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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仙侠小说《问道未央》原创连载[第1页]

作者:大猫左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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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神州,地广物博,浩瀚无边。

    东方,沃野万里,无数城池小镇坐落其中,星罗密布,无比繁盛。

    南方,山峦叠障,大江大河,风土人情迥然不同。

    西方,有大山拔地而起,屹立千万年,将边荒的漫天风沙阻挡在外。

    北方,白雪连天,一望无际,更有那原始森林,人迹罕至,乃是巨兽乐园。

    在这神州大地之上,自古流传有长生超脱之法,传承至今,已有数千年。

    时至今日,修真之辈探究天人,聚而论道,奇人异士降妖除魔,结而同行。于是乎一个又一个门派秉持天意,布道世间。

    现如今,大小门派林立,不计其数,各门各派修行之法亦是五花八门,各放异彩。

    然而长生难,超脱之道更是虚无飘渺,是以尽管千年来天下英杰备出,却仍无一人可得长生。

    久而久之,修行求长生的便愈加稀少,更多的修行者转而寻求心中所想所念。

    我们的故事,就从神州东土的未名城畔开始。

    未名城,方圆百里,虽不是世间一等一的大城,却也不小。一条松江由西北进,东南出,将整座城斜分为二,一半小,一半大。

    东北方这小半城边是一片小山脉,名曰未名山。

    这片山脉由北至南,与松江一起,将这半边小城包围起来,形似月牙,故而这半城又称月牙湾。

    未名山脉挺拔连绵,其中有五座高峰,皆百余丈,算是东土之上难得的“大山”。

    但见那山峰之上,郁郁葱葱,茂林修竹,一片苍翠。更有飞禽走兽,隐于其中,端的秀丽,正是人间好风景。

    城因山而得名,山却因仙而闻名。

    未名山上有仙人,这是未名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说是仙人,其实只是修行者,但在平民百姓看来,两者相差不远。

    是以虽然山上时有光芒闪动,山脚下的村民却早已见怪不怪,此等景象,正是他们心中的仙人练法,定一方平安。

    三百年前,有一道人游历天下,见此地山清水秀,颇有些灵性,便在此开辟道场,传授道法,号曰未央。

    如今那道人虽已仙逝,但毕竟留了道统,他的几个徒弟也都是人才,齐心协力将其打理的不错。当初的小小门派,亦已成长为远近闻名的仙家圣地,却不料尔后遭遇劫难,开始渐渐衰败。

    而今,未央宗的影响力大不如前,再无往日辉煌。

    这一日,正是风和日丽,湛蓝的天空下,白云袅袅,山林之中隐约有人声飘荡。

    “我辈修行者不贪图身外之物,当坚守本心,探究天人...”说话之人,约莫四十来岁,面貌庄严,一身道袍似与天空融为一色。他的语气之间,虽有训诫之意,但目光中却流露着慈爱。

    “是,师父,徒儿知道了。”回答他的,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只见这孩童双手抱拳,有模有样,头却微微低下。他看上去十岁左右,眉清目秀,让人不禁生出好感。

    和中年道人一样,他身上也是一件小道袍,不过却多有皱痕,穿在他身上也不太合身,有些宽大。颜色也不如那个被他唤作师父的,淡淡的,看着像是常年清洗之后褪色的样子。清风一吹,空空荡荡,好似一湖碧水。

    “你看师父我,修行三十余载,除去一口长剑,身边再无一物。哪像你爹,当初上山学道才三年,便耐不过清苦,居然就,就跑下山了!未央宗的脸都差点被他丢光...”中年道人越说越气,胸口起伏,很是激动。

    “师父,我爹的事,你都说过多少遍了...再说了,你的东西,不都在师娘那儿吗?”小道童一脸无奈,撅着嘴,耿直说道。

    “就他那点破事,我说多少遍都不为过!当年他偷偷跑下山,本想着他只是下去偷玩几日,哪知他这一下山,再也没有回来,枉我还替他在师尊面前求情!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难堪吗?”

    “我未央宗规矩不多,跟那些个名门大派比,不知道少了多少麻烦。当年你爹要是主动和师尊讲明,执意下山,师尊也未必会强留他。但你爹怎么做的?居然就一声不吭,连我都没告诉,亏我还当他是最好的朋友,唉...”说到最后,中年道人心头一阵无力,长叹一声,不再数落。

    “师父...”小道童见师父念及往事,心情不佳,不敢再顶嘴。

    那中年道人望着天边许久不语,眉目间倦意渐生,“你自己修习去罢,为师有些累了...”说完,他便径自离去。

    小道童听着中年道人的脚步渐渐远去,四周草木随风摇曳,沙沙声不绝于耳。他抬头看去,只见天上白云悠悠,飞鸟结伴而游,好生自在。风拂过宽大道袍,带起阵阵涟漪,他的心也仿佛跟着飘到天边,与飞鸟齐游。

    说起来,他爹当年上山其实并非自愿。三十年前他爹才十岁,恰逢师祖下山游历,见他资质不错,就想收为徒弟。哪知他爹喜动不喜静,对于修行之事并无兴趣,任凭祖师怎么诓骗都没上钩。

    一计不成,祖师只好去找他们族长,说了许多好处。当时族中刚开始有些发迹,族长思前想后,觉得有族人能走上修行之道乃是大机缘,于族中而言,还能威慑其他竞争对手,让那些人不至于下黑手使阴招。

    于是族长便和祖师一起劝他爹,他爹年少拗不过,最后勉强答应下来,只是本非情愿,所以始终有着隔阂。

    这之后,他爹在山上遇到了他师父,他师父也是个爱热闹之人,两人又同在一门下,遂结为好友,一同修行。三年时光转瞬即逝,他爹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己性子,觉得在山上度日如年,甚是无趣,便偷偷溜下山,也不敢回家,就在这未名城里讨生活。

    开始时,还时常思念他师父,有几次忍不住想上山看看,但又怕一回去就再也出不来,就始终没有付诸行动。后来挣了本钱,开始四处行商,漂泊不定,居无定所,渐渐把旧事忘记。

    尔后十数年,他爹在行商时偶然回到未名城,便想上山回宗门一聚。却没想到上山途中偶遇他娘亲,当时他娘亲被野兽所伤,眼看就要殒命,他爹及时出手赶走野兽。得亏他爹在未央宗修过几年,虽然不会高深的道法,但还算有两下子,要不然两人都有危险。

    打退野兽之后,又送他娘亲下山回家,他爹见天意如此,就没有再强求。且他们两人一见倾心,没过多久就在未名城中成了婚,直到这时,族长才知道他爹早已退出修行之路,虽然懊恼,但木已成舟为时已晚,他也只能接受。

    等小道童出生,他爹才算是安定了下来,只是那之后,就再也没心思回山了。

    再后来,家族基业逐渐稳定,适逢族中新生一代相继出世,族长心思又起。老大靖风八岁那年,恰巧东土第一大教青冥门开谷收徒,族中带他前去撞机缘。

    也是靖家气数正旺,靖风的资质居然不错,被青冥门仙师一眼相中,收为弟子,一步登天。

    老二靖雨只比靖风小一岁,本来也是要一起去的,只可惜出发前感了风寒,加之去青冥门的路途不近,于是没能去成。但她虽然和青冥门无缘,却另有机遇。

    靖雨十岁的时候随她娘亲上山烧香,她一人玩耍时不甚迷失密林,转到天黑也没找到出路,不由大哭起来。

    就在此时,有一仙姑从天而降,见她独自哭泣,心生可怜,便问她缘由。她见来人白衣飘飘,又从天上下来,好似神仙,举手投足间让人有安心之感。她不仅当即止住哭声,还对着仙姑相视一笑,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求仙姑带她回去找娘亲。

    仙姑笑道:“这有何难~”说罢,一挥手,脚下涌出一片霞光,将两人托起,越升越高,越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周围一切尽收眼中。

    那寺庙与两人刚才所在的地方已有数里,想来是靖雨慌乱中走错了方向,难怪怎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仙姑素手一指,霞光便载着她们两人往寺庙飞去。

    等落到寺庙门口,正遇到寺里僧人出来寻她。原来她娘亲烧完香祈了愿出来,在附近找不到她人,不由大急,在林子边缘找了半天,还是无果,只能转回寺里,找僧人帮助。

    没想到刚出了寺庙,就碰到仙姑带着她回来,她娘亲见她平安无事,心喜万分。那些出来帮忙的僧人见人已经回来,那仙姑又像是修行中人,也不多说,各自散去,回寺里继续打坐参禅。

    过不久,她娘亲才从大惊大喜中回过神来,见那仙姑还在原地,不由脸上一红。刚才过于激动,却是一时把恩人忘记了,赶忙道谢。

    仙姑盈盈一笑,只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她娘亲见仙姑客气,便邀请其到家里坐坐,盛情难却,仙姑不再推辞,遂一起下山。

    下山途中才知仙姑人名陆招英,乃是一海外修行者。神州之外,漫漫大海之上,亦有不少修行道门。陆招英的师门虽不如青冥门这般擎天巨擘,但也是近千年传承,人才辈出,在海上势力不可小觑。

    陆招英前些日子修行之时,静极思动,于是从海上来到东土,一来游历天下,看看风月,二来也想找找有没有好苗子,收入门下。

    此番正好遇到她娘俩,反正也没什么急事,便出手相助。刚才没仔细看,这时陆招英才发现靖雨资质颇好,而且刚才那相视一笑,这小丫头和她很是投缘,当下就起了心思。

    待到晚宴过半,陆招英当着靖雨爹娘的面,说出收徒的想法。她爹娘闻言,十分欣喜,他二人对自己女儿当年没能去青冥门撞机缘很是可惜,如今又有这般机会,哪有放过之理。但此事毕竟关系到自己女儿一生,他们不敢轻易做出决定,便让靖雨自己拿主意。

    靖雨本就对这仙姑有好感,只是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再见爹娘,思及此处,心中便有诸多不舍。陆招英见状,推波助澜道:“这倒无妨,我海外仙门,不似东土道门这般清规森严。将来你想爹娘了,回来便是。”

    靖雨一听,大喜,当即走向对陆招英俯身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陆招英扶起靖雨,眉目间有浓浓笑意,“起来吧,以后你随我学艺问道,没有这么多规矩”。

    同步,宴席上一片欢声笑语。陆招英此行心愿已了,就在靖家多待了几日,最后带着靖雨驾上霞光,飞天而去。

    靖家老三,靖海,便是上文说到的小道童了。






    第一次写文,肯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各位看官不喜轻喷 :-)
    另外因为手速很慢,所以只能做到两三天一更,先在这里说声抱歉 :-P
    第一章 未央

    神州,东土

    旭日初升,阳光破晓,道道飞羽飘曳而下,正是飞雪连天时。未名山峻峭的山壁间披着一层厚厚的白装,这个冬天仿佛格外的冷。

    山脚下,松江川流不息,好似一条苍茫巨龙,穿行于冰封雪地,不惧严寒。

    不多时,大日攀上高峰,天地间终于多了一丝珍贵的温暖。此时的松江两旁,未名城中家家户户里里外外都挂起了红灯笼,那些店铺酒楼更是装扮得红红火火。

    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即使这天冷的直叫人打寒颤,也丝毫挡不住人们欢庆的心情。

    正值元夕佳节,未名城里的老老小小或走亲访友,或玩闹嬉戏,抑或者临街闲逛,无一不在享受这浓厚的节日氛围。

    相比于城里的热闹,未名山上就安静了许多。或许是修行者不重俗礼,未央宗内外看起来与平时一般无二。

    揽月峰山腰上密林中,高耸似塔的巨松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皑皑风雪难掩其高大的黑影。经过连日积攒,巨松林顶上已是一片雪白,越往下,白装却越是稀薄。到地面时,没有半点积雪的影子,黑漆漆的粗壮树干像燃尽的木炭,将周围的热意一点点带走。

    这漆黑巨松,又名墨松,乃是未名山上的特产,偌大的东土,只有在这片山脉中才能看到。除了它漆黑如墨的外表,墨松也因其厚重坚固,百年不坏而闻名于世。

    故而常有富贵之人来未名城里询问一二,不过原始的墨松太过巨大,即使能走松江水运,也还是不便运输,于是未名城里木匠兴起,制作买卖墨松家具,便成了城里最常见的行当。

    然而这些世人眼中珍贵异常的墨松,在未央宗看来,除了能做些装饰,也是锻炼弟子的绝好材料。

    “呼,哈!”

    随着稚嫩的童声呼喝,一团团白雾在空气中迅速消散,附近几棵墨松底下针团似的枝叶也会跟着一阵轻抖,偶尔还会惊动高处的林鸟,往靖海头顶扔下几块积雪。

    每当这时,靖海便会放下手中的柴斧,将其拂去,继续自己的修行。

    片刻之后,靖海终于完成清晨的修行,仰卧在漆黑树桩上,静静的看着头顶的雪白发呆。随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脑袋一偏,少年的目光穿过松木林,落到未名城里。

    山脚下有他的家,有他的伙伴,还有许许多多他熟悉的地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爹娘是否就在街上赏花灯,不知道小伙伴们是不是在商量去哪玩,不知道常去的那个小摊换没换地方。

    “唉...”靖海叹了口气,没想到在山上的第一个元夕竟然要在一片平淡中度过,没有花灯,没有玩伴,也没有小食。

    有着他爹的“榜样”,靖海自然不想再试试,因为他爹偷跑下山再没有回来,他平日里没少被师父教育。

    更何况如今不比当年,当年族中只有他爹一人走上修行路,哪怕之后被逐出师门,其他人也难说什么。但现在,靖氏一族家门兴旺,和靖海一辈的人中足有三人入道修行。作为其中之一,靖海自然不想给自己爹娘丢脸,也不想让自己在同辈中抬不起头。

    所以哪怕他对修行不感兴趣,也不会趁机逃跑。好歹是一场机缘,东土道门虽然昌盛,但挑选弟子却是不马虎,靖海能拜入未央宗,不仅仅是因为他爹和师父有着深厚交情。

    “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不过听说青冥门人多,应该会热闹不少...”靖海漫无目的的乱想,除了他之外,他的堂兄在青冥门修行,堂姐据说是去了海外仙门。

    青冥门,东土最大的道门,没有之一。哪怕如今的青冥门势不如前,但依然威加海内,震慑邪魅。其门人弟子不计其数,厉害高手层出不穷,降妖除魔的道法更是源远流长。

    究其根源,可以上溯至七百年前。青冥门两大开派祖师,玄青子、渊冥子本是散修,在东土偶然相遇,两人一见如故,当下结为至交,两人一同闯南过北,替天行道。

    然当时正道势微,妖魔横行,两人虽然道行不差,但也不能与之力敌,更别说将邪魅铲除干净。

    两人商讨许久,决定集众人之力,一道对敌。于是草创一派,号曰青冥,同时号召混迹在东土的诸多散修,携手共进。

    开派之后,两人不管来者是否实力孱弱,皆一视同仁。或因两人开诚布公,毫不藏私,十数年间,青冥门不仅没在邪魅围攻中倒下,整体实力反而越来越强大。

    最终,以青冥为首的正道修行者,与魔道邪魅战于东土苍谷。青、冥二人合力击败了当时的魔道第一高手,一战成名。挟此威势,青冥力破魔道余孽,还东土以净世清平。

    此后,青冥一门便以苍谷作为兴起之地,定下根本。几番风雨,百年间竟成滚滚大势,至此,神州道门莫不以青冥为尊。就连远在西漠的千年古寺,都赞其举世无匹,为当世第一。

    青冥鼎盛之时,门人弟子足迹遍布四境,就连海外也不例外。其时,世间有云“三千弟子出青冥”,说的就是青冥门曾经无比恢宏的时光。

    在这些青冥弟子的努力下,魔道妖人就如过街老鼠,根本不敢露面,只能寻个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闭门不出,坐死关。

    哪怕是与西漠古寺相持近千年的妖族,都不敢与青冥正面交锋,甚至还主动退避三舍,深隐大漠。若非那里实在太远,说不定青冥弟子就会一扫异族。虽说还差一丝,但显然已是人道大昌,正道大昌。

    这之后,玄青子、渊冥子两大得道真人先后仙逝,青冥门的命运走到拐点。也许是盛极而衰,也许是继承掌门之位的那弟子不能服从,整个青冥门在这时发生了大分裂。

    以三大开派元老为首的诸多真人高手纷纷脱离青冥门,或自成一派,或学青冥祖师一样合而论道。

    一时间,东土之上,新生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紫薇、太初、元仪这些道门也曾风光一时,甚至还隐隐盖过青冥门一头。

    不过随着老一辈彻底陨落干净,再加上魔道养精蓄锐,没过多久,邪魅势力死灰复燃,那些风头正盛的新门派一个个都被挑落。

    倒是青冥门,祖师玄青子、渊冥子虽逝,但余威犹存,邪魅尚不敢肆意妄为。只是青冥门自身在大分裂后元气大伤,当时的青冥门掌教思虑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作壁上观。

    就在青冥门有意无意的纵容下,魔道几乎卷土重来。最惨烈时,魔道一月之内连破三派,震惊整个东土。

    一边是强强联合,以推倒正道为首要目标,一边是各自为战,祸水东引,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青冥门这段与世无争的“好时光”只持续了不到百年,在扫清了障碍之后,魔道终于准备对青冥门动手。双方在曾经的决战地苍谷大战数月,尽管借着祖师的后手能和魔道相持不下,但胜利的天平仍旧慢慢向魔道偏斜。

    这时接手青冥的已是第三代掌教,虽然当初决定对其他门派不闻不问的是他师父,可也不能就说他完全没有责任。第三代青冥门掌教天资甚高,道行亦是非凡,饶是如此,他一个人依旧孤掌难鸣。

    就在青冥门濒临败亡之际,东土仅存的几个隐世门派不忍其就此灭亡,终于出手。这些隐世门派曾经也是从青冥门分裂而来,但和其他门派不同,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求长生而修行,是以一直隐而不现,不问世事,这其中就包括靖海拜入的未央宗。

    几大隐世门派出手的人也都不弱,再加上三代青冥掌教本就道法通天,魔道百年经营最终功亏一篑,厉害的邪魅伏法受诛,只剩下些小虾米各自作鸟兽散。

    此一战,青冥门惨胜,超半数中坚力量死在魔道手中。前来助阵的几大隐世门派中有两个全灭,道统无存,另外三个掌门身死道消,损失惨重,剩下一个稍好,但也是元气大伤。

    这样的实力,对于四处逃散的邪魅余孽,自然是无力追击的。于是正魔两边各自息战,东土重归“太平”。

    青冥门三代掌教终因伤势过重,没能挺过十年,不过二代掌教留下的烂摊子算是在他手上收拾干净。此后青冥门休养生息,渐渐重新繁盛起来,虽不复前景,却也能雄霸东土。

    在大战中剩下的四个隐世门派,其中一个在分裂两百年后选择回归青冥,两个由隐世转为入世,只有一个继续保持原样。

    未央宗,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世人眼中。

    说起未央宗的祖师夜辰道人,他曾是渊冥子的亲传弟子,后来在大分裂时期,从青冥门中走出。在东土游历至此,见这里山清水秀,便在未名山间开辟了一方洞府,隐于其中,寻找长生之道。

    然他在青冥门时就交友广泛,来时虽是只身一人,但在此修行其间陆续有人来论道,未央宗也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壮大。后来夜辰道人逝去,其大弟子仍维持原样不变,不设掌门,诸多师兄弟也都潜心修行。

    及至魔道祸乱东土,青冥危急,未央宗前去支援的高手死伤众多。后来魔道大势虽去,却犹有余力,且不少师兄弟死在大战中,就是顺利回来的人,也多有负伤。

    正道不昌,看似胜利的表象下隐藏着巨大的危机。未央宗仅存的几大高手商讨数日,最终决定一改前态,彻底出世,替天行道。

    整个宗门以夜辰道人最小,但同时也是天资最盛的徒弟为宗主,依未名山上紫阳、日出、揽月、平江、后山五峰划分五脉。四位师兄各执一峰,主峰日出则由宗主亲掌。

    可惜世事难料,三百年来,几经更替。时至今日,未央宗五脉只剩下三脉,平江、后山两脉荡然无存。

    宗门不兴,宗主也几次作出调整,而今日出峰依旧由宗主执掌,除了门中大小事宜,还负责山门守卫,紫阳峰一脉主要打点依附于未央宗的城镇事务。

    剩下的揽月峰,也就是靖海所在的这一脉,则扛起了行走东土的重责,以及宗门内各种补给,如丹药、法器等等。

    平江峰已经彻底荒废了下来,后山因为有着祖师牌位,仍属宗门重地,有两位长老坐镇其中。不过他们平日都是闭关不出,除非未央宗遇到大麻烦。

    算来算去,整个未央宗上下加起来也不满二十人,这还是算了外门弟子的结果。二十人看着不少,但实际上除了揽月峰上稍显热闹,其它几峰都能算是“荒山野岭”。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古老门派的通病-宁缺毋滥,尤其是在未央宗从隐世变为入世之后,修行的意义便不再只是为了自身。降妖除魔,不单是一句口号,若是没有足够的本事,只会反受其害,未央宗亦不愿让自己苦心栽培的弟子白白送命。

    另一方面,三百年前那场大风波之后,整个东土道门精锐尽失,十不存一。老牌门派几乎全军覆灭,只余下青冥门和他的三个隐世分支。

    大战后百废待兴,几个门派虽然迅速复苏,但其它地方的散修也看准了时机,纷纷从神州各地赶来东土,分食这巨大的空洞。

    也是合该青冥有此劫,经历了大分裂,青冥门由除魔先锋变成了两耳不闻天下事。直到劫难过后,青冥门才反应过来,重新回到正途。然而还是晚了。不过青冥门底蕴深厚,哪怕名望半失,仍能吸引不少弟子。

    其中损失最大的其实是未央宗,作为青冥门一支,虽然在最后的大战中出力不少,却仍被世人不齿。再加上之前一直隐世不出,世人知之甚少,就算是发现了什么好苗子,也往往会被其他新兴道门抢走。

    最初的时候,除了未名山附近的城镇,未央宗极少能收拢到新弟子。三百年来,在门人弟子的不懈努力下,世人对未央宗的态度终于有所改观,只是这时外来的道门早已站住脚跟,所以形势仍旧不太乐观。

    那些外来道门不分良莠,广收门徒,一来二去,未央宗便愈发没落,想崛起近乎不可能。如今的未央宗,在东土只能算是个中小型门派,普普通通,并不突出。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靖海被半骗半拉进了未央宗,成了揽月峰的一员。等到他知道揽月峰这脉的使命后,更是直呼上当。

    天际的风雪渐小,靖海起身拍拍稍显破旧的小道袍,又将其裹紧。虽说已经入了道门,但他才刚开始修行没多久,在这样的彻骨冰寒中,他那点微薄真气根本不管用。

    靖海最后朝未名城的方向看了眼,转身默默走出墨松林。

    第二章 修行

    未央宗,揽月峰

    天蒙蒙亮,林间一片寂静,晨鸟还在沉睡。

    “吱嘎”老旧的木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静悄悄溜入屋子。

    “懒虫,师弟是只大懒虫!”

    一声轰鸣宛如雷霆,在屋子里骤然炸响,还在美梦中的靖海被这声巨响惊醒,“嗯。。。真可惜,要是再温柔点多好。。。”靖海睡眼朦胧的想着,稍稍抬起眼皮露出小缝,往外一瞄。

    此刻,一道小身影正站在他的床前,似乎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靖海迷迷糊糊想了想,又闭起眼,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而后又翻了个身,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哪来的虫子...嗡嗡嗡...”

    “没醒?”床前的小身影见靖海翻身又睡去,略微有些惊讶。

    “爹爹,你怎么来了啊?”这回的声音倒是甜美了些,却让床上装睡的人打了个寒颤。

    “师父早...”靖海当即一个弹跳起身,从床上蹿起,恭恭敬敬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靖海正纳闷呢,耳畔忽然响起甜甜的笑声。他稍稍抬起头,仔细一瞧,才发现面前的地板上只有一双玲珑小脚。

    鞋面色如宝石,青翠似玉,两侧分别绣着白鹤,那白鹤被浮动缭绕,展翅欲飞,活灵活现。

    除此之外,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影,靖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叫人给耍了。

    靖海当下直起身来,一脸郁闷,眼前的小女孩也是一身宝石蓝色,正朝自己咯咯笑着。她双眉之间,俱是笑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还没等靖海开口,小女孩见自己的小伎俩被发现,小手一指,画眉一抬,“好你个靖海,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不把我爹爹请出来,你还当没听到,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啊,什么,你叫我了吗?我怎么没听到?”靖海“大吃一惊”,摆手道。

    “哼,还装傻,看来今天要和爹爹好好说说了~”小女孩嘴上虽然威胁着,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师妹,别这样嘛...”

    “师妹?谁是你师妹?我都说多少遍啦,叫我师姐!”小女孩听到靖海叫自己师妹,顿时拉下脸来,很不高兴,更有些气愤。她绣着一握,囔囔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这样,今天的功课都我来做,师姐你就在一边监督,怎么样?”靖海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索性抛出大诱饵。

    “嗯...好说好说,那就这样吧。你快点,迟了连我也要一起挨骂。”小师妹听罢连连点点,面露满足之色。但又怕靖海耽搁太久,于是边朝屋外走,边催促起来。

    靖海无奈地摇摇头,刚才被她一吓,自己鞋都没来得及穿。他稍一收拾,推门而出,开始一天的修行。

    屋外晴空万里,旭日初生,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生惬意。

    小师妹早已等候在外,她站在门口大石旁,正朝远方眺望。晨风吹过,缕缕青丝在她耳畔漫舞,看得靖海一呆。

    “师妹,走吧。”半晌,靖海才回过神来。

    “叫师姐!”小师妹收回目光,转身恶狠狠地瞪了眼靖海。

    “是是是,师姐,这边请...”靖海没好气地答应道。

    这个小师妹,正是靖海的师父沈剑一和师娘苏沫的宝贝女儿,名叫沈星月,比靖海还小一岁。

    她仗着自己比靖海早几年接触修行,就让靖海管她叫师姐,可她明明去年才正式开始修行。按规矩,靖海才是师兄。

    只可惜,她到底是师父师娘的心肝宝贝,沈剑一知道后竟也不指正,由着她胡来,苏沫自然不在乎这些,于是乎靖海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师弟”。

    不过靖海心里还是不服气,沈剑一虽然没说自己女儿,但也没说他这个徒弟。很显然,他打算两不相帮,谁也不管,只当没瞧见。

    所以靖海平日里逮着机会,还是叫她师妹,但沈星月也丝毫不让,两人经常为此大吵。

    沿着蜿蜒小路走了约莫半柱香,道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粗壮,也越来越漆黑。笔直的树干直插云霄,尖耸似塔,两人却是来到了山腰上的墨松林。

    密林深处,十来个光秃秃的树桩子稀稀落落散布在芳草丛中,显得尤为扎眼。

    其中一个树桩上立着一把柴斧,这柴斧粗看起来与寻常人家用的一般无二,但怪就怪在它的斧面亮得晃眼。哪怕就这样随意放在野外,受尽风吹雨淋,柴斧表面没有一丝磨损,更别说锈迹。

    一旁的草丛中,闻名于世的墨松树干随意倒在地上,所有的细枝都已经被折断,漆黑的树皮下露出一个个斑点,模样看着有些凄惨。

    这棵倒下的墨松已经断成几截,远的那段长些,近处这些都被切成手掌粗细的大盘子。所有的切口都整整齐齐,像是被什么利器一下切割开来。

    靖海也不管沈星月干什么,自顾自从脚边搬了一个大木盘子放到树桩子上,又拾起柴斧,抬手用力挥斧砍下。

    “噔”

    大木盘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反抗,看似锋利的柴斧在它面上只留下一道浅白印子,甚至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

    不过靖海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山上的墨松尤以坚硬闻名天下,若是两三下就能随意劈开,那就是寻常木材了。那浅白印子虽然很小很淡,但确实刻在了大木盘子上。

    “一...二...三...”跟着一起来的沈星月在附近寻了根干净些的树桩坐着,靖海每次挥舞柴斧,她便报一个数。随着她晃荡双腿,那对白鹤在空中上下折腾。

    靖海不去管她,只是一下又一下,不断手起,斧落。

    渐渐的,白印变成了细痕,细痕又汇成裂纹,终于,在一声清脆的呻吟中,原本无比坚固的大木盘子散成两半。

    整整花了半个时辰,靖海才劈开其中一截,此刻他紧握着柴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全身更是汗如雨下。

    “三百零四...三百零五...”一旁的数数声随着大木盘子的分裂应声而止。

    “三百零下,比昨天少了两下!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师弟~”沈星月拍着手,坐在树桩子上欢笑庆贺,“该我的那份了,师弟加油啊,师姐陪你哦~”

    “...”本来靖海还觉得这笑声甜甜的,听到后半句话,他直接一个寒颤,如坠冰窟。

    稍作休息,靖海搬起大木盘子重新劈砍起来,只是这次,沈星月却是没有跟着数数。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她坐在树桩子上哼起小曲儿来,只是不知道她是从哪听来的,前后不着调。

    靖海专心于手起斧落,光是这劈柴的活就够折腾了,他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和她计较。

    如是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个人劈柴的修行终于完成。靖海将柴斧重新立起,而后有些脱力的倚靠着树桩,一屁股坐在草丛上休息。

    他闭起眼,听着沈星月哼哼叽叽,温暖的阳光透过墨松,落到身上,让人真想一觉睡过去。

    偏偏在这时,沈星月不知怎的忽然沉寂下去,密林中顿时只剩下鸟啼虫鸣。山风拂过,万籁俱寂,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远去。

    “别睡着了,快起来,你又想偷懒了,功课还没做完呢。”甜美的声音总是在靖海最不想听到的时候飘进耳朵。

    还没睁开眼,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敲打自己的脑袋。靖海定睛一看,只见那对白鹤正蜻蜓点水般在自己头上轻啄。

    而白鹤的主人,亦不知何时已经挪到这个树桩上,正低着头,明亮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好似一池春水。

    靖海晃了晃头,把那对白鹤甩开,同时也把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干净。他打了个大哈欠,晃悠悠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木屑。

    “我可不像某人,自己的功课不去做,欺负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谁让你这么傻啊,活该被我欺负!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你好,要不然以后你出去,还不知道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沈星月听到嘲讽,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讲着自己的歪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一肚子坏水!”靖海不甘示弱道。

    “你说谁呢?讨打是不是?”沈星月跳下树桩,一个绣拳直奔靖海肩头。

    “就说你,哈哈哈,坏师妹,我师妹最天底下最坏的!哈哈哈...”靖海闪过拳头,拔腿就跑。

    沈星月一下没得手,还没来得及变招,眼前的蓝色身影就已经跑远。她顿时气得牙痒痒的,连忙朝靖海追去。

    “啊啊啊!靖海你这混蛋!有种别跑,气死我了!!!”墨松林中只留下一道愤怒的声音不停回荡。

    靠近山脚的山溪边,靖海正在用木桶打水,这是他每天早上必做的另一样修行。在山脚 下打水,再把装满水的木桶提上山去,说起来简单,但对于第一次做的来说,可能连一半路都没走完,桶里的水就已经全洒光。

    这样修行最大的难点就在于身体的平衡和协调,既要保证桶里的水不洒出来,同时还要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这里面的门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就算是现在,靖海也不能做到完美,每次到山上时,桶里的水能剩下七八成已是不错。

    但这样修行练好了,对于修行的帮助也是极大的,能让人在对敌时更为灵活多变,游刃有余。倘若没练好,以后出门在外,斩妖除魔时,从自己的飞剑上摔下来,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平日里一个来回只要小半个时辰,今天因为还要帮沈星月“打工”,等两人放回木桶回来时,已是晌午。

    “师弟你太磨蹭了,快点,我可不想饿一下午!”沈星月催促着。

    “这能怪我?还不是我自己不做功课。”靖海没好气道。

    “我不管,等会没饭吃,你得给我抓野兔去!”

    “要吃自己抓去!我还想吃呢...”两人边拌嘴,边朝食舍跑去。

    靖海跑进屋时,一道秀丽的身影正从里面走出,两人险些撞上。靖海一个急刹车,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揽月峰张师叔的弟子,师姐照玉华。

    照玉华也被突然出现的靖海吓了一路,她眉头一蹙,道:“怎么才来,饭都要凉了...”

    “师姐好,别提了...”靖海一脸无奈答道。

    “堵在门口干嘛?进去啊,没听到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嘛!”沈星月从后面探出头,她一看到照玉华,立马从闹腾的小鸡仔变成了温顺的小猫,“啊,师姐在啊?”

    “快去吃饭吧...”照玉华温柔地笑看着两人,把道让出。

    靖海见她没追问,也懒得解释,他微微俯身,而后闪进屋。

    “哦,对了,师弟...”照玉华刚走出门,又好像想起什么,重新推门而入。


    第三章 丹药

    午饭过后,靖海趁着空闲给自己倒了碗清水,倚在木桌旁歇息。“咕咚咕咚”靖海把碗中清水一口气全灌进肚子里。山泉水带着股天然的清凉,将他满身的燥热压下,结束了一上午的修行,他总算可以喘口气。

    “也不给师姐我倒一碗,以后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了?”沈星月见靖海喝水,顿时觉得也有点口渴。

    “得了吧,你不给我捣乱就谢天谢地了。”靖海还在享受山泉水带来的凉意,他软趴在桌上动都不想动,更别说搭理她了。

    “哼!靖海,你给我等着!”沈星月见状冷哼道,圆滚滚的大眼珠转来转去,也不知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两人就这么歇了差不多一柱香,靖海见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过来,便起身去拜见师父沈剑一。刚才沈剑一让照师姐带话,但又没说具体的事,他不敢耽搁太久,免得惹沈剑一不快。

    “会是什么事呢?”靖海边走边想,把沈星月忘在脑后。

    “我也去~”沈星月见靖海扬长而去,赶紧从长椅上跳下,追出门去。

    “师父叫我去,又没叫你,你该干嘛干嘛去!”沈星月不依不饶的模样让靖海一阵头大,他装作驱赶的样子,想把她支开。

    不过堂堂沈星月,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她把手往腰间一叉,老气横秋地指着靖海:“没大没小,怎么跟你师姐说话的!我去找我爹爹不行啊?再说了,师姐去哪你管得着吗你?”

    说罢,她快走几步跑到靖海前头,嘴里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占了大道。

    “这家伙,不管了,随便她吧。”靖海想了想,反正要去师父那里,也不怕她乱来,尤其是她已经正式拜入未央宗。

    出了食舍,两人沿着弯曲石道,一前一后走着。被沈星月挡着,就算靖海想快也快不起来。

    阵阵山风扑面而来,吹得人心里舒坦,靖海的心情又恢复过来。穿过一片翠竹林,眼前的地势变的平坦起来,一座大大方方的木屋就坐落在此。

    门口的墨色木门虚掩着,沈星月偷摸摸推开一条缝隙,朝里面张望了眼,随后蹑手蹑脚探进去。此刻,沈剑一正端坐在云床上闭目养神,他似乎还没发现有人溜进来。

    待沈星月摸到他身边伸手要扯他的胡须时,沈剑一才睁开眼,笑道:“不要胡闹,星月。”

    “爹爹,什么时候教我好玩的啊?”沈星月见被识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随即眨巴眨巴,看着就叫人心化。

    “哈哈哈,等你再大一点。”沈剑一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爹爹,你又骗我,都说了好多次了,每次都是再大一点。哼!我要去找我娘亲教我!”沈星月扯着沈剑一的衣袖,低声嘟囔道。

    “星月乖...”沈剑一摸着自己宝贝女儿的头,一脸宠溺。

    “师父!”靖海一进来就看到沈星月在撒娇,但又不能再退出去,只好退着头皮唤了声。

    “靖海来了啊,过来。”沈剑一见靖海神色犹豫,朝他招手道。

    沈星月这下反而闹得更起劲了,沈剑一无奈,只好答应道:“好了好了,既然星月也在,你们一起去罢。”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要两人学点新东西了,不是道法还能是什么。沈星月当即喜笑颜开,“爹爹,你可不许耍赖哦~”

    “嗯,本来你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的,但让你们一起学也不错,正好互帮互助。靖海,从今天起,下午你就和星月开始学习炼丹。”

    “是,师父。”靖海眼睛一亮,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做点轻松的修行了。

    “好耶爹爹,快点教我们~”沈星月已经等不及开始新修行了,她虽然没见过真正的炼丹过程,但感觉怎么都比砍柴挑水有意思。

    “你们跟我来。”沈剑一露出狡黠的微笑,起身领着两人往药库出发。

    这药库靖海也知道,他偶尔还帮师父取过丹药。还没等走进屋子,一股浓郁的药香蹿入靖海鼻中,这味道,很像他在照师姐身边时,闻到的气味。

    “噫?和照姐姐身上的味道好像啊?”沈星月狠狠吸了一大口,两人有着同样的疑问,靖海在一旁轻轻点头算作回应。

    沈剑一推门而入,虽然外面晴空万里,但屋子里却有点昏暗,唯一的光源便是头顶的三颗荧石。这三颗荧石按照三角方位,悬在上空,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整间屋子照亮。

    药库里东西两面墙边各立着一只柜子,柜子很大,一片漆黑,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两只柜子表面都被细分成许多个小格子,每个格子上又贴着纸条,上面写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字。

    靖海的视线从边上木柜移向中间,石板地上平摆着一张厚重大桌,桌面上堆了不少花草,有道身影正在桌子后面摆弄这些花草。她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活,抬头往门口看去。

    “照姐姐!”沈星月探出小脑袋,她自然也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师妹?师叔,师弟。”照玉华看清来人,连忙从后面走出,朝沈剑一行了一礼。

    沈剑一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后转身叮嘱道:“这里是药库,你们应该都来过,我们未央宗大大小小的药草,和炼制好的丹药都放在这里,平时都是你们清逸师叔打理的。”

    “以后你们每天下午就过来帮忙,要炼丹,先要认识各种药材,如果连常见的药材都认不齐,那还是别想炼丹了。”

    靖海暗自记着,似懂非懂地点头,不像沈星月,东瞅瞅西瞅瞅,就差没去缠着照玉华了。

    沈剑一也知道自己宝贝女儿的心性,让她安安静静听话几乎不可能,是以不去管她。他见靖海在认真听讲,继续说道:“炼丹,简单来说就是把各种药材炼在一起,古时有三皇,神农氏为炼仙丹而尝百草。托前人的福,今天我们不用亲自试药,也能知道大部分药材的作用。”

    “天生万物,有的灵物直接吃就能发挥作用,如灵芝、山参;有的就不行,它们毒性很大,只需一点点就能致人于死地,如竹桃、紫干;还有的则完全不能入口,如沙姜、浮石。”

    “我们炼丹就是要把它们重新排列组合,去掉其中不想要的,再结合那些有用的来达成我们的目的。所以在炼丹前,必须要弄清楚哪些药材可以互补,哪些是相斥的,哪些能用来中和药性。”

    “像竹桃和紫干,这两种药材分开吃都会中毒,但如果把它们放在一起,以真火炼化,就会产生特殊的效果,不仅能去除毒性,还能激活生命力。我们未央宗的养心丹就用到了这两种材料,当然里面不止这两种,还有其它的药材。”

    “宗里所有的丹药药方都是未央宗历代前辈千辛万苦调配出来的,你们千万要记熟了。不小心弄错其中一步,最后炼出的丹药就极可能变成毒药!”沈剑一郑重其事给两人讲解,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发生过,他不得不再三强调。

    “你们看,柜子上的每个格子都贴了字条,东边的柜子放的都是花草植物类的药材,西边那个是用来放动物骨皮的,像虎骨、龟壳之类的都在那里。还有一些特殊的材料也在那里,不过那些都用单独的阵法封着,如果要用,就去找你们张师叔说。”

    “我先带你们认一遍...这是还阳草...”沈剑一手指轻勾,左边柜子角上第一个格子啪的一声打开,从里面中飘出一株浅褐色草根,“还阳草能恢复气血,所以不管是你们平时疗伤用的松脂丸,还是其它丹药,都会用到它。作为最常用的药材之一,山上的药田里就种着不少。”

    “...这是首乌,能安神,对我们修行心法尤为有用,你们以后也会经常接触...”

    一个多时辰之后,沈剑一终于把绝大部分药材介绍完,对于那些极少用到的特殊药材,他直接选择略过,因为靖涨他们现在根本用不到,也没法用。

    即使如此,靖海听了半天已是目光呆滞,头脑发懵。任谁脑袋里突然被塞了这么一大堆新东西,都会乱成一团浆糊。

    至于沈星月,她早就溜到照玉华那边,美其名曰过去帮忙,实则是看着这么两大柜子药材,头都大了。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你们师姐罢。这一个月你们先把各种药材的名字和药性记牢,下月初我会考考你们。”讲了大半天,沈剑一也知道靖海不可能一下全记住,便设下一月之期。

    “是,师父...”靖海从迷迷糊糊中惊醒,连忙答道。

    “就这样罢...”沈剑一朝躲在后面的沈星月看了眼,无奈地捋了捋胡须,转身离开。

    “靖海,你听到没?下月初要考的!别又被爹爹罚了。”沈星月瞧见沈剑一回去,立马放在手中的花草,重新活跃起来。

    “师父说的是你们,你不一样要考么,还好意思说我?上次要不是你捣乱,我怎么会被师父罚!”靖海一想到那事就来气。

    去年年末的时候,沈剑一临时起意要对靖海来一次考核,内容就是飞神心法的口诀。本来靖海是烂熟于心的,没想到沈星月竟躲到沈剑一后面扮鬼脸,被她这么一搅和,靖海顿时背不下去。

    于是乎沈剑一就罚他每天誊抄心法口诀三遍,这惩罚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可怜靖海,一旦字写的不好还要被打回去重抄。而沈星月更是没事就在他誊抄的时候晃悠来晃悠去,总之就是不让他集中注意力,为此他吃了不少苦头。

    “我和你能一样吗?师姐我聪明绝顶,就这点东西,听一遍就够了~”沈星月夸下海口,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行行行,到时候别来烦我。”靖海懒的跟她争辩。沈剑一前脚刚走,他已经把刚才讲的忘了大半,当即移步到木柜前,企图找回记忆。

    夕阳西下,竹林中鸟啼渐息,只剩下沙沙风声。靖海孤独地站在药库前,与他一道来的沈星月早就溜走,照玉华也有事先回去了。

    靖海呆呆地望着残阳,本想着能直接开炉炼丹,没想到还要在师父那先过一关。他现在很担心下月初的小考,药库里两大柜子合计三百六十余种材料,他连名字都记不全,更别说它们五花八门的药性。

    “唉...明天要早点把上午的功课做完,腾出时间到药库来。”靖海已经想过,除了自己多花点工夫,也许还能问问照师姐。她是张师叔的弟子,说不定就有什么好方法。

    斜阳洒落,将大地映得金黄一片,石道上一条瘦长的影子渐行渐远,只有淡淡的药香经久不散。

    这一夜,靖海很晚才睡着,以至于第二天做完功课的时间,还是和平时差不多。倒是沈星月,今天出奇的安静,靖海一早上都没遇到她。

    午饭过后,靖海顾不得休息直接往药库跑去,却正好碰到照玉华从里面出来。看她的样子似乎要出门,只见她背了个小竹篓,里面好像还放了些工具,老旧的木柄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荡。

    “照师姐,你下午是要出去吗?”靖海迟疑道。

    “嗯,我去山后面。”照玉华停下动作和靖海打过招呼,点头肯定。

    “昨天我听师父说后山还有药田,是那里吗?”靖海忽然记起昨天沈剑一说过,山后面的药田上种着不少常用的药。

    “是啊,药田那边要人照料,师父这几天在炼一炉丹药,走不开,所以就让我去看看。哈哈,你要进去吗?给你,这是钥匙,出来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照玉华见靖海急急忙忙,便拿出钥匙给他。

    “不了,照师姐,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如果不是听师父提起,我都不知道后山还有片药田哩!”靖海见状想了想,干脆转了主意。他一个人在药库有问题都找不到人问,倒不如跟师姐去药田看看,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不是哦,我要去的不是祠堂后山,而是我们揽月峰后面!”照玉华摇头笑道。

    “啊,揽月峰后面?那里我也去过几次,哪有药田啊!”靖海抓了抓头,他和沈星月去玩过好几次,从没见过所谓的药田。

    “嘿嘿,你跟我来,正好我一个人也无聊~”照玉华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照师姐,竹篓我来背吧!”靖海见照玉华欣然答应,心中一喜。

    “不用不用,里面没多少东西,一点都不重。”照玉华摆摆手,不以为意道。

    “那怎么行,万一让师妹看到,又要到师父面前嚼舌头了!”靖海说着朝四周张望了眼,仿佛沈星月就躲在某处。反正她人现在不在,随便他怎么说。

    “哦?这有啥好说的?”照玉华不解,靖海和沈星月之间的事,她知道的并不多。

    “她呀,她会说我欺负你,让你一个弱女孩背东西不帮忙!”靖海脱口而出,他对沈星月再熟悉不过,天天变着法子整人。

    “啊哈哈,你欺负我?”照玉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开了怀,“好吧好吧,为了不让你‘欺负’我,来,给你~”

    照玉华装作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褪下竹篓递给靖海,随后又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对他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快点,别让星月妹妹找到了~”

    “嗯!”靖海接过竹篓还没来得及背上,就看见照玉华已经跑出一丈开外。他干脆把竹篓抱在怀里,甩开步子追上去。

    崎岖的小路旁,山花烂漫,蝶舞蜂飞,两个孩子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噫,这里怎么还有一条小道?”

    “哎呀,山谷里居然还有小瀑布!以前我都没发现!”

    “这里的墨松怎么比前面的还要粗壮!”

    “哇,这就是药田吗?”

    一路上靖海惊叹连连,仿佛是第一次来到山后,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他感觉到处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第四章 竹桃

    眼前的地势虽不平坦,但附近坡度不大,数十层泥土台阶依次而下,井然有序。这些台阶最宽的约莫一丈,窄的不过三尺,每层台阶上分别种着各类花草。

    正值阳春三月,嫩芽催发,新叶翠绿,放眼望去一派生机盎然之相。

    “照师姐,我还从来不知道揽月峰后面藏了这么一大块药田。”靖海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兴奋。这一路跟着照玉华,发现了无数以前漏掉的宝藏。

    “哈哈哈,是吧。我第一次跟师父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真没想到山上还能种地,祖师们可真厉害!”照玉华感慨道,任谁第一次看到这阶梯一般的山田都会惊叹。

    “嗯,照师姐,这里种的都是药草吗?”靖海见每层阶梯上植株的样子都不相同,无一重复,不由好奇心大起。他现在连那些药材的名字都记不住,哪里能看出什么名堂。

    “你看,这一层种的都是竹桃,那一层都是紫干,那边高高瘦瘦的是夏枯头,再那边是天麻草...”照玉华领着靖海一层层走下,顺便一一介绍。

    “噫?我怎么记得药库里的天麻是一块块的?”靖海好奇地问道。

    “啊,那个啊,天麻草真正有用的地方在泥里。喏,你看。”照玉华稍稍拨开其中一株天麻草上面的泥土,示意靖海仔细观察。

    靖海歪着头凑过去,只见一大块番薯模样的东西就藏在泥土浅层中,但它的样子和记忆中药库柜子里放的还是有些不同。

    “药库里的天麻,是把它清理干净晾晒风干之后的。”照玉华似乎看出靖海的疑惑,耐心解释道。

    “我说呢,怎么不像,原来还要晒干呐。”靖海恍然大悟,若非照玉华告诉他,他恐怕还以为是两种不同的药材。

    “嗯,其实不止是天麻,这里大部分药材都要处理完才能用。”照玉华点头笑道。她算是自小就帮忙打理药田的,所以什么药材该怎么种,怎么收,怎么处理,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照师姐,以后能不能再带我一起来啊?”靖海面色一红,支支吾吾问道。

    “为啥啊?”照玉华见靖海样子古怪,不由反问道。这里离山上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每次过来都要小半个时辰,而且照顾药田的活也不轻松,她不明白靖海为什么还会想来。

    “照师姐你知道的这么多,跟着你学我肯定能过的!”靖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原来是这样啊,没问题,既然这样,这个月你就跟着我吧。正好师父忙着炼丹,我隔一天就要来一次。不过你可别过几天嫌累不来了,那我可就不理你了!”照玉华本来一个人就觉得无聊,现在多个伴她求之不得。

    “我怎么会,照师姐,要我天天来都没问题!只要下月初的小考能过!”靖海见她答应,头点得比小鸡啄米还快。

    “真的?”照玉华将信将疑。

    “当然真的,让她一个人找我去吧,哈哈哈。”一想到沈星月漫山遍野找自己找不到,靖海心里就一阵开心。没有她的骚扰,靖海相信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自己一定可以通过小考。

    “不许耍赖!”

    “拉钩,骗人我就被师父再罚一百遍!”靖海伸出小指,当即发下大誓。

    “好!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照玉华见靖海还立下誓言,便不再怀疑。

    两指勾连,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小秘密就此达成。

    “既然这样,我也要上点心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这事包在我身上!”誓言一立,两个人的距离似乎走近了些,照玉华拍着胸脯打包票。

    “嗯!对了师姐,我们今天来做什么?”刚把事情说定,靖海正想帮忙,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今天干嘛来的。

    照玉华从竹篓里拿出小铲子交给靖海,随后又取出锄头,交待道:“你去给紫干松松土,我去挖竹桃。”

    “好!”靖海接过铲子,又问道:“师姐,为什么要给紫干松土啊?”

    “这个嘛,紫干虽然毒性很大,但那都是它的根从泥里吸收萃取出来的,它吸收多了又一直闷在泥里的话,就容易把自己毒死。所以我们要给它松土透气,不然没等它长大成熟,根就先坏死了。”照玉华那边已经开始挖起来。

    “把自己毒死?”靖海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默默把紫干的这一个特性记在心里。“师姐,竹桃是熟了吗?”

    “没呢,竹桃啊,是要在它快要熟的时候挖。”照玉华拂去表面的浮土,将那颗竹桃放入竹篓。

    “啊,这是为什么,等它熟了再挖不好吗?”靖海好奇心大起,追问道。

    “因为竹桃一熟,它里面就会在五个时辰内变硬,跟石头一样,那样就不能用了。所以要提前把它挖出来 ,然后去皮泡在山泉水里,虽然现在这样肯定没熟了再泡效果好,但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几时熟,只好就这样咯~”照玉华又挖出一颗,拿在手心朝靖海晃了晃。

    “要是师父来的话,一看就能知道还有多久熟...”

    “师叔好厉害啊!”靖海感叹道。刚挖出土的竹桃看着真的和桃子一样,和药库里泡着的竹桃肉完全不同,它比拳头稍小,外面因为还覆着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靖海放下手中的活,凑了过去,接过竹桃抹去泥巴之后,竹桃表面就和冬天的竹子一般颜色,介于青黄之间。手中的竹桃外壳很硬,连质地都和竹子一样光不溜秋,拿在手里的感觉稍微有点沉。若不是它那硬壳,靖海都以为自己拿的就是个小蜜桃。

    “如果不是跟师妹来,我还以为竹桃就是竹子的一种呢。”靖海回想起药库里用竹筒装着的竹桃汁,他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那倒不是故意用竹筒装的,这是祖师们试过很多容器之后才定下的,把它放在竹筒里,能让竹桃尽可能的蕴养到最佳的效果。”照玉华说的有板有眼,另一边的靖海则一五一十在心里记着。

    “给我。”照玉华朝靖海一伸手,示意靖海把竹桃给她。

    在靖海满是疑问的目光下,照玉华两手各捏住竹桃半边,而后深吸口气。伴随着一声娇喝,她手中的竹桃应声裂成两半。

    照玉华立即托起分开的竹桃,不让里面的汁水流出,随后将其中一半递给靖海。

    “等下,师姐,它不是有毒的吗?”靖海见照玉华将那一半竹桃举至嘴边,连忙阻止道。

    “没事的,吃吧,你看我,吱溜~”话刚说完,她便仰起头狠狠吸了口。

    靖海迟疑了好一会,见她吃完无事发生,才端起手中的竹桃,伸出舌头轻轻一舔,一呡,却发现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再一看,原来说是竹桃汁,其实里面的汁液比水粘稠的多。靖海只好小吸一口,竹桃汁入口很凉,还有股淡淡的清甜。虽不如真正的蜜桃香甜,但也不差。

    “好像还不错...”靖海回味片刻,又啜了一口,再一口,很快这半杯竹桃就被他消灭干净。

    “怎么样,没事吧?”照玉华眨了眨眼,笑道。

    “好像没事。”靖海感觉全身上下一切正常,并没什么不舒服。

    “那是因为竹桃的毒是麻痹神经的,像我们这样的修行者,神念强大,所以干吃一点问题不大,但如果是普通人吃了,就很危险了。”

    “还有,千万不要直接喝药库里那些用山泉水泡开的,那些是剧毒!就算我们也撑不住!”照玉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就算她不提,靖海也不会去随便尝试的,他可不是沈星月。

    “好了,点心也吃完了,该认真干活了~”照玉华拍了拍脸蛋,重新拾起小锄头。

    两人不紧不慢,边聊边干活,半个时辰后,靖海这边的活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药田周围多了许多小动物,野兔、山猫、穿山甲,这些山上难得一见的小家伙们,竟在附近随意出没,他甚至还看到一头小鹿在不远处溜达。

    正看的入神,靖海的目光不自觉朝照玉华那看去,不过那里只有竹篓,却不见她的身影。他连忙抬头环视四周,照玉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其它阶梯上。也难怪,毕竟这么大一片药田全要她照料,

    “我得多帮帮师姐...”靖海暗自打定主意,接下来的一个月,除了学习各种药材的东西,还要帮师姐打理药田,不能就让她一个人操心。“师姐,我这里都弄好了,还有活吗?”

    “今天没其它事了,再等我下,我这边就快好了,然后一起回去。”照玉华抬头道。

    “好!”靖海才放下铲子,就看见一只松鼠鬼鬼祟祟朝药田走来。他悄咪咪伏下身子,静静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他可不想让师姐的努力被松鼠毁掉。

    “你干嘛呢,看什么这么入神?”比小松鼠更快的是照玉华,悦耳的声音突然在靖海耳畔响起。

    “哎呀,师姐,你,我,我在看松鼠。没想到这里的松鼠这么大摇大摆,不像山上的,刚看到人影,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靖海被她吓了一跳,他这一动,却是把小松鼠吓退了。

    “不是哦,你没来之前,山上的小松鼠啊,小兔子啊也不怕人的...”照玉华撩起被风吹散的发丝,想起以前的时候。

    “啊?”她这话让靖海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那些小动物是害怕自己?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你来的时候赶巧了。那时候星月师妹正好到了疯玩的年龄,天天在山上捣鸟窝,抓兔子,打松鼠,结果嘛...”照玉华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这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她那时经常看到沈星月这么干,所以印象深刻。

    “原来是她干的好事,我说怎么每次跟她一起都看不到其它活物!”靖海心中了然。如果是沈星月,那所有这些就都说得通了,也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哦~”照玉华眨眨眼,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嗯,打死我也不会说的!”靖海会心一笑,斩钉截铁道。

    “没事没事,我随便说说的,说了也没事。”

    “啊,师姐好坏!”

    “哈哈哈,谁让你这么好骗~”

    “师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略略略,你发现的太晚啦!啊呀呀,你捋袖子干嘛?”

    “师姐你别跑啊,我又不打你...”

    “哼,靖海欺负师姐啦,快来看呐,靖涨欺负师姐啦!”

    春风微拂,一丝若有若无的芳香渐渐漫开,两道身影在药田里追逐打闹。附近树木里的松鼠、山猫、小鹿们听到动静纷纷探出脑袋围观起来。也不知是谁带的头,这些小家伙们一只跟着一只加入了这场奇妙的追逐游戏。

    “师姐,你快看,后面有只松鼠跟着我跑,还有...山猫...”

    “休想骗我,小动物们怕你还来不及呢,我才不上当~”照玉华嘴上说着不信,但还是回头看了眼,她随即就被后面长长的队伍吓到,奇道:“咋回事?”

    靖海见她停下,同样止住脚步,随后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尾巴们也停住了身子。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小动物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动物们渐渐散去,悠哉悠哉遁入山林。看着它们一一离去,靖海和照玉华两人相视一笑,背靠背一起坐下,刚才跑时不觉得,现在停下来反倒有些疲倦。

    树叶青草在风中摩挲,发出沙沙响声,远处的林子里传来阵阵鸟鸣,一口竹桃汁下肚,靖海感觉分外惬意。

    “我们回去吧。”休息片刻,照玉华率先打破平静。

    “好!”靖海站起身,拍去道袍上附着的尘土,背起竹篓。竹篓沉甸甸的,今天收获的竹桃几乎把整个竹篓都塞满,可以算是场大丰收。

    回去的时候虽然是原路返回,但因为还带了竹桃,所以回程比来时慢了不少。好在平时的功课靖海不曾怠慢,是以回到药库时,竹篓里满满当当的竹桃全都安然无恙,一个不少。

    “师姐,等下我们要泡竹桃吗?”靖海见天还亮着,便问道。

    “嗯,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去采竹子,用新鲜的才好,山泉水也是...”照玉华打开锁推开木门,将带去的农具收拾到一旁,又帮靖海卸下竹篓。

    “那我去砍竹子!”靖海自告奋勇道。

    “行,那我去取水,一会见~”照玉华也不多说,两人分工明确,各自开始准备工作。
    第五章 小考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靖海躺在床上回想着一天的经历。

    今天一天都不知道沈星月跑哪去了,除了午饭间隙匆匆见了一面,就再没碰到。不过没了她在一旁插科打浑,靖海感觉世界清净了许多。

    下午跟随照师姐去了一趟药田,见识了很多新鲜的事物,也记住了不少药草,还和她一起处理竹桃。两人虽然忙到很晚,但靖海却觉得一切都是值的。

    和照师姐在一起的这半天,算得上是靖海上山以来最开心的时光了。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修行生活...我所向往的生活。”今日种种在靖海脑海中不停浮现,他不禁对明天、对以后充满了期盼。

    接下来的日子里,靖海便是在起床-晨间修行-药库整理或是照顾药田-睡觉中不断循环往复。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约定考试的那天。

    靖海和往常一样来到药库,却发现只有照玉华一人在里面忙活。“咦?不是今天吗?还是我搞错了?”他怀疑自己这几天,记错了日子。

    “师姐?”靖海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照玉华确认下。

    “诶?师弟,你怎么跑这儿了,师叔今天不是要考你们吗?”照玉华听到声音,抬头往门口看去。

    “是啊,但怎么没人在,师父不在,那家伙也不在...”靖海抓了抓头,面带不解。

    “哈哈,你跑错地方了,师弟,刚才师叔取了药材回去了~”照玉华一听,顿时明白过来。

    “啊?怎么回去了,我还以为就在这考...不说了师姐,回头再说...”靖海心道糟糕,他没想到沈剑一会舍近求远,专门取了药材回去。靖海匆匆别过照玉华,径直往沈剑一的小屋跑去。

    “靖海!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还没进门,靖海就听到沈星月大呼小叫,他懒得理会,直接朝沈剑一拜了一拜,“师父,徒弟来迟了...”

    “不急,就算你不想来,我也会把你们抓来的。”沈剑一呵呵笑道,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朝沈星月那儿瞟去。

    “哼~”沈星月别过头,也不知是在对谁表示抗议。

    “既然你们两个都到了,那就开始罢。”沈剑一转身走到里面。

    靖海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不少东西,不大的空间中飘浮着各种奇怪药材,密密麻麻,有花草,有玉石,五颜六色,引人注目。

    靖海心想,“要不是屋子不够大,兴许师父会把药库里所有的药材都搬来,但为什么不直接在那里考呢?”还没等他想明白,沈剑一已经准备就绪。

    “靖海,你先来?”

    “是,师父。”近一个月都缠在照玉华身边,靖海已经无所畏惧。

    “我就不一一细问了,太费时间,这是一共有一百六十种药材,都是我刚从药库拿过来的。”沈剑一面色肃然,全然不似平时温和的样子。

    “你从这里面找出赤须草、枯玉蛹、黄面麻...”

    沈剑一陆陆续续列了三十六种药材的名字,他每说出一个名字,便稍稍等待几个呼吸,靖海就在这几个呼吸里把正确的药材找出来。

    这么多药材摆在一起,看得人眼花,尤其是其中有不少长得极为相似,稍不留神就会弄看错,若单纯靠死记硬背,很难对付过去。

    好在靖海这些天在照玉华热切教导下,已经融会贯通,又下药田亲力亲为,对付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开始时靖海还有些迟疑,到后面竟越来越快,那边沈剑一刚报出名字,他就已经指出相应的药材。原本沈星月在一旁准备捣乱的,没想到靖海这般熟悉,倒把她看呆了,根本没来得及使法子绊脚。

    沈剑一见靖海眼疾手快,知道自己这徒弟是下了苦功的,于是连连点头。以至于说到最后一样药材时,他故意提了种不在这里的药材。

    果然,靖海的手就像是被突然施了定身咒一样,悬在半空,落不下去,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沈剑一竟会起了刁难的心思。

    “怎么啦靖海,认不出来了吗?不就是青璃嘛~”见靖海忽然停住,目光更是扫来扫去,沈星月心中顿时一阵解气。她旋即摆出一脸坏笑样,开始在旁边煽风点火,分明就是想看靖海出丑。

    靖海看了一遍又一遍,但任凭他怎么仔细辨别,都找不到青璃的影子。正好沈星月又在一边说风凉话,他心里一阵慌张,脸上迅速泛起红潮,点点汗珠从他额头渗出。

    “师父,徒弟眼拙,找不出青璃...”靖海搜寻再三依旧无果之后,终于放弃挣扎,他整个人像泄气的球一样。

    “哈哈哈,爹爹,你看,我就说吧,靖海肯定没我厉害!”沈星月见大局已定,拍手笑道。

    “哦?星月,那你指指看,哪个是青璃?”沈剑一捋着胡子,也不点破,眼睁睁看着沈星月跳进自己挖的坑里面。

    “呶,那不就是吗?”沈星月抬手一指,靖海连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在那里,一块长条形状的石头凌空悬着,灰褐色的石皮下隐隐露出黯淡绿纹。

    “啊?那不是松纹石吗?”靖海不解道,刚才他就怀疑是这个,但此前照玉华曾教过他,青璃和松纹石看着相似,却不是一种东西,药性也截然不同。

    “哈哈,你说它是青璃,你又说不是,那到底是还是不是?你们是怎么分辨的?”看着两人针锋相对,沈剑一倒是饶有兴趣。

    “形似并指,灰褐无斑,皮下隐有绿纹,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哪里不对了?再说了,松纹石哪有长这形状的,不都是有棱有角,到处都是尖刺吗?”沈星月显然还不服气,一口气说出,“靖海!我看你就是没记住!”

    “你说的是没错,但除开外形上不同,它们还有处根本的区别,只要拿起来看看就知道。青璃质软而透光,对着光看晶莹剔透,极为明显,而松纹石不行。”

    靖海得到沈剑一允许拿起石头,按照玉华教他的方法往太阳光下一晃,手中的这块果然黯淡无光。

    “我不信,拿过来我看看!”沈星月一把抢过松纹石,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一脸不情愿地嘟囔道:“要不是屋子里没光,我怎么会看错,哼!这次算你运气好。”

    “不错,靖海,看来你是认真去深入了解了。星月,你倒说说这两种药材都有什么用处?”沈剑一称赞了一声,而后话题一转。

    “这还不简单,青璃能安神,松纹石能壮骨!”沈星月嚣张的气焰虽然被打散,却还是不肯输了气势。

    “靖海,你说说红蝎子和赤须草又各有什么作用?”沈剑一点点头表示肯定,继续问着。

    “师父,两种药材都能解赤毒,但红蝎子是以毒攻毒,赤须草则是中和毒性,所以两种药材不能一起炼制。”靖海略一思索,不慌不忙答道。刚才反败为胜后,他的心思已经恢复如常。

    “不能一起炼制?那宗里松脂丸的药方中为什么两种药材都有?”沈剑一反问道。

    “这个徒弟也不知道...不过松脂丸的作用主要是恢复外伤,这两种药材虽然有所冲突,但如果用赤须草消除红蝎子的毒性,借助其它药材的辅助,或许能发挥某些效用...”靖海一愣,想了半天都没弄明白,只好自己猜测。

    “嗯,你想的不差,借助天蓝子,可以保留住红蝎子的赤性,这样能大大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沈剑一本来没想着靖海能答上,对于自己这个徒弟,他还是很看重的。

    虽然靖海看似木讷,实则心细,不耍小聪明,能脚踏实地。只要他好好教,假以时日,必能挑好他身上的担子。

    “既然这些基础的东西你们都熟悉了,我就不多问了。我这里最后还有一题,这次你们两个一起答罢...”沈剑一顿了一顿,接着道。

    “你们也知道,宗里常用的就三种丹药,松脂丸主外,百草还魂丹养神,辟谷丸充饥。如果,我说如果,让你们重新想一种药方的话,你们会准备炼制什么效果的丹药,又会用到哪些药材,就用屋子里这些...”

    这道题很简单,却也很难。简单的是它没有正确答案,不存在对错;难的地方在于它考量的东西远比对错重要,一两种药材的药性或许很好分辨,但一旦加入的药材变多,其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或许这两种放一起是促进作用,但再加一种就会立刻变成剧毒,再放一种说不定又发生了转化。

    靖海和沈星月两人原本还准备抢答来着,听完题目干脆一齐傻眼。看着满屋子的药材,靖海大感头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思索起来。不止是靖海,就连沈星月,这时也没了使绊子的心思,彻底陷入沉思。

    看着两人面上发愁的模样,沈剑一在一旁沉默不语,如果把这个问题丢给他,他估计也是这副样子。

    一份有意义的药方乃是门派中的不传之秘,它是历代先贤前赴后继,共同完善而成的结晶,不经历无数次失败的尝试,断无可能将其真正定下。

    就拿未央宗现在最常用的三种丹药来讲,松脂丸的原型乃是青冥门的清露丹,只是因为炼制清露丹的药材中有三味只在苍谷生长,所以未央宗只能用其它药材作为代替。

    饶是如此,未央宗仍旧花了许多工夫,才完成现在的松脂丸药方,但终究还是不如青冥门两百多年来无数能人的积累。松脂丸的效果虽然不差,却始终比清露丹稍逊一筹。

    至于辟谷丸,它在世间道门中人尽皆知,算是公开的秘密。大凡有点根基的门派,都能找到药材炼制出来,当然作为最基础的一样丹药,几乎所有弟子在尝试炼丹时,都会拿它当成试验品。

    最后一种百草还魂丹更是未央宗真正的秘传,非掌门和负责炼丹的弟子不传,它对于修行飞神飞法具有极好的催化作用,能让未央宗弟子事半功倍。

    夜辰道人早年在青冥门中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对青冥门大大小小的药方都颇有研究。在脱离青冥门开辟未央宗时,他依据青冥门的药方,草创百草还魂丹,但这药方真正定下还是在未央宗第三位宗主手上。

    可想而知,开创药方这种事,远不是靖海和沈星月现在所能染指的。

    一个时辰后,沈剑一早已闭目养神,靖海和沈星月两个则是满头大汗,各自摆弄着空中的各种药材。

    “你们两个怎么样了?”又过了一柱香,沈剑一收回心神,开口制止仍在绞尽脑汁的两人。

    “还早呢!”沈星月没好气地答着。也难道她不爽,她是那种看到什么好东西就想要的,现在给她这么多药材,她恨不得全给加进去,而这显然不可能。

    “好了好了,你们先停手。靖海,先说说你的想法。”沈剑一摆摆手,就算等到天黑,等到明天,结果也是一样。

    “...师父,我是想配一种吃了能让人暂时发不出声的丹药...”靖海放下手中的药材,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打算。

    “嗯?”沈星月感觉靖海这法子明显是针对自己的,顿时就瞪了过去。

    “发不出声...好像有点意思,那你准备用哪些药材?”沈剑一闻言怔住,他没想到靖海的想法如此特别,不过他随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大凡厉害的道法都有秘咒,以咒言号令灵气,这是自古传下来的手段。让人发不出声,就不能念咒,不能念咒,自然就用不出那些厉害的道法,哪怕强行施展,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以羽冠蛇骨、火罗蝎尾、独岭参为主材,再配上松纹石、紫干...”靖海一口气说了十来种辅助药材,这些都是他觉得可能用有用的,至于有什么副作用,鬼才知道。

    “火罗蝎尾和独岭参,一个属火,一个属金,难怪你用了那么多埋在土里的东西。”沈星月听得仔细,她心思一动就知道其中大部分辅药是用来配合前两种主材的。

    “羽冠蛇骨、松纹石不是生骨壮骨用的吗?你放进去干嘛?”不过还有些她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我是想用它们让人喉咙这边产生骨头生长的感觉,你想如果喉咙里突然多了块骨头 ,人还能正常说话吗?”说到这里,靖海有些尴尬,这些纯粹就是他的瞎想,毫无根据。

    “啊?”沈星月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靖海的想法简直异想天开,她都怀疑是不是他脑子进水了。

    “...不过要怎么才能只在喉咙上起效?还有你的那些辅药和蛇骨没什么相性,只是用来中和金火太浪费了。”沈剑一摇摇头,想法是挺好,就是太难了。

    “哈哈,果然不行...”靖海傻笑一声,自嘲道。

    “不过如果能完成,想必可以做为未央宗的绝杀手段了。”沈剑一鼓励了一句,随后不再去想,“星月,你的呢?”

    “爹爹,我弄了个新的辟谷丸,各种味道都有哦~”沈星月终于等到自己发挥,目光中神采飞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各种味道的辟谷丸?”沈剑一再次愣住,他好不容易忍住笑,一开口却把苏沫出卖了,“你啊,真是和你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下山的时候也是喜欢找各种美味。”

    “是吗是吗,那等我炼出来了给我娘亲尝尝!”沈星月眼前一亮,脸上笑开了花。

    “唔,你先说说各种味道怎么来的?”沈剑一亦开怀大笑。

    “竹桃加甘棉果,甜的,还能助眠;赤须草、长尾燕窝加茨红菇,辣的,能提神;甘棉果、夜影草还有黑豚鱼,酸酸甜甜,好吃!”说到妙处,沈星月忍不住擦了擦口水,还不忘给自己天才的想法竖个大拇指。

    “你,你不怕中毒吗?”靖海惊讶道。她这些配料,里面不是药性冲突,就是有剧毒,吃完还能活着就算运气好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但这已经是毒性最小的组合了,分量少点应该问题不大,好歹你也是修行过的。靖海,等我炼出来,你可得尝尝~”

    “我还是吃师姐做的饭好了。”靖海哪里肯答应,他连忙摇头。

    “我保证,新的辟谷丸会比师姐做的还好吃~”准备许久的小考不知不觉间竟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
    第六章 回家

    眨眼一晃,考试结束已是半月之前,靖海和沈星月也在这半个月中,相继炼成了辟谷丸。

    虽说是最简单的丹药,但两人仍旧烧废了好几炉药材,火候、温度、剂量,每一样都可能把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好在还有照玉华在旁边指导,两人在数次失败的尝试之后,终于掌握了其中的技巧。有着照玉华的帮忙,沈剑一也省了不少心,他在两人成功之后便出门访友去了,算是给两人放了个小假。

    靖海的生活亦恢复往日的节奏,除了每天清晨必做的功课之外,他隔三差五就会到药田里去帮忙。

    张清逸,也就是照玉华的师父见他们如此上心,渐渐把药田中的大小事务全都托付给他们,他自己则把多出的时间用在了修行和下山行走上。

    沈星月在小考之后就重新出现在靖海视线中,没事就在他面前晃悠,药田的事自然也被她知道。

    不过她却是静不下来,跟着两人去了几趟之后,便没了耐心,改为去骚扰附近的小动物。可怜那些小家伙们,本以为躲过了毒手,没想到还是被她寻着。

    这天午后,靖海歇过之后照例来到药库,那抹淡淡的药香让他很是喜欢。三角光亮下,一大摞药草堆放在桌面一边,照玉华正站在桌后细心整理,那些清理干净等待分装的则被她整齐堆放在另一边。

    “师姐,我也来帮你弄。”靖海见没整理的还剩下不少,走到桌前卷起衣袖。

    “哈哈,不用你帮忙。昨天收的不多,最多半个时辰,我就能弄完,你自己修炼去吧~”照玉华撩了撩鬓角散开的发丝,朝靖海笑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靖海还以微笑。

    他忽然发现照玉华脸上多了条灰痕,原来她在清理药草时手上沾了不少泥土,刚才却是没注意。

    “师姐?”

    靖海心神一动,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伸了过去,手指肚儿顺着灰痕,在她脸上轻轻拂过。就像是在擦拭自己心爱的东西一般,他小心翼翼,唯恐破坏了什么。

    “嗯?”

    照玉华一怔,整个人仿佛被定住,脸庞上随之泛起微红,她没想到靖海竟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瞪大了眼,看得靖海脸上一阵火辣,那颗心更是狂跳不止。

    两个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乱了。

    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让靖海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很急,也很火热。

    “呼!”

    凌乱的脚步声将片刻宁静打破,两人一颤,各自收回目光,别过头,不敢再看对方。

    “师,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看你脸上脏了,所以...”靖海生怕被照玉华误会什么,慌忙解释。

    “嗯...”照玉华羞红着脸,轻轻点头,她的声音几不可闻。直到现在,她的呼吸都还没恢复平稳。

    “靖海!你这家伙,走那么快,干嘛,呼!呼!”沈星月喘着粗气跑进药库,一掌撂在靖海背上。

    靖海的心神还在恍惚,冷不丁被沈星月一掌拍下,魂都差点飞出。

    他的身体本能地往前一倾,头上吃痛,好像碰到了什么。那一瞬间,他的心轻颤,好像触电了一般。

    一声轻哼,靖海才发现撞到的是自己师姐,他连忙扶住桌边站稳。两人一触即离,各自揉了揉头上的红印,刚才奇怪的气氛也被这一下彻底掩去。

    跟撞出的红印子相比,照玉华那抹羞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一声轻哼,看向沈星月的目光略有责怪之意。

    “啊?”靖海慌慌张张收回心神。比起头上的疼痛,刚才的气氛更让他在意,只是,沈星月一来,就注定不会再有下文。

    “哎呀,照姐姐,我好像太用力了...”沈星月吐了吐舌头,颇有些尴尬。但她见照玉华只是瞪了自己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便立刻把尴尬抛了脑后。

    “说你呢,靖海,跑那么快,想累死我啊?”恢复本性的沈星月,随即就把矛头转向靖海。

    “啊...你又没让我等你...”靖海的诸般杂念被她一语扫清,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无语,明明自己在那吃个不停,还有脸赖他先走。

    “还敢跟师姐顶嘴?哼,枉我有了好处还想着你!”沈星月的心情似乎不错,嘴上虽然不满,但依旧有着喜意,好像真有什么好事发生。

    “好处?”这下轮到靖海惊讶了,谁知道这家伙所谓的“好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好处。

    “师姐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跟我来!”沈星月“友好”的在他背上拍了拍。

    “去哪?”沈星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更让靖海心生警惕。

    “来就是了,师姐我还能害你不成?快点,娘亲要带我们下山转转!”沈星月已经有点不耐烦。

    “真的?”靖海脸上还挂着惊讶,一听要下山立刻变成惊喜,但又将信将疑,怕沈星月要拿他开涮。

    “不去就算了!”沈星月哼了声,大步流星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等等我啊!师姐,我先走啦...”靖海把心一横,这诱惑实在太大,就算是陷阱,他也要去看一看。拜入未央宗已经快两年了,他最远就去过后山祠堂祭拜祖师,虽然他家就在松江对岸的未免城里,但一直都没回去过。

    “嗯,去吧,路上小心~”见靖海和自己道别,照玉华放下手中的药草,微笑着摆了摆手。等到两人的身影都出了药库,她才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落寞。

    “唉...下山么...”幽幽叹息,在弥散的药香中久久不散。

    靖海跟着沈星月来到沈剑一的小屋,云床上端坐的是他的师娘苏沫。与往日不同,今天的苏沫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秀丽的宫装红似桃花,分外精致,高高盘起的发髻让她更添几分端庄俏丽。

    见苏沫这般别致的模样,靖海提着的心一下定了下来,看来他们这次确实是要出门。

    苏沫大老远就听到两人的声音,她睁开眼,目光扫过自己女儿,而后停在靖海身上。

    “你们来啦,靖海,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这次下山省亲怎么也要个十天八天哦。”苏沫随意问着。

    “没,还没,师娘...”靖海被苏沫这样看着,顿时变的面红耳赤,吞吞吐吐道。他哪里来得及收拾,况且沈星月也没跟他说会出去那么久。

    “无妨,反正要先去城里一趟,到时候回家再拿也不迟。”苏沫莞尔一笑。

    “是,是,师娘。”靖海如释重负,要是让苏沫等他,他非要羞死不可。

    “哈哈哈,靖海,你羞什么~”苏沫见他不自在,又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取笑道。

    “他呀,哪里见过娘亲这样好看的!”沈星月在一旁跟着起哄。

    “星月,别胡说。不闹了不闹了,我们走吧,趁时间还早,去城里转转。”说着,苏沫收了目光,领着两人出了小屋。

    她随手一招,就有一道赤色光芒带着风声,从后面的屋子里飞出,落到手上。光芒收敛,露出里面的真容,一把长剑虽然还未出鞘,但它无意间流露出的气息却磅礴浩大,这正是苏沫的法器-赤仙剑。

    剑上还挂着一个小包袱,靖海猜想那是沈星月的东西,果然,苏沫取下包袱,塞到了她手里。

    却不料沈星月接过后又把手一伸,朝靖海扬了扬,“来,给师姐拿着。要不是师姐我给你说好话,下山的好事哪有你的份~”

    也就是在苏沫面前沈星月才敢这样,沈剑一虽然也疼她,但随着年龄见长,再被发现就少不了一顿训,毕竟未央宗不是就他们揽月峰这几个。

    但苏沫不同,她不算是未央宗的人,哪怕已经嫁给了沈剑一,也依旧保持着独立,所以她并不会管得这么宽。

    本来靖海还想说两句,一看苏沫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俩,他立刻拿起包袱,不敢吱声。沈星月对此倒是得意扬扬,以为是自己厉害,浑然不知是自己娘亲的缘故。

    苏沫两眼含笑,摇了摇头,只见她负上仙剑,右手一引,赤仙剑似有灵性般发出轻鸣。仙剑出鞘,在三人头顶迎风见长,眨眼间就大了数倍,然后慢慢落下。

    “上来吧,你们还不能驱物,我带你们。”苏沫说罢,飘上赤仙剑,待她站稳,回头示意两人跟上。

    沈星月闻言当即跳上剑身,靖海见她上去,跟着就是一跃。还没等他站好,沈星月就满心欢喜大喊,“走咯~”赤仙剑应声而动,冲天飞起。

    慌忙中,靖海往前一抓,才没被气流甩下去。不过沈星月被他扯了衣服很是不爽,随即朝靖海恶狠狠瞪了过去,“好你个靖海!还没出山呢,就这么放肆!快松手!”

    “还不是你先喊的...”靖海自知无礼,又怕她告诉苏沫,于是松开手小声嘀咕了一声。

    “叽里咕噜什么呢?”沈星月不满道。她的耳畔风声呼呼,正好靖海说得又小声,她也没听清靖海说了什么。

    “没什么...”靖海连忙打了个马虎眼。

    “安分点啊,不然把你一个人丢回山上!”沈星月撂下句狠话,目光便被脚下的景象吸引。

    此时赤仙剑载着三人已经升到极高,偌大一个未名城在他们脚下只有一个巴掌大小,不止是这座城池,就连整个未名山脉的轮廓都清晰可辨。

    靖海还从未在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过,这种感觉让他既新奇,又兴奋。

    一条银蛇,自西方而来,望不见头,它蜿蜒曲折,闪闪发光,隐没在东方,亦看不到尾。这,便是松江。

    靖海还未看够,赤仙剑却忽的掉转头,笔直落下。这突然的变故,让靖海和沈星月两个惊愕失色,不由得大声呼喊起来。

    “哈哈哈,放心,不碍事~”这时,苏沫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让他们安心了不少。

    地面上的景物在靖海眼中不断放大,迅速展开。那楼台雕栏、亭台桥廊,工整庄重;那杨柳绿枝、百花红黄,生机盎然;那车驾行马、幢幢人影,热闹非凡。

    原来,他所熟识的未名城,还有这样一番盛景!

    苏沫自然不知道靖海有着感慨,她看差不多了,便找了条没人的街巷落下,收起赤仙剑,从小巷子走出,汇入城中主路。

    午后,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吆喝声此起彼伏,让人不禁放慢脚步去融入其中。

    刚才在天上时靖海就觉得这里很熟悉,此刻到了地上,他才猛然想起,以前常来吃的那家烧饼摊就在附近。

    跟着苏沫出了巷子靖海四下搜寻了几眼,果然就在大路一角发现了那熟悉的招牌。正好苏沫走的方向也是那里,他暗想等会要不要买个尝尝,好久没吃,不知道还是不是一样好吃。

    然而看着短短的一小段路,三人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靖海怎么也没想到苏沫走几步就会停下来看看,三人几乎是三步一铺,五步一店这样慢悠悠逛过去的。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沈星月的“功劳”。她是在山上长大的,除了沈剑一苏沫带她出来,几乎就没下过山。山上人少,哪有这般热闹,于是乎她每次出来都不舍得浪费机会。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烧饼,好吃的烧饼,保管您吃了还想吃!”陈旧的招牌随风摆动,看着光头老板忙活的身影,那一声吆喝,让他不由回想起过去的时光。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接近角落里的小摊,一阵葱油香气混杂在各种味道中,那正是靖海记忆中可以连吃三个的美味。

    “什么啊,这么香?”沈星月轻轻抽到鼻子,她自然也闻到了那葱香。

    “喏,就是那里的烧饼摊,我跟你说过的,超级好吃!”靖海等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大夸特夸。

    “嗯,闻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沈星月狠狠吸了口,等不及就朝小摊跑去。

    “咦?靖海,你也知道那家烧饼摊啊?”苏沫目光一转,惊讶道。她原以为只有自己这样爱好美食的才会发现,没想到靖海竟也认得。

    “师娘...我没上山前经常来吃的,那摊主还跟我很熟...师娘也尝过他家的葱油烧饼?”靖海迟疑道,他没想到自己师娘也知道这家的好吃。

    “嗯哼,看来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苏沫打趣道,她这番说辞倒让靖海有些不好意思。

    “小姑娘,你也要来个饼吗?”顶着大光头的摊主见沈星月停在自己摊前,便招呼起来。现在午时已过,来买饼的人并不多,他可不想让生意溜走。

    “要!”沈星月重重点头。

    “要不要加蛋?辣子呢?”大光头一边问,一边舀起一大勺面团。

    “啊?”沈星月哪里知道这些,她随即向靖海投出询问的目光。

    “李叔,来三个饼,都要加鸡蛋,少放点辣子!”靖海走到小摊前,麻溜地打着“行话”。

    “好嘞!这不是小靖吗?有段日子没见你了,怎么,跟你爹学做生意去了?”大光头听着声音熟悉,抬头一看,旋即认出靖海。

    他们几个小子常来他这里买饼吃,但这两年只有其他人来,靖海却是许久不见了,难道他会以为靖海为了子承父业开始锻炼。

    “小靖,这两位是?”不过随后大光头就发现不对,靖海身边没有其他小子,反倒是多了个小女孩,后面还跟着一位仙气飘飘的仙姑。

    “李叔...我没跟我爹学做生意,我上山了,在山上修行呢!”靖海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的。要说未名城里最受尊敬的,那必然是未名山上的修行者,而今他也成为其中一员。

    “在山上修行?你是说未名山上?”大光头有些不敢相信,重新打量了眼靖海,似乎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想看个明白。

    “嗯,这是我师,师姐,这是师娘!”靖海话说到一半,感觉到沈星月朝他瞥来,连忙改口。他现在的命运全在苏沫手上,万一她被沈星月唠叨烦了,把自己送回山上,那就真没处说理去了。

    “原来是小仙长,小靖你怎么不早说,小仙长还请稍等片刻,我给你们做最拿手的葱油烧饼,保证好吃!”大光头当即变了颜色,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看家本事。

    “靖海,刚才你表现不错,这次算我请你的~”沈星月听到自己被叫做小仙长,心花怒放。她小手一挥,颇有些豪气。

    靖海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平日里在山上根本用不到银两,刚才出来的又急,根本没准备。

    “可别,小仙长使不得。咱们未名城里哪个没受过未央宗的恩惠,区区几个烧饼,小仙长只管敞开了吃便是,不够我再准备!”大光头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再收钱。

    对于未名城来说,未央宗就是它的根,有未央宗在,未名城才能历经风雨,日益繁盛。不止是未名城的安全,城中的各种大事务也都有未央宗的参与,更别说紫阳峰那脉在未名城的深度经营,还有山上那些墨松林,亦是未名城的财富密码。

    正是有着未央宗坐镇,未名城才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地方成长到现在的大城镇。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靖海,这几个饼多少?”一直没说话的苏沫突然开口。虽说这样也可以,但她到底不是未央宗的弟子,更何况靖海和沈星月都还没出山,要是被沈剑一知道,少不了一顿烦。

    “如果没变的话...五文一个,三个十五文。”靖海飞速回想。

    “给,未央宗可不欺负小本买卖。”苏沫义正言辞,从腰包里取了钱放到摊位的钱罐里。

    “仙长,太客气了!”大光头手上正忙,一时抽不出手来阻止。

    不消片刻,第一个葱油烧饼已经热气腾腾出炉,沈星月当仁不让抢先开吃。一口下去,香甜中带着一丝辛辣,叫人回味无穷。

    “好吃!给我再来份!”沈星月狼吞虎咽,几口吃完还觉得不过瘾,随即又叫了一份,同样从包袱里翻出银两。

    “好咧!”

    一碗茶的工夫,三人手里都多了一份烧饼,道别大光头后重新逛了起来。

    等到苏沫带着两人走过桥廊,穿行于大院弄堂时,天已见黑,路上各处都升起灯笼。

    高墙深院,错落有致,让人眼花,青砖黛瓦,层层叠叠,工整如一。朱红宅门,石狮松塔,无不显示着主人家的富贵。

    三人走到一处,却见大门紧闭,红灯高悬,这里便是靖海的家。“爹娘,我回来啦!”靖海走上前扣响门环,大喊道。

    “来了,海儿是你吗?”院子里有一道女声传出,言语中有着惊喜,那声音正是靖海的母亲-魏氏。

    “娘,是我!”大门开启,靖海跨过门槛,朝魏氏怀里扑去。久别重逢,母子二人相拥而泣,许久才分开。

    “海儿你可算回来看看娘了,你都不知道娘有多想你!”魏氏捏着靖海的脸蛋,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妹儿,见了靖海都不知道招待姐姐了嘛?”苏沫等到两人恢复过来才出声提醒。

    “哎呀,沫姐,你看我,这是月儿吗?来来来,让阿姨看看,果然是继承了你的样子,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魏氏这才注意到靖海身后还站着两道人影,连忙招呼道。

    “娘,你和师娘认识啊?”靖海本来还疑惑苏沫怎么知道自己家在这里,看来两人早就认识。

    “还不快见过伯母!”见自己女儿只知道咯咯傻笑,苏沫轻拍沈星月的脑瓜催促道。

    “见过伯母~”

    靖海不由得回头看去,沈星月似这般甜美乖巧的声音他还从未听到过。

    “真乖,快进来吧,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魏氏让过身子,请两人进屋。

    “靖海,你家还不小嘛。”沈星月一进门看到的不是房间,而是一片青葱,偌大的前院除了两侧规整的走廊,中间居然是一个小池子,池塘边堆着假山,奇石,更有一条青石小道通向深处。

    “海儿,你带月儿到处走走,一会饭好了我再喊你们。”魏氏见沈星月好奇,便让靖海领她四处转转,反正晚饭也还没好。

    “靖海,快带我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大门再次被阖上,沈星月的欢呼声在院子里渐渐回荡开来。






    第七章 狸猫

    月上枝头,沈星月已经睡下,在未名城里逛了大半天,她有些累了。魏氏和苏沫两人在用过晚膳之后,又在庭院里聊了许久才散。

    靖海他爹靖平山因为要为下一次行商作准备,很晚才回来,随后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账,靖海也只来得及和他匆匆见过一面。

    从书房辞别后,靖海便退回到廊道里,不知不觉来到自己的小屋前。屋舍大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自他上山,这里就空了出来。

    靖海轻轻推开门,一阵清脆的铃声,响在耳畔。虽然没有点灯,但他依稀能看到里面的陈设,还是像他在时那般。

    两扇门背后各系着一个小铜铃,这是因为他小时胆子很小,不敢一个人睡,但靖平山为了磨练他,执意让他单独睡一间房。于是魏氏就想了个法子,她在门后系上铜铃,一旦有人推门而入,靖海就会被这闹铃吵醒。

    正是有着这对铜铃,靖海小时候才能在这里安心入睡。

    门一关,月色暗淡,靖海循着记忆走到桌前,在熟悉的位置找到烛台。烛火燃起,摇曳着明光,温暖和生机又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这片宁静祥和,没过多久就被屋外走廊上的脚步声打破,“海儿,你还没睡吧?”

    “没呢,娘。”是魏氏的声音,靖海从床上起来,拉开门,屋外站着的正是魏氏的身影。

    “两年没见,你又长大了不少,让娘再好好看看!”魏氏抚摸着他的脑袋,目光中尽是慈爱。

    “娘,你还是什么都没变!”靖海的眼中不知怎的有些湿润。这两年来,他无数次想回家,却又生生忍住,因为他不想让魏氏失望。

    而如今,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那份思念,因为她就在面前。

    “来,坐下跟娘说说山上的事。”魏氏牵起他的手,坐到桌子旁。她又何尝不想自己的亲骨肉,当初支持他拜入山门时,她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只是终究还是有着一丝念想,盼望靖海能常下来看看,看看家,看看她。

    一晃两年,她今天总算是把靖海盼来了。

    “娘,我在山上挺好的。”靖海沉思半晌,却不知从何说起,“师父他教我很认真,师娘也常常关照我,还有师姐师妹也都很有趣!”

    “哦?那月儿是师姐呐,还是师妹啊?”魏氏一下就发现了其中的要点,笑道。

    “按理来说她比我小一岁,应该算师妹,但她从小就在山上,好像也可以算师姐...”靖海抓了抓头,这个问题让他很为难。

    “那就是还有其他师姐,或者是师妹咯?还是都有呢?”魏氏愣了愣,对靖海的回答哭笑不得。

    “还有个师姐,也在我们揽月峰上。她比我早了三年,是师叔从北方带回来的。”靖海一五一十答着。

    “怎么你们山上都是小姑娘,难道就一个男弟子?”魏氏奇道。

    “这倒不是,日出峰上还有大师兄,不过他常年闭关,我都没见过呢!紫阳峰上的师兄平时就在咱们城里帮忙,也很少见着,我又不能下山,只有每年去后山祭拜祖师时才碰到...”靖海掰着手指,给魏氏一一说起。

    “那还真是少,我听你婶婶说,青冥门里,光是和你堂兄一样大的小弟子就有百来个!”魏氏叹道。

    “啊,这么多吗?师父他很少跟我说青冥门的事。”靖海一听,心中自是惊讶。光这一辈新弟子就有一百多个,那整个门派加起来不得五六百个?难怪青冥门至今仍能雄霸东土。

    未央宗虽说是青冥门一支,但老早就已经分道扬镳,故而沈剑一也不怎么提起青冥门的情况。一方面说这些也没意思,一方面也是怕打击靖海的信心。

    “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俗话说少而精,吃大锅饭的怎么比得上开小灶的。你想想,如果未名山上也有这么多弟子,你师父他还教得过来吗?”魏氏觉察到靖海的心态变化,于是出言安慰道。

    “那师父他肯定要烦死了,光我和她两个就够难教的了...”靖海想着那情景就知道,若果真如此,沈剑一肯定会很头疼。

    “而且人一多,就会有人拉帮结派,你又不喜欢说话,难免会吃亏,所以还是人少的好。”魏氏话题一转,忽然说到沈星月身上,“我看啊,你和星月两个就挺合得来!”

    “娘,她可坏着哩!平日里老拿我寻开心!”靖海听到这话,立刻就有着不同意见,他反驳道。

    “还有这回事?跟娘说说,她怎么坏了,娘帮你和沫姐说!”魏氏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师父考我的时候她在后面扮鬼脸!还有故意抢了很多吃的,结果自己又吃不完,全塞给我吃!还有...”靖海可算逮着机会,一股脑把沈星月的那些坏事全抖了出来。

    “哈哈哈,没想到月儿竟然这么有,这么坏!”魏氏在一旁听靖海口诛笔伐,笑得合不拢嘴,“海儿,你就让她这么欺负嘛?”

    “我...我好歹是个男子汉,还比她大,当然要让着她点...”靖海脸一红,他试图掩饰自己无力的反抗。

    “看不出来啊,上山两年真是'长大'了不少!”他那点小伎俩自然逃不过魏氏的法眼。

    “娘,你怎么还笑我!”魏氏的笑意让他更是羞愧。

    “娘这是看你长大了,高兴呢!”魏氏拍了拍靖海的头,语重心长教导着。

    屋外,灯火明灭不定,夜深风寒,院中虫鸣渐起。

    第二天一早,靖海依依不舍地告别爹娘,苏沫带着他和沈星月两个从未名城动身,沿着松江,一路向东,往海边赶去。

    中途经过数座城镇之后,三人终于到达离海岸最近的一座大城-浮云城,也就是在这里,松江回归到了大海的怀抱。

    从天上俯看下去,浮云城与未名城一般大小,却不像未名城那样被一分为二,整座浮云城都坐落在松江之南,一面临海,西南两边俱是肥沃的田地。

    “当年这里还比不了未名城,二十年一晃眼,如今倒是和它差不多了!”苏沫看着大小商队在城门口进进出出,城里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分外繁华,她不禁感慨。

    “今天就在城里过夜吧,天黑之后海上风大寒冷,我倒是不怕,但你们恐怕会受不了。”苏沫在城边落下,收起赤仙剑。

    靖海和沈星月都不能御气驱物,在陆地上尚且还应付一二,一旦到了海上,就没有半点自保能力。而且夜里海上也不太平,万一遇到什么妖物,她也不好对付。

    当然,对于这个安排,两人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于是纷纷点头同意。

    “时候还早,先去城里随便转转,浮云城的狮子头可是一绝,来了就不能错过了!”苏沫每次回去省亲都会在这里停留一两天,所以城里的那些美味佳肴她都一清二楚。

    “靖海,走!师姐带你吃香喝辣去~”沈星月小手一招,示意靖海跟上。

    “说得好像你来过一样...”要说苏沫对浮云城熟悉那倒算了,沈星月这么说,靖海自然是不信的。

    “哪那么多废话,师姐我当然来过咯!”沈星月也不多解释,拉起靖海的衣袖就往里拖。

    浮云城虽然不像未名城那样有古老道门镇守在旁,但它也并非无主之城。相反,它是由三个修行门派共同维护的。

    其一便是与之隔江相望的天音门,稍远一些的是在浮云城西南面的无相门,最后一个则是五百里之外的伏龙坛。

    伏龙坛亦是东土的修行大派,不过和青冥门这种老牌道门不同,它兴起于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正因如此,从它崛起到现在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波折,其影响力也在蒸蒸日上。

    故而它和浮云城离得虽远,但也要插上一手,这才有了三派共治的局面。但事实上,在城里设立据点的,除了无相门和伏龙坛,还有一个大势力,那便是青冥门。

    青冥门很早就在这里设置了据点,只是因为隔得实在太远,所以这个据点一直就发挥着有限的作用。在附近三大道门陆续插手浮云城后,青冥门就退出了城中事务的决断,只保留了最基础的用途。

    既然青冥门不管事,就不会对三大道门的利益有多少瓜分,所以几方还都相安无事。

    也因为这里道门汇聚,安定和平,所以浮云城人口众多。话虽如此,但能拜入修行门派的终究只是少数,所以在浮云城附近还有不少世俗武道门派,也借此发展得不错。

    有武有道,城中不少年轻人都带着佩剑三人一路上就至少遇到过四五个。这些年轻人大都是出来游历、或是行侠仗义的,不过有修行者坐镇在城中,自然不会有人想不开要在这里撒野。

    苏沫带着两个孩子在浮云城里走走停停逛了半天,虽然引得行人驻足品评,却无一人敢随意上去搭话,城中秩序可见一斑。

    在尝过招牌狮子头之后,三人便在酒楼里苑住下。里苑清净,寻常时住得人也不多,苏沫要了两间客房,她和沈星月一间,靖海单独一屋。

    天色已暗,但酒楼内外都被灯笼照得通亮,靖海从自己屋子里出来,正准备下去透透气,却看到沈星月也正从隔壁屋子里走出。

    “我正想找你出去溜达呢。”沈星月带上门,朝靖海勾了勾手。

    “去哪?”靖海一怔,没想到她也要下去。

    “没想好,先走再说。”沈星月抿着嘴唇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有结果。

    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里院时,手上已经多了几样烤串,沈星月怕回去被苏沫看到会被“没收”,就拉着靖海躲在内院里大快朵颐。好在今天住客不多,院子里就他们两人,空空荡荡。

    不多时,沈星月已经把自己那份消灭完,她的大眼睛不时往靖海那边瞄去,那意思也很明显,“再分她点”。

    靖海本就有些吃不下了,这下正好,他把手上剩下的烤串全塞给了沈星月。沈星月倒是不客气,来者不拒,开心笑纳。

    这也让靖海怀疑,她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个无底洞,明明吃晚饭时吃了四五个大狮子头,却还能吃下这么多。

    靖海拿着吃剩下的竹签子无聊地拨弄着边上的树叶,他轻轻一拨,那洒落的银色月光便跟着一阵乱颤。

    “喵”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一声短促的呼唤,当他准备再听时,那声音已经不见。他停下手,让树叶恢复平静,好让他仔细倾听。

    “喵!”

    又是一声,这一次靖海终于确定,那是一声猫叫。院子里有一只猫?那声音很轻,靖海还不知道它躲在哪。

    “你听到...”靖海转头想告诉沈星月,却发现她竖起手指朝自己嘘了声,看来她也听到了刚才的动静。

    “有只猫。”沈星月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靖海随即点头肯定。

    “它好像是被这个引来的。”沈星月晃了晃手中仅剩的一根肉串,随着肉串的晃动,甜美的香味在空中迅速扩散开来。

    “喵!”

    小小的叫声变得更为清晰,那只猫似乎又朝他们靠近了些,靖海已经大致能判断出它所在的方向。

    沈星月继续摇晃肉串,像是在拿美食诱惑,勾引它出来,叫声也越来越近。

    “哗哗哗”

    一道黑影从周围低矮的灌木丛中蹿出,稳稳地落到他们身前的空地上。

    那是一只小猫,说它小,是因为它真的很小,大概还没有靖海的手掌大。看起来它才刚出生没多久,但看它稳稳的脚步,又不似初生的小猫咪。

    小猫咪棕褐色的外表中夹杂着不少黑灰条纹,全身毛绒绒的,这就是一只小狸猫。

    “喵!”小狸猫昂起头叫唤了声,它细细长长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也许是饿晕了,它不似寻常野猫那般怕人,见人就躲。

    “看,果然是饿了。来吧,小猫咪,快吃吧~”沈星月放下肉串,一边呼唤着小狸猫。

    “喵”

    小狸猫轻轻唤了声,走两步跳一步这样蹿到肉串旁,它先是低头闻了闻,确认就是刚才闻到的味道后,才小心翼翼地啃起来,然后越来越放开,最后竟狼吞虎咽般大口咬食。

    “哎呀,好可爱啊,靖海你快看!”不用她说,靖海也知道。两人就蹲在旁边,静悄悄地看着小狸猫一点点进食。

    不消片刻,那根肉串就只剩下个竹签子,小狸猫吃着吃着突然发现肉没了,它又在签子周围仔细闻了闻,绕着转了两圈,这才重新昂首叫唤。

    “靖海,小猫咪好像还没吃饱,你快去再买点!”沈星月听到它不满意的叫唤,连忙催促道。

    “回来的时候那些小摊不是都要收摊了吗?我去哪买?”靖海正要起来,却想到这会外面那些小摊早就已经收摊走人。

    “好像是,再想想办法,靖海...”沈星月伸出手去,慢慢靠近小狸猫,生怕它害怕逃走。但它似乎并不在意,她这才轻轻把手放下,在它背脊上来回轻抚。

    这手感很不错!

    小狸猫也不反抗,只是用后脑勺蹭蹭她的手腕,算是回礼。

    “你的果干蜜饯呢?白天买的那些。”靖海忽然想起她白天买了不少点心小食。

    “傻啊,小猫咪怎么会吃那些!”沈星月朝靖海狠狠瞪了眼,恨不得再给他来记重拳把他打醒。

    “...”靖海一时语塞,它是猫,当然是吃肉的,怎么会对果干蜜饯感兴趣。

    “有了!靖海,你快去后厨找找,那里肯定有肉的!”沈星月灵光一闪,随即指使道。

    “啊,那我去前面再点一道不就成了?”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让自己偷溜进后厨顺点肉出来。靖海连忙摇头,他可不想被当场抓住,平白丢了未央宗的面子。

    “哪那么多废话,等你点了菜,他们再传唤到后厨,再等后厨做完了给你,小猫咪早饿跑了,快点!”沈星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又催道。

    “但是为什么非要我去?”靖海一想也对,不过知道归知道,他还是不想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你忍心让我一个小姑娘跑来跑去?再说我不看着,小猫咪跑了怎么办?”沈星月挠着小狸猫毛绒绒的脑袋,一边对靖海软硬齐下。

    “嗯!我看啊。”靖海毫不迟疑地点头。

    “嗯,嗯你个大头鬼!快点,去晚了小猫咪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沈星月空着那手抡起秀拳,作势欲打。

    靖海无法,虽然万般不情愿,但还是起身朝另一面摸去。还没等他走远,他身后又传来沈星月刻意压低的声音,“看看还有没有狮子头,给我拿两个~”
    第八章 收养

    靖海虽然不知道这酒楼的后厨在哪,但当他看到过道上小厮们端着菜盘子走来走去时,自然就知道自己应该往哪走。

    顺着过道,靖海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行色匆匆的小厮,静悄悄朝后厨重地靠近。此时虽是夜晚,但后厨中依旧热闹,不时从里面传出叮叮咚咚,劈里啪啦的声响。

    靖海趁现在没人,做贼似的张望了下,后厨里面有着三四道身影,那些厨子好像都在忙活,并没有注意到外面多了个人。

    厨子们或翻炒,或炖煮,才半刻的工夫,便已经有两道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美味佳肴出锅。他们把刚出锅装盘的菜都放到靠近窗口的大板桌上,然后继续准备下一道菜。

    端菜的小厮们刚端了菜走,过道上暂时还没人回来,眼下正是靖海的机会。

    “我不是故意偷的,我不是故意偷的,我不是故意偷的...”靖海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随后蹑手蹑脚地探出半个身子。

    厨子们做菜的速度很快,这会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小厮们一个都没回来。才一会儿,板桌上便堆满了各色菜肴,火光下的每一道菜都鲜艳欲滴,让人食欲大增。

    哪怕靖海刚吃过夜宵,都要生出想吃的念头。趁着里头的厨子各自忙着,靖海迅速扫了眼桌上的菜肴。

    招牌菜狮子头自然是有的,不过都被放在了里侧,倘若要拿,动作太大,极有可能会被发现。何况靖海本就不打算再给沈星月带回去,她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

    剩下的有一大半都是素炒,或是荤素拼炒,要不就是用大碗盛着的炖汤。该拿什么呢?靖海心中犹豫了起来。

    素炒肯定不行,拼炒看着也是菜多肉少,来都来了,肉不够的话不就白跑一趟了!但炖汤端起来又太过麻烦,如果单把里面的大肉骨捞出来,也不好拿,而且滴到地上的汤汁会把他的行踪暴露。

    不行不行,思前想后,靖海还是觉得拿狮子头好点,只要自己小心点,别弄出动静。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过道中,靖海连忙缩了缩身体,把自己挤到阴暗中。

    一个小厮从前面慌慌张张跑来,匆忙之间他没心思去注意四周,只是嘴里不停嚷嚷道:“今天真是倒霉,你们别做那么快啊,都来不及上菜了!”

    “怎么回事,其他人呢?”其中一个厨子正好忙完手头的菜肴,见小厮气喘吁吁,便问道。

    “别提了,今天不是木香堂的孙掌柜庆生吗,五六十岁的老头喝多了,打翻了好几坛酒呢,现在大厅里乱的很,其他人都忙着弄干净呢,就连大掌柜也在!”小厮忿忿不平,又怕耽搁,“狮子头、油爆笋丁、地三鲜、大骨炖汤都好了没?”

    “好了,都在这!”厨子说着,就把他报出的菜肴挪上托盘。

    “得,你也别炒了,快换身衣服,帮忙送菜吧!再不送,菜都凉了,到时候大掌柜怪罪下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小厮刚走出几步,又匆忙回头,“再加两盘狮子头!”

    那厨子一听,觉得有理,便换上衣服帮忙送菜去了,剩下几个厨子分了任务继续忙活。

    眼看刚才的狮子头被人端走,带肉的拼炒也都被拿光,靖海只能等他们重新做。正想着,里头又一道菜肴出锅,待厨子转身回去,靖海探头一看,眼前一亮,心中大喜。

    板桌上摆着的正是清蒸鲈鱼,众所周知,猫最爱吃鱼了。有了它,不怕回去交不了差!

    “就是它了!”靖海想也没想就把目标锁定,他左右一扫,见无人注意,旋即伸手把鱼盘摸了出来,小心护着溜之大吉。

    “靖海,快点,小猫咪都饿趴了!”沈星月听到脚步,仰起身子瞄了瞄。来人正是靖海,他鬼鬼祟祟端了个大盘子。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靖海又朝四周扫了眼,才小心地放下盘子。

    “喵!”小狸猫本来在地上软趴趴的,就在靖海回到院子时,它好像发现了什么,立刻起身。

    “你看,小猫咪都不同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站着了?”沈星月没好气道。

    “你!”靖海被她说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和这家伙讲理根本讲不清。

    不过沈星月的目光随即就被小狸猫吸引,小狸猫先是绕着盘子转了一圈,然后凑到鱼肉上闻了闻。盘子里这条鱼,比它的身体还大,它似乎不知道要从哪里下口。

    “喵?”

    “怎么不吃啊,小猫咪?靖海,它不吃鱼,你再去找点肉来!”美食在前,小狸猫不去大快朵颐,反而看着他们两人,沈星月不解。

    “要去你去!我看啊,它就是傻,呆,又傻又呆!”见自己舍命顺来的鱼它尝都不尝一口,靖海不由得有点失落,但他又不想搭理沈星月,只好把矛头转向小狸猫。

    可怜小狸猫,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不公正的对待。

    “靖海,小猫咪这么可爱,你忍心欺负它?”沈星月眉头一挑,就帮小狸猫打抱不平。

    “不是又傻又呆怎么不吃?猫不是最喜欢吃鱼的吗?”靖海指着盘中大鱼。

    “这么大条鱼,你让它怎么吃!”沈星月忽然想到了某种可爱,于是拾起地上的竹签,把鱼肚上的肉从骨头上拆下来,拨到旁边。

    “喵~”小狸猫欢叫着,感谢似的喵了声,立马埋头吞咽起来。只一会工夫,沈星月拆出来的鱼肉都已经被它一扫而空。

    沈星月会心一笑,把鱼翻了个身,拨下剩下半边鱼肉。也许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小狸猫消灭所有的肉后,又围着盘子转了两圈,一口咬住鱼尾巴,把大鱼骨从盘子里拖了出来。

    靖海困意渐起,他见小狸猫意犹未尽地抱着鱼尾巴大啃,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便想回去睡觉。

    “我先回去了...”靖海打了个大哈欠,本来只是想吹会风的,没想到被沈星月缠了这么久。

    “靖海,小猫咪它是不是很可爱?”沈星月忽然开口,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嗯?”靖海一怔,随后点头承认。

    “那你说,你走了小猫咪怎么办?”沈星月伸出手拉住靖海的衣角,一边点拨着小狸猫薄薄的耳片。

    “啊?它也该睡了吧...”靖海停下脚步,站着想了想,猜道。不过如果此刻他看到沈星月眼中的狡黠,必定不会有任何停留。

    “我是说我们走了,它明天怎么办?”沈星月像个有耐心的猎人,一步步把靖海引入她的陷阱。

    “明天?明天继续找吃的呗。”

    “万一找不到呢?”沈星月不依不挠。

    “那没办法了,明天一早师娘不是就要带我们出海吗?”靖海摊开手,表示无奈。

    “哎呀,你真笨!把它带上不就行了~”这一刻,沈星月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把它带上?好啊,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靖海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她早有预谋。

    “你看小猫咪这么可爱,又乖,养着多好啊。”靖海的反应也在沈星月意料之中,她开始用各种甜言蜜语来动摇靖海的心念。

    “它这么好,你怎么不养?”靖海嗤之以鼻。不过他内心深处,其实也认同她的说法,只是他就这么承认的话,以后养小猫咪的活绝对会全落到他头上。

    “我倒是想,我说我会好好养着小猫咪,你信吗?”

    “不信!”靖海几乎脱口而出,随后他就明白了沈星月的意思。

    “连你都不信,我娘亲肯定也不会信的,所以它只能让你来养...”沈星月轻叹着,“不过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和你一起养!”

    靖海闻言沉默不语,沈星月见有机可趁,决定再添把火,“靖海,看在我难得求你的份上,帮帮我吧~”

    沈星月晃着靖海的衣角,居然撒起娇来,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朝他眨啊眨,就差没哭出来了。

    “行了行了,你一哭就把人引来了...”靖海被她这么看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又怕她真哭,于是制止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沈星月也不管他答没答应,直接堵住靖海的退路。

    “啊?我还没答应呢!”靖海急忙辩道,沈星月的套路防不胜防,让他深感心累。她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歪脑筋,稍不留意就着了她的道。

    “那可不行,现在不答应已经晚了,信不信我喊有人偷鱼?”沈星月嘿嘿一笑,松开衣角,似乎真不怕靖海一走了之。

    “你喊,我就说是你指使的!”靖海的意图随即就被她点破,“那也得有人信,就你这笨嘴,谁信~”

    “你!”靖海被她呛得哑口无言。良久,他才从沉默中恢复过来,却见沈星月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丝毫不急的样子。

    “你说了这么多,万一小猫咪不愿意呢?”靖海终于想到条出路,他指了指脚边还抱着鱼尾巴乱啃的小狸猫。

    “诶?你不说我还忘了,小猫咪啊小猫咪,你愿不愿意跟着靖海呀?”沈星月轻抚着小狸猫的脑袋,自顾自说着。

    然后就在靖海惊奇的目光下,小狸猫松开爪,放下鱼尾巴,头一歪,翡翠般的眼睛倒映着的是他的身影,它仿佛是在思考未来的路。

    “会答应吗?”靖海心中诧异,不禁屏住呼吸,怕惊扰到小狸猫。同时在他心底,又好像有种期盼,盼望它会答应。

    夜风习习,带来阵阵清凉,叫人心喜。

    就在这时,沈星月轻轻抓起小狸猫的两只粉扑扑的肉掌,高高举起,边朝靖海拱手作揖,一边把头藏到它背后,“愿意愿意~”

    与此同时,小狸猫似乎也作出了回应,跟着叫唤了两声:“喵~喵~”

    这一刻,靖海觉得自己和小狸猫的心意,是想通的。或许,这就是命运,他放弃了抵抗,既然如此,那便一起走吧!

    “还请多多关照~”

    靖海朝小狸猫还礼,一抹开心的笑容浮上他的面庞。

    “那我就把它交到你手里了,靖海~”沈星月此时的模样颇有些圣洁,她抱起小狸猫,送到靖海面前。

    小狸猫很自然地从她手里跳出,拥入靖海怀中,旋即就在他宽大的道服上重重蹭了蹭,然后开始打理自己的毛发。

    它慢条斯理的样子,看得沈星月羡慕不已。

    前面大厅里的灯火不知何时黯淡了许多,原本热闹的声音亦渐渐远去,只有满天清冷月光,见证了不久前这里发生过的事。

    早上当靖海提出要带着小猫咪一起走时,苏沫并未吃惊,想来沈星月早已和她说过,说不定这其中还有她暗中的“帮助”。不过靖海并不打算谢她,谁叫她先坑骗自己的。

    院子里隐约传来喝骂之声,三人下了楼才听清楚,原来昨夜院子里的“残骸”被酒楼掌柜发现了,他以为是自家小厮偷吃的,于是便把所有小厮喊来训话。

    靖海做贼心虚,脚步不自觉地快了半拍,沈星月则捂嘴笑个不停。苏沫见两人神色有异,心中已然明白,不过她也懒得点破,就让那些人自己烦恼去吧。

    到了海上,靖海才知道自己原来就是只井底之蛙,前后左右,目之所及,皆是碧蓝,无边无际。

    他原以为松江之水浩浩荡荡,已是世间罕见,但这个念头在他看到大海的一瞬间,就被彻底扫出脑海。

    震撼,除了震撼,靖海想不出任何感觉。

    不过,他倒不是反应最激烈的那个,昨夜刚收养的小猫咪似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蜷缩在靖海怀里瑟瑟发抖。它翡翠般的眼中闪耀着惊恐的光芒,四爪死死勾住靖海的道服。

    靖海见状,后悔自己把它带上,但如今已在海上,不好再求苏沫返回,他只好不停地在它头上轻拍,想要分散它的注意力。

    海上一尘不变的景象也让沈星月感到厌倦,除了水,还是水,就连天空都是一碧万顷,没有半点变化。新鲜感过后,她便打起小猫咪的主意。

    “不行,它现在很害怕...”对于沈星月的要求,靖海断然拒绝。只要他的手臂一有松开的迹象,小猫咪就会不停叫唤,这让他很是心焦,却又无可奈何。

    “好吧...那算了。”沈星月也看到了它的模样,只好作罢,重新发起呆起。

    “哎呀,靖海,我们还没给小猫咪起名呢!昨天 没来得及想,现在正好,你说该叫什么好呢?”过了片刻,沈星月忽然想到一事,兴匆匆问道。

    “嗯...是要取个名字。”靖海亦被这个问题问到,既然要养,总得有个名字。

    “要不就叫小海?”沈星月念头一转,脑海中随即蹦出一个名字。

    “那不是和我的名字重了?不好吧...”靖海摇摇头,将这个容易引起误解的名字否决。

    “那叫浮云怎么样?我们是在浮云遇到的~”

    “不对,哪有这么怕水的云...”靖海继续摇头。

    “那小黑?”

    “太普通了吧!”

    “黑炭头?”

    “你干嘛,小猫咪哪有这么黑,再说它也不是全黑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沈星月连想了几个名字,全都被靖海叉掉,顿时有些不爽。

    “还没想好...”靖海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

    “哼!我就不信想不出一个满意的名字...”沈星月别过头,陷入沉思。
    第九章 白沙

    “有了!它爱啃鱼尾巴,那就叫它鱼尾巴!”沈星月灵光一闪。

    “鱼尾巴?鱼尾巴...鱼尾巴!”靖海连着念了几遍之后,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名字。

    “那就这么定了!鱼尾巴来,让我抱抱~”见靖海并不反对,沈星月一锤定音,她伸出手在鱼尾巴背上抚起来。

    鱼尾巴在靖海怀里别过头,朝她轻微喵了声,似乎是答应,但却不敢松开勾在靖海衣服上的爪子。

    “鱼尾巴别怕,再等一会就到了。”靖海轻言安慰道,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还要在海上飞多久。鱼尾巴把头重新埋进他的怀里,用力蹭了蹭。

    “哎呀!”沈星月对此很是无奈,看着鱼尾巴对靖海蹭了又蹭,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她越看越觉得失落,干脆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没过多久,沈星月忽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随着距离接近,她渐渐看清黑点的真面目,那是一只黑色海鸥,正卖力地拍打翅膀,朝前方飞去。

    “好哇,终于来点不一样的了!”沈星月见是活物,顿时来了兴致。

    却不料那海鸥好像见过世面,知道剑光的厉害。它见光芒逼近,便远远避开,故意落在后面,不敢与之并行。

    不过就算它想,也不可能跟上,赤仙剑上虽然载了三人,但它的速度和海鸥相比,还是快了一大截。

    只一会,那海鸥就重新化为小黑点,消失在沈星月眼中,这让她欲哭无泪。

    “有鸟,那不就代表着快到歇脚的地方了?难道我们真的要到了?”倒是靖海,因为心思不在这上面,所以反而想的明白。

    “诶,靖海,不赖啊!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海上好像是有不少小岛的。我们走了这么久,也该碰到了!”沈星月眼前一亮,她一改颓势,笑咪咪道。

    两人正说着,远处又出现了一个光点,随后就在他们惊疑的目光中渐渐放大。又过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赤仙剑才真正到达光点所在,稳稳地停在它的上方。

    这个光点果真是一个小岛,只不过,这个小岛似乎有点过于袖珍。从上面看,它不过十丈方圆,除了中心处有团翠绿树木,便别无一物。

    “我们先下去休息会,吃点东西再出发。”苏沫收起赤仙剑,朝中心的那团翠绿植被走去。

    脚踏在地上,靖海才知道为何刚才看这小岛像在发光,原来这座小岛地面上全是一种细小的沙粒。这些小沙粒在阳光下折射出银白色的光泽,远远望去就像是闪动着光芒。

    “与其说是小岛,倒不如说是一片小沙滩?”一脚踩下去,软软地就陷入其中,这种感觉让靖海备感新鲜。

    鱼尾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它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去看了看,而后朝靖海小声叫唤了一声,示意放它下去。

    靖海会意,随即松开怀抱,鱼尾巴一下扑进沙地中,小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它连忙后退几步撤了出来,抖了抖自己的身体,然后又蹦了几步。

    很快它就发现这么做很好玩,于是欢快地从左跑到右,又从右边跳着回来。先前的不安和害怕荡然无存,只剩下活泼好动的天性。

    沈星月见它玩得起劲,嘿嘿一笑,当即加入其中,带着鱼尾巴蹦蹦跳跳,好不开心。

    然后是靖海,眼看鱼尾巴被她耍得团团转,他自然看不下去,决定帮帮它。再怎么说,鱼尾巴还算是他的。

    “好啊,让你们休息,你们倒好,没一个让人省心~”苏沫回来正好看到他们闹腾的一幕,不由得摇头,“停!过来吃吧,这是海上的特产,椰子果,味道不错的。”

    待两人停下,苏沫朝他们各丢出一物,靖海接住仔细一瞧。手里的这东西看着有些奇怪,又大又圆,深褐色的表面如同树皮一般粗糙坚硬。

    “把壳打开就能吃,这果子本来就是给路过的修行者准备的,如果连这都打不开,那肯定是你们平时修行偷懒了!”苏沫似乎有心考验两人。

    “这还不简单,看我的!”沈星月想也不想就把椰果放到沙地上,用力一拳砸下。

    “哒”

    白沙四溅,闪闪发光,把正要上前的鱼尾巴淋了个遍。它被突如其来的这阵沙雨吓了一跳,急忙跳回到靖海脚边。

    但这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鱼尾巴见“雨”停了,慢慢从靖海脚边出来,浑身抖动,把刚才洒到身上的白沙甩干净。

    “咦?怎么不行?”沈星月抓出陷在沙地里的椰子果看了看,却发现它没点变化。莫说一分为二,就连条小裂痕都不见。

    苏沫早就在一旁偷笑,靖海则有点惊讶,沈星月虽然比他懒了点,也不认真,但她的力气他可是深有体会的。

    “肯定是这个果子有问题,靖海,你的给我!”沈星月不想输了气势,她一把抢过靖海手上的果子。

    只听得一声娇喝,两个椰子果被她猛得来了个对对碰,点点乳白色的汁液从中心溅出。这一下,撞击处的硬壳彻底碎裂开来,各自凹陷下一大块。

    鱼尾巴才把身上的白沙清理干净,正坐在边上梳理毛发,不曾想又被这声巨响吓到,它一个弹跳飞跃蹿到靖海身后。隔了好一会儿,它又抑制不住好奇心,从一旁鬼鬼祟祟地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

    “看吧,我可没偷懒!”沈星月举起手中裂开的椰子果,朝苏沫亮了亮。

    “哈哈哈,你把两个都砸了,不就让靖海捡个大便宜嘛?”苏沫见她如此,笑出声来。

    “哎呀,刚才一急就给忘了。不行,娘亲,你手里不还有个吗?”沈星月哪肯这么轻易就放过靖海,大眼睛一转,就瞄上了苏沫那个。

    “你说我这个吗?你看,已经打开了。”苏沫用手指绕着硬壳划了一圈,轻轻一拧,那枚椰子果已然被她分成两半。

    “娘亲你偏心!”沈星月见苏沫故意拿她取乐,抽泣两声,眼眶里竟一片湿润。

    “傻丫头,你都能打开,靖海还能打不开嘛。”苏沫不以为意道。

    “啊?”沈星月似乎还有点不服气。

    “他每天的修行都认认真真,哪像你,隔三差五就要偷懒!”苏沫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点。

    “我哪有!”沈星月做贼心虚,脸上随即泛起一抹俏红,却又迅速恢复。

    “行了行了,就你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嗯?”她反应虽快,但如何能逃得过苏沫的法眼。

    “不知道爹娘现在到哪了?”靖海见她们母女斗得不亦乐乎,忽然想起自己的娘亲。

    “哼,我不管!靖海,这次就算我帮你的,下次要还回来啊!”沈星月斗不过苏沫,只好瞟向靖海。

    “靖海!听到没有!”见靖海半天不出声,分明就是在发呆,她更是恼火。

    “啊?什么?”被她这么一喊,靖海才收回心神,疑惑道。

    “下次记得还我!”沈星月一字一顿再次强调了一遍。

    “喵!”靖海还没应声,鱼尾巴倒先帮他回答了。它从后面转出,朝沈星月低伏着身子,似乎对她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

    “看,鱼尾巴都看到了,你不许耍赖啊!”沈星月强行给自己辩解道。

    不过她也看出来鱼尾巴不满,所以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上却是不慢。她把其中一个椰子果塞回到靖海手上,又从自己那个上掰开一大块果肉,放到沙地上,喂给鱼尾巴,以表歉意。

    “喵?”连着被她坑了两次,鱼尾巴这次小心了许多。它试探性地拍了两下那块果肉,确认不是陷阱后,才上前闻了闻。然后一口把它咬住,麻利地拖回到靖海脚边,这才慢慢品尝起来。

    沈星月看在眼里,气得牙痒痒的,但她见靖海没说什么,也就没发作。

    椰子果肉入口甘甜爽口,还带着清凉,在这茫茫大海上,算得上是难得的美食。靖海啃着果肉,一边打量起周围,刚才光顾着玩了,这会安静下来,他却是发现了问题。

    海上风大浪大,可任凭四周的海浪如何翻涌奔腾,只要触及到这片白沙滩头,那浪头就像是撞到巨岩,纷纷往旁边打去。

    “师娘,这小岛为什么不会被海水淹没啊?”靖海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朝苏沫问道。

    “这个嘛...靖海,你运转心法细心感受一下。”苏沫并不急着解释,反而让他自己去发现。

    靖海闻言,暗自运转起飞神心法,以神念扫视四方,却什么都没感觉到。海水中倒是灵气充沛,但那和这小岛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回事?莫非师娘也拿我开心?”靖海心中纳闷,正当他要收功时,突然感觉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气息,从脚下的白沙地中泄出。

    “这是什么?”靖海连忙静下心来仔细感觉。这道气息很微弱,若非它突然泄出,只怕靖海找到天黑都不能找到。

    就在靖海随意猜想时,那道气息陡然间散开,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在此刻降临到靖海脑中。

    这股力量虽然庞大,但靖海却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反而觉得它无比安静,在慢慢运转流淌。这气息仿佛是天生而成,亘古长存,永恒自在。

    如果没有苏沫的提醒,谁会想到这十丈白沙滩上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气息。

    这是什么存在?人?还是自然造物?若是人,那这个人得有多厉害,若是自然造物,它又是如何形成的。

    按说天地之间,万物有灵,一旦这灵凝聚到了极点,就会诞生出智慧。可这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气息,靖海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灵性,它为何没有诞生出自己的意志?

    靖海的心神被这股气息深深震撼,呆呆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响。

    苏沫看到靖海的神色变化,缓缓开口道:“靖海,你应该感觉到了吧,这下面有股惊人的气息!”

    靖海直愣愣点点头,那股气息虽然不是有意伤害他,但却充塞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念头有些难以运转。

    “相传,这是海神的赐福...在古老传说中,白沙中蕴藏的无上气息,就是海神所留,用来保护它们不受大海的侵蚀。世间任何修行者,到了海上,都可以到这些白沙小岛上休息停留...”

    “不仅仅是这样,这些亘古长存的小岛,也是海上的坐标!恐怕只有传说中的海神,才有这样的能力,在海上布置坐标...”

    靖海终于放弃抵抗,他收起心法,任由它慢慢流淌。说来也怪,飞神心法才停止运转,那股气息瞬间就退到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

    “海神?”靖海一怔,他却是没听过这个名字,沈剑一也从没和他提过神灵一说。

    “没错,你师父他不是海上出身,自然不会和你说这些。”苏沫耸了耸肩,她的目光凝望着遥远的大海深处。

    “娘亲,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吗?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啊?”沈星月这也是第一次听说,她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因为我也不知道多少,不要说我,就是我师父,祖师恐怕也都只是听过传说...据说很早很早以前,海神就已经陨落,这些小岛就是他遗留下来的最后的神通了...”苏沫摇头道。

    她知道的这些也是从自己师父那里听来的,虽然难以相信,但这些白沙小岛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更别说那些庞大的气息,除了海神,还有什么存在能做到这一切?

    “大海这么大,怎么才能找到这些岛呢?”靖海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若是能知道怎么找到这些白沙小岛,也许以后他可以来海上游历一番。

    “答案就在这里,只要你一直往一个方向前进,总能到达其中某个小岛,然后再去到其它地方。当然最好是记住离岸边最近的那个,这样找起来容易点。”苏沫指了指靖海脚下的白沙地。

    靖海看了看脚下,在原地转了个圈,还是不解,难道这些白沙还能指路不成?他又从脚下随手抓起一把,往上一抛,闪亮的白沙扬起,却并没有随风飘散,而是轻飘飘,笔直落下。

    浪潮,海风,似乎天地间的万物都无法影响到这细小白沙。

    “感受那股气息,然后和它交流,它就会回应你心中所指...”苏沫的声音再次提醒道。

    “气息?和它交流?怎么交流?”靖海不明白苏沫所说的交流是什么意思。这股气息明显是无主之物,没有一丝智慧,这就好像让他跟这片大海交流,这怎么可能。

    想归想,靖海仍是重新入定,他的心神逐渐下沉,慢慢探入到白沙深处。果然,那股庞大气息再度出现,降临到他的脑海中,一点点慢慢运转,它好像是按照某种规则,运转不息。

    “有人吗?不对,海神在吗?不对...”靖海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海神早已不在,这么问怎么会得到回应。

    “我心中所指?我想去哪...不知道...算了,那就继续往东吧!”靖海静下心来,随意想了个方向。

    原本波澜不惊的气息在这时忽然发出轻轻波动,它仿佛察觉到了某种指令,开始产生出变化。

    “咕咚”庞大的气息霍然消失,连带靖海的心神一起沉寂下来,随后他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片深蓝包围,这片深蓝浩瀚无边,远远望不到头。

    一个光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靖海脑中,凭空闪了几下,而后散发出淡淡明光。这光点每次闪烁,都会惊起一道波痕,涟漪就从中心处一层层扩散开来,向四面八方荡漾出去。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光芒不停闪动,一个,两个...十数个隐藏的小光点被涟漪轻扫,由近及远,依次露出真形,在波痕中微微起伏。

    这些小光点比起最初的那个稍小,光亮也略有不如,但在这片深蓝深处,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光点,它比其它光点大了一倍有余,却又光芒黯淡,动也不动。

    再远处,似乎还有光点,不过涟漪到那里已尽,光点也是模糊不清,不能仔细分辨。

    待到附近这些光点尽数亮起,一道淡白色光芒自最初的光点出发,笔直画出,将那些小光点全都串联在一起,最后延伸至不知名的深处。

    这赫然就是一幅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地图,最初的大光点想必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这个白沙小岛,而那些被光线连接,飘摇的小光点,则代表着向东路上会遇到的其它白沙小岛,光线的长短便是距离的远近。

    至于那个黯淡的大光点,却没有光线与之连通,它像是某个失落之地,无法到达,不可探索。

    “真的有诶,好神奇啊!”沈星月也发现了其中的奥秘,随即发出一声惊呼。

    “是啊,正是借着它们的帮助,海上的道门才能有今天这副光景!”苏沫叹道。

    海上不比陆地,有道路,有山势地标,在茫茫大海相遇的机会实在是太小了。若是没有白沙小岛当坐标,海上的道门根本就难有交流的机会。

    “师娘,那个黯淡的大光点是什么地方?荒废的小岛?”靖海忍不住问道。

    “对,不过那些岛和我们脚下的不一样,它们要大得多,而且岛上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力量,极其危险。海上道门中去探索的人不少,但能回来的没几个!据说,那上面封印着魔神,还有海神的诅咒...”苏沫告诫着两人,“你们千万不要好奇,绝对不要去接近!”

    “放心吧娘亲,我们肯定不会的!”然而沈星月的保证根本没人相信。

    苏沫见她心不在焉,摇了摇头,不去管她。她越这么说,那么心里就越想去一探究竟。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毕竟那些荒岛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何况一连数天,一月都是海水的旅程,未免太无趣了点。

    “娘亲,那上面有什么啊?”沈星月才保证完,下一刻就又起了心思。

    “想知道啊?等你下次乖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苏沫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故意吊着她的胃口。

    “哎呀,娘亲,靖海问的你都说了,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说了?”沈星月感觉自己又被捉弄,气鼓鼓道。

    “谁叫你平时不乖,娘亲喜欢乖孩子~”苏沫说着,笑嘻嘻地拍了拍靖海的头。

    “好气啊!靖海,是不是你这家伙告得密!”沈星月拿苏沫没辙,只好拿靖海出气。

    “我没有,不是我,别瞎说啊!”靖海本就被苏沫拍得有点不知所措,突见沈星月把矛头指向自己,慌忙摆手。

    然而沈星月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靖海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心里更是不爽。

    “好啊,还不承认,你这家伙找打了是不是!”话音刚落,她就举起拳头朝靖海面上打去。

    “师娘!”情急之下,靖海朝苏沫求救。

    “诶,你们看,那不是刚才那只海鸥嘛~”苏沫听到求救,不去管自己女儿,反而往天上一指。

    不远处,刚才被他们赶超的黑色海鸥终于追上,落入小岛中央的翠绿植被中不见。

    靖海这才发现原来苏沫才是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再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啊!”一声惨叫。

    “你敢还手!”又是一声娇喝。

    “加油啊靖海!星月,快...”还有几声加油助威声混在其中。







    第十一章 青罗

    一番折腾之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沈星月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小姑娘叫啥,于是问道:“你看我这记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顾忆”小姑娘双手卷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是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故意?你的名字可真别致,我记住了~”沈星月念叨了一句,嘻嘻笑道:“让我来猜猜你几岁!”

    “十岁?”

    顾忆单薄的身体一凝,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十一岁?”“......”

    “难道十二岁了?比我还大嘛?”沈星月微微惊讶道,顾忆小巧的身子看起来应该是没她大的。

    “我,我不记得了...”顾忆虽然不再摇头,脸上却是愁眉紧锁。那些在她遇到苏濡之前的事,仿佛不曾发生过,她脑中的记忆一片空白。

    “忘了就忘了吧,肯定是不好的回忆才会忘掉的。你就好好在这里修行吧,有我大姨在,没人敢欺负你的!”沈星月旋即想起之前苏濡所说,又见她难过的样子,不由得好言安慰。

    不过看顾忆的反应,她的安慰好像并没有起作用。

    靖海见她垂头不语,心中生起怜悯之情,他小时候有魏氏教他说话,靖平山教他读书写字,那些事他至今还历历在目。跟顾忆相比,他要幸运很多,哪怕当初没有拜入未央宗,现在也是吃喝不愁的。

    “我和靖海都在未央宗修行,我爹就是我们师父,以后你到东土来,我罩你!”沈星月大大咧咧说着,“等你学了道术,到时候我们一起帮你找回过去!”

    “找回过去?”顾忆的心好像被她的话触动,怔了半晌才轻轻点头,算是答应。

    “嗯,等你去了东土,打探下未名城就好,我们就住在它边上!”沈星月看到顾忆眉头逐渐舒展,便活络起来,“看你的模样,应该要比我小,那我就叫你忆儿妹妹咯?”

    “耶~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以后我也是师姐啦!哈哈哈!”没等顾忆同意,沈星月迫不及待地朝靖海炫耀起来。

    “这家伙,怕是魔怔了!”靖海哭笑不得。不过他不敢接她这话,生怕说错一句惹她不开心,可惜有人偏不想让他置身事外。

    “喂,靖海,你听到没啊?我当师姐了!”沈星月一撇嘴,靖海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让她感到不爽。

    “耶,恭喜恭喜。”靖海挤出微笑,无奈祝贺了一句。

    “你这家伙,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不是本姑娘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哼!不过你也别得意,这里可不是你最大,林姐姐不管是年岁还是修行时间都比你大!”沈星月笑眯眯地盯着靖海,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她口中的林姐姐,就是苏濡的大弟子,顾忆的师姐-林婉瓷,如今已在罗浮岛上修行近五载。

    靖海对此一阵无语,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整天计较这些。至于顾忆,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但显然是没在意他们两个的日常。

    “对了,顾忆妹妹,林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沈星月等了半天都不见她的人影,好奇问道。

    “师姐...还要半个时辰...”顾忆似乎只有在被问话时才会开口,要不是有沈星月在,她和靖海大概可以一直安静坐到明天。

    “啊?还要半个时辰呐...”沈星月大失所望,再这么下去她感觉自己要先撑不住了。

    “你们平时怎么修行的?林姐姐怎么还跑其它地方去了?”沈星月这时也开始摆弄起自己的衣角。

    “师父...不许和外人说...”顾忆犹豫片刻,依旧摇头回答。

    “啊?”她这副表情让沈星月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空气上,她眼睛一转,连忙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有一种大果子,很好吃的,那个叫什么果来着?”

    “青罗?”顾忆下意识道。岛上虽然会种果蔬,但品种不多,其中只有青罗果是岛上的特产,常被她们拿来招待客人。

    “对对,就是那个青罗,还有吗?”沈星月双目放光,一想到好吃的,她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苏醒。

    “...”顾忆继续摇头,眼下青罗果才刚长出,离成熟还有段时间。

    “哎呀,没了吗?”沈星月满怀期待,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她只好闭起眼咂巴咂巴,像是在回味青罗的滋味。

    “唔,你注意点啊,有人在呢...”靖海听着熟悉的声音,抬头就看见她一副馋虫的模样。为了不让未央宗的形象被她捣毁,他在一旁赶忙小声提醒。

    “嗯?哦,刚才说到哪了?娘亲大姨怎么还不回来?”沈星月一下惊醒,发现自己的样子有些不妥,随即收起哈喇子坐好,同时伸头朝门口张望。

    “我出去透个气...”沈星月等了半晌也不见两人搭理,终于放弃尝试。说完,她飞快跳起,逃似的溜出屋子。

    鱼尾巴自打进了小院,就趴在地上晒太阳,它听到有人走出,偏过脑袋睁开眼皮瞅了瞅,见是沈星月,才轻飘飘喵了声。它从地上爬起,把身体拉得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鱼尾巴,我们来玩,不理他们!”

    听着屋外沈星月和鱼尾巴嬉戏的声音,靖海就觉得屋子里更是冷清。他和顾忆两个,一个不问不答,一个也不是那种主动开口的,都静静坐着低头各想各的。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无声,清烟似断似续,原本淡淡的香味愈发浓郁。

    小半个时辰后,门外突然传过来几声喧哗,两人同时睁开眼,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不经意间对上,又立刻闪躲分开,脸上泛起红晕。

    “林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了大半天了!”沈星月兴奋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满。

    “诶?星月妹妹?你怎么来了!早知道你要来我今天就不去修行了!”另一道惊喜的声音自然就是林婉瓷了。

    “嘿嘿,不去修行,不怕我大姨打你屁股嘛~”沈星月笑嘻嘻调侃道。

    紧接着,靖海就看到一位鹅蛋面庞,弯眉皓齿的妙龄少女,随沈星月一同进来。

    “我才不怕哩...咦?”林婉瓷话到一半,露出惊容,因为她忽然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两个人。

    “师妹,他是?”她疑惑地看向顾忆,但随即想到她几乎都没离开过院子,更不可能知道,于是转身沈星月。

    “他是我小弟,靖海,还愣着干嘛,快见过林师姐!”沈星月故意用了强调的语气,生怕有人听不出来。

    “未央宗靖海,见过林师姐...”靖海被沈星月一催,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罗浮派林婉瓷见过,靖海师弟!”林婉瓷见他客气,同样还了一礼。

    “星月,你怎么不早说还有客人...”林婉瓷悄悄凑到沈星月旁边,伸出手在她衣袖上掐了一把。

    “哎呀,我们还算客人啊?”沈星月一下没防备被她偷袭成功,手臂吃痛,于是讨饶道。

    “这次姑且就信你,师父也真是的,怎么就让师妹招待你们...”林婉瓷见她服软,小声嘀咕了一句。

    眼下还不知道苏濡什么时候回来,林婉瓷自然不会跟顾忆一样坐等,便提议要带沈星月和靖海在岛上四处转转。春风十里,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她话音刚落,沈星月就举手报名,靖海也没有异议,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到还没说话的顾忆身上。

    “师姐...我等师父回来,不去了。”无形的压力下,顾忆才抬起头又马上低了下去。

    “也好,那我们走吧,我带你们应该也够了。”林婉瓷对这个师妹还是了解的,既然她不愿意,那就随便她吧,也省得师父回来找不到人。

    出了院子,三人先往南去了左山,而后横穿过两山之中的低谷来到右山。左右两山说是山,但其实高都不过三十丈,用小土丘来形容更合适。

    左山上多种蔬类,药类,右山上则种满了林木,果树。正值春时,山上枝繁叶茂,草长莺飞,一片生机勃发的景象。

    经由林姚瓷指点,沈星月才看到刚结上果的青罗木,记忆中拳头大小的青罗果此时只有拇指大小,这让沈星月一阵叹息,也让靖海心生遗憾。能被她惦记上的,味道必然不会差到哪去,只可惜他们来的不巧。

    三人登上右山山顶,只见那里修着一座凉亭,简简单单,没什么雕砌装饰,更像是寻常乡野间的小亭子,却又比那些干净很多。平日里,林婉瓷偶尔也会陪苏濡过来散散心。

    从凉亭俯看四周,罗浮岛上郁郁葱葱的景象尽收眼底,不少院落建筑坐落在岛屿各处,依稀可辨。

    过了那座罗浮派的牌坊,便是苏濡迎接他们的迎客殿,它算是所有建筑中规模最大的,即使被树木环绕,仍能清楚地看出它的轮廓。

    迎客殿东北方,筑有三间院落,由东至西依次排开,他们刚才去的便是最东边的那座,其余两座则是罗浮门中其他人的住所。罗浮派虽然是在岛屿上的,但门中人烟并不比未央宗少,当然这也是未央宗没落的缘故。

    大殿西北方向有三栋建筑和一片大院落,那院落正好被三栋建筑围住,似有护卫之意。另有一楼就在大殿之后,那里本应是宾客休息的地方。

    不过苏沫虽然和沈剑一成了亲,但到底还是罗浮派的人,自然不会住在那里。况且她当初在岛上修行时,就是和苏濡住在一起的,现在回来当然还是一样。

    “林姐姐,我怎么感觉岛上的院子啊,楼啊比我们揽月峰还多?”沈星月暗自数了数,惊讶道。上次来时她还小,只顾着贪玩,却是没注意到许多细节。

    “只是看着多而已,其实有人的就那几间院子,最东边的是师父、我还有师妹住的,最西边那间大的就是掌门住的,还有个师兄住在我们隔壁。其它那些楼不是当练功房,就是空着...”林婉瓷呶嘴解释道。

    “不过,那些楼虽然没人用,但其实还有别的作用,你仔细看看~”

    “别的作用?”林婉瓷那般说,那肯定就是暗藏玄机了,沈星月伸手在底下的建筑中不断摆动。

    “莫非这是也是禁制的一部分?”靖海看了片刻,忽然想到这种可能。他虽然没有真正见过这样的大阵,但是听沈剑一说起过,那些真正有底蕴的道门,都有独特的守护法阵,其门内的一草一木都可能是大阵的一部分。

    他记得自己那时还追问沈剑一未央宗有没有,当时沈剑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看来,未名山上肯定也有类似的阵法。

    “这是法阵?”沈星月的语气不大肯定,毕竟她才刚修行没两年,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底细。

    不过她多少也发现了些端倪,一个模糊的轮廓以苏濡的院子作为起点,向西分出两路,一条过迎客殿走外圈,另一条在山脚下走内侧,穿过院楼最后在最西边汇合,组成螺旋状的图案,那片最大的院子恰好处在它的中心处。

    “哈哈哈,星月妹妹果然冰雪聪明,这都猜出来了~”林婉瓷笑道。

    那些院落建筑果然都是大阵的一部分,四大院落各自占据关键位置,相互牵连,一旦对敌,就可以发挥出巨大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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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罗浮

    从白沙岛重新启程,待三人赶到沿途中第二座白沙岛时,旭日余晖将整片天空印得橘红,与此同时,碧蓝的大海也在照耀下呈现出不同寻常的一面,显得愈发深沉。

    苏沫决定就在这里过夜,有着海神的祝福,白沙小岛几乎是海上旅行者最佳的休息地。有吃有喝,没有被海潮淹没的危险,甚至不会有咸腥的海风。

    在吃过“晚饭”之后,三人盘坐在小岛中央的绿植丛中看着夕阳美景闲聊起来。

    娇艳似火的天空下,海上的一切都披染上了一层厚重的彩妆,一幅华美异常的丝卷,就在三人面前平铺打开,不见边际,无比华贵。

    未几,东面的天空中,稀落的星辰开始跃出海面,要为这绮丽的画卷增添几分色彩。

    日落月升,世间的色调逐渐由橘转蓝,又迅速变得深邃起来,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漫天星辰,和无边大海,还有这遗失在其中的一颗小小珍珠。

    眼看着自然变化,星辰运转,柔和的月光下靖海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天上地下,目之所及,皆是星海,璀璨光华,动人心魄。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永恒的宁静,也知道了为什么长久以来,人为什么会追求长生。似这般星辰大海,又怎么看得够,真想与之同游,永不停息!

    “睡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出发...”苏沫在连着赶了一天之后,似乎有些疲惫。

    “鱼尾巴,我们也睡吧~”沈星月仰天卧倒,轻抚着盘睡在旁的鱼尾巴,在星星点点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靖海却怎么都睡不着,周围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在他耳边奏响海的乐意。月光如练,清辉洒落,他整个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一股安宁祥和的气息。

    既然睡不着,何不趁此机会修行,良辰美景之下,他的修行速度竟比往常快了几分。

    离白沙小岛更远的东南边的一座岛屿上,几间院子中亮着明光,有人影走动。

    “吱嘎”

    “师姐,你回来啦~快教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一阵海风随着门被打开溜进屋子,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地将小女孩手中的书卷往后又翻了一页。

    “我看看,哪里?”刚进屋的少女带上门,小步走到桌旁,看了眼那书卷,问道。

    “就是这里...”

    “哦,这是说啊...”

    ......

    翌日,在经过大半天长途跋涉之后,靖海三人终于接近此行的终点-罗浮岛,这里便是苏沫的师门罗浮派所在,她曾在此修行了十数年。

    “我回来了!”看着岛上那一草一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象,苏沫心生感慨。

    “这里?”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靖海心中一阵兴喜,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白沙岛虽好,但那白沙总让人有些不踏实,哪怕苏沫告诉他那是海神的手段,也许这就是海上和东土最大的不同。

    阵阵浪涛拍打在巨石上,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整座岛屿四周,除了东西两侧是山壁之外,其余地方都堆放着大小石块,漫长的岁月里,这些石块像是一个个无声的护卫,虽然棱角已经被海浪磨平,却依旧默默地屹立在此。

    “靖海,一会跟着我,不要离我太远。”苏沫收起赤仙剑,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随后对靖海交代了一句。

    “在岛上你别乱跑啊,岛上哪都有禁制,没有心法乱走会触发的!”沈星月抱着鱼尾巴凑到靖海耳边,解释道。她以前跟苏沫来过,自然知道岛上的规矩。

    “还有吗?”靖海点头应道,他可不想惹出麻烦。未名山五大峰上也都设有禁制,不过只在对敌时才会发动,平日里根本不启用,他甚至怀疑平江峰上的已经年久失修废弃了。

    “还有啊...不要乱看,不要乱听,不要乱想!乖乖跟着师姐我,听我号令~”沈星月装作严肃的样子。

    “我怎么感觉听你的才是最危险的?”若不是靖海看到了藏在她眼中的笑意,他恐怕会信以为真。

    “怎么会!这里又不是山上,我也不敢乱来的...”沈星月见自己的意图被识破,急忙移开目光,又把鱼尾巴还到靖海怀里,叮嘱道:“给你,看好鱼尾巴,跑丢了我可饶不了你!”

    “...”靖海接过鱼尾巴,随后发现沈星月拍了拍衣袍,也学着苏沫的样子整理仪容。他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干干净净,好像也没什么好整理的。

    “好了没,别让你大姨等急了,她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来了。”苏沫回头一看两人还在原地,催促道。

    在穿过岛岸边的树木之后,靖海的目光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高大牌坊吸引。

    只见它巨大的框架由两根粗壮木柱,和两根横梁组成,不管是支柱还是横梁,都是深红颜色,历经风雨而不朽。

    最顶上的横梁两端向外伸展,稍稍扬起,给人飞扬之感。四木围合的中心处也是一片深红,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字-罗浮,皆以墨色填充,在阳光下极为显眼。

    牌坊两侧各有一根高大方柱,一边刻有日月星辰,庄严大气,一边则是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在方柱顶端是一只碗状的圆盘,圆盘之上分别托着一卷经书,和一只海螺。

    深蓝色经书和金色海螺都是雕刻而成,似有大道真谛,叫人一眼难忘。这经书想必就是罗浮派祖师传下的经典,那海螺应该就是他的成道法器。

    “靖海,快点!”沈星月见靖海看得入神,怕他跟丢,连忙拉了他一把。

    牌坊之后不远处,便是一座大殿。此刻大殿门外,已经站了一位宫装丽人,像是来迎接他们的。

    “我说怎么一大早这心就静不下来,原来是你这家伙!怎么还记得回来啊?沈剑一呢?他怎么舍得你一个人来?”三人刚走近,这女子就调笑道。

    这分外熟悉的声音让靖海不由得抬起头看去,粗看之下,站着的女子和师娘苏沫有着相似的面庞,若非两人宫装色彩有鲜艳差别,靖海都不一定能认准确。

    毫无疑问,这个女子就是苏沫的亲姐姐-苏濡。两人曾一同拜入罗浮,又一起修行十数年,直到后来,苏沫和沈剑一一见钟情,跟着去了未央宗,分别一方。

    再往后,就是聚少离多,不过到底是亲姐妹,虽然许久不见,感情却丝毫没有改变。

    “你和师父都在这儿,我哪敢不回来~”苏沫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含情脉脉道。

    “快放手,肉麻死了,你这家伙,要拉回去拉你的沈剑一去!”苏濡挣开手,嫌弃似的甩了甩衣袖。

    随后她像是感觉到了陌生的目光,目光一移,落到靖海身上。靖海一惊,慌忙低下头来,面上泛起红晕,那道上下打量的目光落在哪里,靖海就感觉哪里不舒服。

    “这这,好啊,三年不见,你们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娃?上次来还只有小星月一个的!”苏濡打量几眼后,脸上忽然露出惊讶之色。

    “哎呀,大姨,错了错了,靖海是我爹爹收的徒弟,不是我娘亲生的!”还没等苏沫解释,沈星月却是急了,立刻跳出来纠正错误。随后她就发现自己好像也说错话了,面上微红,朝靖海狠狠瞪了过去。

    “这样啊?”苏濡半信半疑,又打量了半天,这个抱着猫的小子,看起来傻里傻气的,模样也确实不像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沈剑一的弟子,你带来干嘛?”苏濡收回目光,语气一变,质问道。

    她冷漠的话语在靖海听来,无异于一阵寒风,他手心上已经冒出冷汗。没想到自己师父在罗浮派里的名声这么的差,连带他也受影响遭了殃。

    “他是他,靖海是靖海。怎么,你是怕靖海拐跑你的徒弟嘛?”苏沫倒是不以为意。

    “这可不好说,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当初沈剑一把你从岛上拐跑时,师父可是大动干戈的,我可不想也来一次!”苏濡的话就像一柄利刃,刀锋直指向靖海,她凌厉的目光更是像防贼似的盯在靖海头顶。

    如果是沈剑一听到这话,肯定会呵呵一笑,完全不放在心上,没准还会秀个恩爱。只可惜靖海面皮太薄,他见自己师父如此“恶名昭彰”,面皮顿时羞红一片,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靖海生怕自己再待下去,苏濡就要为自家除害,或是把他关押住,让沈剑一亲自来赎人。

    “大姨放心,靖海他敢对林姐姐图谋不轨的话,我就把他就地正法了!”沈星月仿佛嗅到了有趣的气息,说着就往靖海肩头重重拍了几记,“靖海,老实点!师姐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靖海听得清楚,心里却是叫苦不迭,本以为是跟着出来玩的,没想到现在比在山上还难过。光是苏濡就已经把他吃得死死的,再加上沈星月这个没事找事的主,真可谓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说得好,小星月!真乖~”苏濡哪知道两人背地里的恩怨,还以为沈星月铁面无私,要大义灭亲,于是喜笑颜开地夸赞了一句。

    “这样总行了吧?”苏沫耸了耸肩,朝自己女儿打了道眼色。

    “唔,进来吧!”苏濡大袖一甩,她身后那两扇厚重大门随之大开。

    “走啦!”要不是沈星月拉他一把,靖海还愣在原地。

    苏濡虽然已经走远,但余威犹在,靖海一声不吭,老老实实跟在沈星月身后,不敢乱看,不敢乱走,不敢乱动,活脱脱就像个小跟班。不过他这样子,落到沈星月眼中,自然是十分受用,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转过数条小道之后,三人跟着苏濡来到一座院子里,在院中央的屋子前停下。与屋子外面雕栏画栋,精巧非凡的造型不同,靖海放下鱼尾巴,跟着进了屋子,却发现它里面布置地十分简单,只有寥寥几样物件。

    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卷之上不是寻常山水,不是飞鸟走兽,也不是人物,而是一只螺,这螺四周被云雾环绕,似在吞吐,宛如活物。

    靖海的目光被它深深吸引住,周围的声音、动静都仿佛消失不见,只有阵阵海潮不停地冲击他的心神,要将他困住。

    画卷下方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只金灿灿的三足香炉,造型古朴,充满韵味。此刻,香炉中有着轻烟升起,一缕缕,飘渺四散。

    淡淡的檀香似乎被困在了这间小屋中,刚才在外面时,并无并点味道。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丝丝缕缕的轻烟到最后,好像都被画上那只螺吸了进去,成为画中的一部分。

    沈星月倒是知道点底细,所以见怪不怪,这也是罗浮派的一门道法,这画卷也不是俗物,而是一件法器。

    香炉前,屋子中央还按三角位各放着一张圆布团,主位那张稍大。除此以外,屋子里并无别物,这和它精美的外观大相径庭。

    “咦?你也收了新弟子?”苏沫见屋子比上次来时多出一张圆布团,不禁有些好奇。

    “嗯,说起来,她是我两年前带回来的。”苏濡有意无意朝靖海瞥了眼,笑道:“你们坐会,我去喊她出来。”

    待她走进里屋,苏沫转身正要招呼两人,忽然发现靖海目光呆滞,好似失了神智。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她随即伸出手指点在靖海脑门上。

    “诶?刚才我怎么了?那画有问题!”靖海在海潮中苦苦支撑半晌,突然感觉压力一松,人已经脱困出来。

    “靖海,不要盯着画看,你没学过我们罗浮的心法,会迷失在里面的,坐下吧。”苏沫知道靖海心中肯定会有疑问,索性提了一句,而后直接抢了苏濡的位子。

    “那是件法器,连我都不敢多看。”沈星月随便选了张圆布团坐下,小声提醒道。

    “...”靖海不由咋舌,连屋子里的画都会把人困住,罗浮岛上真是寸步难行。

    不多时,脚步声从墙壁后面传来,苏濡从里屋转出,却不见其他人影。正当沈星月疑惑时,苏濡转身往后面拍了拍,“忆儿,出来见过小师叔~”

    随着她的呼唤,一颗芝麻大团子从她身后慢慢移出,紧接着,半张怯生生的粉嫩面庞歪斜着露了出来。她好像很紧张,还有些害怕,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在三个陌生人身上划过。

    迅速扫了一眼后,她又把头缩了回去,双手拉着苏濡的裙摆,支支吾吾道:“见,见过小师叔...”

    “啊哈哈,怎么这么胆小?我们又不是坏人,怕什么~”苏沫见她躲躲藏藏,不肯出来,不觉心生喜爱。

    “她呀,是我捡到的。”苏濡叹了声,牵手把她从身后引出。

    “捡到的?”苏沫心中一动,这里面怕是还有故事。

    “两年前我出岛游历,在渔舟群岛的海神庙发现她的。那时她就在庙前面的樱树下睡觉,等我从庙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醒过来,却好像很迷茫。我就问了问,没想到一问才发现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以为是谁家的小孩走失了,就在庙外面等了半天,结果到太阳下山都没人找来。我这才意思到事情不对,又问了庙里面的人,也都说不知道。眼看天黑她连个去处都没有,我于心不忍就把她领回来了。”

    苏濡的声音让三人听罢都默不作声,居然是这样的来历,她这徒弟也太可怜了,对自己的过去竟然一无所知。

    “来,让小师叔疼疼,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啦,你师父虽然凶了点,但人还是很好的~”苏沫笑着招呼小姑娘上前。

    岂料小姑娘紧紧抓住苏濡的手,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

    “谁凶了,有你这么说自己姐姐的吗?你就别添乱了,星月,你陪忆儿说说话,我和你娘出去师父那,去去就回。”苏濡白了自己妹妹一眼,怕她在小辈面前败坏自己名声,连忙把她拖出门外。

    小姑娘没料到苏濡说走就走,等她回过神时,两人的声音已经轻得听不真切。她像是泄气了一样目光闪躲,也不说话。

    苏濡一走,靖海就松了口气,只要有她在,他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悄悄朝小姑娘打量了一眼,却发现她也在偷看自己,两道目光在空中一触即离,各自移开,两人脸颊上瞬间染红。

    “那个你坐啊~”沈星月见她还呆呆站着,连忙招呼道。

    然而害羞的小姑娘即不答话,也不坐下,依旧站着不动,沈星月还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发现她仍无动于衷,“怎么不坐啊?你不坐那我们也不坐了。靖海,起来!”

    靖海还没起来,小姑娘反倒先急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她把目光偷偷转向靖海。

    沈星月心中纳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看上靖海了?她像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开口介绍道:“他叫靖海,是我师弟,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我做主,只要我帮得上的~”

    “那个...布团...我坐的...”小姑娘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小声说道,似乎很不好意思,还有点小小的意见。

    “哈哈哈~”沈星月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是这么回事,“靖海,听到没,你抢了人家的位子,快起来让开!”

    靖海腾地一下蹿起,退到一边,脸上羞红一片。

    “喏,坐吧~”相比于怕生的小姑娘,沈星月更像是这里的主人,她又指了指刚才苏沫坐的圆布团,“靖海,你坐那吧。”

    “我站着,站着吧...”这回轮到靖海摇头了。

    “诶,你们两个真是奇了怪了,靖海,你干嘛不坐啊?”刚才还打包票说做主的,这一下就被靖海撕破,沈星月当即不怀好意地朝靖海看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那个,是她的吧?”靖海小声嘀咕道,生怕苏濡突然回来。

    “她?她不是坐在这儿了吗,你怎么回事?”沈星月被他绕糊涂了,脑筋一时没转过来。

    “你坐这个,他坐那个,我坐这个...”小姑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靖海不愿意坐那位子,但还是鼓起勇气建议道,她依次指了指三张圆布团。

    “这样?”沈星月闻言瞥了眼靖海,见他点头,才明白其中的缘由。看样子他被自己大姨吓得不轻,连坐都不敢坐了。

    “你们两个呐,真是~”换完位子重新坐定,沈星月看着面前的两人,都是一脸红彤彤的模样,忽然感觉这一趟带着靖海一起,或许是对的。
    第十二章 花酿

    “这是我们的法螺天门阵!”林婉瓷得意扬扬地说道。其实不止是他们看到的这些建筑,在岛屿周围一圈的海中也都各有布置,一起组成了守护罗浮岛的守护大阵。

    在东土,虽然有着妖魔邪魅,不过现在也不成大势,只会偶尔小打小闹,构不成大的威胁,少有听闻哪个门派是被妖魔入侵,破灭的。

    但在海外,事情就不一样了,辽阔的海洋中不知道有多少厉害的妖类高手,没两把刷子的门派早就被妖兽赶跑了。

    如果不是法螺天门阵时刻守卫着岛屿,那些灵智初开,每天都来捣乱的妖兽就能让罗浮派的人疲于奔命。

    “法螺天门阵?”光听名字,沈星月就知道这阵法不一般。

    “没错,不过现在看到的还不是它真正的样子。这个大阵真正的威力只有用大法螺才能显现出来的!”林婉瓷兴奋道。

    “这个我知道,那个大法螺是你们的镇派宝物吧!我娘亲跟我说起过。”沈星月呀了一声,眼珠子骨碌碌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靖海虽然不知道她们嘴里说的那个大法螺到底是什么,但牌坊上面托着那个应该就是以它为原形的。还有苏濡那画卷上的,不用说,肯定也是它。

    “那只万年大法螺,传说是祖师在海上游历时偶然发现的,可惜它的肉体早已枯死,只留下一副空壳。祖师把它炼成了法器,没想到威力莫大,于是就传了下来。不过我也没见过它真正的样子...”林婉瓷思绪稍平,她将目光移向西边的那座大院子,呆呆地看了许久,而后近乎呓语道。

    “难道就是在这座岛上发现的?”沈星月听得津津有味。

    “那倒不是,具体在哪找到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据说是在大海深处的海神岛上...”林婉瓷收回目光,摇头叹道。

    海神岛,就是之前靖海一行人停留休息的白沙岛,这样的岛在海上为数不少,不过如果这些岛真是海神所留,有这种宝物遗留也不是没可能。

    沈星月听到这里,心中不禁变得火热,她恨不得现在就修炼有成,前往大海深处去探险,苏沫的警告早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天色渐昏,三人又在亭子里吹了会风,然后下山回到了苏濡的院子。苏沫和苏濡两人也已经从掌门处回来,此刻正坐在屋子里有说有笑。

    靖海跟着走进院子时,正好看到顾忆红着脸站起身,似乎是被他们三个吓到。

    “诶?忆儿妹妹也喜欢鱼尾巴吗?”沈星月惊讶地咦了声,随后嘻嘻笑道。

    “啊,嗯...不是...”顾忆先是下意识地回应道,随后又像是感觉不对,连忙摇头,但她的目光还是不住地往鱼尾巴瞥去。

    “哈哈哈,没事的,忆儿妹妹喜欢的话,这几天就让鱼尾巴陪你玩吧!”沈星月说完才想起还没问靖海的意见,但转念一想,现在是自己说了算,于是心安理得地点点头。

    “...”对此,靖海表示十分无语,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主人连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同样没有发表意见的还有鱼尾巴,它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师妹,就不要摇头了,星月妹妹她不是外人。”见顾忆还要摇头,林婉瓷上前抓住她的手,轻声劝道。

    顾忆抬头看到林婉瓷鼓励的目光,又慢慢把目光移向沈星月,后者恰到好处地露出甜美笑容,同样投以鼓励的目光。

    最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朝站在后面的靖海瞄了眼, 见他沉默不语,迅速收回目光,含羞轻轻点了点头。

    “回来啦~”苏沫听到外面的动静,招呼几人进屋。

    “娘亲,大姨,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等了大半天快睡着了,还好林姐姐回来了~”沈星月朝顾忆眨了眨眼,又故意拖长了调撒娇似的回答道。

    “几年没见到师父了,多说会不可以啊~你们都进来吧。”苏沫打了个哈哈,她懒散的声音从屋子里飘荡而出。

    沈星月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一把抱起鱼尾巴,塞到顾忆怀里,率先走进屋。

    “好啦,走~”顾忆一怔,手下意识挽起,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婉瓷牵起。

    靖海没想到鱼尾巴竟也不反抗,任由顾忆抱在怀里。他不由得暗自摇头,“这世道,这还是我的猫吗?”

    跟着进了屋,靖海发现地上又多了三张圆布团,正好围成一圈。苏濡依旧坐在首座上,苏沫则背对着他们,跟苏濡面对面,另外四座分列在左右,两两一对。

    “过来坐...”苏濡一眼就看到了顾忆怀里抱着的狸猫,她眉头皱起,旋即就朝靖海狠狠盯了过去。

    靖海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周身一冷,整个人好像被丢到了冰天雪地中,说不出的寒冷。

    “你吓他干嘛,靖海,你也坐。”苏沫自然也发现其中的异常,她见靖海被自己姐姐吓得缩了缩身子,便替他开口解围。

    她这一开口,就像春暖花开,冰雪全都消融,刚才突然间席卷靖海的冰寒立刻消失干净。若不是有着切身体会,靖海还以为自己被苏濡吓破了胆,出现了幻觉。

    几人各自寻了位子,分别坐在苏濡、苏沫左右。苏濡见苏沫横插一手,不由得白了她一眼,但随后又泰然,她心里安慰着自己:“以忆儿的性子,断不可能跟靖海说什么,肯定是小星月的原因...”

    靖海坐下时,悄悄把圆布团往自己师娘那里挪了挪,对于他的举动,苏沫自是笑而不语,也不阻止。其实三人中除了沈星月,似乎都没发现什么。

    众人中间摆放着三个盘子,里面都是些瓜果,沈星月和林婉瓷已经不客气地吃起来。顾忆剥了点果肉送到鱼尾巴嘴前,不过鱼尾巴只是凑近闻了闻,看起来并不想吃。

    靖海可不敢跟沈星月一样,自顾自开吃,没得到这里主人的同意,他宁愿饿着。好在苏沫眼尖,随手拿了两个塞到他手上,“吃吧,我姐姐这里只有果蔬,你不吃当心晚上饿得睡不着!”

    靖海本想推辞,一听到这就是晚饭,犹豫半晌,又悄眯眯朝苏濡那扫了眼,见她没有注意自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靖海现在就想给自己师娘大谢三声。

    几人当下无话,各自填饱肚子,顾忆在尝试失败后也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只有苏沫、苏濡两个修炼有成,不需要水果充饥,依旧说说笑笑,沈星月和林婉瓷亦偶尔插上一两句。

    不多时,盘中瓜果已经被瓜分干净,靖海才吃了个半饱,但这种形势下他不可能主动开口,只好静坐不语。

    沈星月吃的最多,但显然她也没吃饱,只见她意犹未尽似的舔舔舌头,目光不住往自己带来的包裹上瞟。她在浮云城里可是买了不少“存货”,早有准备,这也让靖海后悔不已。

    至于林婉瓷和顾忆,她们平时便是如此,早已习惯,所以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妥。一个加入闲谈,另一个则是低头看着鱼尾巴,轻轻抚摩。

    见鱼尾巴在她腿上两眼闭起,似寐似醒,享受的样子。靖海心中有些不平,本来以为跟着沈星月出来肯定吃喝不愁,哪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又过了片刻,这场简单,甚至有点寒酸的晚宴才算结束,苏濡让林婉瓷带着沈星月和靖海先去安排房间,她自己则继续和苏沫“交流感情”。

    待三人离开后,顾忆也告了声辞,抱起鱼尾巴走进里屋。半晌,苏濡收回目光,苦笑一声,“诶,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人,在我这里只有瓷儿一个伴。可惜瓷儿还要修行,平时也少有时间陪她。”

    “嫌这嫌那,谁让你当初把她带回来的~”苏沫却是不以为意,她对自己这个姐姐可是清楚得很。

    “你好意思说我?倒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了?”苏濡随即反攻道,她嗔怪地瞪了苏沫一眼,“我和你在这里修行的时候,你可是连条鱼都不敢杀的,宁可吃素的,结果害得我也改吃素了!”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它干嘛。”苏沫细眉一挑,没好气道:“再说了,要不是被你骗出岛,会这样吗?”

    “哈哈哈,说起来你还要谢我呢!不是一起出去,怎么会遇到那妖兽?不是遇到那妖兽,沈剑一他怎么出来英雄救美?”苏濡大笑,只是这笑声中还带着几分自嘲。

    当年她俩修炼小成,便告辞师父一起出去游历,结果第一次出远门,还没到东土就撞到一只妖兽拦路。

    苏沫本想避而不战绕开的,却被妖兽偷袭差点没一头栽在海里,苏濡仓促应战,很快就落入下风。眼看两人要出师未捷身先死,沈剑一横空出世,一剑把妖兽斩杀,救下两人。

    原来那时沈剑一正和道友一起到海上来寻找灵药炼丹,行至附近时感觉到有打斗,过来查看情况发现两人落难才出手相助。

    那个时候他已经下山两年有余,斩妖除魔的事没少干,对付这种妖兽也算是小有经验。虽然是在海上,但那头妖兽也是刚成气候没多久,只会直来直去,到处都是破绽,才被他一招杀死。

    其实以苏濡和苏沫的修为,一起联手再不济也无事,但两人都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战斗,还没动手气势就弱了三分。尤其是苏沫被偷袭之后,苏濡心中大乱,战意全无,更无章法,怎么可能正常发挥。

    也就是在这一次遭遇之后,两人才知道在外面游历不比平时闭关修行,危险重重,稍有不甚就会有灭顶之灾。

    战斗过后,沈剑一简单交流才得知她们的情况,正好他们要在茫茫大海上寻找灵药,却不知从何找起,只能四处乱找,如果能得到苏沫她们的指引,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另一方面,苏沫她们也可以跟着沈剑一学习游历修行的经验。于是几人一拍即合,结伴同行。

    “时间过得真快啊,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香炉中轻烟飘摇,苏沫听着海上的潮水声,她被苏濡勾起回忆,忽然感叹。

    “是啊,你离开罗浮也有十年了。如今,我们一个为人师,一个为人母...你说,我们这小半生修行所求的,究竟是什么?”门外一片乌黑,苏濡又想起刚拜入罗浮时,自己师父问的那个问题。

    “我么,初时只是觉得好玩,也不想和你分开;后来在岛上修行久了,便想着能长生得道;再后来出去了,见得多了,只想和他一同游历天下...”苏沫目光迷离,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慢慢地,变成呓语。

    “你呢?现在还想得道长生嘛?”苏沫收回思绪,看着对面那张同样怔怔出神的面庞,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没有遇到沈剑一的自己。

    “我?我嘛,现在只想变得更厉害,然后,然后就到未央宗去,把你从沈剑一手里抢回来~”苏濡忽然莞尔一笑,把苏沫吓了一跳。

    “啊?”

    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苏濡脸上的笑意更甚。

    “好啊!拿我寻开心?找打~”苏沫这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姐姐的心思,她随即抓起身边的圆布团往对面招呼过去。

    “哎呀呀,恼羞成怒了,你在未央宗也这么对沈剑一嘛~”苏濡早在她伸手时就感觉不妙,就势闪过,顺便也抄起一张回敬过去。

    “要你管~”苏沫两手往前一拍,接住布团,又反手扔了回去。

    “啧啧啧,我这个当姐姐的不管谁管?告诉我,沈剑一他要是欺负你的话,就别回去了,让他到岛上来领人,还有他那个徒弟,也别想走了。敢欺负我家沫沫,看我怎么给你出气~”苏濡抬手一罩,把飞到面前的布团狠狠拍在地上。

    “啪!”一时间,两人中间烟雾乱卷。

    “他对我好着呢~哪像你,还敢还手!”苏沫大袖一展,周围散乱的轻烟立刻平息下来,依旧化成丝丝缕缕,缓缓流淌。

    “哈哈哈,你怎么就不改改这脾气?都多大的人了~”苏濡手一推,将圆布团移回原位,而后拍了拍手。

    “你不也一样?再这么凶,谁还敢看上你~”苏沫嘻笑道。

    “哼!我还看不上他呢!走走走,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喝酒去!”苏濡见势不妙,强行终结话题,拉起苏沫走进里屋。

    “酒?上次我带来的还没喝完呐?”苏沫刚想挣扎,听到有酒眼中一亮,便由她牵着去了。

    “别提那个,那玩意有什么好喝的!师父亲手做的青罗花酿,怎么样,够意思吧!我藏了两年,就等你来呢~”苏濡哼了一句,又炫耀道。

    “青罗花酿?你该不是从师父那里偷来的吧?等我喝了,师父追查起来就不好责罚你吧?”苏沫眼中光芒流转,她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你看我像是干这种事的人吗?”苏濡回头看到她一脸就是这样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这可是师父喝醉之后送我的!”

    “哈,原来是趁师父喝醉时偷的!你说,我要不要去告诉师父,说不定师父还会奖我一大瓶~”苏沫脸上笑意盈盈。

    至于苏濡说的,她一点都不信,以前她还在岛上修行的时候,她俩就干过这样的事,结果被她们师父发现,最后被罚一整个夏天都要巡视岛屿。

    “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拉倒!”苏濡突然止步定在原地,松开手转身摆出一副怒容。

    “喝!干嘛不喝,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嘿嘿~”苏沫没想到她说停就停,差点没撞到她身上。

    “就等你这句话了!”苏濡怒容一变,朝苏沫打了个心领神会的眼色。

    “咔咔咔,咕咚咕咚”

    两人现在所处的,是院子后面的一间小屋,苏濡从靠墙脚的一堆杂物中翻出个木盒。这盒子方方正正,外表破烂,她轻轻一晃,装在里面的东西隐隐荡漾着异样光泽。

    “喏,碗给我。”

    苏沫十分默契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两只小碗递过去,随后她手上突然涌出一阵光华,与之呼应的是另一抹光芒,只见淡黄色的线条在地上一点点亮起,迅速勾连在一起,结成一个团环。

    这是一道许久不用的法阵,很简单,也很实用,是她们以前的“杰作”。刚开封的青罗花酿还没倒出,就散发出诱人的香甜,如果不是有着法阵封锁,恐怕这味道早就弥漫开去,让外面的人发现。

    “咕嘟嘟,咕嘟嘟”

    白瓷小碗中,随着青罗花酿越来越多,原本淡若无色的美酒渐渐显露出它真实的色彩。那淡淡的粉色,就像是一个最美的梦,叫人心醉,让人着迷。

    “叮”

    两人拿起碗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这滋味,果然还是师父酿得好!”苏沫回味着花酿入口的清甜,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嘿嘿,来,今晚喝个痛快!”苏濡的眼中亦有光芒闪动。

    “来!”

    第十三章 点心

    入夜,沙沙的风声一阵接着一阵,不远处,浪潮一波波拍打在岸岩上,奏响动听旋律。

    院中的一间小屋里,靖海刚收拾好床铺,忽然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一声轻微的猫叫。他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随后又是一声。

    “鱼尾巴应该在她们那儿才对,难道岛上还有其它猫儿?”靖海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看看。

    门刚露出条缝,一道灰影就蹿了进来,靖海定睛一看,居然就是鱼尾巴。他又朝屋外看了看,那个小姑娘不在,这么看来鱼尾巴是偷偷溜回来的。

    “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靖海把它抱到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小桌上,捻了捻鱼尾巴的下巴。

    “喵”

    鱼尾巴蹭着他的手背唤了声,也不管靖海明不明白,绕着桌子边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中间趴了下来。很快,它就合上眼皮,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见它这般模样,靖海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转身走到窗洞前,眺望出去。月亮东升,微光洒照在大地上,院中的树木随风摇摆,透过树林,依稀能看到那闪烁不息的海潮。

    就在靖海对着夜景发呆时,门吱嘎一下被人推开,他忽然惊醒,回头一看,却是沈星月推门而入。同样被惊醒的,还有鱼尾巴,它睁开眼瞥了眼,见是沈星月,又把眼睛重新闭起。

    “咦,鱼尾巴怎么在你这儿?我说怎么刚才没看到它。”沈星月一眼就发现了趴在桌子上的鱼尾巴,奇怪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它自己跑回来的...你来干嘛?”靖海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我来干嘛,快过来!”沈星月也不解释,而是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盒子。

    靖海这才发现她还带了东西,那盒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沈星月在浮云城里买的点心,“这是什么意思?”靖海一怔,没有立刻动身。

    这时沈星月已经放下手中的点心盒,抱起鱼尾巴,鱼尾巴不安分的挣扎了两下,想重新跳回到桌上。只可惜被沈星月抱着,哪里是那么容易脱身的。

    “鱼尾巴乖,别闹~”沈星月把鱼尾巴在空气中划拉的爪子拨回到怀里,走到窗边,把靖海挤到一边,“看什么呢?这么好看?”

    “没什么...那不是你的点心吗?”靖海朝桌子上放着的盒子看去,他可不信沈星月会这么好心。以他对这家伙的了解,就算自己跟她讨要,都未必能成功。

    “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靖海拿捏不准她的意思,不敢去拿。

    “对啊,我刚才去给林姐姐、忆儿妹妹送了两盒。只不过人家忆儿妹妹说不要,让我转送给你!”沈星月嘿嘿一笑,挠了挠鱼尾巴柔软的肚皮,语调一转,“我看啊,她多半是看上你了!你快老实交待,下午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俩在屋子里都干了什么?”

    “啊?”靖海张了张嘴,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脸上更是唰的一下红彤彤,一片火热,“你说什么,我们没有...”

    “靖海,你给我老实点,没干什么你慌什么?嗯?”沈星月慢条斯理地念叨了一声,轻轻捻起鱼尾巴毛绒绒的爪子拍点在自己手臂上。

    “真没有...你出去之后...我们一句话都没说...”靖海在她的威吓下,目光闪躲,支支吾吾交待道。

    沈星月绕着靖海转了一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好像要从靖海身上找出闪光点。

    “那可就奇了怪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好的?你说是不是啊,鱼尾巴?”只可惜她左看右看都没有任何发现,然后突然抓住鱼尾巴的爪子往靖海头上拍下。

    “喵!”鱼尾巴从沈星月怀里站起身,顶起头,用后脑勺蹭蹭她的下巴,也不知是同意呢,还是在为靖海打抱不平。

    说来也怪,靖海本来是心慌意乱的,鱼尾巴这一爪子下去,他脑中纷杂的思绪一下子少了大半。他的心渐渐安静下来,随后就抓住了某个关键的地方,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这家伙,骗我的吧!”

    “哼!我看刚才吃东西那会,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肯定有问题!”沈星月低头埋进鱼尾巴后颈上厚厚的毛发里,狠狠吸了一口。虽然就是吓唬靖海的,但她又怎么肯承认。

    “你那眼睛长天上了吧?”靖海这下终于确定,还好他行得正坐得端,不然真要被她唬住,稀里糊涂认下“罪行”。

    “哼,不识好歹,我这可是关心你!万一你把人家小姑娘拐走了,我也好帮你开脱开脱。”沈星月甩了副冷脸,拎起盒子就准备走,“真是好心没好报,鱼尾巴,我们走!”

    “想走?把点心留下!哪有送出去还收回的道理?鱼尾巴,咬她!”靖海本来还撑得住,被她这么一惊一乍,顿时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就算不饿,他也不会放过那些点心,他连忙闪出身,抢在门前。

    “你还敢教唆鱼尾巴咬我?它这么乖,当然是听我的,鱼尾巴,咬他~”谁知沈星月根本不怕,反而捧起鱼尾巴往靖海面上扑去。

    “喵?”鱼尾巴看着两边水火不容的样子,左右为难,只好举起爪子表示谁也不帮。

    “好了好了,要不是娘亲有过交待,我才不舍得给你呢!”沈星月见鱼尾巴的攻势没有成功,把它重新抱了回来,而后丢下点心盒,嘟囔道。

    “啊?多谢师娘了...”靖海一怔,他却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的心里旋即升起一丝温暖,只不过如果靖海发现这里只吃果蔬的习惯就是苏沫带起时,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好吃!你不早点说,不然我也在城里买点了...”靖海当下不客气地拆开盒子,捞起一块,塞到嘴里,大快朵颐。

    “喂,你省着点吃!我可说好了,你的份就只有这一盒,吃完了自己想办法,我们还要待几天呢!”沈星月见他一口气吃光的样子,不禁提醒道。

    “你不是买了很多嘛,下次去未名城里,我还你!”靖海听到这话,放慢了速度,一边讨价还价。

    “不行!你想得倒美,给林姐姐和忆儿妹妹送完就没剩两盒了,我自己吃都还嫌少呢!”靖海的请求毫无疑问地被沈星月拒绝。

    “那好吧,你说她们就吃这么两三个果子,不饿吗?”她不肯,靖海也没办法,只能打消了念头。

    “这我哪知道,你自己去问林姐姐,或者忆儿妹妹。”沈星月眼睛一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吃完了?吃完了跟我走!”

    “走?去哪,外面天都黑了啊。”靖海收好点心,还想再问个明白,却发现沈星月已经拉开门,往外面走去。

    “来就是了,又不是在山上,睡那么早干嘛,明天也不用起来做功课!”沈星月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靖海一听,觉得她这话没错。前些天是因为要赶路所以起得早,现在已经到了罗浮岛上,自然用不着再起那么早。难得可以偷个懒,靖海可不想就这么放过。

    不多时,靖海跟着沈星月转到另一间房屋前,这间房屋外面看起来和他的那间差不多。此时,屋里亮着灯光,似乎还有人在说话。

    “林姐姐~”跟刚才进靖海的屋子不同,沈星月这次很规矩地敲了敲门,朝里面呼唤了一声。

    “吱嘎”

    “星月妹妹快进来吧~”木门被人打开,光亮从屋子里漏出,开门的正是林婉瓷,她连声招呼。随后发现外面还站着一个人,她目光一转,像是在询问沈星月。

    “一会,就走!”沈星月故意拉长了调,任谁也猜不透她到底想干嘛。

    “那进来吧。”林婉瓷朝靖海摆头示意。

    进了屋子,靖海就看到顾忆坐在桌前,她应该是在和林婉瓷讨论什么,然后被他们两个不请自来的人打扰,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朝这边看来。

    靖海连忙避开她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周围,这间屋子的陈设和他的相差无几,只不过多了一张床,桌子上也多了些小物件,还有几个点心盒子,其中一个已经被拆开。

    “林姐姐,你们这是在修行吗?”沈星月瞥见桌子上摆放的另一卷书,好奇道。

    “边偷吃边修行,哈哈哈!本来每天晚上是师父来教我们的,但是今天你们来了,就只好自己看看咯~”林婉瓷朝沈星月吐了吐舌头,她带来的点心实在太香了。

    “嘻嘻,大姨真好,哪像我爹爹,从来都是让我们自己看的!我说得没错吧,靖海!”沈星月见顾忆一直盯着自己这边看,心中一动,便走上前去,把鱼尾巴放到桌上。

    顾忆害羞地朝沈星月道了声谢,然后从盒子里摸出一块糕点,掰下一半送到鱼尾巴嘴边。不料鱼尾巴嗅过之后并没有兴趣,在林婉瓷的书卷上趴了下来,又开始睡大觉。

    “嗯...”靖海虽然不想在他们面前落了沈剑一的威风,但沈星月说的确实就是事实,他也不得不承认。

    “啊?那你们还会学其它的吗?”林婉瓷本来就没什么心思看书,这下正好。

    “有倒是有,不过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真正的道术,我爹爹一样都没教呢!”事实上沈星月不止一次跟沈剑一抱怨过,但每次都被他以修行筑基最重要为由推脱掉。要不是靖海也做着同样的修行,她早就放弃了。

    “要不是被我爹爹骗进未央宗,说不定娘亲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沈星月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靖海一愣,心中一阵莫名其妙,“又不是我骗你的,看我干嘛?”

    “哈哈哈,不过我也没开始学道术呢!”林婉瓷同样瞥了眼靖海,笑道。

    “啊,你也没学?”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沈星月更是郁闷,“这世道怎么了,修行者不学道术,那还是修行者嘛?”

    “师父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有他们的道理...”林婉瓷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有道理吗?我怎么不觉得...”沈星月小声嘀咕着,而后忽然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哎呀,差点把正事忘了!”

    “怎么啦?什么正事?”林婉瓷以为她就是无聊过来转转的,没想到还有其它事。

    “我们是吃了,鱼尾巴还没吃呢,林姐姐你带我们去海边抓条鱼喂它吧~”沈星月伸手往鱼尾巴身上轻拍了两下,四个人的目光刹那间全都落到它身上。

    “诶?”靖海怔在原地,沈星月带自己出来的目的,居然是要给鱼尾巴找吃的。他原本还打算让鱼尾巴晚上自己去找吃的,现在看来,自己很不称职,实在没资格当它的主人。

    “好啊,包在我身上!”就在靖海以为林婉瓷会拒绝时,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同意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但马上又感觉有些不妥,于是把目光转向顾忆。

    然后是沈星月,靖海,三个人的目光全都压到她的身上,就连鱼尾巴似乎都觉察到了什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嗯...”呼吸间,顾忆就败下阵来,她轻轻点头,算是赞同了他们的行动。

    “那我们走!”见她答应,沈星月长舒了口气,兴致高昂。

    “我,我也去吗?”看着沈星月灼灼的目光,顾忆心有迟疑,她指着自己小心问道。

    “一起去吧,星月妹妹难得过来一趟,别老闷在院子里了,岛上其他师叔、师兄你都没见过几面呢!”林婉瓷决定趁热打铁,这几天就让沈星月好好带带自己这个怕生的小师妹。

    “哦...”顾忆轻声喏道,随后开始收起桌上的书卷,待她收拾干净,又朝林婉瓷问道:“不跟师父说一声吗?”

    “不碍事,我们就钓钓鱼,看看夜色,没事的。”林婉瓷取了荧石,挥手打消了顾忆的疑虑。

    屋外,弯弯的月牙高悬在枝头上方,散发出淡淡光芒,这光芒虽弱,但却能照亮道路。不过到了林子里,月光落不下来,还是要靠荧石照明。

    “走咯~”林婉瓷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靖海,忆儿妹妹就交给你照顾了~”沈星月抱着鱼尾巴,紧跟在林婉瓷身后。

    在她们之后,靖海和顾忆两个默不作声地走着。靖海听到声音,身体一颤,不由自主地朝顾忆瞄去,小姑娘则是害羞地躲过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第十四章 海鳗

    月光清淡,无声地滋润万物,四人一猫借着光亮在林子里穿行前进。不知何时起,周围的视野变得有些朦胧,一片薄薄的白色雾气从四周升起。

    换上了夜色的罗浮岛仿佛披上一层薄纱,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虚幻了起来。

    对此,靖海和沈星月倒是不觉得奇怪,揽月峰上不说十有八九,但至少一半日子都会起雾,尤其是在春秋两季。

    林婉瓷回头看了眼顾忆,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岛上虽然偶尔也会起雾,但那都是冬去春来时才有的,现在都快入夏了,按理来说不会起雾的。

    “这雾来得真不是时候!”林婉瓷心中虽有疑问,但她在意的并不是雾来得蹊跷,而是这雾一起,就没法带他们去看岛上最奇妙的夜景了。要不是带了荧石,恐怕他们连这片林子都不好走出,只能打道回府。

    “我们快走,趁这雾还没变浓!”林婉瓷说着从布袋子里拿出荧石,运转起罗浮派心法,催动灵气将其激活,“早知道就直接在外面绕着走了,反正现在也看不成了,倒霉!”

    “呜唔”

    一声听着轻盈,却让人感觉又无比深厚的嘶吟,忽然从前方传来。与此同时,她手上那颗荧石陡然放出明亮光华,将周围映得一片清明,四个人的影子在明光的照耀下变幻出各种形状。

    “那是什么?”沈星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定在原地。

    “那是鲸吟,是鲸在嘶吟。”林婉瓷在岛上修行多年,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原来那就是鲸的声音嘛?好特别啊,娘亲跟我说过鲸是海上最大的东西,但它的声音怎么感觉还没老虎叫得大声?”沈星月第一次听到鲸吟,不禁奇怪道。

    “你听着小,其实是因为那鲸离岛远着呢!”林婉瓷笑道。

    这悠远而苍凉的叫声同样也勾起了靖海的好奇心,鲸,到底是什么的东西。在他小时候,魏氏也曾说起过,不过那时的他以为只是故事。

    “有多远?在海边能看到它吗?”沈星月环顾左右,像是在寻找什么。

    “够呛,要是不起雾,也许能望到个小点。现在嘛,别想了~”林婉瓷摇摇头,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岛上的雾,和海上的鲸平时可都不多见,居然让你一起赶上了!”

    “快走吧...”林婉瓷定了定心神,重新出发。不过她虽然着急赶路,却还时不时往后张望一两眼。后面跟着的两人都跟木头人似的一声不吭,顾忆还好,再不济也知道怎么走出去,要是让靖海跟丢了,她也免不了一顿训。

    想到这里,林婉瓷忍不住叮嘱道:“师妹,看着点他。”

    “靖海?”沈星月跟着回头瞧了瞧,她还以为靖海被甩远了。

    靖海说她这么说,心里犯起嘀咕,他好歹也是在未央宗修炼过的,沈星月都没问题,难道他比这家伙还不如。

    不过这是他误会了,林婉瓷的本意只是提醒下自己师妹,哪里知道靖海和沈星月还有那些个小心思。

    “我没事!”靖海回道,他偷偷瞄了眼身旁的顾忆,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暗中松了口气。要是让这个比他还小的师妹照顾,那就太丢脸了,沈星月也会抓着不放的。

    “那个,不用管我...”靖海想了想,决定再加上一句,不过这是对顾忆说的。

    “嗯...”如果不是靖海靠得近,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顾忆的轻声回应。

    又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林子尽头,靖海的眼前豁然开朗。树林之外,一阵又一阵海浪拍击在碎石礁上,发出库鲁库鲁的声音。海面上,同样升腾起稀薄的雾气。

    “呼,到了!”林婉瓷朝那片海岸边的碎石礁指去,连片的石礁在海面上露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低矮石墩,其中一角向外折出,显得有些突兀,“我看师兄有时候会在那里钓鱼的。”

    “嗯?师兄?林姐姐说的是哪个师兄啊?”沈星月仿佛嗅到了一丝有趣的气息。

    “咳,师兄就是师兄,你以为我们罗浮现在就我和师妹两个弟子么!”林婉瓷脸上一红,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干咳一声引开话题。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来来来,林姐姐说说看,岛上还有哪些师兄弟~”沈星月单手搂住鱼尾巴,拉起林婉瓷在岸边寻了个平整的石墩坐下,笑咪咪地盯着她,这是要听她细细道来的意思。

    “啊?你不是要抓鱼给它吃嘛,还不快去,我可不想等太久,万一被师父发现,少不了一顿训!”林婉瓷见她不慌不忙,心道不好,只能催促她去办正事。

    “抓鱼这种事,当然要让专业的来。靖海,还不赶紧的,别让林姐姐等急了~”沈星月一边说,一边朝靖海打了个眼神。她已经出了主意,剩下的自然就要交给靖海。

    “果然...”靖海一愣,出发前还想着这家伙对鱼尾巴比自己更上心,现在看来,彼此彼此。既然沈星月摆明要当甩手掌柜,靖海也懒的跟她争。

    不过要抓鱼,首先要有工具,总不能让他直接下去抓吧。靖海四下看了看,还好附近就是树林,最不缺的就是树枝,虽然用竹子更好,但现在勉强对付下也够用。

    靖海回到林间,找了根合适的粗枝,又把外皮剥去揉搓成绳,这下鱼竿鱼线有了,就差些鱼饵。以前,靖海小时候和伙伴们钓鱼用的都是现挖的曲虫,不知道岛上的泥土中有没有。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用石块挖开看看,目光扫视之间忽然看到顾忆像是张了张嘴说了什么。这个小姑娘自从出了林子就一直扶树而立,白雾中她的身影更显单薄。

    “嗯?”靖海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朝她看去。

    “师父说...附近的鱼...喜欢吃青罗花...”这一次靖海终于听清楚了她的话。

    “喜欢吃花?”靖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岸边的大树上林林散散开着花,因是夜里,加之那花朵不大,又有雾气阻隔,他刚才却是没有注意到。

    这里的青罗树远比之前在右山上看到的更加高大,参差的枝干向上,向四周延伸出去,犬牙交错,在夜里给人有一种狰狞的感觉。

    “这些是...岛上野生的青罗树?居然有这么大!”靖海看了几眼,心中感叹。如果不是顾忆提醒,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和右山上那些,会是同一种树。

    不过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如果用青罗花做饵,要怎么钓,这花看着就不像是能沉下去的样子,难道就让花浮在海面上等鱼儿吃?

    且不说会不会有鱼上当,单看这海浪,只怕靖海刚绑了花丢下去,就会被打散,那还怎么钓。

    “喵?”鱼尾巴从沈星月怀里探出身子,朝靖海那边张望着,似乎有些等不及。

    “靖海,你怎么这么磨蹭,鱼尾巴都饿得呱呱叫啦!”沈星月正和林婉瓷说的火热,见鱼尾巴不安分,便抽手安抚起来,一边不满地催促道。

    “...”如果是平时,靖海早就怼回去了,但现在的形势敌强我弱,他也只能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不去管她。

    “有了!”靖海收回目光时注意到岸边的地上有不少小碎石,于是心里有了计较。

    他先是找了两块趁手的,走回到青罗树旁,瞄准了上面盛开着的花朵,分别掷出,轻轻松松摘下两朵。紧接着他又折了根坚实的短枝,半寸长短,两头磨尖,和青罗花一起用粗绳绑了起。

    然后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在绳上绑一块拇指大小,长条形的碎石块,就这样绑了三四块后靖海掂了掂重量,感觉差不多了,就沉到水里尝试了下。

    虽然这“鱼线”随海浪上下起伏不定,但总算没浮起来,“成了!”靖海收起绳,把它紧紧捆在粗枝一头,一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钓鱼工具就此完成。

    青罗花浸过水之后,变得软趴趴,全都贴附在磨尖的短木上,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它原本的样子。

    靖海迫不及待地想试试它的效果,三两下跳到离岸最远的那块大石墩上,手轻轻一抖,“噗噗噗”小石块一个个落入水中,荡开的波纹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海浪抹平。

    “好了,鱼儿快来...”靖海看着粗绳随着波浪不停地来回移动,心中默默祈祷。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是因为担心沈星月的耐心一点点被耗尽,“如果半柱香都没钓到鱼的话,这家伙铁定会让我直接下去抓的...”

    随着沈星月往他这边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靖海有点站不住了,夜晚的海风凉飕飕的,但他却还是感觉身上有热意升腾。

    就在他准备换个地方时,手中的粗枝一跳,那粗绳一下崩紧,迅速往下沉去。

    “来了!”突然感觉手上一沉,靖海顿时来了精神,同时手上用力,想把鱼儿拉过来,只不过粗绳另一端的那股力道出奇的大,他这一下居然没拉到,自己反而被往前带了一步,差点脚滑。

    “运气这么好?来了条大鱼!”靖海虽然没拉动,但也不怕。他在未名山上每天砍黑松木练力,自认为力量要比一般人大,怎么到了罗浮岛上,一条鱼都可以和他比划比划。

    “那就来比比看,到底谁的力气更大!”难得遇到个可以一试的对手,虽然这对手是条鱼,但靖海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见他气沉丹田,手上一用力,渐渐将局面扳了回来,紧崩的粗绳开始朝岸边靠拢。

    沈星月也看出了这边情况不对,拉着林婉瓷跑来看热闹,至于顾忆,虽然没动,但也转向这边,她的视线穿过白雾,落到角力的少年身上。

    “靖海,快!让罗浮岛的鱼见识见识我们未央宗的厉害!”沈星月见靖海面色凝重,开始给他打气助威,只是她这样异乎寻常的话语让林婉瓷哭笑不得。

    “不行,这样可不行!”林婉瓷听她这么一说,心想万一这鱼被钓上来了,那岂不是说明罗浮岛不如他们未央宗,虽然那是条游荡在罗浮岛周围的鱼儿,“鱼儿加油,你吃了青罗花,也算是罗浮岛的一员了,让他们尝尝厉害!”

    两人你呼我喊,都不想落了下风,原本只是钓鱼给鱼尾巴填饱肚子的行动,俨然已经演变成了一场较量,一场人和鱼的奇怪比试。现在,这场比试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水中的鱼儿好像耗尽了力气,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树皮揉成的粗绳也因为拉扯渐渐变形,一切都将在下一刻见分晓!

    “就是现在!”短暂的挣扎过后,靖海抓住机会,猛得将手中的粗枝用力一提。

    “哗啦”

    月光下,一团银灿灿的身影跃出水面,在空中扭动翻腾,熠熠生辉,周围的雾气都被搅得四散,划拉出一道弧形的空洞。

    “哈哈哈,我们赢啦!林姐姐,怎么样啊?”还没等靖海看清它的真实模样,沈星月已经开始欢呼起来。

    “诶,等下...那不是银岩海鳗吗?怎么钓到这鱼了...”对于这个结果,林婉瓷既无奈又欢喜,不过当她看清那团银光时,还是忍不住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银岩海鳗虽然也生活在罗浮岛附近,但这种鱼极少会跑到岛屿岸边活动。而且它是食肉的,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林婉瓷怎么都不会相信银岩海鳗居然也会吃青罗花。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这一条还不是一般的大,她粗略看了两眼,感觉都有自己臂膀粗细了。

    “这鱼怎么样啊?好吃吗?”沈星月也瞧见了,在靖海脚边不停扑腾的鱼儿肥膘体壮,顿时有点嘴馋。她怀抱着的鱼尾巴,更是直起身子,挣扎想要跳出来,不停朝靖海喵喵叫。

    “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星月妹妹你这是要和它抢吃的嘛?”林婉瓷白了沈星月一眼,有这么个主人,她对小猫的成长表示担忧。

    “啊,哪有...我这不是怕它不好吃,鱼尾巴不吃嘛,林姐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沈星月咯咯一笑,毫不在意,一面招呼靖海赶紧回来。

    靖海怕那根简易的木钩子断开,给这大鱼逃走,便又用粗绳卷了,才从大石墩子上回来。正好听到沈星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一场“大战”才结束,他扑腾的心还没恢复平静,于是没忍住说道:“所以你要不要烤烤再给鱼尾巴吃?”

    “这主意不错!不过这里也没有调料,我看还是算了吧~”沈星月有些不甘心地盯着靖海手中的大鱼,吞了吞口水。

    “那还不简单,盐的话海水里就有,其它调料就用青罗花好了,你看连平时吃肉的银岩海鳗都喜欢,就是这火难生了点,我们几个都不会用灵气引火...”林婉瓷不知道两人话中有话,还真帮沈星月出起了主意。
    第十五章 斗鱼

    相比于他们的闲情逸致,鱼尾巴早已等不及从沈星月怀里挣脱下来,一蹦一跳快步闪到靖海身旁,在他脚边不停穿行。

    鱼尾巴的蛇皮走位让靖海不得不放慢脚步,生怕不小心踩到它。不过显然,鱼尾巴并不知道这些,它所有的目光都在靖海手中抓的银岩海鳗身上,甚至有好几次,它都作势朝海鳗跳扑。

    银岩海鳗虽然被靖海用粗绳捆住,又被他抓住了头,但却还有一丝求生的本能,它肥硕的身体不停地扭动挣扎,企图脱离“虎口”,重获自由。

    靖海回到海岸边的树林前,把还在做无用功的银岩海鳗扔到地上,这里离海边虽然只有十来步远,不过这段距离对于没有脚的海鳗来说,无异于是一道天堑。

    鱼尾巴跟了一路早就按捺不住,那条银岩海鳗刚在泥地上翻了个身,它就已经探出爪子,朝海鳗银白的腹部抓去。

    不料银岩海鳗看似无鳞,任人宰割,实则全身上下被一层油腻的脂类覆盖,异常光滑。鱼尾巴探出的这一爪直接顺着它的腹部滑落到地上,没有得手。

    鱼尾巴的爪击不仅没对银岩海鳗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索性豁出去,就算不能跟敌人同归于尽,也要让它付出代价。

    别看它刚才被靖海抓在手里不能动弹,要知道它在水里面,可是能和靖海比较力气的。只见亮光一闪,银岩海鳗突然扬起尾鳍,撕裂薄雾,朝鱼尾巴狠狠抽去。

    事出突然,这一下又快又急,待靖海反应过来时,这道炫目银鞭就要落到鱼尾巴脑袋上,围过来打算看热闹的沈星月和林婉瓷都花容失色。

    “鱼尾巴!”

    沈星月话音未落,就看到眼前有道灰影一晃而过,原来鱼尾巴早在银岩海鳗扬“鞭”之时,就已经察觉到不好,它急忙后撤闪躲,避开攻击。

    饶是如此,鱼尾巴的背上还是被它的尾鳍带到,从地上卷起的尘土雾气中,几缕灰黑毛发混在其中,随风飘落。要是鱼尾巴再慢一丝半毫,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呼!”靖海和沈星月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这条争岩海鳗居然如此凶悍,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逞凶。

    “我看还是把它杀了吧!”林婉瓷不安地看了眼还在地上挣扎求生的银岩海鳗,刚才那一击让她感到后怕,她可不想被这么抽上一记。

    “靖海!”沈星月感觉有理,随即娇喝道,但随后她好像又有了新的发现,面露惊色,连忙伸手制止靖海,“等下,鱼尾巴好像在学习狩猎?”

    靖海的目光透过薄雾,从银岩海鳗身上转到沈星月展露笑意的脸上,又落到聚精会神的鱼尾巴身上,而后他收了拳脚,后退一步,决定按沈星月的意思静观其变。

    鱼尾巴好像并不在意先前的那道攻击,此刻他低伏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围绕在“野生大餐”四周在雾气中划出一个大圈。它就像一个有耐心的猎手,试探、寻找下手的机会。

    看到鱼尾巴这副模样,靖海心中思索,这或许是它第一次真正的狩猎。既然鱼尾巴跟了他们,也算是未央宗的一员,将来和他们一道下山游历,没点真本事怎么行。

    “加油啊,鱼尾巴!”靖海在心里默默给鱼尾巴加油,他的目光中亦有几分期待。

    林婉瓷虽然对此不解,但也懒得多问,沈星月难得认真起来,自然不能就这么扫了兴。她颇有默契地悄悄退了几步,给鱼尾巴和银岩海鳗的战场让出足够的空间。

    顾忆站在薄雾中,见一场生死大战不可避免,她转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不论是那只小狸猫,还是艰难求生的银岩海鳗,她不想看到任何一方受伤,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狸猫不吃鱼就会挨饿,这是天道,是自然运转的道理,谁也改变不了。银岩海鳗在被靖海钓上来的时候,它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可怜的鱼儿,你为什么要上钩...”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就像是过去的苏沫,那个心地善良,热爱生命的小苏沫。

    “喵!”

    这次率先发动攻势的是鱼尾巴,只见一对乌黑双爪齐齐抓出,它的目标赫然就是银岩海鳗的眼珠。先前那一鞭虽然被它避过,但它也知道眼前这个“大块头”不好对付,所以这次瞄准了看起来没有威胁的大鱼头。

    如它所想,尽管银岩海鳗感觉到危险,想躲开爪击,但这毕竟不是在水里,它现在连翻身都困难。在这危急时刻,大海鳗再次卷起尾鳍,这一次,它整个身体几乎弯成一个直角,然后往地上奋力拍下。

    银岩海鳗借着反震之力,瞬间弹跳到半空,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鱼尾巴锋利的双爪。周围的雾气在它剧烈的跳动中,变得紊乱,到处流窜。

    就在它凌空弹起的同时,鱼尾巴一击落空之后并不停留,它猛得收起身子往后一缩,躲过海鳗坠落的冲击。这虽然不算是银岩海鳗的反击,但以鱼尾巴小巧的身躯,如果被砸结实,肯定不会好受。

    银岩海鳗在落地后暂时没了动静,这一个弹跳起身耗了不少力量,再算上在水里时,它和靖海一番较力,现在已近力竭。不出意外的话,它勉强还能再做最后一次垂死挣扎。

    另一边鱼尾巴也好不到哪去,它自从出了海神岛,就一直没吃过东西,眼下更是饥肠辘辘,没有多少力气。

    不过好在陆地上是它的主场,没有水,银岩海鳗终究难逃一死,越是挣扎,就越接近死亡。

    鱼尾巴在歇息片刻后继续绕开步子,此时的银岩海鳗因为消耗过度,已经奄奄一息。这连扭动挣扎的幅度都比之前小了许多,只能在泥地上微微蠕动,两片胸鳍的张合也变得迟缓起来。

    它的身躯在沾染上尘土之后,不再闪射出亮眼银光,而是愈发黯淡,灰不溜秋,更像是一条超大号的泥鳅,土里土气。

    鱼尾巴再次绕到银岩海鳗的大鱼头前,试探性地拍过去,随后立刻缩回跳开。只是这一次,大海鳗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抗,任由利爪拍打在自己头上。

    也许银岩海鳗是真的没力气动弹了,又或者是在蓄力,准备最后一搏。

    鱼尾巴见“大餐”没有反应,再次拍出爪子,仍旧不见它动弹反抗,试验几次之后,鱼尾巴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而银岩海鳗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就是现在!”

    尖锐的利爪在荧石的照耀下闪着点点寒星,鱼尾巴一把勾住银岩海鳗大张的长吻,就要往旁边树林拖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在等待时机的银岩海鳗猛得一咬一吞,将鱼尾巴的爪子紧紧吸住,不让其再次逃走。另一边,它用力扭动背鳍,宽大的尾鳍顺势卷起,下一刻,就是它最后的一击!

    刚刚聚拢的雾气被一下打得四散,长鞭迅猛无匹,隐隐带着风声,直奔鱼尾巴脸门。这一下要是打实,鱼尾巴不可能还有半点生机,事实上它已经成功了一半。

    鱼尾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大惊,本能地想往后跳,却发现自己的爪子还在它嘴里挣脱不出。它一缩,大海鳗就会跟着近身,好像附骨之疽,怎么甩都摆脱不掉。

    “糟糕!”沈星月见势不妙,正要动手解救鱼尾巴,但是有人比她更快。从刚才到现在,靖海的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过鱼尾巴,眼下情况危急,他也忍不住要出手帮忙。

    “呜唔!”

    然而谁也没料到,在这最后关头,遥远的海上竟然又传来一声鲸吟。

    没有了树林的阻隔,靖海这才听清楚那震撼人心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从远古中缓缓走来,苍凉,而又悠扬,它像是生养万物的巨灵,雄浑浩大,却不失温柔。

    伴随着鲸吟声一起到来的,是一阵更为汹涌的浪涛,一时间,就连海面上的雾气都被冲散不少,露出一层扁平的巨大空洞。

    那条银岩海鳗听到鲸吟就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甩到半空的尾鞭再也落不下去,它整个身体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进攻的动作彻底僵住,然后被同样受惊的鱼尾巴拖了很长一段距离。

    前一刻凶悍死斗的银岩海鳗,居然直接被一声鲸吟吓死!

    面前不可思议的变化让附近的三人全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一眨眼银岩海鳗魂飞魄散,鱼尾巴则从受伤边缘脱险而出。

    “干得漂亮,鱼尾巴!”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星月最先反应过来,她拍手夸道。而后走到鱼尾巴身前,俯身安抚它惊慌失措的小脑袋。

    “喵...”

    “是刚才那声鲸吟救了它吗?”林婉瓷的目光似乎想要透过薄雾,看到大海深处的鲸影,她心里不住地乱想,“这只小猫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靖海长舒口气,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就连他也被鲸吟惊住,手没能落下去帮忙,不过好在鱼尾巴平安无事。他不经意间瞥见顾忆的目光,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脸上微微发烫。

    顾忆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目光一转,同样看向大海深处。迷雾中,深邃无边的大海似有种异样的魔力,吸引着一位又一位修行者前去探索。

    就在那一声鲸吟过后,夜雾中的浪涛有了变大的趋势,但如果不是常年生活在海边的人,断然看不出这种变化,比如另外两个远到而来的客人。

    靖海和沈星月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鱼尾巴身上,刚才的一番“激斗”,算是鱼尾巴跟了他们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战斗。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回合,但其中的凶险仍让人心有余悸。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鱼尾巴~”沈星月自鸣得意地朝靖海炫耀道。

    “你教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靖海见她又开始自卖自夸,终于忍不住一套三连,顺便还鄙视了一番。

    “废话,不是我教的谁教的?你吗?”靖海的神色让沈星月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挑衅,她唰地站起,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谁知道呢?”靖海耸耸肩,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目光移到头顶上盛开着的青罗花上,不再和她争论。

    “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哼!”沈星月见他这副模样,气鼓鼓道。因为有外人在,她总算没直接动手。

    鱼尾巴没管两个主人的吵闹,对它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吃大餐。

    既然银岩海鳗已经没气,剩下的事就简单了,鱼尾巴伸爪按住海鳗尾鳍,从它的尾巴开始,撕扯下一大片鱼皮,三两下吞进肚子。

    银岩海鳗的味道好像不错,鱼尾巴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已经啃掉了小半个尾巴,再然后整个尾巴都被它吃干净。不过它再怎么能吃,整条海鳗对它来说,还是有点太大。

    又啃了数口之后,鱼尾巴绕着剩下的鱼肉转了一圈,确认自己再也吃不下一口,于是放弃了把这条大鱼全部消灭的想法,晃晃悠悠走到靖海身边坐下,开始舔爪洗脸,打理毛发。

    “看鱼尾巴吃这么香,又有点饿了...”沈星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一面想着回去要吃点什么,“走吧,正事办完差不多该回去了。”

    “小心!”

    沈星月转身刚要动身,站在另一旁的林婉瓷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她一转身,只见一道俏影从眼前掠过,她的手臂一沉,却是林婉瓷拽着她往林子里退去。

    “哗啦!”

    铺天盖地的水汽,似一张冰冷大口,刹那间就把附近的迷雾吸食一空,随后又将靖海一口吞没。

    “咳咳,怎么回事?”在林婉瓷发出提醒时,靖海也跟着回头看了看。这下可好,他的衣袍除了后面半片,全都被水汽浸湿,印染出暗蓝之色,贴在身上,冷冰冰的。

    靖海一抹脸,甩落一手水珠,但是很快,更多的水珠从他的头顶、发丝间顺流滑落,滴答滴答,他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靖海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身体本能的反应告诉他,现在应该退到林子里。他想起鱼尾巴刚才就在身边,正要把它也带走,却没找到它的身影。

    “喵!”

    靖海顺着那声猫叫寻去,才发现原来鱼尾巴早就已经溜到青罗大树后面,躲过了漫天的水汽,“这家伙,逃得倒挺快...”

    林婉瓷惊魂甫定,便朝之前顾忆站的地方看去,刚才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拉走沈星月,没能顾上自己这个师妹。

    不过她的担心却是多余的,顾忆本就站在树林边上,又一直凝视着大海,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躲到大树后面,是以并没有被波及到。

    “林姐姐?”沈星月的衣袖还被林婉瓷紧紧拽着,她轻轻晃了晃手臂,唤了一声。

    林婉瓷被她一提醒,松开手拍了拍胸脯,她也在纳闷,好端端怎么突然就来了阵滔天巨浪。她见沈星月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只能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浪突然一下就变这么大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待在这里让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奇怪,以前从没碰到过这么怪的事...”

    “哦,那我们回去,靖海,回去了!”沈星月虽然好奇,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问到底的时候,于是招呼靖海准备打道回府。

    “走!”林婉瓷同样朝顾忆打了个眼色。

    “扑通扑通”

    然而就在他们欲走之际,海面上异象突生。
    第十六章 夜叉

    夜色昏暗,雾气缭绕,海面上风浪翻涌不断,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咕咚,咕咚”

    靖海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乱石礁外,一串串气泡正不停地从漆黑的海浪中涌现,上升,炸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海底大力搅动,在闹海。

    “这又是怎么回事?海水怎么跟烧开水一样?”沈星月这时抱起鱼尾巴,面色惊疑地盯着附近的水域。

    “大概是有什么大鱼在下面吧...”林婉瓷的话语中满是怀疑,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实在有些不同寻常,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要说刚才突然来袭的巨浪是意外也就算了,但眼下翻腾的气泡连成一片,声势浩大,这无疑是在提醒众人,大海中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那我们?”沈星月跃跃欲试的目光投向林婉瓷,她没在大海上生活过,自然不知道海中的危险,只觉甚是新鲜,想要一看究竟。但这里毕竟不是揽月峰上,她想看热闹必须要此地的主人家同意。

    林婉瓷见此,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如果是平时,她和师兄两个,说不定也会看看变化。但是现在,沈星月和靖海是来做客的,万一因此受伤,她可吃罪不起。

    “现在不是陪她一起疯的时候!这里实在不是个冒险的好地方...”林婉瓷心中主意已定,她断然回绝了沈星月期盼的目光,斩钉截铁道:“我们回去,现在马上!”她丝毫不准备给沈星月反对的机会。

    “...好吧。”沈星月心知她已经下了决心,她鼓起腮帮子,满脸不情愿,却又不能不听话。因为如果林婉瓷不答应,那么她自己在这岛上寸步难行。

    “靖海,那我们回...”

    “唰啦!”

    沈星月话音未落,就被一声异响打断,靖海正要跟随两人一同离开,听到身后的动静起了变化,再度转身,只见原先那片不停冒泡的水域中,海面上霍然出现了一个旋涡。

    这旋涡初时只有一人环抱大小,却在眨眼间涨大数倍,只见那泛白的湍急旋流,在漆黑的海面上勾画出一道道的螺旋纹路,一圈一圈,接连不断。

    随着旋涡运转,附近刚刚聚拢起来的白色雾气,受到扰动,吸引,纷纷朝旋涡中心涌入,周围一圈圈的螺旋纹路愈发清晰。

    “快走,别管它!”眼看着海面上又起了怪异变化,林婉瓷催得急了。她心中的不安,就像这旋涡,把她所有念头都搅成一团,分理不清。

    海上的旋涡像是要验证她的想法,不仅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而且,刚才被旋涡吞并的气泡,在中心处重新开始往外冒出,一个个大如拳头的气泡在升到海面时发生破裂。

    “嘶噫!”

    伴随着气泡炸裂,一声怪异至极的嘶吼,从海底深处涌上,瞬间就从中心处传播扩散开来。与此同时,原本苍白一色的涡流仿佛定格,失去了速度,顿时消失不见,海面上只剩下一个漆黑如墨的大斗。

    附近的白雾早已被撕扯干净,就连远处的雾气都受到牵引,朝墨斗疯狂灌涌。水域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斗型空洞,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明。

    那墨斗如同一张巨口,将周围的明亮色彩尽数吞噬,分外诡异。

    “快跑!”林婉瓷听到那声怪叫,脸色大变,也不管旋涡如何变化,竟然转身撒腿就跑。这声音,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是海犀的,能摄人魂魄。

    沈星月见林婉瓷脚底抹油,知道不好,立刻跟了上去,但还没跑出几步,忽然感觉不对,她的身后没有靖海的动静。

    她放慢脚步,回头一看,靖海竟还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一动不动。她心中一怒,当即喝了过去:“靖海,别愣着了,快跑!”

    然而事实并非沈星月想的那样,靖海不是不想跑,而是他的身体突然间有点不听使唤了,“不对劲,怎么回事?我明明迈开脚了,怎么没动?”

    “我这是发生了什么?”靖海这才发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心中又惊又惧。

    “快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在几次尝试之后,靖海暂且放弃无用功,苦思冥想起来。短短几个呼吸,沈星月和林婉瓷已在十丈之外,已经不能再指望他们了。就算她们现在折回,再把他抬走,也只会让情况更糟,也更危险。

    “对了,她呢...”靖海脑海中没由来冒出一个念头,那个小师妹顾忆,她先前就在附近,刚才没注意她的动静,如果她还没走远的话,“这不可能,她肯定跑进林子里了...还真是倒霉,怎么就我被困住了...”

    靖海的目光朝那边扫了几眼,那道怯生生的身影果然不在原地,他心里自嘲似的嘀咕了一句。即使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现在情况十分危急,那个藏在海底的东西,怎么想都不会是善类。

    “快运功,师...”正当靖海脑中出现虚幻的联想时,一道短促的提醒将他惊醒。

    “嗯?谁?”靖海在恍惚间听到声音,心头一跳,旋即从混乱中醒来。他的眼睛重新聚集在身前,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道身影,“是她!”

    四目相对,靖海看到那双清丽水灵的眼眸,忽然觉得自己慌乱不安的心,一下静了下来。

    只一眼,他仿佛坠入了黑暗,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模样。白雾,月光,旋涡,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在,只有水,脚下的大海漫无边际,四面延伸没有尽头。

    他虽然看不到任何景象,但海潮翻涌的声响在他耳畔不停震荡,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就是海之声,大海的声音!

    “呼,吸”

    靖海放下万般杂念,他以为这是罗浮派的道法,于是按照顾忆的提醒,静下心盘膝而坐。虽然他感觉大海就在他的脚下,但却无法触及,只有那亘古不变的海潮声生生不息,让他的心无比宁静。

    一股股暖流随着飞神心法的运转,自丹田中升起,在气血引导下,顺着经络,朝四肢百骸舒展开来,一点点将他身体的控制权夺回。

    就在靖海静心运功时,外面也在发生某种变化。

    “靖海?忆儿妹妹?”沈星月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靖海仍旧愣在原地,他的身前,顾忆正背对着她们。

    沈星月没有等到答复,她停下脚步,犹豫着,最终放下鱼尾巴重新折回。

    “星月?你们?糟了!”林婉瓷闻言一惊,她的目光透过树林,看清了海岸上的情况,同时也猜到了怎么回事。见沈星月折回,她急得一跺脚,把心一横,跟了上去,就算她不管靖海,也要护着自己的师妹。

    “哗啦!”

    就在两人返回时,水域中酝酿许久的巨大墨斗,终于撑涨到了极限,三点寒星从水中探出,一下撕开旋流,打破平衡。

    呼吸间,那三点寒星贯穿旋涡,直刺向天空,露出了它的原形。那赫然就是一柄长戟,头分三叉,通体玄铜之色,在迷离月光下散发着道道寒芒。

    玄铜戟身上没有沾染一丝水痕,它仿佛并非是从水中出来,在戟身三分之二处,是一只粗壮、筋肉凸起的怪手。这只手上五爪长如钩,密密麻麻布满了青色鳞片,全然不似人类。

    “嗷!”

    突然间一声巨吼彻底震碎海面上的墨斗,那些正要被吸入其中的雾气猛得一停顿,而后尽数爆散,四处冲撞,将附近的白雾搅得一片紊乱。

    只见漆黑海水中走出一物,高七尺,浑身靛青,头顶赤发,卷扬如火,其面生巨口獠牙却无鼻,目闪如灯,仿佛恶鬼出世。

    “这是...夜,夜叉?”林婉瓷看到这怪物先是一愣,随后就认了出来,心里一个哆嗦,立刻发出惊喝,“师妹,星月,小心!”

    夜叉,传说中替海神巡游守卫四海的生物,生而通灵,体格强壮,远超人类。然而就在海神陨落之后,夜叉便好像堕落下去,变得越来越狂暴,久而久之,就从当初的海上守卫,堕落成了闹海的怪物。

    因为夜叉喜欢成群活动,所过之处全都掠夺一空,所以海上的修行门派曾在千年前对它们进行过一次大围剿。虽然没能彻底将夜叉这一族群消灭,但也让它们元气大伤,再无力横行于海上。

    自那之后,夜叉便将修行者的门派势力范围划为活动禁区,当初几乎族灭的惨痛记忆让它们本能地远离这些风暴中心,极少踏足。反正海洋广阔无边,它们有的是地方兴风作浪,没必要在刀尖上乞食。

    但如果是在其它地方,人类的修行者落单让夜叉撞到,就必然是一场生死搏斗,只要相遇,必定就有一死。

    像今天这样主动挑上门来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然而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一头活生生的夜叉。

    “这里是罗浮派的地盘,快滚开!”即使隔着数丈,林婉瓷依然能闻到那股海中生物的腥臭,她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朝夜叉暴喝道。

    “嗷!桀桀桀!”然而回应林婉瓷的,是一阵狞笑尖啸,那头夜叉头上的赤发丝丝缕缕,不停抖动,一双铜铃般地大眼露出凶光,竟然完全无视她的话语。

    也许是在场四人的修行太低,让它感觉不到任何威胁,它在震碎旋涡,从海上出现后,便一步步向着岸边接近。

    林婉瓷听到这声尖啸,脸上唰的一下变白,那夜叉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但如果它不自己退去,就凭他们几个又怎么打得过。

    “现在怎么办?”林婉瓷的念头飞快转动,现在的情况十分紧急,必须立刻作出决断。

    “快,师妹,别愣着了,先把靖海拖进林子再说,不能再等了!”林婉瓷焦急地大声呼喊。靖海被海犀的摄魂魔音影响,现在难以动弹,如果是平时,大可以等他自己恢复过来,那魔音虽然厉害,但毕竟不是冲他们来的,否则几人根本逃脱不了。

    可惜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星月,你帮师妹,我来吸引夜叉的注意,动作要快!”她再度交待了一句,而后当机立断,由她来拖住夜叉的脚步,给两人争取时间拖回靖海。

    “真是糟糕透了!夜雾,海鳗,海犀,夜叉!今天是怎么回事,都凑一起来了...”林婉瓷在半道换了个方向,拉开和另外几人的距离,转向海岸另一侧,那里的碎石礁更多更密,应该能拖得久一些。

    “过来,你这头怪物!”林婉瓷站定,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朝那头夜叉暴喝,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冒出的这么大勇气。

    那头夜叉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行至碎石礁群前,它突然转动头颅,冥灯似的大眼将林婉瓷的身影罩入其中,露出残忍狞笑。

    “嗷!”夜叉仰天尖啸,满头赤发如火蛇一般扭动不止,而后霍然停止咆哮,磨牙吮血,凶光毕露,紧紧盯住林婉瓷。

    那是怎样残暴的目光!林婉瓷被这目光一照,就感觉周身一紧,她的呼吸立刻变得困难起来,身上好像负了一块大石。她心头顿时闪过一丝后悔,后悔刚才不应该这样激怒夜叉,“这下不好!师妹,星月你们快点啊!”

    还没等她祈祷完,那夜叉又做了一个她想不到的动作,夜叉一把将手中的三叉戟扔起,狠狠握住托起,朝她猛烈掷出。一人多高的玄铜戟身,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迅速极快,将沿途白雾一割为二,直指向林婉瓷。

    与此同时,夜叉重新动了,它的速度,比之前更快,而他的目光,赫然还是靖海那边一行人。这头夜叉,居然想一举两得!

    事发突然,三点寒芒带着滚滚煞气,眨眼间杀到她身前,林婉瓷都来不及逃跑,只能侧身就地一扑,险险地躲过一劫。

    “啪!”三叉戟一击落空,余热不减,整个三叉戟头直接贯入泥地中,只剩下巨大的戟身兀自发出颤鸣。

    看着旁边三叉戟在地上的冲击痕迹,林婉瓷一阵后怕,要是再慢一分,她恐怕已经身死道消了。随后她的感慨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夜叉接下去的行动,“小心!”

    其实不用她提醒,顾忆就已经看到夜叉巨大的獠牙正朝他们迅速接近,越来越清晰。虽然她很想照林婉瓷的话去做,但脚下的地面因为夜叉迈步发出颤动,她光是站立着就已经勉强,更何况拖走靖海。

    “帮我!”最后关头,沈星月终于赶到,她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吐出两字。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带走,不管用什么方法。

    “师兄他,他快好..”紧要时刻,顾忆忽然有种感觉,吞吞吐吐道。

    “来不及了,我带他走,快,你也走!”沈星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急促地催道。她伸手反搂住靖海的腰,脚后跟朝后一抵,就要把他背在身上,然而身体的反馈却告诉沈星月,事情并没有按她想的那般进行。

    “咳咳...”靖海竟然真像顾忆说的一样,在这个时候恢复过来,随后他就发现自己被人反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靖海当即挣脱出来,“怎么回事?”

    “醒了?快跑!”沈星月一怔,旋即撒腿就往林子里钻去。

    靖海见她狼狈逃蹿,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匆匆一瞥,差点没吓破胆,他们身后,一头赤发獠牙的青色怪物正朝这边袭来,宛如恶鬼。

    他来不及细想,一把拉住身旁之人的手,冲进树林。
    第十七章 追赶

    “...”顾忆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跑动起来。从沈星月返回,到靖海恢复正常行动,再到三人逃离,这中间说来慢,其实只有片刻。

    林婉瓷刚从地方蹦起,见这边各自逃命,当下不敢再耽搁,也不管那三叉戟,直接蹿进树林,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夜叉在地面上的行动虽然不如在水中来得迅捷,但毕竟人高马大,一步足可以顶他们三步,即便靖海再怎么能跑,也不是它的对手,何况他还拉着顾忆。

    “呼,呼”

    靖海沉重的呼吸冲散路上的雾气,此刻他根本没工夫去思考要往哪里逃,他只是本能地,追着前面沈星月不断跃闪的身影,仅此而已。

    不用回头,靖海就知道那头怪物正朝他们缓缓逼近,从脚下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震颤,也提醒着他,来者绝非善类。

    夜叉狞笑连连,暴虐的目光仿佛凝聚成一支阴冷利箭,瞄准了靖海的后背心。尽管是在剧烈奔跑,靖海的脊背仍是一片冰凉,危机,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

    “靖海,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刚才的一番周折也让沈星月疲于奔命,以至于她的话都断断续续,一点都没有平时利索。

    “哪,哪都不对劲!从刚才,到现在,都不对劲!”靖海同样气喘吁吁答道。他正要提速,却被手中那股拉扯的力道打断,他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人,而这个人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可恶啊,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快点就要被追上了!”到了这时,靖海哪里还管有所保留。刚才顾忆为了搭救他,不惜以身犯险,现在自己怎么说都要把她救出去。

    “上来,我背你!”靖海打定主意,随即落下一步,缩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弯肘手臂用力往上一托,顾忆瘦小的身子竟被他一下挑离地面,往靖海背上贴去。

    “抓紧了!”其实用不着靖海提醒,顾忆腾空而起,本能地伸手扣在他肩上。感觉到她已经准备就绪,靖海松开手,立刻开始提速狂奔。

    “啊啊啊!”

    随着靖海一串长吼,顾忆的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远,她整个人像是挂在靖海身上的一面幡,轻盈地仿佛要飘飞起来。

    靖海无暇顾及顾忆的样子,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快越好,逃得越远越好。

    这几乎是靖海有史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就算是在山上,他被暴怒的沈星月追赶时,都没有这么快。他甚至能看到前面被薄雾阻隔的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还有她大口的喘息声。

    原来,正在拼命的不止是他。沈星月早已没有平时的从容,和他一般,疲于奔命。

    不远处,死里逃生的林婉瓷跳跃不断,她本应是最熟悉这片树林的人,但现在却是被吓到,有些慌不择路。

    “林,林姐姐,我们这条路,对吗?”沈星月发现林婉瓷离他们越来越远,不由得出声问道。

    “啊?路?管它呢,先跑远点再说!”林婉瓷听到问话,没好气道。现在的情况,只能不停地逃,一旦停下来被夜叉追上,那就万事休矣。

    “...”沈星月这时候也懒得吐槽,脑中却是念头不断,“娘亲啊,大姨,你们到底在干嘛!我们快撑不住了,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们!”

    也难怪她会生出这种念头,从夜叉上岸到现在,按理来说,她们早该发现了,就算她们没注意到,负责岛上安全的人也该发现了,但是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追上,快想想办法!”靖海感觉到身后的怪物越追越近,忍不住朝沈星月催促起来。

    “你说得容易,想办法,不逃你跟它打啊?就凭我们几个,驱物都不会,你想打你打,我才不要!”沈星月本来就心烦意乱,被靖海一催,不爽道。

    “林姐姐,从前院到这里要多久?”沈星月沉默半刻,忽然开口问道。

    “我们来时半个时辰不到,怎么了?”林婉瓷虽然着急,但听沈星月的语气,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是我们,是我娘亲,大姨她们!”沈星月避过挡路的大树,朝林婉瓷那边稍稍靠拢。

    “师父的话,几个呼吸就到了!”林婉瓷说完,忽然发现不对,“对啊,师父她们只要几个呼吸就到了,现在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来?”

    “我就想说这个,岛上不是有禁制吗?你们的人呢?后面这玩意都上来多久了?”沈星月见她反应过来,道出了自己困惑许久的问题。

    在夜叉刚刚出海时,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说罗浮岛的禁制还在岛圈之外嘛,怎么夜叉都上岸了,都没人来看看情况。难道这夜叉避过了禁制,但看它不太聪明的样子,沈星月怎么都不相信它能绕过去。

    “是有点古怪,莫非是...前面也遇到麻烦了!”林婉瓷想了半晌,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结论。一想到这里,她心里一个咯噔,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我想,前面应该没事...”沈星月摇头继续说道:“如果真有人把所有人都拖住,那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有没有发现,除了我们这里,其它地方没有半点异常,现在整个岛上就数我们这里最热闹!”

    “那是怎么回事?”林婉瓷环顾四周,果然跟沈星月说的一样,除了风吹叶动,雾气升腾,只剩下林中的动静,“等等,雾?会不会是被这雾阻隔了,所以我们感觉不到?”

    “那也不可能,如果敌人真有这么厉害,用得着派这么个傻东西来追我们吗?”沈星月虽然也曾怀疑过是雾的缘故,但随即就把这种可能性排除。

    “是不是禁制,年久失修没用了?”与其相信是雾的缘故,她更愿意相信是禁制的问题。毕竟在未央宗里就有这样的例子,平江峰上就是因为没人管,禁制早就失效了。

    “禁制失效?”林婉瓷想了想,确实是有这种可能。因为修为不够,还轮不到她来负责巡视岛屿,关于禁制,其实她也知之不详,“所以现在只能我们自己应付了?”

    “除非你还有其它方法能找到大姨,或是其他人!”沈星月无奈道,苏濡也没想到他们会在罗浮岛上出事,事先并没有做准备。

    “这个,有是有,但我没带出来...”林婉瓷面露苦色,早知道会这样,她说什么也会把自己师父拉出来,不过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桀桀桀!”四人身后的狞笑声像夜枭一般瘆人,正当众人的心再次提起时,夜叉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的动作,它停下脚步站定,似乎已经放弃追赶。

    “它不追了?”沈星月听到到后面动静渐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而后一愣,迟疑道。这头夜叉的举动实在是奇怪,让她捉摸不透。

    “不知道,别管它怎么样,我们先跑回去再说,我总感觉它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林婉瓷皱着眉头,脚步稍稍放慢,刚才一路猛跑,现在她的体力消耗过多,需要趁机回复一二。

    “我下来...自己走...”顾忆显然也发现了事情出现转机,刚才狂奔时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她顿时满面羞红。

    “啊...哦...”靖海本来都要忘记自己还背着一个人,这一下被她提醒之后,立刻感觉到不妥,他脸上一红,当即顿了一顿,好让顾忆下来。

    就在这时,装作无害样的夜叉猛然发出巨大咆哮,层层音波将附近雾气震得一散,再也聚拢不起来。只见它脸上那两盏凶暴的灯火一阵跳动,一头赤发根根倒立,獠牙深深,笑似鬼面,冷冷地盯住正要有所动作的靖海和顾忆两人。

    “咔!”令人胆寒的断裂声突然响起,林婉瓷慌忙朝夜叉看去,随后倒吸一口冷气。

    在她眼中,那头夜叉暴起出拳,重重砸在旁它最近的大树上,落叶萧萧仿佛已经到了秋日,那棵盘口粗细的大树晃了几晃,应声而断。

    夜叉狞笑着,变拳为爪,一把扎进还没完全倒落的半截树干中,朝停下的两人全力一掷。劲风呼啸,哗啦声不断,半截树干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凶猛威势,撞过拦路的大小树木,眨眼间就穿过间隔,将顾忆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快躲开!师妹!”林婉瓷的心一下揪紧,呼吸一窒,原本急驰的步伐亦为之一停。

    “糟糕,靖海!”夜叉突然之间发难也把沈星月惊住,直到最后关头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靖海虽然没有回头,但也知道事情不对,身后稀里哗啦的巨响让他冷汗直冒。然而他根本没时间回头去看,也来不及想其它办法,只能反手用力一捋,将还未落地的顾忆一把拦下。

    “嘶啦!”几乎就在靖海作出反应时,半截树干断面上的尖刺紧贴着靖海的衣袖,胸膛擦过,宽大衣袍被带起的劲风吹得烈烈震响。“巨箭”余势不减继续往前撞去,重重摔倒在树林深处,在雾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笔直痕迹。

    “...”顾忆被靖海使劲一揽,从他背上滑落,正好踩在地上露出的老树根上,一下站立不稳,人就往后栽倒。慌乱中,她本能地向前用力一捞,抓住某样东西。

    “咚!”直到断木落地,靖海才感觉自己手臂内侧,胸前一阵刺痛。疾风刚劲,刮得他睁不开眼,还没等他细细查看,整个人忽然又被一股力往后一带,目不能视,靖海不自觉倒退一步想要重新站稳,但同样被老树根绊住。

    “不好!”他瞬间想到身后还有什么,再想调整姿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伸手顺势一搭,死死扶住身旁的树干,这手臂刚被“巨箭”擦过,现在一用力,火辣辣的疼。但这样一来,靖海总算止住了往后摔倒的势头,他头上都被惊出一阵虚汗。

    不过这姿势实在是难以保持,靖海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正在从树上滑落,连绵不断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做出调整。只见他手上一用力,腰胯膀腿齐齐一挺,借势一顶,就恢复站姿。

    只是这一动,拉着他的顾忆也跟着起来,由于靖海这一下用力颇大,她虽然起来,但却没能止住起势,重心顿时从后面移到身体上方。

    靖海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终于控制不住,被她的力道推得朝前栽去。同样,顾忆也好不到哪去,她还拉着靖海,一下就被带倒。

    树林里残枝,老根比比皆是,靖海脸朝地狠狠撞在上面,顿时吐出一声沉哼,全身上下一阵刺痛,尤其是右臂和胸口上,像是被火烧一样火辣。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身上忽然一重,一口气就被这冲击从五脏六腑中挤压出来,他眼前一黑,五感顿失,差点没喘过气来。

    “靖海!”“师妹!”

    不远处,沈星月和林婉瓷同时惊呼,在她们看来,两人在“躲过”夜叉抛出的“巨箭”之后,前后晃了几晃,最后一齐栽倒。

    沈星月惊慌失色,呼吸一紧,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另一边,林婉瓷以为自己师妹遭劫,脸上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似失了神一般定在原地。

    “咳,咳...”

    靖海重重地喘息着,想把难受的感觉从身上驱赶出去,但只要他一动,就被身体各处刺痛,这一下,他摔得不轻。

    “靖海?”沈星月听到还有动静,又惊又喜。

    “咳咳...”靖海虽然已经恢复知觉,但被顾忆压在下面,呼吸都非常困难,更别说说话。

    “师妹,师妹?”林婉瓷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咳嗽,她急于确认顾忆的安全,连问了几声。

    “师姐...我没事...”娇柔的声音打着颤,在靖海上方传出,顾忆似乎强忍着痛楚,她挣扎了几下,费力地从靖海起身。

    “没死还不快给我起来,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训你!”沈星月刚把悬着的心压下去,跟着就是一阵娇斥,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

    “师妹,你等着,我这就过去!”跟沈星月不同,林婉瓷都来不及收拾心情,就要过去帮忙。

    “嗷!桀桀桀!”

    那凶寒刺耳的狞笑像是不散的阴魂,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沈星月和林婉瓷两人稍稍恢复的脸色俱是一寒,“差点把这怪物忘了!”

    林婉瓷提到半空的脚不自觉颤了颤,最终还是重重踏下,她飞快地朝两人倒地的地方掠去。

    “完了完了,我还没称霸东土就要在这里英年早逝了嘛...”沈星月长吐一口气,心有不甘地跟在林婉瓷后面越走越快,“靖海,下辈子你得赔我!”

    靖海感觉到身上一空,他随即从地上支起身子爬起,刚才那一阵狞笑他也听到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何况他的头还有点晕。

    他朝自己手臂上看了眼,右臂的衣袖已经被撕裂,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大条红印,不用想也知道他胸口的情况。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是再慢上一丝,被撕裂的就不止衣服这么简单了。

    “师妹,你怎么了?”林婉瓷还没赶到就看见顾忆摇摇晃晃,人还没站直又要摔倒的样子,心里一惊,急呼道。

    “你...哪里受伤了吗?”靖海闻言,转身将顾忆扶稳。刚才紧急之间,他也只能尽力护着,难免会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顾忆避开靖海的目光,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靖海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见她不答话,以为她是受了内伤,正要伏下身子,准备将她重新背起。这时,一道人影闪到两人身旁。

    “师妹,你的脚?”林婉瓷见顾忆面色苍白,神色有异,匆匆一扫,随后目光定格在她的脚上。

    “脚?”靖海心中一动,微微打量了眼,他这才发现顾忆裙摆下,左脚赤足,浸出一片嫣红,触目惊心。靖海四下寻了几眼,却没有看到她的鞋,不知道刚才掉到哪去了。

    “没,没什么...不小心扭了...”顾忆似乎感觉到靖海的目光,踮起脚尖,微侧过身,收到右腿后面,而后呢喃道:“师姐,你们逃吧...我...”

    “你,你什么你,就算背,我也要把你背回去!”林婉瓷打断了她的低语,朝狠狠瞪了一眼。

    “还是我来背吧...”靖海深深吸气,红了脸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你先管好自己吧!”林婉瓷一脸嫌恶,刚才要不是因为他,顾忆怎么会受伤,他们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子。

    “好了,别争了,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先过了眼前这关!”沈星月寒着脸叫住两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头夜叉已经重新开始行动,它这一动弹,一股凶暴,蛮荒般的气息随之而来,叫人胆颤。

    第十八章 恶斗

    夜叉五爪如钩,来势迅猛,直奔林婉瓷后背。残枝败叶伴随着它沉重的脚步震起,又坠落,似鼓点,一波接着一波,踩在众人心头。

    林婉瓷虽然看不到背后的攻击,但钩爪未至,恶风先行,附近的枝叶都被恶风打得乱颤。她被夜叉瞄准的那处,寒毛竖起,如临针刺。

    这是夜叉蓄谋已久的,现在四个猎物都聚集在一块,事情就简单了许多,它可以肆意收割。不过在那之前,它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灭杀一个,把其他猎物震慑住,好不叫他们再逃。

    这一爪实在太快了,林婉瓷被恶风杀机罩住,感觉自己往哪里逃都逃不出去,她差点放弃念想,如果不是最后关头,靖海施加援手的话。

    从靖海的角度,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夜叉一举一动,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婉瓷一直无动于衷,但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将林婉瓷往旁边大树的后面一撞一推。

    “咔哧”

    两人踉踉跄跄堪堪躲过,夜叉没想到在自己必杀的一击下,猎物还能反抗,虽然它在发觉后就立刻变了方向追上去,但那棵大树多少还是把它的钩爪拦了拦,最终让靖海和林婉瓷两人得以幸存。

    “快走!快带她走,我想办法拖住这怪物,你们快回去找人!”靖海咬紧牙关,他的话几乎是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这一下救了林婉瓷,但却把顾忆暴露在了夜叉面前,那夜叉不是傻子,眼看有更好的猎物,旋即把她列为最先杀戮的对象。

    没等其他人答应,靖海就收势半蹲,突然向前猛冲出去,趁夜叉的注意力从自己这边转移走,张开双臂钳住它粗壮的大腿,狠狠撞了出去。

    夜叉正狞笑着转向顾忆,被靖海奋力一撞下盘,顿时站立不稳,向前倾倒,它身强体壮,也正因如此,在狭小的树林间行动不够灵活,才让靖海有了一丝可趁之机。

    沈星月看到靖海在撞倒夜叉后,松手躲开它摔倒的身体,又反身压到夜叉腿上,拖住它起身。靖海毅然决然的样子落到她眼里,让她心中一颤,既然如此,更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

    “靖海,等着我回来!”沈星月也不劝阻,帮着掩护林婉瓷架起顾忆,准备从现场逃离,回去搬救兵。

    “我...我...师姐,你们走吧...我只会拖后腿...让我留下来当诱饵吧...”顾忆思忖再三,小声说道。眼下越快回去越好,靖海虽然把夜叉扑倒,但肯定撑不了太久,她现在足上受伤,行动不遍,只会拖累她们的速度,甚至导致全军覆没。

    “别说傻话了师妹!趁现在快走,星月,帮我一把,我来背师妹!”林婉瓷焦急道,哪里肯让顾忆以身犯险。

    “算了,她意已决,我们走,越快越好!”听到顾忆的话,沈星月的心再次轻颤,她知道轻重缓急,于是放弃原本的打算,拉住林婉瓷的手腕。

    “星月,你怎么能这么说!”林婉瓷似乎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沈星月,发出质问的喝语。

    “你还不明白吗!单凭我们,做不到的,只有找人求援,他们才有活路!别让靖海和顾忆白白丢了性命!”沈星月无视林婉瓷愤怒的目光,摇头喝道。

    林婉瓷闻言身子一颤,她又何尝不知,但让她在这里放下顾忆,让这个无依无靠的师妹去面对危险,这样的事她不想,也不愿去做。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沈星月深深看了眼从林婉瓷身上挣扎下来的顾忆,然后闭上眼深深呼吸,拉起还愣在原地的林婉瓷一头蹿进密林。

    “靖海!给我记着,你还欠我一盒点心!”就在沈星月快消失在薄雾深处时,她突然一个停顿,转身大喊道。

    “师妹...”很快,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不清,仿佛不曾出现过,只剩下林婉瓷的哭喊依旧徘徊在林中,久久不散。

    “呵呵,点心么...我能撑到你们回来再说吧...”靖海自嘲似的呢喃道。他虽然决定留下来拖住夜叉给她们争取时间,但实在是没有半点信心,只是总要有人站出来的,先前若不是顾忆站出来救他,或许他早就没命了。

    何况四人中唯独他是男子汉,所以他必须出来挡在前面,哪怕看不到半点希望。让他感到意外的顾忆,这个木讷清秀的小女孩居然也有如此担当,让他既是惊讶,又是钦佩。

    万一命丧于此,到了黄泉路上,有她在,倒也不孤单了。

    “嗷!”夜叉有数次挣扎之后,终于找到机会,将靖海从腿上逼开。摆脱了靖海的重压,夜叉随即从地上爬起,它扫了眼四周,发现自己的猎物少了一半,勃然大怒,再看靖海的眼神杀气腾腾,其中的恨意就算把靖海生吞活剥都不足以宣泄。

    靖海在发现自己无力阻挡之后,早已撒手跳起,后退数步,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模样丑陋的怪物。他在想办法,光是和它正面对抗,靖海感觉自己撑不过几个回合,如果顾忆不在这里,他或许可以尝试在林子里绕圈子,但现在不行,一旦夜叉放弃自己,把目标转移到顾忆身上,那么后果就只有一个。

    “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再让她受伤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夜叉却不管那么多,它一声长吼,再次张开五爪袭杀出去,这一次它的目标正是靖海的脸面。

    腥风扑面,靖海不敢硬接,他双腿弯曲,整个人仿佛矮了半个身子,同时双腿绷紧,准备再次朝夜叉下盘撞去。

    不过夜叉已经吃过一次小亏,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备,眼看五爪就要落空,它狞笑着提起右腿,猛烈地顶向前去,同时五爪扣下。

    靛青色的细小鳞片在靖海眼中迅速放大,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当即改抱为推,双手猛得印在靛青鳞片上,整个人往后急退,勉强躲过膝顶和倒扣的利爪。但他的双手被夜叉的力量震得生疼,原本已经褪去的刺痛也重新钻出,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这么硬?”不止是手握不起来,这一下连靖海的手臂变得有些僵直,用不出力道。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夜叉的体魄,刚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厉害。

    残叶四散,夜叉重重踏下,直接张开獠牙巨口,竟然是要直接把靖海咬杀。

    但靖海又怎么肯束手就擒,仓促之间他刚站稳,又用力往大树后面一扑,虽然狼狈,好歹避过了被咬破头的下场。

    “呯”

    顶上的树叶一阵阵似如雨下,靖海不敢多待,当即起身,拉开距离。刚才这一连串动作如有半分差迟,他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

    夜叉挥爪轰在树身上,将拦路的大树撕成两半,它几番攻击都没成效,怒意更盛,眼中的火光剧烈燃动,赤发更是乱舞如飞。它十爪连出,招招锁定在靖海身上。

    腥风阵阵,树叶不要命地洒落,靖海一退再退,面对夜叉的利爪寒影,他只能选择暂避锋芒,否则就跟面前的落叶一样,绝无生机。

    “不好!”靖海背抵着一棵大树,夜叉十爪合围,退路又被堵住,他的心一下跌到谷底。好在这里手掌已经恢复知觉,虽还有阵痛,却能正常活动,他随即转面贴上树干,像猴子一样嗖嗖蹿了上去。

    “咔哧”

    没等靖海爬到高处,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自己周围的树干都在往后倒,再仔细一瞧,才发现他贴着的这棵大树已经被夜叉截断,要连人一起栽倒。

    为了避免被大树压住,靖海在半空中就舍了树干,落地后滚了一圈,才堪堪站住。

    “咚!”

    那半截粗壮树干扑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让靖海的心也跟着狠狠了震动下,再稍晚半分,自己没被夜叉抓住,就要先被砸成重伤。

    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夜叉的下一击已经蓄势待发。一记鞭腿落空,夜叉十爪齐探,像是在摸鱼一样,靖海就是那条鱼,只是这条鱼要比它以往遇到的任何一条都要狡猾,而且这里碍事的“水草”也太多了点。

    一连十数爪都没捉到猎物,夜叉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不过靖海也没好到哪去,他那身宽大道袍早已在之前的追逐躲闪中划拉出不少口子。

    月上中天,树林中的雾气变的愈发稀薄。靖海身上污泥遍体,完全看不出原本蓝澄澄,飘逸的模样,他的脸上亦是血迹斑斑,布满污迹,哪里还有半点修行者的从容样。

    “咳咳...”靖海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夜叉的攻击看似全被他躲掉,但有几次实在太险,以至于他的腿上,背上,头上全都负伤挂彩。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不仅仅是伤痛,他的体力也消耗了大半,动作也没有开始那般灵活。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于非命!

    “咔咔咔,哧哧哧”

    夜叉在这时忽然一转攻势,弃靖海不管,反而左右开弓,拳脚尽出,片刻之间便将四周的树木尽数砸断,它这一下却是想让靖海无处躲闪腾挪,然后再随意收割他的性命。

    “糟糕!”靖海本想趁机喘口气,没想到反而让自己陷入了绝境,仅在的优势荡然无存。参差不齐的树桩子对于鳞甲裹体的夜叉而言,完全可以无视,但靖海在行动时,却要小心避开。

    清理完碍眼的杂物,夜叉眼中凶光炙盛,狞笑连连,这让靖海一阵胆寒。腥风鼓动,夜叉十爪齐出,如恶狼扑食,凶悍暴虐。

    “拼了!”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丝毫可以躲避的空间,与其躲闪,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有生机。靖海把心一狠,握紧双拳反朝夜叉冲去。

    夜叉见靖海自投罗网,仿佛已经在畅饮血肉,脸上的笑意更甚。它狰狞的表情落到靖海眼中,让靖海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在拳爪即将对撞那一刻,靖海突然伏下身体,变拳为抓,双手反扣在夜叉手腕细鳞之上,腿上同时用力,往地上猛烈一蹬,整个人借势腾空而起。

    夜叉双手被捉,加之靖海拉扯,重心不稳,一时无法变招,但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下,靖海也会被夜叉压在下面,无法脱身。

    于是靖海身在半空,夜叉不稳之时,双腿再度曲膝猛蹬,而这一次,他瞄准的,正是那个丑陋凶恶的大头。

    夜叉全身上下都覆盖着靛青鳞片,唯独脸上没有。它本能的张开獠牙去咬,却被靖海看破,这一蹬击仍旧顺利命中,靖海全力一击,直叫它疼痛难当,发出惨叫怒嚎。

    靖海趁它目不能视,立刻脱手跳开,免得平白遭了毒手。“嘶...”靖海落地脚上一软,一阵刺痛,刚才他几乎用了所有力量,这反震之力让他也有些损伤。

    夜叉感觉手腕一空,正要乱抓,但它被靖海拉扯,本就立身不稳,又睁不开眼,扑通一下栽倒在地。它凶性不减反增,十爪到处乱舞,誓要把猎物捉住,不过靖海早就趁乱逃离。

    它也不想想看,眼睛能看的时候都抓不住,更何况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在它无能狂怒的时候,靖海已经忍痛折回到顾忆旁边,刚才小姑娘默不作声就是对他最好的帮助。这时他也不说话,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棵粗壮大树。

    顾忆顺着他的手看去,随即点头表示知会,但她脚上使不上劲,要想快点过去只能靠靖海。

    “上来...”靖海曲膝微伏,示意自己背她过去。

    顾忆抿着唇,目光低垂,之前那次她是被靖海强行背起的,现在要再来一次,哪怕情况紧急,她是有几分犹豫。

    靖海倏然想起先前她也这般犹豫不定,便以为这样子她还不方便上来,于是干脆单膝抵地。

    “呼...”顾忆想安抚下自己乱跳的心,已经来不及再犹豫了,“我在怕什么?就这样吧...”她闭上眼,把剩下的交到靖海背上。

    身子一沉,靖海感觉到她轻颤的样子,许是害怕,抑或是其它,他不知道,但他明白自己现在必须做什么。

    靖海不敢耽搁,当即起身,背着顾忆摸到那棵大树后面。“嗷!”几乎就在他刚躲进阴影时,他听到夜叉的怒吼,它好像已经恢复过来。靖海连忙屏住呼吸,凝聚精神,不再动弹。

    顾忆见他到了地方却不把自己放下来,脸上顿时泛起羞红,但眼下容不得她多说什么,只好作罢,她别过头去,收敛气息。

    夜叉此时已是气极败坏,竟然让猎物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它在原地不停咆哮,发泄着心中无穷无尽的恨意。暴虐,充满杀机的目光环视四周,不止是和自己作对的那个,就连另一个也不见了踪影,这让它如何不能暴跳如雷。

    暴怒之间,夜叉双臂狂挥,似要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破坏殆尽,它想找出靖海的藏身之处,却始终不能如意。久久寻不到那狡猾的猎物,夜叉转而朝顾忆刚才待的地方搜过去。

    “咚,咚”

    躲在树后的两人感觉到地面阵阵颤动,同时树木倒地的声音也在渐渐逼近,直到它停下,夜叉好像在辨别什么。

    要不是靖海多绕了一段,他们现在多半已经被它逼出来,但只要夜叉不放弃,继续搜寻,那么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现在只能祈祷,沈星月能在他们被找到前,先找来帮手。

    “嗷嗷嗷!”夜叉在那处附近搜索无果,再度狂躁起来,一串怪吼之后,夜叉一爪猛砸在近处大树上。那树干应声截断,还没落地就被它十爪扣住,猛烈挥舞起来,那树干在它手里就像个大锤,到处狂轰乱砸。

    “大锤”所到之处,没有一处完好,周围渐渐消散的雾气更是被一扫而空。月光清辉下,这片生长了许久的林子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大破坏,不知道断了多少古树。

    靖海躲在树后听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他们身前这棵就遭了毒手,让他们暴露出来。他也不敢乱动,夜叉闹出的动静虽大,但只要他们一动,肯定会被发现,到那时,就真的无处可躲了。

    “嗷,嗷...”就在靖海担心不已时,外面的动静却逐渐变小,夜叉连番打砸发泄之后,体力也有点不支,杵着那半截树干兀自喘息。

    猎物还在这里某处,它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但毕竟不是在水里,不能单凭此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在,它只待自己稍歇片刻,再继续搜寻猎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星月和林婉瓷此去却迟迟没有结果,靖海不免担心是否她们那边也出了什么事,现在她们是他唯一的指望了,如果她们再出事,那么万事休矣!

    “快点来啊,我们撑不住了...”林间的海风吹打在身上,让他的心愈发冰冷。

    休息回复体力之后,夜叉重新开始四处打砸,很快,又一片地方被它夷为废墟。于是它又换了个方向继续,不巧的是,那个方向的前方,正是靖海和顾忆所在。

    一直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动静的靖海,发觉夜叉的前进路线往自己这边靠近,猛然一惊,全身寒毛倒立,冷汗直流,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加粗了几分。

    同样紧张害怕的不止是靖海,另一道沉重的呼吸吞吐在他的后颈上,急促而又灼热,那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两颗心上蹿下跳,一刻不停。
    第十九章 事后

    月色清冷,笼罩在罗浮岛上的薄雾正在迅速退散,本应安谧的树林中,此时却是响声不断。

    “咚,咚”

    地面发出阵阵颤动,无形的煞气如芒在背,夜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靖海心上,浑身上下气血震荡,让他一刻也平静不下来。

    “别往这里来,别往这里来...”靖海不停祈祷,现在的情况他进退两难,要么把一切交给命运决断,等待沈星月她们回来;要么直面暴风般的攻击,但那头怪物搜寻了大半天,必定已经怒到极点。

    这时夜叉已经来到近前,左右开弓,“大锤”横扫,不时就有“咔咔”声响起,在安静的夜色中传荡开来。

    大大小小的树木都在夜叉的巨力挥打中陆续倒下,很快,靖海和顾忆藏身的那一棵大树就暴露在了“大锤”底下。

    “呯!”大树粗壮的树干发出剧烈震颤,数不清的叶片从两人头顶上落下,窸窸窣窣,宛若磅礴大雨,但是靖海完全没有心思去管这“雨”。

    紧接着又是一记猛砸,两三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过后,这棵大树终于支撑不住,迸发令人胆颤心惊的断折声。

    “嗷!”靖海刚挪动身体,就被夜叉敏锐地捕捉到身影,它一声怒吼,“大锤”第三次横扫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呼啸,凶暴至极。

    在失去最后的掩护之后,靖海就知道大势已去,尤其是这最后一扫,夜叉更是把它当流星锤狠狠掷出,要置靖海于死地。

    靖海想让开身体,但还是没来得及完全躲过,被断木扫过的胸膛上立刻鲜血淋漓,靖海只感觉胸前一片炽热,疼得让他站都站不稳。他眼前一黑,吐出一大口热血,整个人随即失去力气,面朝下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疼疼疼...”不知过了多久,靖海被一阵剧烈的痛楚疼醒,他费力地睁开眼,恍惚间好像看到自己前面站着一道,白衣飘飘,似神仙一流,“我这是在哪?黄泉?还是成仙了?”

    “不对!”靖海忽然注意到一抹绽放的血花,在白裙之下分外刺眼,他猛然惊醒。周围依旧是一片昏暗,自己哪里是在什么黄泉仙界,他此刻正趴在地上。

    那道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不是顾忆又是谁!

    “我...来...”靖海挣扎着,从痛楚的胸腔中挤出两个字来,他手指深深地嵌入到泥地中,想要从地上支起身体。

    终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哪怕一喘息,胸口就会疼痛不已,哪怕光是站着,就已经用上了他所有的力量,他也不曾放弃。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才相识不到半天的师妹独自坚持,而他自己却什么努力,什么坚持都不去做。

    靖海颤颤巍巍伸出手想把顾忆拉回来,但是抓了几次都不能够到她柔弱的肩。顾忆也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语,整个人定在那里,只有微微动弹的身体,显示出她内心真实的情感。

    “桀桀桀”

    夜叉头顶赤发,眼中凶火炽热,它扬起利爪,仿佛已经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不要啊!”寒光乍现,眼看凶爪一寸寸落下,小女孩就要香消玉殒,靖海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股力来,没有时间思考,那凭空生出的力量瞬间涌到他的手臂上。

    这一次...抓住了...别害怕...

    只要我还有一丝力气,我就会战斗到底!

    “回来吧!”

    顾忆面对笼罩自己,避无可避的利爪,心中已经放弃任何希望,她闭上了眼,既然都要死,就让她先来吧,她不想再看到有人因自己而受伤流血,“够了,真的够了...”

    忽然间,她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因为,有一只坚实而又温暖的手掌,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头。

    从上面传递而来的力量,坚不可摧,更不可抗拒,就像人面对大海一样。她被这股力量拉扯,在一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倾倒。

    睁开眼,她白皙的脸庞上有着错愕,迷茫,还有不忍。

    匆匆一眼,她看到了靖海最后的倔强和坚持。

    即使前面已经没有了路,他也不会放弃!

    即使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他也不会犹豫!

    那一刹那,顾忆感觉到了,她的心里,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柔情似水,连绵不绝。

    “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休想再伤她一丝一毫!”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靖海的心意。

    “遇到你,真好~”这是她的心意,也是她的回应。

    “来啊!”靖海笔直地站住身子,他双目怒睁,不再躲避,不再退让,他要和夜叉战斗到最后一刻!

    “妖孽,尔敢!”一声暴喝突然从天而降,在靖海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不停冲击回荡,清浊倒转,念头混沌一片,他再次陷入黑暗。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哭泣,有人轻语,有人喝斥,还有猫的呼唤。过去的经历像图像般一一闪过,随后又出现许多莫名其妙的景象,有激斗,有分别,有沉寂,有欢笑。

    “咳咳”

    一声轻咳,将伏在桌子上睡着的女孩惊醒,顾忆怔了怔,随后面色一喜,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

    靖海睁开眼看到的一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荧石,悬在顶上,随后,一股让人心安的药香倏然蹿入鼻中,就好像回到了药库。

    “药库,我还活着吗?”他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期待,期待着有人唤一声:“师弟~”

    “靖,靖海师兄,你醒了?”回应他期待的,是一道欣喜的声音。没有等到熟悉的呼唤,靖海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但这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稍稍转过头,想去看说话之人,但这一动,胸口隐隐作痛,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异样。他正躺在一张床上,胸口好像被缠了不少纱布,身上还盖着一层布毯子。

    靖海忍着刺痛,终于看清了说话之人的容貌,顾忆白皙的脸庞上似有憔悴,此刻正欣喜地看着他。

    或许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顾忆将头一低,脸上迅速泛起两团红晕。

    “我去告诉星月姐姐!”顾忆沉默半晌,突然留下一句,就往门口跑去。也不知是太急还是怎的,她起身时脚一软,差点磕到桌角。

    顾忆慌张离开的身影转眼消失在门外,靖海注意到她脚上同样缠着纱布,他摇了摇头,不去想她,重新打量了眼四周。

    这间屋子应该不是原来安排他住的那间,至少看起来大了不少,但屋子里的陈设却没什么两样,除了搁在桌子上的一册书卷。

    “嗯?她一直都在吗?”靖海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念头,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

    “啊哈,终于醒了嘛,他要是再不醒,我都要闷出病来了!”熟悉的大呼小叫从外面传来,不用想就知道是沈星月来了。

    “这家伙,果然是坐不住,早知道就该让她躺躺的...”靖海听到声音一阵头大,干脆转过头去,假装还没醒。

    “靖海!嗯?”沈星月一进门就看到靖海脸朝里面,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好似还在沉睡的样子,她疑惑地看了眼顾忆。

    “诶?靖海师兄他...”顾忆一愣,没想到靖海醒了片刻竟又昏睡过去,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睡着了嘛,这家伙真不让人省心。算了算了,既然醒过,那就是没事了。鱼尾巴,你自己玩去吧~”

    靖海侧耳倾听着那边的动静,沈星月好像以为他真的又沉睡过去,然后他听到一声喵叫,鱼尾巴似乎从她怀里跳下,哒哒哒跑到床边。

    紧接着,床铺一震,鱼尾巴已经跳了上来,又迅速爬上他的肚子,毯子不厚,靖海甚至能感受到鱼尾巴软嫩的小脚丫。

    鱼尾巴发现靖海没有反应,于是一脚浅一脚深地轻踩起来,一边在他胸口附近闻闻嗅嗅,那药香不仅靖海喜欢,似乎就连鱼尾巴也很是喜爱。

    它一点点往前,向靖海胸口挪动,踢踏两脚下去,正好踩在伤口处,靖海顿时感觉酥麻痒痛一齐到来,难以忍受,险些发出声来。

    这还没完,鱼尾巴很快又越过他的胸口,凑到他脸面上,先是用爪子轻轻拍了拍,见靖海无动于衷,它又伏下身子嗅了嗅。

    正当靖海以为它要放弃时,一条湿漉漉,又有点扎人的舌头印上了他的鼻子,然后是脸颊,嘴唇,还有耳朵,它毛绒绒的长尾巴更是在靖海的脖子左右拂来拂去。

    “阿嚏!”在鱼尾巴猛烈的攻势下,靖海终于忍耐不住。

    “哈哈哈,好样的,鱼尾巴!我就知道你还醒着,好你个靖海,知道我要来还敢装睡!”靖海还在和痛楚作斗争时,沈星月的话已经劈头盖脸丢了过来。

    “阿嚏!谁装睡了?要不是这笨猫,我睡得好好的呢...快把它抱走!”尽管靖海很想把鱼尾巴从脸上请下去,可他现在难以动弹,不得不发出求助。

    “喵~”鱼尾巴见靖海醒来,开心地叫唤了两声。它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眼巴巴地看着靖海,像是在等他抚摸,一起玩耍。

    “叫你不老实,我和忆儿妹妹都陪它几天了,现在该轮到你了~”沈星月笑盈盈地看着床上这一对,丝毫不理会靖海的求助,反而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斟了一碗茶水。

    倒是顾忆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抱起鱼尾巴,把它重新放回地上。

    “忆儿妹妹,理他干嘛,你看,鱼尾巴就是想他了~”沈星月一指,果然就看见鱼尾巴蹭过顾忆之后,再次跳到床上。不过这一次,鱼尾巴并没有再爬到靖海身上,而是在靖海毯子上寻了一角,蜷成一团,眼睛一闭,竟然睡起觉来。

    “嗯?明明是我先的,怎么鱼尾巴跟你更亲近?诶,鱼尾巴都被你带傻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朱者赤,靖海者傻!”沈星月前一刻还想让鱼尾巴再给靖海洗个脸的,下一刻又好像有些反悔。

    “你什么意思?”靖海被她气得一时语塞,想来想去最后憋出一句话来。

    “什么意思?你这家伙,打不过,不会跑啊?非要死磕!”沈星月没好气地瞪了眼靖海,数落道。

    “...”这下靖海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能跑的话他早就溜了,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

    “星月姐姐...”另一名当事人这时也开始替他打抱不平,顾忆撒娇似的朝沈星月小声抗议。

    “好啦好啦,我不说,不说他坏话总行了吧~你啊,都不知道靖海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沈星月嘻笑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荡。

    “要不是你这么磨蹭...”靖海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又见顾忆神态窘迫,不由得接过话题。但他随即就发现沈星月的目光越来越不友善,连忙打住,“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别给我提这个,说起来就气!”靖海话音刚落,沈星月就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生出许多疑问。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生气了?我才是受害者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靖海怕再追问下去又要挨揍,便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顾忆。

    “那个...师父,还有师叔...她们...”哪知顾忆也是目光躲闪,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这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我娘,还有大姨两个,居然躲起来偷偷喝酒!还都喝醉了!”就在靖海准备找机会问苏沫时,沈星月突然怒斥道。饶是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要把实情说出来,脸上还是有些烧红。

    “啊?”靖海一脸呆滞,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怔了半晌,又想到两人奇怪的反应,才确定这就是事实,他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任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以为是听错了,平日里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师娘,竟然也有调皮,犯傻的一面,这几乎颠覆了他对苏沫的认识。

    “我和林姐姐好不容易回到院子里,找了一圈,才发现她们两人都倒在杂物堆里呼呼大睡!我们费了半天劲才叫醒,还好最后赶上了,不然的话...”沈星月恨恨道,显然她对于两人不负责任的行为十分不满。

    “...”靖海听罢一阵咂舌,这真是平时靠谱的师娘吗,怎么感觉自从上了罗浮岛,自己师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所以,是师娘她们没察觉到禁制被触动了?”

    看到顾忆轻轻摇头,靖海真的纳闷了,总不会真是由于岛上的禁制年久失修了吧。那他们也太不走运了,出去一趟接二连三碰到平时难得一见的怪事,还有怪物。

    “还是我娘她们...她们白天去拜见祖师的时候,让祖师暂时关了禁制,于是除了少部分核心的地方,外边那些就都没用了,而我们还不知道这事!!!”

    不止是靖海,就是沈星月,一开始知道实情的时候,也是震惊不已。难怪夜叉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没人来查看情况,原来那个时候岛上根本就没有防备。

    “还有那头该死的夜叉!”

    巧合一个接着一个,要不是靖海是未央宗的,苏濡都要怀疑是不是罗浮门的敌对门派在下毒手,想要打击罗浮门未来的有生力量。

    海上固然辽阔无边,但事实上,和东土大陆一样,除了人类修行者,茫茫大海上还有为数不少的妖修,甚至是魔修。

    哪怕彼此之间远隔千里万里,也会发生争斗,厮杀,而且因为隔得太远,就算组成了同盟,大多数时候也难以施加援手。

    也正因如此,罗浮岛上平日里都有禁制守护,一旦禁制被触动,岛上的罗浮门人就会准备应战,不至于被人突袭失措。若非苏沫带了靖海和沈星月这两个外人,也用不着关闭禁制。

    只是谁也没想到,白天刚关,晚上就出事了。

    正说着,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林婉瓷得了消息,跟苏沫苏濡说了,一起过来探望靖海。

    “靖海,你怎么样了?”最关心靖海的,自然就是苏沫了,她刚进门,就面有愧色地问道。

    “师娘,我没事,嘶...”靖海见到苏濡进来,想挣扎着坐起来,但是一动,全身就生出阵阵疼痛。鱼尾巴似乎被他的动静惊动,抬起脑袋望了眼,又蜷缩回去。

    “别动,这几天你就躺着吧!珊瑚壮骨丹已经喂你吃了,这可是岛上的好东西,你放心,再过几天,保管你又能活蹦乱跳~”苏沫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安慰道。

    “谢师娘...”即使靖海没听过珊瑚壮骨丹的名号,但他看到苏濡附和似的点头,心里认定她们不会再给自己挖坑了。

    “你这孩子,跟我谢什么,你要是出了啥事,你师父还不得给我脸色看。”苏沫打趣道,随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你啊,没丢你师父的脸,干得不错!”

    靖海没想到苏沫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夸他,脸上瞬间腾起两片火红。五道目光,比夏日的烈炎还要灼热,把他的脸烧得滚烫滚烫,并迅速蔓延到全身,就连刚睡回去的鱼尾巴都满意地喵了声,然后打起呼噜。

    “哈哈哈,你害羞啥,你师父那时候可不像你这样害羞,要是你想...”也不知是靖海醒来,她高兴还是怎的,苏沫渐渐地把话说开去。

    “咳!”苏濡见她势头不对,急忙出声阻止,她可不想也吃一次亏,“好了,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既然你没事,我们也就不多待了。这两天你不要乱动,你师娘已经帮你把丹药化开了,等过两天,药效全部吸收进去,你就可以下来走动了。”苏濡虽然因为沈剑一的关系,有点不待见靖海,但如果不是他拼死抵抗,顾忆也坚持不到她们赶来,在这一点上,她还是认同他的。

    “多谢师娘,多谢...”靖海听着心头一暖。

    “免了免了,我们就不在这儿给你们添堵了。星月,你多照顾照顾靖海,别一直让忆儿看着了,她身上也还带着伤呢。”苏沫若无其事地交待了两句。

    “别叨叨,赶紧走!”苏濡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连忙催促道。

    待她们俩离开,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鱼尾巴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四个人似乎都有着心事。

    第二十章 养伤

    “靖海,有句话我还是要说...谢谢你救了我师妹!”林婉瓷说着,双手抱拳,身子微俯,朝靖海施了一礼。做完这些,她便长吁一口气,似乎心中放下了什么。

    “林师姐,不用这样的...”靖海见林婉瓷客气,连忙推脱。但他现在行动不便,身体不能动弹,只能生生受了一礼。

    “如果不是顾忆师妹,我早就...”靖海偷偷瞄了眼顾忆,见她同时朝自己看来,心头一颤。他当即移开目光,面色赤红,说不下去。

    当时他被一股摄魂魔音震慑,身体不受控制,要不是被顾忆点拨,未必能全身而退,更别说后来他受伤倒下,顾忆舍身挡在身前。

    “我只是...”顾忆收回目光,低垂着头,吞吞吐吐,一副娇羞可人的模样。

    “哈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是像呐~”沈星月一会瞧瞧靖海,一会看看顾忆,见两人神色有异,她故意哂笑道。

    “咳咳,刚才说到哪了?夜叉,那怪物就是夜叉啊?”靖海干咳几声,引开话题。沈星月要拿他们两个寻开心,再说下去,又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师父和师叔推测,那头夜叉是被海犀驱赶到岸上来的,至于它和海犀之间怎么回事,就不得而知了。”林婉瓷点头道。

    “那那头夜叉,后来怎么样了?”靖海又问道。

    “还能怎样,被我娘打死了呗!就像这样,嘿,哈!”沈星月说着,开始比划起当时的情形。只可惜她的动作太过拙劣,惹得众人一阵细笑。

    沈星月好似没有听到笑声,继续伸展拳脚,口中念念有词,“你是没看到我娘当时有多厉害,一拳下去,那夜叉立刻就趴下了!再一脚,它就没了动静。”

    “什么时候我也能跟我娘一样厉害啊?到时候,看我拳打老魔头,脚踩大妖怪!嘿嘿嘿~”沈星月舞着舞着,就到了兴头上。

    她叉腰傲立,闪耀的目光环视四周,那样子,仿佛她已经是未央宗掌门,称霸东土。

    “这家伙又开始不着调了...”靖海想摇头,但一动弹身上就痛,他干脆把眼睛闭上,只当没看到,心里却是不住吐槽。

    “哈哈哈,好一个拳打老魔头,脚踩大妖怪~”一旁的林婉瓷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不过那天出手的可不止师叔啊,师父那一招海潮撞崖,直接把那头夜叉斩成灰烬,真让人羡慕啊!”林婉瓷笑停,回忆起那天苏濡大显神威,不由心生向往。

    听着她们的话语,靖海不禁后悔自己错过了精彩的一幕,同时又生出一丝感慨,“师父师娘早就已经踏入玄门境界了,而我连御气境的门槛都没有摸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游历,闯荡...”

    “不过,还好那头夜叉还没小成,要不然,它直接驱使那口破戟,我们早都凉透了!”沈星月冷静下来之后,目光灼灼,闪烁不定,像是在思索。

    “星月妹妹你说的对,要是那头夜叉修炼过,能驱物,我们已经死了!诶,不能催动灵气驱使法器,我们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差别。”林婉瓷兴奋过后,皱起眉头。

    “只有突破到了御气的境界,我们才算是真正的超凡脱俗,进入了修行者的行列...”

    在这一点上,靖海,沈星月,林婉瓷三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只要他们一天不能驱物,就还是凡俗,只不过比他们多凝聚了些灵气,身体更强健一些。遇到稍微修炼过的妖兽,一样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只有顾忆,她的心思不在此处。严格来说,她还没有开始这方面的修行,被带回罗浮岛之后,她虽然拜了苏濡为师,但苏濡却迟迟没有教她修行之事。

    她现在所做的一些修行,都是林婉瓷教她的,并不正式,也不系统,而她也没有一个修行的目标。她不知道自己修行的意义何在,不过这几天下来,她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四人各自沉默了下去,这一场风波,让靖海三人感觉到了修行的紧要,也让顾忆有了修行的动力。

    天地之大,唯有踏入御气境界,方能窥知一二。

    片刻之后,林婉瓷拉着沈星月离开。被那头夜叉一番折腾,岛屿后面的林子损失不小,数十株古树被毁,现场还留了两个巨大的空洞,可谓是惨不忍睹。

    是以,沈星月作为这一场风波的挑事者,要和带路党林婉瓷一起收拾残局,重新栽种树苗,本来沈星月还以照看靖海为由,赖着不去。

    用她的话说就是,反正树根都在,树迟早会重新长出来,但她的师弟就只有一个,容不得她分心,于是一直拖到现在。

    当然另外两个当事人也没逃过惩罚,苏濡被罚巡守岛屿半年,苏沫则是面壁思过。好在她们的师父没有深究下去,不然的话,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少了话多的两人,屋子里顿时又变得清冷安静下来。靖海不开口,顾忆便也不说话,她拾起书卷,仔细观看起来。

    靖海听着鱼尾巴在床那头呼呼大睡,想睡却没有一丝睡意,又不能动弹,他颇有些无趣。

    “你...你在看什么?”又熬了大半个时辰,靖海终于耐不住了,他开口问道。

    “嗯?”顾忆一怔,随后询问的眼神落在靖海脸上,在注意到他肯定的目光后,才轻声道:“大罗剑势...”

    “大罗剑势?这是你们的剑法?还是道术?”靖海奇道。他原以为会是心法之类的,没想到会是剑势,按说在能做到驱物之前,修习此类法术没有半点用处,因为根本用不出来。

    “莫非这只是普通的剑法?”这也由不得他这么想。在未央宗,除了飞神心法,其它的道术剑法大都是言传身教,极少有经卷记录。

    “嗯...”顾忆点了点头,犹豫片刻之后,她指着手上的书卷,问道:“你...要看吗?”

    “不不不,那是你们罗浮派的。”她话音刚落,靖海便断然拒绝。偷师学艺,可是道门中极其忌讳的事,一旦被发现,轻则禁锢终身,重则废除道行,再无修行的可能,他可不想试试。

    “哦...”顾忆淡淡地应了声,又不再言语。

    “你的伤...怎么样了?那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靖海不经意间又瞥见她脚上缠着的布带,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没,没什么...不碍事...”顾忆闻言,把脚朝后面缩了缩,素颈之上浮现出一丝薄红,她羞赧道。

    “那海犀,很厉害的,师父她也不好对付。”正当靖海想要寻找下一个话题时,顾忆的声音再次响起。

    “海犀?”靖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想了半天,才把这个名字和那道摄魂魔音联系起来,“你是说,把我定住的那家伙?”

    “嗯,就是那家伙。”顾忆抬起头,重重地点头道。

    “你看到过?”听她刚才说的话,似乎见到过苏濡和海犀战斗,靖海不禁好奇地追问下去,他想多知道点,免得以后遇到又着了它的道。

    这头未谋面就让自己动弹不得的妖兽,已经被他划为海上的危险妖兽之一。

    “我听师姐说的...有次海犀在附近不走,祖师让师父,还有其他人一起驱赶走的...”顾忆说起她从林婉瓷那里听来的旧事。

    “这么厉害?”靖海一惊。在他看来,苏濡至少不会比他师娘差,一个玄门境界的人都拿不下那海犀,还要一起动手,看来以后真碰到了,他还是快点逃走,远远绕开才好。

    “嗯,在海里不一样的。”顾忆朝屋外看去,像是在眺望大海。

    看来详细的情况她也不知道,靖海决定以后再问问自己师娘。不知怎的,这时候,靖海忽然想起了那两声低沉悠长的鲸吟,“那鲸呢?”

    “鲸鱼很大,但师父说它们一点也不凶...”顾忆想了想,又补充道:“比院子还大!”

    两人就着海上的一些事物,慢慢说开去。不知不觉间,鱼尾巴的呼噜声愈发响亮,顾忆也不再跟先前那般,虽然两人的话仍旧不多,但那种把人拒之门外的冷淡戒备之意,渐渐消失不见。

    第二天,靖海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又过了一天,他身上的伤势尽数痊愈,行动之间完全没有了影响,几乎和受伤以前一样。

    “哈!”午后,靖海在屋子前的空地上活动着自己几天没动的身体。在珊瑚壮骨丹的药效下,靖海身上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疤痕,而且还比之前更结实了,现在他就有这样一种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

    “这丹药还真是厉害,不知道和我们的比怎么样?”靖海一招一式演练着,他举手投足间气血涌动,精神凝聚,气势威武。

    “不错啊,靖海,恢复的很快嘛!”靖海这边刚收了拳脚,沈星月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她抱了鱼尾巴围着他绕了一圈,点头称赞道。

    她这两天,除了种树,就是带着鱼尾巴到处转悠,修行的事早被她抛之脑后。

    “靖海,晚上带你去个地方~”沈星月朝四周扫了几眼,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晚上?你又想干嘛?”靖海盘坐下来想要调息,听到她的话心中一惊,又站了起来。谁知道这家伙又打的什么主意,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你慌什么!这岛上最漂亮的地方你还没去看呢!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晚上不去,可就没机会喽!”沈星月故意一顿,“我倒是没关系,上次来时已经看过一次,你不想看看吗?”

    “不想!”靖海斩钉截铁地答道,他太熟悉沈星月的性子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家伙真为他着想才怪。

    “别啊,我好心好意你居然,居然这样!”沈星月似乎被他的态度气到,一跺脚,把鱼尾巴塞回到靖海怀里,“你不去拉倒,我和林姐姐自己去。哦,对了,还有忆儿妹妹。反正这次和我娘说过了,你不去,就等着后悔吧!”

    “诶,等等!”靖海见沈星月要走,把她叫住。既然这次苏沫她们知道,应该不会再出问题,而且他躺了几天,都没在岛上好好看过。

    “怎么?”沈星月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你说说看,什么地方,我得找顾忆师妹问问看。”靖海抚摸着鱼尾巴的绒毛,问道。

    “好啊,靖海!这才几天,我说的话就没忆儿妹妹管用了?”沈星月陡然提升音调,随后大眼珠一转,语气又是一变,“看不出来啊,靖海~”

    “废话,听你的然后再躺一次吗?”靖海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那不正好嘛,你这几天,就数忆儿妹妹最关心你啦,天天守着,把我羡慕的啊~”沈星月两眼放光。

    “别,再遇到什么事,请您大展神威,我威震八方,拳打老魔头,脚踩大妖怪的星月小师姐!”眼看沈星月的样子越来越花痴,靖海忍不住挖苦道。

    “你看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让你多表现表现不好嘛?我亲爱的小师弟,乖~”沈星月眼中光芒一闪,神采奕奕。

    对于靖海的挖苦,她丝毫不在意,或许进入她耳朵的,只有“威震八方,拳打老魔头,脚踩大妖怪,师姐”这样的字样。

    “...”遇到像沈星月这样脸皮厚到极点的,靖海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无可奈何,随她去吧。

    “好了好了,晚上去摘星亭,你要问就去问吧,保管忆儿妹妹也不会说什么!”沈星月拍了拍胸脯,看样子是去定了。

    “摘星亭?”靖海回想那天林婉瓷带他们登高,似乎没有提到这个名字。照沈星月所说,这是岛上最漂亮的地方,那她怎么提都不提,“你又骗我,真有这亭子,那天林师姐怎么不说?”

    “嘿,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我懒得跟你解释,你呢,去找忆儿妹妹问去吧。我要带鱼尾巴去溜达了,诶,我的鱼尾巴呢?”沈星月正要走,忽然发现怀里的鱼尾巴不见了,一扭头才发现它到了靖海怀里,“给我,哼,鱼尾巴才不要跟你玩呢,是不是啊?”

    靖海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去管她。

    少时,顾忆从苏濡那里回来,看到靖海演练拳脚招式,稍稍看了几眼,准备回屋。

    “顾师妹,有件事想请教下...”靖海见她要走,连忙停手问着。

    “嗯?”

    “...摘星亭,晚上去不去?”话到嘴边,靖海忽然改口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嗯!”顾忆的脸上迅速飞过一抹羞红,她垂首轻点,如飞燕掠水,不着痕迹。

    “哦,好。”靖海下意识地应着,待顾忆走远了,才发觉自己问错话,但现在再去解释更是不妥。

    “看来不去也得去了...但愿一切无恙,不要再出幺蛾子了...”靖海心中祈祷着,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渡过在罗浮岛上的最后一晚。

    夜幕降临,漫天星辰渐渐从海平面上升起,今晚正值朔夜,皓月不显,星光璀璨,遗落世间。靖海四人从苏濡那里出来,动身前往摘星亭。

    “你真不跟去?”屋子里,轻烟袅袅,如丝如缕,苏濡看着对面盘膝而坐的妹妹,诧异地问道。

    “去干嘛,小辈们去看星星,我跟着去凑什么热闹?”苏沫闭着眼,似睡非睡。

    “你就不担心啊!”苏濡的目光中似有光芒闪动。她可不像自己这妹妹,前些日子才闹出事情,现在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敢情受到的惩罚都是她一人承担,所以肆无忌惮么。

    “担心,但光担心又有什么用,他们迟早是要出去自己游历的。你还能关他们一辈子?”苏沫忽然睁开眼,两道精光穿透轻烟,直直地落到苏濡脸上。

    “终究是要出去的么...”苏濡对于她的目光视若不见,轻轻呓语。

    “可不是嘛,难道你想让瓷儿,忆儿和我们一样?当初要不是遇到剑一他们,我们早就进了那妖兽的肚子里,怎么还会坐在这里谈论这些?”

    “诶,瓷儿也就罢了。只是忆儿,虽说是看她天生道姿才起了心思带回来的,但本想着把她留在身边的,你这一来,却是失算了...”苏濡摇头苦笑道。

    “忆儿这孩子啊,迟早是要去寻找过去的,你又何苦耽误她的道途?况且他们以后若是能叱咤风云,我们这些作长辈的,脸上也有光啊,就算对师门,也有诸多帮助。”苏沫却是晓得她的心思,劝道。

    “说的简单,当初师祖那么厉害的道行,不也还是因为青冥门势大,才在海上开辟的这罗浮岛...”
    第二十一章 古井

    “话虽如此,但眼下青冥门势衰,东土那些个道门也不是铁桶一块,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子呢。”

    “有未央宗接应,我们罗浮门的机会还是有的。而且我有一种预感,东土,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就像三百年前分裂青冥门的那场大风波后,许多道门趁机崛起一样,这次就看我们把握不把握得住机会了!”

    苏沫的目光渐渐炽盛,她透过窗户,望着海那边的东方大陆。罗浮岛固然是个风水宝地,但空有宝地也不行,有人,能传承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罗浮门中和苏沫她们同辈的,只有四人,下一代里面,如果不是苏濡领回来顾忆,林婉瓷就只有一个师兄。往上她们师父那辈,也只剩下她们师父一人。

    整个罗浮门,满打满算都没有十个人,但在海外,已经算是中型门派了,更有甚者,一师一徒占了个岛,就可以开派立宗了。

    不过要在茫茫大海之上,把宗门存续下去,发扬壮大,那就是难于上青天的事。哪怕把海上最大的道门放到东土,也只是中型门派的样子。

    “预感?师门里面,四人中间,就数我和你修为最高,其他师兄弟都差了点意思,师父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你还在,那倒是可以图谋看看,你不在,就凭我一个,想都别想!”

    对于东土的事,苏濡知道的不如苏沫清楚,但岛上的事,她清楚的很。真要想在东土图谋发展,怕是只有她一个愿意,人要是清闲惯了,哪里还会想走出去。

    “我怎么就不在了?”苏沫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姐姐,认真说道。

    “你都到未央宗多少年了,马上星月都快能自己下山了!”苏濡看她不像是明知故问,于是提醒道。

    “在未央宗待多少年我都是罗浮弟子!”苏沫神色一肃,正色道。

    “这气势不错,那你可给我记住了,他年如果师门要行事,你可别找不到你人哦~”苏濡被她严肃的样子惊住,隔了好一会儿,才嘻笑道。

    “有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少了我~”苏沫不禁莞尔一笑。

    一时间,屋子里渐渐恢复平静,一道轻烟扶摇直上,

    “话说回来,这才几天,瓷儿忆儿就像是变了样,别的不说,他们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苏濡忽然问道。

    “你胆子就不大嘛?当初你去偷师父的花酿,害得我也跟着受罚!”苏沫说着,又想起以前一起修行的时候。

    “哈哈哈,还好把你拉上了,要不然,师父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收手的~”苏濡听她说起旧事,吃笑道。

    “还笑!”苏沫一声轻叱,只见她周围的烟云一凝,旋即在她头顶化成一只手掌。这缥缈手掌屈指轻弹,刹时,就有一道淡白色痕迹出现在两人中间,笔直地指向苏濡。

    “别闹了,有这工夫,不如分出一丝神魂跟上去看看,免得他们再出什么事。”苏濡见气箭射来,吐出一口气。那淡白色痕迹就在她身前三寸处停住,向四面散开,像是撞到了一堵看不到的墙。

    “也好,那就一起去吧,再出点差迟,回去我也不好跟剑一交待了。”那手掌就在气箭四散时,倏然化开,丝丝缕缕,朝门口流动。

    一缕风烟穿过门缝,融入夜色之中。紧接着,又一道细风掠过苏沫,屋子里再度平静下来。

    轻烟袅袅,画卷之上一片迷离。

    “咦,今天这风怎么暖阳阳的?”微风和煦,无声吹拂,沈星月停下脚步,一边抚摸着鱼尾巴,心中泛起疑惑。

    “春去夏来,许是夏天快到了。”林婉瓷轻轻抽动鼻子,似乎嗅到了夏天的味道。

    “夏天么...”靖海呢喃着。丝丝暖意,沁入心脾,荧石光芒中,青罗花随风摇曳,飘落,美不胜收。

    “不好么?”顾忆还是跟靖海并行在后面,她听到呢喃,忽然开口,轻声道。

    “也不是不好...”靖海没想到她会搭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说法来。

    “那是什么?”顾忆追问着,她今夜似乎有些活跃。

    “...”靖海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哦...”顾忆略显失望,不再多语。

    “到了!”又行了片刻,林婉瓷率先停下步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亭子,更准确的说,是一座环状的木亭。这亭子和一般亭台不同,它的顶上,没有任何树木遮挡,一片通彻,而这亭子,也没有封顶。

    星星光光,如梦似幻。

    最让靖海惊讶的,是亭子中央,那一片飘浮不定,不断变化的光辉,就仿佛是一团星河,有无数星点在其中闪烁,呼吸。

    “摘星亭!”靖海看着眼前奇异非凡的亭子,叫出了它的名字。

    “嗯,就是这里了,来吧。”林婉瓷步入亭中廊道,招呼着靖海三人。

    待到靖海踏上廊道,幽蓝霞光瞬间将他笼罩,他的身前,身后,上下左右,全都是蓝幽幽一片,星光灿烂,他好像沐浴在了浩瀚星河中。

    这霞光落到身上,冷嗖嗖的,靖海呼吸之间,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辛苦凝聚起来的灵气,竟然自己流动起来,似乎要透体而出,涌到外面,融入到霞光中。

    靖海心中一惊,慌忙催动心法,想控制住自己那躁动的灵气。若是让这一身灵气全都泄露出去,他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才能重新凝聚起来。

    “没事的。”顾忆跟在靖海后面,见他停住不动,知道是又遇到麻烦了,她不由得提醒道。

    有着顾忆的提醒,靖海稍稍定下心,他渐渐停止运转心法。那灵气虽然仍旧不停流动,但却始终没有突破最后一层,他这才放下心,感激地朝顾忆看去,“多谢顾师妹指点!”

    “靖海师兄...不用客气的...”顾忆微微一怔,低头轻语道,而后连忙走向另一端。

    靖海收起心思,重新打量起周围。霞光中央,星光最为凝聚的地方,一道一人环抱粗细的光柱,自摘星亭顶垂落,而在底下承接这一片灿烂星光的,却是一口古井。

    青石砖层层垒起,相互交错,围成环状,露出地面一尺有余。井口承载的,不止是这星辰光芒,还有那些时间留下的,斑驳的痕迹,青苔从四周蔓延向上,攀附在石壁外沿,错落有致。

    “当年祖师游历海上,来到这片岛屿时,看到这里的星光尤为强烈,就料定地下藏有秘宝,于是掘地百丈。结果却发现底下是一大片水流,这水带着赤色,灵气充沛,能助人修行,乃是绝佳的灵水。”就在这时,林婉瓷仿佛知道靖海有许多疑问,慢慢地述说着有关摘星亭的事。

    “这赤水虽然不像寻常秘宝那样可以直接提升战力,但却能绵延福泽,祖师也因此在这岛上住了下来,开坛授法,建立了罗浮门。”

    “到了今天,岛上的日常用水都是从这口井里打上来的,还有那些丹药,花酿,用赤水炼制,酿造过后也会更好。可以说,没有赤水,也就没有今天的罗浮!”

    “那这星光,亭子,又是怎么回事?”靖海听完,还是有不少问题。

    “据祖师推测,这水应该是连着地脉的,能吸引星辰光芒。这个亭子,其实也是祖师一手搭建的法阵,能把被赤水吸引来的星光,全部禁锢在亭子里面。”

    “借助浩瀚璀璨的星光修行,对我们的魂魄有莫大的好处。但是这里的星光太过凝练了,哪怕有赤水中的地脉之力调和,我们也不能久住。”

    “所以没人会直接在这里修行的,祖师在收了弟子后也发现了这点,于是将前面的那个大阵,勾通到了这里,让摘星亭成为另一个阵眼。同时也把这里凝聚的星光融入大阵,一部分用来维持大阵运转,另一部分则由组成大阵的各处共享,帮助我们修行。”

    “难怪我在院子里修行的时候,感觉灵气充沛,精神抖擞,原以为是珊瑚壮骨丹的效果,现在看来,也不全是丹药的作用!”靖海听着,心念一动。他回想着这些天自己修为精进,看来是不知不觉得了罗浮门的好处,才能如此。

    “师父常说,修行乃是夺天地之造化,原来是这个意思吗?”靖海忽然有着一丝感悟。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在这里修行,但却可以借星光和赤水淬炼法器,融合了星辰还有地脉之力淬炼过的法器,威力巨大!”林婉瓷叹息道,她的修为不够,还不到淬炼法器的时候。

    除了少部分有大机缘的人,一般修行者都是在踏入御气境界以后,才开始准备寻找材料炼制法器的。一是怕炼器会耽误修行,二是怕有了法器后,懈怠修行。

    但最重要的还是第三点,炼制修行法器需要的材料不会是凡物,所以大都需要自己去搜集。如果不能驱物,很多材料就不好取得,另外,大凡天材地宝,妖魔看了也眼馋,自然就少不了一番争斗,要是自身实力不够,难免吃亏。

    “靖海,我爹爹的青山剑就在这里淬炼过的,等我们以后能下山了,也到这里来淬炼淬炼!”沈星月的声音忽然从一片星芒中传出。

    尽管隔着霞光,靖海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肯定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

    “嗯...”靖海不置可否,将来若有机会,带着自己的法器再来罗浮岛上淬炼一番那是极好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不踏入御气境界,一切何谈。

    漫天星光都被汇集到木亭中央,垂落到那口古井中,幽蓝色的光辉丝丝缕缕,清冽透彻。但也并非所有的星光都投入到井口,大阵中,来不及禁锢的星辉四处弥漫升腾,将整个木亭都浸没,笼罩。

    一点赤芒,从古井中闪耀而出,将灌注的凝练星光映得一片微红。红蓝两色光辉交织缠绕,升腾变化,勾画中一副梦幻至极的画卷。

    在木亭中观赏这副画卷的四人,也不禁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仿佛神灵造物般的杰作。

    良久,沈星月才从痴迷中摆脱出来,她一步上前,抱着鱼尾巴来到古井旁,俯身朝井中看去。

    只一眼,她全身一颤,星眸迷离。

    一眼生灭!

    古井中,一泓赤水波澜不惊,清澈透亮。那赤水忽的一下荡起一点波纹,朝周围散开,那些青石井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这波纹就这么,一层一层,向四周无限延伸。

    这里,无边无垠,就在水波荡漾之后,原本清澈的赤水中竟然出现一个个星点,似有呼吸,闪烁不定,仿佛漫天星河都倒映在了这半丈古井之中。

    那些闪亮的星辰倒影,并非一动不动,相反,它们好像有着生命,一颗颗,一片片,飘忽不定,浮沉不止,像是在吞吐呼吸,蕴育生机。

    “你看到了什么?”靖海从梦幻画卷中苏醒,见沈星月伏在井边,朝井中张望,他不禁好奇地跟上前,才发现她那眼眸中,万千星辰环绕成灿烂旋涡缓缓转动,生生不息。靖海心中蓦然一惊,他问道。

    “嗯?靖海!你自己看吧~”沈星月这一下被靖海打断,顿时有些不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神色一变,朝井口指道。

    “怎么回事?”靖海一脸纳闷,刚才沈星月明明是要发作的样子,却又在刹那间变了性子,让人看不真切。

    “啊?”半声轻呼,靖海在俯身探向古井后,亦深陷其中。

    一眼万年!

    在他的眼中,井中诸景与先前截然不同。入眼的是一片赤红,浩瀚无穷,充塞天地,仿佛世间只有这一种色彩。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复存在,就连时间也被吞噬,停止流逝。

    就在靖海以为会这样直到永恒时,一点细小的变化,从这片赤红中产生。他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星辰在闪烁,那一道幽蓝的星光渐渐明亮。

    紧接着,幽蓝星光开始前进,慢慢地拉长成线,带着弧度,越来越长,乃至首尾相合,围成一圈。而他,就在这个圆的中心。

    在第一个圆出现后,又一点幽蓝开始闪烁,开始运转,第二个圆,第三个,第四个...一个个圆出现得越来越快。

    终于,这星辰运转所化之圆,一个接一个已经根本数不清了,一层层,一圈圈,无穷无尽,先前满眼的赤红竟被漫天幽蓝替代。

    又不知过了多久,漫天幽蓝中忽然有红星闪烁,运转成圆,重新将赤红铺满。转眼,赤红又被幽蓝替代,幽蓝又被赤红掩盖,周而复始,好似轮回。

    “还没看够嘛?”沈星月独有的音调把靖海从轮回中拉回现实,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沈星月那双星眸,许久不言。

    “盯着我看干嘛?”沈星月被靖海盯了半天,一丝娇怒从心头升起。

    “你刚才不也没看够吗?”靖海一个激灵,急忙收回目光,若无其事道。

    “我跟你能一样嘛?我这么聪明,要不是被你打搅,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打破境界了,都怪你!哼!”

    “就你?你今天能突破到御气境界,以后你就是我师姐!怎么样啊?”靖海一时没记起还有外人在场,挑衅似的朝沈星月看去。

    “啊啊啊!气死我了!靖海,你个王八蛋!鱼尾巴,给我咬死他!”沈星月见靖海一副讨打的样子,怒上心头,双手拿住鱼尾巴就往靖海脸上丢出。

    “喵!”鱼尾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现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它惊慌之下张开四爪,朝靖海脸上扑去。

    靖海怕被鱼尾巴抓花脸,连忙一展大袖,准备将它接住。却不料鱼尾巴的爪子很是锋利,他也忘了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原来那身未央宗的道袍,而是罗浮岛上的衣衫,单薄了点。

    “喇啦”

    靖海的袖口立刻就被划拉开两道大口子,哪里还兜得住鱼尾巴的重量,鱼尾巴挣扎一下就从破口掉落出来,一头栽到古井中。

    “扑通”

    赤水飞溅,在空中折射出迷幻色彩。好在井中的赤水不深,还没等靖海去捞,鱼尾巴扑腾了两下,借着青石块间的缝隙,自己爬了上来。而后用力一蹬,从井口跳下,落到地上,立刻一抖身,洒落一地晶莹。

    “靖海!看你干的好事!”沈星月将心中的怒意,和鱼尾巴落水的懊恼一股脑砸向靖海。

    “...”靖海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看了看手臂上垂落的布条,再跟沈星月闹下去,事情就不妙了。于是他干脆闭上嘴,把那条破布条撕下,抱起鱼尾巴给它擦拭干净。

    鱼尾巴颇为委屈地往他怀里使劲蹭了蹭,然后开始舔舐起前爪上的绒毛来。沈星月看到靖海给鱼尾巴擦拭打理,心气稍平,但还是有几分不爽。

    “好啦,你们俩也真是的,怎么就动起手来了?”一直没来得及插嘴的林婉瓷,终于找到机会,她快步走到两人中间,生怕他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刚才鱼尾巴落水肯定已经触动了岛上的禁制,也许一会苏濡就会赶过来探察情况,她可不想再被罚一次。

    “哼!”被林婉瓷插手,沈星月知道不好再闹下去,但她目露凶光,示威似的朝靖海撩了撩一口皓齿,“看在忆儿妹妹和林姐姐的面上,今天就先不跟你计较,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靖海表面上对沈星月的狠话无动于衷,其实心底却在小心提防,这家伙说回去报仇,说不定明天路上就已经开始搞事情。

    “这两家伙,该不是天天这样吧...”林婉瓷看在眼里,哭笑不得。

    这时顾忆也穿过幻光来到木亭中央,她伸出手,将自己的丝绢递给靖海。

    “嗯?不用了,顾师妹。”靖海一怔,看着她手上的丝绢,随后摇头道。

    顾忆微微抿紧嘴唇,她收回丝绢,低头看着遍地晶莹,眼中光芒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吧,该回去了,别让师父等久了。”林婉瓷见众人没了兴致,说道。既然沈星月和靖海都已经看过古井赤水,再待着也是伤神,不如早点回去,省得苏濡担心。

    “早知道不带你这家伙来了,真扫兴!”沈星月最后瞥了眼恢复平静的古井,转身离去。

    林婉瓷亦跟着走出摘星亭,靖海看着星光中只剩下自己和顾忆的身影,道了一声:“我们也走吧。”

    一路无话,一夜风平浪静。

    翌日,迎客殿前

    “就到这儿吧,我们就回去了,你们也回去吧。”赤仙剑出鞘,浮在苏沫身旁,散发出淡淡暖意。

    暖风拂面,林婉瓷忽然感觉这气息竟与昨夜的“夏风”颇为相似。

    “下次来之前早点跟我打个招呼!”苏濡的眼中有着一丝不舍,这一别,不知道又要多少年后才能再见到。

    “好说好说,瓷儿,忆儿,下次再见,你们就是大姑娘了吧~”苏沫朝站在苏濡两边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笑道。

    “去去去,赶紧走!”眼看自己这妹妹又开始不正经,苏濡顿时催促道,刚才的那丝不舍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还是好好看着小星月吧,别到时候跑来找我哭,哈哈哈~”

    “靖海,你可要加油啊!”对于苏濡的“警告”,苏沫并不接话,反而给靖海打气道。

    “哼!别让我再看到这家伙,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苏濡的喝斥,瞬间让靖海回忆起几天前,第一次看到苏濡时的样子,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往后缩了缩。

    “你怎么还跟小辈一般见识,哈哈哈~”苏沫大笑,赤仙剑落下,她手一招,靖海和沈星月两人已经浮起飘上长剑。

    “走了~”

    赤芒一闪,殿前只余下一道残影,林婉瓷甚至都没来得及跟沈星月说声再见。顾忆望着天际越来越小的那点赤芒,她的思绪似乎也随之飞出,越来越远。

    “我们也回去吧。”苏濡摇头叹息着,转身步入大殿中。林婉瓷看到顾忆还在怔怔出神,不由得伸手拉了她一把,“走吧...”

    “嗯...”顾忆不舍地收回目光,跟在林婉瓷之后,默不作声。

    “对了,多谢你的款待~”早已远去的苏沫的声音突然再度响起。

    顾忆欣喜地回首,只见那点赤芒竟又回来,在大殿外划过一道渐渐消散的残影,她隐约看到赤芒中有人似乎在向她招手,却怎么都看不清。

    “嗯...”苏濡闻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她的脚步一步不停。

    只有林婉瓷,突然转身掠过顾忆,几步跃出殿外,朝空中赤芒离去的方向,大喊:“星月!等我去找你玩!”
    第二十二章 驱物

    未名山,揽月峰

    暮春时节,凉风习习,这几日山林间没有了先前暖阳阳的气息,反倒生出几分凉意。这是夏天来临前最后一段凉爽的时候,细雨纷纷,时断时续,连绵不绝。

    靖海放下手中的柴斧,倚靠在附近的木桩上,望着遥远的东方怔怔出神。

    从罗浮岛回来已有数日,他的生活也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清晨起来劈柴挑水,下午跟着师姐照玉华料理药田,抑或是跟沈星月“校武论道”,晚上吐息运功,凝聚灵气。

    在罗浮岛上的经历就仿佛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他依旧还是那个未央宗的弟子,没有丝毫改变。不过修为上的精进让他每天的功课快了几分,这也让沈星月很是不爽。

    “这几天,师父也要回来了吧...”靖海收回目光,朝墨松林另一侧走去,“走了,鱼尾巴!”

    “喵!”一声回应从高大的墨松树上传下,紧接着是一阵簌簌声,一道黑影贴着漆黑如墨的树干飞蹿下来。鱼尾巴轻飘飘落到地上,抖了抖身子,大摇大摆地跟在靖海后面。

    “靖海,你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吧?”沈星月听到林中的动静,竖起耳朵,手上的动作却是不见停顿。

    “你当我是你啊,没事就显摆?”靖海缓缓走出,瞥了眼沈星月,淡淡说道,他本来就没打算能藏住自己的动静。

    “咚”

    “那可说不好,要是忆儿妹妹在这儿,说不定你比我显摆的还厉害!”分成两半的墨松树干应声往两边倒下。沈星月忤起柴斧,踢了踢脚边还剩下小半截的漆黑树干,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把耍嘴皮的工夫都花到修行上,也不至于这样了。”靖海没好气道。沈星月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他都不敢想,要是让她真下了山,怕不是要祸害一方,或是被嫌她聒噪的妖兽追着打。

    “你这样子,师父,师娘谁敢放你下山?”靖海想着,不由得感慨道。

    “我这样子怎么了嘛?别老拿我爹爹和我娘压我!只要我到了驱物,这天底下哪里去不得?”沈星月对于靖海的置疑不屑一顾。如果不是她现在修为不够,她才懒得待在山上被管教。

    “...”靖海知道跟她讲道理根本行不通,干脆把头一扭,不去理她。他环视头顶,搜寻着鱼尾巴的身影。

    鱼尾巴自从跟着他们回到揽月峰上,数日来已经把山上几片重要地方都逛了个遍,这家伙尤其喜欢在清晨跟着靖海到墨松林里来。

    起初沈星月还很开心,有鱼尾巴陪他们一起完成功课,倒也不是那么无聊了。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鱼尾巴哪里是陪他们,它根本就是惦记上了树上的鸟儿。

    每次他们一转身,鱼尾巴就不见了踪影,沈星月找了几次后才发现其中的真相。于是乎,短短数日间,鱼尾巴在揽月峰上恶名渐起。

    “哼,看着吧,靖海,我绝对会比你先修炼到驱物的!到时候看我爹爹怎么收拾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沈星月重新抡起柴斧重重劈下,嘴里自言自语,似乎要把心里的不爽发泄在墨松树干上。

    “哗啦啦”

    不知是被她的气势惊动,还是怎的,栖息在墨松树上的林鸟突然拍翅飞起,盘旋在他们头顶,许久才平静下来。

    “那我拭目以待了...”靖海随口应着,目光却落在附近一颗墨松树顶上的枝丫处,那一道刚刚停下的黑影,他心中长叹,“驱物那么好成的话,也不会成为修行路上的第一道坎了...”

    次日,沈剑一在出去半月之后,终于回来。他从苏沫那里听说了这一次罗浮之行,便将两人找来,“靖海,星月,修行无捷径,这半个月的修行,你们没落下吧?”

    “爹爹,我们怎么敢呐~”沈星月许久不见沈剑一,一见面就撒起了娇。

    “哦?那你们在罗浮岛的几天,过得怎么样?靖海,苏濡她没欺负你吧?”沈剑一任由自己宝贝女儿拉住手臂。

    “嗯,苏师叔她...”靖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濡对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哎呀,爹爹,我们在岛上有吃有喝,好着呢!”沈星月见靖海扭扭捏捏犹豫不决,便替他说道。

    “那就好,你们在罗浮岛上发生的事,你师娘也跟我说了。”沈剑一慈爱地拍了拍沈星月淘气的脑袋,看向靖海的目光中带着赞许之色,“靖海,你这次做得不错。来说说那天的情形,这也算是你第一次跟妖兽搏斗吧?”

    “师父我...如果不是师妹救我,我恐怕...”靖海听到沈剑一夸赞,面皮一红,欲言又止。

    “嗯,这是怎么回事?星月?”沈剑一微微一怔,目光转向自己的宝贝女儿,疑惑道,事情经过似乎还有另一番隐情。

    “爹爹,不是我,是罗浮岛的忆儿妹妹,我大姨她新收的小师妹~”沈星月吐了吐舌头,脸上笑意盈盈。

    “哦,苏濡那家伙居然又收了个弟子,真看不出来...靖海,你继续。”沈剑一捋着胡须,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些意外。

    “那个时候我被海犀的声音定住,是师妹她...教我运转心法才脱困出来的...”靖海见他似乎在想心事,顿了一顿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后来那家伙有没有说什么?”沈剑一眼中有着笑意。

    “啊?”靖海不明所以,迟疑道。

    “就是苏濡,她没说什么吗?”沈剑一看到靖海目光迷茫,心中暗自叹息,又道。

    “苏师叔她,就让我好好休息...”靖海用不太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爹爹,你听我跟你说,大姨她啊,可是什么都没说,而且靖海昏迷后,忆儿妹妹一直守着他呢~”许是知道靖海的木头脑袋,沈星月听着他含糊不清的回答,“好心”帮他补充了其中关键的细节。

    “咳,星月,那家伙不会也有道侣了吧?”沈剑一诧异道。

    “啊?没啊。”沈星月同样一脸诧异,随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

    也难怪沈剑一如此错愕,苏濡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简直和他印象里的不是一个人。当年苏濡因为他拐走苏沫的事,没少和他大打出手,甚至还联合了师兄弟,还有她们师父,一起跑来未央宗“兴师问罪”。

    然而这一次,她居然充耳不闻,当真是奇了怪了。沈剑一不禁怀疑整件事是不是苏濡一手安排好的,好把自己这个傻徒弟骗到罗浮门去,以报当年之仇。

    不然的话,哪有那么多巧合。好端端的,岛上怎么会突然起雾,一向远离道门势力范围的夜叉居然主动跑到罗浮门的地盘上,而且这夜叉还是头“新手”,刚好能让靖海应付应付。

    “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吧?”沈剑一没由来地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随后又将它抛之脑后。苏沫要帮?肯定也是帮他的,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打定心思,要跟自己留在未央宗了。

    “爹爹,你在想什么呢?”眼看沈剑一突然沉默不语,面色不定,沈星月关切地问道。

    “咳,既然苏濡没说什么,那再好不过。”沈剑一收起心绪,然后发现自己宝贝女儿“关切”地看着自己,饶是他道行深厚,也有点面红。

    “不过你们两个,还是弱了点,碰到一头没修炼过的夜叉,就让你们这么狼狈,差点还回不来!”沈剑一轻咳之后,脸色一正,训道。

    “爹爹,这些我娘都说过了...”沈星月嘟囔着,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诶,你让我怎么放心以后让你们自己下山行走?”沈剑一心生担忧,叹道。

    靖海闻言,垂首不语。沈星月见他如此,知道自己是指望不上他了,她大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爹爹,干脆你先教我们点实用的道术吧?让我们防防身也好,不至于跟这次一样。”

    “星月你啊,真不叫人省心...”沈剑一伸出手指,点在沈星月的眉心上,语重心长道:“修行这条路上哪有捷径,况且就算我教了你们,以你们现在的道行,又能发挥出几分威力?”

    “如果不能御气驱物,等你们使出道术,那妖兽早把你们拍死了!”

    “爹爹,我们两个人呢,靖海他在前面吸引注意,我就可以在后面趁机...”沈星月说着,比试了一个剑指的手势。

    “你是要气死爹爹么?”沈剑一刚才点出的手指还没收回来,听到自己宝贝女儿要拿自己徒弟当挡箭牌,顿时哭笑不得。那手指又接连敲在沈星月眉心,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子。

    “哎呀,爹爹!”沈星月连遭数击,慌忙跳闪到一旁,活像只小白兔。她一边揉着自己“受伤”的眉心,一边不满道。

    “就他这点本事,你以为每次运气都能那么好?真遇到什么修炼小成的妖兽,对付你俩一口一个!”沈剑一只当没看到她埋怨似的目光。

    “还是那句话,不修行到御气境,不能驱物,我是不会教你们任何道术的。这也是为你们好,底子不扎实,以后这路只会越来越难啊!”沈剑一再次叹道,但看着靖海低垂的头颅,他感觉自己有点说过头了。

    “好了,你们两个都回去修炼吧,该教的我都教了,成不成还得靠你们自己,这修行路啊,长着呢...”沈剑一摆摆手,说到最后,他的神色中多了一丝倦意。

    “哼,爹爹小气鬼,爹爹不教我我找我娘去!”沈星月见他不答应,腮帮子气鼓鼓地快步跑出屋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找苏沫去了。

    “师父,徒弟告退了。”靖海俯身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刚才那一番说教,他根本插不上嘴,此刻终于松了口气。

    “去吧。”沈剑一也没有多说什么。待靖海完全走出消失在眼中,他独坐在屋子里,低声呢喃道:“但愿他不要因为我这番话折了锐气...我也是,发什么火,看来这半月来在外面消耗不小,道心都有些定不下来了...”

    且不说沈剑一自知失言,靖海在这一次深谈之后,渐渐变得更为内敛,同时也把全部的心思放到了修行上。沈剑一看在眼里,只觉可惜。

    往日颇为热闹的揽月峰上也逐渐归于平静,就连沈星月都蛰伏起来,只待一朝突破境界,游戏世间,再无拘束。

    两年后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经过罗浮岛的那一场风波,靖海定下心来苦修,这两年来他的修为愈发精进,却依旧迟迟没能突破,同样卡在这道门槛前的,还有师姐照玉华,和沈星月。

    照玉华因为还要负责伙食,照料药田,自身修行的进展一直不紧不慢。沈星月虽然有所收敛,但到底是心性活泼,每每修炼到紧要关头,就莫名泄气,就是沈剑一都拿她没辙。

    未央宗的心法早已深深印在靖海记忆中,但光有心法苦修还不够,修行一途,除了苦修,亦讲悟性。

    靖海,照玉华,沈星月三人能成为未央宗弟子,固然都有其它原因,但他们本身的资质其实不差,只能说是时机未到,真灵不明。

    这日,靖海依旧跟随照玉华来到药田中帮忙,跟两年前相比,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的身后,多了一只“凶猫”。

    鱼尾巴刚来时尚且年幼,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它初到药田,见着野兔,小鹿,松鼠随意散步,玩心大起便去扑抓,把这里搅的是上蹿下跳。

    以至于后来这些小动物,听到鱼尾巴的声音,就主动藏起来,不见踪影,这让靖海和照玉华两个很是无奈。

    不过好在鱼尾巴喜食鲜鱼活虾,对它们这些地上跑的其实并不感冒,要不然照玉华铁定不会让鱼尾巴跟到药田来。

    两年来,鱼尾巴跟她也是熟识的很,这一切皆因照玉华是负责揽月峰几人伙食的“大厨”,鱼腥虽好,但如果能经常换换口味那也是极好的。

    “小尾巴,不要乱抓,树皮都要被你抓破了~”照玉华一声轻喝,只见鱼尾巴飞快地从树苗旁边跳开,晃晃悠悠,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东闻闻,西嗅嗅。

    “小尾巴,我都看到了,别想耍赖!你不乖,晚上的加餐没了~”

    “喵~”鱼尾巴撒娇似的小跑到照玉华脚边,围着她打转,蹭了又蹭,细长的尾巴更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好了,那我再考虑考虑。诶,我在干活呢,你要玩去找师弟去。”照玉华见它给自己捣乱,也不生气,轻轻地拍了拍它毛绒绒的脑袋。

    “喵~”鱼尾巴那意思仿佛在说,“晚上记得加餐。”

    又是一年早春时节,靖海正帮着照玉华挖掘收获紫干,如今的他,对于药田里的活,都已熟悉,若非照玉华执意,他一个人来就够了。

    “师弟,把小铲子扔给我。”照玉华停下手中的活,朝靖海招手道。

    “嗯,给。”靖海从竹篓里翻出铲子,顺势一抛,也许是他用的力气不够大,铲子在半道就落了下来,掉在两人中间,离照玉华还有半丈左右的距离。

    照玉华见铲子落到附近的土坑里,只露出个木柄,手一握正要起身,忽然感觉那木柄好像动弹了一下,“小尾巴?”

    “喵?”鱼尾巴的声音从靖海那边传来,照玉华一惊,揉了揉眼,又朝掉在土坑里的铲子看去,它似乎根本没有动过,安安静静。

    “奇了怪了,是风吗?”照玉华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刚才那木柄确实动弹了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虽然只是轻轻地颤了颤。

    尽管四周有着习习微风,但这风连药苗上的叶片都不能吹动,又怎么可能吹得动这铲子。

    “难道...”照玉华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她张开手看了眼自己沾着尘土的手掌,有些迟疑地朝那木柄招了招手。

    “靖海!快看!”一声惊呼打破了药田里的平静,也让靖海心头跟着一颤。

    在紫阳峰的师兄突破境界,走上修行路八年之后,未央宗的弟子中终于又有人成功踏入御气境界,驱物初成。

    当晚,揽月峰上难得地举行了一场小宴,苏沫亲自下厨,靖海帮忙,当然照玉华也没忘记给鱼尾巴加了顿大餐。

    宴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那久违的热闹气息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揽月峰,回到了他们的生活中。

    有着照玉华做榜样,靖海和沈星月两人更是坐不住了,尤其是靖海,他亲眼见证了师姐驱物初成,突破境界,其中的奥妙,让他思慕不已。

    化思慕为动力,一年后,靖海终于成功突破。驱物成,道途始,人不再是凡俗,也意味着从此以后,天地之大,他尽可去得。

    仅仅在靖海成功破境半月后,沈星月不甘落后,亦踏入初境。至此,未央宗所有的正式弟子,全都跻身修行者的行列,真正走上了漫漫修行路。

    未央宗里,揽月峰后来居上,三大主峰,五大弟子,一个不差。弟子突破初境对于未央宗,尽管不是大事,但也不算小事,何况一月之内,两人接连突破,就是未央宗宗主天禄真人也有些惊讶。

    为此,天禄真人召集宗内所有人,挑了吉日一齐到后山祠堂祭祀陈情。除去天禄真人的徒弟,也就是靖海他们的大师兄,尚在闭关外,未央宗里其他人尽数到场。
    第二十三章 试剑

    “靖海,星月,现在你们已经踏入了道门第一重境界,也算是真正入了门,但千万不能志得意满,修行路漫漫,剩下的两重一重比一重艰难!”沈剑一负手而立,对新晋的两位年轻修行者谆谆教导,在他身后,两只漆黑长木匣安安稳稳地摆放着。

    昨日给祖师“汇报”过好消息后,未央宗依旧还是那个未央宗,只有在这揽月峰上,才看得到事情在发生变化。

    “爹爹,你怎么光说我和靖海啊?”沈星月一撇嘴,朝师姐照玉华看去。今天在场的,除了她和靖海,还有照玉华,不过刚才沈剑一训话时有意无意把她漏了。

    “咳,你们都跟玉华这样稳重,我也用不着这么唠叨操心了。再说了,她比你们早了一年突破境界,该交待的想必师弟早就已经说过了。”看着沈星月调皮的样子,沈剑一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照玉华会在这里,还要从昨日后山祭祀说起。天禄真人为奖励两人修炼刻苦,便各自赐了一小葫芦丹药,当然照玉华也有。

    不过这十来枚丹药送出去之后,宗门里的库存就见底了,于是天禄真人便让张清逸再开一炉,以备不时之需。但这开炉炼丹,不是一天两天,他怕耽误照玉华修行,便暂且让沈剑一帮忙教授些时日,免得自己忙不过来。

    “哼!爹爹你又说我坏话!”沈星月别过头,装作不想理他的样子。

    “你们现在驱物小成,也就意味着可以下山去游历了,但是在你们下山以前,还有几样重要的事。”沈剑一自然不会和她计较,继续说道。

    “一来是你们还只会本门心法,就这样下山遇到同样修炼过的,难免会吃亏。所以从今天起,我开始教你们怎么御气克敌,当然咯,我们未央宗也有几手道术,我也会逐一教你们的。”沈剑一目光清冽,划过沈星月,最后落到靖海身上。

    “好耶,爹爹快教我,先教雷法还是御剑术?”沈星月猛得一回头。她从开始修行惦记到现在,眼馋了许久,终于等到沈剑一要教她道术,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当即欢呼雀跃,眼中更是星光闪耀,刚才的烦扰早已被她抛之脑后,烟消云散。

    “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们未央宗自从青冥门分裂出来以来,历经大小磨难,直到今天仍能屹立不倒,其中的奥妙,除了几手道手,更在这飞神心法中。”

    “道术和心法相互印证,相互结合,才能把威力发挥到极致,故而,你们不要厚此薄彼。只修术不修法,就好比是空中楼阁,看着光鲜,却一吹就倒,不能持久。”

    “或许你们可能觉得我这些年,只让你们砍砍柴,挑挑水,修习心法不合理,但这些修行功课都是师门几百年整理传承下来的,最适合是筑基法门!”

    “等你们以后下了山,自己摸索出了经验,就知道师门的用心良苦了。”

    “原来如此...”沈剑一一袭长谈让靖海心中一动。未央宗作为东土老牌道门,传承三百年,自然有它的道理,不像有些新门派急于求进,不顾隐患,去让门中弟子剑走偏锋。

    “爹爹,你说的这些,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沈星月刚被他吊起胃口,紧接着就被这番长篇大论说得心烦气躁,她催促道。

    “星月,稍安勿躁,你现在不听,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找我哭鼻子。”沈剑一按了按手,示意她安静下来。

    “谁找你哭啦?我以后可是叱咤风云的人,哪有这闲工夫!”沈星月一抬头,把话说得响亮。

    “那以后也让爹爹扯扯星月仙子的威风!”沈星月轻捋胡须,不气反笑。

    “好说好说,爹爹咱俩谁跟谁啊~”沈星月坦然受之,把三人看得一愣,一直沉默不语的照玉华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靖海也很想笑,但又怕引祸上身,于是只好使劲憋着,一边去想沈剑一刚才说的话,免得控制不住自己。

    “刚才说到术,和法,但修行,除了这两样,还有另外一样至关重要的,那就是器!所谓器,就是法器法宝,一切能以灵气催动,发挥特殊妙用的器物。”

    “借助法器,往往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威能。按照未央宗的规矩,在你们找到合适的材料,炼成自己的法器前,我会先传你们一口剑。”

    沈剑一说着,手一招,他身后的木匣咔哒一下打开,两道青幽幽的光芒从中倏然蹿起,在屋中舞了一圈,将整间屋子照得通亮。

    “靖海,星月,接剑!”一声轻喝,从木匣中飞出的光芒分别落入靖海和沈星月手中,随即暗了下去,化成两口沉甸甸的长剑。

    “嗯?”长剑入手一沉,靖海稍稍感觉吃力。这剑比寻常宝剑稍短,长约六尺,两指宽,光芒褪去之后露出碧绿之色,似玉非玉,有些微寒。他弹指轻扣,剑身发出金石声响。

    “这剑...”靖海看着手上的剑,心中疑惑,未央宗里炼丹,炼器皆由揽月峰操办,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材质。

    “爹爹,这剑和你的青山剑比怎么样啊?”沈星月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把手中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扣起手指咚咚敲了敲,忽然问道。

    “这是我给师门炼的制式法剑,怎么能跟青山剑比,不过你们刚能驱物,这剑足够用了。”也不见沈剑一有什么动作,另一口苍翠长剑出现在了他手中,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撑到你们找到合适的材料,炼出自己的法器,是没问题的。”

    他手中的苍翠长剑看似黯淡无光,宛如普通宝剑,但靖海却丝毫不敢小觑。剑在手,沈剑一此刻仿佛化身成一座青山,任凭时光流逝,他自岿然不动。

    “哼,爹爹真小气!”沈星月哪管他像山还是像河,一脸不满,嘟囔着。

    “走!出去试试。”沈剑一反手扣起青山剑,率先走出屋子,他总不能被自己女儿一激就把自己的佩剑交出去,何况眼下他还要代替未央宗在东土行走。

    沈星月见他不上当,也不多说,其实她早已急不可耐,跟着几步跃了出去。

    “师姐,你...”靖海朝照玉华看了看,没想到还要让她陪他们听沈剑一训话。

    “没事,哈哈,看你们这样,又想起我去年出的洋相了~”照玉华摇头说着,示意靖海不用管她,“我们快走吧,别让星月等急了~”

    “你们手上的剑都是用天青石为主材炼成的,至于为什么要用天柱石,是因为它有灵性,跟灵气的相性不错,同时它也足够坚硬,不至于一两场打斗下来就直接断裂。”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和飞神心法的相性也不错。作为你们修行路上的第一口剑,虽然不一定是最好的,但相对而言,这就是最合适的了。等你们两个和玉华一样自己找到了更好的材料,再考虑其它的吧。”

    “靖海,星月,你们现在试着运转心法看看。”沈剑一站定身子,转身说道。

    “咦?”靖海刚一运转飞神心法,灵气缓缓流转之间就感觉手中的长剑微微一跳,自己体内的一丝灵气被它吸入其中,剑上发出淡淡清光。随着他完整地运转完一个周天,这剑仿佛和他的身体结成了某种联系,手上好像凭空多出了一部分。

    靖海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从手掌缓缓流入剑身,不多时,这股灵气又从剑身中流回身体。灵气每一次进出,长剑便会轻上一分,之前的清寒,生硬感也随之减轻,乃至不见。

    待到最后,靖海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剑的重量,长剑就像是和他彻底融为一体,心念稍稍一动,这剑就有着蠢蠢欲动之意,光芒闪动,夺人眼球。

    这边靖海还在熟悉与剑沟通,一旁的沈星月却是按捺不住,她念头一动,手腕轻抖,“咻”一道青光立时从她手中升起,飞到半空,旋即就朝靖海头顶劈下。

    “不好!”靖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好在还记得抬手去挡住危险。

    “师弟当心!”照玉华见突生变故,哪里来得及出手,只能惊呼提醒。

    “叮咚!”

    “没打中?”没有料想的那般疼痛,一道金石交汇的清脆声音在靖海头顶响起,他惊奇地抬起头,才发现是自己手中一片耀眼光亮,将沈星月的攻击挡下。

    “哎呀,靖海,你没事吧?”没给靖海开口的机会,沈星月“关切”地问道,被挡下的青光又回到她的手中,化出原形。

    “你这家伙,想干什么?”靖海劈头盖脸喝了过去,要不是他做对了反应,这下不死也要重伤。

    “胡闹!星月!”沈剑一好像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他脸色一寒,手一招,沈星月手中的剑居然脱离她的控制,破空飞出,朝他射来。

    “爹爹,你干嘛啊!”沈星月忽然感觉手上一空,长剑已经失去控制,径直飞出。她想也没想,几步连踏,上前追出。

    这剑飞到沈剑一身前而后定住不动,大放光亮。沈星月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攥住剑柄,就势往后一抽,想把剑抢回来。

    “你试剑就试剑,劈靖海干什么?要不是他反应快,还不让你削了?”沈剑一正色训道。

    “不是还有你嘛!爹爹,快把剑还我...”但任凭沈星月如何用力,长剑仿佛被彻底禁锢,纹丝不动。

    “不许胡闹,刀剑不长眼...”

    “哎呀,剑不长眼,我眼睛好着呢,爹爹~”沈剑一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星月打断。

    “你这丫头,说了你也不听,早晚要吃大亏,诶...”沈剑一也是无奈,看着自己的女儿,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松开了禁制。

    沈星月取回长剑,不敢停留,迅速蹿了回去,生怕走慢了沈剑一会反悔。待离得稍远,她瞥了眼靖海,理直气壮道:“爹爹,我这也是模拟实战啊,下了山那些个妖怪哪会管那么多,靖海他连这都防不住的话,活该!”

    “你!”靖海一听,差点气炸。这家伙简直无法无天,脑子里尽是些歪理,什么叫“连都防不住的话,活该”?敢情他在未央宗里还要时刻防备自己人偷袭?

    “...你是不是还想朝我来一剑啊?”沈剑一也被气得不轻,片刻才平复下心情。然后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青光朝自己劈来。

    “好咧,爹爹,看剑~”

    “...”沈剑一大袖一甩,立刻把青光打得消散,倒飞回去。对于沈星月这性子,他实在是头疼,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去管她,“行了,你自己先去林子里试剑吧,玉华,你帮我看着她,我跟靖海再说几句...”

    “爹爹你该不会背着我偷偷教他什么秘诀吧?”沈星月将信将疑,目光不住地在两人中间来回移动。

    “靖海,听着!”沈剑一不再理会沈星月,自顾自跟靖海说起来。

    “这剑之所以用天青石炼制,除了刚才说的那些,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像你们这样刚会驱物的人往往容易把自己的灵气耗光才发现,这一点,会在你们四处游历时变得极为致命!”

    “你想想,你遇到妖兽,打到一半才突然发现自己一身灵气全部用完,结果会怎么样?”沈剑一喝问道。

    “会死...”靖海一怔,随后从喉咙里苦涩地挤出两个字。

    “没错,这就是天青石剑的另一个用处,它会时刻提醒你这点!”沈星月和照玉华已经离开不见,只剩下靖海师徒两人。

    “如果你灵气充沛,那么催动起这剑就会是碧绿光芒,而随着你体内灵气逐渐消耗,光芒颜色也会随之变化。由碧绿到翠竹色,再到水绿,一旦光芒淡到月白色,那就意味着你身上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这时还不停手,就彻底会陷入危险。”

    “今天剩下的时间,你就熟悉熟悉这剑的变化过渡,至于道术,剑法之类的,倒是不着急,你只管慢慢来,不要跟星月一样。”沈剑一留下交待便朝林中走去,刚才他听到那边的动静,怕自己女儿又搅出事来,不得不走开。

    “是,师父...”靖海看了看手中的长剑,轻轻摩梭着散发迷人光芒的剑身,这剑两边虽然不像开锋的样子,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威力。

    靖海倒持长剑,顺势往地上一插,剑身很轻松的刺入土中,没点半点阻塞之感,随意挥动之间,行云流水,轻快灵动。

    “以气御剑,果然不同凡响!”靖海每每运转心法催动灵气,这剑就泛起阵阵青光,闪耀夺目。一收功,光芒不现,恢复它本来碧绿的色彩。

    “师父让我熟悉它的变化,以此来知道自身灵气消耗,但该怎么试呢?”靖海苦思,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尽管施展道术能迅速消耗灵气,但问题是他现在还什么都不会。

    这却是沈剑一失策了,不过若不是沈星月一再捣乱,他也不至于匆匆结束今天的教授。靖海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回去砍柴,只不过这次不是用柴斧砍,而是用灵气驱使这剑。

    本来他还想尝试御剑飞行的,但那样难度的太大了,一来剑在脚下不好关注其变化,二来他要同时控制自身还有剑,一个不好,容易翻车。

    “哒,哒,哒”

    随着靖海手起剑落,他身边堆积的墨松树干被迅速斩成两半,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灵气也在慢慢消耗着。原先一片青光的剑身,仿佛褪色一般,光芒变得越来越淡。

    “呼,呼”

    靖海喘着粗气,看着手中光芒淡如月白的长剑,隐隐显现出透彻之感,而他的心,也渐渐清明起来。

    “果然,完全不同!”以气御剑和用蛮力的感觉完全不同,更像是在用巧劲,却又比巧劲更加神妙。心动,手起,剑落,柴分...平日耗时耗力的修行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竟如此简单。

    不过相应的,如果说以前砍完柴之后是腰酸背痛,身体疲惫的话,那么现在他的感觉就是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这,便是全身灵气耗尽的后果。

    “得快点适应这种状态,等下了山,再想调整就难了...”靖海倚在木桩子上盘膝坐着,长剑平放,想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

    灵气耗尽不比筋疲力尽,吃顿饱饭,小睡片刻就能恢复大半,以靖海现在的修为,重新凝聚出这一身灵气,少说也要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两天两夜。

    当然随着修为提升,道行精进,凝聚的速度必然会越来越快,但他现在却是没有半点办法。下了山一旦耗尽所有灵气,靖海所能倚仗的,就只剩下砍柴磨出的力气,以及挑水练出的灵巧。

    还有最后的方法-丹药,只不过灵丹妙药不是地上的大萝卜,随便找都能找到,就算手上有现成的丹药,也要时间完全化开吸收。

    更何况丹药用完就没了,再炼制起来也极耗工夫,寻找药材麻烦不说,没有好的器物火候也难以把握,种种限制让丹药注定只能用在生死关头。

    “不知道师姐是怎么渡过虚弱期的?”靖海缓缓凝聚着灵气,脑海中忽然冒出照玉华的身影。她比自己早了一年踏入初境,想必已经有了经验。

    “算了,今天不早了,还是明天吃饭时再问吧...”靖海看了眼昏沉如墨的天空,吐出浊气。他决定先恢复几分灵气再回去,尽管山上不会有危险,但现在早些准备起来,也免得到时下了山措手不及。

    夜幕高升,鸟兽归林,虫鸣声渐起,墨松林中,靖海睁开眼,握紧长剑,淡淡光芒照亮了他回去的路。

    “回去了,鱼尾巴。”

    顶上的松枝丫发出震颤,一条黑影自上而下,速度极快,游离在光亮边缘。

    一下午不见踪影的鱼尾巴,却是不知何时藏在了墨松树上。
    第二十四章 御剑

    一连数日,靖海都沉浸在以气御剑的练习中。沈剑一前几日传的剑法,说是剑法,其实更多的,是关于如何御剑的技巧,还有剑诀剑阵。

    其中真正称得上剑势,只有寥寥几手,至于杀招,靖海现在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想施展出来完全不可能。

    就算是沈剑一自己,用过一次之后都要调整数个时辰,不能连续使出。不过作为未央宗的秘术,这一杀招威力巨大,以沈剑一通玄的修为,猛烈爆发,真人高手不死也要脱层皮。

    至于剑阵,暂时用处不大,一个人倒是勉强能用,不过效果可以忽略不计,但要跟沈星月配合好,发挥出作用,靖海光是想想就感觉头大。

    “师父教的这些,我还是要好好练习。如果靠我自己,想悟出这些东西,那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练...”靖海停下动作,收起长剑,盘坐下来凝聚灵气。

    沈剑一赐下的这口天青石剑自打到了靖海手上,就再没有呈现过碧绿光彩,只在淡青,月白之间来回变换,连日的练习让他根本没机会凝聚满体内的灵气。

    “靖海来来来,几天不见了,这回你总该没问题了吧?”沈星月的声音和她的脚步同时在靖海耳畔响起。

    尽管沈星月脸上笑意盈盈,但当靖海掠过她的面庞,瞥到她负在身后的长剑时,心中还是忍不住胆寒。

    靖海眼眸中立时闪出一丝戒备神色,长剑在手,他霍然起身,朝沈星月瞪了过去。

    “看剑!”见靖海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只是干瞪着自己,沈星月毫不在意。星眸一转,她当即刺出剑指,背负着的长剑旋即跳出剑鞘,光芒大盛,耀眼翠色闪个不停。

    长剑凌空转了个方向,咻的一声就朝靖海径直射出,凌厉迅疾。

    “也罢,下山前就拿你练练手吧,免得到时手忙脚乱...”靖海见她执意出手,心中暗叹。他一撒手,长剑同样化成一道明光迎上,只不过,上空的两道光芒,一道翠如新竹,一道却是淡如潭水。

    两道光芒随即碰撞到一起,斗成一团,相比之下,沈星月的剑明显声势大了许多,靖海的看起来就有些气势不足。

    不过,虽然看着势有强弱,但两剑却斗得有来有回,相持不下。沈星月见缠斗半天,自己的剑始终压服不了靖海那口,不由有些心急,原本还有些收住的心思也渐渐被消磨了封印,释放出来。

    “哼!”沈星月一声冷哼,当即捏了个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那道翠绿光芒突然之间仿佛被一股巨力推动,凭空快了几分,一下绕过靖海的长剑,朝他斩落。

    “...”靖海眼皮一跳,来不及发出剑诀,他连忙撤后,同时手一招,自己的长剑亦追了过来。

    仓促之间,翠绿长剑无法再变势,一头斩到地面上,立刻划拉出一道豁口。

    “哼!”沈星月见自己一剑落空,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跑得倒挺快!”

    靖海惊魂未定,兀自喘着粗气,好在他有过经验,有所防备,眼疾脚快,才没被得逞,否则身上必定已经负伤。

    “你,你真不留情?”听到沈星月“夸赞”,靖海实在气愤不过,这家伙,刚才那一击分明没有收手的意思。

    “啊?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沈星月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大睁,诧异道。

    “不像...因为你就是这种人!”靖海愤愤道,他收回长剑,转动手腕,一剑将斜插在地上的长剑荡开。他可不敢让沈星月的剑离自己太近,这家伙的心思难以捉摸,指不定下一刻就会给他补上一剑。

    “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星月召回自己的剑,面露不屑。

    “...第一,我不是小人,第二,你也不是君子,你是女的,没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靖海脾气虽好,但怎奈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

    “靖海!你说什么?谁要你养了!”沈星月笑意一滞,射出冷冽目光。她摩梭着手中的长剑,这剑比起刚才,光芒吞吐之间,凶威更甚!

    “谁要养你了???”靖海一怔,旋即面若红云,耳朵发烫,“不知廉耻,这家伙根本不能按常理度之...”

    “你找打!”沈星月娇喝道,同时将手中的剑扬出,双手结印,捏了个靖海没见过的剑诀,她檀口轻启,再喝道:“疾!”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那口翠色长剑让靖海脊背发凉,只见那剑凌空抖出三道并排剑气,不分先后,几乎同时朝他这边袭来。

    沈星月的剑在抖出翠绿剑气后,仿佛将自身所有色彩尽数划出,随即就变得淡淡一片,显然这一招也耗费了她体内大半的灵气。

    剑气斩落的瞬间,靖海就感觉自己四面八方都被剑气罩定,无处可逃。没时间细想,他仗剑当空一划,长剑立刻化成一道青光斩出,要将那三道翠绿剑气拦住。

    靖海也不去拦不拦得住,直接扑开,想从剑气的攻击范围中逃脱出去。

    “轰!”

    长剑在翠绿剑气的压迫下苦苦挣扎半息,随即败下阵来,发出悲鸣,倒飞回来。登时就有一股力道从长剑中反馈到靖海身上,他运转的功法都差点停滞下来,他没想到自己的剑居然连一个呼吸都挡不住。

    退?无处可退,为今之计只能拼一把了!靖海根本不指望沈星月会收手,这家伙从来没有靠谱的时候。

    “啊!”靖海猛得一蹬,横冲向前。他的目的很简单,剑气来势汹汹,威力巨大,不是他现在所能抵挡的,但只要把剑气的源头沈星月击倒,这剑气自然就破了!“只是...来得及吗?”

    靖海抬头朝沈星月看去,此时她亦是神色凝重,朱唇褪色,胸口起伏不定,她所有的精神似乎都集中到了剑气上,没注意靖海的小动作。

    果然,这一招威力大是大了,但同样的消耗也是巨大,看她的样子,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三道剑气就要斩落,沈星月才发觉不对,靖海已经从原地消失,“在哪?”她分出神来迅速搜索着靖海的踪影。

    “嗯?在这!”她费力地变换着手印,呼吸沉重,就在她施展变化之间,那三道剑气居然凭空调整方向,继续朝靖海追去。

    但沈星月旋即感觉哪里出了问题,靖海的脸为什么越来越大,她还没来得及后退,一丝凉意倏然从雪颈上升起。

    “你输了!”靖海咬着牙,目光冰冷,他并指如刀,斩向沈星月肩头,没想到却迎来她的怒斥。

    “你疯啦!快闪开!”

    沈星月花容失色,慌忙撤了手印,一挥袖,抓起靖海的道袍,用力一扯,两人一齐往边上扑倒。

    靖海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耳边几声震响,身下的地面都发出颤动,紧接着又是咚咚几声,还有轻颤,似乎是大树倒地的动静。

    “靖海!你这家伙,还想拉我陪葬?可恶啊!”沈星月飞快蹿起,微白的脸上满是怒意,纤纤玉指颤抖着指向靖海,她被这家伙的举动吓得不轻。

    “我怎么知道你这是什么招式...师父也没教过我这招...”靖海起身看了眼那几棵倒霉大树,已经全都被截断,心里一阵后怕。

    “废话!这是我娘教我的,你会才怪!”沈星月总算从慌乱中恢复过来,她拍了拍衣袍,刚才情急之下扑倒在地,现在才发现上面沾了不少尘土,脏兮兮的。

    “谁让你用那么危险的...”靖海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废话,我不试试怎么知道厉不厉害?”沈星月看靖海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她召手收回失去控制后掉落在地的长剑。长剑入手,此刻它的光芒和方才靖海的一般颜色,两人身上的灵气几乎都消耗一空。

    “要不是你最后拉我垫背,我就赢了!”沈星月心中还有一股恶气难出,她随即举起剑柄往靖海肩头砸下。

    “咳咳”

    她用力颇大,靖海受了两击,顿时感觉到疼痛,连忙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砸下来。

    “要不是拉你垫背,那边断成两截的就是我了...”靖海这时也抱怨道。

    “胡说八道,我道法盖世,收发自如,说斩你手臂就绝不会伤你半根头发!”沈星月被他擒住手腕落不下去,便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有区别吗?不还是想捅我...”靖海松开手,揉了揉被敲疼的肩膀。

    “谁想捅你了,我就打个比方你知道嘛!就你这点道行,需要我放在眼里?捅你,我还怕你的血喷到我身上呢,哼~”

    “别冲动,和这家伙一般见识,弄脏了自己的手!”看着沈星月一副欠揍的嘴脸,靖海真想抡起拳头给她点深刻教训,但他最后还是强行按捺住了想要动手的欲望。

    “靖海,这场比试是我赢了,知道嘛~”沈星月见靖海不吭声,得意扬扬地宣布了自己的胜利,“诶,小尾巴呢?怎么没看到它?”

    对于沈星月这样变幻无常的心思,靖海真是无可奈何。他收起剑环顾四周,摊手道:“不知道,应该是在墨松林里吧,我这几天忙着练剑,没工夫管它...”

    “就是你不陪小尾巴玩,小尾巴才跑那去的!”沈星月眉一挑,给鱼尾巴打抱不平道。

    “我要练剑,哪有这工夫,你说得轻巧,你怎么不陪它玩?”靖海盘膝坐下,不满道。

    “我被我娘盯着,小尾巴又在你这儿,怎么陪小尾巴玩?”沈星月自然不会跟靖海一样直接席地而坐,“要不是今天我刚把大罗剑势练成,哪有空来找你~”

    “什么?你刚练成就来找我试剑?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才和你动手的...”靖海一听,简直气炸,“敢情这家伙把我当沙包,当木人嘛...”

    “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一有好处就来找你了,你这家伙居然还有意见?”沈星月说话间,声调忽然升高,看起来又要发作。

    “别,这样的好处我无福消受,以后千万别找我了。”靖海干脆闭起眼,眼不见为净。

    “不找你我找谁去?师姐她肯定不会跟我认真动手的,那我还怎么试招?”沈星月看着靖海入定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再搞个突然袭击。

    “紫阳峰师兄啊!”

    “他?这会在城里吧,你是要我把你家里拆了嘛~”沈星月发现靖海微微撩开眼皮,一心虚,便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而且她现在也没剩多少灵气了,万一偷袭不成,自己就要反受其害了。

    “那也别找我,师父师娘不行吗?”靖海有一句没一句说着,有她在边上,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那有什么意思,不动手都知道是什么结果...”沈星月存心不让靖海安生,虽然没心思再斗剑,但她还是踢了踢靖海,“靖海,起来再打会。”

    “不要,我没灵气了,你自己砍树去吧。”靖海说的也是实话。

    “起不起来?不起来我拔剑啦!”

    “那你来吧,到时候我的血喷你一身。”

    “...”

    翌日,沈剑一找来两人,开始传授道术,所谓道术,即是对灵气的另一种利用。往小里说,就是聚气生火,凝水成冰,诸如此类。

    未央宗传承自青冥门,虽然已经分裂数百年,但不少基础道术都是相通的,只有那些旷世绝学,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传下来。

    “世间万物都有其属性,金木水火土,无非就是这一样,我们每个人资质,根性都不一样,所以对于各种属性的相性也都各不相同。”

    “有的人天生火体,虽然不通水性,但玩起火来事半功倍;还有的人包容万象,出手之间就是五行齐出。”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最厉害的,只有最适合自己的。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你们到了海上,玩火行不行?行,但很显然在海上控水之术才省力,也更厉害。”

    靖海感受着体内运转不息的灵气,他对沈剑一的话似懂非懂。

    “除此之外,我们凝聚的灵气也可以转化成各种属性,只不过,这其中有一个过程,修为越是高深的人,这个转化过程就越快,像真人,举手投足间五行变换。”

    “不过,有朝一日,如果你们修成真人道果,就会知道,五行变换未必就真的好。”沈剑一仿佛没有看到沈星月跃跃欲试,闪烁不定的目光,依旧不紧不慢。

    道法自然,五行变换,靖海细细咀嚼着沈剑一说的每一句话,现在能多领悟一分,下了山之后就少一分危险。

    “爹爹,那你说的凝水成冰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吗?”沈星月伸出手掌催动灵气,只见一颗寸圆的水珠在她手心慢慢凝聚成形,波光粼粼,闪耀出金光。

    靖海心念一动,看着她手中缓缓转动的大水珠,沉默不语。

    “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沈剑一一指点出,还没等他的手指靠近,那水珠流动的面上,忽然间出现了一点冰晶。

    沈星月旋即就生出一种感觉,自己的手仿佛伸进了一个冰窟窿里面,就像是大冬天,她跟靖海两人在山溪上凿冰捞鱼时一般。手上的温度,热意正不断地被抽走,她的手指因为受寒而变得冰冷,轻颤不止。

    就在冰晶出现之后,水珠表面迅速浮起一层白壁,眨眼间就蔓延开来将之完全覆盖。“咔咔”几声轻响,却是冰晶侵入水珠内部,要将其彻底冻住。

    两三个呼吸后,前一刻还在缓缓流转的水珠已经被凝结成一个坚实的冰球,比起之前的水珠,还要大上几分。几缕寒气在和煦的阳光下,映照到沈星月手上,飘忽不定,与周围的温暖环境格格不入。

    “哈,哈”

    沈星月抽回被冻得有些红润的小手,凑到嘴边不住哈气揉搓。

    那颗冰球依旧悬在半空上下微微浮动,晶莹剔透,折射出耀眼光芒。还没等靖海悟透其中的变化,冰球表面隐隐有水渍浸出,也不知是阳光晒化,还是其它原因。

    很快,冰球表面又变得水汪汪一片,金光粼闪,竟是恢复成水珠模样,只是它的大小却没有缩小回去。沈剑一收回手指,挥挥手,悬浮着的水球朝靖海径直飞来,随后停在他的身前。

    “水凝结成冰也好,冰融化成水也好,这就和下雨天打雷一样,都是自然变化之理,我只是顺其自然罢了。”沈剑一淡淡说道。

    靖海看着面前流金般的水球,伸手将其托起,他感觉到其中有一股精纯的灵气正在慢慢散发出来,这显然不是沈星月的手段。

    刚才沈剑一一手凝水结冰,融冰化水的道术,已经将这颗水球中沈星月所输入的灵气,全都洗涤一遍,使之更为凝练,纯粹。

    如果刚才沈星月拿自己凝聚出的大水珠来打靖海,那么他都用不着躲开,以沈星月从苏沫那里先学来的这手道术,最多相当于把他身上的道袍泼湿,除此之外,不用有任何作用。

    但如果她用的是现在这颗经过沈剑一淬炼过的水球,那么靖海大意之下,或许要疼上半天。换作是刚才的冰球的话,靖海是绝对不会站在原地给她当活靶子的。

    沈剑一也不管两人领没领悟,又接连演示了几种通用的简单道术,虽然真正对敌起来未必管用,但也都是平时常常用到的一些。

    当然这也要分人,同样的道术,在靖海手里,和沈剑一施展的效果就截然不同,所以归根到底,自身的修行也是极为重要的。

    “好了,该教的我也都教了,就连本门压箱底的秘术也已经一并传授了。虽说眼下世道太平,妖魔轻易不出现,但你们一定不能放松警惕。修行之路上没有坦途,只有经历过种种磨难才能修成正果!”

    “靖海,你要勤加修炼,以后有多少成就就全看你自己了,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也不要忘记了当初自己拜入宗门时,是为什么才修行的!”

    “青冥门已经决定重开交流大会,应该快了。你们这几日先练习练习,恢复恢复灵气,然后准备下山去寻找材料吧,等你们回来,我最后再教你们炼器之法,然后就没我的事咯!”沈剑一一捋胡须,转身长笑而去。

    “师父!”靖海心中苦涩,沈剑一这番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这数年来,沈剑一花在他身上的心思远比自己女儿多得多,更别说师娘苏沫,待他如亲子。

    恩重如山!

    往后,便是他接过沈剑一的班,替未央宗行走东土的时候。

    “弟子必不辱没了师父,还有未央宗的威名!”靖海任由水球散开,打湿自己的衣袖。他朝沈剑一渐行渐远的背影,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第二十五章 下山

    终于到了要下山的时刻!

    数日后,靖海和沈星月两个对于一些常用的道术都已经能运用自如,还有些一时半会难以融会贯通,只能留待日后再说。

    当靖海收拾完东西来到沈剑一这儿准备辞别时,发现屋子里除了盘坐在云床上,正在闭目养神的沈剑一外,还站着另一道高挑身影。

    照玉华身上背着的,除了那口去年新炼的仙剑长颂,还有一个小的长条包袱。她听到声响,转过身来,见是靖海,便微笑着打过招呼:“师弟~”

    “师姐。”靖海微微颔首,随后又朝沈剑一行了一礼,“师父。”

    “嗯,靖海,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沈剑一应着。

    他睁开眼,看到靖海神色中有着迫不及待的兴奋劲,于是又正色道:“本来该是让你们再修炼个三五月,等境界稳固,道术都练得烂熟于心了,再下山的。但现在等不了那么久,我也只能让你们两样一道去做了。”

    沈剑一顿了顿,这样的安排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来炼制法器的事没这么急,但现在因为青冥门那边透露风声,要再度召开大会,只好这样仓促安排。不然单凭那两把普通法剑,难免会吃亏。

    “这次你和星月两个下山,本来结伴而行足够应付些小事了,但你师娘怕星月她惹出事来,所以让我找来玉华,看着你们点。”

    “这二来,玉华也是我们揽月峰上的人,以后要你们三个一起出去的时候多着呢,不如早点磨合起来,形成默契,免得真遇到事了,手忙脚乱。”

    “是,师父!”靖海满口应道,心里却自是欣喜,能和师姐同行,他还巴不得这样。至于沈星月反不反对,那是她的事,更何况这个决定似乎是师娘苏沫提出的,她就算想不满,也没人理会。

    “多谢师姐!”靖海又朝照玉华欠身谢道。

    “哈哈哈,师弟客气啥,以后还请师弟多多指教哦~”照玉华偷偷眨了眨眼,嬉笑道。

    和睦的气息并未持续片刻,就被一道锋芒打破。翠绿的剑光从屋外掠进,似乎是没想到屋子中间还站着人,惊疑之间,吞吐的剑光险之又险地急停在靖海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沈星月从自己的剑上一跃而下,看清楚拦路的人后,开口就是一顿喝斥:“靖海,这些宽敞的地你站中间干嘛,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靖海无语,嚣张到这种程度的也是少见,有时候他真想沈剑一狠狠削她一顿。

    “好了,星月,不要再胡闹了。既然你们人都到齐了,那就去吧!”沈剑一该交待的刚才都交待了,懒得再说,摆了摆手让他们自去。

    “啊,爹爹,你女儿我就要下山了,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呢,你就不给我点防身的宝贝?再不行,神丹妙药也成啊!”沈星月见靖海闷声不坑,顿觉无趣,随后又听到沈剑一说话,便起了念头。

    “防身的宝贝我可都教给你了,你看看我身上,除了一口剑,还有什么神丹妙药?我自己还指望着,等师弟那儿开炉以后,匀两颗呢。”沈剑一摊开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哼,爹爹真小气!还是娘大方,一下子就给我一瓶子丹药~”沈星月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净瓶,在沈剑一面前晃了晃,却是想激他。

    “哈哈哈,你娘是不是告诉你这瓶丹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不让你现在打开?”沈剑一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过来,愁眉换成了笑眉。

    “嗯?”看沈星月的反应显然是被说中了,这下子就连被晾在一边的靖海和照玉华,也都奇怪起来。

    “你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几颗?”沈剑一笑道。

    “啊!娘,连你也骗我!”沈星月闻言,当即拨开上面的封蜡,往里面一看,顿时就傻眼了,瓶子里空荡荡的,就只有很小一颗,被一团薄雾裹住。这团薄雾见了光,就要往外头跑,沈星月连忙重新封住瓶口,生怕这仅有的一颗也坏了。

    “要怪啊,只能怪你自己,这法子你娘在你小时候就骗过你不知道多少次了,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上当?”沈剑一摇着头叹道,一副不可教的神色。

    靖海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就是照玉华也有些忍受不住,掩口偷笑,只是多少还留了点情面,不似靖海那样发泄般大笑。

    “靖海!你这家伙笑什么笑,快把你的丹药给我!那天宗主送的丹药你肯定都带了,快给我拿出来!”沈星月也是气得不行,靖海这时候冒头正好撞她剑锋上了,她干脆一股脑儿把气都撒到靖海身上。

    “师姐,我们快走...鱼尾巴,上来!”靖海哪里会给她机会,他发觉不妙,当下夺门而出。到了门外把手一招,卷起在草地上睡懒觉的鱼尾巴,祭出法剑跳了上去,绝尘而去。

    “靖海!你还敢跑!”沈星月怒极,手一扬,人已经上了飞剑追出去。

    “师叔,先告辞了。”照玉华道了一声,也跟着转身退出。

    “终于能清净段时间了...”沈剑一见三人先后离开,自嘲似的笑了笑,闭上眼,神游物外。

    待到靖海和沈星月两人停止追逐时,照玉华已经等了大半天,最后在靖海拿出两颗松脂丸后,沈星月勉强作出了让步。之后,三人一道御剑下了未名山。

    沈星月第一次自己下山,没了管教,顿觉天大地大,正要趁机多玩几天。三人商议决定,明天再出发去寻找,今天就先在未名城里多转转,买买东西,消遣消遣。

    自从三年前被苏沫带出来回过一次家之后,靖海就一直在山上修行,现在下了山,他自然不想再拖下去。至于照玉华,她还从没好好逛过山脚下这城,去年她跟着紫阳峰二师兄下山寻找天材地宝,但也没能仔细游玩,如今有机会,又有沈星月作伴,怎么肯再错过。

    三人找了条僻静小巷落下,刚才两人御剑你追我赶的光芒,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议论纷纷,出了小巷,大街上到处都是讨论的人。

    沈星月面不改色,仿佛那事和自己没点关系,靖海脸皮薄,这时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总感觉周围路人像是在打量自己。

    “师姐,快,走这边,那里有家好吃的烧饼小摊~”沈星月显然没忘记当初吃的葱油烧饼,才到大街上,就拉起照玉华往街道一处寻去。

    “咦?靖海,怎么不在了?”只可惜,他们今天不走运,那小摊并不在原地,沈星月奇怪道:“不会是不开了吧?”

    “...李叔他可能摆在其它地方了,要么就是家里有事,今天没摆出来。”靖海耸肩道。他天天在山上修行,哪知道城里的情况,何况他知道的那些也都是几年前的旧事,说不准中间发生过什么变故。

    “我记得还有两个地方也是他以前常摆的...”靖海循着记忆找去,结果还是没看到熟悉的摊位,这下他也没办法了。

    “那算了,走走走,去其它地方,这儿这么多吃的呢。靖海,快说说,还有哪些好吃的!”沈星月一边催促,一边抱起鱼尾巴,街道上来往的人太多,她怕鱼尾巴跟丢。
    “苏式点心,香甜酥脆,软糯可口,一口一只,保管您吃了还想吃!”

    “荣记果脯,酸酸甜甜,桃梨杏李,想吃什么瓜果都有!客官里边请。”

    三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来到一家肉食小吃铺前。只见临街的道上,左右各摆放着一口大锅,锅下面用铁炉托着,里面的碳烧得通红。锅里的汤汁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大块的肉干在里面不停跳动,更有一股浓郁的肉香,搅动味蕾,让人不禁想要停下脚步。

    “呦,客官,您是在这吃呢,还是要带走?”在外面招呼的小厮刚送走前一位客人,见三人停下,熟练地问道。

    “给我来半斤卤牛肉,半斤酱牛肉,要带走。”照玉华闻着香味,就已经知道大锅里煮的是什么,她当即决定买点回去。

    “我也要,给我各来一斤!”沈星月跟着叫囔道,就连她怀里的鱼尾巴好像也被这香味勾动了魂,不停叫唤,挣扎。

    “好咧,您二位稍等,这就给您准备!”小厮一边吆喝,一边立刻忙活起来。

    “各一斤?你吃得完嘛?”靖海对此表示怀疑,他是知道沈星月很能吃,但这才刚开始逛,他可不信这家伙能管得住嘴。

    “你是不是傻啊,我留到路上慢慢吃,馋死你!”沈星月正安抚着鱼尾巴,听到靖海叨叨,朝他扮了个鬼脸,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哼,我会馋你?”靖海哼了声,不去理会她。

    不多时,小厮手里拿了四个大纸袋回来,又数清楚了钱,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招呼起其他人:“您几位慢走,呦,这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照玉华接过还有些烫手的肉食小吃,凑近深深吸了一口,飘香四溢的味道让她格外喜欢。这时鱼尾巴扒拉在沈星月手臂上,不停朝两人手上探头探脑,分明是想吃的意思。

    “诶,可怜的小尾巴,跟了个傻主人,肉都没得吃。”沈星月零食到手,明明心情大好,却装出抽泣的样子,一面又给鱼尾巴灌输靖海的不好。

    “来~”就在靖海被挤兑,犹豫着要不要也买上一斤时,照玉华将自己那两份放到一旁供人即食的小桌上,从纸袋里面撕出一片肉干,摊在手心,递到鱼尾巴面前,替靖海解围。

    如果说刚才的肉香还只是让人犹豫挪不开脚的话,那么撕开之后的肉干,就足以让人食欲大动。面对这样赤裸裸的诱惑,鱼尾巴哪里还忍得住,它当下就从沈星月怀里挣脱出来,跳到桌上,凑到照玉华手上,埋头品尝这诱人的美味。

    眨眼间,鱼尾巴就把她手中的肉干消灭掉,似乎是还不过瘾,它又在照玉华手心将剩余的残渣舔食干净,而后贼眉鼠眼,像是要打纸袋里的主意。

    靖海哪敢让它乱来,连忙走上前把它抱起,却不料沈星月也施展出同一招。还没等靖海抱稳,鱼尾巴就从他手上跳出,又凑到沈星月近前,朝她叫唤,照玉华这下子也无能为力了。

    “傻猫,给点吃的就被人拐跑了!”靖海这时忍不住斥道,沈星月那副显摆的样子着实让人讨厌。

    “哼哼,我就拐了嘛,怎么样啊?小尾巴乖,快说,你是不是更喜欢我呀~”沈星月见鱼尾巴吃得开心,又看到靖海不爽,心中舒坦。

    “喵!”鱼尾巴吃完,含糊不清地应了声,让靖海是又生气又无奈。

    “看吧,自己不好好养,还赖我拐走?”沈星月的心手被鱼尾巴舔得酥痒,咯咯笑了起来,末了还不忘给靖海心上再扎一刀。

    靖海正要反击,忽然发现路上的行人不知何时都停下了脚步,朝他们这边看来。他顿时面红耳赤,别过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难受得让他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其实路人的目光根本就没多少是落在他身上的,三人虽然身着一色,背负长剑,包袱,又是年纪轻轻,但也不至于会像这样吸引众人的目光。究其原因,还是沈星月和照玉华两人气质不凡,宛若仙子。

    只见照玉华身姿挺拔修长,举止端庄,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而沈星月则是活泼可爱,笑靥如花,举手投足间光彩照人,惹人喜爱。有她二人在,谁又会去注意靖海呢,就是路上的女子亦被两人吸引住目光,不把靖海放在眼中。

    尽管未央宗就在城边,但平日里在城里处理大小事务的都是靖海的师叔,还有二师兄,或是其他一些记名弟子,哪里会有这样的仙子下凡。就是那只看似普通的狸花猫,也颇有灵性,有着奇异。

    也不知是谁打头,不少路人都掏腰包买了肉食,上来喂食鱼尾巴,鱼尾巴自然是来者不拒,大口吞咽,丝毫不顾忌自己主人的脸面,到最后就连沈星月都看不下去,制止他们再喂。

    “这傻猫,都被你喂傻了,迟早要变成猪!”待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靖海才恨恨恼了一句。他被鱼尾巴气得不轻,又被众人围着,能有好话才怪。

    “啧啧啧,好像还真是重了不少,再这么长下去,我都要抱不动了,小尾巴,你可得多动动了~”沈星月抱起鱼尾巴,认真掂了掂,一本正经地发出惊叹,一时间让靖海也分不清她是敌是友。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不要闹了,还有小尾巴也是。”照玉华这时打断道。

    “大姐姐,我不可爱嘛?”沈星月把鱼尾巴高高举起,一边模仿着鱼尾巴的语气。

    照玉华见沈星月转过身来,忽见一张毛茸茸的小脸挡在她的面前,雪白的胡须上还粘着些许细沫,它四爪大张,模样可爱,顿时就把她萌到。

    照玉华不由得抬起手,掩口笑出声。只见她笑眉舒展,薄袖半遮半落,露出的小臂似莲藕般滑润,别有一番动人之色。

    靖海痴痴地看着,心生向往,刚才的尴尬早已被他丢到脑后,心念中只剩下她笑逐颜开的动人身影。

    当三人从小吃铺离开时,手上各自多了一个纸袋,多的这份是店里掌柜送给他们的。刚才两位仙子,还有那只狸花猫在他店铺前面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连带他店里的东西也多卖出不少。

    沿着大街,三人又接连尝了卤爪,柿饼,花茶,而后又去香街试了试胭脂饰物,还量了几件绫罗绸缎。等到过江时,已是黄昏。
    “好累啊,怎么感觉今天比平时修炼还累...”沈星月跟在靖海后面,抱怨着。小道边,鱼尾巴跑跑停停,闻闻嗅嗅,沈星月这时也没了抱它的力气,放任它自己跟着。

    “你还有脸说累?买了这么多东西,是谁在拿?”靖海走在前头,只见他两只手上满满当当提了七八个盒子,有大有小,或圆或方,颜色各异。

    先前买的那些肉食,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他们出发,一路上就被三人消灭干净,没办法,实在是太香了。用沈星月的话讲就是,屋子里放了这么香的东西,晚上哪里还睡得着,更别说打坐修炼了。

    “嗯?不是你拿还有谁?我娘跟爹爹一起下山的时候,买了东西可都是我爹爹拿的。”沈星月干脆把沈剑一搬了出来,却是不知道沈剑一知晓后,会作何感想。
    “那你买这么多衣服干嘛,在山上不都是穿道服的么?”靖海自知说不过她,只能换个话题。

    “靖海,这你就不懂了吧!就算不穿放着,但只要多看上几眼,心情就会变好。你看师姐新得的这个怎么样?”沈星月见靖海回过头来瞪她,往照玉华身上伸手一指。

    与下山时相比,此刻,照玉华头上又多出一支发簪。

    原先就有的那支黑色的发簪,靖海很是熟悉,那还是照玉华当初刚被带上山时,用自己劈下的第一根墨松木枝削的,样式朴素,上面只有一道流云似的纹路,加之色泽如墨,不注意看很容易就会忽略。

    至于多出来的那一支,则是刚才在香街上偶然寻得的。它虽也是墨松木底,但通体金黄,主体是剑型样式。

    在剑格处有一小圆盘,一面雕阴阳太极,一面刻八卦爻符。剑柄末梢上还挂有一珠,其中青白二色交织融汇,珠下面垂着九股流苏,各分三段,皆为金玉。

    据店里掌柜说,此物原本是一个道人在那里定做的,但是从他掌店那时起,就一直放到现在,过了十多年都没人来取,也就渐渐被遗忘。今天看到照玉华,见她气质卓尔不凡,自有英气,这才想起,翻找出来。

    照玉华一看就想买下来,掌柜寻思都过了这么久,那人可能早就忘了这事,与其继续放着蒙尘,不如赠予他们,同是修行者,也不算明珠暗投,更何况这里本就是未央宗的地盘。

    夕阳洒落,剑簪闪耀出华丽金光,仔细分辨,还能看到青白银三种颜色混在其中闪闪发光。这支鎏金剑簪插在照玉华黑发中,就如同神剑定黑云,和她原本就有的英气相得益彰,更添神采。

    “好看!”靖海这一眼,顿觉眼前的师姐似女神一般,英姿飒爽,让人过目不忘,不由得夸赞道。随后看到照玉华眼中仿佛有异样色彩,他脸上一红,不敢再看。但那道身影,却被他牢牢地记在了心底,镌刻在了脑海深处。

    “嘻嘻,师姐,我就说这簪子和你般配吧~”沈星月嬉笑着,打趣道。

    “快走啦,天都要黑了!”照玉华虽然催促着,但脸上却是堆满了开心的笑容。

    过了桥,又穿过一两条街巷,总算看到了靖海家的影子。此时太阳落下,天色昏暗,道路旁其他人家门口都点了灯笼,唯独靖海家没点光亮,似乎是没人在家。

    “靖海,你家里怎么灯都不点?”沈星月见着奇怪,出言问道。

    “我爹娘又出去到哪里做生意了吧。”靖海摇摇头,无奈道,“师姐,帮我把灯点上,我手上拎了这么多东西,不好弄...”

    “嗯。”照玉华看着眼前的大院,微微吃惊,尽管在山上时她就知道靖海家就在城里,但真正看到这座院落似的房屋时,还是有着惊讶。

    “着!”不过惊讶归惊讶,照玉华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没慢,她捏了个法诀,往门柱两边分别一指,两只高高挂起的大灯笼应声燃起。

    柔和的光芒透过窗纸,照到靖海身上,有些温暖,他忽然有些开心,因为他回来了,这里是他的家,一直都是。

    “你先拿着,我来开门。”靖海想了想,发现还是要腾出手来,不然他们就只能飞进去了,但好歹是自己家,他也带了钥匙,用不着偷偷摸摸。

    沈星月不情愿地接过靖海手中的大小盒子,眼睛却不时往两边瞥去,显然是在想要不要直接飞进去。

    “两位仙子姐姐,欢迎到我家里做客,请进!”靖海推开宽大的木门,忽然心情大好的他站在门口,微微一笑,对沈星月和照玉华两人发出诚挚的邀请。

    “哎呀,怎么突然嘴这么甜?我可告诉你,不要以为伯父伯母不在,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啊,你敢乱来的话,哼哼!”沈星月被他这么一说,反而面露犹豫,生怕靖海要打什么歪主意。

    “那你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鱼尾巴一点都不客气,在靖海打开门后自顾自跃进门里,四处探索起来,而后照玉华也跟着步入院子,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靖海见沈星月犹犹豫豫,便作出要关门的样子。

    “好你个靖海,原来只想骗师姐进去,你想干嘛,老实招来!”沈星月见门要关,娇喝道。她一把推开要关上的大门,大步闯入其中。

    “吱唔”

    一声沉闷的回响,将外面与家里分隔成两个世界。
    题外话:这一章分这么多段是因为实在不知道哪里不对,一直发不出来...
    第二十六章 夜谈

    夜深人静,明月初升,微风阵阵。靖海把沈星月和照玉华两人各自送到客房,又交待了几句,便转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叮当叮当”

    小屋里的摆设一如三年前那般,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魏氏这趟跟了出去,还没回来,是以屋里各处都落了薄薄一层尘埃。不过那些边边角角上积的灰尘,也和桌面上差不多,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

    靖海一手掐诀,唤来清风,将大小尘埃尽数拂去,而后又想到哪怕自己不在,魏氏都会时常帮他打扫干净,他心中一暖,带上门,往他们的房间走去。

    待他收拾完,回到走廊上时,风停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皎洁的明月,忽然想到鱼尾巴不知道躲哪去了,他停住脚步,转朝另一面寻去。

    “不在院子里,也不在厨房,会去哪呢?”靖海接连找了两处,却都没有发现鱼尾巴的影子,他有些纳闷,“难不成是去找那家伙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当即动身重新去往两人所在的客房那边。他静悄悄地穿过过道,转过拐角,接近坐落在偏僻角度里的房间。

    过了最后一道弯,眼前的小庭院里铺上一层白玉砖,洒满了月光。庭院那端,客房前的木阑干上,鱼尾巴正安安静静地趴卧在那里,棕黑色尾羽带着细微的弧度,在空中摇摆不定。

    就在这时,一只素手,似从虚空中探出,如玉般无瑕,她轻轻地按了下来,从它的头顶一点一点捋过,直到末尾。

    “咦?”靖海的目光顺着那只玉手探索过去,终于发现了那道被树叶遮蔽了的孤独身影。

    “师姐?”“靖海?”

    两个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到了对方,眼眸相对,印出了各自的惊讶。

    清辉下,照玉华正倚着阑干,一手托腮,另外一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鱼尾巴。黑云中,几道流苏垂落在她的耳畔,摇晃出迷离光彩,在看到靖海后,脸上浮现出的一丝惊容,恰到好处,分外动人。

    呈现在靖海眼前的景象,就仿佛是一幅精致细腻的古典画作。画中之人,令他心动,殊不知他自己亦在这画中。

    照玉华见靖海在一声师姐之后就没了动静,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情愫,却又很快沉入心底,“靖海,你还没睡啊?”

    “啊,师姐,你也没睡啊...”靖海被问地突然,一下就从画卷中惊醒,下意识地应了声。

    “嗯,在山上听着松涛竹浪睡习惯了,现在安静下来反而睡不着了。你呢,该不会是让星月说中了,想图谋不轨吧?”照玉华拨弄着方才被夜风吹散的发丝,眼眸含笑,看着悄悄来访的靖海。

    “当然不是,我,我是来找鱼尾巴的!”靖海被这么一说,心里慌张,急忙解释道。

    “哈哈哈,我就随便说说,怎么还当真了~”照玉华浅笑道。这时鱼尾巴似乎是被他们吵醒,稍稍转过头,朝靖海看了眼,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又眯起了眼,因为照玉华的手还在继续。

    靖海却是没注意到鱼尾巴醒来,他发现自从他们下山之后,照玉华愈发活泼起来,但他总感觉,自己这师姐好像是被沈星月那家伙往另一条路上带去。

    “它呀,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趴在这儿了,我猜它是寻着星月的气息找来的,但星月已经睡了,玩了一天,她好像是真累了。”照玉华瞥了眼自己隔壁的屋子,淡淡说道。

    “谁让她疯了一天!”靖海说完,忽然想到今天照玉华也跟着那家伙转了一天,他偷偷朝照玉华瞄了一眼,见她似乎并不在意,才松了口气。他走上前,同样倚上阑干上,欣赏起庭院中皎洁的月色。

    “这也不能怪她,星月她本来就是爱热闹的人。但她生在山上,长在山上,除了你,就只有山野间的那些个灵兽当玩伴。现在没有了师叔的管教,肯定收不住心,等她玩够了,自然会变过来的。”对于沈星月今天的反应,照玉华倒是看得开,因为就算是她,今天也没能收住心。

    “师姐,你是不知道这家伙玩心有多大!这下了山,简直是虎入羊群,我都怕她赖在这里不走了...”靖海却是不相信她会自己收心。

    “这倒是个问题,明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出发了。虽然下了山没人管了,但修行不能落下,何况我们这次下来有正事要办。等这一阵忙完,我们再一起下来玩,到时候就要在你家里多赖上几天了,你可不要翻脸哦~”照玉华想了想,看着靖海认真道。

    “啊,师姐,怎么会呢,我欢迎还来不及呢!”靖海转过头,发现照玉华正看着自己,他惊喜的语调陡然一滞,轻柔下去,“明天就劳烦师姐了。”

    “嗯?你不一起吗?”照玉华点点头,又追问道。

    “让我跟她说,肯定又要吵起来,还是算了吧。”对于照玉华的疑问,靖海还有自知之明,他天生和那家伙犯冲,他俩哪天不吵了那才奇怪。

    “你们两个就不能各自让着点嘛?”照玉华也是没明白,他们两个天天吵,居然不嫌烦。

    “那你得跟她说,这次要不是师姐你在,说不定我们下了山就各走各的道了...”靖海不以为意,一边拨弄着鱼尾巴的花白长须。

    “好吧...不过你也别说星月不好,去年师兄带我去找炼剑的灵物,一路上都没几句话,我实在是闷得受不了了。本来以为能好好走走的,结果大半时间都在不停赶路,把我累得够呛,回来之后我不是还休息了好几天...”照玉华回想到之前的事,抱怨道。

    “这我倒是忘了,但师兄这么赶,也是怕遇到危险吧?他们紫阳峰本来就不管那些...”靖海能想到到她当时的无奈,但毕竟揽月峰才是未央宗下山的主力,紫阳峰的师兄一向都在附近城镇活动,极少远行。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修行者,不就是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吗?要是下山怕遇到妖魔,那还修什么道!”照玉华听到靖海所言,突然收起笑意,正色说道。

    靖海一下愣住,他没想到照玉华的反应会这么的大,登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沉默下去。

    夜风再起,吹皱了两人的衣袍,树影婆娑,翻动着清冷的月光。

    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过了很久,靖海抬头,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任何人踏上修行路之前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师姐,你是为了什么才修行的?”

    “我要找到我爹娘的下落!”没有任何犹豫,回答他的是一道无比坚定的声音,还有她的决意。

    “啊?”靖海有着惊诧,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难道师姐的爹娘遭遇了什么不测?”照玉华在他拜入山门时就已经在山上修行了,他只知道是张师叔把她带上山的,再之前的事他却是从没问过。

    “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照玉华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她盯着靖海的眼睛,继续说下去:“我的家在离这里很远的北方,我从小就长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面,爹娘,还有村里的人都在山里讨生活,以打猎为生。”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那时的生活虽然清贫,却是段快乐的时光,直到后来。有一天几个魔教的人来到我们村子里面,说要到山里去找什么东西,他们看我爹娘对山里面熟悉,就逼我爹娘给他们带路,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师父找到了我们村子里,他那时正在追踪那几个魔教的人,我当时虽然年幼,但我爹娘有时候也会带我上山,那群魔教的人要去的地方正好我去过,认得路,就求师父带我去找我爹娘。”

    “我们在山里面追击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听到几声惨叫,当我们赶到时,那几个魔教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死相诡异,不知道是遭到了什么妖兽的袭击。”

    “师父他仔细辨认,发现还少了一个魔教的人,而且也找不到我爹娘的身影。师父怕那妖兽回来,一个人没法护着我,就把我带回了村子。后来我苦苦求了半天,才答应我在山上继续搜寻我爹娘的下落,但是找到天黑也没有半点线索。”

    “那天我就坐在家门口一直哭,直到看到师父他一个人回来,我心中失去希望,晕倒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揽月峰上,师父看我失去双亲,可怜我,就把我带回了山上。”

    “他还安慰我说,没找到我爹娘的尸体,就表示他们可能还活着,或许是被剩下那个魔教的人抓走了。如果我还想找到我爹娘的下落,可以跟着他修行,以后亲手报仇;如果不想,可以把我送下山,帮紫阳峰的师叔他们做事。”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后来一直就在山上修行,我要找到我爹娘的下落,要让那些魔教的人血债血偿!”

    “本来去年炼完剑我就想回去的,但师父他不让我一个人回去,他怕我一个人应付不了那只妖兽。我知道师父他是为我好,所以我答应了他,要等你们一起。其实这些年,师父他每次下山都会帮我打探消息,但是我爹娘和那个不见了的魔教的人就好像完全消失在了那座山上,杳无音讯...”

    “所以我也不急于一时,这次陪你们下山,除了是沈师叔的嘱托,我自己也有着打算。靖海,我想请你,还有星月在炼完剑后,跟我一起回家,再去找找我爹娘的下落...”

    靖海静静地听着,照玉华真诚的目光让他感到莫名的心酸,原来他眼中开朗,乐观,和蔼可亲的师姐,还有着这样痛苦不堪的回忆,“这么多前的日夜煎熬,师姐,是怎么度过去的...”

    无论如何,这个忙他绝对要帮,“师姐你放心,我一定陪你找到的,哪怕是到天涯海角!”

    “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老实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只是想断绝了心里的那个念想...”照玉华看着靖海坚定的面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这个念想已经折磨她太久太久了,她想亲手把它结束掉。

    “师姐,别这样,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看见她痛楚,靖海的心仿佛感同身受,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心中的希望。

    照玉华没有回答,清冷的月光照落到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那些痛苦,她一人承担就够了,若是他们因此而受伤,那么她只会更加痛苦。

    “靖海,你不用再劝了,找不找得到都是我的命,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照玉华轻轻摇头。

    “师姐哪里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靖海目光如炽,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眸。

    “你是来找小尾巴的,却听我唠叨了半天,不好意思啊~”照玉华收拾心情,将悲伤和痛苦埋藏,不再继续那个话题。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还有明天早上的修行别忘了~”

    “师姐...”靖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讲,他转向鱼尾巴,见它还在酣睡,当即伸手在它脑门上敲了一记,“你这傻猫,在这睡上瘾了!”

    “喵唔!”鱼尾巴被人从睡梦中敲醒,有些不满,它抬起头,伸展着爪子。

    “走了傻猫,回去睡。”靖海见它还没清楚的样子,又拍了一下。

    鱼尾巴张口欲咬,却咬了个空,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舒展身体,而后跳下阑干。

    “师姐,你也早点休息。”告别了照玉华,靖海似乎是被鱼尾巴传染,也打了个哈欠,困意渐起。

    看着靖海和鱼尾巴的影子隐没在庭院那端,照玉华最后贪恋了一眼月色清辉,转身推进门。

    夜风微拂,清影如雪。

    翌日午后,三人整装待发,他们此行的第一站是未名城以东三百里左右的小石村。沈剑一两年前游历时,在那里见到过一株至少五百岁的古桃树,如果现在还在的话,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除此之外,另一处备选地点便是双塔山,去年照玉华就是在这里找到的灵石,炼成长颂剑。不过那里人烟不少,附近也有小门派,别人未必不会发现。

    至于这最后一处,是东土极有盛名的一个山谷,盛产各种灵玉神石,甚至在千年前,青冥门还没建立时,就已经有人在那里取材炼器。

    三人出了未名城,各自祭出仙剑,离开未名城地界后,只见松江之水浩浩荡荡,一路往东,如同一条白龙匍匐在苍茫大地上。在松江两岸分布着不少小村庄,都开垦农田,引水灌溉,从上空望下,一片青青。

    从未名城往东八十余里,便是枫湖镇,松江在这里蓄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因形似枫叶,被世人称作枫湖。但在空中,靖海看去觉得更像是白龙的爪子。

    这是一座小城,但在枫湖中出产的水中三鲜却很是有名,每到时令季节,就会有一波又一波人从邻近城镇专程赶来品尝美味。靖海在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爹娘来过一次,不过那鲜美的味道,却是早就已经忘记。

    眼下已近鳝鲜尾声,天又炎热,到城里来的外人没有那么多,沈星月闻着底下城里传出的甜腻鳝香,忍不住食欲大开,说什么都要下去尝尝。靖海和照玉华两人无法,只能陪她下去。

    吃过响油鳝糊,沈星月只觉自己心满意足,对这次小石村之行更是充满信心。稍作休整之后,三人继续东行,过了三水城之后,他们的路线渐渐偏离松江,地上的村落,城镇也慢慢稀少起来。

    等他们到达小石村外最近的一个小镇时,天色昏暗,三人商量了下,决定先在这里歇一晚,都已经到这里了,晚上出行还有诸多不便,于是找了间客栈住下。

    晚饭过后,鱼尾巴被沈星月抱出去闲逛了,靖海则回到房间里静坐凝神。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白光一闪,随后惊雷炸响,一场阵雨不期而至。

    靖海被雷声惊起,走到窗边,只见外面大雨倾盆,镜碎了似的,倒映着的灯火被完全打散,聚不到一起。靖海看着满地支离破碎的烛光,有点担心明天的行程。

    一个又一个闪雷接连响起,把黑夜中的雨线打亮成金银二色,厚厚的雨幕中,远处的天边隐隐约约泛着异样红芒,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第二十七章 石村

    滴滴答答的落水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靖海不记得自己昨天是怎么睡着的,只是依稀记得惊雷一个接着一个,不停炸响,仿佛九天之上的神灵,在倾泻怒意。

    他从床上坐起,看了眼窗外,舒了一口气。外面虽然充斥着蒸腾的水雾,还有厚重的乌云层遮盖住本该泛白的天空,但此时雷声隐没,只有着淅淅沥沥的细雨,不过这点雨对他们却是没什么影响了。

    等他收拾完下楼,才发现沈星月和照玉华两人早已坐在一边闲聊,方方正正的小桌上摆放着几只碗碟,不过碗里面都已经空了,显然是被她们吃掉了。

    “靖海,你慢死了,下了山之后天天睡懒觉!”沈星月微眯着眼,正在给鱼尾巴梳理脑袋上的绒毛,看到靖海下来,打了个大哈欠,没好气道。

    “我怎么就睡懒觉了?现在不是才卯正?”靖海没想到刚起来就要听她抱怨,下意识道。而后,他打量了眼周围,此时尚早,客栈大门还没打开,掌柜的也不见人影,只有一个小厮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除此以外,别无人影。

    “我和师姐都吃完早饭了,还说你不懒?”沈星月见他温温吞吞,晃悠着下楼走来,睁开眼瞪过去。鱼尾巴听到靖海的声音,转头喵了一声,算是道了声早,随后又继续假寐。

    “...”靖海深感无力,这算什么道理,他比她们起来晚了点就算睡懒觉了?但他在山上时也是这个时候起来的,硬要说那是她们自己起得太早。

    “师姐,靖海也下来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趁着现在雨小了,我们快点去小石村看看,免得夜长梦多。如果没找到,那就再回来睡会?”沈星月别过头朝照玉华看去,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那就这样。”照玉华点头应了声,她的脸上有着一丝倦意。

    “啊?师姐,我还没吃呢...”靖海见照玉华要起身,连忙指了指自己,她们两个是吃完了,他可是刚刚起来有点饿。

    “谁让你这么慢,师姐给你买了,但你磨磨唧唧的都凉了,我和小尾巴就帮你解决了,还不快谢谢我!”没等照玉华回答,沈星月抢先说道。她掂了掂鱼尾巴的肚子,仿佛它也吃了很多。

    “你就不能编个好点的理由?凉的怎么了?”靖海听完,心中不爽。自己师姐都帮他准备了,结果都被这家伙吃完,还说的好听,真是让人有动手的冲动。

    “还不是你慢,赖谁!”沈星月挑衅似的看着靖海,丝毫不让。

    “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在这儿坐了一晚上没睡?”靖海按捺住冲动,坐了下来。

    这时那小厮听到动静,也稍稍清醒了点。见他们碗碟里空空如也,从柜台后面走出,无精打采道:“您来点什么?”

    “一碗粥,一个饼。”靖海也不知道店里面都有什么,只能挑了两样哪里都有的东西。

    “昨天那么响的雷你没听到?睡得着才怪!”沈星月却是不理会那小厮,自顾自说着。

    “听到了,但有那么响吗?”靖海疑惑地看向照玉华,见她点头,心中忍不住诧异,看来昨晚后来的雷声确实很大,但他睡得沉,并没有被惊醒。

    “你是猪啊,睡那么死...要是有人来偷袭,你早就没了!”见靖海一夜酣睡,沈星月不由得骂出口。

    “...”

    “师姐,别管这头猪了,我们走!”沈星月越看他越来气,干脆把鱼尾巴扔还给靖海,拉上照玉华就踢开门走出。

    “诶?靖海,再我们先走了,你吃完就过来。”不曾想她说走就走,照玉华只来得及匆匆交待了一句,便被沈星月拉出了客栈。

    “小道长?”小厮从后厨回来时正好看到沈星月踢门而出,他大气不敢出,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又不敢追问,只能颤颤兢兢走到靖海边上,放下碗筷,小心问道。

    “不关你事,吃饱了撑的...”靖海也不知道沈星月怎么这么大火气,他又见小厮害怕,便道了一句。

    等到靖海抱着鱼尾巴从客栈出来时,那细雨也渐渐歇了,沈星月和照玉华自然是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天边的乌云正在慢慢变薄,一缕缕阳光似要冲破阻碍,照耀大地。

    他深深呼吸了几口大雨过后新鲜湿润的空气,感受着暑气尚未回归时的凉爽,方才被沈星月扰乱的心情又恢复过来。

    “但愿今天能有所收获。”靖海朝小石村那边望了一眼,心里默默祈祷着,随后祭出仙剑,冲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这是沈星月看到“桃树”后,脑袋里唯一的声音。在她眼前的,是烧得焦黑,没有一丁点桃树影子的残破树桩,甚至这个树桩,还是她看了几遍才辨认出来的。

    “你们说这就是那棵比村子还老的大桃树?!”沈星月有些抓狂道。哪怕她已经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犹有怒意的寒脸仍旧让站在一旁的两个小孩感到害怕。

    时间回到一柱香前,当她和照玉华两人看到这个周围铺了一层石圈的村子时,她还是很开心的,因为在石圈中间,长着不少高大树木,在一夜风吹雨打之后看下去一片新绿。

    可是等到两人落下去,在清晨还空荡荡的村庄里转了半天,才发现不对。哪有什么大桃树,唯一能找到的,只有几棵看上去还没边上房屋高的,至少五百年的大桃树,怎么可能就这么点。

    就在沈星月以为被人捷足先登,准备放弃时,出来了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她当即把小孩叫住,想问问他们知不知道。结果这两小孩居然真知道,沈星月心中大喜,便让他们带路,来到了现在这里。

    然而出现在四人面前的,却是还留有烧焦味道的一地狼藉,以焦黑树桩为中心,周围地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残骸。

    “怎么会这样,那棵大桃子树就在这里的啊?”一个更为年幼的小孩似乎还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惊恐叫道。

    “啊,原来爹他们说的,晚上着了大火的就是这棵大桃子树啊!”另一个小孩叫嚷着,沈星月的怒容虽然让人害怕,但眼前发生的景象更令他感到吃惊。

    “什么?晚上着了大火?”照玉华听到小孩无意之语,一怔,暗道不好,难道有人知道他们要来,故意阻挠不成,她稍稍收拾念头,追问道:“小弟弟不要害怕,姐姐不是坏人,小弟弟你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唔,其实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天上打雷,又大又响,我和我爹娘一直到很晚才睡着。然后半夜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我迷迷糊糊就听到他们说什么被劈,着火了,要救火之类的,然后我爹娘他们就出去了。然后早上我醒的时候爹娘他们还要睡,我就先起来玩了。”明白点事理的那小孩抓了抓头,回忆道,“噢,对了,半夜我爹娘起来的时候,我看外面的天就是红红的。原来他们说的着火是大桃子树着火啊。”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没有大桃子吃了?”稍小的小孩这时突然哭了起来,“不要不要,我要吃大桃子!”

    “小弟弟乖,不哭,刚才那里的小桃子树上,不是已经有小桃子了吗,再等等就有大桃子吃了~”照玉华连忙俯下身子,轻声安慰说道。

    “啊,还有小桃子吗?在哪,我要看,我要看!”小孩一下止住哭啼,抽泣道。

    “我知道在哪,你要看就快跟我来,追到了才给你吃!”另一个小孩抢答道,大桃树烧没烧毁对他而言却是没多少影响,眼下趁大人起来前抓紧玩耍才是正事,他说着便往先前来的那边跑出去。

    “啊,你等等我啊!”抽泣的小孩没想到他会开溜,当下连眼泪都来不及抹,撒开脚丫追了出去。

    照玉华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跑跑停停,心生羡慕。就像这样无忧无虑该多好,可惜她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的长路。

    “...星月?”她收回目光直起身,见沈星月还怔怔出神,伸手摇了摇。

    “啊,师姐...”沈星月散开的目光骤然聚集,她没想到此行第一站就遇到这样的事。这棵大桃树居然被雷劈中,烧成这副模样,明明昨天晚上那么大雨,这结果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你没事吧,星月?”照玉华面露担忧,看着沈星月道。昨天这雷非但不让她们睡好觉,还把她们要找的百年桃树烧得只剩下个黑桩子。

    “我没事,但是师姐你看啊,这树都被烧成这样了,我还怎么拿回去炼剑!”沈星月欲哭无泪,两个小孩走远后,她气得跺脚,指着焦黑树桩大喊道。

    “怎么了?师姐你们找到大桃树没有?”就在这时,靖海从天上落下。他刚才粗粗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符合的大桃树,见两人在这儿,急匆匆问道。

    如果运气好,这里的大桃树的树心足够炼制两口仙剑的话,他们就可以提前打道回府了。

    “靖海!”靖海此时的声音无异于是给她火上浇油,沈星月当即转过身,面若冰霜,银牙紧咬,冷冷地盯住靖海,她的声调陡然升高。

    看着沈星月像要吃人的表情,靖海大感不妙,这是撞她气头上了,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她眼前消失,等她气消了再出来,不过很显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都是你!磨磨叽叽,不然我们昨天就到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事?”沈星月却是不管他怎么想,她要发泄心里的不爽,而靖海就是这个自己送上来的大沙包。

    “我的剑啊!就这么被烧成灰了!”

    “烧成灰了?”靖海一愣,目光随即落到她身后的焦黑东西上,再结合她的话,他立刻明白过来,而后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那棵大桃树?”

    “气死我了,今天不教训你,你把我当病猫啊!”沈星月说着,撩起衣袖,举拳就往靖海脸上招呼,她这是怒气积累到了极点,终于爆发出来。

    眼看她直到动手,鱼尾巴怕自己遭殃,连忙从靖海怀里跳出,躲到一边。

    靖海也没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他下意识一躲,却又被她重拳砸到胸口,顿时一个踉跄,退了几步,踩到一个被树枝残骸盖着的水坑里。

    水花四溅,把刚坐下准备看戏的鱼尾巴吓了一跳,它纵向一跃,往黑桩子那边躲去。靖海才站稳,就看到沈星月横眉怒目,追着他又是一拳。

    “...”靖海踏着碎步让过冲拳,沈星月这两拳都是怒意推动,又疾又猛,力道根本不受控制,这一拳打空她登时收不住手。靖海见她要栽倒,伸手制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住。

    “哼,放开我!你还敢还手?”沈星月丝毫不领情,她挣开手,脸上怒气虽消,但还是娇喝道。

    照玉华终于找到机会插手,她几步连踏,闪到两人中间,把沈星月拉住,好言安慰了几句。

    靖海见这架打不下去了,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四周,除了中心那根焦黑树桩,地面上落满了残骸,刚下过雨后湿哒哒的,还有一些小水潭隐藏在底下。

    他走到树桩前,仔细看了眼,这棵大桃树看似全部被烧焦,面目全非,但其实接近地面最底下的那一圈,还保留着原本的纹理。

    虽然大火早已被浇灭,但站在半人多高的树桩旁边,靖海还是能感觉到一阵暖意。被雨水浸湿之后,焦黑的残骸更有一种神秘感,鱼尾巴跟靖海一道,看得出神。

    “靖海,你说,要怎么赔我?”沈星月这时已经变回原来的样子,和照玉华一起从后面走来,她的眼睛在靖海身上乱瞟,哼哼叽叽道。

    “凭什么我赔?又不是我放火烧的...”靖海被她看得心中一寒,汗毛竖起,鬼知道这家伙又在打什么算盘。

    “师姐,你看他,一点都不知道反省!”沈星月拉着照玉华的手,撒娇道,似乎是想把她拉拢到自己这边。

    “...这唱的又是哪出?”靖海原以为自己师姐会断然拒绝,却不料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呃,这个,咳...”

    “师姐是说啊,你这次惹出这么大的事,还好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只要之后遇到什么好东西,都让我先挑就行了!”见照玉华不制止,沈星月哪里还会客气。

    虽然不知道刚才照玉华是怎么劝沈星月的,但看她略带歉意的面容,靖海心想:“完了,二对一,这回栽在师姐手里了...”

    “喵...”就在三人僵持,一片寂静的时候,鱼尾巴突然轻轻唤了一声,在靖海脚边蹭了几蹭,又走回到桃树桩边上嗅了嗅,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阴云消散,微风中,一束晨光穿透终于阻碍,落了下来。随后又是一束,很快连成一片的光在这里绽放光明。天放晴了,沈星月忽然心有所感。

    “嗯?怎么啦,小尾巴?”她看着在阳光中各处闪耀金光的焦黑树桩,心中生出一种福至的感觉。

    鱼尾巴似乎听懂了她的问话,又喵了声,而后直起身,双爪搭在桃树桩上,像磨爪一样扒拉起来。靖海皱起眉头,朝照玉华看了眼,发现她也是面露疑惑,他正要说点什么,却不料沈星月的动作更快。

    沈星月料定鱼尾巴是发现了什么,立刻凑上前,拔出仙剑,轻喝道:“小尾巴快让开,我来!”

    鱼尾巴应声落下爪,却没有走远,而是围在底下打转。沈星月只等鱼尾巴落下,当即挥剑斩出,仙剑斜切进去一半,然后碰到了某种阻碍,停在树桩中间落不下去。

    “有东西!”沈星月脸上一喜,她虽然没催动灵气,但手上这剑也不是凡品,就是削铁如泥也不在话下,现在斩不开,树桩里面藏着的必是某种奇珍,她不禁猜想起来,“会是什么呢?”

    “嗯?”靖海和照玉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着惊讶,“难不成真有东西?”相比于照玉华,靖海的心中还有一丝热切的期盼,因为他和沈星月一样,都还没有祭炼真正属于自己的剑。

    “给我开!”沈星月运转心法催动灵气,碧绿仙剑上随即泛起一道绿油油的光芒,猛得往上一挑。后面,靖海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他探出身子,想要看个清楚。

    原本就被烧得酥透的焦黑残骸,立刻被这股力道炸开,细小漆黑的碎屑四处乱飞,鱼尾巴顿时全身炸毛,嘶吼一声猛得跳开,像是碰到了天敌一般。

    “小心!”照玉华到底是没有他们那般激动,还留了几分心思,就在碎屑炸开的同时,她感觉到了隐藏在其中的危险。而她的长颂剑,这时也被祭了出来,在空中发出轻鸣。
    第二十八章 飞蜈

    残骸,水珠如天女散花般溅射开来,闪耀出点点金光,然而在桃树桩中心深处,此刻一道金黄色影子显现出来。

    蛰伏在其中的那东西似乎是被惊动,苏醒过来,它轻轻一抖,金光闪闪,随后猛得弹射出来,顺着碧油油的仙剑,一下扑到沈星月的身前。

    近在眼前,沈星月终于看清楚了,那竟是一条金背蜈蚣,底下数对尖足各自扭动,大开的口器锋利无比,一股狰狞凶狠的气息突然从飞蜈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就把沈星月慑住。

    眼看那道金光就要扑咬到沈星月身上,照玉华当即刺出长颂剑,白芒一闪,赶在金光扑到之前将其截住。只听得叮的一声,两种光芒相撞,又各自弹开,那飞蜈的力气看起来并不像它的体型一样小。

    飞蜈被弹开后在空中转了个小圈,并不去管截住它的长颂剑,而是继续朝沈星月扑咬出去,看来是要和这个打扰了它休息的家伙不死不休。

    这时沈星月已经反应过来,见它凶威不减,丝毫不拿她当回事,不由得怒起,“师姐我来,区区一条飞蜈,看剑!”

    倒转飞回的碧绿光芒大盛,后发先制,一剑刺在金光中心,不料那飞蜈好像没事一样,只是在空中一沉,张牙舞爪游走过后,还要往她身上扑咬。

    见斩又斩不断,刺又刺不穿,如此难缠,沈星月心中虽然有着一丝惊讶,但斗志却愈发高昂,这算是她下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敌人。

    照玉华听到她的话语,又看到她略带兴奋的神色,知道她已经恢复过来,心中有着战意,便按下长颂剑,停止攻击,却也不收回,只是悬在一旁窥视,伺机而动。

    至于靖海,在最初被吓了一跳之后,也反应了过来,祭出仙剑,护在自己身前。然后他准备招呼鱼尾巴过来,但四下寻了几眼,并不见它的踪影,他只以为鱼尾巴已经跑到远处躲起,便不去管它,把自己注意力放到沈星月,还有那只飞天蜈蚣上。

    只见沈星月面前一尺之处,金绿两道光芒不停碰撞,又弹开,叮当声不断响起,她却面不改色一心御剑,任凭它们再撞,再弹开,一直反复。在尝试过各种角度都无果之后,沈星月最后只往飞蜈中间一处斩去,反正都一样,当然要挑目标大的地方。

    那飞蜈的脑子似乎不大灵光,只知道扑咬,完全不会任何变化,要不是它这一身金甲硬实,早就被斩得粉碎。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它的非凡,虽然没听说过拿飞蜈炼剑的,但拿来当暗器,应该也是不差。

    看着这飞蜈在自己不间断的攻击下支撑得越久,沈星月就越是开心,既然它的攻击没有一点变化,那么她也不用分出心来防备,只要一心一意和它对撞就行了。她就不信耗不死这条大飞蜈。

    就在沈星月想着把这条飞蜈抓到手后,要怎么炼成暗器时,她恍惚间好像看到金光弹开之后,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大,“怎么回事,怎么没拦住它?”

    “叮”

    刺耳尖锐的撞击声在她耳畔荡开,一下把她从遐想中唤回,沈星月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前,然后就发现不对,她的剑明明就在和金光缠斗,那刚才突然朝她袭来的又是什么?

    “星月!”照玉华皱着眉头,轻斥道。

    “你在干嘛啊?不要命啦!”靖海同时喊道。

    原来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那道一直和沈星月拼撞的金光突然诡异地分出另一道金光,但照玉华发现沈星月对它视而不见,随即就知道不好,她当即催动出长颂剑,险之又险地把那道诡异金光撞开。

    “扑通,扑通!”

    这一次,那分化出来的金光并没有就在空中停住,而是跟受了重击一般,倒飞出去,直接砸进附近的漆黑残骸里。不止是照玉华截住的这道金光如此,就连原本和沈星月缠斗的那道金光,这时也被撞飞,砸落。

    “怎么变成两只了?”沈星月收回心神之后,看着眼前分成两道,分别被砸落的金光,纳闷不已,“这飞蜈明显没有智慧的样子,怎么还会分身术,难道是故意装傻的?示弱,想绝杀我?”

    也难怪她会这么想,就是靖海在看到飞蜈只会扑咬之后,也渐渐放下了警惕,只有照玉华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妥,不敢大意。

    她去年跟师兄出来时,虽然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大麻烦,但小麻烦却是不可避免,所以还算有些经验。

    回答沈星月的却是从地上弹射出的那两道金光,它们几乎没有半点区别,只不过其中一道沾了泥水,在阳光下稍显黯淡。

    因为先前被砸落的位置不同,两道金光在重新弹射出来后,对沈星月的攻击也分了两处,一处还在她的身前,另一处却往她背后扑咬过去。

    “师姐,我来吧,正好也让我练练手!”见长颂剑悄然舞动,靖海连忙说道,随后他的仙剑上碧绿光芒闪动,就朝沈星月背后的那道金光斩去。

    “好!”长颂剑落到一半,又被照玉华停住,重新退回到一边,为他们守护。

    靖海这才有机会去看清楚那道金光中飞蜈的真身,眼前的金色蜈蚣虽然张牙舞爪,尖足乱摆,但似乎缺了半截,只有尾,不见头,另一端倒像是被切断的,着实奇特。

    “啊,居然是被我斩断了!”沈星月发出惊呼,她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难怪飞蜈会突然分成两道,原来她刚才一直攻击一处,用水滴石穿的功夫最终把它斩成两半。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这条飞蜈明明已经被斩断,身首异处,却还能继续飞腾扑咬,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而且断裂的疼痛好像更加激发出了飞蜈的凶性。它们这一次的攻击却明显比之前还要快上一两分,让两人微微惊讶。

    “靖海,你给我眼睛睁大点,要是我被咬到,我就咬死你!”沈星月怕靖海趁机公报私仇,恶狠狠威胁着。

    “那我还不如让它把你咬死算了...”尽管靖海嘴上不客气,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谁知道被它咬到会发生什么事。

    尽管这飞蜈依旧凶悍,可它终究是被一分为二了,力道少了一半不说,残余的生命力也终于被慢慢耗尽。除去一开始的两三次攻击极快外,渐渐的,它重新扑咬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最后被砸进地上的残骸,不再动弹。

    看到金光没了动静,沈星月和靖海并没有立刻放松下来,刚才差点吃亏,现在怎么可能再上当。又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这时沈星月忍不住怂恿靖海,“靖海,你快上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靖海反驳道,不过他也知道要那家伙主动冒险几乎不可能,更何况他心中也有着好奇,于是小心翼翼地催动起仙剑,往金光砸落的其中一个地方挑去。

    只见那一处掩盖在地面上的漆黑残骸被一扫而空,露出那半截失去动静的飞蜈,此刻,那飞蜈像是彻底死去一般,没有一点生气,金黄色的外壳硬甲在沾染污泥之后,看上去十分普通,完全没有原先的不凡样。

    靖海怕这半截飞蜈诈尸,又用仙剑重重戳了几下,确认再三之后,才把它招到身前,然后他又用同样的方法收起另外半截。

    两截飞蜈被靖海重新拼拢起来,完整的飞蜈只比手掌稍长,那斩断的断口处根本看不出流血的样子,密密麻麻的对足愈发显得狰狞,更有一丝恐怖。

    若非是已经死了,单看它现在金光褪去,沾上污泥这样子,要是往地上的漆黑残骸里面一躲,那谁也发现不了。

    靖海看了几眼就不再细看下去,沈星月倒是若有所思,她随手弹出一枚水珠,打到被靖海定住的飞蜈身上,将上面的污泥洗净。

    阳光洒落,这条飞蜈忽然再度反射出金光,与此同时一股凶悍气息从它身上散出,它像是活过来一样,靖海当即挥剑斩落,却被沈星月的剑挡住。

    “瞧你那胆小的样儿!”沈星月看到靖海朝自己瞪来,立刻反瞪了回去,还不忘嘲讽道。

    “你,你胆子大,刚才还让我看?”靖海见那飞蜈只是反射金光,并不动弹,知道是自己虚惊一场,但又不想弱了气势。

    “废话,那种危险的事你不做谁做?”沈星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靖海,对她而言,靖海就是给她探路排查危险,扫清障碍的。

    “你有胳膊有腿,自己不会做啊?合着危险的事我做,得了好处你先挑?哪有这样的道理!”靖海还想再说两句。

    “这可不是我说的,师姐也同意了的,你这是要造反吗?”沈星月秀眉一挑,也不争论,直接扯上照玉华的虎皮。

    “我说你们两个少说两句吧,这飞蜈也收拾了,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照玉华被两人吵得头大,见沈星月把自己拉出当挡箭牌,不得不站出来说道。

    “靖海,你胆子这么小,天天带着这东西怕是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沈星月说着,手一招,居然是要出手抢夺那两截飞蜈,一点都不客气。

    “谁害怕了,倒是你,不怕它突然活过来咬你?”靖海自然不想就这么让出去。这飞蜈虽说不能当炼剑的材料,但总归不是样凡物,他随即出手把飞蜈拉回到自己这边。

    “它这样要是还能再活过来,那就真是宝贝了!”沈星月哪里肯看中的东西让出去,她当即一指点出,竟放出火舌去烧靖海。

    为了跟同门师兄抢东西,直接用上道术,这种事恐怕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而且还能做的理直气壮。

    火舌擦过飞蜈朝靖海烧来,他扬手打出一片水幕将其浇灭,而后也不反击,只是催动灵气把飞蜈拉扯回来。

    沈星月见自己发出的火舌无果,飞蜈渐渐往靖海那边偏去,顿时着急起来,当下又打出一道更大的水鞭往靖海甩出去。

    眼看飞蜈就要到手,饶是后面的水鞭不好惹,靖海也不想退让半分。现在闪开固然可以躲过水鞭的攻击,但也会让沈星月寻到机会,一把抢夺过去,于是他决定先把飞蜈拿到手再说。

    沈星月发现自己的水鞭没有把靖海吓退,目光一寒,不仅没有收手之势,反而念了一声,那水鞭去势随之加快,甚至隐隐划拉出锋芒。

    “靖海!”照玉华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插手,不料沈星月猛然加大力度,再想出手却是迟了。

    这一下鞭势又快又猛,还没落到身上,靖海就感觉寒风扑面,身上汗毛倒竖,他丝毫不怀疑沈星月是真起了某种心思,哪里还敢站在原地等水鞭落下硬吃下攻击。

    “啪”

    带着锋芒的水鞭毫无意外地甩落下来,在靖海前一刻站的位置重重砸下,溅起无数黑屑水花,漆黑的地面上刹那间多出了一道丈许长的深痕。

    靖海这一下避让,却是失去了重新抢回飞蜈的机会,沈星月在变化水鞭的同时,把差点落入靖海手中的飞蜈彻底拉了回来。

    “啊,怎么这样了?”沈星月满心欢喜地准备收取飞蜈,忽然发现它原本金光闪闪,平整如一的硬甲表面不知何时竟冒出了几个黑点,蚀了下去,好像腐坏了一样。

    “靖海!你干了什么?”沈星月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她只以为是靖海不想自己得到飞蜈,于是对飞蜈动了手脚。

    “你发生什么疯!”靖海刚刚躲开水鞭就被她当头一喝,不禁大怒,他作为师兄已经够忍让了,她还真是得寸进尺。

    “星月!你闹够了没有!”照玉华寒声喝道,沈星月刚才的举动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沈星月见平日一向心平气和的照玉华都发怒,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不见,她也知道刚才做得太过,但拼着挨骂抢到的飞蜈却变成了现在这样,这结果让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可是,师姐你看...”沈星月自知理亏,嘟起嘴,摆出伤心欲哭的表情,把刚抢到手的飞蜈送到照玉华面前,委屈地说道。

    “”这一招果然奏效,照玉华的注意力被她递过的飞蜈吸引,果然,此刻飞蜈表面变得坑坑洼洼,像是腐蚀痕迹的黑点杂乱地落在上面,她心中思忖,“莫非真是靖海做了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照玉华站在自己这边,靖海还没高兴片刻,就发现自己师姐又被沈星月轻易拉拢过去,他的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先前的怒火也随之被渐渐浇灭。

    “我,什,么,都,没,做!”

    “靖海?”照玉华听到靖海一字一顿,心道不妙,刚才她却是被沈星月扯远,一下把靖海忘了。她略一沉思,朝沈星月正色说道:“星月,你绝对不能再跟刚才那样跟靖海大打出手了,听到了没有?”

    “好啦,师姐,我知道啦!”沈星月稍微摆正姿态应了一声,而后又朝靖海瞥了眼,见后者面色不善,她秀眉微蹙,“喏,靖海,你也看看。”

    “靖海,下次星月要是再跟你动手,看我不替你教训她~”照玉华见靖海还是闷闷不乐,便再次安慰道。

    “嗯...”眼下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靖海虽然非常想暴揍沈星月一顿,但他也知道不可能,于是朝照玉华点了点头,随后接过飞蜈仔细看了眼。

    “这些黑点不是我弄的,如果硬要说,我觉得应该是被你刚才放的火烧出来的...”靖海想了想,瞥了眼沈星月,淡淡说道。

    最开始他收取飞蜈时,上面虽然有污泥,但沈星月用水洗净后,那时还没有这些黑点,再后来就是沈星月放火抢夺了,然后到沈星月手上时已经出现黑点,这中间只被火烧过。

    “不可能,这飞蜈连师姐的仙剑都刺不进,我放那么一点点火怎么可能烧出痕迹来...”对于靖海的猜测,沈星月不敢认同,也不想认同。

    “要知道是不是很简单,再烧下看看不就知道了!”靖海不等沈星月同意,就催动灵气,在手掌中点起一道火苗,把一截飞蜈投入其中。

    “嗞”

    这飞蜈一进入火中,发出轻微的声响,而后金黄色的硬甲上便又多出几点黑斑。

    “看吧,就是被你放火烧的。”靖海也懒得说什么,事实面前,她就算想耍赖也没办法。

    “怎么会这样...”沈星月仿佛没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截飞蜈,她原以为是抢到宝了,没想到这玩意中看不中用,连这么点灵火都挡不住,就算是真当成暗器,怕是也用不了几次。

    “枉我还把它当成宝贝,气死我了!”沈星月恨恨道。她费了心机,却没捞到好处,还怪不了别人,只能暗自发火。

    “也就是说,我们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拿到...”此时天已经大亮,靖海听到不远处村子里的人活动的声音,说着。既然没有收获,他们再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动身前往下一处。

    “算了,我带你们去双塔山吧。”照玉华看到沈星月失望的样子,无奈叹道。

    “可恶啊,就差了一晚上!”沈星月抓过那两截飞蜈一脚踢开,这飞蜈已经没有一点用处,留着也没用,她看着就烦。

    “你踢走干嘛,说不定它还有别的用处。”靖海见她把飞蜈踢开,并没有阻止,只是略微可惜。

    “能有什么用,火一烧就坏的破玩意儿!”沈星月冷哼着,祭起自己的剑,准备撤离。

    “走了,鱼尾巴。”靖海摇摇头,不去管她。正要走,忽然发现鱼尾巴还没回来,便朝四周唤了一声。

    却不料鱼尾巴的回应,是从矮了半截的桃树桩后面发出,只见它扒拉开上面被沈星月震开的,有些松动的残屑,往树桩里面凑,像是要翻进去。

    “嗯?怎么回事小尾巴?还有东西?”沈星月心中的阴霾似乎被一下扫空,她的眼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靖海和照玉华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二十九章 神木

    这一次,沈星月没有立刻上前去,但随即就看到鱼尾巴等不及翻了进去,她惊呼道:“小尾巴快回来!”

    然而料想中的意外并没有再次发生,一声短促的回应在树桩底下发出,见鱼尾巴没事,沈星月微微松了口气,但碧绿仙剑却仍护在身前,她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一点点接近。

    靖海的心随着她的步子慢慢起落,越来越紧张,那里面到底还有着什么,他呼吸沉重,目光紧紧盯着剩下小半截树桩的断口,那里细小的金光已经不见,只有一片漆黑。

    “嗯?”

    映入眼帘的,是飞屑中的一抹淡青色影子,它散发着微光,只有薄薄一层,紧附在那东西表面,相比于周围的黑暗,和天上的炎阳,这层微光实在是微不足道。

    沈星月仔细打量了眼,底下嵌在树桩中的那个淡青色东西倒像是一根笋,只见它体态稍长,顶上细细,往下却是不规则的圆形,不过上下近乎一色,淡似竹篁。此刻,鱼尾巴正半坐在被掏空的树桩里,不断扒拉它周围还有着部分原色的桃木,像是要把它刨出来。

    “这是什么?”沈星月心中生起一个疑问,不过它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危险,她便懒得细想,决定先挖出来再说,“小尾巴,我来!”

    鱼尾巴听到呼唤,只是喵了声,仍旧低头刨挖着,沈星月怕把它伤到,只得收了灵气,单用手中的利剑去帮它。被烈火灼烧过后,外围焦黑的桃木已经变得酥透,稍一用力就被挑开,但越接近那东西,桃心原本的色泽就越是明显,最中心的几圈,鱼尾巴甚至都抓不进去。

    靖海见她干脆倒持了剑,又刺又搅,心中的疑问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多了起来。他朝照玉华看了眼,她的眼中也是好奇,先前从树心里面挖出来一只飞蜈就已经让人不解了,那现在,又会是什么呢。

    两人一步步上前,长颂剑始终悬在他们头顶,以备应付突发情况。

    “这是...”沈星月在鱼尾巴的“帮助”下,终于把那东西周围的桃木清理干净,她伸手从鱼尾巴嘴下抢下这根“笋”,拿到太阳底下晃了晃,抖去上面沾染的黑屑。

    身上的灵气极为自然地从手掌上流进了“笋”中,然后又倒流回来,它像是有着呼吸,吞吐灵气。沈星月只感觉回到自身的灵气竟多了几分生气,让人不自觉欣喜,昨夜没睡好的倦意也随之消缓下去。

    渐渐的,它和她的呼吸,越来越趋于一致,合而为一,不分彼此。

    身体飘飘欲仙,生机盎然,当靖海走到她面前时,忽然发现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精气神全然似乎先前。一点灵光,在她眼眸中轻轻闪动,视之,仿佛能触碰到她跃动的心。

    与此同时,照玉华的身体也微微一怔,似有所感,面露惊讶之色。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靠近沈星月,就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生气,让她不禁心生喜爱,想要亲近这气息。

    骄阳下,手掌长短的“笋”上微光流转,一道道淡色的细小人字纹路印在它的表面,如同人的脉络一般,若隐若现。明明不是活物,却又好像就是某种活着的存在。

    照玉华思索着,她这数年来在药库里见到过的种种奇物,却没有与这般一样的,“这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了!这是桃神木!”沈星月忽然欢呼雀跃道,这似有呼吸,生于桃心的神木,她终于认了出来,“会呼吸的桃神木!真是神奇,我感觉就算是没有修炼到驱物的人拿了,催动起来也能得心应手!”

    “会呼吸的桃神木?”照玉华却是一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木头有呼吸那不就是成精了?”

    “桃神木?这不是师娘用来炼制赤仙剑的东西嘛?”靖海乍一听到桃神木这个名字感觉有点熟悉,而后他忽然想起沈剑一曾和他提起过苏沫的剑,那好像就是用桃神木炼成的,可他印象中的赤仙剑,和眼前这一段新木的样子对不上。

    “对!我娘的赤仙剑就是用这种神木炼成的,我一开始也没想到桃神木,因为我娘的剑通体赤红,表面也没有这样的纹路,和这根完全不一样,但是靖海你不知道吧,桃神木小时候就是这样淡青一色的~”沈星月发现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得意起来。

    “师姐,这算是一种传说中的神木,只有在五百年以上的大桃树中才可能诞生,而且还必须要遭雷劫而不死,机缘巧合之下,就会在桃心里面孕育一点灵机。假以时日,这点灵机会慢慢生长成为这样的桃神木。”

    “置之死地而后生!经过了雷霆的洗礼,大桃树几乎脱胎换骨,而从雷霆之精中孕育出来那点灵机,有着一丝神性!”

    “等下,星月,我怎么有点糊涂了。你不是说桃神木是五百年以上的大桃神遭遇雷劫之后,诞生的一点灵机慢慢成长起来的吗?怎么这树昨天才被雷劈了,今天就长出了这么长的桃神木,这才一晚上啊?”照玉华倦意被驱散之后,思路愈发清晰起来,她发现不对便打断道。

    “啊?你这么说好像也对哦,不应该啊,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我娘跟我说的时候说错了?”沈星月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苏沫坑她不是一次两次了,说不定又是“不小心”记错的。

    “不对,五百年被雷劈?”沈星月看了看手上的桃神木,又看了眼身边焦黑的树桩,还有想跳起来勾桃神木的鱼尾巴,她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我娘说的没错,是我爹爹想差了,这棵大桃树根本就不是五百岁,它至少已经在这里一千年了!”她这一下想通,所有的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五百年前是大桃树第一次遭遇雷劫,那个时候它肯定也跟昨晚一样全都被烧毁了,但它并没有就此死去,而是从中诞生出了那点灵机,而后五百年里,它借此重新复活过来,那点灵机也在这五百年里慢慢成长起来了。”

    “所以我爹爹匆匆一瞥才会以为它只有五百岁,也没有发现里面还在成长的桃神木。昨天的暴雷准确来说应该是它遭遇的第二次雷劫了!”

    “传说,如果桃神木能渡过九重雷劫,就能彻底化神,从此逍遥自在,永恒不朽,比我们修炼的最后一重归真境界还要不可思议...”说到这里,沈星月神色激动,眼中的光芒更是闪动不已。

    “五百年渡一重雷劫,总共九重雷劫?”照玉华心中有着感慨,这样漫长的岁月,人世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风景。青冥门传承至今也才七百载,西边更神秘的宝刹,亦不过千年,算下来,可能还不如这棵大桃树早。

    自然伟力,神妙非凡!不下山,不游历,永远也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多广阔,又藏着多少精彩。

    “那那条飞蜈又是怎么回事?”靖海突然问道。

    “飞蜈?应该就是被桃神木的那点灵机吸引来的,就是不知道在桃心里待了多久。”沈星月瞥了眼靖海,激动之色稍缓,她继续说道:“昨晚桃树遭劫,连带那条飞蜈也被大火烧了一晚上,大半条命都挂了,我挑开的时候,它本能地想护住桃神木,因为只要桃神木还在,它就能恢复过来,甚至变得更为强大。”

    “不过它被我斩断,最后一点生机没了,就扑腾不起来了,如果不是我们,说不定这条飞蜈以后就能借桃神木修炼成形,变成大妖怪。”

    “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给这个村子做了件大善事,这根桃神木就当是给我们的谢礼了~”沈星月说着点点头,就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心里仅存的一点点小顾虑,也被她丢开,完全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先不说那条飞蜈会不会修炼,就算它修成大妖怪,怎么也得百来年了,到时候谁还知道这村子在不在这里。可惜这根桃神木,刚渡过了第二重雷劫,却没躲过人祸...”靖海摇头道。

    “哼哼,靖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这桃神木要是在你手里,师姐你信信这家伙早就跑没影了!”沈星月哼道,“再说了,就算我不摘,你以为其他人就不会摘了?九重雷劫你以为就是五百年劈一次嘛,越到后面,它要成长的时间就越长,十万年,百万年,千万年,我说沧海桑田都不为过,这么长时间,中间会有多少劫难?我帮它早日脱离苦海不好吗?”

    “靖海!我可说好了,这桃神木不可能让给你的,回去我要让爹爹给我炼成短剑!”沈星月的话,明确表示这件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靖海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是鱼尾巴发现的,要不是它你能找得到?”然而靖海还是想,让他就这么放弃桃神木,他实在不甘心,就算抢不到,也要为之后的路程争取点好处。

    “你要这么说的话,小尾巴第一次找到的飞蜈可是差点把我咬伤,一功一过,就算抵过了。你自己胆小,没抢到怪谁?”沈星月收起仙剑,用桃神木逗弄着鱼尾巴,她嘴上虽然说功过抵过,但看得出来,鱼尾巴在她心里地位正在急速拔高。

    “抵过?那也不是不行,下次找到了好东西必须我先挑!”靖海暗自叹息,退让道。

    “你先挑?那不行,这点桃神木不够炼成飞剑的,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谁找到的就归谁,怎么样?如果是师姐找到的,那就让师姐自己决定给谁。”沈星月连连摆手,桃神木虽然是样好宝贝,但只能当成短剑飞刀偷袭用,真要动起手来,还是长剑厉害。

    “鱼尾巴找到也算我的!”靖海一听,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补充道。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接受,照玉华下一次肯定会站在他这边,他们三对一还不如沈星月一个人的话,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自认倒霉。

    “没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桃神木是我的啦,哈哈哈!”沈星月满口答应着,哈哈大笑。

    “师姐?”靖海见她答应,便朝照玉华看去,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嗯。”照玉华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靖海的求助。

    “师姐,我们走吧。”沈星月又朝大树桩里确认了一眼,将手中的桃神木收入腰间,祭出仙剑,抱了鱼尾巴准备出发。

    “走吧。”照玉华手一招,长颂剑落回到她的身前,安稳停住。他们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过好在找到了桃神木,不算白来一趟。

    就在靖海三人从小石村离开大半天之后,又一道人影从空中落下,出现了小石村的桃树残骸处。此时正值午后,村子里的大人都在忙着农活,只有些小孩子兀自玩耍,但奇怪的是,这些小孩子好像都没有看到大桃树附近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没有半点反应。

    “咦?没有么?”他在临近的小镇里吃饭时,听到这里昨天晚上有大树被雷劈着火的事,就料想可能是树里面有妖物盘踞引动天雷,于是便急匆匆赶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有人来过了?”随后他看到树桩底下像是被人用某种利器挖过,上面有着道道刻痕。他思索了半晌,想不出会到底是谁,正准备要走,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有蜈蚣!”“快跑!”那几个围在旁边的小孩子一轰而散。

    “蜈蚣?那是金背飞蜈?怎么只有半截?”那人抓过掉在地上黑泥中的飞蜈,疑心更重了。这飞蜈断口处平整,显然是被人一剑斩断的,它原本金黄一色的表面上,现在却被大小黑斑侵蚀,黯淡无光。

    “真是暴殄天物,居然用灵火去烧这条飞蜈,这下子连躯壳都坏了...要是落到我手里,炼成身外化身,就能多个保命的手段,可惜了...”这人看着手中被沈星月和靖海烧毁的飞蜈,心中叹息。
    他也不再去找剩下的半截,一道火光从他手上燃起,眨眼间把那飞蜈残躯烧成灰烬。做完这些后,那人的身体像是烟云一样消失在了空气中,仿佛从没出现过。

    一天后,靖海三人到达了此行的第二站-双塔山,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不佳,除了一堆碎石废墟,什么都没有找到。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双塔山附近就有一座小道观,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三人无法,只能绕远路去往最后一处。

    说起十方谷,在东土诸道门中算是最为有名的一处宝地,自打千年前被发现以来,已经有数不清的修行者在里面找到叱咤风云的起始之基。

    直到六百年前,青冥门败了魔道大势,逐渐将整个十方谷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此后那里便一直处在青冥门的控制下。而后魔道卷土重来,十方谷又被攻破,被魔道诸人占领近百年,最后被青冥门重新抢回。

    不过青冥门虽然在大战后恢复过来,但显露颓势已久,再加上东土其他道门渐起,青冥门对于十方谷的控制便越发力不从心。

    六十年前,由东土数个新晋大道门牵头,众多中小道门联合,一道向青冥门施压,要求开放十方谷,以供门中新弟子寻找炼制法器的天材地宝。

    青冥门内部在数番议论之后,最终答应了这个要求。一来是十方谷不值得他们无视整个东土修士联合的压力,在过去,十方谷中确实发现过不少绝世神石,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的好东西早就被搜刮干净了,剩下的虽然也不差,但在其它地方偶尔也能找到。

    二来,青冥门现在的弟子数量远不及过去鼎盛之时,每次挑选的新弟子数量连过去的十分之一都遥不可及了,但这已经算是祖师庇佑。正常时候更少,最少的一代甚至就只有一百人出头,再没有过去“三千弟子出青冥”的盛景。

    三来,过去弟子多,竞争也多,就算是在青冥门内部都会有不少摩擦较量,但现在不一样了,新弟子少有能锻炼的机会,更别说实战。青冥门亦想通过开放十方谷,来让自己门下的新弟子和其他道门的弟子竞争,这样等到新弟子下山游历时,不至于成为东土修行界的“书呆子”。

    学以致用,这是东土道门中,除了极少数不出世只求长生的道门之外的共识。

    因此,现在的十方谷里,除了一个带不走的守护阵法,原本属于青冥门的常驻弟子长老,都已经退走。

    东土诸道门的新弟子们,都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和机缘,到那里去找寻一方珍料,炼制出最初的本命法器,来开辟自己的修行之路。

    登天路,叱咤风云,斩妖魔,救世济俗。人各有志,十方谷便是这些束发少年,走出山门,实现心想的一个起点。
    第三十章 地龙

    东土,十方谷

    从天上看下去,周围连绵起伏,青苍色的重重山影中,有着一大块凹陷,占地十多里的谷地,其中巨树盖顶,绿意盎然。在这片低谷四面,各有一条崎岖山道,连通内外,一路延伸到群山之中。

    要想进入十方谷,就必须要走那四方山道,因为青冥门退离时,遗留下来的那个守护阵法仍在运转,整个低谷上空都被大阵封锁。

    当然,主要就是用来防备魔道突袭的。若是强行闯入,就会触动禁制。不仅如此,还会引来正在十方谷中的各派弟子,同时青冥门那边也会知晓,并立即调遣长老团前来。

    沈星月知道厉害,她就算再大胆也不敢直接闯进去,三人挑了最近的一条山道落了下去。

    山路古道,乃是数百年前青冥门遣人修建的,因为处处都是人工雕砌的痕迹。只可惜如今年久失修,石缝间青苔深深,在此间看遍了日升月落。

    这山道颇为宽大,就是靖海三人同行,也绰绰有余。道两边长着各色花草,纷纷从石板与石栏中间挤进来,虽已入夏,但它们才刚刚开始绽放,眼下正要相互争艳一番。

    这些花草树木原本是青冥门弟子栽种下的,但如今已经数十年没人打理了,显得很是杂乱,不过也正因如此,靖海看去反倒觉得充满了生机。

    清风徐徐,鲜花和青草都探出枝头,轻轻摇摆,一缕缕芳香若有若无,叫人沉醉。

    “哎呀,这花好香啊...有大蝴蝶!靖海,快去抓住那只的大蝴蝶~”沈星月凑到其中一朵,盛开在树叶间的白花前,狠狠吸了一口。恰巧此时,一只橙黑大蝴蝶从她眼前匆匆扫过,上下翻飞,她不由得玩心大起。

    “不去,要抓你自己抓...”

    “诶,快看,好多蜜蜂,跟着它们,看看它们都把蜂蜜藏哪了~”沈星月一转身又看到蜂群采了蜜,晃晃荡荡飞走,突发奇想,“靖海,快点,它们要跑了!”

    她这般任性,靖海却是一点不想理会,于是干脆就把耳朵堵住,只当她不存在。顺着山道,他和照玉华两人走走停停,又无事发生,也便赏花观景,渐渐把正事忘记。

    不过这路总归是有个头的,如果说外围的山道保存得还算完好的话,那么进入山谷之后,他们脚下的路便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到最后,靖海已经根本分辨不出路到底在何方了,他的四周尽是参天巨杉,天昏沉沉的,繁盛的枝叶一层盖着一层,连太阳光都落不下来。

    走在昏暗的林中,偶尔还会有几声翠鸟啼鸣,但沈星月却是没心思去捉鸟了,因为它们都只闻其声不见其身。走了半柱香后,三人似乎迷失了方向,非但寻不到前路的痕迹,就连后路也断了。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靖海吐出一口潮湿的空气,忽然打破平静。这里昏暗又压抑的环境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连念头都开始有些不灵光。

    “你问我,我问谁去?”沈星月没好气道,她瞥了眼靖海,又朝地上指了指,“不过我娘跟我说,十方谷底下都是空洞,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那些洞里面。所以靖海,你把眼睛睁大点,别看漏了啊!”

    “就算你这么说,但这一路上哪有什么洞穴...”靖海倒是想好好找找,但这里的地势高低起伏,又有巨树遮眼,想找,谈何容易。

    “这样也不是个事...靖海,星月,我们分散点找。”照玉华听着沈星月的话,决定换个法子,他们现在这样子太慢了,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对于照玉华的提议,靖海自然是没有意见,沈星月随即也同意下来,三个人在一起的话,要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她就不好抢先下手了。

    紧接着,她又以靖海胆小,眼神不好为由,提议她自己在左,照玉华在右,而靖海则走在中间,落后她们十来丈的距离,帮她们查漏,以免不小心错过。

    十来丈的距离正好,联系起来也不至于费劲,而且就算遇到麻烦,他们也能随时相互支援。

    要知道十方谷不比他们之前去的那两处地方,自青冥门从这里退守后,东土各个道门的弟子都陆陆续续来过不少,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弟子中,不会有魔道的人混进来。

    那些成名的老魔头都知道厉害,不敢硬闯进来,但偷偷摸摸让自己的弟子进来,小打小闹,抢抢机缘,却是没什么不敢的。反正都是新弟子,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不怕被人认出来。

    那些个魔道的弟子如果遇到大队人马,就会装成没名气的小道门弟子,只要不是出手魔气森森,多半不会有人去怀疑。

    靖海他们只有三人,要是遇到两个以上的魔道弟子,就极有可能被针对,所以他们不得不防备一手。更何况十方谷里面,除了他们这些道门弟子,还生活着不少妖兽,其中更有一些是青冥门当初故意放养在这里,用来锻炼门中弟子的。

    三人就这样又探寻了许久,却还是一无所获。

    靖海停下来看了眼身前孤零零的巨树,在树下有一块突出的怪石,这块大石头他刚才好像看到过。虽然没有肯定的证据,但他的心里寒意渐生,或许他们在走进山谷密林迷失之后,就一直在绕圈子。

    而且不知何时起,一丝丝淡白色薄雾,从地面上升腾起来,让本来就昏暗的视野变得更加模糊。先前还有一两声的虫鸣鸟啼,也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整个山谷一片寂静,像是只剩下他们三人,一步步踩在残枝败叶上的脚步声。

    不安的气息随着薄雾出现,越来越浓烈。

    “师姐,这雾出来得蹊跷了,我们还是一起走吧?”一道跳动的声音从靖海左边传来,沈星月的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嗯,靖海你待着别动,星月你小心点,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时,又有一道担忧的声音从另一边传出。

    弥散的雾气变得愈发稠密,两人各自应了一声。靖海在应声之后,摘下仙剑,暗自戒备,同时他也在小心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白雾扰动,两道俏丽的身影逐渐在靖海眼中清晰起来,他的心神刚要有所松懈,就在这时,细小的地面摩擦声由远及近,忽然间传进他的耳朵。

    “簌簌...簌簌簌!”“小心!”

    迷雾深处,巨大的动静突然出现在了沈星月背后,藏在雾中的那物动作极快,她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去看。腥风逼近,那猛烈的威势让她打了个寒颤,正要迈出去的脚,不小心勾到露出地面的老树根,她的身体登时有些不稳,扑倒在地。

    “...”

    “疾!你在干嘛啊?快起来!”靖海见状,连忙祭出仙剑,朝雾中追赶过来的黑影刺去。随后他发现沈星月在倒地之后也不起身,而是直挺挺躺着装死,这场面差点没把他惊呆。

    沈星月见自己的“妙计”被他戳破,脸上透红,她飞快跳起,趁着靖海帮她拖住后面突袭的那物,迅速闪身到靖海旁边。

    与此同时,照玉华也退了回来,她见沈星月无事,只是道服上沾了不少尘土,当即祭出长颂剑,守在自己三人身前。

    “铛,铛,铛!”靖海的仙剑在雾中连刺数击,却仿佛撞到了金铁石壁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声,剑上的反馈之力震得他气息不稳,“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硬?”

    “别光看啊,你的桃神飞刀呢?现在不用留着干嘛?”靖海见自己的仙剑攻击无果,连声催促道。

    “好宝贝,去!”沈星月也不废话,她瞪过靖海一眼后,便取出桃神飞刀,捏了个剑诀,虚空一指。那段桃神木立刻从她手上跳起,转眼化成一道清光,朝那物打去。

    那雾被压缩得几乎要滴下水来,随后被藏在其中的巨物猛得一下撞散。从两棵巨树间出来的是怎样一头妖物,一张大脸盘跟个大磨盘似的,上面坑坑洼洼,找不到一处平整的地方。

    它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只有两根藤条似的触角从头顶伸出。底下,一张巨口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盘,无数尖牙密密麻麻,围转成圈,里外各有一层。

    浑浊的黏液从它的两圈尖牙之间流淌出来,顺着大脸盘,滴落到地上,立刻就发出让人难受的嗞嗞声,更有缕缕白烟升起。

    这妖物此刻却是停了下来,它抬起大脸盘子,朝靖海一行人发出一道低沉的嘶吼。它这一抬头,靖海才发现它的大脸盘后面,还拖着一具长长的躯体。只见它通体黄褐,粗糙的表皮叠起一道又一道褶皱,仿佛无数个皮圈套在了一起,每道褶皱两边都有一对利足。

    这具丑陋的躯体,跟它恐怖的大脸比起来,都丝毫不落下风。

    “好恶心...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沈星月着实被这突然冒出的大脸吓到,她几乎本能地往后退去,却忘了她身后就是靖海,于是一脚踩到了靖海的脚背上。

    “你到底要干嘛?桃神飞刀要飞哪里去啊?你倒是帮点忙啊!”靖海微微吃痛,他正要重新刺出仙剑,却被桃神飞刀突然变化的轨迹逼回,他顿时连吼了数声。

    “你!要你教啊!”沈星月一下被他喝醒,本来准备要移开的脚再一次踩下,而后她收拢念头,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到桃神飞刀上。

    桃神飞刀清光闪动,在空中折弯斩回。正好这妖物突然昂起头,它身上先前都层叠起来的褶皱这时也都展开,被清光一划,立刻破开一道口子。不过桃神飞刀到底还是偏了些,这一击造成的伤口并不深。

    那妖物似乎感觉到疼痛,身体不停蠕动,少许紫红色的血从那道浅口中被慢慢挤出,不过这个小伤口,和它巨大躯体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它虽然停缓攻势,但那张大脸盘却始终对向靖海一行人,它头顶的两根触角在空气中兀自扭摆,不知道在干什么。

    它这一下直起,活像条大虫子,单是和周围的巨树一般粗大的上半身,就足有一丈高,然而这还不及剩下那部分的一半。

    只见它贴伏在地上的后半身,在巨树间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后面的雾气中,这妖物仿佛只有头没有尾。在它身上,数不清的对足正胡乱扭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看到这妖物长虫一样的身躯,无数的对足,还有那无眼无鼻的磨盘大脸,一丝寒意自沈星月的心底泛起,因为她终于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了,几乎就在同时,照玉华也隐约猜到了它的名字。

    “千足地龙!”“千足地龙?”

    “...”靖海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听沈星月的口气,他就知道眼前这头大地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

    要说这千足地龙,乃是十方谷土生土长的妖兽,除了这里,还没有谁在其它地方看见过这种妖兽。但传闻青冥门当初已经把它们全都驱赶到了地底深处去了,这之后数百年间都不曾再见,没人知道它们是最终离开了,还是灭绝了。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它们非但没有灭绝,反而又卷土重回!

    “小心点,千足地龙的恢复能力很强...”照玉华也听到了沈星月的惊呼,于是她便把自己知道的,千足地龙的特性告诉靖海。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刚刚还有紫血挤出的伤口处,现在差不多已经愈合起来,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里就只剩下一道白印子,和一抹紫红血污。

    “这也太快了吧!”沈星月虽然从苏沫那里知道些千足地龙的事,但当她亲眼看到那伤口愈合,仍是不可避免的惊讶。就是照玉华自己,也皱起了眉头。

    “我倒不信了,它的恢复速度还能比我们更快!靖海,斩它!”

    沈星月并指如剑,在身前的虚空上连点数下,数个光点随即浮现出来,接连成线,勾画出一个绽放淡白色光芒的秘符。靖海见她出招,当即摧动起自己仙剑,朝千足地龙愈合的伤口处刺去。

    “斩!”沈星月凌空一点,那淡白秘符突然化成光芒,下一刻已经印在了桃神飞刀之上,盈盈白光顿时就把它原本的清光压制下去。一下受了秘符,桃神飞刀横空出击,比先前快了一倍有余,迅疾到它在原地白影还没消失,本体就已经接近目标。

    千足地龙没有眼睛,自然看不到桃神飞刀的变化,但它的两条触角却是敏锐的感知到了仙剑和飞刀的攻击。磨盘大脸猛然动起,血盆巨口大开,吐出腥风,向朝它袭来的一剑一飞刀猛咬出去。

    靖海见势不妙,急忙控制自己的仙剑停止攻势,险险躲开。但桃神飞刀,却因为速度太快,仓促间来不及再变向,直直地往那张巨口中落去,被千足地足狠狠咬住。

    沈星月脸色一变,桃神飞刀在千足地龙的那圈尖牙中不停跳动,企图从它口中挣脱出来,却始终差了点,僵持不下。

    “这虫子反应怎么这么快?还有它的牙是怎么回事?”沈星月脑袋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疑问。她很清楚自己用秘术催动的桃神飞刀会有多厉害,换作其它妖兽,就算没有被直接刺穿,也会崩碎牙齿,最后一样被刺穿喉咙。

    但眼前的千足地龙不仅在刹那间反应过来,还生生咬住桃神飞刀,沈星月心中寒意更甚。

    “去!”另一边,靖海已经重新准备好了攻击,仙剑携耀眼光芒再次刺出。

    在仙剑刺出的同时,千足地龙头上触角一动,它张开血盆巨口,放出桃神飞刀,转而朝靖海的仙剑咬去。桃神飞刀趁机退了出来,折回到空中,打了个转,在沈星月的催动下,朝千足地龙下半身斩落。

    靖海怎么敢让自己的仙剑和它那圈尖牙硬碰硬,桃神飞刀能在它一咬之下完好无事,那是桃神木本身的神妙,他可不想试试。靖海旋即控制着仙剑提前撩起,逃过被巨口咬住的结果。

    “嘶...”千足地龙一口咬空,里面那一圈口器顿时发出嘶吼,然而这声嘶吼才到一半突然就停住,随后变成了一声更为巨大的震响。

    原来桃神飞刀趁千足地龙被靖海的仙剑吸引,直接绕到后面,从它身躯一面斩入,又从另一端刺出,把它捅了个对穿。

    紫红色的血当即从两边的破口中喷涌而出,洒得满地都是,千足地龙吃痛,两根触角不停甩动,显得极为不安,还有些许愤怒。

    沈星月和靖海正准备着发动下一波攻势,却见千足地龙巨大的身躯一下绷紧,磨盘大脸向后一仰,身上的褶皱挤作一团,而后它猛得从巨口中喷出一大团浓液,往三人罩来。

    靖海的仙剑本来已经刺出,眼看要和那团浓液撞到一起,吓得他连忙把仙剑往天上拉起,冲出浓液的覆盖范围。刚才他可是看得很清楚,从千足地龙口中流出的黏液,都具有腐蚀地面的威力,更何况现在这么一大坨。

    这团腥臭浓液来势极快,此时桃神飞刀还在千足地龙身后,秘符的力量也快用尽,电光石火间来不及赶回来。沈星月干脆一狠心,继续催动桃神飞刀对它斩出,同时,她也祭出了另一口一直未用的仙剑,护在身前。

    “你们都往后退,我来挡!”靖海毫无预料地被照玉华往后一拉,踉跄着退到了她身后。紧接着,熟悉的轻语在他的耳边迅速响起,却是照玉华在念动口诀。

    长颂剑上光芒大盛,爆发出凌厉剑气,被她祭出,迎向那团浑浊浓液。就在两者即将接触时,长颂剑忽然当空一撩,把浓液一下划成两半,又立刻从侧面横斩出去,那团浓液被剑气划开,分裂成了四块,各自散开。

    照玉华见状,正要松口气,却不料那浓液虽然被剑气分割,但相互间还有着一股吸引之力,她一番出手不但没解决掉麻烦,反而让它的覆盖范围变得更大了。
    第三十一章 洞穴

    “有了,转!”危急时刻,照玉华脑中灵光一闪,长颂剑一下划到那团腥臭的浓液前,随即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眨眼间就变成一面白茫茫的圆盾。

    “嗞”

    就在这面光盾成形时,那团浓液也终于扑到了照玉华身前,但立刻被这旋转的光盾挡住,绞得粉碎,像鸡蛋狠狠砸到地上一样,腥臭的黏液漫天飞溅开来。

    靖海和沈星月被照玉华护在身后,只听得身边不停嗞嗞作响,四周的粗纹树皮,地上残叶全都被蚀出一点点,一片片空洞,更有缕缕白烟升起,两人看得是心惊肉跳。

    仅仅过了一个呼吸,在千足地龙黏液的摧残下,以他们为中心,丈许范围内已经找不到什么平整的表面了,树上,地上,尽是大小坑洼空洞。

    不过,在照玉华对付那团浓液的同时,千足地龙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这自然是桃神飞刀的功劳。但沈星月这一分神,就被千足地龙找到机会,再度把桃神飞刀咬住。

    千足地龙咬又咬不动,干脆一甩大脸,把桃神飞刀给撇了出去。沈星月随即就反应过来,想把它收回,奈何这力道太大,她没办法全部卸掉。于是乎桃神飞刀横飞出去,撞到不远处的树上,深深嵌了进去。

    沈星月差点和桃神飞刀失去联系,心中一紧,连番催动,终于把它收了回来。只见刚才印在桃神飞刀上面的秘咒已经彻底化去,恢复成它原本的淡青之色。

    此刻,千足地龙身上先前那道被贯穿的大伤口,差不多就剩下一个小洞,其它的一些小伤口也在不断愈合,干涸的血液把它染成了一条紫斑大花虫子。

    战场之上暂时恢复了平静,千足地龙似乎是忌惮它没咬碎的桃神飞刀,在吐出浓液之后就停在了原地不再进攻,只有那两根触角仍在不住扭动。

    此外,千足地龙那两圈尖牙也全都张开,寒光洌洌,它的每一次吞吐,都会把周围重新聚拢起来的白雾吸入口中。

    靖海三人也没有趁此机会发动攻击,千足地龙在休息,他们同样也需要调息,当然还要想想办法,应付眼前的困境。

    如果千足地龙只是恢复得快,那还好办,只要他们集中攻击一处,让它没时间恢复过来就行了。但真正麻烦的是它的尖牙,还有它腐蚀性极强的黏液,无论是哪一样,都给他们的进攻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只要千足地龙再吐出浓液,沈星月和照玉华中必有一个要出手护住他们三人。但这样的话,没了牵制,另一个人的进攻就极有可能被千足地龙的尖牙咬下。在这一场战斗中,靖海几乎都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事实上,现在能有效进攻和防御的,只有桃神飞刀,还有长颂剑。沈剑一炼的那两口仙剑,对付对付寻常情况是够了,但在这样的妖物面前,却是有些不够看了。沈星月拿着,未曾不是给自己添点胆气。

    话虽如此,可这也全不是沈剑一的问题,谁也没想到青冥门那边会突然传出消息,要重开大会,他不得已才让他们提前下山。要是再等几个月,等两人的道术和剑诀全都烂熟于心了,就算有着不利,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另一方面,沈剑一也存了几分心思,既然没时间让他们好好练习,那就只能在实战中演练了。

    如果靖海和沈星月此番下山,顺利找到了炼剑的天材地宝,那么他们自然也能在大会上显露一二;如果不能,那他就要考虑该不该让他们去参加了。

    “我们先撤...”照玉华这时心中已经萌生出了退意。被这么一头千足地龙拦着,他们根本没办法继续探索下去,还有这阵突如其来的白雾,更是给他们加大了难度,当下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暂避锋芒。

    “嘶!”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千足地龙忽然发出一声嘶吼,那张磨盘大脸在三人视野中骤然消失不见。就在他们左右搜寻之时,沈星月发出惊叫:“在地上!”

    原来千足地龙趁照玉华说话之际,一下把大脸盘贴伏在了地面上,对三人发动突袭。

    千足狂奔,不断勾起积聚在地上的残枝败叶,还有碎石污泥。它所到之处,像是卷起了一阵风暴,飞扬的尘土湮没了一切,声势惊人。

    三人被这股狂暴的气息震慑,愣在原地,不知是战还是逃。千钧一发之际,沈星月一个激灵,把刚拿到手的桃神飞刀狠狠打了出去,同时准备拿另一口仙剑拼命。

    与此同时,长颂剑亦跟随而出,白色圆盾飞旋着切向千足地龙的大脸。照玉华催动长颂剑之后,也不管结果如何,伸手往千足地龙一指,喝道:“往那,跟着我!”

    照玉华说完,抢先冲了出去,山谷里这里地形又太过复杂,胡乱跑肯定不行,两条腿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比它的千足快,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千足地龙方才现身之前,他们三人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不合常理。它不可能凭空出现,那么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这头千足地龙是从地下面钻出来的,这一点从它的名字上也能看出一二。

    如果他们顺着千足地龙来时的痕迹,找到它出来的洞穴,应该就可以从那里进入到十方谷地下。想通了这一层,照玉华又喊道:“我们找到它出来的地方,从那里进去!”

    听照玉华这么一说,靖海这才恍然大悟。他正要跟上,却发现沈星月还在关注战况,急喝了一声:“别管了,快走!”

    他随即跳上自己的仙剑,追上照玉华,伸手一搭,道:“师姐,快上来!”

    照玉华也不废话,顺势一跃,人还没站稳,靖海已经冲了出去。然而这纯粹就是靖海头脑一热,才会御剑出去,等照玉华上来,他就后悔了。

    蜂拥而起的尘暴让本就模糊的视野,变得更加难以辨识,再加上御剑速度太快,靖海根本不敢分出神来去看千足地龙,光是要躲避开那些拦路的巨树就让他焦头烂额了。

    “星月,分开走,绕开它!”照玉华似乎是注意到了靖海紧张的气息,她当即指挥道,而后将剩下的交到靖海手中。

    现在看来要想正面突破,他们就只有兵分两路,让千足地龙把握不到动向,从尘暴边缘的地方绕过,才能彻底躲开。

    此刻,靖海根本没心思去管沈星月的回应,他的面前,咆哮地尘暴已经奔腾而来,其中更有寒光若隐若现。他哪敢停歇,趁着勉强还能辨物,往右一冲,如离弦之箭般贴着尘暴一线急掠出去。

    “咳咳...”

    一路飞驰,虽然勉强穿了过去,但靖海的脸面却被尘暴中的细沫刮得生痛,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大漠中归来,身上挂满了泥尘落叶,真个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我们冲出来了!啊...”靖海甩了甩头,再一看,眼前霍然就是一棵巨树,他急忙拉开,饶是如此,他的衣袖仍被擦破,撕开一道小口子。

    “星月呢?”脱离险境后,照玉华关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靖海不由得回头看去。此刻,她的模样比靖海好不过哪去,虽然有靖海在前面挡着,但她还要高出半个头,所以同样遭到了风沙冲击,被弄得面容惨淡。

    照玉华看到靖海回头朝自己看来,略微惊讶的样子,又见靖海模样狼狈,料定自己形象不妥。她便反瞪了一眼,训道:“看前面,别又撞到了!”

    “我没事...”另一边沈星月听到呼唤,咳了两声,声音干涩。

    照玉华见她没事,不再多说,左右扫视着千足地龙的痕迹。只见地上明显有一条是拖出来的粗痕,那里泥石倒翻,和其它地方泾渭分明。

    这新道似乎一直延伸到山谷深处?不对,前面的痕迹断了!

    “那儿!就是那里了!”

    在她伸手指出的同时,靖海也发现异样,他随即御剑停在了痕迹尽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斜向下的大圆洞,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而千足地龙的拖痕,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那儿还有个!”沈星月见两人停下,知道他们已经找到入口,她正要落下,却忽然瞥见不远处还有一片黑漆漆的地方,也像是个洞口。

    靖海闻言,当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不其然,然而还不止如此,他收回目光时又在雾气中隐约看到了另一个隐藏的空洞。

    “恐怕不止是这两个...”照玉华看着漆黑一片的大洞口,忧心重重。

    光是在视野中的就有两个,那么那些看不见的,藏在白雾中的只会更多,“我想起来了,这千足地龙是群居的,刚才我看只有那一条,还以为那是过去的事了,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我想错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快下去,那条大虫子要追来了!”沈星月喘着粗气,伸手接住飞回的桃神飞刀,极为贪恋地紧紧握在手中。刚才桃神飞刀又被千足地龙一头撞飞,险些失去控制,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照玉华脸上忽然一白,呼吸一滞,被靖海看到,他连忙问道:“师姐?”

    “快走,我也没拦住它,等它追来就来不及了!”照玉华那般却是长颂剑进攻无果,反被千足地龙咬住,勉强才挣脱出来。仙剑破空,再落回到她手中时,已是黯淡无光,显然她附着的灵气全都耗尽了。

    三人身后,千足地龙在摆脱刀剑之后,巨大的身影立刻掉转了方向,追着长颂剑冲杀过来。

    “我先下去!”沈星月话音刚落,祭起桃神飞刀,率先走进洞穴。

    “走!”

    靖海被照玉华一推,知道现在不是作态的时候,于是祭起仙剑,跟在沈星月身后走了下去。照玉华正要跟上,然而就在这时,大地突然一阵巨颤,她登时站立不稳,有些东倒西歪,“怎么回事?”

    “师姐?”

    靖海的惊呼随即就被一连串震耳的嘶吼淹没,无数具巨大的黑影像是天柱般,在照玉华眼前拔地而起。数不清的尘土从天而坠,整个天仿佛都要塌下来。

    “不好!”照玉华见势不妙,哪里还来得及细想,现在已经没有半点退路,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她当即撞入洞口。这洞口的路本身就不平,再加上周围强烈的震动,让她根本站不稳身体,整个人才踏进去,身子一歪,就跌入其中。

    无边的黑暗像是夜幕一般不可捉摸,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掉到何处,又会有怎样的遭遇在等待着他们。

    那头追赶而来的千足地龙听到震天嘶吼,突然停下,它感觉到了同伴到来,同样仰天嘶吼交相呼应。随后它那两条触角在空气中探了探,这条千足地龙就这样放弃了让它吃了不少痛的猎物,转而朝其它方向进发。

    千足地龙所到之处,白雾尽消。

    靖海和沈星月两人走在前头,毫无防备,刚没走几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晃了个踉跄,还没等身体站直,人就不由自主地顺着斜道,一路往下跌撞,根本停不下来。

    四周是一片黑暗,靖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条深不见底的道上磕磕撞撞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有一团浆糊,把所有的念头全搅和到了一起,分不清前后左右。

    尽管周围早已平静下来,但他却感觉自己还在震源中心,哪怕他现在是整个人平躺在地上,身体还是像在不停滚动,一边重一边轻。

    疼痛无处不在,身体也有些不听使唤,他只能任凭自己的身体动作,在地上躺了片刻之后,知觉才逐渐地回到身上,一起回归的,还有他的念头。

    “好痛...这是哪...师姐?师姐?”靖海在黑暗中坐起,刚刚恢复的肢体还不足以让他支撑着站起来,这里很安静,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张了张口,不自觉地呼唤了几声。

    靖海等了许久,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他大感不妙,如果照玉华和沈星月两人不是半道上就停了下来,那么这里应该是不只一条通道。地面上那些洞,或许底下都是相通的,若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但光坐着也没用,他慢慢爬起身,伸开手,一朵火苗嘭的一下在他手心燃起,照亮了四周,靖海这才有机会打量了眼自己所处的空间。

    照玉华和沈星月果然不在这附近,此刻他站的地方像是在一段通道中,两头都是路,黑漆漆的,有些阴冷。

    和地表的洞口不同,这通道并不像是在泥里,头顶上也不见那些巨树的根系,他应该是离地面很深的地方了。这里上下左右都是一种像砂砾石块似的东西,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某种结晶,它们比寻常石块多了几分透感,在火光中隐隐散射出微光。

    靖海伸手在结晶石壁上敲了敲,声音极小,还很沉闷,他又尝试着喊了几声,却发现自己声音根本传不到远处,更没有回响。声音好像被这结晶石壁吃掉了,这莫名石道仿佛是一条通往黑暗深渊的路。

    既然靠喊的没用,他也只能想想其它办法了,干等着肯定不行,不说能不能等到两人,那些千足地龙倘若果真是从这里出去的,那必然还会回来,单凭他一人怕是难以抵挡。

    如此,那剩下的就只能是继续走了,这通道一端稍高,一端稍矮,靖海恢复清明后,却是感觉出来了。他想往高处那端走,因为照玉华如果跟他进的是同一条道,那应该是他后面,也就是更靠上的地方。

    但他又想到万一运气不好的话,没找到照玉华,说不定会碰到一群千足地龙守在洞口,那样的话,他可就是插翅难飞了。仔细思量了片刻,他还是选择转身往另一端出发。千足地龙都出去了,也就意味着,下面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

    刚迈开步子没走几步,他的脚下就踩到了某样东西,发出刺耳的刮划声。靖海吓得往后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他自己的剑,却是他跌落到这里时,松开手后滚到那的,刚才他并没注意到自己的剑不在手上。

    靖海拿了剑立刻催动起来,阵阵青芒发出比火苗更为耀眼的光亮,他随即挥去火苗,慢慢往深处探索过去。

    走了十来步,靖海忽然发现自己忘做了一件事,先前在山谷中时也是,如果他提前做了标记,或许他们也就不会迷路,也就不会遇到千足地龙,变成现在这样。他想着,便用仙剑在一处稍平整的石壁上,刻了道小印。

    又走了片刻,在他面前,一个岔口忽然从黑暗中出现,他心中一惊,这里果然不止一条道,现在就算回头,遇到照玉华的机会也不大了。

    他在岔路口等了会,一边仔细地搜寻着,两边的通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标记,于是只能随意挑了一个进入,当然在走进之前,他一样刻了个简单的标记。

    没走多远,靖海又遇到一个岔口,到了现在,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就这样在漫长枯燥的通道中走了大半个时辰,这中间,他又经过了数个分岔口,少则两道,多则三四道。

    靖海粗略地估算了下,光是他走过的这段距离,其中就有十五六条分支,而这,毫无疑问还只是一小部分,整个十方谷的地下就是个错综复杂的巨大迷宫。

    要在这样的地方找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倘若待在一处干等,也无济于事。此刻,他只能祈祷这些通道最终都通往同一处地方,这样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早知道就和师姐一起进了...”靖海暗自叹息,心中亦有些后悔,要是当时他与照玉华一道进来,情况也许就会大不相同。
    第三十二章 青苔

    也许是上天不想再捉弄靖海,在他又拐过一个大弯之后,几乎一尘不变的石道终于起了些变化。石道前方像是失去了边际,空荡荡的,似乎是一个不小的空间。

    待到靖海走入,才发现这是个洞窟模样的地方,大小和寻常房间一般。更让靖海在意的是这洞窟四壁的颜色,他进来的这一半边,还是先前的样子,结晶中闪着微光,而在另一边,却呈现出一片厚重的幽绿之色。

    靖海看着洞窟壁上的这一大片幽绿,感觉很是奇怪,于是他借着剑光,凑到近前,原本这片幽绿是由生长在石壁上的苔类拼合起来的。正当他以为原来如此时,这层幽绿苔壁上忽然一下散发出翠色微光。

    他一惊,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连忙往后撤了一步,同时祭出仙剑,准备随时应战。但下一刻,他就被眼前的变化惊住,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奇妙的景象。

    仿佛是有人将一枚石子投入了池中,扑通一下,苔壁倏然亮了起来,而后密密麻麻的绿苔无风自动,似波纹一般鼓荡开来。只见那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不断往四周推出去,翠色微光也随着层层涟漪起伏不定,越传越远,几如潮水。

    几个呼吸后,这微光便已经顺着苔壁,翻卷进了连通洞窟的另一条石道中,而靖海面前的这处苔壁,逐渐平静下来,光芒渐息。

    见潮水退去,靖海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随即跟着追了出去。不料没走多远,这潮水戛然而止,那幽绿苔壁到这里就断了,再往后,石道两壁又变成结晶的样子,显然这片绿苔并不是一直生长的。

    靖海站在分界处犹豫了一会,最后重新折返回到那个洞窟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隐隐觉得这绿苔就是在这座地下迷宫中行走的关键。

    经过几番尝试之后,靖海算是弄清楚了这片绿苔的些许特性。绿苔在近距离受到光的刺激,就会短暂地激发出翠色微光,然后陷入“沉睡”状态,之后必须“休息”一小会之后,才会再次有反应。

    当然这只是靖海推测出来的,或许还有其它他没注意到的地方,但那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试出来的。眼前的绿苔与其说是植物,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动物。

    绿苔不能一直保持在发光的状态,而且也不是一直延伸出去的,这就导致靖海无法完全靠它们来取亮。虽说拿仙剑来照亮道路,并不会消耗多少灵气,但现在前途未卜,自然是能省一分是一分。

    除了绿苔,靖海还在这个洞窟中发现了一些人为的痕迹,就在他进来的通道一边,地上散乱地堆着几块碎石屑,这些碎石屑和石壁上的应该是同一种。

    他顺着这面石壁,由下往上,最后找到一个不明显的浅坑,巴掌大小。若是不注意看,他或许会直接略过,因为之前的石壁中也有这样大块的平整。但这里不同,浅坑四周有着凿刻的痕迹,显然曾经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什么,然后凿壁取走了。

    “这个人应该和我差不多,但不是在最近...”靖海捡起其中一块碎石,吹了口气,石屑里面零星闪着几点金光,这金光或许就是被取走的那东西上的,看起来应该那是块某种灵石。

    靖海摇了摇头,又把碎石块丢了回去,可惜了,他来晚了。

    除此这片痕迹,洞窟中再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靖海又等了片刻,见还是没有动静,只能重新走进通道,继续往深处探索。

    穿过分界处之后没走多久,靖海在另一条岔道中又找到了一个洞窟,不过,这洞窟里面的道就更多了。

    其中一条的周围全都被绿苔覆盖,靖海不由自主地就往那条通道走去,但走到一半,忽然想到自己还没仔细搜查这个洞窟,如果十方谷的灵石都是在这种洞窟里的,那么这里或许也会有。

    他正要细细搜索,眼角却瞥见另一条通道深处,似乎有着一点微光,他心中顿时一热,就想喊出声,“师...”但随即就感觉不妥,不如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如果真是照玉华,或沈星月,那他再出来也不迟。万一是其它妖兽之类的,那不是自投罗网了。

    靖海当即收了剑,重新进来的那条通道中躲藏起来,没了光亮,这洞窟刹那间陷入黑暗。

    渐渐的,他听到了说话的声音,那头似乎不止一人,这么说来人并不是他的师姐,他的心慢慢凉了下去,“那会是谁,其他门派的?还是混进来的魔道弟子?”

    这一下,靖海更不愿暴露身形了,他又悄悄往来路上退了几步,藏在一个拐角处,确保他们即使要在洞窟中停留,也不会发现自己。

    “宋师兄,我们都在地下绕大半天了,除了观仙找到的那小块紫府灵焰,就没看到半点其它的,难不成十方谷多灵石是谣传的?”一个稍粗的声音大大咧咧道。

    “嗨嗨嗨,这话别人说都可以,你说,那不是叫人笑话吗?”又有一道更细的稚嫩声音响起,似乎对前一人所言的不敢认同。

    “君如,凭什么你们可以说,我就不行了?这儿就我们几个,谁还来笑话我?”那粗嗓子被说,却是有些站不住,旋即反驳道。

    “我们?我们当然也不能,十方谷以前好歹是我们的道场,如果说这世上谁最熟悉这里,肯定就是我们青冥门啊!如果不是其他门派联起手来,我们现在也不会这么麻烦了。师兄,你说是不是?”

    稚嫩声音再度响起,把靖海听得一愣,而后心生惊喜,“青冥门?他们是青冥门的人?”也难怪靖海会觉得惊喜,有青冥门的人,那就不怕找不到出路了,他没想到这个时候,青冥门弟子居然也来到了十方谷,这么想,他们应该也是在为大会作准备。

    不过话虽如此,靖海并没有立刻出去,因为接下来的对话让他迟疑了。

    “自然是真的,但现在还能找到的灵石基本不在洞窟里面了,眼下还是尽快赶到摇光池去,别让其他人等久了...”又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第三个人开口说道。听他的语气,似乎就是前两人口中的那个师兄。

    “摇光池?师兄,我怎么从没听过十方谷还有这么个地方?难道它和摇光青苔有什么关系吗?”那稚嫩声音像是很惊讶,追问着。

    “哈哈哈,君如,刚才还说我呢,原来你也半斤八两。”粗嗓音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发出大笑。

    与此同时,他们几人似乎已经走到洞窟,就连脚步声都变得清晰起来。靖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靠近,还有这些青冥门弟子口中提到的,两个陌生的词-摇光池和摇光青苔。

    摇光青苔倒是不难知道,说的应该就是这一带附近开始出现的,长在石壁上的绿苔,但摇光池又是什么地方,莫非就是是十方谷地下迷宫的终点,一个大池塘?但这又和灵石有什么关系?

    靖海思索着,他觉得自己隐隐把握到了一处关键点,虽然不是全貌,但这些青冥门弟子的对话,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跟着摇光青苔走到尽头,就是摇光池。”青冥门那师兄又开口道。

    “但是师兄,就拿这里的道说,你看那两条,都像是有摇光青苔生长的样子,我们又怎么知道到底哪条才是对的?我们刚才都是跟着师兄走的,但不知道师兄又是怎么判断的?”稚嫩的声音丝毫没有停顿,有一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都一样,有摇光青苔的路,就是对的。”那师兄废话极少,简明直言。

    “那万一没在附近看到呢?”

    “咦,师兄,这是什么?”一阵叮当声后,又有另一道陌生声音响起,靖海猜测这应该就是那个叫观仙的。

    “这不就是逐明虫吗?师兄原来你这个里面装的是逐明虫啊!”随后那稚嫩的声音惊呼道。

    “靠它。”那师兄言简意赅。

    “逐明虫?那又是什么东西?靠它就能找到摇光池?”靖海不敢探出去看洞窟里,只能暗自想象。青冥门到底还是留了一手,虽说是答应开放十方谷,却并没有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哼哼,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们青冥门还暗藏了一手,难怪我们在这里绕了半天,连块灵石的影子都没看到!”

    就在靖海腹诽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冷哼突然出现,就像是在他耳边,把他吓了一跳,差点就弄出声响。

    “谁?”那几个青冥门弟子也被这冷不丁冒出的声音吓到,一阵唰唰的声音,他们似乎全都拔出了剑,“谁在那里,快出来!”

    “想不到青冥门自诩为东土第一,干得却不是些见不得人的事,真是枉为名门大派!如果不是我们偶然路过听到了,还不知道要被骗到什么时候!”来人嗓音粗大,声音比先前的粗嗓子还响亮。他说话间,一点都不客气,似乎根本不在意青冥门这个名头。

    这时,青冥门弟子就看到另一条通道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人面相虽然年轻,但身材高大,头顶赤发,身着深红色劲装,给人一种十分火暴的感觉,刚才说话的大嗓音就是他了。

    另一人却是和他完全不同,面容枯槁,干干瘦瘦,才到他胸口模样,那人身上穿的,却是一件黑袍,上面绘着大片暗红色花纹。这黑袍相比于他的干瘦的身体显得太过宽大,一直垂荡到地上。

    青冥门众弟子打量着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神色严肃,刚才挑衅似的话语他们可是听得很清楚。其中一个胖头胖脑的青冥门弟子,就是那个粗嗓门,忍不住道:“你们是谁?我们青冥门的事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么?都现在了,你们还当自己是东土第一吗?”赤发少年讥笑着看向那个青冥门弟子,一脸不屑。

    “你!”

    “在下青冥门宋天明,不知道两位道友怎么称呼?”那个青冥门师兄一把拦住还要说话的胖师弟,客气道,他不想和这两人起冲突。

    “离宫大火。”赤发少年见他并不生气,反而说话客气,微微有些惊讶。他的目光落在宋天明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干笑一声,随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离宫,小火。”另一个干瘦少年看了眼自己的同伴,干巴巴地吐出四个字来,他的声音阴沉沉的,落到青冥门众人耳中,仿佛有一丝凉意。

    “离宫...离宫?”宋天明初听到离宫时,愣了一愣,在他的记忆中,东土之上应该没有一个叫做离宫的道门。细想了片刻,他猛然想起一桩旧事,离宫现在确实已经不存在了,因为这个道门在十年前就已经亡了,但这两个自称是离宫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疑惑的目光不停在两人中穿插,像是在寻找什么。

    其他几个青冥门弟子却是不以为意,他们一下没想到那桩陈年旧事,以为这个离宫又是哪个才建立没两年的新门派。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离宫不是早就已经被灭门了吗?”大火盯着宋天明冷笑道。

    宋天明心中所想被他说破,面皮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不过他好歹见过世面,也不接话,只是收了逐明虫,朝两人抱拳道贺。

    那几个青冥门弟子这时一个个都反应过来,露出惊色,不由自主地朝宋天明身边靠近,就连那个嚣张的胖弟子都不敢言语。

    “你用不着假惺惺装模作样,十年前我们离宫被魔头打上山门,结果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没有一个来帮我们的,害得我们离宫破灭。现在看来,东土的正道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魔道卷土重来的日子不远了!”大火冷冰冰的话语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地插入青冥门众人心中。

    “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师兄弟两人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到神石,炼成法宝,再努力修炼,去找那魔头报仇,然后光复离宫!”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青冥门怎么会见死不救,对吧,师兄?”胖弟子被那股寒意一刺,慌张说道,一面朝宋天明发出求救似的目光。

    “...”离宫的事,宋天明也只是听师门前辈说起过,具体的情况他知道的并不清楚,像离宫这样的小门派东土还有不少,他那时也没在意。

    他略一思忖,发现实在没什么说辞,当下只能敷衍过去,这事他做不了主,“道友,当年的事我们确实不知,不敢胡乱妄言。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师兄...”胖弟子没想到自己师兄还要和他们一起走,正要再劝,却被宋天明止住。

    “不用说了...”宋天明也不想如此,但他怕再落人口舌,另一方面,这样也能监视他们,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魔道弟子装的。而且青冥门这次来的人,不止他们几个,与其放任这两人暗地里使坏,不如先看住,之后再细细计较。

    “你居然让我们跟你们一起走?就不怕我们抢你们的机缘?”大火微眯起眼,这个叫宋天明的青冥门弟子让他捉摸不透。不过他先前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他和小火两个已经在这附近转了大半个时辰。

    “能被人抢掉的,那就不叫机缘了。”宋天明做了个请的姿势,似乎并不在意大火会和他们争抢灵石。

    “且慢!”大火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哂笑一声,扯开大嗓门,朝另一条黑暗的通道中喊道:“这位朋友,你偷听了这么久,不出来聚下吗?”

    “被发现了?”靖海听到呼喊,心中一跳,不禁屏住呼吸,他却是没料到有人早就发现了自己,还以为自己隐藏得不错,正打算待这些人走后,悄悄跟上。

    宋天明听到大火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霍然转过头朝靖海所在的道看去,这才感觉到那黑漆漆的通道口中,隐约藏着一道气息,若非大火提醒,他还没发现。但这一下,他心中的怀疑更甚了,“这又是唱的哪出?”

    不止是他,那几个青冥门弟子也都跟着转过头去,齐齐看向那片黑暗,与此同时他们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第三十三章 逐明

    “...”靖海犹豫着,忽然之间感觉有一股气息将他锁定,若有若无,但这气息却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反倒让他有一种亲切感,“这是青冥门的心法?”

    “还不出来?”大火见躲着的人还不现身,屈指一弹,顿时就有一道火苗从他手上射出,落到通道拐角处,只不过先前靖海又退过几步,是以没有一下暴露在火光中。

    “请道友出来一聚!”宋天明看着不断跳动的火光,唤道。其余几个青冥门弟子本就精神紧张,看到大火动作,以为是要动手,差点按捺不住。

    靖海同样被这团突然亮起的火吓了一跳,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藏下去,只能出去和他们打个照面。他拍了拍在先前战斗中破损的道服,一步步走出黑暗,跨过火焰,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几位道友,我只是...”靖海一出通道就看到六双眼睛全都盯在自己身上,当下想给自己找个说辞。

    “只是正好路过吗?哈哈!”还没等靖海说完,大火就把他的话抢了过去,笑道。

    这话一出,靖海顿时有些尴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时愣在通道口。

    “...”大火却是没想到来人的面皮居然这般薄,连个玩笑都受不住,只能干笑道:“这位朋友不要在意啊,我就随口说说的。”

    “还不知道朋友怎么称呼?”相比于对青冥门的态度,大火对靖海就客气多了。他见靖海身上道袍有些破损,目光一转,多问了一句,“朋友你是碰到什么妖兽了吗?怎么这副模样?”

    “未央宗靖海见过...”靖海朝这个自说自话的奇怪家伙深深看了眼,转而朝宋天明施礼道。又听到大火问话,对于这个赤发大汉,他本能地感觉到很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他自然不想对这些刚认识的人全盘托出,于是支吾道:“嗯,遇到了点麻烦,摔了下...”

    “未央宗?”宋天明听到靖海报上未央宗的名字,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念叨了一句。而后又听到靖海说摔了下,他眼中闪过一道异色,这话他却是不信,不过既然靖海不愿直言,他也不去追问。

    看到靖海如此搪塞,大火虽然心中略有不爽,但也是反应极快,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未央宗的靖海兄弟,兄弟你可要小心点了,这鬼地方,谁知道有没有人动过手脚!不过兄弟不要怕,我们三个,他们四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冥门和三大分支道门的恩怨在东土修行界可谓人尽皆知,就是世间凡俗也多有耳闻。作为修行者,大火心里自是清楚,故而一边挑拨,一边试图拉拢靖海。

    “你说谁动过手脚呢?”那胖弟子见来人是未央宗的,胆气稍长。

    “在下宋天明,既是道友,那便一起来吧。”宋天明伸手止住自己胖师弟,点头说道。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刚才靖海在这里偷听了这么久,该听到的都已经听到了,他再多说什么反倒不美。

    “哼,正要见识见识青冥门的手段!”大火特意把手段两字说得极重,以此提醒靖海别忘了方才青冥门隐瞒的那些秘密。

    宋天明瞥了眼大火,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腰间取下一枚灯笼形状的小东西,这东西上下八角飞挑,造型别致,小巧玲珑。随后他以无名指轻点这只小灯笼,只听得里面传出一声极轻微的声响,这灯笼朝向被摇光青苔覆盖的一面纸窗上,隐隐亮起一点光亮。

    “这边走。”说着,宋天明朝靖海一点头,走到前头,进了通道,那几个青冥门弟子这里虽然都收了剑,但还是小心戒备着,他们最后打量了几眼靖海和大小火,紧随其后。

    靖海对于大火明显的拉拢意图并不感冒,相比于这两个离宫弟子,他内心更偏向于青冥门。不过他也不想和大火交恶,于是点头致意,跟上前去。

    小火从刚才报了名字后就一起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宽服拖地,似乎只有灵石才是他唯一关心的,他也不管大火,自行跟了上去。大火讨了个没趣,待其他人都走进通道,才暗自冷笑一声,弹了弹手,步入微光。

    循着微光,一行人慢慢前行,错落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中格外清晰。前方似乎是一片巨大的空间,沈星月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抢先闪到洞窟中,这个洞窟却又是另外一个。

    跟在沈星月后面步入洞窟的,居然也是一名青冥门弟子,在他身后还跟着数名穿着样式一样,背负仙剑的少年,这是另一支青冥门的队伍,也不知沈星月是怎么遇到他们的。

    “喂,江流波,我们跟着你在青苔路上转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哪有什么灵石?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摇光池呢?”沈星月在洞窟中迅速转了一圈,见没有半点灵石的影子,不由得有些失望,她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

    “该不会是你们看本姑娘孤身一人,想打什么歪主意吧!”随后沈星月忽然抱住自己,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在这些青冥门弟子身上扫来扫去,似有所防备。

    “沈师妹,你可真会说笑,这十方谷方圆十数里,地下更大,这些通道也不是笔直的,就算我们有逐明虫指路,想走到摇光池也没那么快。”叫做江流波的青冥门弟子见她一脸防贼的样子,摇头苦笑道。

    他们在半路突然遇到这位姑奶奶,先是一言不发袭击他们,还好江流波认出她的功法剑术和他们有些相似,亮明了身份,又问了明白,才知道原来她是未央宗的人。

    然后一同上了路,才发现上当了,这姑奶奶的嘴又毒又狠,他们几个或多或少都吃了亏,还被她旁敲侧击套出了不少秘密。

    但那时想后悔已经迟了,到最后,江流波那些个平时见了师姐师妹就想凑上去的师弟,全都小心翼翼的,丝毫不敢再多说,任由她颐指气使。就是他这个领头的,和她对付起来,都很是头疼。

    要是别个门派的弟子,他也不至于这么麻烦,偏偏沈星月还是未央宗的弟子,江流波作为门中为数不多的,亲近这些分支的长老的弟子,实在拉不下脸来。

    何况她生得俊俏可爱,又明眸善睐,举手投足间自有萌处,就算江流波想装得古板冷淡点,可不知怎的,这话一出口就变了味。

    “哼,谅你们也不敢!”沈星月当然知道地下的路不好走,如果不是遇到了这几个青冥门弟子,她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但这地下通道中除了石道就是石窟,着实无聊,那摇光青苔虽然有趣,却只能亮一会,看久了她也觉得困意丛生。

    那些青冥门弟子见她加入队伍,一开始还热情得不得了,可现在一个个都不敢朝她看,生怕被她盯上。这个江流波倒是不怎么怕她,不过他话也不多,所以她只能自己找点事做,免得走着走着睡觉跟丢了都不知道。

    “你这什么虫子发的光还没有夜光虫亮呢,是不是快不行了?拿过来我看看。”沈星月伸出手一捞,却是要抢走江流波手里提着的八角小灯笼。

    “别,逐明虫不会发光...”江流波眼疾手快,手指倒扣,将小灯笼护在掌中,收了回来。

    “不会发光?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像瞎的吗?”沈星月一下没捞着,顺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没好气道。

    “...”江流波闻言看去,只见沈星月的双眼炯炯有神,流转的水波深处还藏着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再看我一剑给你戳两个窟窿!”沈星月没想到他居然真盯着自己看,还看个不停,当下大怒,目光一变,恶狠狠地瞪了过去,语气不善。

    江流波见她发怒,干咳一声掩饰过去,随后正色道:“这个灯笼之所以会有光,是因为它八面纸窗上都涂了层秘药,逐明虫感受到摇光青苔蕴含的光能,就会本能地往那边飞,然后撞到纸窗上,秘药受到摩擦就会发出一点光,所以说并不是逐明虫在发光。”

    “哼,刚才是谁把逐光虫说得那么神秘的?”沈星月眉头一挑,美目审问似的扫了眼其他的青冥门弟子,把一众人看得胆颤心惊。

    “咳咳...”一个青冥门弟子终于忍受不住折磨,脸胀得通红,刚才就是他跟沈星月把逐明虫一顿猛吹,就差说成是青冥门的镇派秘宝。

    “你们青冥门没一个好的,我可怜的师弟被你们骗得好惨,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他连件称手的法宝都没有,不会被那些该死的大虫子吃掉了吧!”沈星月眼珠一转,并不理会那个青冥门弟子,反倒开始担心起靖海来,“喂,江流波,你这虫子能找人吗?”

    “不能...”江流波不知道她又要闹哪样,摇头道。

    “什么破虫子啊,我看丢掉算了!”沈星月冷哼着,一脸不满。

    “让沈师妹失望了...”江流波见她不住朝自己手上打量,干脆握住灯笼,把手摆到身后,免得遭了毒手。

    “知道就好!我说,等下碰到什么稀奇的灵玉啊,神石啊,给我多留几块...要不这样,五块,给我五块怎么样?不多吧?不然我那师弟不就白死了?”沈星月见差不多了,狮子大开口。

    要是靖海听到沈星月这样咒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吐血三升,提剑把她砍翻。

    “...沈师妹,靖海师弟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十方谷里面妖兽虽然不少,但都在地上的林子里,不会跑到下面来的。这里是千足地龙的地盘,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不用担心。”江流波哪里会上她的当,据“理”力争道。

    听着江流波越来越不着调的言语,沈星月脸色一变,哼道:“江流波,你看我这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你敢说我在骗人?”

    正好此时洞窟中的摇光青苔又被激活,翠色微光印在沈星月身上,大大小小的泥尘斑点尤为明显。

    “沈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但门中长辈确实说过地龙不会主动攻击人的。我觉得其中有些蹊跷...”江流波先前听到沈星月说被千足地龙追赶时,还以为是说笑,但现在再看沈星月的样子,心生疑惑。

    “蹊跷?我看就是你们青冥门把那些大虫子赶下去后,现在回来报复的!真是气死我了,那群没脑子的大虫子不去找你们,怎么非要和我们过不去!”沈星月捏了捏秀拳,愈发觉得不爽。

    “江师兄...”就在这时,江流波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轻声呼唤自己,回头一看,却发现说话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师弟,正惊恐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了指他们顶上。

    “嗯?上面?”江流波顺着他的手指看上去,只见光亮边缘,大片的摇光青苔中间,突兀地生出两根藤条,四处扭动,而藤条之后青苔缝隙间似乎还隐隐闪着寒光。

    “千足地龙?”江流波一眼就认出了这藤条的真身,但他不明白千足地龙怎么已经回来了。他说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头顶的大家伙,虽说刚才他还说千足地龙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有沈星月的例子在前,他现在也不敢完全保证安全。

    “不要乱动。”江流波见自己师弟们全都朝自己看来,知道他们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没有经验,于是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你说什么?”沈星月察觉到气氛变得怪异,不解地问道。

    “嘘!”江流波听到她突然发声,连忙打出禁声的手势。不过还是晚了,上面的千足地龙似乎发现了下方的动静,开始慢慢地蠕动,两根触角倒吊着,恐怖的大脸盘一点点从青苔中挤出,谁也没想到他们头顶的这片青苔中居然还隐藏着一个大洞。

    “江,流,波,怎,么,回,事?”沈星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照江流波的意思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轻轻吐出。

    “千,足,地,龙,上,面。”

    看着江流波比划的样子,沈星月终于发现了不知何时从洞窟顶壁中冒出的那头大家伙。

    “怎,么,来,的?”

    “不,知,道,孙,师,弟,发,现,的。”江流波目光一转,落到那个高高瘦瘦的师弟身上。

    “我,也,不,知,道,刚,才,青,苔,发,光,我,看,到,地,上,有,影,子。”这个孙师弟被沈星月用目光打量,心里咯噔一下,头上冒出冷汗。

    “那,我,们,怎,么,办,走?”沈星月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做了个溜的手势,同时开始计划自己的逃跑路线。

    “不,要,动,它,不,咬,人。”江流波怕沈星月把千足地龙引下来,制止道。

    “那,你,这,么,小,声,干,嘛?”沈星月又打量了眼头顶的千足地龙,见它越来越靠近,不免有些站不住。她可是被千足地龙追击过的,知道厉害。

    江流波被她反问,一时语塞,“不是你说被地龙袭击的么...”看着沈星月瞪着自己,催促的样子,江流波确信自己阻止不了她的行动,于是只能改变主意,“小,心,为,妙,大,家,慢,慢,走,出,去,不,要,发,出,声,音。”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沈星月已经蹑手蹑脚开溜,江流波见状,示意其他人快跟上,由他来殿后。

    此刻,那条千足地龙已经探出整个大头,两根灵活触角就在离江流波头顶一尺不到的地方乱划。

    江流波见其他人跟着沈星月,差不多都已经撤出洞窟,走入刚才逐明虫指示的通道,便缓缓向通道口移动。十步,九步,八步...他的脚步很轻很慢,但就在他要走出洞窟时,啪的一声,宛如气泡炸裂,一团火光忽然在他的脚下爆响。

    这一下,不仅把他惊得后退一步,也把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稍微片刻,江流波见火光爆响之后开始熄灭,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正想和其他人打个招呼,却在刹那间闻到了一股刺鼻腥臭,随后一阵凉风就吹打在了他脖子上面。

    “不好,快走!”江流波心知不好,连忙闪出洞窟,催促道。
    第三十四章 各路

    翠色微光中,千足地龙柔长的触角这时已经停止扭动,都直勾勾地指向江流波背后。磨盘大脸上的怪口刺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伴随着进攻的嘶吼,千足地龙奋力咬出,狂暴的气息一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洞窟。

    “轰”

    轰隆声作响,千足地龙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冲出,它褶皱的外皮与苔壁剧烈摩擦,不断地将附在石壁上的青苔扯成碎片。就连浅些的结晶都被它碾碎,和一块块青苔一起坠下,一时间洞窟里面碎屑如雨,沙尘四起,轰鸣不止。

    就在电光石火间,江流波毫不犹豫地祭出自己负在背后的仙剑,一抹淡蓝色水光顿时冲破沙尘,闪耀光芒,将洞窟照得通亮,几如白昼。

    江流波也不转身去看,反手将仙剑往自己斜后方凌空一斩,他自己则是箭步冲出。仙剑当空,顺势划出一道形似半月的淡蓝剑芒。

    说来也怪,这剑芒甫一出现,洞窟内的温度突然变得冰冷,从顶上落下的碎石青苔表面立刻都结上一层淡淡的白霜。剑芒无声,一下剖开漫天沙尘,往千足地龙斩去。

    “嗞嗞...咔嚓咔嚓...哗啦啦”

    这道剑芒在脱剑而出之后,只在呼吸间就凝结成了巨大的冰棱。然而剑芒斩落并没有预想中的声响,而是一个照面就被千足地龙咬住,冰冷的气息仿佛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只见千足地龙两圈尖牙一齐用力,随即就把这道淡蓝色冰棱挤压粉碎,爆散出无数大小碎渣,落到地上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不过江流波可没心思去欣赏,他感觉到自己的攻击被千足地龙击破,面色一寒。出口近在咫尺,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终于趁着千足地龙被剑芒冰棱拖缓的间隙,闪进了青苔通道中。

    一进通道,江流波吐出一口寒气,匆匆扫了眼,急道:“沈师妹,麻烦你帮我把他们带离这里,我再拦它一拦!”说完,他把手一扬,朝沈星月撒出一物,而后转身盯住一击未果,正从洞窟里面重新扑出的千足地龙。

    沈星月伸手一捞,接过一瞥,见是那只装着逐明虫的小灯笼,不由大喜,“包在我身上,快跟上,你们别跟丢了!”她也不推辞,将灯笼收入腰间,趁着翠色微光还未消散,抢先追了出去。

    “江师兄?”几个青冥门弟子看到沈星月跑出去,面露忧色,仍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江流波摆了摆手,催促道。

    “走!”青冥门众人彼此间迅速交流了一下眼神,要在通道里和千足地龙战斗,他们人数上的优势难以发挥,甚至会给江流波造成麻烦,于是决定听从他的安排,先退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耳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流波在转身后立刻收拢心思。弥漫在空中的沙尘丝毫没有影响千足地龙的猛烈攻势,面对扑咬,江流波心中自有思量。

    按理来说,千足地龙遇到修行者都会绕开,数百年的强势压制让它们对于修行者有了本能的惧意,但现在却突然变得凶暴,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有魔道的人暗中作祟。

    还有先前突然爆开的那团火,明显有问题,虽然不知道那火焰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江流波推测它不可能一直有效,或许等它的影响消失,千足地龙就会恢复正常。

    这般想着,江流波双手捏印,口中默念法诀,他的仙剑顿时光芒大盛,从中射出一道淡蓝色光,落到通道口。那光芒随即停在半空,交错着向周围延伸开来,像蜘蛛网一样堵在了通道中,刹那间就把他和千足地龙分割开来。

    “定!”江流波一声轻喝,仙剑上发出的光芒一下变得寒气森森,那蛛丝般的光网旋即从中心开始,迅速凝结出去,光滑的纹理一直延伸到结晶石壁,牢牢嵌入其中。

    直到光芒散去,一道厚实冰壁凭空出现在了洞口,冰壁中,是一盘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大网,纵横交错,令人目眩。

    在江流波的控制下,这道冰壁面向千足地龙的那面上,又迅速倒生出许多不规则的冰棱尖刺,间隔排布,棱角分明,闪出寒光。

    在他完成道术的同时,洞窟中传来一阵闷响,整块冰壁也随之发出震动,而后寸寸碎裂,多出了许多巨大的裂痕。千足地龙模糊不清的模样透过冰壁,落到江流波眼中,有些扭曲。

    洞窟内,千足地龙一下扑咬到冰棱尖刺上,立刻就撞碎了一大片,其余的也都被巨大的冲击震裂,纷纷掉落下来。

    这冰刺虽然不及沈星月的桃神飞刀,刺不进千足地龙的外皮,但也在它的大脸盘留下了不少白点,让它感到不舒服。

    而后,冰壁中光网闪动,那断裂,抹平的冰刺又马上生长出来。这正是江流波的手段,除此之外,冰壁上原本被千足地龙冲撞出来的裂痕也都重新凝结起来,看不出半点痕迹。

    千足地龙怒吼连连,怪口大张,尖牙连咬带撞,不停地把那上面的冰刺绞碎,然而新的冰刺马不停蹄地生出,竟然不比它破坏的速度慢上多少。千足地龙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它随即停止无用功,庞大的身躯一阵蠕动,大口一张,猛得吐出浓液。

    “嗞嗞嗞”

    就像是有人往冰壁上泼了盆沸水,那些冰刺沾到浓液立刻消融下去,还没来得及再生,这浓液已经腐蚀进冰壁接触到里面的光网,淡蓝色光芒一下变得黯淡,仿佛不敌。

    在浓液侵蚀下,冰壁片刻间就变得坑坑洼洼,那网也被到处烧断,发挥不出原先的效果。

    眼看冰壁蚀穿,浓液往自己身上扑来,江流波当即抓了剑,快速抖动手腕。只见他动作极快,那一点点浓液全都像水花一样,在小范围内爆散开来,往四周飞溅。

    剑尖所至,浓液即消。此等剑术,却是比照玉华要高明不少。

    且不说江流波应对千足地龙,沈星月带着青冥门弟子暂别江流波之后,穿过极长的通道,来到了一处岔路口。摆在她面前的三条通道看不出明显的不同,都是结晶石壁,刚才那片摇光青苔早在半路就断了生长。

    “咳...江流波都这么久了还不来,该不会是自己溜了吧?”沈星月等了片刻就有些不耐烦,她环视了一圈,看着这几个比自己还小的青冥门弟子,随口说道。

    这些人因为江流波不在,仿佛失了主心骨,一个个望着身后漆黑一片的通道,沉闷不语,脸上全都是焦急不安的神色。而后他们听到沈星月开口,却是都回过神来,替江流波打抱不平。

    “江师兄才不会自己逃呢,他很厉害的!”其中一个面相最为年幼的青冥门弟子朝沈星月发出抗议。

    “江师兄来过这里的,他怎么会怕千足地龙呢!”先前那个最先发现千足地龙的弟子说道。

    “江师兄能一个打十个,就连那些比他更早修炼的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另一个弟子附和道。

    “好了好了,别吹了,他要是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干嘛要把我们都赶走?还不是怕自己没打过,被我们看到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嘛~”听着这些青冥门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夸特夸,沈星月都替江流波感到脸红。

    “不会的!”那个小小的反抗声再次响起。

    “行了,不等他了,江流波不是说过你们这次还有其他人也带队来了吗?我们先找到那个什么摇光池,和你们其他的人汇合,然后你们要找就找,我管不着。”沈星月摆了摆手,以免他们越说越离谱。她取下江流波丢给她的小灯笼,提在手上,粗鲁地拍了拍,惹得这灯笼一阵乱晃。

    要让她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她可没这兴趣。况且现在靖海和照玉华也是下落不明,要是他们遇到其他几队青冥门的人马,那肯定也会去到摇光池的。

    如果他们没遇到的话,她暂时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和青冥门其他人汇合后再想办法,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摇光池,她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多,两人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至于江流波,他这几个师弟自己都说了,他既有实力,又来过这里,想必没有逐明虫的帮助应该也能找到摇光池,何况沈星月怀疑他还知道一些十方谷的其它秘密。

    “不跟我的话,你们可以继续待在这里等江流波,或者也可以原路返回去,不过我话可先说了,不跟着我后果自负!我只答应了江流波把你们带离那儿,现在安全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沈星月待小灯笼停下,看了看逐明虫指着的方向,说完自顾自走进其中一条通道。

    “那个...沈师姐...那个灯笼是我们青冥门的,你们带走了?”一行人等沈星月走远,才想起那装着逐明虫的指路灯笼还在她手上,连忙跑到通道口朝里面小声呼喊。

    如果是平时,给了就给了,但现在,没有江流波在,这灯笼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没了指引,他们就真是两眼抓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办?”周围黑漆漆的通道口都像是吞噬光明的深渊,让人心生恐惧。沈星月一走,江流波又不在,最年幼那人这时六神无主,惊慌道。

    “我们要不还是先跟着吧?回去的话,就是给江师兄找麻烦了,而且我们几个身上只有赐下的法剑,要是在这里再碰到千足地龙,跑都跑不掉...江师兄既然把灯笼给了她,肯定是有他的打算,我们就听江师兄的吧!”高高瘦瘦那人思忖片刻,商量道。

    “也只能这样了...我给江师兄留个标记,这里等下他找到这里,就知道我们往哪走了。”

    几人迅速交流完意见,立刻在通道口刻上了青冥门的标记,而后所有人鱼贯而入,快步追上沈星月。

    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后,江流波的身影出现在了岔路口,比起之前,他的身上多了些尘土气息,显然摆脱千足地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见此处空无一人,也不奇怪,随即就在几个通道口搜寻起来,“怎么会有两个标记?”江流波看到左右两边各有标记,还都很新,不禁心生疑惑,其中一处正是他熟悉的青冥门标记,而另一处却是普通的箭头。

    “难道沈师妹和师弟他们在这里分开了?”江流波想到这种可能,皱起眉头,若果真如此,就麻烦了。

    “如果不是,那就是刚才还有其他人也走到这里了,难道是沈师妹的师弟师姐?”江流波想了想,觉得沈星月和自己师弟一行人分开的可能性不大,有沈星月带领,他们应该能找到摇光池的。

    倒是另外的标记让他很是在意,不管留下标记的人是未央宗的,还是其他道门的,抑或是魔道的,他都不能这么放任不管。洞窟的那团无名之火,无疑是有人故意而为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罢了,他们有逐明虫,我还是去左边探个究竟...”江流波打定主意,当即走入左边的通道。

    “滴答,滴答”

    滴答声渐渐清晰,她似乎是一片开阔的地带,那水珠像是从天上滴落下来的。照玉华抬头看了看,顶上是一片混沌,除了灰蒙蒙的气流,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禁收回目光,继续打量起周围,不远是一泓浩淼无边,烟雾翻腾的大湖,此刻如墨一般安静。她的脚被幽幽绿光淹没,四周的地面上铺满了青苔,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让人不自觉就会小心慢行。

    此情此景,照玉华确信自己终于到了那个摇光池。

    “终于到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下,等其他师兄弟都到齐了我们再一起探索。”

    一个雄浑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照玉华的思绪。她撩了撩散在耳畔的发丝,朝说话之人施了一礼,微微一笑,“多谢风师兄。”

    “照师妹不必客气,你也休息会,我想未央宗的师弟师妹应该会和我们其他队伍一道过来。不然,就烦请照师妹先和我们一起行动,之后我们再仔细搜索。”答话的,是一个高大英俊,身着白色道服的少年,他听到照玉华道谢,回以微笑。

    他说着,收起小灯笼挂回到腰间,而后又翻出一物,大小如蛋黄。他屈指一弹,默念法诀,那东西便从他手上打出,迅速升起,眨眼间就上升到他们头顶上方与混沌气流的分界处。

    随后两道极耀眼的光束自它两端射出,遥指向远方,长不可计,照玉华估量这光束至少能贯穿整个十方谷,虽然不知道这个摇光池到底有多大,但只要在池边,就一定能看到头顶这两束极光。

    那物射出光束之后,并不停下,而是开始缓缓旋转起来,一个呼吸便是一圈,两道光束也随之扫遍整片“天空”。但奇怪的是,无论这两束光是否是在摇光池上空,这池子始终没有半点光亮的影子,只有一圈淡淡的幽绿,那是被激活的摇光青苔的微光。

    “嗯。”尽管照玉华满腹疑问,但她并没有直接开口,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同靖海和沈星月分散后不久,她就在地下通道中遇到了青冥门的这队人马。

    在一番沟通交流后,她得知为首这人叫做风师兄,除了他带的这一队之外,青冥门还有数队人马,从各个入口进入,准备先在外围搜寻一番,然后在摇光池集合,再细细探索。

    和照玉华他们一样,这些青冥门弟子也是因为大会将至才集体出谷,到东土各地去寻找天材地宝,来祭炼法器。不过青冥门这次出来的这些人里面,有不少还不能驱物,但长老团发话,只要是入门满三年以上,且还没有自己法器的,都被派了出来。

    他们每队都由四五名普通弟子,和一两名领队弟子组成,这些领队弟子道行都不差,至少是达到驱物了的,而普通弟子中亦有不少厉害的。

    这次出来,算是青冥门对他们的考验和磨砺,尤其是那些领队弟子,全都是门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个个都有望在大会中一展风采。

    这一路上的观察让照玉华自愧不如,这位风师兄确实了得,远比她这个看不住人的师姐要可靠得多,她也趁此机会偷师学艺,在一点点锻炼自身。

    其他几个青冥门弟子在听到风师兄说话后,全都席地而坐,各自休息。他们比照玉华三人更早到达十方谷,不过走的并不是千足地龙的近道,故而要慢上许多,连续几个时辰的沉闷跋涉让这些第一次出远门的年轻弟子都很是疲惫。

    “风师兄,上面的光落到摇光池里怎么都没了?除了这青苔发出的微光,全都是乌漆墨黑的...”有人举目远眺,也发现不对,询问道。

    “这里虽然叫摇光池,但其实是因为外面的摇光青苔都是从这池子里长出来的,也只有摇光青苔的光能穿透这池水。除此以外,所有的光芒都会被池水吸收,所以远远望去,这池子就是一团墨色。”

    “旧时,这里也被称为天帝墨池。”风师兄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着。
    第三十四章 各路

    翠色微光中,千足地龙柔长的触角这时已经停止扭动,都直勾勾地指向江流波背后。磨盘大脸上的怪口刺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伴随着进攻的嘶吼,千足地龙奋力咬出,狂暴的气息一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洞窟。

    “轰”

    轰隆声作响,千足地龙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冲出,它褶皱的外皮与苔壁剧烈摩擦,不断地将附在石壁上的青苔扯成碎片。就连浅些的结晶都被它碾碎,和一块块青苔一起坠下,一时间洞窟里面碎屑如雨,沙尘四起,轰鸣不止。

    就在电光石火间,江流波毫不犹豫地祭出自己负在背后的仙剑,一抹淡蓝色水光顿时冲破沙尘,闪耀光芒,将洞窟照得通亮,几如白昼。

    江流波也不转身去看,反手将仙剑往自己斜后方凌空一斩,他自己则是箭步冲出。仙剑当空,顺势划出一道形似半月的淡蓝剑芒。

    说来也怪,这剑芒甫一出现,洞窟内的温度突然变得冰冷,从顶上落下的碎石青苔表面立刻都结上一层淡淡的白霜。剑芒无声,一下剖开漫天沙尘,往千足地龙斩去。

    “嗞嗞...咔嚓咔嚓...哗啦啦”

    这道剑芒在脱剑而出之后,只在呼吸间就凝结成了巨大的冰棱。然而剑芒斩落并没有预想中的声响,而是一个照面就被千足地龙咬住,冰冷的气息仿佛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只见千足地龙两圈尖牙一齐用力,随即就把这道淡蓝色冰棱挤压粉碎,爆散出无数大小碎渣,落到地上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不过江流波可没心思去欣赏,他感觉到自己的攻击被千足地龙击破,面色一寒。出口近在咫尺,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终于趁着千足地龙被剑芒冰棱拖缓的间隙,闪进了青苔通道中。

    一进通道,江流波吐出一口寒气,匆匆扫了眼,急道:“沈师妹,麻烦你帮我把他们带离这里,我再拦它一拦!”说完,他把手一扬,朝沈星月撒出一物,而后转身盯住一击未果,正从洞窟里面重新扑出的千足地龙。

    沈星月伸手一捞,接过一瞥,见是那只装着逐明虫的小灯笼,不由大喜,“包在我身上,快跟上,你们别跟丢了!”她也不推辞,将灯笼收入腰间,趁着翠色微光还未消散,抢先追了出去。

    “江师兄?”几个青冥门弟子看到沈星月跑出去,面露忧色,仍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江流波摆了摆手,催促道。

    “走!”青冥门众人彼此间迅速交流了一下眼神,要在通道里和千足地龙战斗,他们人数上的优势难以发挥,甚至会给江流波造成麻烦,于是决定听从他的安排,先退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耳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流波在转身后立刻收拢心思。弥漫在空中的沙尘丝毫没有影响千足地龙的猛烈攻势,面对扑咬,江流波心中自有思量。

    按理来说,千足地龙遇到修行者都会绕开,数百年的强势压制让它们对于修行者有了本能的惧意,但现在却突然变得凶暴,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有魔道的人暗中作祟。

    还有先前突然爆开的那团火,明显有问题,虽然不知道那火焰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江流波推测它不可能一直有效,或许等它的影响消失,千足地龙就会恢复正常。

    这般想着,江流波双手捏印,口中默念法诀,他的仙剑顿时光芒大盛,从中射出一道淡蓝色光,落到通道口。那光芒随即停在半空,交错着向周围延伸开来,像蜘蛛网一样堵在了通道中,刹那间就把他和千足地龙分割开来。

    “定!”江流波一声轻喝,仙剑上发出的光芒一下变得寒气森森,那蛛丝般的光网旋即从中心开始,迅速凝结出去,光滑的纹理一直延伸到结晶石壁,牢牢嵌入其中。

    直到光芒散去,一道厚实冰壁凭空出现在了洞口,冰壁中,是一盘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大网,纵横交错,令人目眩。

    在江流波的控制下,这道冰壁面向千足地龙的那面上,又迅速倒生出许多不规则的冰棱尖刺,间隔排布,棱角分明,闪出寒光。

    在他完成道术的同时,洞窟中传来一阵闷响,整块冰壁也随之发出震动,而后寸寸碎裂,多出了许多巨大的裂痕。千足地龙模糊不清的模样透过冰壁,落到江流波眼中,有些扭曲。

    洞窟内,千足地龙一下扑咬到冰棱尖刺上,立刻就撞碎了一大片,其余的也都被巨大的冲击震裂,纷纷掉落下来。

    这冰刺虽然不及沈星月的桃神飞刀,刺不进千足地龙的外皮,但也在它的大脸盘留下了不少白点,让它感到不舒服。

    而后,冰壁中光网闪动,那断裂,抹平的冰刺又马上生长出来。这正是江流波的手段,除此之外,冰壁上原本被千足地龙冲撞出来的裂痕也都重新凝结起来,看不出半点痕迹。

    千足地龙怒吼连连,怪口大张,尖牙连咬带撞,不停地把那上面的冰刺绞碎,然而新的冰刺马不停蹄地生出,竟然不比它破坏的速度慢上多少。千足地龙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它随即停止无用功,庞大的身躯一阵蠕动,大口一张,猛得吐出浓液。

    “嗞嗞嗞”

    就像是有人往冰壁上泼了盆沸水,那些冰刺沾到浓液立刻消融下去,还没来得及再生,这浓液已经腐蚀进冰壁接触到里面的光网,淡蓝色光芒一下变得黯淡,仿佛不敌。

    在浓液侵蚀下,冰壁片刻间就变得坑坑洼洼,那网也被到处烧断,发挥不出原先的效果。

    眼看冰壁蚀穿,浓液往自己身上扑来,江流波当即抓了剑,快速抖动手腕。只见他动作极快,那一点点浓液全都像水花一样,在小范围内爆散开来,往四周飞溅。

    剑尖所至,浓液即消。此等剑术,却是比照玉华要高明不少。

    且不说江流波应对千足地龙,沈星月带着青冥门弟子暂别江流波之后,穿过极长的通道,来到了一处岔路口。摆在她面前的三条通道看不出明显的不同,都是结晶石壁,刚才那片摇光青苔早在半路就断了生长。

    “咳...江流波都这么久了还不来,该不会是自己溜了吧?”沈星月等了片刻就有些不耐烦,她环视了一圈,看着这几个比自己还小的青冥门弟子,随口说道。

    这些人因为江流波不在,仿佛失了主心骨,一个个望着身后漆黑一片的通道,沉闷不语,脸上全都是焦急不安的神色。而后他们听到沈星月开口,却是都回过神来,替江流波打抱不平。

    “江师兄才不会自己逃呢,他很厉害的!”其中一个面相最为年幼的青冥门弟子朝沈星月发出抗议。

    “江师兄来过这里的,他怎么会怕千足地龙呢!”先前那个最先发现千足地龙的弟子说道。

    “江师兄能一个打十个,就连那些比他更早修炼的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另一个弟子附和道。

    “好了好了,别吹了,他要是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干嘛要把我们都赶走?还不是怕自己没打过,被我们看到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嘛~”听着这些青冥门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夸特夸,沈星月都替江流波感到脸红。

    “不会的!”那个小小的反抗声再次响起。

    “行了,不等他了,江流波不是说过你们这次还有其他人也带队来了吗?我们先找到那个什么摇光池,和你们其他的人汇合,然后你们要找就找,我管不着。”沈星月摆了摆手,以免他们越说越离谱。她取下江流波丢给她的小灯笼,提在手上,粗鲁地拍了拍,惹得这灯笼一阵乱晃。

    要让她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她可没这兴趣。况且现在靖海和照玉华也是下落不明,要是他们遇到其他几队青冥门的人马,那肯定也会去到摇光池的。

    如果他们没遇到的话,她暂时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和青冥门其他人汇合后再想办法,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摇光池,她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多,两人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至于江流波,他这几个师弟自己都说了,他既有实力,又来过这里,想必没有逐明虫的帮助应该也能找到摇光池,何况沈星月怀疑他还知道一些十方谷的其它秘密。

    “不跟我的话,你们可以继续待在这里等江流波,或者也可以原路返回去,不过我话可先说了,不跟着我后果自负!我只答应了江流波把你们带离那儿,现在安全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沈星月待小灯笼停下,看了看逐明虫指着的方向,说完自顾自走进其中一条通道。

    “那个...沈师姐...那个灯笼是我们青冥门的,你们带走了?”一行人等沈星月走远,才想起那装着逐明虫的指路灯笼还在她手上,连忙跑到通道口朝里面小声呼喊。

    如果是平时,给了就给了,但现在,没有江流波在,这灯笼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没了指引,他们就真是两眼抓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办?”周围黑漆漆的通道口都像是吞噬光明的深渊,让人心生恐惧。沈星月一走,江流波又不在,最年幼那人这时六神无主,惊慌道。

    “我们要不还是先跟着吧?回去的话,就是给江师兄找麻烦了,而且我们几个身上只有赐下的法剑,要是在这里再碰到千足地龙,跑都跑不掉...江师兄既然把灯笼给了她,肯定是有他的打算,我们就听江师兄的吧!”高高瘦瘦那人思忖片刻,商量道。

    “也只能这样了...我给江师兄留个标记,这里等下他找到这里,就知道我们往哪走了。”

    几人迅速交流完意见,立刻在通道口刻上了青冥门的标记,而后所有人鱼贯而入,快步追上沈星月。

    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后,江流波的身影出现在了岔路口,比起之前,他的身上多了些尘土气息,显然摆脱千足地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见此处空无一人,也不奇怪,随即就在几个通道口搜寻起来,“怎么会有两个标记?”江流波看到左右两边各有标记,还都很新,不禁心生疑惑,其中一处正是他熟悉的青冥门标记,而另一处却是普通的箭头。

    “难道沈师妹和师弟他们在这里分开了?”江流波想到这种可能,皱起眉头,若果真如此,就麻烦了。

    “如果不是,那就是刚才还有其他人也走到这里了,难道是沈师妹的师弟师姐?”江流波想了想,觉得沈星月和自己师弟一行人分开的可能性不大,有沈星月带领,他们应该能找到摇光池的。

    倒是另外的标记让他很是在意,不管留下标记的人是未央宗的,还是其他道门的,抑或是魔道的,他都不能这么放任不管。洞窟的那团无名之火,无疑是有人故意而为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罢了,他们有逐明虫,我还是去左边探个究竟...”江流波打定主意,当即走入左边的通道。

    “滴答,滴答”

    滴答声渐渐清晰,她似乎是一片开阔的地带,那水珠像是从天上滴落下来的。照玉华抬头看了看,顶上是一片混沌,除了灰蒙蒙的气流,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禁收回目光,继续打量起周围,不远是一泓浩淼无边,烟雾翻腾的大湖,此刻如墨一般安静。她的脚被幽幽绿光淹没,四周的地面上铺满了青苔,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让人不自觉就会小心慢行。

    此情此景,照玉华确信自己终于到了那个摇光池。

    “终于到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下,等其他师兄弟都到齐了我们再一起探索。”

    一个雄浑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照玉华的思绪。她撩了撩散在耳畔的发丝,朝说话之人施了一礼,微微一笑,“多谢风师兄。”

    “照师妹不必客气,你也休息会,我想未央宗的师弟师妹应该会和我们其他队伍一道过来。不然,就烦请照师妹先和我们一起行动,之后我们再仔细搜索。”答话的,是一个高大英俊,身着白色道服的少年,他听到照玉华道谢,回以微笑。

    他说着,收起小灯笼挂回到腰间,而后又翻出一物,大小如蛋黄。他屈指一弹,默念法诀,那东西便从他手上打出,迅速升起,眨眼间就上升到他们头顶上方与混沌气流的分界处。

    随后两道极耀眼的光束自它两端射出,遥指向远方,长不可计,照玉华估量这光束至少能贯穿整个十方谷,虽然不知道这个摇光池到底有多大,但只要在池边,就一定能看到头顶这两束极光。

    那物射出光束之后,并不停下,而是开始缓缓旋转起来,一个呼吸便是一圈,两道光束也随之扫遍整片“天空”。但奇怪的是,无论这两束光是否是在摇光池上空,这池子始终没有半点光亮的影子,只有一圈淡淡的幽绿,那是被激活的摇光青苔的微光。

    “嗯。”尽管照玉华满腹疑问,但她并没有直接开口,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同靖海和沈星月分散后不久,她就在地下通道中遇到了青冥门的这队人马。

    在一番沟通交流后,她得知为首这人叫做风师兄,除了他带的这一队之外,青冥门还有数队人马,从各个入口进入,准备先在外围搜寻一番,然后在摇光池集合,再细细探索。

    和照玉华他们一样,这些青冥门弟子也是因为大会将至才集体出谷,到东土各地去寻找天材地宝,来祭炼法器。不过青冥门这次出来的这些人里面,有不少还不能驱物,但长老团发话,只要是入门满三年以上,且还没有自己法器的,都被派了出来。

    他们每队都由四五名普通弟子,和一两名领队弟子组成,这些领队弟子道行都不差,至少是达到驱物了的,而普通弟子中亦有不少厉害的。

    这次出来,算是青冥门对他们的考验和磨砺,尤其是那些领队弟子,全都是门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个个都有望在大会中一展风采。

    这一路上的观察让照玉华自愧不如,这位风师兄确实了得,远比她这个看不住人的师姐要可靠得多,她也趁此机会偷师学艺,在一点点锻炼自身。

    其他几个青冥门弟子在听到风师兄说话后,全都席地而坐,各自休息。他们比照玉华三人更早到达十方谷,不过走的并不是千足地龙的近道,故而要慢上许多,连续几个时辰的沉闷跋涉让这些第一次出远门的年轻弟子都很是疲惫。

    “风师兄,上面的光落到摇光池里怎么都没了?除了这青苔发出的微光,全都是乌漆墨黑的...”有人举目远眺,也发现不对,询问道。

    “这里虽然叫摇光池,但其实是因为外面的摇光青苔都是从这池子里长出来的,也只有摇光青苔的光能穿透这池水。除此以外,所有的光芒都会被池水吸收,所以远远望去,这池子就是一团墨色。”

    “旧时,这里也被称为天帝墨池。”风师兄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着。
    第三十四章 各路

    翠色微光中,千足地龙柔长的触角这时已经停止扭动,都直勾勾地指向江流波背后。磨盘大脸上的怪口刺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伴随着进攻的嘶吼,千足地龙奋力咬出,狂暴的气息一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洞窟。

    “轰”

    轰隆声作响,千足地龙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冲出,它褶皱的外皮与苔壁剧烈摩擦,不断地将附在石壁上的青苔扯成碎片。就连浅些的结晶都被它碾碎,和一块块青苔一起坠下,一时间洞窟里面碎屑如雨,沙尘四起,轰鸣不止。

    就在电光石火间,江流波毫不犹豫地祭出自己负在背后的仙剑,一抹淡蓝色水光顿时冲破沙尘,闪耀光芒,将洞窟照得通亮,几如白昼。

    江流波也不转身去看,反手将仙剑往自己斜后方凌空一斩,他自己则是箭步冲出。仙剑当空,顺势划出一道形似半月的淡蓝剑芒。

    说来也怪,这剑芒甫一出现,洞窟内的温度突然变得冰冷,从顶上落下的碎石青苔表面立刻都结上一层淡淡的白霜。剑芒无声,一下剖开漫天沙尘,往千足地龙斩去。

    “嗞嗞...咔嚓咔嚓...哗啦啦”

    这道剑芒在脱剑而出之后,只在呼吸间就凝结成了巨大的冰棱。然而剑芒斩落并没有预想中的声响,而是一个照面就被千足地龙咬住,冰冷的气息仿佛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只见千足地龙两圈尖牙一齐用力,随即就把这道淡蓝色冰棱挤压粉碎,爆散出无数大小碎渣,落到地上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不过江流波可没心思去欣赏,他感觉到自己的攻击被千足地龙击破,面色一寒。出口近在咫尺,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终于趁着千足地龙被剑芒冰棱拖缓的间隙,闪进了青苔通道中。

    一进通道,江流波吐出一口寒气,匆匆扫了眼,急道:“沈师妹,麻烦你帮我把他们带离这里,我再拦它一拦!”说完,他把手一扬,朝沈星月撒出一物,而后转身盯住一击未果,正从洞窟里面重新扑出的千足地龙。

    沈星月伸手一捞,接过一瞥,见是那只装着逐明虫的小灯笼,不由大喜,“包在我身上,快跟上,你们别跟丢了!”她也不推辞,将灯笼收入腰间,趁着翠色微光还未消散,抢先追了出去。

    “江师兄?”几个青冥门弟子看到沈星月跑出去,面露忧色,仍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江流波摆了摆手,催促道。

    “走!”青冥门众人彼此间迅速交流了一下眼神,要在通道里和千足地龙战斗,他们人数上的优势难以发挥,甚至会给江流波造成麻烦,于是决定听从他的安排,先退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耳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流波在转身后立刻收拢心思。弥漫在空中的沙尘丝毫没有影响千足地龙的猛烈攻势,面对扑咬,江流波心中自有思量。

    按理来说,千足地龙遇到修行者都会绕开,数百年的强势压制让它们对于修行者有了本能的惧意,但现在却突然变得凶暴,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有魔道的人暗中作祟。

    还有先前突然爆开的那团火,明显有问题,虽然不知道那火焰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江流波推测它不可能一直有效,或许等它的影响消失,千足地龙就会恢复正常。

    这般想着,江流波双手捏印,口中默念法诀,他的仙剑顿时光芒大盛,从中射出一道淡蓝色光,落到通道口。那光芒随即停在半空,交错着向周围延伸开来,像蜘蛛网一样堵在了通道中,刹那间就把他和千足地龙分割开来。

    “定!”江流波一声轻喝,仙剑上发出的光芒一下变得寒气森森,那蛛丝般的光网旋即从中心开始,迅速凝结出去,光滑的纹理一直延伸到结晶石壁,牢牢嵌入其中。

    直到光芒散去,一道厚实冰壁凭空出现在了洞口,冰壁中,是一盘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大网,纵横交错,令人目眩。

    在江流波的控制下,这道冰壁面向千足地龙的那面上,又迅速倒生出许多不规则的冰棱尖刺,间隔排布,棱角分明,闪出寒光。

    在他完成道术的同时,洞窟中传来一阵闷响,整块冰壁也随之发出震动,而后寸寸碎裂,多出了许多巨大的裂痕。千足地龙模糊不清的模样透过冰壁,落到江流波眼中,有些扭曲。

    洞窟内,千足地龙一下扑咬到冰棱尖刺上,立刻就撞碎了一大片,其余的也都被巨大的冲击震裂,纷纷掉落下来。

    这冰刺虽然不及沈星月的桃神飞刀,刺不进千足地龙的外皮,但也在它的大脸盘留下了不少白点,让它感到不舒服。

    而后,冰壁中光网闪动,那断裂,抹平的冰刺又马上生长出来。这正是江流波的手段,除此之外,冰壁上原本被千足地龙冲撞出来的裂痕也都重新凝结起来,看不出半点痕迹。

    千足地龙怒吼连连,怪口大张,尖牙连咬带撞,不停地把那上面的冰刺绞碎,然而新的冰刺马不停蹄地生出,竟然不比它破坏的速度慢上多少。千足地龙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它随即停止无用功,庞大的身躯一阵蠕动,大口一张,猛得吐出浓液。

    “嗞嗞嗞”

    就像是有人往冰壁上泼了盆沸水,那些冰刺沾到浓液立刻消融下去,还没来得及再生,这浓液已经腐蚀进冰壁接触到里面的光网,淡蓝色光芒一下变得黯淡,仿佛不敌。

    在浓液侵蚀下,冰壁片刻间就变得坑坑洼洼,那网也被到处烧断,发挥不出原先的效果。

    眼看冰壁蚀穿,浓液往自己身上扑来,江流波当即抓了剑,快速抖动手腕。只见他动作极快,那一点点浓液全都像水花一样,在小范围内爆散开来,往四周飞溅。

    剑尖所至,浓液即消。此等剑术,却是比照玉华要高明不少。

    且不说江流波应对千足地龙,沈星月带着青冥门弟子暂别江流波之后,穿过极长的通道,来到了一处岔路口。摆在她面前的三条通道看不出明显的不同,都是结晶石壁,刚才那片摇光青苔早在半路就断了生长。

    “咳...江流波都这么久了还不来,该不会是自己溜了吧?”沈星月等了片刻就有些不耐烦,她环视了一圈,看着这几个比自己还小的青冥门弟子,随口说道。

    这些人因为江流波不在,仿佛失了主心骨,一个个望着身后漆黑一片的通道,沉闷不语,脸上全都是焦急不安的神色。而后他们听到沈星月开口,却是都回过神来,替江流波打抱不平。

    “江师兄才不会自己逃呢,他很厉害的!”其中一个面相最为年幼的青冥门弟子朝沈星月发出抗议。

    “江师兄来过这里的,他怎么会怕千足地龙呢!”先前那个最先发现千足地龙的弟子说道。

    “江师兄能一个打十个,就连那些比他更早修炼的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另一个弟子附和道。

    “好了好了,别吹了,他要是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干嘛要把我们都赶走?还不是怕自己没打过,被我们看到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嘛~”听着这些青冥门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夸特夸,沈星月都替江流波感到脸红。

    “不会的!”那个小小的反抗声再次响起。

    “行了,不等他了,江流波不是说过你们这次还有其他人也带队来了吗?我们先找到那个什么摇光池,和你们其他的人汇合,然后你们要找就找,我管不着。”沈星月摆了摆手,以免他们越说越离谱。她取下江流波丢给她的小灯笼,提在手上,粗鲁地拍了拍,惹得这灯笼一阵乱晃。

    要让她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她可没这兴趣。况且现在靖海和照玉华也是下落不明,要是他们遇到其他几队青冥门的人马,那肯定也会去到摇光池的。

    如果他们没遇到的话,她暂时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和青冥门其他人汇合后再想办法,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摇光池,她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多,两人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至于江流波,他这几个师弟自己都说了,他既有实力,又来过这里,想必没有逐明虫的帮助应该也能找到摇光池,何况沈星月怀疑他还知道一些十方谷的其它秘密。

    “不跟我的话,你们可以继续待在这里等江流波,或者也可以原路返回去,不过我话可先说了,不跟着我后果自负!我只答应了江流波把你们带离那儿,现在安全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沈星月待小灯笼停下,看了看逐明虫指着的方向,说完自顾自走进其中一条通道。

    “那个...沈师姐...那个灯笼是我们青冥门的,你们带走了?”一行人等沈星月走远,才想起那装着逐明虫的指路灯笼还在她手上,连忙跑到通道口朝里面小声呼喊。

    如果是平时,给了就给了,但现在,没有江流波在,这灯笼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没了指引,他们就真是两眼抓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办?”周围黑漆漆的通道口都像是吞噬光明的深渊,让人心生恐惧。沈星月一走,江流波又不在,最年幼那人这时六神无主,惊慌道。

    “我们要不还是先跟着吧?回去的话,就是给江师兄找麻烦了,而且我们几个身上只有赐下的法剑,要是在这里再碰到千足地龙,跑都跑不掉...江师兄既然把灯笼给了她,肯定是有他的打算,我们就听江师兄的吧!”高高瘦瘦那人思忖片刻,商量道。

    “也只能这样了...我给江师兄留个标记,这里等下他找到这里,就知道我们往哪走了。”

    几人迅速交流完意见,立刻在通道口刻上了青冥门的标记,而后所有人鱼贯而入,快步追上沈星月。

    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后,江流波的身影出现在了岔路口,比起之前,他的身上多了些尘土气息,显然摆脱千足地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见此处空无一人,也不奇怪,随即就在几个通道口搜寻起来,“怎么会有两个标记?”江流波看到左右两边各有标记,还都很新,不禁心生疑惑,其中一处正是他熟悉的青冥门标记,而另一处却是普通的箭头。

    “难道沈师妹和师弟他们在这里分开了?”江流波想到这种可能,皱起眉头,若果真如此,就麻烦了。

    “如果不是,那就是刚才还有其他人也走到这里了,难道是沈师妹的师弟师姐?”江流波想了想,觉得沈星月和自己师弟一行人分开的可能性不大,有沈星月带领,他们应该能找到摇光池的。

    倒是另外的标记让他很是在意,不管留下标记的人是未央宗的,还是其他道门的,抑或是魔道的,他都不能这么放任不管。洞窟的那团无名之火,无疑是有人故意而为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罢了,他们有逐明虫,我还是去左边探个究竟...”江流波打定主意,当即走入左边的通道。

    “滴答,滴答”

    滴答声渐渐清晰,她似乎是一片开阔的地带,那水珠像是从天上滴落下来的。照玉华抬头看了看,顶上是一片混沌,除了灰蒙蒙的气流,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禁收回目光,继续打量起周围,不远是一泓浩淼无边,烟雾翻腾的大湖,此刻如墨一般安静。她的脚被幽幽绿光淹没,四周的地面上铺满了青苔,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让人不自觉就会小心慢行。

    此情此景,照玉华确信自己终于到了那个摇光池。

    “终于到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下,等其他师兄弟都到齐了我们再一起探索。”

    一个雄浑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照玉华的思绪。她撩了撩散在耳畔的发丝,朝说话之人施了一礼,微微一笑,“多谢风师兄。”

    “照师妹不必客气,你也休息会,我想未央宗的师弟师妹应该会和我们其他队伍一道过来。不然,就烦请照师妹先和我们一起行动,之后我们再仔细搜索。”答话的,是一个高大英俊,身着白色道服的少年,他听到照玉华道谢,回以微笑。

    他说着,收起小灯笼挂回到腰间,而后又翻出一物,大小如蛋黄。他屈指一弹,默念法诀,那东西便从他手上打出,迅速升起,眨眼间就上升到他们头顶上方与混沌气流的分界处。

    随后两道极耀眼的光束自它两端射出,遥指向远方,长不可计,照玉华估量这光束至少能贯穿整个十方谷,虽然不知道这个摇光池到底有多大,但只要在池边,就一定能看到头顶这两束极光。

    那物射出光束之后,并不停下,而是开始缓缓旋转起来,一个呼吸便是一圈,两道光束也随之扫遍整片“天空”。但奇怪的是,无论这两束光是否是在摇光池上空,这池子始终没有半点光亮的影子,只有一圈淡淡的幽绿,那是被激活的摇光青苔的微光。

    “嗯。”尽管照玉华满腹疑问,但她并没有直接开口,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同靖海和沈星月分散后不久,她就在地下通道中遇到了青冥门的这队人马。

    在一番沟通交流后,她得知为首这人叫做风师兄,除了他带的这一队之外,青冥门还有数队人马,从各个入口进入,准备先在外围搜寻一番,然后在摇光池集合,再细细探索。

    和照玉华他们一样,这些青冥门弟子也是因为大会将至才集体出谷,到东土各地去寻找天材地宝,来祭炼法器。不过青冥门这次出来的这些人里面,有不少还不能驱物,但长老团发话,只要是入门满三年以上,且还没有自己法器的,都被派了出来。

    他们每队都由四五名普通弟子,和一两名领队弟子组成,这些领队弟子道行都不差,至少是达到驱物了的,而普通弟子中亦有不少厉害的。

    这次出来,算是青冥门对他们的考验和磨砺,尤其是那些领队弟子,全都是门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个个都有望在大会中一展风采。

    这一路上的观察让照玉华自愧不如,这位风师兄确实了得,远比她这个看不住人的师姐要可靠得多,她也趁此机会偷师学艺,在一点点锻炼自身。

    其他几个青冥门弟子在听到风师兄说话后,全都席地而坐,各自休息。他们比照玉华三人更早到达十方谷,不过走的并不是千足地龙的近道,故而要慢上许多,连续几个时辰的沉闷跋涉让这些第一次出远门的年轻弟子都很是疲惫。

    “风师兄,上面的光落到摇光池里怎么都没了?除了这青苔发出的微光,全都是乌漆墨黑的...”有人举目远眺,也发现不对,询问道。

    “这里虽然叫摇光池,但其实是因为外面的摇光青苔都是从这池子里长出来的,也只有摇光青苔的光能穿透这池水。除此以外,所有的光芒都会被池水吸收,所以远远望去,这池子就是一团墨色。”

    “旧时,这里也被称为天帝墨池。”风师兄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着。
    额。。。简直了,提示我处理异常,结果发重了。。。
    第三十五章 青蟒

    十方谷,摇光池

    一名盘膝而坐的青冥门弟子,从身边铺满青苔的地上翻出一块小石子,拿在手中拨弄着,不停地抛上抛下。他一边听着自己师兄说起摇光池的旧事,感受着黑暗中不知哪里吹来的丝丝幽风,一时竟有些失神。

    “天帝墨池?那还真是够久远的...”照玉华却是在想靖海和沈星月两人,忽然听风师兄说到摇光池的旧名,心生迟疑。

    天帝的传说,一直都留传于世人口中,源远流长,然而天帝就如同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一般,从古到今不曾有人真正见过。

    “这池子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当年我青冥门祖师到这里时,传闻此地除了摇光青苔,还有不少遗迹的。不过后来魔门入侵,把这些遗迹全都摧毁了,可惜...”风师兄叹息道,任谁知道这里曾经还过遗迹时都会遗憾。

    “啊,风师兄,什么遗迹?这事我们怎么从没听说过?”那弟子接住石子随手一投,小石子滚过青苔地面,扑通一声滑入水中,顿时就有浅浅的波纹从岸边惊起,慢慢荡漾开去。

    “是啊,风师兄,那这儿的遗迹里面有什么吗?”另一个青冥门弟子也来了兴趣,附和道。

    “这件事我也是从那些旧典籍里翻到的,至于遗迹里面有什么,书上的记载也只有只言片语,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发现。十方谷这里早在我们青冥门建立前就已经小有名气,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也早就被带走了。”风师兄摇了摇头,语气中多有惋惜之意。

    “我只知道,师祖们推测,这里曾经也许是某个道门的道场,只是不知道怎么就破灭了。天帝墨池这个名字,也是师祖他们从遗迹里发现的,为数不多的,还没消磨的痕迹。”

    “那也是更早的前人留下的,天地间哪有什么所谓的天帝。”照玉华见风师兄叹惋,以为他是为没看到天帝的痕迹而遗憾。

    “照师妹也这样认为?”风师兄看向照玉华,露出惊疑神色。青冥门中对于天帝之说,大多是模棱两可的意思,极少有像他一样完全不相信的。

    其他几个青冥门弟子都是知道风师兄的,这时候纷纷闭口不言,静静听着。在他们心中,是希望天帝存在的。

    “嗯,莫非风师兄也不信那虚无缥缈的天帝之说?”照玉华见他反应,大感意外。

    “不错。两年前,师兄他们带我们出谷,一路上虽然看到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但是越是离青冥门远的地方,妖兽的踪影就越多,其中一些强大的,甚至连师兄他们也不敢轻易涉险。”风师兄看着照玉华的眼睛,缓缓说道。

    “后来回到谷里,我就一直在想,既然传说有天帝存在,为什么不把这世间之恶铲除干净?人生本就苦短,为什么还要降下那么多灾祸?青冥门里有无数藏书,我曾在那里待了三个多月,想找到天帝存在的确凿证据,然而所有有关天帝的记载,都只是出现在传说里面。”

    “我问师尊,师尊只说我修为太浅,看不到那一层。我却不以为然,这和修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些不懂修行的凡俗就不配让天帝看上一眼?难道他们重来就该遭受苦难?”

    “师尊越是摇头,我就越是觉得那天帝不过是世人的臆想,他完美无缺,长生不老,道法通天,冠绝天地,却唯独不能给这个小小的人间一片清明。”

    “也许真的是我自己愚笨,看不出天帝的真意,但又或者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天帝?”

    这一连串问话发人深省,那几个青冥门弟子似懂非懂,全都陷入沉思。难得遇到知音,风师兄便将往日心中所想一股脑倒了出来,这是他的疑惑,他的思考,他在青冥门里没有找到答案,就只能自己出来寻找了。

    “照师妹又是为什么不相信天帝存在呢?”良久,他见照玉华不语,又问道。

    “...我爹娘在我小时候被魔道妖人掳走,生死不知,幸好我师父路过救了我,把我带回山上,又悉心教我修行之法。如果真有什么天帝,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爹娘遭毒手,见死不救?”照玉华收回思绪,发现风师兄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稍有羞意,避过目光,说道。

    “咕咚,咕咚...”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从不远处发出,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众人被这声响惊醒,都循着声音,转头往摇光池中看去。只见那池面虽仍是漆黑一片,但靠近岸边的幽绿微光,却泛起了道道波纹,上下起伏,水面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活动,将要出世。

    “你们结成剑阵,小心周围。”风师兄听到动静,立刻起身祭出自己的白玉仙剑,凝神戒备,一边吩咐众人布下剑阵。

    “是,风师兄。”众人得了命令,迅速行动起来,他们面朝外围成一圈,各自握紧手中的法剑,目光不停地扫视周围。

    “照师妹,我可能顾不到你的周全,你自己小心。”风师兄出言提醒道,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慎重,丝毫不敢托大。

    “哗啦,哗啦...”

    只听得摇光池岸边的水流拍击之声越来越大,众人不在池边,池面又是一片漆黑,一时难以分辨池中具体情形,只能小心翼翼地退远几步,等待水中那东西自己现身。

    “哗啦啦!”

    终于,一道巨大的青影冲破阻碍,一头扎进摇光池上方蒸腾着的水雾中。强烈的冲击瞬间带起无数朵墨色水花,及至半空,这些水花散落开来,颗颗晶莹如墨汁,似暴雨一般疯狂打向四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瞬间,一股凶狂暴烈的气息随之而来!

    “又是这孽畜!受死!”风师兄定睛一看,见其中有着寒光闪烁,一眼认出了那巨大青影的真身,随即手执白玉仙剑,化为一道玉光冲天而起。

    照玉华还有其他青冥门弟子不知风师兄为何突然暴起,一面小心戒备,一面透过黑暗,观察着那道青色巨影。

    巨影被白玉仙剑发出的耀眼光芒照亮,在众人眼中现出真形,只见它形似千足地龙,粗壮而身长,但满身都披挂着玄青色鳞片,每一枚都有巴掌大小。

    它硕大的头颅微微垂下,如天神般高高在上,俯视着众人,仅剩的一只铜钤大眼中吐出无穷凶光,更带着恨意,獠牙尖齿间有一条腥红长舌,在空中急颤。更为可怖的是它脸上狭长的苍白伤疤,这道伤疤从左至右,斜划过它整颗头颅,深可见骨,让人望之胆寒。

    “这是什么?”照玉华从没见过这样的妖兽,似蛇却比寻常蛇类大了无数倍,似千足地龙却没有千足,也没有那张怪异大脸。

    “小心,那是幽泉青蟒!”她不知道,但那些青冥门弟子中有人隐隐猜了出来,这是一种只生长在地下深处湖泊,暗河中的妖兽。但出现他们眼前的这头,显然并不是那么简单,它狭长的疤痕,还有那另人生畏的恨意,以及风师兄暴起的反应,无疑都指向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这正是两年前袭击过青冥门一行人的那条幽泉青蟒!这件事青冥门弟子们怎么可能不清楚,两年前两位年长的师兄曾带着如今的领队风师兄,江流波,宋天明等人一同出来寻找炼器之材,结果就在这十方谷中遇到了这头青蟒的偷袭。尽管青冥门众人奋力扑杀,但还是有一名同门师兄命丧于蛇吻下。

    这条青蟒在付出惨痛代价后逃脱,现在看来,它已经在休养生息之后恢复过来,凶威丝毫不减当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青冥门众人见风师兄勃然大怒,直接冲杀出去,当即压缩防御圈,他们手中的仙剑顿时各放光芒,随时准备应战。其中两人道行稍高,已能驱物,这时都祭出仙剑,剑尖朝前,对准青蟒,以便支撑风师兄。另外三人剑锋向上,运转心法,一齐护法。

    照玉华见青冥门众人认出此妖后,如临大敌,不敢大意,同样运转起心法,长颂剑上光华流转,伺机而动。

    独眼青蟒见地上有人暴起,光芒夺目,朝它冲来,凶眼一跳。那似曾相识的道法气息,和闪耀剑气让它脸上的疤痕隐隐作痛,残缺的左眼,见骨的深痕,无止境的怒火从它仅存的凶眼中喷涌而出,它要用这些人的鲜血洗刷自己的恨意。

    “嘶!”

    一声巨吼,青蟒的巨口猛张至极限,玄青一色的蛇腹更是一下鼓起,就像是刚吞了一大块巨石一样模样滑稽。但是场中众人谁都没有心思发笑,因为就在下一刻,那圆鼓鼓的蛇腹立刻坍缩下去,仿佛被一股巨力拍扁,无处宣泄的腥风从那个唯一的出口中倾泻爆发出来。

    桀骜不驯的腥风巨浪,旋即在蛇口前形成一道无比狂暴的气旋风柱,煞气滚滚,朝底下所有人袭杀过去。这气旋风柱甫一出世,就搅动出巨大的威势,不仅是池面上的水雾,就连上方的混沌气流都被卷住,不断地被撕扯进来融入其中,更添凶威。

    面对气旋风柱袭杀,首当其冲的便是风师兄,他执剑冲到半空,眨眼之间,风云变幻,咆哮的腥风最先扑面而来,他的耳边尽是风浪呼啸之声。

    “不好!”怒吼才从他口中脱出,就被风浪卷走,顿时就没了声响,不仅如此,这风浪还疯狂朝他嘴里灌去,他只得闭口不言。然而此时,更为强烈的气旋风柱才刚刚降临,他周身的空气刹那间被撕扯干净,呼吸竟变得无比困难。

    他想守住心神,但那气旋风柱融合了混沌气流之后,原本模糊一片的风眼中忽然出现了无数灰暗线条,朝中心疯狂旋转,落在眼中,竟让他产生头晕目眩的恶心感。

    一个照面,风师兄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鼻不能闻,四感尽失。这青蟒见面一击,就是死手!

    此等凶威下,风师兄再难保持身形,当即失去平衡,被狂风左右拉扯,摇摆不定。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才稳住自身,猛得一退,终于从被气旋风柱吞噬的边缘拉了回来,倒飞出来。

    “助我!”冲破风浪枷锁,风师兄眼前随即恢复清明,他狂吼一声,俯冲至剑阵前跳下,顾不上整理仪容,回身面向气旋风柱站定。

    他的心在狂跳,那是心有余悸的感觉,刚才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身犯险,差点吃个暴亏。

    面前的气旋风柱来势极快,现在再想跑却是来不及了,他当即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白玉仙剑上。仙剑染血立刻激起万千光华,玉色剑气涮的一下暴涨开来,顷刻间化成一口巨大光剑,指向风柱中心。

    场中风云突变,先是风师兄怒而暴起,那条青蟒同时鼓腹吐气,随后气旋风柱出现,一下就把风师兄倒打回来,局势变化之快,让青冥门众人目不暇接,根本来不及出手相助。

    众人听到风师兄怒吼,不敢耽搁,全力催动起自身灵气,那五口灵剑光芒闪动,像是受到牵引一般,全都腾起,围绕在巨大光剑周围,一同飞出,闪耀的玉色光芒眨眼间同诸剑光芒连成一片,气势不凡。

    巨大光剑融合了五剑之力,玉色光芒突然扰动起来,起了变化。只见光剑两边各自伸展出一道宽大扁平的剑气,光剑前端也变得更为尖锐,呈现出一个前窄后宽的三角模样,又像是一只巨鸟展翅出击。

    此时气旋风柱已近在咫尺,风师兄不为所动,待这飞鸟成型,才双手一合,暴喝出声:“给我破!”

    “扑哧”

    半空中那只玉色飞鸟随之迎上,飞鸟与风柱相撞,巨大的力道顿时爆散开来,到处都是撕裂的声音,狂风四溢,腥恶扑面。朝他们袭杀而来的气旋风柱已然被飞鸟双翼横向切开,一半打向上空,把风师兄放出的指明灯撞得粉碎,连那混沌气流层都被轰开一个巨大空洞。

    另一半风柱裹挟着狂暴腥风直击到地面,将众人前方的摇光青苔一扫而空,甚至地表都被狠狠刮了一层。杂草碎石到处乱飞,众人衣衫烈烈作响,有两个道行稍低的弟子被余风刮到,有点像喝醉酒一样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风沙迷眼,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两个呼吸后,渐渐止住。众人睁开眼,看到眼前光秃秃的地面,脑中发闷,说不出话来。

    半空中,飞鸟在切开风柱之后,同样力竭,光芒黯淡,又冲出去不远,便现出了原形。那五口围绕在白玉仙剑周围的剑,几乎失去光泽,运转不灵。青蟒没想到自己必杀的一击居然被这些人破开,它见六剑冲至眼前,猛地甩出浸在池中的巨尾,迅疾如鞭,将六剑尽数打出。

    那五口仙剑一下失去控制,如断线风筝般倒撞回来,各自落到不远处,倒插进地面,青冥门众人个个面无血色。风师兄到底道行高深,玉色仙剑在倒飞回一段后被他重新控制住,收了回来,不过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许多。

    青蟒见众人力竭,眼中凶芒更盛,它黑鞭一般的蛇尾再次抬起,巨大的蛇身在池面上一阵横扫,顿时就掀起一道巨浪,漆黑如墨的浪头足有一丈多高,其势迅猛,滚滚而来。而就在墨浪翻卷着遮挡住众人视野时,那青蟒蛇身却悄然失去踪影。

    看着眼前来势汹涌的墨浪,众人俱是胆颤心惊,这浪虽未至,但磅礴湿润的水气已经挤压过来,威势惊人。

    “大家小心,这是它的障眼法!不要分散,注意四周!”风师兄知道厉害,急喊道。两年前,青蟒就是用这墨浪掩住身形,将他师弟扑杀的,而今又是同一招,他心中怎能不急。

    众人听到呼喊,全都聚拢到一起,虽然手上没剑,但一样结成剑阵,彼此气息接引,连接成一片。

    风师兄现在也感到极为棘手,他孤身一剑,实在难挡那条狡猾的青蟒,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当即挥动手中仙剑,斩出一道玉色剑芒,这剑芒横飞出去,登时将扑来的浪头斩成两截。

    上面的七尺水幕失去根基,又飞出一段后跌落下去,只剩下底下三尺依旧朝这边扫来。风师兄正要祭出护身光幕将众人护住,然而此时异象突变,硕大的蛇头后发先至,一下冲破水幕,从浪头中撞出,它微微昂起,朝风师兄吐出腥红信子。

    此刻,它那只独目中显露出一种得逞的兴奋之意,玄青獠牙划出一道短促弧线,对着一剑斩出,正要退守的风师兄扑咬过去。它甚至已经想到自己的仇家在獠牙下皮开肉绽,化成美味的样子。

    然而,场中还有一物,比它的獠牙更快,那是一道白色闪光。青蟒似乎是没注意到这里除了它的仇人,还有个始终置身事外的人,照玉华自从青蟒现身后,就一直在寻找机会。

    之前风云变幻的战斗她插不上手,所以干脆隐藏住气息,按兵不动,只等幽泉青蟒露出破绽,给它一击重创。就在刚才那一刹那,青蟒得意忘形,全身空身大开,照玉华终于逮着机会,长颂剑随即祭出,直取它的七寸之处。

    “刺啦!”

    就在青蟒獠牙落下前一刻,长颂剑已经深深刺进它的血肉中,而后猛地拔出。鲜血倾洒如雨,青蟒巨大的身躯受创之后,立刻蜷缩盘起,抖出蛇信,它那只独眼中凶光毕露,似要将照玉华的身影牢牢印在其中,满是怨毒,那道狭长疤痕狰狞可怖,仿佛要裂开。

    照玉华被它怨毒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惧意丛生,身体不自觉地往风师兄那边靠近。

    “糟了!”风师兄见照玉华一剑刺中青蟒七寸,造成重创,反而大惊失色。
    第三十六章 会合

    众人见风师兄大惊失色以为还有什么变数,纷纷绷紧神经,严正以待。照玉华虽然一击得手,但听到风师兄惊呼不好,心里没底,连忙收回长颂剑护在身前。

    “这孽畜的要害不在七寸,两年前师兄他们就斩过那里,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它到现在还活着!”风师兄也趁机收回仙剑,面露难色,目光紧紧地盯住青蟒。

    众人闻言再看青蟒,果然发现不对,这青蟒七寸处的鳞片虽然已被刺开,噗噗噗地流血,但它却丝毫没有虚弱的样子。不仅如此,被人偷袭得手,它眼中怨毒的神色近乎凝聚成实质,要将人生吞活剥。众人望之,俱是心生寒意,不敢再看。

    到了现在,照玉华就算还想再隐藏气息已经是不可能,她在风师兄一旁稍后的位置站定,心中惴惴不安。刚才那一下偷袭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效果,反倒让青蟒凶威更盛,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变得愈发难对付。

    青蟒仅存的独眼在风师兄和照玉华两人中间不停跳动,那越烧越旺的怒火似要把两人燃成灰烬,恨意更是如潮水一般,绵绵不绝,铺天盖地。

    “照师妹,不要盯着它的眼睛!”风师兄见青蟒盘踞不动,兀自吐出蛇信,满是怨恨地盯着他们,心里也没由来的一阵害怕。而后他忽然惊醒,发现照玉华身体微颤,面色冷白,眉目中有着深深惧意,连忙出声提醒。

    风师兄这一声宛若一道炸雷,一下就把照玉华拉回现实,想到自己竟在凶兽面前失神,她不禁直冒冷汗。若非风师兄提醒,恐怕青蟒都不用再动手,她就会先被那排山倒海般的怨恨和怒火压垮。

    “好厉害的迷魂术!”

    青蟒见自己没能迷惑住两人,猛嘶一声,覆盖着深色鳞片的巨尾向前疯扫出去,同时再次张开锋利獠牙,蛇吻重重朝两人扑下。一时间劲风四溢,腥气弥漫全场。

    风师兄当即催动起自己的仙剑,连抖出玉色剑芒,横斩向蛇尾,另一边,照玉华拾剑上撩,长颂剑散发出阵阵耀光,抵住獠牙。僵持片刻之后,两人力量已至极限,剑光被压迫地渐渐朝他们这边推移过来,而青蟒之力如怒海深渊,没有一点衰竭的迹象,依旧汹涌澎湃。

    两人心有同感,知道力不能敌,眼下只能暂避锋芒。风师兄当机立断,喊道:“你们快退开!”青冥门众人一齐应声,立刻变换剑阵,向旁边躲开。

    “走!”风师兄待自己师弟们退开,用力一斩,反手拉住照玉华,往后急掠,撤出了战场。长颂剑像是失去支撑一样,一下被青蟒獠牙撞开,旋即化作光芒,飞了回来。

    青蟒正要一口气压垮两人,谁知两人一道撤力,它的巨尾獠牙登时收不住势,撞到一起,差点抽了它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青蟒怒不可遏,它的耐心早就已经磨完了,接二连三失手吃亏,让它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见它猛地压低头颅,伏下身躯贴到地上,吐出一团黑气,以之字急追。

    此刻,摇光池岸边的地上东秃一块,西露一块,被搅得一团糟,残余的青苔也都熄灭,不再发光,战场中仅剩的光亮就只有风师兄和照玉华手中仙剑放出的光芒,还有青冥门众人运转剑阵盈盈的幽光。

    但说来也怪,那半死不活的青苔被黑气覆盖,竟像重新活过来,又被激活,只是这次青苔散发出的微光并非原先的色彩,而是变得黑漆漆的,和那黑气连成一片,吞噬光芒。

    众人赖以视物的光亮相比于四周被黑气侵蚀,重新铺开的黑暗而言,实在太过渺小,仿佛萤火,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战场。光芒三丈之外,视线就是一片模糊,怎么都看不真切,更糟糕的是那只怨毒的凶眼,在黑暗边缘闪了几闪,突然消失不见。

    青蟒对于这一次的进攻势在必得,它吐出黑气笼罩自身,在一行人面前隐藏住踪影,准备发动突袭猛攻。众人只听得耳边全都是青蟒身体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一阵阵寒风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吹来,浓烈的杀意仿佛无处不在。

    这些青冥门弟子虽然结了剑阵,但他们平日里都在谷里修行,哪里经历过这种阵势,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紧张地扫视四周,生怕青蟒突然出现,朝自己扑咬过来。寒风打在他们脸上,带走的不仅仅是温度,还有他们的勇气,恐惧的种子已经不知不觉在他们内心扎根,正在一点点发芽。

    风师兄和照玉华此刻也都是神色凝重,他们仔细感受周围的气息变化,不敢遗漏一丝。尽管两人已经全力催动,仙剑的光芒大盛,但始终照不出去,四周的黑暗似乎都被聚集到了一起,浓烈的连剑光都穿不透。

    风师兄搜寻着青蟒的踪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剑阵中众人的异样,这次的迷魂之术并没有引动他二人恐惧的心,而是和黑暗的环境相结合,吸引住了两人的视线。

    说时迟那时快,腥风呼啸,一抹巨大的黑影从风师兄身前的黑暗边缘猛地拍出,“这里!”风师兄斩出仙剑,玉色剑芒随即荡出,扑入黑暗,朝那影子斩杀过去。却不料那黑影并非青蟒真身,剑芒掠过黑影,斩破黑气,巨大的蛇尾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风师兄明显感觉到这一击没有得手,与此同时,被剑芒划开的黑气又迅速聚拢起来,那青蟒更是不知所踪。

    “不好!”风师兄在黑气彻底合成的最后一刻再次斩出,不过他这一次的剑芒并不是斩向自己身前,而是朝照玉华身前落去。照玉华这时也瞥到了黑暗边缘隐约浮现的黑影,她旋即刺出长颂剑,黑气扑哧一下被划开,但她这一剑,和风师兄的剑芒一样,全都扑了个空。

    青蟒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狰狞的疤痕在背对着两人的黑暗中瞬间暴起,獠牙的目标正是那些被它吓呆的青冥门弟子,这些手上没剑,不堪一击的弟子才是它要最先抹杀的。

    声东击西!这青蟒居然是有了智慧,已经通灵,知道虚实变化!两人一击不中,心立刻沉了下去,想转身去护住众人,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破空声起,紧接着一道光华划破黑暗,以陨星坠地之势切入战场,转瞬即至。青蟒的獠牙落到半空,离最近的一个青冥门弟子只剩三尺的地方,猛然间感觉自己的身躯上下被一股骇人气息罩定。

    那气息有种一往无前的大气魄,仿佛这世间无物不斩,无所不摧,它脸上的疤痕被光华射到,竟有种撕裂的剧痛感。换言之,这光华远比两年前那道攻击更为致命,生死之间,青蟒居然硬生生止住攻势,强行扭转动身躯。

    饶是如此,这光华还是有所收获!

    只听得刺啦一下,青蟒的巨尾上刹那间多出一道裂痕,裂痕周围皮肉翻开,鲜血淋漓。青蟒受到重创,迅速盘起,那只凶眼紧盯着那道从天而降的莫名光华,蛇信乱吐,躁动不安。那光华虽然已经砸进地面,但散发出的凌厉气息仍让它如芒在背。

    说来慢,但那一连串变化其实只在眨眼之间,青蟒的凶猛攻势一下就被逼停,被迫转为守势,发出嘶嘶怒吼。

    风师兄和照玉华本来听到背后的动静,心都凉了一半,忽然瞥见光华冲天,破开黑暗,转身过后发现那光华已经砸进地面。剑阵那端的地上,一滩血迹格外显眼,两人的目光顺着血迹落到惊退的青蟒身上,只见一道惨烈裂痕从它的背上一直延伸到巨尾末端,差点将它庞大的身躯整个撕成两半。

    “好险!要不是有这光华救场,师弟们恐怕都已经遭到不测,这孽畜居然进化到了这种程度,今天必须把它了结了!”风师兄虽然不知道那道突如其来的光华是什么来路,但此时机不可失,他要出手和青蟒彻底做个了断。

    不料就在这时,另一道气息吸引了青蟒的注意,它抬起头朝黑暗中望去,顿时就有一个淡淡的光点映到了它的凶眼中。它想也不想,当即绕过光华,疯狂往摇光池里逃窜。

    “孽畜哪里跑!”风师兄见状,发出怒吼,仙剑抖出剑芒,追击出去。

    那青蟒虽被吓破了胆,但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就在剑芒逼近时,它仓促之间突然回头,张口吐出一道激流水柱,朝追在身后的玉色剑芒打出。

    这道激流并非蓄力射出,故而威力有限,被风师兄抖出的剑芒一举削开,但那剑芒也被水柱缓了一缓。待到风师兄斩了水柱,眼前哪里还有青蟒的影子,只剩下池边翻腾的水花和阵阵浪涛。

    剑芒再一次落空,斩入池中,同样闹出不小的动静。

    照玉华本欲追击,但见青蟒吐出水柱,连忙撤回长颂剑,激起一道光幕,护在身前,帮那些青冥门弟子挡了一挡。那半截水柱撞在光幕上,惹得光幕一阵乱颤,不过剩下的水柱也是撞得粉碎,全都溅落在地上,弄得周围一片狼藉,如遭大劫。

    “嗖!”

    先前砸进地面的那道光华忽然拔地而起,落入到一只宽大手掌中,光芒散去,化出原形。周围黑气聚拢起来的黑暗,在青蟒退走后,随即被剑光驱散,这时,一道高大身影正从不远处缓缓走近。

    风师兄见自己没能留下青蟒,让它逃到池子里,心知不好,但眼下也没有办法,这摇光池深不见底,青蟒一旦逃进去,他却是无能无力了。正愁着,他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接近,转身看去。

    只见来人生得高大魁梧,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这人脸上棱角分明,披发劲装,手提一口大剑,想来就是刚才救了他们一命的那光华了。然而这剑全然不似寻常仙剑,宽大异常,不像修行中人用的剑,反倒像是世俗武道门派中的阔剑。

    看到这里,风师兄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思忖片刻,终于把眼前的身影和某个人联系起来。于是他收起自己的仙剑,朝来人稽首施礼,“原来是武阳师兄,多谢武师兄出手相助。”

    “武阳武师兄?这就是当年三招击败大师兄的那个人?大明宗武阳?”照玉华愣了愣,心中暗自惊讶。这事本来她不知道,正好青冥门要重开大会,她去找张清逸打听了些情况,这才知道紫阳峰上大师兄为什么会闭关。

    那是十年前,在上一届大会上,他们大师兄对上大明宗武阳,三招落败,斗志尽失。回山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几日不出,后来就开始闭关了,连师门每年的祭祀活动都不曾参加。说起来,她从上山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自己那位大师兄一面,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大明宗武阳。

    武阳见有人朝自己施礼,稍稍看了眼,却并不理会。虽然只是淡淡地扫过众人,但他的目光如炬,一行人只感觉自己如被火灼,不敢与之对视。他一开口,似有人在耳边打鼓,洪亮的声音给人十足的震慑,“青冥门?你们大师兄呢?”

    风师兄听到问话一愣,随即想到当年一战武阳一招惜败于他们大师兄,想必他是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才如此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大师兄在不在,不过他们那位大师兄,在那次大会结束后,也一直在闭关,还没出来。

    风师兄摇摇头,苦笑道:“大师兄这次没来,不然我们也不会被这孽畜欺负了...”

    不料武阳闻言,眼中的光芒登时黯淡下去,不再炽热,像是有些失落。他移开视线,朝池面上望了眼,沉默不语,而后也不回话,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一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风师兄,有人来了!”十数个呼吸后,一个青冥门弟子拾回自己的仙剑正在擦拭,忽然看到风师兄身后一点光芒越来越明亮,急道。与此同时,御空飞行的声音渐渐传入到众人耳中。

    “嗯?天明,其他人呢?”风师兄看清楚剑上的人影,见他只身一人,呼吸一紧,面色严肃地问道。

    御剑而来的这人正是靖海遇到的青冥门领队弟子宋天明,剑光稳稳地停在风师兄面前,宋天明扫了眼底下凌乱的战场,跳下剑来,摇头道:“在后面,你们呢?”

    “碰到那条孽畜了,可惜又被它逃了!”见宋天明那边没事,风师兄松了口气,但一提起青蟒,他的脸上又露出忧色。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却还是让它逃脱,日后恐怕会弄出更多麻烦。

    “...”宋天明念头一转随即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朝摇光池看去,池水已经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满地的狼藉又无疑说明了先前战斗之惨烈。

    “对了,你不在,师弟们遇到妖兽袭击怎么办?”风师兄整理完思绪,又问道。虽说这附近是千足地龙的地盘,但像幽泉青蟒这样,在摇光池里活动的妖兽也不是没有。

    “我遇到了未央宗靖海,还有两个离宫弟子,应该不会有事。”宋天明收回目光,淡淡答道。

    “靖海?”风师兄听到靖海的名字,眼前一亮,还想说话,却被照玉华打断。

    “靖海!你碰到我师弟了?”照玉华本在一旁调整气息,忽然听到靖海的名字,心中有着惊喜,旋即起身,焦急地问道。

    “她是?”宋天明这才注意到队伍中多出了一位女子,他面露不解,朝风师兄询问着。

    “未央宗照玉华见过...”照玉华连忙稽首抱拳,却不知宋天明的名字。

    “青冥门宋天明。”宋天明回了一礼,又点头道:“他跟其他师弟在一起,就在后面。”

    “那我们也别待在这里了,我的指明灯也被那条孽畜打坏,已经没用了。天明,你带路,我们快去和师弟他们会合,然后再等其他人。”

    “钱师弟,你到天明的剑上去,张师弟,到我剑上来,李师弟,你带着王师弟。”风师兄带的这些青冥门弟子里面有半数都不能驱物,所以他只能做此安排。

    宋天明也不废话,重新御剑而起,随后就有一名弟子收起剑从后面走出,被宋天明拉上仙剑,白剑一沉,随即飞了出去。

    余下诸人也都按照风师兄的安排各自归位,跟了上去。照玉华按捺住心中的欣喜,祭出长颂剑,一样跟上。片刻之后,两拨人在摇光池边另一处会合到了一起。

    靖海一行人原本是沿着岸边慢慢朝宋天明离去的方向前进着,忽见几道剑光飞驰而来,停在他们上方。他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飞剑之上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道丽影。

    “师姐!”

    “靖海,你没事太好了...星月呢?”照玉华跳下剑,冲上前一把抱住靖海,心中自是欣喜万分,随后她又想起沈星月还下落不明,又心生不安。

    “那家伙...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我们一路上都没碰到...”靖海正感受着和师姐重逢的喜悦,忽然听到提起沈星月,神色立刻黯淡了下去。

    “离宫大火见过诸位。”大火见又有数名和青冥门一般打扮的少年从剑光上跳下,其中一人隐隐还在宋天明之上,他眯起眼,抱拳唱了一诺。

    “离宫小火。”小米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青冥门靖风见过两位。”风师兄见两人开口,这才想起宋天明说过,还遇到了离宫的弟子,他心中一动,目光落到两人身上,仔细打量着。

    “靖风,你也在这里!”靖海一怔,言语中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第三十七章 聚首

    靖风见大小火两人虽奇装异服,但并无其它破绽,又听到靖海叫他,便不去管他们。他打量的目光一移,落到靖海身上,微笑道:“靖海,多少年没见了,我差点没认出你。”

    说着,靖风落到地上,收起剑,同样走上前,和靖海相拥,久别重逢,怎能不让人欣喜。

    “快十年了吧,自打你进了青冥门,就再也没见过了!”待分开,靖海略一思索,答道。

    “后来我听说你也拜入了道门,没想到是在未央宗里。更想不到短短几年里,你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在我们青冥门里也算得上快了!”靖风看着靖海背负仙剑,目光中露出赞许之色。

    “但还是不如你...”靖海听到此处,脸上不自觉泛起一丝羞红,他摇头推辞道。

    “诶,风师兄原来就是靖海的堂兄吗?”眼看靖海露出羞意,照玉华便开口替他解了围。靖海曾和她提起过靖风,不过先前没能把他对号入座。

    “正是,我也没想到照师妹的师弟就是靖海,哈哈哈。”靖风哈哈一笑,拍了拍靖海的肩膀,他倒是知道靖海这性格,是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不过为了不使气氛尴尬,他也不再和靖海多说,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了,在这里都说出来,靖海怕是会更难为情。

    “天明,你的指明灯可还在?”见靖海被照玉华拉到一旁,靖风转过身,朝宋天明问道。他们得重新用指明灯给其他队伍指明方向,要不然这摇光池可不小,寻起人来未免有些麻烦。

    宋天明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多说,从身上翻出指明灯,托在手上,而后摧动起灵气。那指明灯从他手上慢慢升起,越来越快,最终在混沌气流下停住不动。

    随后,两道耀眼光束从指明灯上射出,当空旋转起来。大火见状,脸上虽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在暗自嘀咕,“要是等他们人都到齐,怕是更不好走脱,还是先溜再说。”

    大火想着,趁青冥门众人都去看指明灯,朝小火打了个眼色,开口道:“多谢道友引路,既然已经到了摇光池,那我等就不继续打扰了,时间紧迫,先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小火也不说话,拖着长长的袍子跟了出去。

    “嗯?”靖风的目光从指明灯上收回,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眼睛微眯,想上去拦住他们,但最终还是放弃,“天明,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但这两人的来历确实蹊跷。”宋天明眼中两人的身影一点点变得模糊,他也不确定大小火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离宫被灭,据说无一人生还?”

    “没错,这件事还在东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各大门派都以为魔门要卷土重来,但那些个魔头却在这件事后全都跟失踪了一样,再没有一点消息。”靖风点头应道。

    他刚拜入青冥门时,就曾听闻过此事,据说青冥门的几位长老事后去过离宫旧址探查,但寻不到半点生机,莫说是人,就是连只蚂蚱都没有,于是只能推测离宫上下全军覆没。

    “来者不善,但应该无事...”宋天明收回目光,这一路上的观察让他心里有种感觉,他们寻材是真,复仇也是真,只不过究竟还藏了什么秘密,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把他们留在这里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大会将近,若是因此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事情不好收场。十方谷有青冥门的人,还有未央宗的人,未必就没有其他道门进来。

    当年离宫被灭,青冥门被东土诸道门指责见死不救,现在离宫还有幸存的弟子要重振师门,报仇雪恨,青冥门要是再落人口舌,肯定会有更多非议。

    “等这边事完,我回去和师尊禀报,看长老他们怎么定夺。”靖风倒是不怀疑两人的身份,要真是魔门的人,为什么偏说是离宫的弟子,不随便报个小门派的身份,反正他们也无法核实。至于青冥门之后会采取什么行动,这需要长老团去商议,不是他现在能决定的。

    靖风这队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此时都盘坐起来调整气息,宋天明这队便围坐在外,担起护守之责。照玉华拉着靖海在另一侧坐着,她刚才的消耗也不小,同样需要恢复一二。

    “到了?”沈星月歪着头细细辨别着不远处的水滴声,滴答滴答,像是有节奏一样,不紧不慢,亦不停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走了多少错路,才终于到达这个出口。

    一缕缕幽风吹打在身上,有些冰凉,摇光青苔的微光一直延伸到远处,那里像是有水的样子。

    “沈师姐,我们也没见过摇光池...”跟在沈星月身后的那几个青冥门弟子,听到沈星月问话,苦笑着回答。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们有什么用?还有你们的那个江流波,人呢?这都多久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被大虫子吃了啊?”沈星月本是自言自语,听到有人插话,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拉下脸来数落道。

    可怜她一个小姑娘,好心好意带这几人逃出虫口,没成想竟成了大师姐,一路上还要带着他们绕来绕去找出路。更可恨的是,途中他们遇到了一片石林,当时她正忙着辨路,哪知这几个家伙居然发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血红玉,还偷偷收了起来,要不是她眼尖,差点就让他们蒙在鼓里。

    一想到那块血红玉,她又觉着不爽,一路上她想尽办法也没能骗过来,这几个青冥门弟子大概是知道她有借无还,干脆当装傻充愣,死活就说不知道,没看到。

    换成是靖海这么说,沈星月早就一拳打上去了,奈何这些人一口一个师姐,任劳任骂,她几次三番想动手抢过来,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些青冥门弟子见沈星月发火,一个个都唯唯诺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一道光亮扫过他们头顶上空,“噫?这是什么?”沈星月看到光束扫过,不明所以,惊疑道。

    那几人这时纷纷抬头,看到那一扫而过的光束,彼此之间看了看,脸上突然露出喜色,“沈师姐,肯定是其他师兄,他们都已经到了,这是我们联络用的指明灯!”

    话音刚落,说话之人就有着一丝悔意,因为沈星月眼睛一亮,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善。

    “指明灯?啧啧啧,你们的好东西不少啊!”果不其然,沈星月点了点头,又道:“他们有,你们肯定也有,拿出来我看看,在谁那里?喂,你躲什么?就是你,还躲!”

    “啊,沈师姐,我们的那个灯在江师兄那里...”先前解释那人苦着脸,无奈说道。不过很显然沈星月也知道这点,她真正盯上的还是他们藏起来的那块血红玉。

    “沈师姐,我真没有!”

    “没有?没有你躲什么?”沈星月走上前,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摊开手,朝他招了招。

    “我,我,我...唔唔唔...”这少年许是被沈星月逼得急了,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喂喂喂,怎么又哭了,别哭...真是服了你们...”他这一哭,沈星月顿时有些头大,连忙摆摆手,不再纠缠下去。才半天,这些青冥门弟子就把一哭二哭三哭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他们每个人脸上几乎都有着泪痕。

    “走走走,赶紧上路。”沈星月祭出自己的仙剑,准备直接御剑飞过去,“这笔账你们给我记着啊,看我不算到江流波头上!”

    “那个,沈师姐,我们...”几人见她要走,当即把她喊停,那个前一刻还在哭的弟子,这时也停止哭泣。

    “你们怎么这么多事啊?又怎么了?说!”沈星月别过头,用凌厉的目光瞪向几人,她心头渐渐生起强烈的动手欲望。

    “我们都还不会御剑...”几人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我遇到你们真是倒了大霉了!”沈星月极度不善的目光在几人身上不停扫视,然而最终她还是强压下了要动手的念头,无奈收起剑,“别给我磨蹭了,快走!”

    池岸边另一处,之前靖海和宋天明一行人走出的通道中,此刻又出现了一道人影,这人正是和沈星月他们分开的江流波,“总算出来了,希望他们已经到了。”

    江流波心中思忖,他举目远眺,看到上空旋转着的光束,知道是有人先到了,于是起身跳上仙剑,化成一道白芒,冲向指明灯。

    “靖风,天明!”不多时,江流波便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为首的正是靖风,还有宋天明。

    “流波,其他人呢?”剑光来势极快,靖风才起身,江流波已经停在他的身前,但却不见其他人的踪影,他不由得问道。

    “师兄?”宋天明看到江流波四处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心中不免奇怪。

    “说来话长,他们是没到吗?”江流波见底下没有自己那队的人,也不见沈星月的身影,眉头皱起,隐约有股不安。

    “没有!”靖风面色凝重,心道不妙,“难不成走失了?”

    “我们在半路遇到地龙袭击,我和他们几个走散了。”江流波直言道。

    “地龙?怎么会攻击你们?”靖风奇道,他作为领队之一,自然知道十方谷中的一些情况。只是那千足地龙向来温和不伤人,怎么会突然和江流波一行人发生冲突。

    “我也不清楚,不过那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师弟他们!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才对。”江流波摇摇头,决定先不说那火的事。那团火虽然诡异,但他也不能肯定,因为沈星月和他说过,他们也被千足地龙袭击了,不过并没有提起什么奇怪的火焰。

    “就算没事,没有逐明虫,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走出来,如果再遇到其他麻烦...”靖风沉吟半晌,说出了自己担心的地方。

    “逐明虫在他们那里,走散后我是跟着通道里的标记进来的。”江流波看了眼靖风,随后目光落到他身后的青冥门众人身上,“你们有谁做标记了吗?”

    见众人摇头否认,江流波并不意外,他正要重新起身,在摇光池附近搜索一二,忽然听到有道陌生的声音。

    “那个,应该是我做的...”

    靖海本在调息,听到来人问起标记,心中一动,他一路上做的标记,没想到最后会被青冥门的人发现。

    江流波循着声音,朝靖海看了过来,他原以为靖海和照玉华是靖风他们半路遇到,带进来的其他道门弟子,所以并没有在意。因为青冥门要重新召开大会,各大道门中不少弟子都趁着这机会,到东土各处寻找炼器材料,在十方谷里面碰到,一点都不奇怪。

    “嗯?你是靖海师弟?”但仔细一看,他才发现眼前两人的道服和沈星月穿的很像,又回想起沈星月说过她是和师弟师姐一起来的,于是有着猜测。

    江流波看到靖海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跳下剑,向起身的靖海和照玉华稽首道:“在下青冥门江流波,见过靖师弟,照师妹。”

    “江师兄是找到星月了?星月她怎么样,没事吧?”照玉华急迫地追问道,江流波能认出他们两个,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之前遇到了沈星月。

    “我和他们走散了,不过两位放心,我看沈师妹机灵过人,必定无事。”江流波见两人同时朝自己看来,目光含着热切的期盼,出言安慰道。

    听他这么一说,靖海登时感觉是自己多虑了,既然他都能安全地到这里,沈星月这家伙难道还能落后。

    “靖风,天明,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再去附近看看。”江流波叹了口气,所有人都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既然沈星月他们是和他分开的,理应由他去找回来。

    “江师兄,我也去!”照玉华没看到沈星月,始终放不下心来,她见江流波要去寻找,连忙说道。

    “师姐,我也去吧。”靖海却是不想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他在重逢的喜悦过后,渐渐坐立不安,毕竟他和靖风都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那就一起来吧。”江流波微微一怔,没有再说什么。他明白照玉华和靖海的忧心,因为他的心里也有着一股不安,和担忧。

    “流波,小心!两年前那头孽畜还没死!”靖风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再多劝,只是提醒道。而后他又朝靖海挥了挥手,“靖海,我很期待你在大会上大展身手,别让我白等了。”

    “好!”靖海闻言,停住脚步,转过身,深深看了眼自己这堂兄,重重应了声。说罢,三人各自踏上仙剑,沿着摇光池岸边搜寻出去。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他们发现前方不远处有着光亮,似乎还有人影,三人心中一喜,当即飞了过去。沈星月自然也发现半空中渐渐靠近的三个光点,不过她并不以为来人是来找自己的。

    “快,有人来了,你们都给我认真点,别拖我后腿...我可先说好了,万一打不过,我可不会管你们死活,要怪就怪你们那个江流波!”沈星月这时收起桃神飞刀,祭出仙剑,那桃神飞刀是偷袭用的,不能轻易示敌。

    唰唰唰,一行人哪里顾得上沈星月后面说了什么,匆忙拔剑,全都戒备地看着来人,随时准备结阵自保。

    “沈师妹,总算找到你们了。”江流波听到沈星月大呼小叫,还有底下的动静,怕造成误伤,急忙开口道。

    “星月!”照玉华也听到了沈星月说的话,她面上一红,又迅速恢复,大喊了一声。

    “诶?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然而沈星月在两人出声前,就已经把剑斩出去了,随后她便发觉不对。

    “叮!”

    江流波见剑光朝自己斩来,暗道不好,双手当即捏出法诀,只见他身前青色光芒一闪,沈星月的剑已经停了下来。靖海和照玉华两人都被这突然斩出的剑光吓了一跳,正要躲开,却发现江流波已经出手将其制住,他们相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流波,师姐?你们怎么在一起?还有那是谁,靖海?”沈星月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她收回剑,分辨出前来的三人,惊讶道。

    “江师兄!”青冥门弟子们看到江流波落下,纷纷收起手中的剑,一起围了上去,谁也没想到江流波居然还比他们先到了这里。

    “星月,你怎么没大没小...”对于沈星月直呼江流波名号,照玉华觉得有失礼数,便轻喝道。

    “师姐,这有什么,我还帮他带了这些小孩半天呢!对了江流波,你这些师弟在我的带领下,找到了一大块血红玉,你说,该怎么答谢我?”沈星月摆了摆手,并不理会照玉华的说辞,反而上下打量着江流波,想从他那里挖出点好处。

    “哈哈哈,那还真是运气不错。不过沈师妹要我报答,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要不然,等大会过后,我请你到谷里转转?”江流波倒是没想到他们在和自己分开后,还有这样的际遇。

    他扫了眼自己这些师弟,见有人朝自己打眼色,知道沈星月所言不假,但他身上确实没什么好东西。虽然还有些丹药,但眼下他们才刚刚到达摇光池,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想自己留着。

    “就你们那破谷,我才懒得转,你出来不可能不带点丹药吧?拿出来看看~”沈星月哪里肯信,对于游玩青冥门的提议,她更是毫无兴趣。

    “星月,不得无礼!要不是青冥门师兄带我们出来,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呢!”照玉华终于听不下去,她上前一把拉住沈星月,“江师兄,让你见笑了,星月她一直就是这个性子...”

    “照师妹哪里的话,既然都已经找到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免得靖风他们担心。”江流波怕自己再待下去不好收场,匆匆告别。

    “喂,江流波,师姐,你怎么让他跑了!”沈星月被照玉华拉着,追不出去,气得直跺脚。

    “人家再不走,就要被你搜刮干净了!”见江流波带着那些青冥门弟子走远,靖海没好气道,也许是被沈星月欺负得多了,他对此深有同感。

    “哼,我不管,反正靖海你得赔我!”沈星月冷哼一声,从照玉华手中挣脱开来,一脸不爽地看着靖海。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想让她吃亏,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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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21:22:27  更:2021-09-18 11: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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