。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通话声也异常响亮。她不清楚非农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问王连俊，他告诉她“非农”就是美国劳工局公布的美国非农业人口就业数据，在每个月第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公布。他说：“等有了客户需要做单，你自然就明白了。”

    技宝把非农定义认真记录在本子上。电脑上的QQ图标突然闪动起来，她点开一看，宁敏发来了好友请求信息。

    公司建有QQ群，这个工作需要用到QQ的地方远大于微信，技宝添加了王连俊和张经理的QQ，其他同事的她还没有添加过。现在宁敏主动来加她了，她忙点了通过，然后把宁敏放进同事分类一组。

    宁敏：好无聊呀，我还没客户。

    技宝忙回了一个笑脸发送过去。

    宁敏：经理给你说的提成是多少？

    技宝：百分之十。

    想了想，她又问了一句：难道每个人的提成还不一样吗？

    宁敏：应该一样吧，我还没拿过工资，不知道。你知道业绩怎么算吗？

    技宝：张经理说按照客户的入金额算。

    宁敏：这你也信！

    后面跟着五个翻白眼的表情符号。

    技宝忙问怎么回事。宁敏告诉她公司靠客户刷手续费盈利，入金1万不可能刷出1万的手续费，所以她昨天跟老同事打听过了：业务员的提成是按照客户刷的手续费来计算，可以拿到20%。

    技宝对手续费的情况一无所知，小桃说过她的公司按照入金额计算业绩。她不知道10%和20%哪一个更靠谱。可应聘时张经理明明白白说过按照入金额计算。不过她还来不及过多思考提成的问题，毕竟她还没有客户，她得先熬过实习期。

    宁敏：你找个时间问问老王，看看是不是这样一回事。

    技宝回复了一个“好的”两个人便结束了QQ对话。

    晚上群里炸开了锅，有入金客户的同事们都在等待非农数据的公布，大家热烈讨论并预测黄金白银行情的涨跌走向。今天白天有三笔新的入金额。由于数据今晚要公布，惯于投机取巧的客户在业务员的鼓动下多多少少有所心动，但真正入金的客户只有这三个。公司里把入金额低于5000的不算作一个完整客户，除非他们增加入金额，否则这类小打小闹的客户除了开发他的业务员自己关心外其他人都不大关心。

    当然，潜藏的大客户除外。

    晚上八点半非农数据准时公布。群里各种截图抛出来，技宝本来在厕所里大便，提上裤子后忙打开行情图观看，她看到五分钟柱状图直接出现了一个超大红色柱体，她换成半小时行情图也是红色的，换成一小时行情图也是红色的，换成一天的行情图这根柱体就变成了绿色。

    红颜色代表涨，绿颜色代表跌。怪不得股民们喜欢红不喜欢绿！

    “挖槽！涨的太猛了！我的客户崩溃了。”王连俊突然在QQ群里说。

    “这个数据出来不应该是跌吗？怎么涨起来没完了？”其他同事跟着说。

    很多同事晒聊天截图，技宝挨个看了一遍，大体都是客户在问为什么涨的那么猛。技宝不明所以，她感觉很神奇，涨涨跌跌竟然就能赢钱亏钱？！她感受到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十点钟入睡之前，群里出现了一波恭喜声。技宝忙复制粘贴别人发的鞭炮符号跟着发出去，她往上翻群聊天记录，这才知道原来就在刚才同事杨猛的客户入金15万。超过10万的客户都是大客户，老板带头恭喜发红包，技宝看着眼馋，她想15万业绩怎么也能拿到1万提成，加上底薪的话，那真的——太厉害了。

    她又信心满满了。

    次日技宝一进公司直奔白板而去，原来杨猛名字就排在张经理名字后面，名字后跟着一串数字，是那个9万的高业绩。加上昨天晚上的15万，也就是说一个月刚过去一星期，杨猛同志的业绩达到24万了！她又看了看后面其他同事的业绩，零蛋到几万不等，与杨猛的业绩相比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技宝：杨猛的业绩好高。

    宁敏：杨猛是老同事，每个月都拿三四万的工资！

    技宝：厉害。

    宁敏回她一个加油的表情符号。技宝打了一个小时电话，她翻看客户记录本，想起昨天一个姓邵的客户给过她QQ号，她忘了添加！一阵手忙脚乱，对方那边竟然显示“不添加陌生好友”。王连俊告诉她这种情况直接打电话给客户让他通过好友请求，她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拨打了过去，对方瞬间挂掉。十几分钟后对方重新打过来，这个邵先生态度非常好，他答应添加技宝，并说让技宝把一些相关资料发给他看看。

    挂掉电话后技宝郑重的把他记录在了“意向客户”一栏里。

    四月中旬，宁敏开出第一个入金客户。两天后，入金总金额达到了2万。张经理在那天的夕会上表扬宁敏的工作态度，技宝这才知道她的师父王连俊是在入职第五天开的第一单。

    她再一次感受到压力。回头看看QQ上的好友一列，她的邵先生早已经把她删掉了。

    
    第六章 网络营销

    技宝在四月底终于有了开户的客户。员工都是用公司提供的电话与客户联系，这个客户前前后后给她打过十几通电话。将要入金时他又给技宝打电话确认，由于工作号码不能离开公司，因此她没有接到这通电话。

    说好的入金操作泡了汤，技宝入职马上要满一个月，她的客户本上虽有十几个意向客户，但进行到入金步骤的迄今为止只有这一个。王连俊在了解情况后帮她给客户回拨过电话，对面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他劝她不要太在意，让她继续开发其他人。

    整个上午，技宝的心情都是低落的。就在她以为已经失去这个客户时，群里突然发出了恭喜入金的欢呼声。

    “祝贺虞技宝第一单入金一万零五百元！”

    “祝贺虞技宝第一单入金一万零五百元！”

    “祝贺虞技宝第一单入金一万零五百元！”

    消息由李老板发布，消息后面同事们的祝贺符号连成一片，唯有王连俊多发了一行文字：虞技宝加油！再来一单！

    两天后技宝才知道：这个客户的情况被王连俊上报给了老板。不知道老板用了什么方法，打过一通电话后，客户竟然马上入了金。

    入金之后技宝不知道怎么跟踪，张经理告诉她，入金客户由他和老板直接对接，让她继续开发新客户。技宝长舒了一口气，每天打一两百个电话大海捞金，还要回访意向客户，加客户QQ-说服他们远程下载看盘软件-开模拟账户熟悉操作-辅助开设真实账户-催促对方入金，这一系列步骤操足以让她焦头烂额，工作止步于入金这一步骤，正合她心意。

    晚上宁敏用微信跟她聊天。

    宁敏：我那个客户好像亏光了。

    技宝：没赚钱吗？

    宁敏：没刷多少手呀！下单1手我们才拿50，他0.1手、0.2手的下，哪辈子刷够十手！
    “手”是交易市场里的计量单位，股市里的一手表示100股。

    技宝不知道如何回复，她在脑海里快速计算了一下，这个投资的手续费双向收取，你下了一单势必就会在未来平掉一单，按照下单（开仓）、平仓双向提成制度，下1手的手续费里宁敏可以拿到100元提成。……入金2万才拿1000提成？！这个换算率让她很失望，白板上名字后面的业绩，大多数也不过就,在两三万之间晃荡。

    看来老板开会时说公司平均工资有六七千的说法不大靠谱呀！

    宁敏：十手才拿一千，太少了！要是按照入金额算业绩，我最起码少拿一半！

    技宝：说不定客户能多刷点手数。

    宁敏：不可能！

    ……

    两个人讨论吐槽够了照常按时上下班。五月初技宝又开了一个客户，这个客户的经济状况不好，只答应入金2000元。他非常谨慎，先入金300，很快出金200；第二天早上这才把说好的2000元入了进来。张经理询问客户情况，技宝把了解到的信息整理好一股脑发给了他：

    宋哥，电话号码***，28岁，Q城人，刚买了房子，做装修工作。他说如果做股票可以投资5万。

    宋哥被张经理接手后，不到两天玩光了2000本金。张经理告诉她，这个客户在股市里有几万资金，暂时出不来，2000本金太少，只能勉强下单0.1手，怎奈客户不听劝，直接下单1手，行情一波动就被强制平仓了。

    强制平仓是什么技宝有所了解。张经理说宋哥还有再入金的可能，她深信不疑，后来直到她从这家公司离职也没有等到宋哥的再次入金。

    她这才明白,原来客户也会对他们撒谎。
    听歌听的感伤，更新一个歌词吧。

    是谁导演这场戏
    在这孤单角色里
    对白总是自言自语
    对手都是回忆
    看不出什么结局
    自始至终全是你
    让我投入太彻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剧
    何苦给我美丽
    演出相聚和别离
    没有星星的夜里
    我用泪光吸引你
    既然爱你不能言语
    只能微笑哭泣
    让我从此忘了你
    没有星星的夜里
    我把往事留给你
    如果一切只是演戏
    要你好好看戏
    心碎只是我自己
    【故事纯属虚构 】
    我们的爱是部长篇小说
    借用时间的汁墨
    写下幸福的开篇 悲伤结果
    我反复的读着你的承诺
    不漏掉每个段落
    一字一句的过往 如今讽刺着我
    原来你曾经爱我 都是纯属虚构
    故事太逼真 是我跟着你的剧情走
    盲目的进入角色 扮演你爱的
    结尾主角却不是我
    我明白 写书的人从来没有错
    错就错在了 我的情绪投入的太过
    读到最后一页才懂
    你的爱不是为我
    我认真地翻阅书中线索
    直到把心都看破
    然后欺骗自己说 你也真的爱过

    五月份匆匆而过，技宝没有再开第三单。她完成了一万业绩指标得以成功转正，宁敏的第一个月工资并非是她预测的三四千，而是达到了惊人的七千多。发工资时大家自动排成一排，李老板先给拿钱最多的杨猛发了三沓，那是3万块。他说剩下的零头会转账给杨猛。据说这零头也有五六千，大家听的眼睛直放光。

    宁敏拿到了七千块现金，零头也是单独转账给她。她十分开心，把现金塞进小挎包里，笑着感谢老板经理帮她的客户刷单。技宝站在旁边在脑海里快速计算：宁敏的提成足足有4000，按照提成比例换算，张经理成功让一个2万的资金账户刷了40手！

    “他账户里还有资金，下个月你继续拿提成！就是这么简单！”张经理笑着鼓励宁敏。宁敏兴奋的简直都要跳起来了。

    经历过现金发工资的刺激后，技宝的工作热情前所未有高涨。她的客户因为入金在四月底，五月二十号发四月份工资时还没有产生刷单手续费。她偷偷计算过，2万账户能拿到四千提成，那么她的1万账户就能拿到两千啦！想到这里，她兴奋的也要跳起来了。

    至于之前她和宁敏讨论的提成方式也已经不再疑惑。大概公司以前用入金额计算提成，后来在实行过程中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比如客户入金又出金的情况，那这个入金额可就不好算了。技宝感觉很有道理，张经理是专业的分析人士，他办公桌上摆着十几本专业书籍，他承诺过会帮助业务员刷出最多的手数，看到宁敏的坚定神情，技宝对此深信不疑。

    六月过半，公司里出现了诡异状况，11个业务员只开出3个入金几千的客户，过万的账户是一个都没有。早会上李老板动员大家提高工作积极性，技宝正在思考用哪一张图片做头像。昨天晚上，她在一篇游记文章里看到好几张颇有意境的高清图，张张她都喜欢。新申请的QQ号维护很多天了，头像迟迟没有发上去，王连俊说让她好好包装一下新QQ的身份，这一块她已经想出七七八八了。

    不用自己的身份跟客户聊天，她能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毕竟让一个一穷二白的业务员去说服一个做投资的老板，太没说服力；况且，技宝也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份去跟客户“王哥”“赵哥”们献媚讨好。

    公司制定了新的客户开发方式，之前狂轰滥炸式的电销彻底被抛弃，下一步要主打网销模式。开发工具是QQ号，通过大量加人，聊天，筛选客户，有意向就留下，没意向则删除。

    包装身份是第一步，张经理要求不能包装太过分，不愿意包装的业务员可以用自己的本面目跟客户聊天。乍听到这种开发方式，大家感到很新奇，特别是男同事，他们甚至想把QQ包装成女性身份。老板说要集思广益，大家在群里讨论了一整天，堪堪得出相对清晰的工作步骤。

    这些天技宝跟大家一起在网上寻找图片发在QQ相册里，忙着发布说说、转发文章充实QQ空间。

    上个月打电话时她遇到一个客户，她只说了“您好”两个字对方就开骂了，语言污秽，不堪入耳。那一刻她没有想到挂断，竟然听完了对方的辱骂。直到那边儿传来盲音，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上午她什么工作都没能做下去，脑海里总回荡着辱骂的言语。王连俊察觉到她的低迷，以为是没有意向客户的缘故，下午她把被骂一事告诉了他，他告诉技宝这是大家经常遇到的事，下次再遇到直接骂回去。他说的很轻松，就像是水流花落一样的自然。“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说到最后他笑了。

    技宝感觉自己有点较真，也或许是承受能力低的缘故，总之她记下了王连俊的建议。
    后来她果然又遇到了态度恶劣的客户，这次没等对方说完一句骂语，她立马反唇相讥。脏话骂出口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血液往上翻滚，她越说越激动，直到耳边又传来了盲音。

    同事们呆愣住，竖起耳朵听她骂人，技宝的脸又红又烫。宁敏说：“技宝，你骂人的语速真快。”大家嘻嘻哈哈跟着调侃了两句，她则郁闷了一整天。

    王连俊再次提出建议。“心情不好、烦躁的时候随便拨个电话骂一骂。”“把他们当出气筒，解解压，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他说，“特别爽。”技宝没能听进去，对于她来说，骂人不爽，也不快乐。她已经深深体会过了。

    种种原因，致使技宝对此时由电销到网销的开发模式转变持双手赞成态度。
    换上一幅“雪地竹篱笆旁开黄花”的头像后，技宝开始在网上加人。她谨记QQ加人安全规则，一次只加三四个QQ号，发送添加消息也是一次一换。一天下来，有七个人通过了她，其中还有一个女网友。她首先给女网友发了一个笑脸，笑脸没有发送过去，她被对方拉黑了。

    男网友大部分都会主动找她说话，问她是谁，干什么的。问话基本千篇一律。她按照自己精心设置的包装身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他们：

    我是王微。

    我做销售工作。

    对面的反应五花八门，有的说一声“不认识”便把她删除了，有的发表情包代替回答，有的继续问她销售什么产品，更有甚者用同一句话刷屏骂她。

    无论如何，算是打破了认识的第一层壁垒。排除掉态度不友好的客户，剩下的就可以娓娓道来了。

    这里面有一个网名叫“犀铭”的男姓客户始终没有问过话。起初技宝没有注意到这个“犀铭”，每天都有客户通过她的好友请求，她在说说里发布简短又唯美的文字吸引客户注意，又到处搜寻好图片发在相册里，至于这个假王薇长什么样子，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包装对象。

    宁敏推荐给她一个小众交友软件，她用宁敏的老账号登陆上去，根据设置好的搜索条件搜索到了上百个女性账号，她挨个看了一遍，挑选了一个长相不夸张、相册里有几十张自拍照的人物，然后从对方相册里下载了十几张自拍照。晚上，她用其中一张照片发了一条新说说，配文：

    世上公平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睡觉之前技宝查看说说底下的评论，越看越好笑。一张自拍照炸出十几条评论，并有好几个客户给她发了聊天框，她一一做回答。想到张经理说“不要只顾着加人也要筛选客户”的要求，顺手她就打开客户的空间查看起来——如果对方年龄太小、薪资低微、有同行嫌疑，这三种情况可自行删除。

    看过六七个QQ空间后，技宝才注意到了这个“犀铭”。二人通过好友的时间在上星期，对方至今没有发过一个字，空间是禁止访问的状态。

    这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第七章 来来去去

    六月二十号技宝拿到了五月的工资——3750元。这个数字，距离她数次猜测的5000元相差太大。宁敏一个客户吃了两个月的高提成，2万的账户使她受益6000。

    她思考了一上午，在午休前给张经理发了一条质疑短信，言辞委婉，目的强烈。张经理几乎在瞬间发来一张工资明细截图，然后又发来一张五月份的操作记录。仔细看了才知道，客户下单竟然都是0.01手！每天都有多次操作，但加起来绝不会超过10手！“竟然是这样……”技宝只能无奈的在心里骂：“真是一条老狐狸。”

    张经理安慰说，等客户赚了钱，玩来玩去总会投大钱。她不想相信张经理的这套说辞，可话进了耳朵，心情还是舒畅了许多。自此之后，她不再怀疑公司的薪资制度，只是感觉里面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公司在七月份陷入混乱局面，整个公司的业绩用李老板的话来说就是“一塌糊涂”，而业务员们开发客户的方式也相当混乱。由于包装身份、拐弯抹脚谈投资的网销模式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这导致手里有老客户的业务员更倾向沿用老办法，他们平时也跟着加人聊天，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会打电话，或者加上人后直推投资业务。

    宁敏和技宝以及后入职的两名女员工，四个人手里没有老客户资源，她们是新模式的拥护者。四人每天都会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不休，她们聊客户八卦，聊奇葩言行，分享有趣截图……

    七月二十号发工资，技宝只拿到三千多一点。她没有再莽撞的问张经理那个客户情况，工作了三个月，很多规律已慢慢摸索出来：一个入金客户，基本上能刷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单，至于最后是赚钱出金了，还是亏损撤出来了，她则还没有特别思考过。在刷单这一点上，她不如宁敏又运气。

    总之，现下除了杨猛外都没多少业绩，于是大家变得越来越懒散。李老板在会上讲了几件大学趣事，技宝这才知道原来老板还有个外号叫李百亿。这个年少轻狂要赚一百亿的小公司老板，频频吐露时光易逝、时不我待的遗憾。他常说：“如果早两年进这行，我那外号就不是白叫的！”

    员工们在早会、夕会上照例跟着喊口号、下决心、定目标，可私底下，只把这些当做玩笑谈资。
    这天周末，小桃来家里找技宝，技宝正趴在床上追剧。八月初的天气还不是太炎热，早上刚下过雨，虞家院子人少，建筑物低矮，风一吹，俞发凉爽。桃小桃一只脚踩在门槛上，一只手拿着一个物件晃给技宝看，问说：“技宝，我新买的手机，你看怎么样？”

    技宝远远的看到了那个独特logo，她记得小桃的手机是春节刚买的，忍不住问：“这才多久，怎么又买一个？”

    “一部手机不够用，这个还能工作用。”小桃说着一屁股坐在床上，“怎么样，工作上手了吧。”

    “我就开了一个客户，现在两个月没动静了，再没动静，我就得自动离职。”技宝坐起来说。她猜测小桃最近的业绩一定很好，否则也不能又买手机。

    小桃真是一个有能力的女孩，她不无感慨的暗暗羡慕。昨天饭桌上，虞父虞母因为缴纳学费的事吵了起来，技宝端着饭碗回到自己屋，紧着扒拉了两口饭，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等到父母屋里没了硝烟气息，借着倒水的由头，她看到虞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虞父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为基础经济奔跑的家庭很难微笑着面对金钱事件，几千块的需求像一座大山提前一个月压在父母身上。技宝工作一年多，银行卡里攒了2万，除夕夜她交给父母一半积蓄，如今，她需要再拿出一半交给父母。

    “妈，我卡里还有钱，吵吵没用，这么晚了，我爸又出去了。”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虞母的眼泪滴落的更加欢快。她没有抬头看技宝，先是出声呜咽了两声，而后抹干脸上的泪水，对着女儿的后背说：“跟你爸爸二十多年，我这过的都是啥日子？我给他生儿育女，他没本事养好孩子，还不让说？我说的就是他！没本事，一辈子没本事！！”顿了顿，又说，“技宝，你自己攒下的钱妈妈不要你的，你都23了，别人家的闺女谁不是天天逛街买吃买穿的，你弟弟是大小伙子，他也得自己想办法。他也20了……”

    技宝端着水杯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说出来了，说出来了……贫穷的隐忧被戳破了……如果她找到男朋友，对方一开口，她就得把头低下……

    听说现在的男孩不喜欢找有弟弟的女孩，他们称呼这种女孩叫“扶弟魔”。技宝没有为家出过多少力，活了23年,对家里的贡献不过就是那1万而已，可她觉得她有很大概率会被贴上“扶弟魔”的标签。谁叫她的家庭如此拮据。

    小桃……小桃是农村娃，父母都是实打实的农民。听小桃说，她爸爸一年有一半多时间在城里打工，她的妈妈在家里伺候爷爷奶奶，家里养了一些羊和猪，还有十亩地。小桃的脸上总是泛着愉悦而又满足的神情——小桃真有本事。
    技宝交给虞母3000块钱，两天后，她聊到了一个大客户。这个客户在听到“王薇”说闲余时间玩黄金白银时，跟着说也想试一试。据对方说，他在股市里投资了100多万，什么现货、外汇、期货没有他不玩的。技宝没敢问他的亏盈情况，她立马趁热打铁，说可以先开个账户看一下。客户说没有问题，并要了开户链接。她把链接发过去，又发了开户的步骤，左等右等，那边却再也没了消息。技宝这才从激动中清醒过来，犹豫了几分钟，终于还是得求教于身旁的王连俊。

    王连俊半低着身躯，手里滑动着鼠标从后往前翻开聊天记录，又从前翻看到后面。他的神情渐渐凝重，技宝抬头往上看他的脸，只听他说：“你太心急了，搞不好他只是在试探你。你中间应该有一次不回答，这样也好看看他到底是真的想做还是在试探你。”

    技宝认为他说的很对，在她着急忙慌的回答客户提出的一系列问题时，她表现出的身份并不是一个业余时间玩黄金投资的人，而是一个专业的客服人员。她自己能感觉到，客户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于是，技宝的心情降到了冰点。虽说这个客户股市里的100多万只是一个未经验证的阿拉伯数字，但此时技宝仿佛失去了一个100多万的客户一样懊悔不已。

    王连俊拿着她的手机去办公室找张经理，这种事，作为老员工的他并不想擅作主张。仿佛他也相信了客户口里的100万身价，他拿着手机，就像拿着希望一样，屁颠颠的去把这份希望转移给张经理。

    出乎意料的是，他只在办公室呆了不足一分钟就出来了，脸上呈现着轻松的神情。宁敏扭着头跟随着他的身影转，她脸上挂着笑，看看王连俊又看看技宝。

    王连俊和技宝这对师徒是公司里比较显眼的师徒组合，相比其他组合来说，王连俊对技宝可谓尽心尽力。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目前都是单身。

    技宝并没有察觉到宁敏眼神里的暧昧信号，王连俊一开始不是单身，他的女朋友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大家私下里闲聊时看过照片：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称得上美女二字。

    王连俊对这个漂亮女友很上心，他每个周末都要去学校见女友。讲这些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宠溺的光芒，做不得假。后来他变成了单身汉，技宝没见他有反常，至于单身的发现，那还是她在夕会上从张经理的嘴里听到的。如今，王连俊恢复单身近二个月了。
    网名唤作“神龙”、头像是“一个人站在寺庙前比V”的男人，最终在十月份到来前投了6.6万本金，信心满满的要在现货市场上捞金。这几个月公司前后换了三家开户平台，其中一家只维持了十天。技宝个人近期一直在去留之间徘徊，仅有的几个有意无意还愿意接她投资话茬的客户也在改换平台的过程里渐渐不再愿意搭理她。假聊天真业务的身份变得越来越呼之欲出，她懒得掩盖，聊到最后直接问要不要开账户，于是换来更多客户把她删除拉黑。大家彼此又成为了茫茫大海里的陌生人。

    “神龙”对技宝…不对，是“神龙”对“王薇”的忠诚和信任度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王连俊向技宝传达张经理的观察发现：“这个客户没有投资经验，之前说玩这玩那，只是为了跟你有共同话题聊。当然，他也很想赚钱，我们给他提供平台，让他赚钱。”技宝听了满心欢喜，“神龙”要赚钱，她也要赚钱，皆大欢喜嘛。

    宁敏先于技宝辞职，那天李老板在早会的末尾公布了这件辞职事件。他先是肯定了宁敏对公司的贡献，而后肯定了这个员工的个人成长以及带给大家的欢乐。大家给予宁敏剧烈的掌声鼓励，每个人都说了几句离别的祝福感言，最后张经理嘱咐宁敏做好交接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并且欢迎她常回公司看看大家。

    这一天正是九月三十号，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技宝混在人群里说祝福话，她想大概离职和分手一样，都不会是突然决定的事。

    坐在办公桌前，隔着不高不矮的层层隔板，看着宁敏和周边的同事有说有笑。她给宁敏发了一条QQ消息。

    技宝：你不干了吗？

    过了许久宁敏回复了一个“嗯”。

    技宝没有再说什么，她对宁敏的感情跟其他同事不同。对于这家公司的销售业务来说，来来去去就像开门关门一样随便自由，但是老同事和新同事又像是不同战壕里的战友一样，正因为来去的自由越发显得老同事们的情义坚贞。宁敏和技宝一前一后来到这家公司，对于老同事来说她们两个属于新同事，而对于后来的新同事来说，她们两个又属于老同事，半年的时光倏忽而过，技宝自认为自己和宁敏属于公司里的特殊存在体。除了那个后来招聘的前台女孩，客观来说两个女孩是公司里比较稳定的存在。

    宁敏性格活泼，容貌出众，爱说爱笑。技宝看着同事们若无其事的样子，突然惊觉自己的钝感再一起挑战了她的认知：原来大家早就知晓了。

    她清楚自己对宁敏的感情倾注与宁敏对她的感情倾注不对等的。失去了宁敏的陪伴，幸好还有“神龙”这个大资金客户的存在，想想即将到手的高工资，一切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度过。她这天的心绪波动，在忙碌的工作中满满稳定了下来。

    
    第八章 16条信息

    近期小韩庄的外来人员进出变得十分频繁，由于楼房建设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得益于几篇都市报道，使得这座寂寂无名的城中村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村庄吸引了各类人群的目光，其中尤以低房租需求者和怀旧寻故者为多。

    “没想到我们村儿，最后一刻焕发新机了。”技宝在晚饭桌上不由得感慨。

    虞母端着碗筷没有丝毫波动。

    技宝知道妈妈最近和几个村民经常往建筑工地上跑，一来是去看新楼房的建造进程，二来是去捡废弃的建筑材料。晚饭这个短暂的相聚时刻，正是虞母报告总结的时间。对于建筑进程，虞母总会在第一时间告知父女二人；而对于捡拾建筑垃圾，则在她掏出几百块的额外收入后，父女两个也便故作无谓了。

    “什么焕发新机，俺闺女倒会拽词，不白上学。这些日子不出大门都能碰到生面孔，拿着眼睛到处撒达，鬼鬼祟祟的，都是要租房子的人。这老房子一年少一批。那大杨树、王家庄，还有那铁皮店，多么难搬，说搬也都搬了。倒是咱这个村儿，咋呼多少年了，今年才看到盼头儿。”虞母越说越兴奋，手里的竹筷子敲得玻璃饭桌啪啪响。

    虞父皱着川字眉头，撂下筷子，手一伸，说：“盛饭去。”

    一个女人的盼头不是男人的奋斗而是一座村庄的搬迁。虞父面子上挂不住，虞母也不甘示弱，眼睛一斜，嘴巴刚要再次开开，技宝忙把爸爸的饭碗夺过去，笑嘻嘻的说：“还是我去盛吧。”

    次日是国庆节的第二天，技刚新谈了女朋友，假期不回来。技宝把这件事告诉虞母，虞母喜上眉梢。虞父虞母两人都是普通样貌，不只如此，虞母的身型、脸庞颇为圆润，而虞父的肤色则颇为黝黑。技宝虽然没有遗传父母的显著特性，但她确实只是一个各方面都略显普通的女孩。技刚不一样，20岁的年纪，青春无敌的岁月，一米八二的高个子、轮廓分明的脸部轮廓、绝对的阳光男孩。他的恋爱史开始的很早，也很丰厚。运动场上二女争一男的戏码，至今还在第二实验中学里传扬。

    儿子不回来，虞母依旧要做一桌好菜。技宝点名要吃水煮鱼，虞父则雷打不动要吃猪肉韭菜陷的水饺，最后，虞母拍板采取了女儿的提议。
    技宝被安排去旁边的菜市场买鲜鱼，回来的路上，她看到有两个穿白衣服的年轻人拿着相机拍拍照照，心里感觉十分好笑：这里的村民只渴望早一日搬进楼房，和这老、旧、脏、破的城中村划清界限；可住进楼房里的人又屁颠颠的跑来抢救少存的旧气息、老味道了。

    “美女，你能不能走在前面，让我们拍张照片？”其中一个白衣服男开口问道。

    “放心，不拍正脸。”另一个白衣服男补充道。

    技宝愣了一愣，午后昏昏欲睡的时间，这条七拐八拐的支路上，除了她和两个白衣服男，再无一人。

    “好吧。”她嗫嚅着说，“不要拍我脸。”她又强调了一遍。她可不想在这种背景下出名！

    “美女放心！”拿相机的白衣服男喜色道。

    “要不要让她把鱼拿开？”

    “不要。挺清晰的，能看出里面是鱼而不是别的东西，这样很有生活气息，这才符合主题。”

    “可是塑料袋子太显眼了，大红色不搭配。”

    “搭配！搭配！和她的花衣服正搭配！”

    ……

    技宝站在不远处，双腿随意的支在地上，手里拎着红塑料袋子，袋子里是被鱼贩子开膛破肚清理过的四斤大草鱼。她耳朵里传进“花衣服”三个字，脸上渐渐火烧的通红，低头看了看胸前，大大小小的太阳花、喇叭花挤挤挨挨的连成一片，这件衣服是纯棉布料，她很喜欢在夏天穿。

    穿花衣服的女孩拎着一条开膛破肚鱼行走在悠长幽深而又老旧破败的巷子里，两边的低矮建筑遮住一半的初秋午后光辉，光线照在这个女孩的脸上，她背对着摄像头，鬓边的头发慵懒的越过耳廓垂在肩上，技宝用手往后抿了抿发，白衣服男捕捉到这个瞬间，咔咔咔连拍了三张定格照，兴奋的要技宝过来看。

    技宝对此悻悻然，她还沉浸在对方对她“花衣服”的形象描绘中。她拒绝了两人对她名姓的询问，也拒绝了送她照片的提议，不过，她在三张照片中选了其中一张建议两人使用。她选的那一张背景有部分虚化，里面她的身影，最不清楚。

    结束了拍照小插曲，技宝来到家门口，正赶上虞母送两个寻租客出门。院子里并无闲余房间提供出租，不过，只要有人来问房子，虞母还是会让对方进来看一看。看哪一间呢？自然只能是东屋。

    “妈！你又带人看我的房间！”技宝气呼呼的把鱼撴在屋门口的桌台上。

    “看看怎么了？又跑不了。”虞母打开屋门，拿着一小把芫荽走进屋。

    技宝大力的关上屋门，好在是木头门框木头门，因此没有发出刺耳的声音。虞母又从屋里走出来，隔着这道木门，她的声音从门外断断续续的传进来：“你是不知道，临了临了要拆了、扒了，租金反而涨上去了。你看咱家这两户，一交都交到底了，又不能涨房租，咱也抹不开那个脸，都住这么长时间了。”

    “你弟弟一年也待不了十天半个月，没笼头的马，不恋家！我说，你要是找个管住的地方干，他回来跟我们挤一挤，随便给他摆个床就行。”

    技宝忍不住，隔着门喊：“那还不如直接别生我呐！省吃儿省喝儿还不占地方。”

    虞母推开一条门缝，但她没有走进来，声音依旧在院子里飘荡：“儿女大了不由娘，说说你就急。我不生你，我生谁？儿女债、儿女债，我就是一辈子受苦操心的命，你呀，你们姐弟两个快点成家立业，我和你爸爸就可以享福了.

    “打住！”技宝从床上一跃而起，她关上门，结束这场交流。
    晚饭并非是水煮鱼，而是酸菜鱼。虞父最近上火不能吃辣，虞母嘴里虽然唠叨虞父吃饱睡睡饱吃的毛病，却还是趁着技宝去超市买酸菜料包的当口，还是麻利的和好了面、拌好了南瓜馅。技宝懒懒散散的度过了一年只有一次的宝贵国庆节假期，十月八号上班的当天，听到大家都在讨论旅游景点假期见闻，她有些后悔窝在家里虚度了美好时光。

    业务工作马不停蹄的循环起来，现在距离“神龙”入金已经有半个月了，听张经理说，这个客户操作不爽利。技宝问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客户太笨，还不会操作。张经理把他和“神龙”的聊天截图以及下单截图发给她，她这才知道，原来“神龙”有这么多弯弯肠子。

    你想赚钱，我们赚手续费，这不皆大欢喜的事吗？又不是想让你亏钱，你亏了，我们还怎么刷单赚手续费呢？技宝想不明白。她盯着截图看了好几遍“神龙”的下单方向，发现果然是说东买西的状况，偶尔他也会按照张经理的操作建议买卖，可无一例外都是小仓位。“神龙”太不信任张经理了！

    努力了几天，技宝又开出一个意向客户。网络开发模式定型后，每个业务员每天的任务就是加人聊天，技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了这个客户开账户，但他迟迟不入金。白板上，杨猛的业绩依旧一骑绝尘，甩出大家十万八千里去。同事们调侃说下个月杨猛又要发好几万眼馋大家伙了，技宝注意到王连俊对此话题也聊的很起劲。王连俊这个月的业绩寥寥无几，她想到公司里有同事拿她和他开玩笑，不免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发热。其实王连俊长的挺帅的，如果他来追求她，她想她会愿意接受。

    “我还没拿过高提成呢，你拿过最高的工资是多少？”技宝编辑了两行字发给他。
    王连俊的头像是一片大海，她盯着头像发了一会呆，等了很久，才收到老王的回答：八千多。

    技宝有些吃惊，王连俊是老员工，之前业绩也时常属于优秀段位，怎么会才拿八千？！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他不愿意透露工资状况，她刚想问点别的，就又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王连俊：她们都叫我老王，怎么你总连名带姓的叫我。  

    技宝盯着“她们”两个字看，跟着又是一条信息发过来：如果不想跟她们一块叫，叫师父也可以。

    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技宝呆愣住了，脸上一阵火烧。公司里拿两人开玩笑的话都是对着王连俊说的，他从来只是笑着说“别乱开玩笑”便再无二话了，他这种反应…是什么意思呢？

    技宝：嗯。那我以后叫你老王师父吧。

    她把这句话发过去后，又单独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技宝跟虞母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剧，她有时沉浸在剧情里，有时也跟虞母闲聊两句，有时又摸摸手机。直到被虞母催促睡觉，她也没等到王连俊的新话题。

    躺在床上，她开始辗转反侧。记忆里的美好，看过的画面，闪电般的翻过来翻过去，她想抓住那种美好的感觉，伸手扯过身上盖着的薄被子，头顶上的手机突然传出来“嘀铃铃”的声音，技宝忙拿起来查看，是王连俊发过来的：

    前天你那个客户亏光了，这两天一直没入金。这个月你还没有业绩，这个开户的客户，晚上没事也跟他聊两句，让他抓紧入金。这个月马上就要过半了，都加油吧。

    他的这条信息字数不少，后面跟着加油的表情符号。

    技宝脑袋嗡的一声，她翻了一个身，立马问：怎么亏光了？这才多久？

    对方又是迟迟未回。技宝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她并没有删除“神龙”的QQ号，亏光了钱，为什么他没告诉她呢？
    晚饭并非是水煮鱼，而是酸菜鱼。虞父最近上火不能吃辣，虞母嘴里虽然唠叨虞父吃饱睡睡饱吃的毛病，却还是趁着技宝去超市买酸菜料包的当口，还是麻利的和好了面、拌好了南瓜馅。技宝懒懒散散的度过了一年只有一次的宝贵国庆节假期，十月八号上班的当天，听到大家都在讨论旅游景点假期见闻，她有些后悔窝在家里虚度了美好时光。

    业务工作马不停蹄的循环起来，现在距离“神龙”入金已经有半个月了，听张经理说，这个客户操作不爽利。技宝问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客户太笨，还不会操作。张经理把他和“神龙”的聊天截图以及下单截图发给她，她这才知道，原来“神龙”有这么多弯弯肠子。

    你想赚钱，我们赚手续费，这不皆大欢喜的事吗？又不是想让你亏钱，你亏了，我们还怎么刷单赚手续费呢？技宝想不明白。她盯着截图看了好几遍“神龙”的下单方向，发现果然是说东买西的状况，偶尔他也会按照张经理的操作建议买卖，可无一例外都是小仓位。“神龙”太不信任张经理了！

    努力了几天，技宝又开出一个意向客户。网络开发模式定型后，每个业务员每天的任务就是加人聊天，技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了这个客户开账户，但他迟迟不入金。白板上，杨猛的业绩依旧一骑绝尘，甩出大家十万八千里去。同事们调侃说下个月杨猛又要发好几万眼馋大家伙了，技宝注意到王连俊对此话题也聊的很起劲。王连俊这个月的业绩寥寥无几，她想到公司里有同事拿她和他开玩笑，不免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发热。其实王连俊长的挺帅的，如果他来追求她，她想她会愿意接受。

    “我还没拿过高提成呢，你拿过最高的工资是多少？”技宝编辑了两行字发给他。
    王连俊的头像是一片大海，她盯着头像发了一会呆，等了很久，才收到老王的回答：八千多。

    技宝有些吃惊，王连俊是老员工，之前业绩也时常属于优秀段位，怎么会才拿八千？！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他不愿意透露工资状况，她刚想问点别的，就又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王连俊：她们都叫我老王，怎么你总连名带姓的叫我。  

    技宝盯着“她们”两个字看，跟着又是一条信息发过来：如果不想跟她们一块叫，叫师父也可以。

    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技宝呆愣住了，脸上一阵火烧。公司里拿两人开玩笑的话都是对着王连俊说的，他从来只是笑着说“别乱开玩笑”便再无二话了，他这种反应…是什么意思呢？

    技宝：嗯。那我以后叫你老王师父吧。

    她把这句话发过去后，又单独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技宝跟虞母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剧，她有时沉浸在剧情里，有时也跟虞母闲聊两句，有时又摸摸手机。直到被虞母催促睡觉，她也没等到王连俊的新话题。

    躺在床上，她开始辗转反侧。记忆里的美好，看过的画面，闪电般的翻过来翻过去，她想抓住那种美好的感觉，伸手扯过身上盖着的薄被子，头顶上的手机突然传出来“嘀铃铃”的声音，技宝忙拿起来查看，是王连俊发过来的：

    前天你那个客户亏光了，这两天一直没入金。这个月你还没有业绩，这个开户的客户，晚上没事也跟他聊两句，让他抓紧入金。这个月马上就要过半了，都加油吧。

    他的这条信息字数不少，后面跟着加油的表情符号。

    技宝脑袋嗡的一声，她翻了一个身，立马问：怎么亏光了？这才多久？

    对方又是迟迟未回。技宝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她并没有删除“神龙”的QQ号，亏光了钱，为什么他没告诉她呢？
    这一夜，技宝很晚才睡，第二天她起的很早。来公司太早，门还没开。她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张经理从电梯里走出来，对方跟她打招呼，问她怎么来这么早，她揶揄两句说过去了。张经理开了门，她跟着走进去，眼看着他进了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技宝十分沮丧：她错过了询问的好时机。

    第三个到公司的是李老板，他看到技宝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区域里，称赞她来的早，说她从不迟到。技宝笑着说了一声“没有”，然后又没有再说什么了。

    一天的工作都变得索然无味，她心里记挂着“神龙”的账号，又不敢贸然去问，66000，这才半个月时间，如果是她坏了某些规则的话，她想她可承担不起。也许，张经理可以再帮他赚回来。

    他太不听话了，总反着来，应该就是因为这样才亏光了。如果他能信任张经理……她希望“神龙”可以尽快再入金，赚回亏掉的本金。

    这晚她睡的很沉，记不清几点就睡着了，早上也没早起，虞母把东屋门敲的咣咣响，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一部分，她被惊醒了，摸到手机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十分，心叫不好，迟到是必然的事。再看手机，才惊觉有十六条QQ信息处在未查看状态。

    神龙：我亏光了怎么办？

    神龙：你不是说这个赚钱吗？十几天亏了七万！

    神龙：这可是我家所有的钱！

    神龙：还能弄回来吗？王薇你帮我问问吧！

    神龙：告诉我你其他的手机号，我给你打电话。

    跟着是三个视频通话请求，都是未接状态。

    神龙：怎么不接？

    神龙：睡觉了吗？睡折磨早

    神龙：还在吗？

    ……

    剩下的几条都是在问“还在吗”，错别字、标点符号已经乱套了。

    
    第九章 尔有何技？

    技宝懵了。

    她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对汉字有着特别的感悟，透过屏幕上的一条条信息，感受到对面的情绪，她慌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也顾不上刷牙洗脸了，拿着手机抓起背包直奔公司而去。

    她当然是迟到了。早会已经开完，她打了上班卡，在大家的注视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桌子上有一本羊皮卷就在电脑前，技宝想起昨天她在上面写字来着。

    “神龙”的信息在上午九点又发了过来，她拿给王连俊看，后者指了指办公室的门，这次她没有丝毫犹豫，拿着手机去了办公室。

    “奥，他这个账户爆仓了。”张经理淡淡的说。李老板也在。他没有要求看技宝的手机，一直低着头伏案工作，桌子上也摆着几本操盘技术专业书籍。张经理让她先回去工作，说：“下午再跟你说。”

    然而未等技宝坐下，张经理发过来两条信息。

    张经理：这个客户有钱，他能拿出六七万搞投资，身家最起码也有上百万。你不要多想，安心开发新客户。

    张经理：他操作产生的手续费也不少，等下个月发工资，你就知道了。

    一连好几天技宝都在坐立不宁和胡思乱想中度过，折腾下班后，她没有坐公交车回家，走在人行道上边走边想事情。正想的出神，猛然被对面的一个男人撞了一下。

    “走道看着点路！撞到人了！”那人大声喝斥道。技宝被撞得肩膀生疼，耳听着面前男人的狠言恶语，一阵羞愧一阵心酸。她想，这怪不得别人，这事情是她做错了。

    晚上踌躇良久，虞父叫她出门买烟，她走出大门又折返回来，蹲在东屋台阶上思索几番编辑出如下文字：

    张经理，我爸爸拖关系给我找了一份工作，今晚才告诉我的。之前都以为轮不到我，没想到今天那个人过来了，说我可以过去上班。机会挺难得的，家里都商量了。我只能从公司辞职了，十分抱歉，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

    短信发出去之后，她又通读了两遍。心知这个借口非常拙劣，表面上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里面隐藏着先斩后奏的不恰当做法，而这莫须有的先斩后奏明明是她今晚才杜撰出来的，况且“突然”之说显然另有所指。“哎～”技宝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自己的性格。本身张经理并非局外之人，她既然提出了辞职，那么张经理不可能不知道辞职的原因，她撒这个谎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罢罢罢，现在对她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要离开，她必须马上离职！她想只要离开那个地方，她就可以重新回到原先的生活里去了。
    “好。”张经理发来一个字。

    “那你想什么时候？”他又发过来一句话。

    什么时候？技宝有些错愕。想想也对，都说了今天有了好去处，那什么时候离开呢？也许张经理现在只希望她快点走。员工嘛，既然要走，就没必要逗留。

    技宝：明天我交接一下吧。明天我去拿东西。

    她平静的把信息发过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没有其他转向的可能。她长舒了一口气，轻松之余又感到些许失落。交接工作非常简单、顺畅，在早会上，李老板宣布了技宝因为个人原因需要辞职的消息，大家对她进行了欢送祝福。杨猛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如果想找类似的工作，他可以推荐。张经理把几个有意向的客户QQ号要了过去，并说：“要是有客户想做投资，可以直接推荐我的QQ号。这个也是有提成的。”张经理说话带笑，他已经把技宝本子上记录的意向客户都转移到了他的QQ上，再从咸鱼堆里扒拉东西，那基本上就只能看运气。

    王连俊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看红绿柱的走向，他看到技宝站着整理文件夹，幽幽的说：“你要走了。”

    “嗯。”技宝瞥了一眼，继续整理着，她缓缓的坐在椅子上，把能够带走的东西摆在一边，需要留下的摆在另一边。“我爸爸托人给我找了个新工作。”她把假托词翻出来又讲了一遍。

    “不错呀。”王连俊的头从电脑屏幕前移过来，他显的非常兴奋，瞪着眼睛笑着看她。技宝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对方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帮着把一些文件整理好，然后笑了笑才说：“以后有时间过来玩呀。”

    她感觉这话很伤感。这是她的问题，是她害怕了。她抛弃了大家。

    这一天，技宝带着零星的一点文件，还有一本《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开门关门之后，离开了这家黄金白银投资咨询公司。

    直到过去了几年时间，她也再没有见过他们一面。当然这是后话了。
    辞职后，技宝没有立马找新工作，她把工作QQ号上的客户删了一部分，睡了整个下午。晚饭时她接到了张经理的电话，对方说已经把她的所有工资和提成都转到她银行卡上了。挂掉电话，她忙查看银行短信，果然有转账信息。信息共有两条，一条是一个半月的工资——4500，另一条是提成——5050。

    她没问提成的由来和组成，5050这个数字很像是特意组合成的金额，如果是5000那就太明显了，如果是6600那也是相当明显的……也或许她想多了，这并不是张经理要她沉默的暗示……无论如何,这五千她没有想过还回去，因此,晚上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把“神龙”的所有信息都删了个一干二净。

    “这个QQ号怕是不能要了。”技宝暗自思忖，“要不明天用妈妈的手机给他发个消息，让他不要再入金了。”这个念头一起，马上又被她否定了，“他一定会认为我是神经病，我又不能告诉他我是谁。”

    正在左思右想之际，一个QQ网友突然发来一条消息：美女，你是谁？

    技宝愣了愣。这个号上知道“王薇”这个名字的，她已经删除干净了，剩下的这十几个都是还没有互相做自我介绍的纯网友。

    技宝：我是技宝。

    网友：姓呢？

    她不想回答，只得把他也删除了。

    复制粘贴，复制粘贴。“我叫技宝。”“我叫技宝。”她把这四个字发给剩下的十几个人：即使终要删除，也要让他们知道她是谁。
    男主要出场了，啦啦啦
    技宝这一休息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刚开始几天她都在睡觉和追剧中度过，到了第二星期，虞母开始忍受不了她大白天在眼前晃悠了。虞母没有正式工作，平时就做一些零活贴补家用。有时在饭店洗碗摘菜，有时在烧烤店穿肉串，还有带回家做的一些手工之类的活计，零七零八的反正每天都有活干，时间相当自由。由于余苌南路对面又起来一座建设工地的缘故，这些时日，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和姐妹去工地上淘宝，忙碌起来后，再看到技宝总是闷在屋子里睡觉，不免气不打一处来。

    “技宝，你辞职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儿，这是咋了，还买了一堆衣服给我们。”虞母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昨天吃剩的菜打算热一热继续当咸菜吃。这冰箱是前天从家电商场里运过来的，负责安装的伙计说是虞技宝买的，当时虞母吓了一跳。一起运过来的还有一台洗衣机。虞母要退回去，那伙计说虞技宝已经付过钱了，他们只负责运送安装，不负责别的事。

    技宝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花衣服，外面套着一件新针织衫，此时她正躺在床上想事情，听到妈妈在外面又说车轱辘话，免不了又得解释一遍：“都告诉你和我爸了，怎么还问呐？公司搬到舜城区办公了，搬进大房子里啦。咱和舜城区隔着那么老远的距离，您让我不离职，您舍得让我在外面另掏钱租房子住吗？”

    说完她乐了起来。虞母突然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根芹菜，颇为神秘的说：“搬进大房子，那就是干的好。哎，可惜了，我看你这个工作赚的不少。技宝你别哄妈妈，那冰箱1499，洗衣机999，我都打听出来了。这两件加一块都2500了，谁叫你买这玩意儿的？”

    技宝从床上站起来。虞母继续说：“挣了钱都不知道攒下，你属你韩婶子的，借三豆子吃三斤豆腐，一点都不知道算计。”顿了顿，再次神秘的说，“妈问你，你攒下多少了？”

    技宝嚯的一下跳下了床，把虞母吓了一跳。她不是爱好消费的女孩，也没有特别的烧钱爱好。如今在家里吃在家里住，除了买点必需品、几件衣服外，其余的工资都攒下来了。九月份弟弟交学费，她拿出来五千，虞母收了三千。这次的五千提成她不想留。家里的冰箱虽然才使用了两年，不过那本来就是同村的一户人家淘汰下来的二手货，各方面功能看起来还可以，但是一天到晚发出一种嗡嗡嗡的刺耳响声。虞母为此已经抱怨了两年，说是吵得她睡不着，虞父是天上打雷都没感觉的人，喝了酒只管睡觉，叫人来修，白掏了一百多块钱淘腾了一遍，只安静了不到一个月就又响起来了。虞母虽有抱怨，且不止抱怨这一件家伙什儿——家里有一台洗衣机和一台甩干机，自从洗衣机坏掉之后，虞母就一直是手洗衣服，然后用甩干机甩干。技宝以前不在家住，一直没注意到这两个物件给虞母带来的麻烦，这次便机会，正好买了新的送给妈妈使用。

    “够吃够喝。”她开了门走出去，没有多说。虞母也没再追问。

    晚上母女两个又在屋子里谈了些相亲之类的话题，等到虞母离开，技宝一个人躺在床上焦躁难耐，一种浓郁的失败感从心底深处漫上来。她今年才23岁，正是青春好韶华，却苦于没有异性追求的烦恼。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拿过镜子照了照，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把镜子放回原位。她没有足够的交际圈子，性格也不是很活泼的那种，面子上也拉不下脸去寻求朋友同学帮忙。也许，她真的要走相亲这条路了。

    把平时惯用的QQ号切换成那个工作QQ登录，技宝发现有一条来自“犀铭”网友的消息。她忙点开来看。

    犀铭：尔有何技？尔有何宝？这怕不是一个假名字吧。

    “尔有何技？尔有何宝？”她觉得这句话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等到注意到后面“假名字”三个字，心头顿时火起。主动告诉对方她的真名字，这本来是极有诚意的事，怎么反而要质疑她是假名字呢？！

    技宝：假作真时真亦假，你管我真假，有本事你也告诉我你的假名字！

    她忙打出一串文字，点击发送了过去。

    
    第十章 已婚男人

    王连俊手里拿着两杯果汁正和女友在莲花小吃街乱逛，没想到虞技宝会突然给他发消息。技宝发的是微信语音，当着女友的面，他不敢点开来听，眼看着女友手拿着糖葫芦在长沙臭豆腐摊前驻足，一个闪身，他拐到了一个隐蔽处，忙点开微信凑近耳朵来听。

    技宝：明天周末，你有时间爬山去吗？

    他再次把手机贴近耳朵听了一遍，确定是约他明天爬山。抬头看去，远处的女友手里多了一盒臭豆腐，正焦急的寻找男友身影。他把手机踹进兜，吸了一口水果汁，匆匆走进了女友的视线范围内。

    此时的技宝正在客厅里陪小桃看最新开播的偶像剧。小桃也是单身，但她是主动选择单身，从不缺异性的喜欢。技宝摸了摸身边的手机屏幕，心里很清楚自己是渴望恋爱的。如果这次王连俊不成，她会开口让小桃帮忙介绍异性认识。

    技宝没有等到王连俊的回复，在朋友圈，她看到了他新发布的图片，图片上的一对男女如此登对，肩膀交叠着、依偎着，女孩的样貌技宝认识，是王连俊的大学女友。“原来他们又和好了。”她后知后觉的想。也或许根本就没有分成，不过是闹着玩罢了，她仔细看过王连俊的朋友圈信息，是在确信他没有女友的情况下才发出爬山邀请的。“他真的不错。”她又后知后觉的想。浓眉大眼，方方正正的脸部轮廓，带着眼镜儿，身材高高大大，真是一个不错的男孩。可惜不属于她。
    第二天周末，她一个人去了山上。霜降过后，下一个节气是立冬，晚秋季节天高气清，漫山遍野的树木还都是绿色的，那明晃晃的黄色方隐隐的在绿色海洋里酝酿，花儿也还有，就是不知名。技宝顺手拍了几张照片，爬山的人群里年轻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多是中老年人，他们手里拿着水杯、清洗干净的水果等物，也有拿面包火腿等垫饥食物的。她看着他们坐在亭子里大快朵颐，肚子里也有些饿的慌，只得走到另一处地方单独坐下休息。

    前方有两个男人举着微单相机正在拍照，这让她想起了村里遇到的那两个白衣服男孩，她缓缓走过去拿出手机也拍了几张，而后便坐在石板上看着两个人。

    他们很年轻，形象整洁阳光，既然爱好摄影，周末也有时间结伴来爬山，想必也是爱好生活的人。“格子衫的那个很帅呀。”技宝在心里嘀咕。两个人不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了，大概要寻找下一个拍摄地点。技宝忙背起包，跟着往前走。

    凹凸不平的石台阶弯弯曲曲的向更远处、更高处延伸着，好在坡度不大，爬起来并不感觉十分吃力。前方又是一个歇脚凉亭。技宝紧走两步率先赶到凉亭的木栏杆上坐下，她看着远处的山石树木，说不出的心旷神怡。略出了会子神儿，再回头，才惊觉那两个人没跟上来。是往前面去了吗？她忙站起来往前赶，赶了七八个拐弯石路，没有看到两人身影。再往前是个岔路口：一个往下走，一个环山平行。她没有往前追寻的气力了，暗想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跟踪狂？真是可笑。这样想着，转身抬脚原路返回往下走，走了很远，直走到山根下，她竟又看到了那两个男人。他们的身边围着三个女孩，五个人正有说有笑的越下台阶往街上走去。

    技宝在小饭店里吃了一顿饭，直流连到傍晚天要黑下去，她才坐车回家。
    晚上网友“犀铭”找她聊天。

    犀铭：今天爬山去了吗？

    技宝：去了。

    “犀铭”没有接着问，技宝等不及，自动转移话题。

    技宝：你多大呀。

    犀铭：而立之年。

    三十，比她大了整整七岁。都说三年一鸿沟，七岁…没什么好聊的了。况且，他应该是已婚男人。

    可惜了，他的QQ资料显示在b市。

    技宝：那你结婚了吧。

    犀铭：嗯。

    技宝的心情瞬间萎靡。她真是病急乱投医，想恋爱想疯了。

    犀铭：你多大？

    技宝：我也是而立，跟你同岁。

    技宝：同龄人你好。

    技宝赌气发过去。她想接下来他还会问她有没有结婚，再要求她发张照片看看美丑。这些问话已经在她脑海里形成了固定模式。到时她会告诉他孩子生了两个，再给他发一张美艳绝伦的照片，气死他！

    犀铭：你好技宝，我先忙了。

    “犀铭”逃离了。因为她说自己30岁了？失望了？怎么没有继续问她有没有结婚呢？也不关心她长什么模样吗？那昨天聊人生那么起劲是为那般？又关心她今天爬山的事情。哎，男人心，海底针。

    一连很多天“犀铭”都没有再找她，技宝每个晚上都会发“在吗”给他，见没有回应，改发笑话给他，这样发了三天还是没有回应，她便退出登录切换成自己惯用的QQ号了。
    赶在立冬之前，技宝入职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做老本行——文案工作。这家房地产是一家很大的知名集团，在b市拥有一家分公司辐射整个省份的业务工作，规模不算小。技宝应聘的是文案工作，面试时也说的是文案，可入职之后拿到的工作牌上却显示的是：市场营销。她询问领导她的伊姐，伊姐笑着说：“我们这里没有企划部了，房地产公司恨不得所有的岗位都变成销售人员，不要关注叫什么名字，你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电脑跟前敲字为主，偶尔出去跑一下也都有人陪着，放心好了，不孤单。”伊姐说的轻松，技宝也就没有太多顾虑了。

    做文案或者做软文写东西，这些对技宝来说都是很熟悉的工作。搁置了半年，再把之前的文档和软件使用起来，竟然也有一些陌生的感觉。用了两天时间，熟悉了公司状况，又花了半天时间这才熟练的开始了敲字之旅。她们这个市场营销部门里有五个工位却只坐着四个人，伊姐是此部门的领导，另外的两个同事一个叫许莉莉一个叫周群。许莉莉年纪比较大，属于中年妇女；周群年岁小一些，比技宝大两岁。四个人混了几天，大家按照惯例只彼此称呼为“小周”、“小虞”、“许姐”、“伊姐”。公司每天基本按时上下班，周末放假，偶尔开个会布置一下任务。

    半个月后，技宝已经能跟许姐一样开小周的玩笑了。
    有天中午，许姐从外面带回来一小袋蜜橘。伊姐在隔壁办公室里午休，小周拿着手机正在玩游戏。她把袋子撑开，笑呵呵的说：“小虞，吃橘子。”那橘子小巧可爱，技宝拿了一个，许姐让多拿几个，技宝又拿了一个。许姐干脆自己伸手拿出来四五个放在技宝桌子上，技宝忙说：“够了够了！”许姐不理会，往伊姐的桌子上也放了一把，然后来到小周面前，笑而不语。

    “呃，我不吃橘子。”小周把耳机摘下来一只对着许姐说。

    “我没说给你吃呀。”许姐收起脸上笑容。

    小周的脸轰的一下涨红了面皮。技宝转过身想看看小周的窘境，没想到许姐一只手直接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只听头顶上一个声音说：“都快一个月了，我怎么没见你们行动呢？”

    技宝被这情景搞得一头雾水，小周是腼腆偏内向的性格，平时除了工作就是供许姐、伊姐打趣，技宝跟着搀和打趣，用她自己的逻辑来说是为了跟大家打成一片。她怕被冷落，也怕自己格格不入。实际上，办公室里只有小周和她两个人的时候，二人是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即使她知道小周是单身。

    他的性格太内向了，稍微说两句特别的话就会脸红，技宝不喜欢。

    小周低着头继续摆弄手机游戏，但他把耳机的另一只也从耳朵上摘下来了，他窘迫着神情、红着脸颊耳廓，轻轻嚅嚅的说：“不要乱说话，许姐。”

    “我哪有乱说，耶～”许姐把尾音拖的老长，按在技宝肩膀上的手抬起来拍了两下，哈哈哈笑了几声，继续说：“你们两个不都是单身娃吗？正好谈个恋爱，皆大欢喜！知根知底的，一起上下班，多好？”许姐说的起劲，技宝脸上也热辣辣的火涨起来，她抬手要制止许姐的胡言乱语，眼睛正对上小周瞟过来的试探眼神，赶紧扭身转过去了。

    闹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后，小周竟然真的有改变的迹象。平时工作，他时常会询问技宝有没有完成工作，技宝不敢说自己有卡壳的地方，总是用“写好了”“能搞定”这样的话来作回答。下班后，他开始约她一起走，当然按照小周的个性是很难这么快就说出“技宝我们一块走呀”这种话语来的，他只会站在他的工位上，慢悠悠的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直到看见技宝要拎起包了，便也顺势离开工位，这样，两个人就能一起离开公司了。

    路上，两个人也不过分说话，“今天忙不忙？”“坐几路车回家？”“明天上班不要迟到。”……这类话题有时候是小周问技宝答，有时候则反过来。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月，直到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那雪飘飘忽忽的下了一个上午，地面上铺了一层薄纱似的雪毛毛，技宝和许姐兴奋的扒在窗户边看外面的雪景，由于他们的办公室在二楼，打开窗户就能触摸到窗边的树木。技宝说：“下大点，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啦！”她等着许姐接话，没想到耳边响起小周软软懦懦的语言：“第一场雪下不大，下大了才可以出去堆雪人。”

    技宝吓了一跳，忙歪过身子转头去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小周走到了她的身后，而许姐已经不在办公室了。伊姐不怀好意的笑着说：“你俩先玩，我去领导那儿给你们领任务去。”说完，也出去了。

    小周的脸觞成一块，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就站在技宝的左后方，技宝的右边是那个闲置着的工位，窗帘影影憧憧的晃动着，她的心脏咚咚咚敲起了战鼓。

    第一场雪在下午三点左右停住，地面上仍旧是薄薄的一层，踩在上面只堪堪能印出鞋底的样子。技宝背着双肩包顺着马路往前走，小周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她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爬山做跟踪狂的事情来，不免嘴角勾起笑容。她想小周和她该是一类人。她也是懦弱的吧，只有懦弱的人才会做出看似大胆的事情来，就好像现在的小周一样，红着脸跟着她一直走——又是不说话。

    “今晚一块吃个饭吗？”

    他终于开口了，在她一只脚迈过台阶将要到达公家车站牌的时刻。如果他不开口，她也是要问他的。

    “今晚不行。”技宝面对着他说。每一年的初雪她都会一个人在外面待到很晚，享受一个人的时光。这是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她的生活没有仪式感，只有这一点是她坚持多年的做法，她不想打破这个习惯，况且——她要小小试探一下对面的这个人。

    “这样呀。”小周的头微微低垂着，他不看她，躲过她的眼睛去看呼啸而过的33路公交车。

    “周末可以去看电影。”技宝终于还是没忍住。她邀约了。

    
    第十一章 阿飞正传

    小韩庄忙碌到顶点的时候，技宝再次登录上了那个工作QQ，她与“犀铭”的对话框依然停留在她发的那个笑话上。

    这么久了，他竟然真个没有再回复她。难道是…被他老婆发现了？或者…把她删除了？想到这里技宝忙打出“哈喽”两个字发过去，反应一切正常，他没有把她删除，难不成这也是他的工作号？这念头一冒出来技宝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虽说他的空间不允许访问，但这个“犀铭”的QQ号还不至于也是工作号。他的QQ资料显示30岁，他又说自己就叫犀铭，看来这不是一个撒谎的男人。

    姑且认为他的网名是真名吧，她开始有些好奇屏幕对面的这个犀铭长什么样子了。
    村里热火朝天的搬迁工作已经启动，十几栋高层住宅楼只用了不足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入住了，技宝有感于这宛如神速的建设速度，趁着周末，她特意穿过余苌南路去新小区看了看。

    勾通余苌南路和小韩庄安置房的是一条偏南北走向的柏油路，路线直通大后方的另一条主干道。这条路本来就存在，只是不十分宽阔。安置房和余苌南路连接的这一小段被重新修整过，看一眼，就像是一个从头到脚被装扮一新的老朋友一样，会有一瞬间的陌生感。柏油路贴着楼房通向远方，道路两旁一边是低矮店铺群的后脑勺，一边是链接远处高楼大厦的过度地带。现在，新道路的两旁摞着许多石墩和石板，这大概是要做铺设装饰用。有一辆货车拉着半车绿植驶过，技宝见前面走过来一群男女，她猜测是同村的人，因此没有继续往前，一个人掉头走开了。

    新小区的名字依旧叫小韩庄，听说要弄一个大牌坊，把小韩庄三个字高高的举在空中。技宝并没有看到这个牌坊。

    “技宝，你在这儿呐，我去你家找你去，你妈妈说你不在。我还以为你又去看电影去了呢。”小桃突然从远处走过来，隔着老远，她的话连珠炮一般传了过来。

    技宝知道小桃在拿上次她跟周群看电影的事儿打趣她，便说：“我过来看看小区，你不是说要去人家家了做饭？这天儿都要黑了，怎么还在这里逛？”

    小桃的脸上破天荒出现了一丝红晕，她笑着追上来要捶打技宝。技宝闪过锤击，笑着继续说：“还不快去，小心你的飞飞飞跑了。”

    据小桃说，郦洪飞是公司里的同事介绍给她的，技宝看过对方的照片，长相不错，也听过对方的语音，声音成熟又温柔。小桃和技宝同岁，这个郦洪飞只比小桃大一岁，说是在一家公司当个小领导，家就是本地的，父母都是老师。小桃问过技宝为什么他父母都是老师而他却不往这方面发展，技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也许他父母不喜欢孩子走他们的老路也未可知。小桃是个表面嘻嘻哈哈，实则心思细腻的女孩，技宝相信这点疑惑很快就会被小桃探听出原委，这不一个星期过去了，小桃又要来汇报最新情况了。

    “阿飞还真是个高情商的人，他昨天请我吃饭，饭前饭后安排的妥妥当当，很细心的问我要不要喝汤暖暖胃、吃不吃辣。我说我能吃辣，他说不要多吃，说归说，说完还是立马去拿了辣碟给我。他这是摆在面前让我自由选择！跟他在一起，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相处不累了！”小桃挽住技宝的胳膊，边跳边说。

    有人相伴，去新小区里转悠就不再显得突兀尴尬，而且那群男女已经错过去，离得远了。

    进入小区开口处之前，先要经过一处空地，空地上铺设了新地面，石板上凿刻出花纹，正中间有四块硕大的石台地基。技宝想起虞父说的那个三门牌坊，可不正好需要打四个地基？

    “不要叫他阿飞！”技宝说着就在小桃的脑袋上凿了一个爆栗，“‘阿飞’代指小流氓，他是流氓呀，你叫他阿飞。”

    穿过开口处的假墙体，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直愣愣的小区主干路蓝漆漆的映入眼前，道路上画着白色的通行标识，手掌宽的路缘石已铺设完毕，几名穿黄衣服的工人正在远处摆弄阻路的东西，这条路不同于外面的那条水泥混凝土路，这是一条崭新的沥青路。路两旁堆放着很多杂物，有破桌子烂椅子也有没有清除干净的建筑遗留物，栽种好的植物萎靡的在寒风中瑟瑟生长，来年开春准备栽种的地方挖好了大大小小的土坑，有几个穿灰色衣服的人围在几棵柳树前绑防寒毡布、架设固定木棍。技宝看得好笑，用木头来支撑树木，颇有些荒唐性在里面，可她刚看过一则新闻播报，说是市民对于用非木质物支撑移栽树木的做法很反感，认为这没有美感，破坏协调性。确实用木头来支撑是最好不过的了，但她还是为这些被拿来做支撑物的木头们伤心。

    凭什么它们就该被砍伐做其他同类的支撑物？
    小桃踩在沥青路上，扶着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伸手也要在技宝身上凿爆栗，再一次被技宝躲过了。她咯咯笑说：“小李飞刀里就有一个阿飞，还有个阿飞正传呢，郦洪飞本来就叫阿飞嘛，难不成要叫他洪飞？飞飞？”不等说完，她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飞飞”这个称呼是技宝推荐的称呼，自然是玩笑话。郦洪飞这三个字技宝只对“郦”这一个字感兴趣，记得大学训诂课上老师好像说过，郦姓和张姓是皇帝炎帝两个共同血脉下的分支，她一直很好奇为何张姓蓬勃发展郦姓却难得一见？没想到现在以这种方式让她见到了。

    “你没问他具体做什么工作吗？在哪一家公司？”

    两个人来到一栋楼前，小桃指着前方的一栋楼说：“那是5号楼，我相中那里的一套小两居室了，正好够我一个人住。”技宝颇感惊讶，搬迁工作才刚开始，小桃竟然已经看好租住的房屋了！她忍不住问：“这才刚开始说要搬迁，怎么这么快就能住人了？这么快就装修好了？”

    小桃带她走向一条小石子路，慢悠悠的说：“已经有人搬进来了，你听不到这里叮叮咣咣的乱响？什么车都往这里面开，装修大军就集中在这几个月。对了，你家不是也能分两套房，租谁的也是租，我到时候租你家的，按照市场价给你钱。”小桃说着又笑起来。
    技宝家有四口人，按照拆迁补偿规则，她家可以分到180平方的房子，虞父和虞母商量过后选择了120平加60平的组合。120平方的房子是大三室，按照虞母的说法，“大三室足够一家人住在一起了，那套小居室就拿去出租，每个月相当于多了一个人赚钱。等以后技宝出嫁，技刚娶媳妇，一出一进正正好。”

    小韩庄虽则名字里带了一个“小”字，实际上户数庞杂人口众多，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村庄。照理来说，按照一口人分45平的规则计算，每户人家怎么也能分到两三套房子。安置房采用的是28层楼高设计，每层有四户，每栋有两三个单元。为了兼顾承接建造者的商品房开发和收益，安置房的建造分为前后两期：第一期只建造12栋楼供居民安置，这样的话每户就能先分到一两套房住进去，同时旁边工地上的商品房也能在明年交付；至于剩余的二期6栋安置房则会在明年动工，预计会在后年交付。

    虞父手气不好，只抽到了一期的一个名额，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村里的现金补偿会多给2万块钱。

    “我们家第一期就抽到一户120平的，在七号楼。还有一个60平的小居室，要等第二批下来才能抽。”技宝如实相告。

    小桃点了点头，突然神秘兮兮的说：“我家技宝马上就要成为抢手货啦，那个狗屁小周，快甩掉他，怎么说你也是拆迁大户了，两套房美死你。随手都能划拉一个帅哥在怀。”说着她做出一个伸手招揽的动作。

    “少胡说。”技宝伸手又是一个爆栗，被小桃躲过。顺势两个人就错开了方位，技宝走到石子路下面，小桃也跟着走下来，两个人来到一块大石头旁，技宝不满的说：“你从来都不缺谈恋爱的对象，饱汉子哪儿晓得饿汉子饥。”小桃听了忙说：“我不知道这个饥，我知道另一个饥，你是不是想……”

    技宝及时捂住小桃的嘴巴没让她说下去。

    “大姑娘家家的你少胡沁了。什么话也敢往外说，小心我去告诉你家飞飞去。”技宝说完也学小桃哈哈大笑。“在我面前不准再提小周，我们就看了两次电影，什么关系都没有。”她说的一本正经，小桃也正经了起来，双手拍着石头，温热的双手拍打在冰凉的石头上，发出响亮的啪啪声，过了许久她才说：“我们上过床了。”
    技宝惊得一愣，忙问什么时候。小桃说是上个周末，郦洪飞请她吃了一顿饭，饭后两个人又看了电影，晚上自然就睡在一起了。“技宝，你说我们发展的是不是太快了？都说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做完我就后悔了。”小桃撅着嘴巴，眼神飘忽。她也许是真的后悔了，但技宝知道小桃的性格洒脱，既然做，就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不过这种事情，她也没有太多的经验能给到小桃分析，只得问电视上、书本上那些老生常谈的问题：对方怎么样？前后态度有没有变化。

    “没什么变化，他对我一直挺好。今天我要来看房子，他还说要过来一起看，被我拒绝了，我想等我住进去，收拾收拾再让他过来看看。”

    “看这情况，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上次你不是还对他的身份有怀疑吗？他到底在什么公司工作？”

    小桃转身继续往回走，两个人拐上一个岔路口，再往前就是小区的后门出口，黑色的大铁门紧紧关闭着，大铁链子缠绕在开合处，旁边还有一个小门，倒是四敞大亮的，门还没有安装上。

    “他父母不是老师。”小桃开口道。

    “那是干什么的？”

    “就是普通的上班族，他爸爸是个技术工人，他妈妈干什么我没记清楚，反正也是个上班族。”她越说越不耐烦，嘴巴嘟着，叹气道：“技宝，你不要问我这个问题了，我知道他一开始骗了我，但是我想，他应该是怕我看不起他吧，他也不想想别管怎么说他都是大城市里的人，我家是农村的，还不是一个省份。他父母要真的是双教师身份，我还担心过不了他父母的关呢！这下好了，我不怕了。只要他自己上进就好。”

    技宝没想到小桃头脑如此清醒。
    “不要说他了，说说你吧。你和那个小周发展到哪一步了？”小桃恢复了嘻嘻哈哈的脾性，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芒。

    “没得说。我们没谈起来。”技宝无奈的说。她从小门里迈出去，小桃紧跟着也走出去，两个人来到小区外面的水泥路上，这条道路承接来时看到的那段装扮一新的道路，拐到这里，已经变得窄了许多。

    这条路技宝很熟悉，因为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两旁就是小韩庄昔日的农田耕耘区。如今那儿也早就被规划成了住宅区和工业区，虽然空地还有许多，但庄稼地早已消失殆尽。技宝没怎么做过农活，听虞母说家里的那块地很多年前就拿到了补贴款，只是那些年两边三个老人相继得病离世，耗干了家底。技宝的姑姑嫁的远，虞家的财产都在技宝爸爸手上，因此奶奶住院时姑姑只掏了2万，纵使如此，技宝妈妈还是退回了1万给大姑姐。她说：“姑姐出嫁的时候家里没陪送像样儿的嫁妆，这些年也没有得到家里的一根木头两勺盐，出事了不能掏这么多钱。”一番话说的技宝姑姑两眼泪如雨下。

    这是技宝从虞母嘴里听来的往事，这么多年了，虞母经常倒腾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反复说。技宝不相信姑姑会因为感动而流泪，理由是姑姑几乎从不上门看望虞父虞母。
    她对姑姑的印象很浅。

    这条路，虞家的人应该都走过、技宝、技刚早些年也常常在这里玩笑打闹，如今四处皆是焕然一新，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多变和，沧海变桑田呐。她想到和周群看的第一场电影，只那么一点战争的镜头，他就惊怕的喊出了声，惹得周边人齐刷刷目光投射过来。

    那一刻，她竟然是坦然的。

    小桃找的了她的阿飞。那么，她的芳华岁月，她的梦中人，又在何方？

    
    第12章 新年同乐

    年底技宝在这家房地产公司获得了优秀员工奖。奖金虽然只有五百块，却足以羡煞许姐、周群和马健。

    小马是新入职的员工，就坐在堆放杂乱的那张办公桌前。他生性活泼好动，一有风吹草动就把窗户敲的梆梆响，以此提醒技宝和小周抬头注意看前方；也不惧怕上司，每每顶撞伊姐，技宝在心里都为他捏一把汗，事后却总能安然无恙。有一次，她听到伊姐说：“自从小马来了，咱这办公室像是变了天。每天人仰马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嘴巴眉毛耳朵都透露着欢快。伊姐只有29岁，脱下工装，青春靓丽，技宝这才惊觉，原来伊姐和小马是一类人。

    小周整个人依旧软软糯糯的。办公室里除了小马不知道……不对，照小马的性格，就算三年前的八卦他也能翻出来，办公室里大家都知道小周和技宝尝试谈过恋爱的事，对此大家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今天她拿到了奖金，刚走进办公室，发现小周竟然坐在她的座位上。

    他看着她，笑着说：“你真厉害。”

    技宝诚惶诚恐，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表面意思。忙挤出笑容回应：“这不过就是鼓励奖，鼓励鼓励我这个新人的。找时间我请大家吃饭。”她不看他的眼睛，视线错过他的脸去看后面摆放无序的文件夹。

    “好。我记住了。”他嘴里说好，屁股却仍旧死死的钉在座位上不动。技宝尴尬的杵在旁边，她总不能去坐他的座位，好在这时候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尴尬还能忍受。

    “我已经打了辞职报告，明年就不过来了。”小周望着她说。他又低下头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鼓励：“你在这里好好干吧，女孩子挺适合这个工作。”

    后来技宝在面临重大选择时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今天的这个下午，想起这个性格内向的男孩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只是现在的技宝还不知道就在这一刻，她的生命中正在增加一处遗憾将要深埋心底。

    她点了点头，对方低着头，不知道有没有看到。
    这年除夕夜来临，天空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飞絮样的六角精灵合抱着落在地上、屋檐上、石板上、电线上、树梢上……技宝扬着脸,对着天空，空洞洞泛着青气的苍穹浩瀚无垠，雪片密密麻麻毫无规律的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沾在脸上，只有微微凉意，透着清爽和欣喜。一触及到肌肤，它们便消失不见了，转头看看周边的发，已然变成了黑白交杂的结合体。她想起小时候偷偷带着妈妈的围巾披在头上的日子，小时候的梦竟然在这一刻又浮现了。

    “你傻了？还不快帮着收拾桌子，一会饺子好了，吃饭！”虞母的大嗓门依旧嘹亮。院子里的两户租客早早的回家过年去了。房门紧锁着。技刚把铁大门彻底打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时不时的响起，就像是梦魇一般时不时的震人一咋撒。城市里禁止燃放烟火，这是出于安全和环境考虑，小韩庄从不管这些，听虞母说今年有一大半的村民选择在此地过年，他们舍弃高楼大厦重回老宅，保不齐就是为了燃放鞭炮方便罢了。

    “爸爸，花放不放？”技刚搓着手对着在杂货屋里翻找东西的虞父问。他拿着大扫帚三两下挥舞，扫出来一块圆形空地，白雪被清扫到一边，露出干燥坚实的土地。

    “没买花你放什么放？”虞父的声音从杂货屋里传出来。眨眼功夫只见他手里拿着两盘鞭炮并一根长竹竿走出来，技宝跟过去，技刚则接过那跟竹竿说：“爸爸，这次让我来挑着吧，你点火，我举着。”

    虞父没有答话，竹竿顺势递给了技刚，又把一挂鞭炮交给他，说：“这一个是两千响的，本来想明早上放，估计明天早上有人巡逻。”

    “今晚都放了吧。”

    待技刚铺开鞭炮，技宝仔细一看，两挂鞭炮果然长短不一。她问：“那个短的是多少响？”技刚抢着回：“一千五。姐，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说完面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除夕夜晚家家户户灯火辉煌，路灯全开，技宝伸手给了弟弟一拳头，哧鼻说：“忙你的吧，就你话多。我看这个一千五的只有两千的一半长，是你不懂吧，这个一千响还差不多。”说着她就用脚驱了驱地上摆好的鞭炮，鞭炮弯曲了，像一条红色的蠕动的大蟒蛇。

    “就是一千五的，不信一会儿响了你数数。”技刚急切的说，很快他就哈哈笑起来。技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要数你自己数，我又不是傻瓜。”

    “你就是傻瓜。来～”他对着技宝做了一个鬼脸。

    虞父把一挂鞭炮挂在竹竿的一头，技刚举着竹竿要父亲点火，技宝嘲笑他会被鞭炮声吓尿，虞父则厉声说：“这个不用手拿，你把它插在那里。”说着用手指了指墙上的一个洞。技宝忙跑过去，心想原来还有这种操作，之前她只在院子里听鞭炮声，从来没注意过墙上有这么一个洞是在过年的时候做如此行为使用。技刚没有姐姐的兴奋，他把竹竿插进洞里，鞭炮像是挂在空中的一面红色旗帜，在漫天雪花中屹立不动。

    “用这个点！”虞母急匆匆赶过来，边走边喊。她手里拿着一根灰黄色的长香，香的一头已被点燃，她把香往虞父的手里一塞，斥责说：“别让孩子们乱玩，你忘了前几年民强家的事了？你自己点。”“我锅里还煮着饺子呢，快放完吃饭！”

    临走还不忘喊技宝：“技宝，端碗！”

    技宝没有动弹，虞父用香前后点燃了竹竿上的鞭炮和地上铺着的鞭炮，两挂鞭炮齐响，由于距离的原因，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震天响，技宝躲在院子里感觉房屋在晃动，好大一阵子这响声才结束，房屋仿佛还在晃动，技刚猛的推了她一下，害她扑前一个趔趄，她刚要发作，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美女脸。

    “我新交的女朋友，怎么样？”技刚颇自豪的说。

    粉面红唇，细眉大眼，精致的女娇娃。“怎么和之前你给我看的那个不像？化妆了还是换人了？”技宝疑惑的问。

    “嘁。”技刚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摸了摸鼻子说：“你弟弟怎么说也是帅哥一枚，换女朋友还不简单？那个不好看，太普通，分了。”

    技宝的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锤击了一下，她镇定自若的回应：“不错，好好谈。”
    年夜饭就在这喜气洋洋中度过。热腾腾的水饺、欢声笑语的春晚节目、噼里啪啦的鞭炮、漫天飞舞的雪花、热闹而又静谧的夜，这一年的尾声就这样悄悄溜过去，马上迎来新一年的未知开始。

    钻进被窝之前技宝负责把门口角落里的蜡烛吹灭了，纸壳子被火苗烧了一个洞，又被雪花阻挡住了进一步的扩散，技刚则负责把门外地上的鞭炮碎屑清扫干净，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明天被巡视的人抓到把柄，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法不责众的事情乐得如此掩盖过去。

    “侥幸呀，侥幸。”技宝感慨的对着清理地面的技刚说，技刚的伙伴们在屋里等的不耐烦了，这个夜，技刚会在某个伙伴的家里通宵度过，或者吃喝玩乐或打牌消遣，总之他是不安分的。虞父则伙同同辈的几个虞姓本院人你来我往的串门拜年，他的今夜别想睡得太早。虞母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桌面上摆好糖果花生之类的招待品，炉子上烧着滚烫的热水，以此保证过家拜年的人们随时可以喝到新沏的茶水。桌子上还有两盒中等档次的香烟和一个一元钱就能买到的普通打火机，虞母不会抽烟，但她必须要对来访者推让推让的。

    “技宝宝贝，新年快乐！明年财源滚滚，帅哥在怀。永远爱你的小桃桃！”小桃发来新年祝福。

    跟小桃胡侃了几句，她注意到小周也发来一条新年祝福语——“除夕到，放鞭炮，家家户户好热闹；舞龙灯，踩高跷，合家欢乐步步高！眼看大年初一快来到，人人开心齐欢笑，提前祝你春节好，鼠年开始乐逍遥。”

    她忙回复了六个字——“周群，新年快乐。”

    周群没有再回复。

    各种各样的标准非标准的新年祝福语在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之间传递着，她跟着复制粘贴了几条分发给通讯录里的人们。当她发给王连俊时，微信上显示出了一条被拉黑的信息提示。

    她想，这大概是他的女友干的。一定是这样子的。

    技宝：新年快乐。

    她把干巴巴的四个字发过去，并没有报回应的希望。虽然此刻她是如此孤独。

    犀铭：同乐。

    犀铭发来两个字，同样干巴巴的。

    技宝：你终于说话了。

    想也没想，技宝忙把心声发过去。

    技宝：谢谢你的祝福，你在干什么呢？

    犀铭：吃饭。

    技宝：你家吃饭有点晚。

    犀铭也是b市人，添加他的时候她专门搜索的本市地区网友。这点毋庸置疑。

    犀铭：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对话仿佛进入尬聊阶段，要么转移话题，要么结束聊天。可他好不容易在线，她还想多说几句话。

    技宝：你先吃饭吧。

    消息发过去，她立马陷入失望的境地不能自拔。
    犀铭没有再回复了，她望着空洞洞的屏幕发了一会儿呆，QQ上、微信上的几个群在轮流发红包、抢红包，顺手抢了几个，金额不是一毛就是两毛，顿感索然无趣。

    犀铭：睡了吗？

    看看时间，正是凌晨。

    犀铭：给你讲个笑话。

    犀铭：朋友家养了一只乌龟，有一天朋友下楼取东西，他老爸正好下楼遛弯，把门打开没有关好。朋友上楼看见门开着就问：“谁出去了？”他妈说：“你爸出去了。”这时只见那只乌龟在门口正往屋里爬呢。

    技宝笑的乐不可支，她蒙着被子问：那乌龟出去你朋友进门没看到吗？

    犀铭:大概是往楼上爬了，你这问题有点意思。

    犀铭：好笑吗？

    她想了想，脑袋钻出被子，郑重的发了两个字：好笑。

    犀铭：没抢红包？

    技宝：抢了。

    她想问他住在哪里，手指正在寒气中打着字，对方发来结束语：不早了，睡觉吧。
    拜年礼仪接近尾声，虞父和虞母的交谈声还在屋里、院子里回荡着，她仿佛能听到技刚的欢声笑语，旧年的夜亦有温情作结，这座城市里不知身在何处的网友犀铭给她最后一暖。

    只可惜，是个已婚的男人。

    
    第13章 人生喜动

    小桃搬家的时候，年味已尽。

    年后开班第一天，开完大会开小会，技宝和马健坐在长方形的办公桌尾端一边记录会议内容一边提炼会议精神。完会后，马健抱怨说：“他们说话也太快了，根本跟不上趟儿，我看他们手里都有稿子，怎么不直接给我们？非要让我们当机器人二次提炼？！”

    技宝笑笑说：“每个人都有发言，总不能收集稿子组合吧。他们真正讲的还是和稿子有所不同的。再说，有些确实不能给。”

    马健伸出大拇指，陈赞说：“技宝，你真厉害！”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马健是个自来熟，他并不唤她“小虞”，而是亲切的称呼她“技宝”，从他嘴里说出这个称呼，那么的自然，没有人感觉不妥。技宝有几次也想叫他“贱贱”，虽然大家都这样称呼他。尝试了几番，她终于还是没有叫出口。现在，办公室里只有她还叫他刚来时的称呼——小马。

    “贱贱，来，姐给你带的新年礼物！”伊姐眉开眼笑的一把扯过马健咯吱窝下的笔记本仍在一边，换成一大把糖果堆在他的怀里。

    马健手忙脚乱的接过去，无奈何还是掉了两颗酥糖在地上。

    技宝忙弯腰捡了起来。伊姐说：“嘿嘿，这不是新年礼物，这是我的喜糖，请你们吃的，多多包涵，周末我请大家搓一顿。”

    大家围过来，惊诧的问：“你结婚啦？！”

    “嗯！”伊姐脸上荡漾着属于新娘子的幸福笑容。

    许姐撕开一个包装，把糖块放进嘴里，支吾着说：“怎么不告诉我们呢？我们给你凑份子。”
    “
    不用不用。”
    作为部门直系领导，伊姐的喜事是件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公共事件。就拿份子钱来说，许姐很快组建了一个讨论群，商量之后，大家一致认同了200这个数字。于是下班之前，三个人把200金额以红包的方式各自发在了领导的微信上。技宝编辑了祝福语：伊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红包一直没被领取。晚上，马健在群里说：老大不收红包，她说公司没这习俗。

    许姐附和：不收就不收吧。我们心意到了就行。

    技宝刚要打字，突然看到伊姐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后面跟着：心意收到，公司的人都不随礼。

    她忙回了一个吐舌头微笑的表情。

    技宝：新婚祝福，小心意。

    还是没被领取，二十四小时候，红包自动返还到了她的微信里。

    后来许姐告诉她，马健在第二天单独给伊姐买了一份新婚礼物，伊姐收下了。技宝努力猜测许姐话里的意思。单纯的吐槽吗？说马健办事不地道？还是她也会买一份礼物补上呢？

    很快小桃来到了b市，次日过来喊技宝帮她搬家去，补礼物的这茬儿就不了了之了。
    小桃的公司开班很晚，技宝上了一星期的班，她才来到b市。她租的房子是之前说过的那个5号楼，房东嘛，技宝不熟悉，问过虞母才知道是本村一个性格较真的村民。技宝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小桃，小桃惊讶的说：“不是男的租给我的，是个女的，我看她说话很爽快呀，虽然是简装，但收拾的干干净净，我是这房子的第一个入住人，还挺捡宝的。”

    “她东拉西扯的问我老家彩礼多少钱，陪嫁多少，抱怨你们b市的彩礼便宜，一两万就打发一个大姑娘，说三万就是烧高香。”

    “你没告诉她你们那里彩礼多少？”技宝揶揄着笑。

    “说了呀！我说我们那里彩礼重，最起码18万起步。哈哈哈哈，我猜她家里有闺女，是不是这样？”

    “嗯。一儿一女。”

    小桃点了点头，“怪不得呢！”说着扬起了头，看起来心情很舒畅。

    5号楼1单元803室处在楼层的中间靠右位置，二个人拖着三个蛇皮袋拉着一个大皮箱往新屋子里挪，关上门之后小桃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来通风，屋子里有两盆绿萝，长势繁茂。技宝挨个房间看了一遍，小两居室的布局，设计还算合理，一个人住的话很是宽阔够用。这就是60平的房屋格局，不知道二期的60平会不会和这个一模一样。沙发茶几是二手货，主卧的床是新的，次卧里一件东西都没有。床是那种极其简单的木质床板，床面上没有床垫，但小桃满意极了，她发表自己的经验之谈：“别的都可以将就，你看这衣橱沙发都是旧的，扔大街上估计都没人要的货，就因为这样，房东才不能要高价。她不愿意花钱买新货，床是新的就可以。没床垫最好，要是有，我也不用！”

    两个人忙活了整整一上午才收拾出一个家的模样，中午二人一起去菜市场买了东西，合伙烧制了新屋子里的第一顿饭菜。二人吃了个狼吞虎咽不亦乐乎。晚上技宝回家问虞母，确定是女房东较真而非男主人较真，她想到小桃胸有成竹的样子，没有再多说。
    这之后没过多久，技宝在公司受到了批评，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接受批评，虽然同时受批评的还有另外的四个人，但市场营销部门她却是唯一的一个。站在台子上，她感到自己的大名在此时此刻不胫而走、她的面孔在此时此刻印在全公司人的脑袋里。马健安慰她，让她不要在意，说工作出错没什么大不了；伊姐则说口头警告并不会造成具体的惩罚措施，让她不要有心理压力。

    许姐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小桃又在老生常谈一件事情。“技宝，来我们公司呗，咱俩一块上下班，多好？赚钱还多。”

    小韩庄里的原住民搬离的七七八八了，虞母天天催促虞父抓紧筹集装修费要去装修那套早就分到手的120平新楼房。装修设计图是由技刚托一个学姐免费设计的，虞父虞母看不懂，问技宝，技宝也是不明所以，只说：“交给装修团队，他们能看懂。”虞母每天都要拿着设计图说事，势要不做最后一家搬上楼的村民。

    这天晚上，技宝偷偷问虞父拆迁款够不够装修，虞父抽着烟说：“你奶奶看病欠下的那些债，他们知道咱拿到了拆迁款还不都要走了，你姥爷死也花了不少钱，过年你舅还提起这件事儿，被你妈撅回去了。”

    他吐出一口烟，加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后悔问虞父装修的事了，内心里，她总以为父亲会委婉的告诉她一星半点的真相，以此把她保护在一知半解懵懂无知的现实门外，不承想，次次虞父都会毫无顾忌的把家里的所有窘迫状况悉数告知。问出来她就会跟着窘迫，也许不问就好了，可她怎么能够不管不问？

    “呐，装修需要多少钱？”既然问了，只好一问到底。

    “那大房子，简装也得三四万吧。装修队我都打听过了。”虞父把烟头掐灭，桌子上没有烟灰缸，他把烟头仍在地上，用鞋尖抿了两下。

    技宝看得地上已然还有三个抿过的烟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她看不到的其他烟头藏在什么地方。

    “三四万倒是不贵。”技宝低着头说。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到小桃发的朋友圈，热气腾腾的火锅配着冰炸凉的啤酒，周围一圈鲜活面孔。小桃的销售小组又在举行聚餐活动了。

    虞父不耐烦了，“这价儿是你二叔讲下的，他就是花了这些钱装修了个全套。骗不了！”

    技宝并没有质疑价格的高低，她感觉父亲有些敏感，又感觉自己想多了。

    这个父亲不像是个有着敏感心思的人，他又点起一根烟，她看到他焦黄的牙齿在口唇张合间若隐若现。

    “我卡里还有5000，杯水车薪。”

    这个父亲在鼻腔里“嗯”了一声，没有发现对面的女儿脱口而出的成语。

    “拽词”，在虞家是被共同批判的现象。
    过了两天，技宝突然接到前同事宁敏的电话，她告诉技宝，她现在在一家新的黄金公司工作，待遇比之前的好，问技宝要不要过来一块工作。

    技宝耐心的问了几个相关问题，宁敏一一作了回答。她在电话那头说：“你以为咱那个公司真那么赚钱呀！杨猛每个月拿好几万现金？那是他们在作秀。专门演给我们看！”

    技宝很震惊，但她说话时控制住了情绪，平静的问：“谁告诉你的？”

    “杨猛呀。”

    她有些搞不清楚宁敏的角色，正不知再问什么，那头又抛出了橄榄枝：“技宝，你来吧，老王也在。”

    “这个是杨猛跟别人合伙的公司，咱们都是老同事，他不会亏待我们的。”

    “我那个入金客户，你还记得吗？现在也跟过来了。你那个客户，也可以再联系联系呀。”宁敏又抛出一颗炸弹。

    “他亏钱了还能再找你？”技宝忙问。

    “谁说亏钱了？再说，亏钱了才更要赚回来。”宁敏解释说。

    晚上，技宝躲在被子里给犀铭发信息。

    技宝：睡了吗？

    犀铭：说。

    技宝：没啥可说的，就想问问你在干啥。

    犀铭：喝酒。

    她没有再询问，心理有了打算。

    翌日，她看到犀铭的消息。

    犀铭：完事了。

    发送时间是凌晨一刻。

    他也是辛苦，也对，这世界上哪有不辛苦工作的人。

    技宝心情大好。

    技宝：我要变动了，我会好好努力的。咋样？

    犀铭秒回：想好了就去做，人生喜动不喜静。

    犀铭：加油。

    他竟然没有问她变动什么，如此煽情。技宝不觉笑了起来。月底顺利辞了职，几乎是马不停蹄，新一月的月初她就成为了小桃的同事。
    绘悠游商务咨询有限公司是一家在b市成立不足两年的新公司，办公地点并没有技宝想象的高大上。她和小桃拎着包从公交车上走下来，穿过一条马路拐进一个略显安静的科技园区，来到一处倒三角形的暗角处，门外有两三家流动小饭摊，饭摊前挤满了买早餐的上班族，嘈杂声渐渐变高，小桃指着人群说：“以后咱就在这里买了饭再进去。这边是角门，从这里钻进去能省很多时间。你算过了吗？从出发到这里我们用了二十多分钟，以后咱可以卡着点来。”

    因为是第一天上班，技宝需要熟悉路线和周边的环境，故此早来了十几分钟。两个人各买了两个煎饼果子拿在手上吃，低头俯身从那个狗洞一样的偏门里钻进去，眼前豁然开朗。高大的杨树、梧桐树、柳树、榆树绿叶满荫，开着花苞的紫荆树、榆叶梅、木槿树、山桃树跃跃欲试。单行道路互相交叉，树下整整齐齐的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有轿车、货车、电动车、自行车，还有快递三轮车。

    技宝看到很多年轻人穿行在车间树前，数不清有多少排楼房规律的矗立在这个面积广阔的科技园区里。楼房只有七层，建筑外形和色彩颇有年代感，技宝跟在小桃的身后亦步亦趋，路过楼房间隙的时候她看到很多贴着公司名字的红色条幅，上面写着“某某公司祝贺新年”这类的贺词，更多的便是广告语。

    她们从中间的一栋楼房前停下，不再往前走，“左走，呐，从那边上去三层就是我们的公司了。”小桃讲解说。她在公司里算是老员工级别的人，招聘好朋友进公司不需要走市场上的那套应聘流程。技宝今天是上班也是应聘，去留决定权并不在公司，而在于技宝自己。

    若她要留，坐下工作；若她不满意，结束工作。

    踩着黑色小皮鞋哒哒哒的行走在光滑的楼梯上，小桃的身影就在技宝的眼前晃，煎饼果子被她一口吃到了底部，垃圾袋随手就可以仍进楼梯拐角处的绿色垃圾桶里。

    此时的技宝还不能意识到三楼的3018室将是她未来奋斗的地方，也将是她人生转折之地。

    此时的她，满心只有新奇和兴奋。

    
    第14章 一丘之貉

    三天考察期过完，技宝签订了入职协议。

    按照要求，她新申请了两个新QQ号养着。公司对工作号的身份问题没有要求，只对工作号上的客户数量有要求，小桃私底下传授给技宝工作技巧，要她换成一个美女头像吸引客户，让她多加一些QQ群，在群里用公司提供的软件一键添加，她说：“照我说的做，你很快就能拥有众多潜在客户了！”

    技宝花了一星期的时间才搞定这两个QQ的身份问题。她一开始采取业务员身份直来直往，发现很多人根本就不通过她的添加，之前她用过“王薇”的假身份，内心里并不想再这样做，可是她又很清楚自己第一个月够呛会出业绩，若再没有客户数量躺在工作号上，那她可真成了曹经理嘴里说的“混日子”的那类典型了。

    “你不是以前也用QQ加过人？怎么没见你登那个QQ号？”小桃伏下身子贴着技宝的脸颊问。

    “那个上面没有客户了。”

    “没客户不正好拿来加人？三个号不比两个号加的多？咱们这个模式是加人统一拉进群里上课，业绩高低跟你加人多少有直接的关系。”说着她把脸颊凑得更近，小声透露：“说让你申请两个，那是最低要求。你知道曹瑞负有多少QQ吗？”

    技宝摇了摇头，她在心里猜了一个数字5。

    脑袋被敲了一下，小桃告诉她，全公司三十多个业务员里最认真工作的曹瑞负有7个QQ号用来工作。技宝听了没有表现出小桃以为的惊讶神情，她只是有些好奇，一台电脑上登录七个QQ，他怎么能够分的清？

    “陌上花开”和“柳梢头”是她给两个新QQ起的网名，“陌上花开”完全是一个投资业务员的身份，空间里转发了一些同事们发过的与投资有关的文章和图片说说，她迅速填充好了一个QQ号上必备的资料展示。“柳梢头”则按照小桃的工作经验，她依葫芦画瓢也在社交网站上精心挑选了一个漂亮女人做工作“模特”。把头像换成的别人的美照，看着很是别扭，可添加客户的成功率确实变得事半功倍了。小桃总说男人是视觉动物，技宝之前从不屑于反驳这种论调，此时此刻，在她亲眼所见之后，她不得不打心底里认可这个观点了。

    “男人都这样，不要对他们抱有特别崇高的幻想。以后你就知道啦，我奉劝你现在抓紧找个男朋友。”这天小桃看到技宝给她发的聊天截图，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

    “为什么？”

    “怕你以后对男人没兴趣呀。”小桃说着咯咯笑。

    同事庞旭听到小桃的这句话，接话说：“桃小桃你可真坏！你不要吓唬你闺蜜，小心小虞以后真的对男人不感兴趣，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庞旭比小桃入职要晚，一入职就在公司亮了一手。迄今为止，他仍是公司成立以来开出首单业绩用时最短的保持者，因此会议上领导常常拿他来做例子讲给新入职的业务员听。技宝在入职第一天就听到了“庞旭”这个名字，这是她在这家公司除了小桃外记住的第一个完整名字，没想到这么巧她被分配到他的旁边办公。小桃说庞旭的业绩不稳定，时而优秀爆发时而沉默垫底，拿他做例子并不全是做好榜样，老板评价他“聪明不认干”，技宝感觉这五个字的评价十分有趣。

    她能够坐在庞旭的身边办公全靠曹瑞负安排。全公司没人不知道技宝是由小桃引荐来的员工，小桃分属由唐新艾带领的另一个团队，不知为何，她却被柏经理分配到了曹瑞负的团队里。开会时技宝认真数过两个团队里的人数，曹瑞负团队已然比唐新艾团队多出三个人，那为何还要把她塞进曹的团队呢？想想宁敏杨猛王连俊，也许正是因为她喝小桃认识的缘故，大概这家老板也怕员工拉帮结伙吧……可要真是担心这个，分属两个团队就不能拉帮结伙了吗？因此，这个猜测不大能成立。

    业务员称呼曹瑞负和唐新艾为经理，其实他们俩并不是真经理，只是大家习惯这样称呼而已。二人虽然是实际上的团队管理者，老板却没配给他们职位头衔，这一点又让技宝疑惑不解。平时聊天开玩笑，他们会被称呼为“老曹”“老唐”。老曹老唐和“老王”一样，依旧不是真的“老”。这家公司除了老板和两位正式经理外，还没有一个员工超过三十岁。

    这是一家相当年轻化的投资公司。
    没过多久，技宝又发现，公司虽然上班打卡下班也打卡，上下班却没有明显的界限：在公司里浑水摸鱼图底薪，看起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

    技宝若无其事的登上网名叫“篱笆花”的那个QQ号，看到犀铭的头像亮着，忙敲了一行字发过去。

    技宝：在忙啥？

    犀铭：工作。

    技宝：我也在工作。

    犀铭：嗯。

    于是，聊天结束了。两人的聊天经常按照这种模式进行，有时候会讨论人生观感之类的深沉话题，有时候会聊些生活琐事，讲笑话也是两人你来我往的常规操作。今天的这个对话要是换做平时，技宝不会感到不满，可看着电脑屏幕右下方“柳梢头”不断闪烁的图标，想到小桃和庞旭的玩笑话，她突然生出了试探的心思。小桃说的不错，他一个人占据着她的一个QQ号，未免太浪费。

    如果他也和他们一样属于视觉动物，她便不允许他占据着这个成熟优质的工作资源了。
    她可一直没有忘记他是一个已婚的男人。但……聊什么话题才能试探出他的本性来呢？
    晚上六点下班，天色渐渐昏暗。两个女孩随着人群涌出公司，小桃拍了拍技宝的肩膀，笑眯眯的说：“技宝，你自己坐车回家吧。”

    “你干什么去？”技宝忙问。小韩庄这几天非常热闹，人们搬进小区之后，热乎气一下子便起来了。小区旁边不远处一条街上开了一家很大的购物超市，共有三层，连着很多天都有开业酬宾活动，大超市里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流动摊贩汇集在周边更是吸引了众多夜间游荡者聚拢，因此一到晚上那条街上便人头攒动。村里人最近在传那条路上要规划一个新夜市区。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技宝虽然不相信，但她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有在那条街上逛。

    虞家120平的新房装修工作即将结束，每天吃过晚饭后，虞母都要拿着钥匙去新房子里巡视。技宝偶尔跟着去看，她的卧室就在主卧旁边，面积有十五六个平方，坐北朝南，开窗有阳光。技刚倒是没有跟她争抢这间次卧，设计图上一开始就是标注的“技宝房间”四个小字。

    “算你识相。”技宝给弟弟打电话时特意说了这件事情，技刚则回嘴说：“这是你老弟我对你给我买新衣服的回报。”

    提起买新衣服的事，技宝又不免有些后悔，她自从听到宁敏说她的客户又跟着做起了投资，以前因为客户亏损产生的心结，已慢慢释怀。5050的提成是她应得的收入，给家里添置洗衣机冰箱还说的过去，可花费同样的金额买一堆衣服是她现今只感觉肉疼的事。这次装修她拿出5000交给父母，如今银行卡上的数字已“不堪入目”了。

    小桃上身穿着一件薄薄的浅蓝色羊绒小马甲，里面套着白色的紧身线衣，下身穿着一件黑色双层蕾丝裙。小腿上裹着藏蓝色的长腿袜，脚上蹬着一双尖头高跟鞋。她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笑着说：“今天我去他那边——吃-饭。”

    技宝听了直翻白眼，故作生气的说：“重色轻友的家伙，去吧去吧！还说男人是视觉动物，我看你也是视觉动物。”

    小桃没有反驳，只回她一抹微笑便踩着高跟鞋远去了。

    同样的年纪，小桃变得越来越成熟了。
    一个人坐车回家，虞家院子里那三个农民工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听说有一个在春节节后生病去世了，这是虞母向两位农民工打听出来的消息。技宝感觉不可置信。另一家里那个小媳妇年后带着孩子只在这里住了一星期就又回了老家，那小丈夫前几天续交了一个月的房租，虞父说这里大概可以捱到五月份，让他早些寻摸其他的住处。两个农民工对此倒是毫不担忧，他们随时都可以搬去工地居住。那小丈夫挠着头皮欲言又止，看起来颇感为难。

    技宝推门见他又在院子里接水，绳子上虞母晾晒的衣服微微晃动着，她伸手把衣服撸在一起，说：“我妈妈衣服今天洗的有点多，碍事的话，你推到一边儿就行。”

    他很拘束，转头时水龙头里的水洒湿了鞋面。技宝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跳下青砖头，一脚踩进水洼里。这院子如今只有两三个月的寿命了，哪儿还有人管下水道堵塞的事儿。技宝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把衣服统统收进屋里去了。

    吃过晚饭，她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看到某处剧情，突然想到了一个试探的好方法。

    技宝：犀铭。

    犀铭：嗯？

    他回复的倒是很快。

    技宝：想跟你说一句话。

    犀铭：说。

    话到嘴边又迟疑了。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发了过去。

    技宝：晚上语音吧。

    犀铭：好。

    聊天再一次结束。她仔细的看了看对方发的每一个字，总是如此简洁。要说他问心无愧，那怎么可能。他可是已婚男人！要说他问心有愧，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呀！

    从加为好友到现在的频繁聊天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他和她还从来没有发过语音消息。技宝当然很好奇他的声音，但是她又不想迈出这一步。一旦语音，这会让他想起询问其他的信息——而“篱笆花”的身份除了名字“技宝”外，她目前还不想透露更多讯息。
    模糊信息的相处使她感觉十分惬意。若是他知道了她的真实信息，鬼知道他是不是把她当成了那个“王”美女。她不想失去，便不会去冒险。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静静的听了一会儿书，她主动发了三个字。

    技宝：我好了。

    这是一个相当暧昧的开场白。

    犀铭：洗好了？

    盯着他发来的三个字，她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结果仿佛已然明朗，他竟然真是一丘之貉。

    技宝决定给他当头棒喝。

    技宝：你老婆呢？

    犀铭：不在。

    接下来该说什么？绞尽脑汁，她憋出几个字发过去。

    技宝：你放飞自我啦。

    犀铭：没有。

    再说什么呢？算了，结束聊天吧。

    她没有再回他，他也没回问。至于语音的提议，屏幕对面的人好像并没放在心上。

    
    第15章 算是客户

    一连好几天技宝都没有顾上登录“篱笆花”，辛辛苦苦添加了一个多月的QQ好友之后，她赶上了新一轮“建群-拉群-集体营销”的循环开端。

    她学庞旭的方法，先是跟聊过天的客户说一声然后才把进群的链接发给对方；而那些不说话的客户，则直接把链接甩过去。

    群里讲投资知识的老师共有两个，大家统一称呼为杜老师和篆老师。两位讲师有主有辅，隔天就在群里讲一次投资课程，课程以股票常识为主，主要讲述如何选票、建仓、平仓，配合着众多分析战法，几堂课下来吸引了不少技术拥趸。技宝没有完整听过两位老师的课程，每次开课时她都在忙着拉客户进群，两个工作号上的客户进了出来，出来又进去，忙的她一头汗。

    公司的投资产品并不是股票，而是原油。技宝学习了很久也没有搞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稀里糊涂的自我理解为加油站里的油，每当她向曹瑞负咨询产品有关的问题，庞旭总会在旁边来一句“点睛之言”：

    “知道这么多没用，技宝，你就记着咱们是业务员，只管多加人、拉进群就得了。”

    “一个营销群里谁拉进去的客户最多，谁的胜算就最大！”

    “一个群里都是你的客户才爽呢，这样，大家都给你打下手！”

    技宝感觉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像是真理，因此工作时间又乐此不疲的开启了加人操作。
    杜老师和篆老师在群里用《屠龙八段》分析战法各自推荐了几只股票，群里跟着买进的股民小赚了一笔。技宝看着客户们发的热情之语忍不住私底下也开了一个股票账户，小桃知道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她“王婆卖瓜，自吃自家”。不过，庞旭就有一个股票账户，技宝偶尔会在不经意间看到他在上班时间盯着股票行情看很久，无人的时候，技宝悄悄问他有没有跟着买群里两个老师推荐的股票，他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营销进入后期，需要由讲解技术推荐股票转化成推销原油投资，杜老师刚在群里提出转战原油市场捞金的提议，群里立马哀鸿遍野。三天后，两个几百人的QQ群就只剩下了一百多个人仍在观望，这其中还包括在群里充当活跃任务的“托儿”们，也就是业务员本身。早会上柏经理鼓舞大家，说按照以往的客户转化比例这一波客户应该能出来20到30个客户。技宝听了马上在脑海里计算：全公司业务员满打满算也就只能一人分到一个客户呀。

    而她这时在群里还幸存着不退群的客户就只有两个啦。

    她有些怀疑小桃之前拿到的高工资，想到之前那家黄金公司会拿杨猛的工资做戏，正犹豫着要不要向小桃问问实情，她的那两个幸存客户竟然开户入金了。

    技宝心里登时卸下一块大石头。
    近日，天气渐渐变得温热，虞家在黄历上选了一个好日子，搬进了7号楼2单元1401室。躺在软绵绵的床垫上，虞母没敲门走了进来，迎头便问：“技宝，明天你哪儿都不能去，跟我拾捯拾捯家里。把那边还能要能搬过来的，都搬过来。”

    “你爸爸又不管这些。”虞母补充说。

    “嗯。”答应之后她又叹了一口气。两天前她决定这个周末要一天待在博物馆一天待在图书馆充实度过，既然妈妈让收拾家务，如此，就只好舍弃博物馆的时光了。

    计划真是不如变化快呐。

    虞母嘴里说的“那边”自然就是指虞家院子，如今绝大部分的村民都搬上了楼，只零星几户装修不到位的人家和部分租客还在那片变得无比荒凉寂寞的棚户区里挣扎着。技宝跟着整整忙活了两天才使虞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才像个家！”虞母叉着两只脚，声音洪亮的感慨。技宝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大扫帚担心有些肥胖的妈妈会因站立不稳而摔倒。

    连带着失去了图书馆时光，她累瘫在软塌塌的床上，脑海里突然蹦出“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诗词。她想到了网友犀铭。这个一丘之貉的视觉动物，不知道这些天他有没有给她发消息？想到这儿，她忙打开QQ切换了账号登录上去。

    对话框里有一条语音消息未读。

    犀铭：在吗？

    短短的两个字十分常见普通，她听不出声音里有何特别音色，大约和平时听到的男人声音是一样的，她吃不准，又听了几遍，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声音，找来找去选中了“清冷”两个字。

    天晓得她每天要收到多少个“在吗”,他和她的客户们相比，没有过多的区别。

    技宝：在。

    她也回他一句语音，只有一个字。

    等了许久犀铭才发过来信息。

    犀铭：这些天干什么去了？

    技宝：换房子了。

    犀铭：恭喜。

    他很少发表情符号，这次并无例外。她感觉他的态度有些生冷。

    技宝：我听了你的声音，你声音有点清冷。

    他又不回话了。她等的不耐烦，洗漱过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到公司，技宝得知了小桃请假的事。小桃周末并不在小韩庄住，而是去找郦洪飞度过周末的幸福时光，因此周一的早上她不会约小桃一起上班。早会上，柏经理祝贺这一波营销出来客户的同事，被祝贺的人里有技宝也有小桃。庞旭一个客户都没有出来，可并不见他失落。中午一个爱说爱笑的女同事走过来约技宝一起去吃饭，她告诉技宝说，庞旭偷偷炒股票，他跟着群里老师推荐的股票买，赚了不少钱。

    “是吗？”技宝拿不定结论，不知道庞旭是否真的跟着群里买股票，她想起了庞旭那天的笑容。

    “当然啦，这又不是秘密。”女同事若无其事的说。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跟着买。”

    原来是这样，技宝的心思也有些活络了。

    下午工作时她歪头看了好几次庞旭，庞旭的一只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并没有在看股票而是在看一部电影的影评。他感受到技宝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声说：“这个电影，我看了两遍了也没看懂，现在终于看懂了。”技宝凑近电脑看了一眼电影名字，小声“喔”了一下。他脸上露出笑意，再次小声说：“晚上你可以看一下，挺有意思的。”她笑着点了点头。

    技宝一下公交车便直奔小桃家而去。下班前唐新艾问她小桃的情况，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技宝问过负责行政工作的于承平，他说小桃昨天晚上就跟他请过假了（公司规定业务员请假要先跟曹瑞负或唐新艾请过后，再跟行政请），如此她就分不清唐经理的用意了。

    小桃开门时嘴里哼着一首歌，手里拿着一根香蕉在吃。技宝劈手夺了过去，引得小桃尖声高叫：“技宝儿你脏不脏？那是我吃过的了，要吃你拿桌子上的！”技宝把手里的香蕉还给小桃，见桌子上不但有香蕉橘子，还有一个大榴莲，榴莲上套着好几层塑料袋。

    “吆～”技宝拖着长长的颤音，笑着挖苦说：“原来是有人给你买水果，还买了你最讨厌吃的榴莲。你不是说看到榴莲就想吐吗？怎么没吐？”她已经猜到了小桃今天没上班的缘由——八成昨晚郦洪飞在这儿过夜了。

    “他到底怎么样？你不是说他满嘴跑火车吗？怎么我看你们如胶似漆的很，一点都没有你说的迟疑。”技宝坐在沙发上改换成严肃的态度问。

    直到又吃掉了一根金黄嫩白的香蕉，小桃才慢吞吞的说：“我们公司哪个不是嘴里跑火车的货，就连你——”说着她用食指点了点技宝的脑门，“你也跟我们沆瀣一气啦！”技宝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知道小桃习惯这样自嘲，不止是小桃，公司里的其他人聚在一起开玩笑时也常常这样说话，可现在不一样，两个人单独在家里谈话她并不希望听到小桃还这样表达。

    “你群里就两个客户，没想到全开出来了。这下你可出名了，也算是在公司打响了第一炮，真不枉是我桃小桃的姐妹，能力就是强！”小桃仿佛没有注意到技宝面上的变化，她自顾自说着，突然把脑袋凑过来问了一句话——“你有处女情结吗？”

    技宝被炸了个焦雷，忙说：“我又不是男的，你问我这个干啥。我没这个情结。”

    “我就是随口问问。”

    “是不是你的阿飞有这个情结？”技宝前倾着身躯追问。她记得小桃在大学里跟男友出去住过几次，听小桃的言谈她也应该不止有过一个男人。现在的舆论氛围对女性的性生活方式开放了许多，小桃性格活泼长相甜美，自然不缺这方面的机会。

    “他敢！他去年跟人同居过半年，他好意思要求我吗？”小桃坐下来，并着两条腿不断的相互撞击着。

    “那你为什么问这个？”技宝打破沙锅问到底。
    小桃没有再回答。两个人聊了聊唐新艾的八卦，天渐渐黑下来，技宝给虞母打电话，告诉说晚上她不在家里吃，虞母对此见怪不怪，只说下次一定要带小桃来家里吃水饺。挂断电话，技宝立马给犀铭发了一条信息。

    技宝：你有处女情结吗？

    犀铭：你认为我有吗？

    也是哈，他一个已婚男人还谈什么处女不处女情节？搞笑。

    两个女孩来到那家新开的大超市里购买晚饭食材，技宝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查看消息，她刚要回复就被正在挑选西红柿的小桃瞄了一眼。

    “你可悠着点聊天，这节骨眼上可别瞎聊胡侃，小心鸡飞蛋打。他们可都鬼精鬼精咧，保不齐哪句话里就在刺探军情。他们现在都加上高匀磊的联系方式了，我们跟客户少说话，这样出了问题就赖不到咱业务员身上，否则——”小桃鬼魅一笑，“他就得骂你‘傻灯儿’了。”

    高匀磊在绘悠游公司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一个人就代表了公司的整个部门——技术部门。高匀磊并不比技宝大几岁却天生长着一张十分成熟的脸，言谈举止也仿佛中年人一般成熟稳重。听说他也是年后才入职的，技宝不懂技术上的深浅，但她想能够入职三个月就胜任公司技术部门挑大梁的分量，那这个人应该很有水平。上星期，她去汇报两个客户的信息时也曾到过他的办公室。一张工作桌，两把椅子，桌子上一台与业务员一般无二的台式电脑，这些组成了技术部门的全部。

    “你挺优秀的，刚来就开了两个客户。”他低着头一边誊写信息一边这样对技宝说。技宝并没有多话，公司里把技术部门戏称为“售后部门”，高匀磊自然就是唯一的售后人员了。她听到他过分深沉稳重的声音，只想发笑。

    “多多麻烦了。”临了离去时，她还是说出了恭维之言。

    如果她乱说话搞砸了那两个客户，他会骂她“傻灯儿”吗？技宝想象不出那个场景，好在她只是在跟犀铭瞎聊胡侃。

    技宝：我猜你心里多少有点。

    发完了信息，她这才抬头回应小桃的警示：“放心吧，我不会做‘傻灯儿’的。”

    “我不是跟客户聊天。”

    “跟谁？”小桃又瞄过眼睛来。

    “一个男的。”

    “到底是谁？”小桃斜着眼睛问。

    “也算是客户吧。”

    小桃眼睛里的好奇小火苗瞬间熄灭了。

    
    第16章 跟你聊天

    第一波营销结束之后，马上开始了第二波的循环营销，依然是从加人拉群开始。上一次的客户转化率成绩惨淡，这一波开始拉群时除了上一波开出客户的技宝、史峰、唐新艾等人外，其他人皆兴致缺缺。

    劳动节后面跟着周六周天，公司宣布放假三天。三天假期回来，有两名业务员不知不觉的办理了辞职手续，这种事情本来在销售公司就习以为常，可技宝望着行政部门的方位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闲暇时大家聊天的话题不再是对客户、对八卦的讨论，渐渐变成了互相探听有没有联系新公司、帮忙介绍新工作这类的话题。技宝问小桃公司是不是有变动，小桃告诉她不是公司有变动而是市场有变动。

    政策调整是投资市场的晴雨表，什么产品火爆什么产品没落不会只取决于一个因素。金融投资是一个吃信息差的行业，社会上的大部分人理智上绝不会认为馅饼能掉在自己头上，但诡异的却是，潜意识里，他们又相信在某种阴差阳错不可名状的境况下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一份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实在是有着深厚的文化历史渊源。

    何况，中国人又笃信富贵险中求。

    在网上随手一搜索，仿佛一夜之间冒出许多对原油投资的坏名声出来。技宝点进网页看了几篇报道，心有戚戚，再看到身边的庞旭偷偷下单买进某股票时，她之前堆积起来的那点活泛心思已经被重新找工作的压力压盖的一干二净了。

    颓废低迷的状态在公司里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这天早上技宝刚到公司不久，突然有一位头顶地中海身穿白衬衫西裤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笑容，右手伸在头颅处跟几个老员工打招呼。她刚想问庞旭这人是谁，就听庞旭跟着喊道：“位总好。”

    原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技宝早就知道公司老板姓魏，可她一直没见到过，这并不是说位总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一次都没来过公司视察，只是他来的时候大多是在下班之后，而技宝和小桃恰好不是那种爱逗留的性格，何况现今小桃有了男友，更是到点就走归心似箭。

    原来魏总就长这个样子，技宝心想。她眼看着老板径直走进柏经理的办公室，忙收回好奇的目光，端坐在自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看行情走向。

    庞旭凑过来说：“咱俩打赌，要不要？”

    “打什么赌？”两个人坐在一处办公这么久，彼此已非常熟络，打赌讲小秘密做小动作这些事情，两人最近可没少干。

    “公司要换产品了。你信不信？”庞旭脸上露出笑容，和方才老板脸上露出的笑容如出一辙。

    技宝关闭了行情图，歪着头问：“之前换过吗？”她想起那家黄金公司，有过经常更换投资平台的状况又被老员工挖了大墙角，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庞旭转过头继续看着自己购买的那一支股票行情，技宝又问了一遍。他终究没有回答。她也没心思猜想，心知魏总已经到来，是烧饼还是火烧马上就会知晓。

    早会开场依然是老生常谈，柏经理说过几句话之后，位总马上站到了最前面，他举起右手向着员工们挥舞几下，然后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年后我一直在各地考察，一直在找好产品，现在呢，产品找到了，咱们公司要全面改换。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不是说先改改试试，而是一步到位、直接全换掉！你们号上群里出来的没出来的客户，统统不要了！”此言一出，底下炸开了锅。改革伴随着新机，大家虽然舍不得放弃那些半死不活的客户们，但鉴于最近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像样的意向客户出来的事实，舍弃掉旧事物也就变得越来越迫不及待了。

    新产品新角逐，逐鹿中原，鹿死谁手？技宝心里忍不住暗喜。她虽然在公司站住了脚，可她心知上一波营销有很大的幸运成分在里面，更多的业务员十个客户里也出不来一个入金客户，偏偏她就两个客户都入了金。如果说这还不算幸运，那么什么才算幸运呢。提成加底薪她拿到了1万冒头的工资，这个数额很是让她失眠了两三个夜晚。工资的事情她对父母做了隐瞒，只说发了4000，虞母表示还算满意，要她在公司好好做。这些天大家人心虚浮，业务员都在暗地里寻找下家，技宝刚尝到点甜头就要离开，说实话还真舍不得，但她很清楚在老员工都出不来业绩的情况下没有了千载难逢的幸运女神加持，她依旧会落个拿底薪的结局。如今老板说要换产品，还说之前积累的客户统统作废，合起来的意思就是——大家手里的所持将回归到同一起点了！

    技宝越想越兴奋，她看着曹瑞负宣布“散会工作”，几乎小跑着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大家大眼瞪小眼，脑海里只有“YBK”三个字，这三个字的组合技宝闻所未闻，不过她也有“老客户”需要归零清除，当下,不得不和大家一样跟所有客户们做起告别来。

    技宝：哈哈。

    犀铭：中奖了？

    技宝：没中奖，有开心的事情发生。

    犀铭：嗯

    犀铭回复的非常及时，但是他并没有如她所愿问她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技宝顾不上跟他纠缠，问了一句额外的话。

    技宝：你做什么工作？

    对方没有回答。她又发了一条过去。

    技宝：不说拉倒。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她想他大概在忙，或者不愿意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想想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做什么工作，也许是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以免不得不说出他的工作来，这样看的话，那么他做的工作应该是极其普通的那种，也许是受人歧视的工作吧。要不怎么会不愿意说呢？

    中奖？中奖可落不到业务员头上。
    折腾下班后，小桃拉住技宝没有离开，二人凑在曹瑞负身边问东问西，许多同事都凑过来听消息，曹瑞负皱了皱眉头说：“这个我也不知道，这是老板突然决定的。明天可能会来一批茶叶，大家都可以喝茶了。”

    茶叶？技宝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好似曹瑞负真的不比他们知道更多的讯息，大家又凑在一起聊了会儿新产品具体是个啥玩意儿便各自散去。技宝拉住小桃的手臂说：“我在网上查KZHF，没查出什么来。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要卖画票吗？是送礼摆设的那个画票吧。”

    小桃边走边注意着周边来往的车辆，一辆奔驰车缓缓的行驶过去，跟着一辆电动车从另一面反方向快速行驶过去。她突然问：“技宝，你知道30万可以买什么系列的奔驰宝马车吗？”技宝摇了摇头。技宝家没有汽车，虞父也没有学车本，技刚倒是对汽车如数家珍，每次聊起汽车的话题他都能蹦出许多新奇又专业的词语出来，可惜他学的是设计专业，虞父虞母听了感觉儿子心思没花在正经地方，而技宝对汽车信息知之甚少，许多成名已久的车牌她都认不全，也就指望不上跟弟弟侃侃而谈了。没想到小桃竟然对汽车感兴趣。

    “30万只能买一个低配，刚才过去的那个是E系列，买下来要六七十万呢，这儿的有钱人真多。”

    “桃大姐～～这儿是省会，有钱人本来就不少。”技宝提醒她说。

    “是呀。”小桃挑了挑眉毛，仿佛这一刻才转过神来，反问：“你刚才问什么？邮票？听我的，你不要想太多这个东西，产品能不能换还不一定呢？当领导的就喜欢心血来潮，他不知道从哪里受了刺激了，看别人赚钱眼红了，就顾头不顾腚的也要跟着换，也不看看这一波都拉满两个营销群了。说什么‘统统不要了’，傻瓜才信！删了客户我们吃什么？换产品最起码要养两个月才出客户，他舍得白养三十口子人三个月吗？”她语速越说越快，技宝脑海中只剩下“傻瓜”两个字在头脑里徘徊：她是真的相信了老板的话。

    来不及为自己的轻信和幼稚自怨自艾，很快她又意识到一个事实——小桃比她成熟的不是一星半点，两个同龄人在这一刻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难道我是个很笨的人吗？”她想。她又陷入自我怀疑中去，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她思维里自有与之对抗的逻辑来扳回一局以达到让自己舒适的满意状态。

    “知道尤山郡吗”小桃盯着一辆缓缓驶过的自行车问。

    技宝很想说不知道，怎奈作为新贵热门之选的尤山郡在未建之时已大有盖住b市第一小区明堡豪园的名头，那时小韩庄正是讨论拆迁问题最激烈的时刻，虞母三天两天把从新闻上看到的各新建小区的讯息见缝插针的传给技宝耳朵里，由不得她不知道尤山郡的大名，当然对于虞家来说，住进尤山郡是丝毫不会奢望的事，但住进小韩庄小区却是勾勾手就能达成的心愿。

    “知道。”

    小桃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挑起来的高不可攀的讯息飘散在空中，技宝想起自己去年在入职前还专门爬过尤山的侧峰，她或多或少也对讨论激烈窥伺热情的尤山郡抱有好奇之心，人爬到半山腰也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尤山郡身影，她只在山顶上远远的看到了它的一抹身影隐藏在新生枝丫间。

    尤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的合称。尤山郡地处这大好河山间，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但生活必须场所缺乏，远离热闹人群，并不适合普通人居住。

    “也就有钱有闲的人住在那里才会合适。”技宝曾经这样跟技刚说。技刚对汽车熟门熟路，对高档小区也如数家珍。她把在山顶拍摄到的几张照片传给弟弟，又说了这样一句话提醒弟弟不要白日做梦。

    “那茶叶是怎么回事？”思绪回转，技宝继续问。

    “也许是在做不出业绩的时候，拿来增加收益吧。”小桃低着头说。

    看来小桃也相信公司换产品的方向，技宝心里一阵高兴。相较于虚拟的无形无色的金融产品来说，她更愿意销售这种有形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产品。

    回到家，虞父和虞母正在谈话，虞母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虞父则坐在电视机旁的椅子上抽烟，见到技宝进屋，他把手里的烟头掐灭了，开口说：“回来了。”

    虞母跟着说：“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公司今天开会晚。”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

    父母话里有话，他们一张口她就能猜出几分。大概是又想让她相亲了。

    晚上技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又摸过手机胡乱刷新闻，突然QQ上传来新消息。

    此时此刻她更希望是那个犀铭发过来的消息，打开一看，果然是犀铭发来的消息。

    犀铭：我做生意。

    犀铭：今天发生了什么开心事？

    她不但回答了她的询问，还问起了她白天说过的开心一事。

    技宝：不值一提。反正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技宝：你在干啥?

    在非工作环境下，她不愿意过多提起和工作有关的人和事，特别是她现在做的这份工作，如果没必要，她更愿意闭口不言。现在，她想看看其他人都是怎么生活的，是不是天差地别？是不是格外的丰富多彩？

    犀铭：跟你聊天。

    技宝捧着手机嫣然一笑，她打出“滑头”两个字刚要发过去，只见对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犀铭：喜欢吗？

    她想了想，打出一行“喜欢什么？”又删除重新打出一行“你老婆又不在吗？”

    重新删除之后，她打出“喜欢”两个字，手指抬高郑重的点击按钮发送了过去。


    
    第17章 新身份卡

    曹瑞负所言不虚。公司很快就运来一批茶叶，下午又弄来一组木头板子，员工们睁着好奇的眼睛叽叽喳喳的乱讨论，指手画脚的帮着组装木架，然后把装好的架子安置在公司空闲的一处角落，最后那些茶叶被有规则的摆在架子上。下班前，负责杂事杂物的严经理从外面搬进来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有几件摆设，毫无疑问，它们也是要被摆到了架子上去的。

    严经理在公司的地位仅次于位总和柏经理，他平时负责的工作很杂，大家戏称他为“后勤严工”。次日，他又拿来一张大红地毯。庞旭说：“严工，您这是要走红毯吗？”严经理笑着回：“是呀，以后你们都可以来这里走红毯。”

    大家听了哄然大笑。

    红地毯铺着架子下面，他叫了几个人从办公室抬出一张栗红色的办公桌放在红毯上，庞旭搬着严工的转椅跟在后面，一顿装扮组合之后，那个角落顿时变得生动有趣多了。

    技宝想到这也许就是为新产品铺路，现在的产品都需要包装，茶叶也不例外，刚才她仔细看过架子上的茶叶，包装的很精美。想来，这次是真的要换产品了。

    只是三十个业务员……这点儿茶叶，够卖吗？茶叶和邮票，呃，真是个有趣的组合。

    在曹瑞负和唐新艾的督促下，各个业务员手里的老客户被一刀切删除拉黑了，大家互相抱怨，也有人给技宝支招，说可以偷偷留下聊得好的客户静待观察，她在得知这个应对招数时，“陌上花开”和“柳梢头”上的客户们已经被她删除的所剩无几了。她问庞旭有没有偷偷留下几个客户，他怔了怔，低声告诉她没有留。

    “跟着公司的战略走才不会出错。”他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把电脑上的股票页面换成了画票页面。
    技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新产品确定是画票而非茶叶，虽说画票也有实物，但她在群里接收到产品平台网址后还是知晓了一切，这次依旧是纯粹的金融销售行为，而茶叶，只是被拿来做挡箭牌用的。

    “听我说，你们不要真的想着去向客户推销茶叶，我们得有统一的身份，之前为什么用业务员的身份开客户很难成功？就是因为业务员的身份和客户之间隔着厚厚的墙，这次我们引进了新的销售方式，我们包装成和客户没有墙存在的身份去销售我们的产品，这个，已经有同行业的人替我们趟出了足够多的经验，咱们只需要跟上市场的步伐，按照要求来做就好，出业绩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唐新艾的声音不高，音色很尖，能够刺透午后昏昏欲睡的同事耳膜使他们打个激灵重新聆听她的传导思想。新产品不但有新销售模式，还有新的提成计算规则，8%的入金提成变成了6%的入金提成，这致使一部分员工产生了新一轮的动摇。技宝以前私下里对比过几家销售公司的底薪情况，绘悠游公司优势极大。它提供三个月的实习期，也就是三个月可以没有业绩白拿底薪，且提供住宿。在b市努力奋斗的异乡年轻人何其多，技宝不需要住在公司提供的集体宿舍里，因此她就算0业绩也能拿到3700的工资。

    虞母很满意，她自己对这个数字也满意。

    何况她竟然很幸运的拥有了客户，在公司站住了脚。

    “茶叶这一块大家没事的时候，都上网了解一下，自己也买点茶喝一喝，不要只知道耍嘴皮子、不知道是咸是淡。”曹瑞负在旁边补充说。技宝记起前几天他说过大家有免费茶叶可以喝的，看来架子上的茶叶只能看不能动呀。

    虞父喜欢喝茶，茉莉花茶。技宝对茶叶的最深刻记忆便是浓郁的香气，她不喜欢太浓郁的味道，平时她都是大口大口的喝白开水，凉的温的都可以。

    “微信号的事情大家都记好了，不要跟不上流程，掉了队伍。这是我们销售必备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家一定要对微信这块上心，有不懂不会的及时问我和唐组长。”

    等曹瑞负交代完，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开始准备微信号的培养。
    听说这次销售工具主要依靠微信，柏经理要求每个人养两个微信号用做后面的销售工作，这两个微信号要求进行统一的包装，至于如何包装，那就得先制定好身份卡了。

    技宝打开从公司群里收到的身份卡模板，看到了一个从姓名年龄工作到恋爱经历投资过往全方位标准化的女性形象，这个形象用三个字概括就是——白富美。清一水的美女要被包装到不同的微信号上去，然后业务员们要拿着这个被包装到牙齿的微信号去跟广大的网友们闲聊投资，等到网友变成客户，乖乖入金操作一番，销售就算大功告成了，业务员也就有了业绩。

    她发讯息给小桃。

    技宝：这种销售方式没问题吗？

    小桃：有什么问题？

    技宝：假身份就假身份，以前是随便找个美女照片做头像，起个好听的名字，现在我看这是做全套了，身份卡你看了吗？

    小桃：大惊小怪。

    许久小桃都没有再回复她，技宝忍不住抬起屁股踮着脚看远处的小桃，见小桃正在和身边的张鲁营说话，便坐下重新盯住眼前的身份卡，庞旭见她行为怪异，凑过来打趣说：“怎么？你不喜欢这种销售方式呀。”

    她动了动嘴巴，没有说话。

    “别大惊小怪，这种模式叫三方销售，很普遍的。”庞旭讲解道。

    “什么叫三方销售？”

    “笨呀，看字面意思呀，我们用业务员的身份开发客户这叫一方销售，我们用包装的身份开发客户就叫三方销售，第三方嘛。”

    “那，什么叫二方销售？”

    “哈哈哈哈。”庞旭狂笑一通，接着说，“我逗你玩的，你就听一乐儿，反正你放心就好了，这几年搞原油投资的活蹦乱跳，他们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开发客户，你不要听老板说什么新考察来的新模式，这些模式来回倒腾，一方玩烂了就换三方，三方玩瘸了再换一方。”

    “这都是老套路了。”说着他又笑了。

    “你懂得真多。”技宝由衷的感慨。她听说庞旭比她还小一岁，大学专业是市场营销，这是他做的第一份工作。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他眼睛里露出喜悦的神情，脑袋刚转过去又转过来说道：“切忌胡思乱想，这次换的产品我查过了，是新产品，市场上还算空白，咱们可以大赚一把了。”

    “不像之前做的原油，都玩了多少年了，早就没有蓝海可以扑腾了。”

    技宝点了点头，下午两个人互相商量着做好了新身份卡，然后从行政于承平手里拿到四张手机卡和两部二手智能手机，技宝分给庞旭两张手机卡和一部手机，按照要求把领到的工作物品做好了记录。

    下班前一刻钟，技宝按照曹瑞负的要求在新申请的两个微信号上发布了第一条朋友圈：
    谨记此刻教训：控制暴躁的小脾气，以后生气再也不删朋友圈了！删圈一时爽，事后悔断肠。

    这段话得配一张照片，技宝不想第一张图用网络上的假图片，翻来找去她在相册里找到了一张，那是她前段时间看到别人放风筝随手拍的一张照片，图里的天空雾蒙蒙的，就当做心情不佳的暗示吧，这照片倒也合适。她稍微修改了几个字词分别发在两个微信朋友圈里，以此表明这个微信号不是新号。

    这种三方销售模式公司里有七八个同事接触过，这个第一条发圈小技巧是有经验的同事整合之后告诉曹经理，然后曹经理发在工作群里要求大家统一发送的，同时他还要求每天多发几条链接文章在朋友圈里，要用最短的时间把新微信填充起来。技宝随便搜了两篇文章转发到朋友圈里，一天的工作便匆匆忙忙结束了。
    回家的路上，她给犀铭发信息。

    技宝：今晚你不忙的话，陪我聊会天吧。

    这两天的晚上两个人都有聊天，他上线的时间比较晚，技宝以往熬不到十一点就进入梦乡，最近公司换产品，她心绪繁多故此睡的也晚了许多。

    小桃站在公交车上的下车门口处一言不发，技宝旁边有空座位，她唤了小桃两声她才坐过来。看得出，小桃这两天工作热情不高，她想到白天小桃回的“大惊小怪”四个字，堵在心里的疑问没有问出口。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

    小桃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技宝不好多问，两个人一个看手机一个看着车门口。

    “郦洪飞又骗我了。”她突然开口。

    “是他工作的事？”

    “你怎么知道？”小桃惊讶的问，随后又自我解释，“也对，这也不难猜，他一开始说的话都是一半真一半假，工作的情况也一定是掺假了。”

    “那他是干什么的？”技宝问。她想到了犀铭的回答，他说他是做生意，做什么生意呢？卖东西吗？

    小桃张了张口，咬着唇说：“卖二手货的。”

    技宝摸了摸包里的那部二手手机，脱口而出：“不会是卖二手手机的吧。”

    小桃点了点头。“不光倒腾手机，还有电脑、平板，自行车也倒腾，还有一些大件的东西。”

    技宝没想到让自己说对了，不过她对卖二手货物的人没有歧视，相反的，郦洪飞那样一个年轻男孩能够在二手市场里淘金，她反而隐约有些佩服。反正她不敢尝试。小韩庄一期工程自从建造完成，虞母没有再去对面的工地上捡过建筑垃圾，每每站在十四楼的楼房上隔着一条长长的小河道向对面的二期工地上看，虞母总不免一边惋惜遍地的黄金被别人白白捡走，一边可惜小区旁边的那家废品收购站关了门。听说那老板在城里买了三套楼房，用虞母的话说是“一个儿子一套”，老板完成了买房大计，因此不需要再干废品收购的工作了。

    “你们是不知道，收废品那活儿多么来钱，废铜烂铁破纸壳子烂塑料瓶子都是钱，也就咱没这门路!”虞母在饭桌上说的情绪激昂，虞父用筷子敲了敲桌子，不耐烦的说：“吃饭闭嘴吧。”

    技宝一直记得母亲说起废品老板时的眼神，她总对技宝抱怨虞父没有本事，一个破电厂一干就是二十年，挣不来吃挣不来花，这套房子也是沾了老人的光才分到手……虞母说起这类话可以滔滔不绝说上一天一夜，技宝听的耳朵起茧子，但是她不敢贸然打断虞母的唠叨，否则这很容易引火烧身。

    相亲的事情迫在眉睫。这几天小区的大小井盖上不知何时被何人贴上了一层新红纸，小韩庄里的村民迷信这个，如果谁家嫁女儿娶媳妇，就会在井盖上贴红纸，帖了一层又一层。小桃经常在技宝不小心踩到井盖的时候打她三下去晦气，她想这种事情应该源自同一种心理机制，落个心安吧。

    “他之前说他是普通上班族，你不也没反应？倒腾手机电脑没什么不好，谁不是从小慢慢做大的，我倒是觉得，他年纪不大能自己做这个小生意，后生可畏。”

    小桃扑哧一声笑了。“畏你个鬼头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望着脸上挂着笑容的小桃，技宝突然想起了那名爱说爱笑的女同事——申咏芳。那天二人吃饭，申咏芳不但说了庞旭跟着群里老师买股票的事儿，还说了一些小桃和郦洪飞的一些事情。“是摇一摇摇出来的呢，我们还说微信摇一摇不靠谱，不让她轻信摇到的网友，没想到——”当时申咏芳咧嘴一笑，继续说，“捡到宝贝了。”

    
    第18章 删Q加V

    这天晚上技宝和犀铭照例聊天。

    犀铭：数字3。

    技宝：你怎么就这么个别，人家都喜欢6和8。

    犀铭：1生2，2生3，3生万物。

    他说的一本正经。这是《道德经》里的话，烂大街的话。

    技宝：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万物咾。

    犀铭：可以这么说，总之我喜欢3。

    犀铭：你呢？

    技宝：9。

    犀铭：那你喜欢大，喜欢顶点的东西，极致。

    技宝乐得在床上翻滚。

    技宝：不。

    技宝：我喜欢9是因为9是你的3的3倍。

    犀铭发来一个笑脸。

    这之后一连很多天犀铭都没有上线，技宝等的烦躁，问他要微信号，他那边依旧是灰色头像。

    技宝想咨询他关于三方销售的事随着新入职的几个新同事到来变得不再紧迫，这几个新同事都是老同事介绍过来的，他们个个都知道三方开发模式，早会上位总公布了完善后的奖励制度，大家一时间皆信心满满。

    新微信号的维护已经超过一星期，可以尝试着添加好友了，技宝把两个新微信互加，计划把网名叫“肃苑”的微信号作为工作主号，把网名叫“扫痕”的微信号做副号，这样“肃苑”发什么“扫痕”也发什么，事半功倍。

    至于那个三方人物的身份卡，她也逐步完善到了极致：

    姓名：张真真。
    年龄：28岁。
    生日:12月25号。
    星座：处女座。
    大学专业：待定，灵活选择。
    工作：经营一家茶叶店铺。
    居住城市：南京。
    家庭成员：爸爸、妈妈、哥哥。
    父母职业：公务员，家底厚实。
    情感状态：未婚，有一个谈了两年的男朋友。
    感情经历：谈过一个四年的男朋友，因现实原因分手，具体分手原因待定。
    投资经历：投资股票三年。

    庞旭歪头扫了一眼，撇着嘴说：“技宝，你得感谢我，我就扫了一眼就发现致命问题了。”

    “什么问题？”

    “你这个三方人物太老了吧。”

    “什么？”技宝鄙夷道，“28岁在你眼里就是老年人了吗？过不了几年你也28岁了。而且，我这是有原因的——”庞旭伸手做出一个交叉的动作，制止技宝说话，“不要说你的原因，我就说我作为一个男姓给你的最真实建议——你最好让你的三方人物年轻一些，并且——最好是单身状态。”

    “为什么？”

    “自己想。”

    “老曹都说不要千篇一律，我知道我们的客户基本上以男性为主，但是，设定成18岁也太儿戏了吧，未成年还谈什么投资经历，鬼都不相信。”技宝辩解。

    “随便你怎么考虑，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庞旭转过头整理他自己的三方身份卡，技宝凑过去也扫了一眼，发现他起了一个十分拗口的女性名字，年龄设置是23岁。

    技宝不以为然，她承认庞旭很聪明，领悟能力超群，但她并非完全没有三方开发经验，之前她也包装过QQ三方，虽说身份游走于业务员和投资者之间摇摆没有现在这么复杂，但她聊过几个客户，知道在销售的最后一刻客户会对她“王薇”身份的年龄问题提出质疑。心想：时间会证明她和庞旭谁对谁错，这时候也没必要争辩。
    晚上犀铭依旧没有回话，她三方人物的原型还没有找好模特，技宝看过好几个同事找到的三方模特，他们倾向于在社交软件上寻找那些频发自拍照、身着时尚服饰、出入高档场所的白富美们，技宝在上面找到了一个符合她三方设定身份的模特，但她看那个模特好像真的是一个模特一样：身材火辣，穿着刻意。她又有些拿不定注意了。

    小桃找的三方模特非常简单粗暴，对方叫冯静静，是小桃的大学室友。技宝见过这个女孩几次，确实符合白富美的设定。她感觉这样做不妥，小桃则说：“她是我能找到的最符合的人物了，年轻漂亮，有钱有闲，关键是我对她的情况很了解，身份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完美，更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她不等技宝回答，得意的给出了答案，“我有冯静静的所有社交联系方式，她那人喜欢晒照片，吃啥喝啥玩啥都会晒出来，她简直就是为我打造的模特儿。”

    “那…怎么也不能用她的真名吧，你不怕让她知道？”

    “她不会知道的，再说,就算知道了又怎么知道是我在盗用她的照片？她这么喜欢晒，不知道有多少微商都用她的身份钓客户呢，至于名字，我做了改变呀。”

    技宝这才注意到小桃把冯静静的名字去掉了一个“静”字，变成了冯静。虽说她对小桃的做法始终心有芥蒂，但想到自己在社交软件上拿陌生人的照片做三方模特，其实和小桃的行为并没有太大区别，何况曹瑞负嘱咐过尽量找能把握住的原型人物做模特，冯静静是小桃的大学室友，这确实属于能够把握住的原型人物。

    这给了技宝启发。她想起在弟弟微信上看到过一个女孩头像，好像是卖衣服的微商，想到这里她立马行动起来。技刚把那人的微信号推荐给她，技宝盯着锥子脸头像看了看，问弟弟要地点在南京的网友，技刚说他不认识南京人，反问技宝做什么用，技宝随口找了一个买衣服的借口搪塞过去，技刚没有怀疑。

    她盯着身份卡上的信息看，突然想到了一家茶叶店，既然身份卡的身份是茶叶店老板娘，何不去茶叶市场上碰碰运气？

    周末虞父上白班，在他出门之前技宝忙问爸爸家里的茶叶还有没有。

    虞父一边穿鞋一边说：“有半盒呢，问这个干啥？”

    “奥，我最近也喜欢喝茶了，不过我不喜欢喝你那个花茶，今天我去茶叶市场上买点别的茶喝喝，顺便把你喝的花茶带回来。”

    “那行，还去那个店买。”虞父嘱咐一句，出门了。

    她临近中午时才坐公交到了茶叶市场，这里是一处占地面积颇广的茶叶批发市场，坐落着四五排房屋，每排有十几家大小不一的茶叶店。技宝左走右转找到那家门口养着几盆茉莉花的茶叶店，店里的装修一般，店铺面积也不大，主要以批发各类花茶为主。

    “我买那个茉莉花儿，我爸爸常在你这里买，小韩庄的，姓虞。”技宝进店之后自报家门。

    店主认识虞父，技宝帮虞父买茶的次数有限，对方认不出她。

    “虞…虞大教。”

    “对。”技宝满眼乱看。

    趁着店主装茶叶的空，她问：“您这茶都是在哪里提的货呀！”

    “哪里的都有，日照和杭州的多。”店主说。

    “有南京的茶吗？”

    店主看了她一眼，说：“没有。”

    好吧，还是去别的店里找找吧，付款时技宝加上了店主的微信，她今天的任务除了买茶找南京茶商，还要多多加微信。

    正要离开，突然有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进门就喊：“老张，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人不对头。”

    “怎么不对头？”

    “人家早就不在b市了。”来人说。

    “她男的我前段时间刚见过，怎么不在？”

    “反正不在。”

    “那在哪儿？”店主问。

    “南京。”

    ……
    技宝成功添加上一个茶叶店女老板的微信，她看着“醇缘茶庄”四个字，喜得手舞足蹈。省去到广场那边寻找高档茶铺的时间，技宝在茶叶市场里逛到下午三点才带着两袋子茶叶回到家。泡好一壶茶，坐在沙发上，她忙打开对方的朋友圈仔细翻看，各种各种丰富多彩的生活照应有尽有，店铺茶叶相关信息零星点缀着，背景墙是她个人的一张艺术照，这是一个很符合白富美形象的三方模特。

    技宝决定用这个人的形象来包装自己的两个工作微信号，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当时在茶叶店技宝并没有问这个女茶叶老板的其他信息，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她可以自己在朋友圈里挖掘有用的信息。

    下载了几张图片之后，QQ号上传来新消息。

    犀铭：什么事？

    技宝：已经没事了。

    犀铭：这几天很忙，没顾上上来。

    技宝：做生意的都很忙，再说你一个大男人玩qq有点违和。

    对方有半刻钟没有再说话，技宝趁机又在那模特朋友圈里下载了几张合适的照片，翻到后面她也知晓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孟倩楠——这源于她在前年年处发的一条朋友圈文字。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世界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前进的脚步，加油！孟倩楠！”

    很好听的名字。可以拿来借鉴。

    只是朋友圈里技宝没发现男性讯息，这一点…找不到合照的话那么她设置的男友设定可就有些小麻烦了。

    犀铭：TanXiMing11

    技宝:这是什么?

    犀铭：微信号。

    技宝没有回他，她记下了拼音，打算用自己的私人微信号添加他。

    “不对呀，”她突然想到身份问题，手机上登录着两个微信号，“该用哪一个添加？”

    技宝：你姓谭呀。

    犀铭：嗯。你姓什么？

    技宝：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叫技宝。

    犀铭：难道你姓技？

    技宝：我跟你同岁。

    犀铭：你说过两遍了。

    技宝陷入了两难境地，“要不和盘托出吧。”

    技宝：嘿嘿，我骗你的。

    对方没有回复。

    许久之后他才发来一条消息。

    犀铭：难道你叫焦技宝？

    技宝把手机扔在一边，没有理会犀铭的这句话，她下床来到客厅，打开客厅的灯，虞母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上厕所你就开厕所的灯，怎么总开客厅的大灯？”
    虞父晚饭喝了不少酒，睡的早，虞母睡眠轻，她已经放轻了脚步可还是被妈妈听到了声响。

    “我不上厕所，我喝水。”

    “不是喝水就是尿尿。”

    ……
    技宝端着水杯再次回到自己的卧室，犀铭的那条信息依然显示在最前面，这个“姓焦”的黄色恶俗笑话她早就听过n遍了！这时候又在他这里看到，格外让她厌恶。

    她想起庞旭的建议，心里一阵失落。打开“肃苑”输入他给的微信号发送了添加请求。

    技宝：我加你了。

    犀铭：通过了。

    他秒回。

    低头看微信，他果然通过了。

    她开始在微信上回复。

    技宝：我姓孟。

    犀铭：孟技宝。

    技宝:是的，我叫孟技宝。

    犀铭：你朋友圈什么都没有。

    技宝不想再聊，她把他从QQ上删除，把那个用了不足一年的QQ号上的信息删光退出了登录。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谭犀铭是QQ“篱笆花”上的最后一个好友，也是微信“肃苑”上的第一个好友。

    技宝：之前跟别人生气删光了。

    犀铭：嗯。

    技宝：你想知道我的模样吧。

    犀铭：想。

    犀铭：但不着急。

    技宝盯着手机屏幕笑了笑，心想这个谭犀铭还挺会装，既然他说不着急，那她就如他所愿。

    技宝：好，那你慢慢等着吧。

    技宝：我把你qq删了，你既然不常上qq，我们也加了微信，以后那个就不联系了。

    技宝：你也删除我的qq吧。

    发完这句话，她把手机一扔，端起水杯一饮而尽，躺在床上倒头睡去。

    
    第19章 学习之行

    技宝站在红毯上用各种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而后又拍了几个视频。

    她刚走下红毯，立马有其他同事走了上去。

    聊天得有素材，包装得全面。

    这样忙忙碌碌平淡无奇的工作重复了一星期，公司里三方开发模式基本定型，再没了异议。周一早会上，柏经理正式宣布了公司的人员架构，除了两名业务经理外，每名经理下还会配备三名主管职务，主管下面就是最基础的业务员。她要大家好好努力，说销售公司不看资历不看人缘只看业绩，让大家用业绩角逐六个主管名额。

    小桃突然兴奋起来，她告诉技宝昨天她聊了一个新客户，一点都不排斥投资话题，她说：“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做新产品下第一个出客户的业务员！”

    六月初，公司第一单业绩产生，这完全是突然间爆出来的事情，客户所属者是技术部的高云磊。大家对新产品的客户操作十分好奇。鉴于高云磊有独立办公室不方便与业务员交流，且客户入金额并不大，曹经理说这并不算一个典型案例，因此这个客户没有被做成成功案例文件供大家学习。

    “匀磊是搞技术的，想聊客户还不一个来一个来的！”庞旭小声嘟囔。

    技宝不置可否，一个月过去了，她的两个微信号已积累了不少客户，她和他们每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曹瑞负要求业务员给客户分类，要保证每天都和意向客户有交流，朋友圈也要定时更新，多发自拍照和吃喝玩乐的高端照片，技宝一一照做。

    月底赶上端午节，三天假期过后，公司里几个一向业绩优秀的业务员都开了单，沉寂多时的庞旭开出了一单20万的大客户，一时风光无限。技宝偷偷在本子上计算，按照6%的提成规则，庞旭这单提成可以拿到12000，而小桃虽然并没有做成第一个开单的业务员也没有开出10万20万的大客户，但她一口气连开了三个单子，入金额合起来也有小10万的业绩，如此，提成加底薪算下来这个月的工资也妥妥的过万了！

    会议室里曹瑞负和唐新艾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打了鸡血一样鼓动业务员努力开发客户。最后几分钟，唐新艾用她尖锐的嗓音重复说：“新产品就是抢钱的时代！你不开发就会被同行开发！公司的提成制度就贴在墙上，谁都不用质疑，有没有本事拿到你想要的钱就看你每天在干什么！下个月十五号发工资，谁发多少，大家都可以看到。加油！”

    技宝在庞旭的帮忙下，足足耗费十几天的时间才把一个意向客户转化成了入金客户，这个客户说他做建筑工程，手里闲余资金比较多，他给技宝发过很多股票截图，也发过其他一些小众投资的截图，庞旭看了他的截图后直接坐到技宝的位子上，打出一排文字：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要不要拿出一部分资金试试我玩的这个投资？

    客户：你这个我没听说过呀，赚钱吗？

    庞旭：不赚钱我玩它干什么？不过我也不是很懂。

    客户：不懂怎么赚钱？

    技宝在旁边问接下来怎么回复，庞旭没有理会她，直接发了一个露齿笑的表情符号给客户。

    客户：有人指导？

    庞旭转头指导说：“这种情况不能立马回复他，先晾晾他再说。”

    最终这个客户入金1万，曹瑞负在群里发开单恭喜通报，次日早会，技宝在严经理托着的一个红色纸箱子里抽到了100块的红包奖励。柏经理直接拿出一张百元现金交到技宝手里，同一天时间还有另外两个同事也拿到了红包奖励，其中的一人运气爆棚，抽到了300块。

    “他入金才五千，就抽到三百奖励，提成也才三百而已，手气真他妈好！下次得让他帮我抽。”

    “羡慕。”技宝撅嘴。

    “me too.”庞旭学她撅嘴。

    红包奖励是这个月中旬才制定出来的新奖励政策，是独立于提成之外的额外即时奖励。只要有新客户入金且入金额超过一千元，便可以在红包纸箱里随机抽取一个红包，红包里装着写有数字的红色纸条，数字金额在100-300之间，抽到多少，柏经理就会当场给多少的相应现金奖励。

    100是奖励的最低额，300是最高额，这半月来还不曾有同事抽到300的奖励，因此那入金5000便抽到300奖励的员工会被大家艳羡也就不足为奇了。

    “再接再厉，箱子里还有好几个大红包。”柏经理提示说。

    中午技宝请客吃饭，一百块钱被一顿午餐瓜分殆尽。大家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只听小桃煞有介事的说：“听说咱们公司还有其他的兄弟公司，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有这事儿？”

    “没听说过。”

    大家睁大好奇的双眼看着小桃。

    “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我听我们唐经理嘟囔了一句，说要带几个人去南京培训……”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捅了捅技宝的腰继续说，“去南京耶，让你歪打正着了，你的三方不就设置在南京吗？”

    公司对三方设置地点并没有统一规定，理论上除了b市全中国的任何一座城市都可以拿来选择。之前做原油时大家可以开发本市客户，如今公司明令禁止不允许开发本市客户，三方地点设置也不允许选择b市。

    “你去过南京呀！”申咏芳好奇的问。

    技宝摇了摇头。
    地点设置要遵循熟悉原则，小桃定位的是老家城市，因此和客户聊起天来毫无压力。技宝跟新加上的客户做自我介绍时总会被问到许多有关南京城的风土人情、常识见闻，她这段时间在网上找到许多相关介绍看了个遍。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南京作为三方居住地，她自个也搞不清楚。

    南京有紫金山、莫愁湖，有总统府、明陵，有秦淮河、夫子庙、江南贡院，有数不胜数的名胜古迹，它是六朝古都，金陵石头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嗯，她倒是喜欢这两句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没去过，倒是想去。”技宝说的是真心话，她不大有旅游愿望，那年考上大学一家人选择的旅游城市是首都，她混在拥挤的人群里行走在千百年风雨的土地墙根下总是格格不入。公司里选择北京做三方居住地的同事不在少数，D省人模仿北京口音也不算难事，技宝不会说南京话，这一方面的漏洞她已向客户做了完美解释，完全可以自圆其说。

    客户：听你说话的口音像是北方人。

    技宝：听力不错。我是D省b市人。

    客户：那你怎么到南京来了？

    技宝：大学，我大学在这里念书，毕业后顺其自然就在这里生活了。

    客户：原来是这样。

    客户：那你男朋友也是南京的吗？

    技宝：是的。

    一开始的互相了解阶段，基本上处于客户问她作答的状态，这是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完善自己的三方身份卡。经过不断的磨合训练，如今她可以讲出“孟技宝”这个女孩的一整套身份背景而不再留有漏洞。

    “我想去南京。”

    “我也想去。”

    “免费旅游谁不想去，估计还是得业绩说话。”小桃打破大家的幻想。

    这件事情小桃并不是唯一一个得到消息的人，没两天工夫，公司里便传遍了要去南京培训的消息，有人说全部都要去培训，有人反驳说公司不可能把家搬空一个不留全去“深造”，还有人说只有几个领导才能去……传来传去谁去谁留已然水落石出般的昭然若揭。

    公司行动很快，周四早会上柏经理宣布了去南京同行业翘楚公司参观学习之行的十一位人员名单。技宝和小桃都在此列。

    技宝心里对十一人名单并没有疑问，口里不方便说，但在饭桌上她早就和虞母透露过自己可能会去南京的话头。虞母不明所以，看到技宝来回穿梭收拾衣物，只以为闺女工作越来越顺手，技宝交给妈妈五千块钱，虞母没有犹豫接过钱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家里装修，她前后拿给父母整1万块，今天的这5000是她交给妈妈还给二叔的欠款。这个二叔并非技宝的亲二叔，家庭条件也一般，之前虞家装修的钱由他垫付，这两三个月下来，还的已经差不多了。

    她不打算近期再给父母钱，除非有不可抗因素出现。

    “技宝，你王婶子给你打听了一个小伙子，等你从南京回来要不，见一见？”虞母跟在后面问。

    “哪个王婶？”

    “玲玲妈呀！”虞母拔高分贝说。

    “奥～”，她继续把东西塞进行李箱里，做的一丝不苟。“玲玲也没有对象呢，她一定会先操心玲玲的。”

    虞母站在身后很久都没有说话，技宝怕妈妈多想忍不住补救说：“妈，你先问着点吧，如果对方不错再跟我说说。”

    “你不说我也这么做。”虞母高声道。技宝直起腰身，虞母从身后走到门口，转过头叮嘱：“你弟弟下午来电话了，说你要是真的去南京，给他带点礼物回来。要啥礼物，我也不知道，你们姐弟商量吧。”

    技宝看着妈妈的脸松了一口气，等到关上屋门，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盯着地板上的褐色行李箱想了很久。
    一行十二人排着队从南京南站走出，柏经理接了一个电话，嘱咐大家不要乱跑。曹瑞负说此行初步计算学习五天，如果时间允许，最后一天可以结伴到处逛逛。大家听了兴奋异常。出了站点来到路边，早有三辆汽车停在那里，大家各自上了车，技宝跟着小桃、唐新艾、柏经理，四人上了一辆宝马车。开车的人自称姓胡，柏经理叫他胡总监，他脸上挂着笑，边开车边说：“先找个地方住下，休息会儿去吃饭，晚上再到公司看看。”

    “晚上还上班吗？”柏经理问。

    “上。”他没有转头，“上到九点。”

    小桃握住技宝的手，技宝抻了抻她的胳膊。

    “公司多少人？”

    “三百口。”

    小桃吐了吐舌头，技宝在脑海里想象着三百人的公司规模，忍不住也冲小桃瞪眼咋舌。
    三辆车陆续停到一家连锁酒店门口，十一个人开了三间房，技宝、小桃、唐新艾三个人一间，另外两间住着八位男同事。

    进了房间，行李推到一边，技宝和小桃好奇的左看右看，两个人扒在窗户边正看得起劲，只听唐新艾突然问：“柏经理住哪里？”

    两人回过神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第20章 三个五万

    各自吃过晚饭后，大家步行来到一座老式的办公楼前，楼下柏经理身边站着胡总监和一个身穿条纹西装的青年男人，众人簇拥着走向楼梯，楼道狭窄，墙上刷着绿漆，这让技宝想到了绿色垃圾桶，到了三楼，只见一扇深红色大门嵌在白色墙皮间，推门而入，便是另一番天地：两个前台拐角，地上铺着“恭喜发财”字样的硕大贴纸，头顶横七竖八挂着数不清的白色灯管，灯光下黑色头颅影影绰绰，淡黄色桌椅一排排一列列，蓝色文件夹躺着竖着随处可见，四面墙上贴着数不清的照片……

    “这就是我们公司了。”

    外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工作者们的好奇心。

    柏经理笑着点头：“怪不得你们业绩奇高，我们那小团队可是撵不上。”

    条纹西装男喊来两个人，吩咐说：“来了几个学习的人，你们看着安排一下，让业绩好的带他们看看你们工作，相互学习。”

    曹瑞负小声嘱咐大家找准优秀员工，晚上回去需要做总结。

    小桃拉着技宝来到一位女孩身边。

    “你好美女！我们跟你这边学习一下。你正常工作就行，不用管我们，我们就在身后先看看。”

    女孩扭着身子说：“我不行，大张才厉害！”说着她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工位，小桃问大张是哪一个，女孩站起来再次指了指说：“黄头发那个，他是个主管，手底下带的人个个都很厉害，他方法很多的。”

    小桃没有搭话，这个女孩如今还没有职位，听说连着三个月工资过5万了，听到这个说法时技宝一下子竟然想象不出15万是什么概念，小桃敲着她的脑袋悄悄提醒她：“能买一辆小轿车！”

    两个人一个坐在女孩的右手边一个坐在左手边，盯着电脑看着对方打字聊天。

    B张 物流：小贝贝，怎么不理我了？

    女孩：刚从饭店出来，等我忙完再找你。

    B张 物流：那好吧，忙完给我发消息。

    女孩：嗯呢。

    C赵 石材 儿子2岁：宝贝，你又在看盘吗？

    女孩：我说过了不准叫我宝贝！

    女孩：今天有好行情，我在等下单指令。

    C赵 石材 儿子两岁：奥，那你先忙吧。

    D7.4：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是你加的我，怎么问我？

    D7.4：奥奥，我忘了。

    D7.4：加上就是缘分。

    ……

    女孩同时和七八个客户聊天，十指在黑色键盘上上下翻飞，跳舞一般。之后，她滑动鼠标找到一个聊天界面，发了一个玫瑰花图案。

    A王 绿化工程：我这边有酒局。

    女孩：哥，你那个出入金的银行卡绑定了吗？

    A王 绿化工程：还没有，绑了两遍都没成功，明天你远程给我弄。

    女孩：好的。你先忙，少喝酒呀。

    客户发来两个玫瑰花图案。

    “这个是开户的客户吗？”

    “是的，开户好几天了，一直没绑定好银行卡。”

    “他入多少？”

    技宝竖起耳朵听。

    女孩刚要说话，办公桌对面的一个男员工抢着回：“30万！她这是个有钱大佬！”

    “30万可以拿到2万啦！”

    技宝扯了扯小桃的衣服，柏经理嘱咐过，两边公司提成不同，不让乱说话的。

    小桃回头看了看技宝，伸手兀自碰了碰下巴，那女孩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不止，她已经有两个入金十几万的客户了。”

    难道这里和绘悠游公司提成一样？怎么这个男同事脸上也没反应？

    几个人一来一往对话，慢慢就熟悉了起来。晚上九点公司下班，一行人跟着大部队走出公司，柏经理在群里发消息叫大家回酒店集合，技宝打开定位看了看位置，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浦口区。
    她拍了几张街道上车水马龙的照片，挑了其中一张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心有千千结。

    定位南京浦口区。

    技宝：睡了吗？

    犀铭：没有。

    犀铭：什么结？

    技宝：很多结，你在干什么？

    犀铭：喝酒，独酌。

    她想起那女孩和客户聊天的情形，斟酌一下发了过去：你孩子呢？

    犀铭：没有孩子。

    犀铭：你的呢？

    技宝想了想，找到孟倩楠的微信下载了两张小孩照片，选了其中一张发过去。

    犀铭：很漂亮，和你一样。

    技宝：谢谢。

    她又发过去一个玫瑰花图案。

    犀铭：一个人住吗？

    技宝：不是呀，我孩子跟我住，还有一个阿姨。

    说阿姨不说保姆，这是一种礼貌用词。

    犀铭：上次你问我那副对联的横批，我忘了跟你说了。

    技宝：现在说不晚。

    犀铭：玄之又玄。

    技宝：你还不如说众妙之门呢。

    犀铭：你懂什么意思吗？

    这依旧是《道德经》上掉书袋的那类名言名语，技宝对此并不爱好，充其量她也就知道点烂大街的句子罢了。

    技宝：讲的是道的法门。

    犀铭：什么道？

    这难不住技宝，大学老师启蒙过。

    技宝：天道。

    这让她想起更多的启蒙知识。

    技宝：玄之又玄，就是拔高了从上往下看。

    技宝：站在更高一层的视角看问题。

    技宝：说话呀。

    技宝：老子自己破自己的道，道可道非常道嘛。

    技宝：说话！
    第二天大家准备了纸笔，一对一流动学习。小桃依旧跟在那个女孩身后，技宝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女孩电脑上贴了四五个红红绿绿的便利贴，上面记录着一些文字和电话号码。女孩拿着手机离开了座位，小桃冲技宝挤挤眼睛凑到电脑屏幕前翻看聊天记录。昨晚柏经理要求大家建立联系，加上对方微信，说这样方便回去后继续交流学习。

    技宝四下看了看，来到另一个女孩的身后。“你好，我在你这边看看吧。”

    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是新来的，你去别人那边看吧。”

    “那…谁业绩好呀。”

    “业绩好的身后不都坐着你们的人了吗？”旁边一个男孩说。他转动脑袋双眼搜寻一番，又说：“李波可以，你跟他学习学习。”

    技宝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来到李波身后，他什么都没问，自顾自的照常打字聊天，她没见到他的电脑旁有任何便利贴，一上午的时间他也没有打过一通电话。

    中午跟着公司员工吃过午饭，下午休息一个半小时之后又开始了下午的工作时间，技宝站在曹瑞负身边，被猛然响起来的音乐声吓了一激灵。

    “跳跳舞醒醒神不错。”唐新艾说。

    “咱们回去也搞起来。”曹瑞负笑着说。

    一共播放了两首歌曲，运动过后各个总监团队带回各自的地盘继续进行部门活动，有的交代工作问题，有的喊口号，有的做小游戏。总监下面有经理组，经理组下面有主管组。技宝搞清楚了这家公司的职位配置，却分不清谁和谁是什么职位，这里，无论经理还是主管并不在外在上体现区别，他们混迹在业务堆里，用着同样的办公工具。李波说公司从上到下都需要做业绩，他们总监这个月已开了单。下午的时候技宝问了一些工作问题，他给技宝挨个看了他微信上的A类客户情况。

    “这些客户都是有意向开户入金的，他们就是A类客户。”

    “那B类客户呢？”技宝追问。

    “聊的好的。”

    “C类呢？”

    “能聊起来的。”

    “D类呢？”

    “没有D类。”

    技宝这才明白不同部门对客户分类的标准是不同的。
    晚上大家没有来公司继续观摩，胡总监声称要举行接风宴。

    二楼包间里，两张圆形大餐桌可供二十人就餐。寒暄之后大家纷纷落座，菜肴饮品端上桌，胡总监提议举杯齐饮，柏经理笑着端起酒杯，大家喝了一口这才动筷夹菜。这家饭店的菜品偏辣，胡总监说是这里的特色菜，技宝一向喜辣因此吃了个不亦乐乎，小桃口味清淡，吃的少，话却多。饭菜吃到一半进来四五个人，技宝认得其中三个，都是公司里的业绩悍将，那个女孩也在里面。柏经理在群里发消息，让大家抓住机会。这几个人先是拍了几张餐桌照片然后才坐下交流。绘悠游公司一行人时不时围在几个业绩悍将身边问东问西，互加微信传资料，分享相关照片视频，忙的不亦说乎。

    这顿接风宴足足吃了三个多小时，等到出饭店时，天已大黑，街上车水马龙。

    回到酒店自然又是一番整合交流，柏经理让大家依次分享今日学习所得，曹瑞负和唐新艾二人拿着笔做记录。问到技宝时她只说了一点大家昨天总结过的问题，曹瑞负提议让她明天换个业绩好的员工学习，技宝不得不点头答应。

    她跟李波相处不错，可惜他不属于公司里的销售悍将。

    晚上躺在单人床上，犀铭发来一则笑话，她把今天听到的一首歌转发给他。

    犀铭：谢谢，一会儿我听听。

    技宝：时间过的真快，都七月了，明年你就32了。

    犀铭：你也一样。

    技宝心知自己大意了，忘了跟他说过同岁的事。假身份“孟技宝”的信息堪称完美，怎奈谭犀铭认定的“孟技宝”是个年龄31岁、有一个2岁小女孩的已婚女人形象。看来她得抓紧重新规整“孟技宝”的身份卡才行。

    技宝：嗯。我也要32了。

    犀铭：你推荐的纪录片我看了。

    她想了想刚才大家总结的“七大信息”，姓名、年龄、工作、家庭，还有哪几个信息是必须了解的？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只能聊聊家庭情况了。

    技宝：昨天我问你为什么不要孩子你也不愿意说，我现在还想再问你。

    犀铭：问什么？

    技宝：你兄弟几个？

    犀铭：就我一个。

    技宝：你是独生子呀！

    犀铭：调查户口？

    技宝：说对了！你父母做什么的呀，如实回答。

    他没有回复。

    技宝：你又这样，咱两个也算很熟悉了，问问这个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会是他父母不在了吧。

    犀铭：算是公务员。

    技宝：我父母也是公务员，好巧。

    犀铭：不巧。


    四天学习一晃而过，技宝搜到了乌衣巷的地址，理清了路线，她问小桃去哪儿逛，小桃说：“我要去秦淮河看看，秦淮名妓嘛。我这几天发了一堆朋友圈，很多客户都问我去哪儿旅游了要照片看呢！”

    秦淮河也可以，她想。

    第五天柏经理退了房，吃过早饭大家便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车上，小桃和唐新艾小声的交流学习心得，互换微信二维码，技宝心里很失落，她此行只加到三个人的微信，其中就有那个“棒女孩”——这是小桃给那女孩起的外号。当面这样叫过。

    她没能加上李波的微信。

    回到b市已是下午五点，大家赶到公司，同事们好奇的问来问去，柏经理让大家拿好笔记本，又敲了敲高匀磊办公室的门，然后一头扎进了会议室。会议室的门一关就是两个小时，再出来时天已黑幕。

    出了角门，小桃挎着技宝的胳膊两个人约在公交站牌外分手，距离站牌还有一段距离时，技宝隐约看到有一个黑影从一个广告牌前闪了过去，她想喊住小桃问那是不是她的男朋友，但见小桃飞奔的远去了。她张着嘴没有喊出声，闷闷的一个人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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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9 17:41:57  更:2021-08-08 13:3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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